[古典仙俠] 仙武道紀 作者:饕餮居士(連載中)

 
david48954895 2016-11-7 03:47:1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48 379252
siaxing 發表於 2016-12-8 11:34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十九章 齷蹉

    「不錯,不錯,今日郡守召集我等,本就是為了下令徵集城中餘糧……」

    「還有……魯郡守曾令東西兩市配額售糧……」

    「……護城軍糧亦可抽調……」

    宛如一點墨汁滴進了水盆,大堂裡嗡嗡作響,眾官吏你一句,我一句,將郡守的「遺命」補充了個七七八八。

    在眾官吏的討論聲中,白崖也明白了城外如此狀況,他們之前為什麼還是不敢動城內的「富戶」。

    隴西郡北面是絲綢之路的兩個重要節點——金城和涼州,西面是慕容鮮卑建立的吐谷渾,南面是益州漢中,東面是司隸長安。

    此郡西拒吐谷渾,南禦漢中國,既是司隸的西面屏障,又掩護著北面的絲綢之路,可謂是兵家必爭的戰略要地。

    最為重要的是隴西郡地理環境極為特殊,它的東西兩端分別連接秦嶺、祁連兩大岳群,南北的六盤、崑崙岳群也離得不遠,境內有大通、達阪、唐述等山脈,是湟水、洮水、黃河、渭水四大水系的交匯地。

    山多水多,在本世界就意味著擁有眾多洞天福地和修煉聖地。

    因此,這塊地域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宗門和武道世家。其中既有仙武大宗門,也有普通的江湖門派,既有千年世家,也有新興大族。

    狄道城作為隴西郡治,城中商賈雲集,人口約有十八萬,雖然還比不上涼州城,但也是一個大城。

    城內關係脈絡錯綜複雜,世家大族、仙武宗門在這裡都有據點。其他跟武道世家、江湖門派有關聯的大戶更是數不勝數,牽一髮而動全身。

    這種情況之下,這些官吏哪敢輕舉妄動,招惹是非。

    官場貪污,最多人頭落地,招惹了仙武宗門和世家大族,卻會連累子孫後代。

    何況,隴西郡倉這件事情裡面,城中大戶未必就能避嫌,這背後誰能說得清還有什麼污穢和泥垢。

    白崖目光森然,看著這群人煞有其事地談論郡守遺命,心中只覺堵得慌。

    他看得出來,這幫人根本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當官的都是人精,他們其實比尋常人還要聰明。面對天災,這幫官吏不是沒有辦法,而是辦法可不可行,出了岔子有沒有人背鍋的問題。

    狄道城的大糧倉是一個黑洞,魯元就是這個黑洞的蓋子。

    當然,以秦國的官制,郡守也無法一手遮天,這幫人必定是雨露均霑。

    狄道城現在猶如火山口,他們難道看不到死期嗎?

    當然不是,他們看得到。在白崖一刀剁下魯元的腦袋之前,他們只是裝鴕鳥。如果沒人肯背鍋扛事,那麼他們就寧願抱著萬分之一的僥倖,一直拖著城外的百萬災民給他們陪葬。

    現在魯元已死,有死人背鍋了,他們自然要想辦法自救,而假借郡守「遺命」就是最好的辦法。

    白崖用屁股都能想得到,等他們用「遺命」賑完災,接下來就會將糧倉的污水全都潑到魯元身上,想方設法把自己給摘出去。

    不過,這跟他沒關係了,他能做的都做了,已是問心無愧。再說魯元最該死,現在背鍋也不冤枉。

    白崖正這麼想著,忽然耳朵一抖,眼中精光大漲。

    他縱身一躍,跳進人群,刀光一閃,又一顆人頭衝天而起,竟然毫無徵兆地砍了一個官吏。

    那人的無頭屍身手舞足蹈,白崖不等人頭落地,便是飛起一腳,踢得那個人頭像皮球一樣朝大門飛去。

    「噗~」人頭撕破雕花木門的貼紙,撞在對面過道的牆上,不知反彈到了何處。

    「啊,是徐從事!」人頭飛出之後,門外很快就傳出數聲壓抑的驚呼。

    「讓門外兵卒退出樓外!」白崖舉刀一指驚恐失色的王郡丞,面無表情地說道。

    「汝等不可輕舉妄動,快快退出飛昇台。」王郡丞不愧積年老吏,強自鎮定了一下,朝門外厲聲喝道。

    剛剛驚呆了的眾官吏終於回過神來,部分人臉上竟然露出了忿恨之色。他們倒不是恨白崖,反而怪起了門外趕來護駕的兵卒。

    在他們看來,這已經完全沒有必要了。白崖現在達到了目的,只要不再刺激他,大堂裡的諸人就不會有危險。至於要不要抓捕犯人,那是以後的事情。

    「王郡丞,魯大人和諸位大人都沒事吧?」門外一片靜寂,片刻後,終於響起了一個渾厚低沉的男聲,白崖聽著像是那個在塔樓前把守的中年將領。

    「門外乃是何人?」白崖輕聲向王郡丞問道。

    「都尉魯通,任事前乃是魯元的心腹家將!」王郡丞臉上多了一絲憂色,「他要知道魯元已死,必會不顧一切地衝進來。」

    「哼!」白崖眼中精光一閃,忽然撤步向左,手上又是刀光一閃。一個官吏應聲倒地,又一顆人頭被他踢出門外。

    「誆他郡守無事,若還不退兵,某就殺了魯元!」

    「魯通,還不快退,你想要害死郡守和諸位大人嗎?」王郡丞額頭冒汗,聲音已有些顫抖。

    眾官吏望著倒地的兩具無頭屍身,臉色皆是一片蒼白,凝神屏氣地望向議事堂大門。他們當然希望能得救,但誰也不想做最後的犧牲品。

    「末將這就退兵,請閣下莫要再害諸位大人。」門外很快就有了回應,大堂裡響起一片呼氣聲。

    「還不死心!」只是白崖卻目光一閃,刀光再起,這一次他連砍兩人,兩顆人頭前後接踵飛出。

    「你……」門外響起驚怒交加的怒喝。

    「告訴他,再耍花樣,下一個就是魯元!」白崖撇了撇嘴,朝王郡丞擺了擺短刀。

    王郡丞深吸一口氣,依言高喊。

    「好,末將這就退兵!」門外傳來羞怒不已的怒吼。

    聽見魯通的怒吼,白崖不由得咧了咧嘴。

    這人不知房裡的官吏為了保命,已經將他的底子透露給了自己。既是家將,哪有沒聽見主子聲音,又不談判,光聽王郡丞喝問兩聲就退兵的,自然是在耍花樣。

    不過,魯通不知魯元生死,肯定是不敢堅持到底的,只要白崖比他更狠,他就不得不選擇妥協。

    這也拜這個世界人命太不值錢所賜,換成白崖前世的法制社會,談判專家多如狗,被看穿的人只會是白崖自己。

    眾官吏再次膽顫心驚地轉頭盯著那柄還在滴血的短刀,生怕一個不留神,自己的腦袋就掉了下來。

    過了半晌,見白崖只是閉目傾聽,終於齊齊地鬆了口氣。

    「嘔~~」精神一鬆懈下來,大堂裡的眾官吏看著地上的四具無頭屍體,紛紛俯身乾嘔,有幾人還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失禁。

    「呵,這就受不了了,那若是叫你們看見城外以屍為食的人間鬼蜮,豈非連腸子都要吐出來!」白崖冷笑著說道。

    「嘔~~」聽到白崖此話,大堂裡的嘔吐聲又響成了一片。

    眾官吏都吐得全身酥軟,稍稍定神之後,已是不敢再看白崖,紛紛垂首盯著自己的腳尖。

    魯元死後,這幫人剛才高談闊論,渾然當自己已經脫險。現在對著四具血淋淋的無頭屍體,這才明白眼前這少年人根本就是個斷頭狂魔。

    「解了腰帶,脫了褻褲!」白崖見已經控制住局面,頓時淡淡地吩咐道。

    他的目的已經達到,現在是時候考慮如何脫身了。

    眾官吏紛紛依言而行,竟是連一句廢話都沒有,一個個乖得跟綿羊一樣,讓白崖大感驚奇,他本來還打算再砍幾個腦袋的。

    其實這一點都不奇怪,不怕死又潔身自好的狄道城官吏不會躲進飛昇台。會躲進飛昇台的官吏,都是心裡有鬼的怕死分子,「大丈夫可殺不可辱」這種硬氣是不會出現在他們身上的。

    「將腰帶相連,各人抓一段,褻褲罩頭!」白崖指使一名官吏,將地上一具屍身的官服剝下交給自己,厲聲吩咐道,「等會我帶你們出去,一應人等抓緊腰帶,一個跟著一個,不許說話,不許取下頭罩!等我喊'衝'時,不許駐步,誰若不跑,休怪我刀下無情。」

    眾官吏面面相覷,明白了白崖的打算。

    「少……少俠,不知小兒……」王郡丞臉色掙紮了一番,抓著褻褲,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沒事!」白崖看了他一眼,淡聲答道。

    王郡丞頓時鬆了口氣,他知道白崖這種人不屑於騙他,倒是安了大半心。

    等白崖套上死人的官服,眾官吏也都已經準備妥當。一個個頭罩褻褲,像是呆頭鵝一樣抓著腰帶排成一列,被白崖牽著走出大堂。

    白崖謹慎地推開門,發現魯通果然依言退走,門外空無一人,並沒有埋伏。

    「小心腳下!」他牽著眾官吏,讓他們一手抓著腰帶,一手扶著塔樓的外牆。

    飛昇台的樓道靠著塔牆,這群人扶著牆正好順道走,不會無故跌倒。

    只是走了一段路,眾官吏心中就疑惑大生。因為白崖沒有帶著他們朝樓下走,而是朝樓上走,而且走走停停,不知道在搞些什麼。

    只是白崖的狠辣深入人心,這幫人不敢詢問,生怕惹怒了他就成了下一個刀下亡魂。而白崖也不解釋,只是看著各樓層緊閉的房門,以及門後那一雙雙驚恐不安的眼睛暗自冷笑。

    這世界的人不像他看過那麼多的警匪片,眾官吏能猜到脫身計畫的開頭,卻不一定能猜到結尾!
siaxing 發表於 2016-12-8 11:38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二十章 亂鬥

    魯通望著緊閉的塔門暗自焦急,之前小婢荷花要求出門抓藥,他已經略感奇怪,只是並沒有深思。

    樓中有醫無藥,他是知道的。但荷花是二小姐的婢女,受傷的王公子則是郡丞之子,開頭扶著他進來,還能說是路上巧遇,但後面還由她出去抓藥,似乎有點不對勁。

    當然,魯通那時候要能想到那個「王公子」是假貨,他就真的是神仙了。他雖算不上宿將,但也從軍多年,自然能看出那人臉上的傷做不得假。

    直到樓中奴僕跑來告訴他,議事堂裡面好似出事了,他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妙。

    魯通暗中穩住那奴僕,迅速帶著一隊勁卒上樓。只是他沒想到劫持眾官吏的那人十分警覺,一點點兵甲的碰撞聲,就引得堂中飛出了一顆人頭。

    他認得那顆人頭是徐從事,郡守的心腹之一,兩人以前還喝過酒。

    不過,一顆人頭在魯通心中不算什麼,他成為都尉前是魯家家將,跟郡守魯元是本家。魯元既是上司,又是恩主,只要保住魯元,其他人的死活與他何干。

    只是魯通沒想到堂內那人如此狠辣,根本不吃他的拖延之策,尚未等他下令強攻,堂內就接二連三飛出人頭。

    等到第四顆人頭飛出,魯通終於慌了,他怕下一個人頭真是魯元。雖然堂內發話的人是王郡丞,讓他內心覺得郡守可能已死,但他卻不敢賭,不得不依言退出飛昇台。

    「都給我瞪大眼珠子,一隻飛鳥都不許放跑。」魯通有些色厲內荏地對著樓外兵卒吼道。

    作為一名軍將,他比魯元更清楚狄道城的形勢,前些日子甚至還出城巡視過那些災民。他內心深處覺得要是樓內那幫官吏做的事情大白於天下,那麼身死族滅就是唯一的下場。

    而他作為魯元心腹,哪怕也好不到哪裡去。這時候,他都有點羨慕官職在他之下的那幾個校尉,他們雖然現在只能冒著夜風巡察外城,但至少不用擔心項上人頭。

    「都……都尉,你看,他們衝出來了!」魯通正在遐思之際,身旁的親兵大叫著提醒道。

    「什麼?」魯通定睛看去,果然發現塔門大開,眾官吏踉踉蹌蹌地跑了出來。

    這幫人頭上罩著褻褲,寬大的官服因為沒有錦帶,倒像是套了一件樣式古怪的長裙。出了塔門之後,他們個個猶如火燒屁股,拼了命似得提著官服下襬四散奔逃,像是一群被豺狼追攆的兔子。

    這幅奇景一出,別說門外的兵卒,就連魯通都被唬住了,握著長刀愣在了那裡。

    「快,快給我攔住人犯……哦不,諸位大人!」魯通只是愣了幾秒,便回過神來,氣急敗壞地朝手下兵卒大吼。

    其實,眾官吏也不全是膽小鬼,他們頭上雖然罩著褻褲,看不見前方,但因為褻褲套頭後並沒有紮上口子,所以依然能看見腳下地面和外界的火光。

    等這些人一跑出塔門,他們就意識到自己已經安全了,身後那個斷頭狂魔不可能再追殺自己。其中一些膽子稍大的官吏立刻扯掉了頭上的褻褲,對著身前的官兵大喊。

    「犯在官中,犯在官中……」

    這幫人被套上褻褲之前,親眼看見白崖穿上了死人的官服,意識到這個披髮遮面的少年魔頭,是想混在他們中間逃離郡府。

    官吏中有些人便暗中發狠,只要一脫險就反戈一擊,將這個可惡的小賊碎屍萬段。

    不過,人有百相,有膽子大的,就有膽子小的。有敢於反抗的,就有唯唯諾諾,生怕斷頭一刀的。

    大喊「犯在官中」的官吏畢竟是少數,更多官吏聽到樓外兵甲的鏗鏘之聲,反而嚇得魂不附體,大呼小叫著衝擊官兵防線。

    因為這些人身上都穿著官服,頭罩褻褲,攔阻他們的兵卒頓時不知所措,借他們個膽子都不敢拿弓弩亂射。投鼠忌器之下,居然被幾個傢伙通過路障的缺口,衝破了防線,朝著院落的圍牆奔去。

    一時之間,塔樓外面亂成了一鍋粥,宛如一場聲勢浩大的老鷹捉小雞!

    與此同時,跟官兵的尷尬窘迫不同,飛昇台外面的另一群人就表現得相當有意思了。這群人就是白崖混進塔樓之前,看到的那批形容各異的「江湖人士」。

    實際上,這批人跟白崖想像得不太一樣,他們並不全是官府招攬過來的「江湖高手」。這批人的成分很複雜,既有官府招攬的人,也有附近趕來「助拳」的「遊俠義士」。

    官府招攬的人基本上都是瘸腿三、黑虎那一類的綠林高手。以隴西郡府目前的所作所為,他們只能招攬到這些人。至於特意過來「助拳」,且無法婉拒的「遊俠義士」,反而大部分都是宗門弟子。

    當然了,這幫「遊俠義士」白天「助拳」,夜裡是不是變身「要你命沒商量」的蒙面客,那就誰都不知道了。

    因此,魯元等人才會不得不抱團躲進易守難攻的飛昇台。

    他們早些天就已經對這幫江湖人士死心了,只希望重金請來的「綠林高手」跟「遊俠義士」能夠互相牽制,其他的就完全沒指望了。

    魯通早先意識到議事堂出事,他就沒跟外面這幫人通氣,所以這幫人直到此時才知道飛昇台裡面出事了。

    「哈哈,這些天都悶出個鳥來了,現在終於有了一件趣事!」

    飛昇台左側小亭裡,一個光頭大漢推開懷裡的侍女,扔掉酒杯站了起來。

    這光頭大漢滿臉橫肉,眼中凶光四射。他身量極高,幾乎過了九尺,換算下來差不多兩米零八,而且身上筋肉鼓脹,將小衣撐得彷彿隨時都會爆裂,可謂雄壯之極。

    他抓過身旁一根蟠龍熟銅棍,提氣縱身就朝一個漏網的官吏追去。只是他剛奔到半途,身形就是一頓,龐大身軀靈活得一扭,讓開身後射來的一點寒星。

    大漢臉上橫肉抽動,眼神凶狠地盯著身後偷襲之人。

    「阮公子,這是何意?」

    「禿驢,本公子早就看你這一身肥膘不順眼了,今夜正值良辰美景,做過一場助助興吧!」

    偷襲者轉過身來,收起手中摺扇一點大漢,俊臉帶笑,溫文爾雅。只是他口中說的話卻嗆人之極,正是白崖之前看到過的兩個手持摺扇,吟詩作對的兩個青年文士之一。

    這人名叫阮羽,是阮家鏢局的少鏢頭。阮家鏢局總局在天水,行鏢業務主要針對絲綢之路,狄道城也有分部。

    阮羽的父親曾在華山鎮嶽宮修煉,這家鏢局實際上是鎮嶽宮的外圍。因為隴西洪災的緣故,阮羽一月前便一直停留在狄道城,他也是主動進入郡府「助拳」的「遊俠義士」之一。

    作為阮家鏢局的少鏢頭,阮羽即將成為華山鎮嶽宮一脈的外門弟子。阮父曾多次叮囑過他,讓他在行鏢時多為自身積累名聲和人脈,以便今後在華山有個更高的起點。

    阮羽文武皆修,外柔內剛,表面是個謙和君子,實則性如烈火。郡府眾鼠倒賣軍糧,導致百萬災民餓殍遍野,在他們這些人眼中毫無秘密。

    要不是阮家門風嚴苛,他又剛被內定為鎮嶽宮外門弟子,今夜學血刀客殺人煉心的刺客,肯定有他一份。現在加入「助拳」隊伍,也是寄望於趁亂殺幾個狗官,好出出胸中的一口抑鬱之氣。

    被阮羽稱為「禿驢」的光頭大漢,其實並不是和尚。他姓金名寶,名字很俗,但卻是綠林鴉頭寨的匪首,有個綽號叫「惡頭陀」,所以被叫成了禿驢。

    「幹你妹!」被人叫成禿驢,大漢氣得七孔生煙,提著熟銅棍就跟阮羽戰在一起。

    實際上,在樓中眾官吏跑出飛昇台的那一刻,這幫原本就「涇渭分明」的人馬上就拆夥了。

    這些人雖然不清楚樓裡發生了什麼,但用屁股想也知道肯定出事了。

    官府重金請來的「綠林高手」想要攔截那幾個衝破官兵防線的官吏,而來「助拳」的「遊俠義士」自然要幫那幾個「官吏」逃得更遠一點。

    其他江湖人士此時也都差不多心思,原本跟阮羽站在一起的另一個青年文士,正提劍跟一個面容如梟的中年人放對,兩人「乒乒乓乓」打得比阮羽和惡頭陀還要熱鬧。

    一眼望去,飛昇台外面刀光劍影,戰團四起,一下子就跟煮沸了的茶壺一樣,刀劍聲、吆喝聲響成了一片。

    此時,離飛昇台所在院落還有一段距離的官衙屋頂上,也有兩對搏殺的人聽到了這邊的打鬥聲。

    「咦?出事了!」張梅鳳目微張,臉上白紗無風自動,手上挽了一個劍花逼開面前的血刀客,就欲衝向飛昇台。

    「哼,叨擾了張仙子這麼久,來而不往非禮也!」王鵬眼中精光暴漲,手中長刀泛起璀璨的青色刀芒。

    受到他心中戰意影響,身後夜空竟然隱隱升起一輪巨大的蟒蛇虛像,蛇口吐信如虹,猛然朝著醜仙姑噬去。

    「刀意化形,好個洗刀郎!」張梅鳳目掠過一絲精芒,動作卻沒有絲毫遲疑,將左手的小印一拋,半空中化為磨盤大小的巨璽,迎上了巨蟒虛像!

    「哈哈,那兩人開始動真格了,倪大人,不如咱倆也親近親近?」另一對武者中那個背著大葫蘆,穿著百衲衣的蒙面駝子嬉笑著攔住對手。

    「老叫花,給本座滾開,魯元固然該死,卻不能由爾等施刑!」戴著冠冕的官服中年氣急攻心,手上爪芒驟然放大,如山如岳般碾壓下來。

    因為飛昇台出事,四人的立場頓時倒掉了過來,現在攔著不讓人接近飛昇台的人,反而變成了王鵬跟那個駝子。
siaxing 發表於 2016-12-8 11:41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二十一章 追逃

    「都尉,諸位……諸位大人都攔住了,共計一十七人,其中沒有那個血面魔頭!」

    儘管眾官吏的衝擊造成了混亂,江湖人士也都打成一團,但圍在飛昇台外面的官兵畢竟數量眾多,短暫的慌亂之後,依然將幾個驚魂未定的漏網之魚給兜了回來。

    「沒有?怎麼會沒有,難道……」魯通大驚,很快就是臉色一變,「郡守呢,十七人當中可曾看見郡守老爺?」

    「郡守,郡守大人……」見魯通追問,回稟的親兵卻目光躲閃,有些不敢回話。

    「給我快說!」魯通大急,一把揪住他的衣領。

    「郡守大人死了!據跑出來的大人們所說,那個血面魔頭剛進議事堂就將郡守大人給砍了,連頭都掉下來了!」親兵哭喪著臉回道。

    「死,死了?!」魯通臉上泛起一團不正常的紅暈,只覺眼冒金星,差點暈厥了過去。

    「大人,大人,你快看!」旁邊的親兵連忙扶住搖搖晃晃的魯通,忽然瞳孔一縮,指著面前的飛昇台大叫。

    魯通狠狠一咬舌尖,藉著劇痛清醒了過來,順著親兵的視線,轉頭看向塔樓。

    只見高達九層的飛昇台,從頂層開始,一層層亮起火光。最上面幾層,已經有火苗竄出了窗沿,舔舐起塔樓外牆。下面幾層的火光雖然還有些暗淡,但也在迅速高熾,眼見著很快也會被烈火吞噬。

    「樓內的家眷……」魯通的瞳孔瞬間放大,臉色一片死灰,身體倒在了親兵懷裡。

    「出來了,出來了,大人,大人,他們從裡面衝出來了!」身旁的親兵顯然比他清醒,抓著魯通的官服用力搖晃。

    「出來了?出來就好……」魯通猶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呼出肺裡的一口濁氣,掙紮了幾下,卻沒能站起來,低頭一看,發現自己雙股打顫,竟是下半身癱軟了。

    此時,只見飛昇台塔門大開,數百人從裡面爭相恐後地蜂擁而出。因為塔門寬度有限,不少婦孺老幼都被擠倒在地,呼救聲、哭喊聲震耳欲聾。

    實際上,白崖在議事堂時,就沒有打算混在官吏當中逃走。

    官吏人數有限,最多讓樓外兵卒投鼠忌器,不敢亂射弓弩。但兵卒眾多,他又沒有王鵬那樣的武力,自然不能硬衝。

    白崖在眾官吏面前穿死人官服,只是想給他們留下一個假象。實則在眾官吏跑出塔門的時候,他就反其道而行,重新上樓了。

    他之前帶著官吏沒有立刻下樓,反而先上飛昇台頂層,那是因為他從客棧裡出來時,就搜刮了大批引火之物放在芥子袋裡。因為沿途的閒雜人等,現在都躲進了房間,他的引火佈置十分順利,根本無人阻攔。

    他要從上至下放火燒樓,然後驅趕樓內家眷二度衝擊官兵防線,給自己製造逃遁的機會。

    在每個樓層放火時,他都會混在人群裡,將那些女眷的髮髻挑散。等到眾人跑下底層,幾乎大半人都是長發遮面,跟他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了。

    躲進飛昇台的官吏大多都有家室,加上伺候他們的家奴婢女,九層塔樓住了將近兩百人。這些人裡面大多都是女眷,也有少數男僕。

    此時,大部分人都是披頭散髮,被煙火熏得烏頭蓬面,驚慌失措。

    這些人跑出來後,心裡只惦記著遠離火場,並沒有聚在塔樓門前。加上飛昇台外面的兵卒剛剛由於攔截眾官吏,早就不成陣型,頓時整個院落都變成了一盤散沙。

    現在就連那幫江湖人士也不打了,一是有心無力,沒辦法攔阻這麼多人。二是這麼多婦孺衝進院落,留下的戰鬥空間太狹小,只好停手罷戰。

    不過,這幫人雖然不打了,但他們不像官兵那樣茫然無措,而是凝神定睛,仔細察看那些跑出來的官吏家眷。

    綠林高手是想抓住刺客換賞金,遊俠義士則是想看看到底是哪個膽大包天的同道,做了這一場痛快淋漓的大事。

    而院落外圍的高牆上此時也站了四個人,四人分據角落,神情各異地看著烈火熊熊的飛昇台,正是之前在遠處搏殺的王鵬等人。

    飛昇台火起的時候,他們就各自停手了。因為再打下去也沒有必要,飛昇台燒成這樣,該發生的都發生了。

    「快攔住他們,那個血面魔頭肯定在她們中間。」魯通見衝出來的家眷大多披頭散髮,看不清形容,心中頓時一片雪亮。

    「都尉,攔不住了!」身旁的親兵無奈苦笑,指了指身後。

    魯通轉頭看去,只見兵卒們零零散散還聚在那些官吏的身邊,根本就沒有了陣型,這樣子哪裡還來得及組織。

    「完了!」魯通只覺手腳冰涼,寒徹心扉。

    他眼前的飛昇台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個大火炬,火光和濃煙直衝雲霄,將夜空照映地通紅一片。

    「她在那兒!」忽然,一個綠林高手興奮地跳腳大叫,頓時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看了過去。

    順著那人的手指,大家只見一個穿著翠綠襦裙的婢女,正提著裙襬,偷偷摸摸地爬上高牆。見到數百人的視線齊刷刷地看了過來,那個婢女忍不住手一抖,手舞足蹈地掉到了院牆另一邊。

    彷彿是高潮前的停頓,飛昇台所在的院落瞬間安靜了一下,隨即就爆出了比之前更響的喧囂聲。

    一幫江湖人士再次糾纏到了一塊,又打成了一鍋粥。而原本就站在院牆上的四個人也同時縱身,宛如火星撞地球,在空中猛地碰撞在一起。

    夜晚的院落猶如正在演奏的搖滾樂隊,激情四射,火花飛濺!

    「你妹,這幫人眼睛真毒,哥都裝女人了,居然還能被指出來!」白崖咬牙切齒地撕掉身上的高腰襦裙,拍拍屁股朝遠處狂奔。

    白崖這具身體並未成年,裝婢女比裝男僕要合適,為了魚目混珠,他也只好犧牲一下了。

    「女俠,可能留下個名號!」

    就在白崖剛跑了幾步,身後就遠遠地傳來了一個讓他崩潰的大叫聲。

    白崖覺得純爺們再怎麼樣也應該辯解一下這種誤會,心思一轉,頓時有了主意。

    阮羽此時很興奮,俊臉發光,剛才那聲大叫就是他喊的。少鏢頭覺得今晚真是沒白來,雖然沒能殺上幾個狗官,但能看到這場刺激的大戲也值當了。

    阮羽喊的時候只是熱血上頭,但他沒想到院牆後面還真的傳來了回應。

    「酆都城前斷人頭,樂都門中洗刀郎!不要迷戀哥,哥只是個傳說!」一個聲音幽幽傳來,讓少鏢頭聽得心裡一陣彆扭。

    院中正在激鬥的血刀客和醜仙姑同時一個踉蹌,王鵬臉上雖然蒙著黑布,但張梅清楚眼前的對手才是真貨洗刀郎。因為仙凡誓約的約束,這兩人其實都沒有心思揭穿對方,各自揣著明白裝糊塗。

    「是那日你身邊的少年人?」張梅微微發楞,她還真沒想到看著毫不起眼的小鬼,會幹出這麼一件大事。

    「這小子……殺人放火幹得這麼麻溜,某早該想到是他!」王鵬眼神有些複雜,不過看到張梅愣在那裡,嘴角頓時掛上了一絲笑意。

    「你以為他能逃得掉?」見到血刀客眼神詭異,張梅不由暗自羞惱,冷聲說道,「莫非你忘了妾身還有一個師妹在此城中!」

    ……

    雖然高手們都被絆住了手腳,但白崖不覺得自己已經安全了。他沿著來路狂奔,順利得出了郡府,再次潛進地下水渠。

    只是他沒有看到頭頂高空有一個小小的黑點,正以他的位置為中心繞圈。

    「小哥哥,是你嗎?」咋一看到白崖披頭散髮,滿面血污,哪怕見慣了死人的小昭都嚇得小臉煞白。

    「不要緊,只是皮肉傷!」白崖臉上已經抹藥止血,只是皮開肉綻,看起來有些恐怖。

    白崖前世就不是帥哥,對於容貌看得很淡,這輩子又是個面癱,才不在乎多幾個傷疤。況且,前世華夏從古至今的醫學都很發達,這世界的歷史比前世還要悠久數千年,不可能會很差。

    大不了以後找個神醫整整容,不求變成冠希彥祖,只要能祛了疤,可以出去見人就成。

    「我們走,趕緊出城,省得夜長夢多。」白崖背起小囡,讓她舉著一個火摺子,沿著渠道狂奔而去。

    就在他剛離開不久,渠道另一頭就傳來了腳步聲。一個黃衣女子用絲帕捂著口鼻,臉色難看地觀察著白崖留下的痕跡。

    「該死,居然躲進了這種地方,連小櫻都沒辦法繼續追蹤了。」黃衣女子皺著眉頭,煩躁地自語道,「等本姑娘抓到你,一定先抽上三十鞭子出出氣!」

    這黃衣女子正是醜仙姑張梅的師妹甄姻,她今夜並沒有在郡府內。她的江湖經驗不多,此次只是跟來見識一番,張梅怕她有失,便沒有讓她進府。

    甄姻出自大世家,身邊帶著一頭蠻寵飛禽,剛才接到張梅飛信,便興沖沖地順著白崖留下的蹤跡追過來了,把張梅讓她不要輕舉妄動的告誡拋之腦後。
siaxing 發表於 2016-12-8 11:44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二十二章 死戰

    白崖背著小昭在渠道里狂奔了約莫大半個時辰,身體已經極為疲憊,但精神卻越發亢奮,一對虎目更是亮如星辰。

    「小哥哥,歇息一下吧!」背上的小昭蕙質蘭心,很是體貼地小聲說道。

    「不,現在差不多已是五更,天明之前,我們必須出城。」白崖抬了抬小囡的屁股,讓她靠得更加舒適一些,「我們都再堅持一下,快到水門了,出了城再說。」

    白崖殺了郡守魯元,天明之後,狄道護城就會得到消息。他身上雖然有王鵬的巡察銅牌,但臉上的傷口太明顯了,他不知道護城官吏是否還會讓他使用傳送符陣。

    仙武宗門跟列國朝堂關係複雜,但從血刀客暗殺郡守,也需要掩飾身份來看,白崖猜測它們並沒有凌駕於朝廷之上。萬一對方得到消息,堅持不讓他使用傳送符陣,甚至出手抓捕,那就麻煩了。

    退一萬步來看,對方就算不抓他,光是不能離開狄道城區域就夠他喝一壺的。現在無法聯繫上王鵬,城外又已是人間鬼蜮。他就算有點武力,外表也僅是一個半大少年,再加上還要帶著小昭,這實在是太凶險了。

    腦中過濾了一遍兩人的處境,白崖越發堅定了想法。他必須在天明之際趕到護城,爭取第一波傳送走人,於是腳步又加快了幾分。

    再是兩炷香時間,白崖背著小昭終於聽到了遠處嘩嘩的水聲,一道僅有兩米寬的鐵柵欄出現在兩人眼前。

    狄道城的地下水門到了!

    水門共有三重,內窄外寬,像是河道的入海口,這樣越是接近外界,水流就會更加平緩一些。

    儘管現在尚未入冬,但地下水渠陰濕冰冷,白崖拖著小昭在水中游動,凍得有點夠嗆。等他們出了水門,沿著河岸爬上來之後,兩人都不由自主地打起了擺子。

    「不能就這麼趕路,不然小丫頭的身體必定留下隱患。」望著小昭烏青發黑的小臉,白崖心中暗忖。

    「丫頭,去擦乾淨身體,將這套衣服換上。」白崖從芥子袋裡取出乾淨衣服遞給小昭,自己沿著河岸撿了一些乾柴點起篝火。

    火光慢慢驅散了兩人身上的寒意,白崖將披散的頭髮攏在腦後,用一根繩帶簡單的綁了一下。

    「怎麼了?」攏起頭髮後,白崖發現小昭看他的眼神有些怪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然蒙上了一層水霧。

    「……」小丫頭卻沒有說話,淚珠子一顆接一顆滾下臉頰。

    「很難看嗎?」白崖醒悟過來,伸手摸了摸臉,些許刺痛中發現面部坑坑窪窪,特別是左眉到右腮的猙獰傷口,摸上去猶如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

    「這是我自己砍的,就當是給你的娘親和幼弟贖罪吧!」白崖咧了咧嘴,平靜地說道。

    小昭抹去眼淚,往白崖身邊湊了湊,抱著雙膝靠在他懷裡,兩人對著篝火默然不語。

    片刻之後,就在白崖想要重新起身趕路的時候,他忽然臉色微變,懷抱著小昭,將頭埋進胳膊裡。

    「有人來了,莫要說話!」

    小昭身體一緊,隨即便鬆弛了下來,抱著白崖閉上了雙目,兩人看上去像極了兩個相依取暖的災民兄妹。

    他們身後果然很快就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並且直直地朝著這邊走來。

    「你們……你們可曾看見一個血面人從此經過?」

    透過胳膊的空隙,白崖看清來人後就是一凜,面前這個柳眉明眸,滿臉英氣的黃衣女子可不就是醜仙姑張梅的師妹嗎?

    「她是怎麼追上來的?」白崖心中警聲大作,暗自想到,「這些宗門弟子身上的手段真是太多了,不知道能不能騙過她。」

    裝出一副反應遲鈍的樣子,白崖半晌才抬了抬手,指了指河岸右邊的曠野。

    「多謝,拿去吃頓飽飯吧!」黃衣女子似乎有些憐憫兩人,抬手丟了一塊銀錠在面前,身形閃動朝右方電射而去。

    「傻鳥,災民缺的是糧,不是錢,銀子可填不了肚子!」白崖對女子的行為嗤之以鼻,但依然收起銀錠,蹲下身背起小昭,「我們快走,那女人找不到人,肯定會回頭!」

    實際上,黃衣女子追上來的速度還出乎白崖意料之外,他前往護城的路途才走了不到一半,身後就傳來了勁風。

    「小賊,哪裡逃,你竟敢騙本姑娘!」遠遠傳來黃衣女子惱怒的嬌喝聲,「災民身上哪有如此嶄新的衣物。」

    「這傻鳥還沒有笨到家,但我們的好運氣似乎用光了!」白崖苦笑著放下小昭,摸了摸小囡的丫角,輕聲說道,「跑吧,跑得遠遠的,一定要活下來。」

    「小哥哥…… 」小昭抱緊白崖的大腿,固執地搖了搖頭,「小昭不跑,小昭已經沒有了娘親和弟弟,要死就和你死在一起吧!」

    「滾,哥又不是蘿莉控,才不要和你死在一起。」白崖腿腳一抖,將她踢飛了出去。

    「不要……」小昭手腳並用,倔犟地爬了回來,讓白崖一陣無奈。

    「好,既然你想死,那咱們就賭一把!」白崖抽刀在手,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眼中慢慢燃起兩點火星。

    ……

    「小賊……咦?」

    黃衣女子追得很快,待她來到跟前,卻發現白崖將短刀橫在身前那個小囡的脖頸上,正在原地等著她。

    「你若再追,小爺就砍了這個小女娃的腦袋。」白崖呲著牙說道,猙獰可怖的臉龐微微扭曲,宛如被逼到絕境的野獸。

    「你……」

    甄姻微微皺眉,她認得那個小女孩。昨日她跟張梅遇見血刀客的時候,白崖和小女孩就在旁邊。只是她不敢確定小女孩跟另兩人是什麼關係。

    雖然出身於大世家,但甄姻本性還算善良,再說小昭面黃肌瘦,一看就很可憐,她也不忍心傷害。

    「小賊,你如此行徑,算什麼俠義之士?」甄姻磨著銀牙,俊臉蒙霜,冷冰冰地說道。

    「小爺本就沒打算做俠義之士!」

    白崖一副凶相,視線卻片刻不離黃衣女子。見到甄姻目光閃爍,不經意地時不時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頓時心中冷笑。

    「小賊受死!」待到兩人之間只剩下了十步之遙,甄姻終於柳眉倒豎,嬌喝一聲朝白崖撲來。

    她左手化爪,虛空一抓,右手長劍青芒一吐,猶如霹靂閃電般射來。

    「劍氣!」白崖瞳孔一縮。

    他只覺右臂一震,胳膊整個麻痺,不僅短刀脫手飛出,小昭也被甄姻這一抓之力給帶離了懷抱,竟是來不及做任何反應。

    不過,白崖沒有慌張,雙目深處的火星猛然高熾,雙腳微蹲,發力一蹬,引著劍光撲了上去。

    之前因為小昭擋在身前,所以甄姻的長劍是對著他的左肩。他這麼一撲,左肩立刻飈射出一股血箭,被劍氣從前到後刺了個通透。

    因為兩人本就只有十步之遙,再同時向前一撲,瞬間就已是面對面,眼瞪眼。

    甄姻沒想到白崖如此不要命,頓時眼中不由地露出一絲慌亂,竟然被白崖直直地撞進了懷裡,頃刻間兩人已是貼身肉搏之局。

    長劍順著白崖左肩劍孔刺入,直至劍柄。她慌亂之下根本就沒想過棄劍,左手又被兩人的身體緊緊夾住。對方臉上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頓時腦中一片空白,竟然被白崖帶著滾倒在地。

    白崖的賭博成功了一半,從甄姻追來之際,他就知道自己絕不可能是其對手。

    他在郡府見過張梅出手,跟血刀客不相伯仲。甄姻是她的師妹,就算沒有達到劍意層次,至少也練成了劍氣,而他的刀法連基礎三字訣都只練成了「快」字。

    如果不能拉近距離,對方光用劍氣就能把他切成肉片,所以才有了之前的一幕。

    不過,他現在也不好受,右臂依然完全麻痺,毫無知覺。左肩膀被長劍貫穿,根本用不上力。雖然已經帶倒了對方,但他可沒信心一直壓著甄姻。

    「噹!」白崖知道不能讓對手緩過氣來,心中發狠,一個頭槌狠狠地撞上了甄姻的腦門,頓時兩人眼前都眼冒金星,渾渾噩噩,不知所云。

    只是白崖撞擊之前,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而甄姻是驟然受襲,所以白崖清醒得更快。

    他一定神,見到甄姻依然雙眼茫然,毫無焦距,眼中立刻凶焰高熾,張嘴露出一口白牙,狠狠地朝女子雪白的鵝頸咬落。

    「砰!」只是他的牙齒剛觸到甄姻白嫩順滑的肌膚,就被一股大力猛地撞飛。

    「咯嘣!」白崖雙頜一合,傳出了一聲讓人顫慄的脆響。

    他猶如打漂的石子在草地上彈了幾下,只覺骨架都散了,全身上下無處不痛,眼角的餘光掃到一個身穿白衣的婀娜身影正從遠處緩步走來。

    「醜仙姑!」白崖只來得及咕噥了一句,便癱軟了下來,再也動彈不得。

    「師姐!」甄姻捂著腦門從地上爬了起來,一身黃衣現在已滿是泥濘,狼狽不堪。

    她摸了摸脖子,臉上終於露出一絲餘悸。張梅要是來得再晚一點,她說不定真會死在白崖嘴下。

    「唉,師妹,我之前是怎麼跟你說的?」張梅嘆了口氣,看著甄姻搖了搖頭。

    「我……我,都是這小賊太過奸猾!」甄姻滿面通紅,越說越輕,慢慢低下了螓首。

    「我去殺了這小賊!」在一向崇拜的師姐面前丟了臉,甄姻惱羞不已,撿起遺落在地上的長劍,劍氣一吐便欲將動彈不得的白崖斬成兩段。

    「不要~~小哥哥……」一個身影在甄姻眼前一閃,猛地撲上白崖,用自己的小身軀遮擋住了劍氣。
siaxing 發表於 2016-12-8 11:49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二十三章 識破身份

    「住手!」就在甄姻因為小昭的舉動而愣神時,耳邊傳來了張梅的聲音。

    「師姐?」甄姻不解地看向醜仙姑。

    「桃嚴……」張梅沒有理會她,只是低頭看著手中短刀刀柄上的兩個小篆,蹙眉沉思。

    半晌之後,醜仙姑終於再次開口。

    「你不能殺他!」

    「那……我們要將這小賊押回府衙嗎?」甄姻暗自鬆了口氣,其實她剛才也只是羞惱難耐,一時衝動,冷靜下來之後,同樣不想在一個幼女面前殺人。

    白崖一直以為甄姻追上來之後,就只能魚死網破。

    實際上,這兩個法家門人為了守法,連血刀客暗殺郡守魯元都要阻止,怎麼可能非殺他不可。最多也就是將他逮捕歸案,交給官府處理。

    甄姻之前用劍傷他,其實也是為瞭解救被挾持的小昭。白崖以己度人,才把局勢搞成現在這樣,身上的劍傷只能算是自作自受了。

    「抓人犯是捕快的事情,跟我們沒有關係。」張梅淡淡搖頭。

    「啊?!」甄姻有點傻眼,支吾著問道,「可是……師姐之前不是還說一定要阻止血刀客殺人煉心,擾亂法紀嗎?」

    「嗯,不錯!」醜仙姑回頭看著甄姻,眼中露出一絲笑意,「師妹,我來問你,我們法家門生最忌諱的是什麼?」

    「知法犯法,執法不公……」

    「你記得很清楚!」張梅朗聲說道,「我後黎門生遍佈列國朝堂,君王依靠我們,官吏畏懼我們,百姓尊重我們,盜匪見了我們如鼠遇貓,哪怕是宗門同道也對我們忌憚不已,為什麼?」

    「只因正邪善惡都懂得這世間可以無君無王,可以無仙無佛,卻不能亂序無法!」張梅鳳目泛彩,平靜地說道。

    「修文的後黎門生出世為官,為列國明正法典,維護世俗綱常。而習武的武堂弟子則隱世修行,守護世俗與仙武宗門之間那條無形的界限!」

    「師姐說的是仙凡誓約?」甄姻訝然問道,「可……這與眼前小賊有何關係?」

    「又是仙凡誓約……」躺在不遠處的白崖心中一動,他雖然無法動彈,但並沒有失去意識,頓時留神傾聽。

    仙凡誓約這個詞,他已經在王鵬口中聽到過數次。只是血刀客每次提到都是輕輕揭過,只說他以後加入了聖刀宗自會瞭解,讓他無可奈何。

    「自然是有關係的,我先前攔阻洗刀郎,並非為救一個齷蹉郡守。只是提醒那人恪守仙凡誓約,莫要過線。」張梅淡然說道,「仙凡誓約對血刀門,乃至對學宮的武堂弟子皆有約束力,他與我等都必須謹守。」

    「宗門同道互相搏殺,甚至丟命隕落,純屬正常。只是一旦加入誓約所限的宗門,就不能再乾涉朝堂政務。」張梅繼續說道,「而我後黎武堂弟子不僅要維護仙凡誓約,還要遵守世俗之法。你若殺了這少年,便是知法犯法。」

    「咦,師姐剛不是說宗門同道互相搏殺,丟命隕落也屬正常嗎?怎麼……」甄姻瞪大了美目,不解地問道。

    「可若這少年不是宗門武者呢?」張梅淡笑著問道。

    「不是宗門武者?他不是跟那個……洗刀郎一起的嗎?」甄姻不禁眨了眨眼,看向地上的白崖。

    醜仙姑不再繼續解釋,緩步走到白崖身邊,溫言問道:「小姑娘,姐姐可能跟你的小哥哥說兩句話?」

    小昭遲疑著讓開,她年紀雖小,卻很聰明,知道這蒙面女子沒有傷害白崖的意思。

    「少年郎,你可是姓白,來自涼州?」張梅看了看手上的短刀,輕聲問道。

    白崖目光一閃,明白過來,恐怕這醜仙姑跟前些日子的血刀客一樣,已經看破了他的身份。

    這女人剛才說了一通道理,不僅是教育師妹,其實還在說給他聽。只是他不喜歡聽,也不想跟她廢話,索性閉上了眼睛,不理不睬。

    「姓白,來自涼州?」甄姻皺眉,細細思索,忽然想到了什麼,頓時瞪圓了一雙明眸,「師姐,你說這小賊是石羊集那個,那個,那個……」

    「十有八九!」見白崖不理他,張梅也不生氣,抬手將短刀丟給甄姻,「你看看刀柄上的字,石羊集那名鑄刀師便叫桃嚴,若再對上這少年的年紀和今夜所行之事,應該沒錯了!」

    「就算是他,可他跟在洗刀郎身邊,或是已經入了血刀門……」甄姻越說越小聲。

    她心中知道這可能性很小,但凡出世歷練的宗門弟子,至少也應該達到氣境,否則行走江湖太凶險了。別說荒野蠻域的蠻獸和妖魔鬼怪,就是遍地的盜匪馬賊都有可能要了他們的命。

    而眼前這少年明顯連築基都沒有達到,就算身邊有洗刀郎提攜,血刀門也不可能門規鬆懈到放他出來歷練。

    「我們不能殺他,難道還不能抓他去官府,他可是用私刑殺了郡守,至少算犯法了吧!」甄姻想了想,還是有些氣不過,她剛才可是差點就被白崖給咬死了,作為一個氣境武者,丟臉可謂丟到姥姥家了。

    「可以是可以的,但你別忘了這少年可不是宗門武者,只能算個遊俠兒。」張梅輕笑著說道。

    「他出手斬殺魯元,算不得殺人煉心,在世人眼裡是一樁義舉。官差抓他天經地義,旁人說不了什麼。可我們要是抓了他……你以後出門不怕被唾沫星子淹死嗎?」

    「可我就是氣不過嗎……師姐,要不讓我抽他幾個大耳聒子出出氣,好不好?」甄姻翻了個白眼,小心翼翼地問道。

    躺在地上的白崖聽到這裡,頓時氣了個半死,心裡默念「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別鬧了,你先回城,我等下就過來!」張梅輕輕擺手,示意她先走。

    甄姻無奈,只好跺了跺腳,將手裡短刀丟下,轉身而去。

    醜仙姑轉身看了看白崖,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小昭。忽然閃電般出手,擊暈了小丫頭,將她抱在懷裡。

    「你……」白崖大急,雙目噴火,強撐著掙紮起身,只是他四肢無力,最終還是摔倒在地。

    「你莫急,我不會傷害此女。」張梅輕聲說道,「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我不殺你,但這女童卻不能再跟著你,否則你終有一日會連累了她。我會給她找戶好人家,讓她平安長大。」

    「或許對小昭來說,這樣更好!」白崖聞言全身一鬆,不再掙扎,平靜地望著天空。

    「山水有相逢,望君多珍重!」

    張梅略有深意地抬頭看了一眼遠處的土坡,抱著小昭飄然而去。

    白崖強撐著一口氣,此時見張梅和甄姻盡數離開,終於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

    等他悠悠然再度醒來,頓時只覺全身痠痛,飢腸轆轆。

    「小兄弟,你醒了!」一個沙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白崖一驚,翻身坐起,發現身前站著一個蓬頭烏面,面容蒼老的老乞丐。老乞丐身材高大,穿著一襲百衲衣,背後背著一個大葫蘆,手持鐵杖,讓白崖看著很是眼熟。

    「你不是駝背的嗎?」白崖心頭一動,脫口問道。

    「呵呵!」老乞丐促狹一笑,全身傳出劈里啪啦的脆響,高大的身形忽然短了一截,脊背高高隆起,果然變成了白崖昨晚見過的老駝子。

    「彫蟲小技耳,只為掩人耳目!」老乞丐笑著說道,「老朽剛剛幫你纏了傷,小兄弟現在感覺如何?」

    白崖低頭一看,果然發現左肩被劍氣洞穿的地方已經綁了繃帶,身上其他傷處也貼了膏藥。

    「不礙事,多謝老前輩,不知小子昏迷了多久……」白崖動了動胳膊,感到疼痛似乎已經消了許多。

    「大約半個時辰吧!」老乞丐笑著答道。

    「還好!」白崖鬆了口氣,試探著問道,「老前輩該如何稱呼?」

    「老朽是落蓮堂的外門執事,你叫一聲老童就行!」

    「童前輩是跟著那個… …醜仙姑來的嗎?」白崖思索著問道,「你們既然都出現在了此地,那麼王大哥現在如何了?」

    「嗯,老朽不想見剛才那兩女,一直躲在土坡後面。你口中的王大哥,可是說的洗刀郎王鵬?」老乞丐搖頭笑道,「那小子刀法還行,但身法實在太差,被那個官痞倪成給纏上了,可需要老朽幫你去送個口信?」

    「不,不要找他!」白崖連忙擺手,苦笑著說道,「童前輩剛才既然也在此,那應該知道我不是血刀門弟子!」

    「你可是不願加入血刀門?」老乞丐目光閃動,面帶笑意,「老朽不願背後說人閒話,但血刀門良莠不齊,乃是涼州宗門公認,你的選擇沒有錯!」

    白崖苦笑,他從王鵬口中就能聽出來血刀門不受同道待見,現在看來果然如此。這老駝子昨夜跟王鵬並肩作戰,但同樣也看不上血刀門。

    不過,他受過王鵬諸多照顧,又感覺血刀客人品並不算差,所以不願意說他壞話。

    「小兄弟不願加入血刀門,那可願跟老朽去落蓮堂?」老乞丐試探著問道。

    「落蓮堂……是丐幫嗎?」白崖遲疑著反問道。

    「丐幫?」老乞丐一愣,隨即笑道,「倒也貼近,落蓮堂確實乞兒頗多,稱之為丐幫也沒錯!」

    「我不想做乞丐!」白崖沉默了一會,還是選擇實話實說。

    「小兄弟倒是實誠,也罷,緣在天定,不可強求。」老乞丐無所謂地擺了擺手,「那麼……小兄弟現下要去何處?不如讓老朽送你一程,現在狄道城地界對你來說,已是龍潭虎穴,不可久留。」

    「沒關係,我身上有王大哥的巡察銅牌,可以藉傳送符陣離開!」白崖從芥子袋裡取出王鵬的銅牌,在老乞丐眼前一晃。

    「哈哈,小兄弟,你這銅牌沒用啦!」老乞丐哈哈大笑,搖著手指說道,「你忘了嗎?昨夜在郡府,你殺了魯元不說,還把洗刀郎的名號給留了下來。要不是如此,那倪成怎麼會死纏著洗刀郎王鵬……」

    「啊?」白崖頓時傻眼,他沒想到一句戲言,竟然還坑了王鵬一把。

    「走吧,老朽送你一程。等出了狄道城地界,你就無事了!」老乞丐笑著拉起白崖。
siaxing 發表於 2016-12-8 11:54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二十四章 明心

    白崖回頭看了一眼,清晨的霧氣中,遠處狄道城高大的城牆若隱若現,他心中感概萬千,百味滋生。

    昨夜之事猶在眼前,但又宛如千年一夢。

    「人命真是脆弱,不過指間細沙,一不留神就會消逝不見。」白崖喃喃自語,一陣失神

    前世他經常在電視上看見過很多恐怖襲擊,那時候毫無感覺,有的只是驚疑和好奇。

    直到昨夜,白崖親自做了一回「恐怖分子」,他才發現人命是如此的脆弱,世界是如此的危險。

    世上那些茫然懵懂的人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一直都在懸崖邊緣行走,時時刻刻都有可能墜入深淵,與親人陰陽相隔。

    現在抬眼看世界,周圍所有的一切都顯得那麼鮮活生動,展現出勃勃生機,但又覺得自己只要一伸手,彷彿就能將這些生命之火給掐斷滅絕。

    白崖深吸一口氣,冷風灌入喉中,不由精神一振。

    他隱約覺得自己有些不同了,昨夜的殺戮就像一泓清泉,洗滌掉了心頭的塵埃,讓他煥然一新,脫胎換骨。

    白崖現在有點理解血刀客所說的殺人煉心了,作為接受過道德教育的現代人,他知道殺人是不對的,但卻無法遏制這種掙脫了世間所有束縛的自由感。

    現在他有點慶幸自己被送來這個世界,這個時代了。

    如果說他前世的網絡時代能夠享受各種影視大片,進行諸多娛樂消遣,那麼在這個世界,這個時代,他則是更加自由的創作人。

    他就是自己曾經嚮往並憧憬過的影視主角,只要心之所向,無懼無悔,就可以做任何想要做的事情。

    「我能來到這個世界,身處這個時代,真是太好了!」白崖抬頭看著星空,伸出手掌虛握,「自由就在我手中,只要放飛想像,我就是自己的主人。」

    「小兄弟,小兄弟……」正在白崖感概之際,遠處傳來老乞丐的召喚。

    「來了!」白崖咧了咧嘴,快步跟上,走到老乞丐身邊,他忽然想起一事,好奇地問道,「童前輩,你好像也知道我是誰,對不對?」

    白崖問得沒頭沒尾,但老乞丐卻懂得意思,回頭看著他一笑。

    「不錯,石羊集的小楞棒嘛!」

    「王大哥、醜仙姑、現在又加上前輩你……這是為何?」白崖苦笑著問道,「小子不過只是殺了一個馬賊頭子,應該算不上什麼大事吧?」

    「呵呵,小兄弟,你長年生活在石羊集,為何反而小看了這地方。」老乞丐略有深意地看著白崖。

    「一個破集子,不就是路過商隊多一些嗎,還都儘是些小隊伍。」白崖奇怪地問道。

    「聽說小兄弟幼年患過失魂症,現在看來不假!」老乞丐訝然失笑,「石羊集可不僅僅是一個塞北小集,它北面是鐵勒回鶻,東面是黨項西夏,西面是西域三十六國。這地方馬賊雲集,過往商隊眾多,其中可有不少國家和勢力的探子……」

    「哈?!」白崖一驚,略一回想,還真是如此。他曾經偷聽過的那對叔侄,就是依附某個宗門的商隊探子。

    這也不怪他以前沒想到,他本人其實只在石羊集待了一週多。白姓少年又是個楞棒,從沒注意過這些,腦袋裡也就沒有相關記憶。

    「這種地方出了那麼大事情,自然會被過往商隊和馬賊大肆宣揚,所以洗刀郎、醜仙姑這類出外歷練的宗門弟子,大多都會收到相關消息。」

    老乞丐說著頓了一下,「仙武宗門派這些弟子出外遊歷,順帶會要求他們為宗門做些事情。比如:考察宗門的地方產業,探查附近地域的民情狀況,剿滅山賊盜匪等等。

    接引門人雖然不是由歷練弟子專門負責,但若是見到習武的好苗子,那肯定不能放過。而且大多數宗門對這方面都很重視,要是能招收到心性資質都適合本門的天才,歷練弟子會得到很高的獎勵和評價。」

    「原來如此!」白崖頓時明白過來。

    招收優秀弟子的「加分」既然有那麼高,那麼類似王鵬、醜仙姑的歷練弟子每到一地,宗門情報人員自然會給他們一份潛在的「招生簿」。

    不過,地方上稍微有點小名聲的年輕武生,比如阮家鏢局那位少鏢頭阮羽,一般早就被附近宗門「內簽」。只有白崖這樣突然冒出來的「小鮮肉」,才是宗門歷練弟子的「幸運彩蛋」。

    「只是宗門收人首重心性,次重資質,像小兄弟這般的遺珠並不太多。」老乞丐摸著下巴,嘿嘿笑道。

    「心性比資質還重要?」白崖訝然問道,「可少年人心性多變,該如何考察?」

    「心性自然比資質重要!」老乞丐正色說道,「武道發展至今,武是基礎,道才是本義。無道不先天,任何宗門若是有武無道,門人弟子必不成器,哪怕是魔門邪宗也有自己的道。」

    「至於說考察嗎?」老乞丐微笑著說道,「自然是聽其言、觀其行,長年相處下來,宗門長者一般都會心中有數。當然,某些人是可以例外的……」

    「送禮賄賂嗎?」白崖撇了撇嘴。

    「非也,非也!」老乞丐朝白崖擠眉弄眼,調笑著說道,「比如像小兄弟這樣捨身搏命做件大事,讓所有人都清楚明白地知道你是個什麼人物,那就不用考什麼察了!」

    「咳,咳~~」白崖一陣急咳,饒是他臉皮夠厚,這下也有些扛不住了。

    「石羊集那次也就算了,小兄弟昨夜可是宰了一個郡守,還有另外四個郡府高官,又把偌大名氣的飛昇台給燒成了白地……」老乞丐嘖嘖讚嘆道, 「再過幾日,只怕小兄弟的大名,整個涼州地界都要家喻戶曉了。」

    「小兄弟是不知道啊,你從郡府遁走後,遺下的那件綠裙子都引得幾個少俠打破了頭,最後被阮家那頭火麒麟給奪到了……」

    「你妹啊!」白崖目瞪口呆,這話怎麼聽著有些詭異。

    「那洗刀郎回去要是沒見到小兄弟,只怕要悔青腸子了。」老乞丐忍不住笑道。

    「不過,小兄弟的決定沒錯,血刀門不是個好選擇。以你現在的名聲,只要肯報上大名,涼州地界的宗門只怕會有很多願意收你。那些不肯收你的,也只是因為你與他們的武道宗義不合。」

    白崖頓時領悟過來,他的刀功基礎還算不錯,而且心狠手辣,很符合血刀門的武道宗旨,因此王鵬才會強迫著將他擄走。

    而醜仙姑雖然放過了他,但他的心性無法無天,肯定不適合後黎學宮,所以才沒有帶他走。至於老乞丐的落蓮堂,則是因為人員組成有些特殊,並不強求別人加入。

    兩人談話間,狄道護城已是近在眼前。

    「戴上,用它遮了你臉上的傷!」老乞丐見到城門口把守的兵卒,從懷中取出一個戲曲面譜丟給白崖。

    「這也行嗎?」白崖看著某些動物皮製成的面譜,不由啼笑皆非。

    「自然行,把守傳送符陣的官吏認牌不認人,只要不用洗刀郎的銅牌,那就沒事!」老乞丐笑著攤了攤手。

    ……

    五日後,武都郡沮縣護城,城門口走出了一老一少。

    老者身穿百衲衣,背著大葫蘆,手持鐵杖。少年短襖窮褲,臉上帶著一個搞笑的戲曲面譜,正是落蓮堂的老乞丐和白崖兩人。

    「白兄弟,沮縣已是武都與漢中的邊界,前方就是漢中國,老朽就送你到此,咱們就此別過吧!」老乞丐微笑著說道。

    「前輩萬里相送,這番情誼白崖感激不盡。」白崖摘下面具,恭敬地俯身一躬。

    兩人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對了,此物送你!」老乞丐從懷中摸出一塊銅牌丟給白崖。

    白崖入手一看,發現這東西跟王鵬留下的巡察銅牌竟然有些相像。正面是山川河圖,反面也有兩字,刻著「商執」兩個小篆。

    「這東西是我落蓮堂的下屬商隊行商之用,亦可藉用民間的傳送符陣,但不能使用軍城符陣。」老乞丐鄭重地說道,「小兄弟,你那塊血刀門的巡察銅牌最好還是少用,畢竟此宗門在江湖上風評不佳,省得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既然如此,這塊王大哥的銅牌就託付給前輩吧,還請前輩交給血刀門的下屬。」

    白崖想了想,便從芥子袋裡找出巡察銅牌遞給老乞丐,頓了頓說道,「前輩若是遇上王大哥,便幫小子帶一句話。就說白崖有負美意,今後如能江湖相逢,再與他一醉。」

    「哈哈,小兄弟好灑脫!」老乞丐一笑,拱了拱手說道,「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望著老乞丐的背影消失在遠處,白崖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藍天白雲,只覺心頭一片空淨。

    「有人曾說人生是由各種選擇組成的,若是月前給我一個選擇,我一定會回歸前世……」白崖默默地想到,「現在嗎……

    為官為相,斂財掌權,不是我的志向;修仙長生太過渺茫;大丈夫本該以自由意志立於天地之間,暢遊這方無盡世界,才不枉費穿越際遇,辜負了那個白姓少年送於我的這身皮囊。」
siaxing 發表於 2016-12-8 11:57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二十五章 大驛道

    按下心中波瀾,白崖抬頭看著前路。雖然他又變成了孤身一人,但已經沒有了以前的迷茫無措,立志在這個世界留下屬於自己的痕跡。

    他現在所在的地方是武都郡最東部的沮縣,也是秦國跟漢中國的邊界。

    前幾日,白崖與老乞丐同行之際,他就向其詢問過漢中國的一些情況。

    此地跟狄道城已有數十萬里之遙,這裡群山起伏,綿延不絕,屬於大巴山嶽群。他面前的山脈就是前世赫赫有名的定軍山,山對面是屬於漢中國的沔縣。

    漢中國乃是一個小諸侯國,境內只有一郡,就是漢中郡。

    漢中郡地理上僚屬益州,北依秦嶺,南屏大巴山嶽群,地形為盆地,稱為漢中盆地。

    這裡因為北部有秦嶺作為屏障,寒流無法南下,又有沔水(即漢水)由東至西貫穿盆地,氣候溫暖濕潤,水量充足,適合農作物生長,自古以來就是魚米之鄉。

    漢中歷史悠久,在西周時期,這裡叫做褒國,國君為褒氏。

    褒氏祖先輔佐大禹治水有功,故而受封立國,歷經夏、商、週三朝。但真正讓褒國名揚天下的,卻是一位絕世美女——褒姒。著名的「烽火戲諸侯」,說的就是周幽王和這位不愛笑的絕世美人褒姒。

    春秋戰國時期,漢中在秦蜀之間數度易手。直到秦國吞併巴蜀,這裡才設立了漢中郡。

    然而,秦國也未能佔據漢中郡很長時間,史前神州時期,蜀地和漢中各自獨立。當時周國的一位公子姬央在漢中舉旗,帶著家臣建立了漢中國。

    雖然漢中國在秦蜀多次攻伐下頻臨滅國,但憑著左右逢源,最終都化險為夷,得享國祚至今日。

    因為秦強蜀弱,若秦再度吞併蜀國,漢中亦無法獨存。又因漢中郡僚屬益州,所以漢中國名義上向蜀國稱臣,與其結盟共同抵禦秦國。

    秦國與漢中沒有能夠直接傳送的符陣,空中航線也隨著兩國關係的變化時有時無,所以想從沮縣前往漢中郡,辦法就只剩下了兩個。

    一是藉助沔水(即漢水)河道乘船,二是通過群山之間斷斷續續的大驛道。

    白崖前些日子在隴西郡就坐過十幾天的花舫,所以這一次他打算見識一下聞名已久的大驛道,以及據稱能夠日行千里的飛渡車。

    沮縣的大驛道站點位於郊外三十里處,叫做飛林渡,是一個類似莊園牧場的地方。

    飛林渡外面有高大的外牆,但與防備森嚴的傳送符陣相比,這裡並沒有很多兵卒把守,只有一些衙役和壯班維持秩序。

    乘坐大驛道的飛渡車既有零散旅客,也有攜帶眾多貨物的商隊。這兩者的入場口不同,旅客的入場口在飛林渡南面,只需出示路引就好。而商隊的手續就複雜多了,還要檢查一遍攜帶的貨物。

    白崖順著排隊的人流慢慢向前,輪到他時,當值衙役只是檢查了一遍老乞丐送於他的「商執」銅牌,付了五錢碎銀的旅資就被放行了。

    進了外牆,白崖只見裡面的場地空曠至極。除了最前方的一排旅亭,整個飛林渡宛如跑馬的草場,入目鬱鬱蔥蔥的一片綠色,並沒有形似馬車之類的東西。

    所有進入飛林渡的旅客,進門之後就直接走向旅亭。雖然這些旅亭都是一邊進人,一邊出人,但出入雙方都不是同一批,彷彿之前進去的人都「消失不見」了。

    不過,白崖對此並不吃驚,他儘管是第一次乘坐飛渡車,但之前也打聽過一些情況,不至於鬧出笑話。

    白崖跟著旅客隊伍走進其中一個旅亭,只見此亭地面是一個通向地下的地道口,平整的階梯斜向延伸,朝下看去至少有百餘米深。

    沿著階梯走到盡頭,一個巨大的地下廣場出現在白崖眼前。

    地下廣場的構造跟白崖前世的地鐵站有些相像,穹頂和牆壁鑲嵌著照明用的明螢石,兩側各有一些小舖面提供飲食和旅行用品。

    與地鐵站區別最大的,便是廣場中央的「隧道」了。白崖前世的地鐵隧道平直向前,舖有鐵軌,而這裡的「隧道」準確來說,更像是通往地底的傾斜洞穴,廣場上只露出了隧道的起始部分。

    洞穴式的隧道呈滾筒狀,直徑幾乎達到了五十餘米。白崖在露出廣場地面的隧道內側,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銀色符紋,幾乎刻滿了整個隧道內壁。

    隧道口停著一輛聞名已久的飛渡車,因為隧道傾斜向下的緣故,白崖只看到了一部分,但已經讓他很是吃驚了。

    這東西其實跟「車」完全搭不上邊,它的外形幾乎就是一條「巨大的蜈蚣」。

    如果說一節節相連的扁平車廂還有點列車味道,那麼車廂外面跟蜈蚣腳一樣的節肢,就讓人有點毛骨悚然了。

    飛渡車,或者說蜈蚣車的每一節車廂大概都有二十餘米寬,二十餘米長,跟個正方體一樣,車廂兩側的節肢各有七八米長,整體寬度大概是三十五六米左右,完全能夠被隧道所容納。

    只是讓白崖頗為好奇,這條「蜈蚣車」到底要怎麼前進呢?總不會是像真的蜈蚣那樣,用車廂外面的節肢在隧道里爬行吧?

    那樣的話,白崖覺得實在是太滲人了,而且很難想像速度能達到日行千里的程度。

    懷著這樣的疑問,他很快就上車了。

    飛渡車的車廂內部,倒是挺舒適的,大體都分成了一個個獨立的小房間。裡面桌椅板凳俱全,還擺著茶水和糕點。此外,還有類似地鐵列車的水晶窗,能夠看到隧道中的情形。

    「這算是木牛流馬的蜈蚣版本嗎?」白崖有點哭笑不得,不過也確實很佩服這世界古人的想像力。

    實際上,他曾經聽說過在大驛道剛剛興起的時候,它並不是地下驛道,而是修建在地面上的,造型類似於列國的長城。

    古人用巨石壘砌的城牆修建地上驛道,並每隔一段路就設立一個驛堡。

    只是當時還處於天地大裂變的前期,神州地域還沒有現在這麼廣大,荒野蠻獸和妖魔鬼怪也沒有現在這麼厲害,地上驛道是可行的。

    隨著天地大裂變的深入,到了中後期之後,地上驛道就撐不住了。

    神州地域變得太寬廣了,地上驛道越來越長,沿途受到的危險也越來越多。就算人類後來馴化了一些蠻獸,但依然沒有那麼多人力沿途把守。

    可是如果不把守的話,地上驛道就會被蠻獸和妖魔鬼怪給衝擊得千瘡百孔,根本就沒有任何價值。

    於是,聰明的古人就將地上驛道變成了地下驛道,那意思就是「老子惹不起,還躲不起嗎?地上驛道不可行,那我就建在地下,有種你爬進來襲擊啊! 」

    這個措施果然讓大驛道重新變得安全無比,真正成為了神州人類聯通各地的大動脈。

    即便在現今擁有了更加安全快捷的傳送符陣和空中航線,但大驛道的貨運功能依然無法代替。傳送符陣消耗太大,空中航線運量有限,只有大驛道才能滿足各地的貨運流量。

    思索之際,白崖只覺身下一震,這輛蜈蚣飛渡車終於啟動了。

    等到飛渡車行駛了一段時間,白崖終於通過水晶窗觀察出了它的運行模式,頓時大為讚嘆,同時也知道了飛渡車為什麼會設計得跟蜈蚣一樣。

    原來地下驛道的環境狀況要比地上複雜許多,因為部分地下岩層屬於高硬度岩層,而且部分地段還有危險的地下蠻獸,所以修建的地下隧道並不是一條直線,而是迂迴起伏,線路猶如過山車。

    為了保證飛渡車的安全,這才被設計成了蜈蚣型。

    車廂兩側的節肢其實類似於探針,它們跟隧道內壁鐫刻的銀色符紋會產生一種磁力。

    這樣既可以避免飛渡車在行進時撞上隧道內壁,又能通過磁力加速,讓承載了巨大重量的飛渡車依靠慣性高速行駛。

    這種設計讓白崖想起了前世尚未得到普及推廣的磁懸浮列車,這醜陋的飛渡車竟然達到了這種科技高度,讓白崖怎能不心生感概。

    儘管飛渡車能夠日行千里,但從武都郡的沮縣到達漢中郡的沔縣,依然需要十日以上。

    白崖之前聽老乞丐說過,其實在先秦時期,天地大裂變尚未開始的時候,沮縣和沔縣乃是咫尺之遙。兩座縣城相隔只有十多里,幾乎就隔了一座山。

    天地大裂變開始以後,咫尺就變成了天涯。到了現今,兩座城池已經相隔萬里了。

    儘管如此,以神州地域無邊無垠的狀況來看,沮縣和沔縣依然唇齒相依,屬於「鄰縣」。

    十日之後,白崖暈暈乎乎地走出了地下大驛道。

    渡過了剛開始的新鮮感,他終於體會到了乘坐飛渡車的辛苦。雖然這車並不算顛簸,但試想一下連續在列車上生活十天時間……

    不過,等白崖呼吸到外界的清冷空氣以後,他還是精神一振。現在已經進入了漢中郡地界,他可以使用傳送符陣了,不必再坐飛渡車。

    最為重要的是,他終於可以完成慧空和尚的遺命了!
siaxing 發表於 2016-12-8 12:01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二十六章 雲龍寺

  白崖抬頭看著眼前的大山,此山在定軍山脈北端,山勢綿延不絕,曲折蜿蜒,猶如龍蛇盤踞。

  雖然不如定軍山主脈那麼陡峭巍峨,但是崖岩層疊,如龍披鱗。山間雲霞瀰漫,又好似龍隱雲端,可謂山如雲龍,景秀地靈,故而被稱為雲龍嶺。

  白崖來此之前,曾經打聽過,雲龍嶺乃是天地大裂變時期才誕生的,遠古時期並沒有此山。

  雲龍嶺南麓便是歷史悠久的褒城,曾為褒國的王城,現在亦是漢中郡除都城南鄭之外的第二大城。

  白崖會來到此處,因為慧空和尚修行的金剛寺,應該就在這片地域。

  「小官人,可要今日就上山?」

  正在白崖抬頭觀望之際,身後傳來了一個甕聲甕氣的憨厚口音。

  白崖轉頭看去,他身後正站在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這少年叫做塗三郎,家住山腳下的三溪村,長得虎頭虎腦,身後背著一副弓箭,手持三尖魚叉。

  塗三郎一家世代都是獵戶,對雲龍嶺十分熟悉,被白崖雇為了嚮導。

  其實白崖兩日前就已經通過傳送符陣,從沔縣來到了褒城。

  這片地域背靠大山,道觀寺廟眾多,只是他四處詢問打聽,當地居然無人知道金剛寺,最為出名的就是這雲龍嶺裡面的雲龍寺。

  這讓白崖大感鬱悶,有點懷疑慧空和尚當時喝了仙人奶之後,是不是神智已經不清醒,居然給了他一個找不到地址的金剛寺。

  不過,這想法也就一掠而過,因為他跟老乞丐同行時,對方表示聽說過漢中郡的金剛寺,而且還是一個歷史頗為悠久的佛家宗門,駐地就在褒城附近。

  「既然世俗的普通人不知道金剛寺,那麼就只好去最有名的雲龍寺詢問了,或許同為佛門,這幫大和尚會知道金剛寺的所在。」白崖無奈地想著,朝塗三郎點了點頭。

  「嗯,我們今天就進山,早日找到那雲龍寺。」

  「小官人,雲龍寺在雲龍嶺深處,大概有兩日路程。山中豺狼虎豹眾多,是不是再雇些人一起進山。」塗三郎面容憨厚,卻不是笨蛋,遲疑了一下便建議道。

  「只是豺狼虎豹,沒有蠻獸嗎?」白崖挑了挑眉,再次問道。

  「應該沒有蠻獸,雲龍嶺跟褒城很近,一出現蠻獸,官府便會組織人手清剿。」塗三郎想了想便說道,「只是山中豺狼虎豹亦十分凶悍,往日村中都要十多名獵戶結伴,帶著熊犬才敢進山。我們現在就兩人,是不是……」

  「沒有蠻獸就無妨!」白崖伸手拍了拍腰間的短刀,嘴角一抽,笑道,「人多了,我反而照應不了!」

  塗三郎看著那張紅白交間,皮肉翻捲,滿是疤痕的殭屍臉,心中有些忐忑。

  他都不敢想像這張臉是怎麼弄成這樣的,眼前這少年似乎比他還小兩歲,但站在那裡,村裡的老獵戶都不敢抬眼直視。

  塗三郎雖然年幼,但也見過不少豺狼虎豹。這少年看著就像一頭凶獸,特別是他笑的時候,嘴角肌肉一抽,整張臉像是扭曲的金屬面具,看著比夜叉還恐怖。

  膽小者要是夜裡咋一見到,只怕能嚇死過去。要不是這樣,嚮導的活哪輪得到他,早有老獵戶搶走了。

  想到眼前這小夜叉給出的豐厚報酬,塗三郎咬了咬牙,便抬步走在前面。

  ……

  「噹~~」

  兩人在山中走了整整兩日,待到第三天午間,隱隱聽到前方山中傳出悠遠綿長的銅鐘聲。

  「小官人,我們就快到雲龍寺啦!」塗三郎面露一絲喜色,朝身後的白崖說道。

  在群山中相處了兩天,少年獵戶已經知道白崖並沒有看上去那麼凶殘,在他做嚮導帶過路的人當中,反而算是相當和善的,並沒有像某些進山燒香的富商鄉紳那麼盛氣凌人。

  「哦?!」白崖抬頭朝前方看去,只見前面那座翠峰的山腰露出廟宇的一角飛簷,頓時大感輕鬆。

  他跟小獵戶在山中兩日,炒米肉乾實在是吃得膩了。到了雲龍寺,終於能吃上一頓熱食了。

  「我們走快一點,爭取在天黑之前進寺,不然就又要在外面露宿了。」

  白崖跟小獵戶精神一振,各自加快了腳步。

  來到雲龍寺所在的山峰前,只見一條青石階梯蜿蜒向上,路旁青草幽幽,一眼望去,竟是看不到盡頭。

  「還有那麼高?」白崖不由一愣。

  「小官人,不高,雲龍寺在半山腰,不到五里地了。」小獵戶高興地笑道,健步如飛,率先登上了石階。

  不過,進入雲龍寺的過程,比白崖想像得要容易許多。

  他們在石階上走了一段路,就碰上了一個雲龍寺裡出來的小沙彌。聽到白崖兩人是進寺燒香,小沙彌便主動返身,給兩人在前方帶路。

  白崖這兩日與塗三郎閒聊,知道了自己相貌嚇人,剛才便一直忍著不說話,任由少年獵戶跟小沙彌交談。但等他看到石階前方一塊巨岩時,終於有點詫異,忍不住發問。

  「小師傅,這塊巨岩是怎麼回事?」

  白崖所說的這塊巨岩端端正正就處在石階中央,寬約五米,高達七米,將整條石階遮了個嚴嚴實實,只留下兩側各自不足一米的小道。

  巨岩上青苔碧綠,中央刻著兩句佛偈。

  「本有今無,本無今有;三世有法,無有是處。」

  「小施主,此石乃是阻人上山拜佛所用!」小沙彌見到白崖詢問,微笑著合十答道,絲毫都沒有因為白崖相貌可怖,而露出異色。

  「阻人上山拜佛?」白崖大感驚訝,挑了挑眉追問道,「這是何意?」

  「小施主,此佛偈意為『本來有的,現在失去了。本來沒有的,現在得到了。萬物都在輪迴,所有一切都是暫時的,不是永恆』。」小沙彌鄭重說道。

  「燒香拜佛並不能讓你事事如意,不如順其自然,多行善事,那麼遲早都會得到善果!」

  白崖默然,一時間竟是回味無窮。

  「小師傅,如何稱呼?」繞過巨岩後,他目光閃動,笑著問道。

  「小僧法號淨如!」小沙彌有問即答,但又絕不多說一句。

  「一個小沙彌,竟然就有如此修養,這雲龍寺看起來有點意思。」白崖暗暗想到。

  再走了片刻,石階到頂,一行三人終於見到了雲龍寺高大的外牆。

  白崖抬眼打量周圍,發現這裡是雲龍嶺山腰的一個大平台。

  雲龍寺的外牆繞著平台成一個弧形,寺內建築一半建在平台上,另外一半卻建在半空的山崖上。看上去都只露出了一角,與山崖渾然一體,若隱若現。

  進了寺門,白崖見到的一切倒是跟前世見過的寺院差不多,前方是一個青石鋪就的大廣場,中央是一尊巨大的香爐,幾座供奉佛像的大殿沿著中軸線排列。

  「兩位施主,地方已到,小僧就先告退了!」淨如小和尚合十退去,遠處一位中年知客僧帶著一個小沙彌,已經朝著這邊走來。

  「貧僧法境,敢問兩位施主,燒香還是住宿!」中年知客僧來到眼前,大圓臉上帶著和氣的笑容,讓人心生好感。

  「燒香,也住宿,還有些問題想向大師請教!」白崖笑著遞上一個小包,包裡封了十兩銀子。

  法境和尚接過銀包,卻沒有看裡面,垂目掃了一眼白崖腰間的短刀,以及塗三郎身上的弓箭。他看出白崖是兩人中做主的那個,便朝他笑了笑。

  「施主,還請見諒,本寺禁動刀兵,可能將護身之物交於貧僧!」

  「這個自然!」白崖毫不猶豫地解下短刀,身旁的塗三郎也將弓箭和魚叉交給法境。

  「如此就好,淨難帶兩位施主前去大殿禮佛!」中年知客僧托著兵刃微笑,朝身邊的小沙彌吩咐道。

  「且慢,禮佛讓小師傅帶我這位同伴前去就好,我卻有些事情還想請教大師!」白崖連忙說道。

  寺院的知客僧都是負責接待賓客,他們是寺院與外界交流最多的人。白崖來雲龍寺是想找人問問金剛寺在何處,自然不能放走這個法境和尚。

  本來白崖不用這麼急,但慧空的事情在他心裡放了這麼久,都快成為一樁心病了。現在已經到了漢中郡,他越發有點迫不及待。

  「施主,可是有何難言之隱?」見到小沙彌帶著塗三郎遠去,法境和尚頓時好奇地看著眼前這個「面帶奇相」的少年人。

  「大師,實不相瞞,我來雲龍寺卻不是為了禮佛,而是想找漢中郡的另外一家寺院。只是褒城中無人知曉那家寺院,而貴寺又是這片地域最為知名的寶剎,這才不得不上山來問上一句,還請大師海涵!」白崖遲疑了一下便說道。

  「哦?另一家寺院?」法境微微瞇起眼睛,試探著問道,「不知施主想找的寺院叫什麼?」

  有門!白崖見到法境和尚的神情,頓時眼睛一亮,知道自己恐怕找對了地方。

  「我要找的寺院叫金剛寺!」白崖低聲說道,「一位慧空大師有事相托,讓我前去金剛寺找他的授業恩師,亦是金剛寺主持圓明禪師!」

  「慧空?」法境似乎對金剛寺毫無所覺,只是蹙眉細思慧空的法號,忽然間他臉色一變,想起了什麼,低聲說道,「小施主,請隨貧僧來!」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二十七章 圓悟禪師

  法境和尚帶著白崖繞過大殿,朝寺院後面走去。

  兩人沿途碰上了不少僧侶,白崖這些時日來跟隨血刀客和老乞丐,已經有了不少見識。他看這些僧侶腳步虛浮,步伐沉重,頓時心裡有數,只怕這些和尚都是普通僧人,而不是武者。

  法境帶著他穿過兩處寺內庭院,在一間靜室門口停下。

  「師叔祖,法境參見!」法境和尚在靜室門口躬身,輕聲喊道。

  「進來吧!」半晌之後,靜室內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

  「小施主稍等片刻,待貧僧先通稟師叔祖!」法境跟白崖告罪一聲,脫了鞋推門進去,又返身將門戶關好。

  不消片刻,法境就重新出來,朝白崖一攤手,說道:「小施主,師叔祖有請!」

  白崖遲疑了一下,便學著法境剛才那樣脫鞋入內,只是法境卻待在了門外,沒有跟進來。

  他入內後,只見此靜室四壁皆空,只有後牆貼著一個大大的「禪」字,中間放了一張小几,數個蒲團,小几後面盤坐著一個雪白長髯的老和尚。

  老和尚面如枯樹,閉著雙目,手中捏著一串檀木念珠,渾身散發著死寂遲暮的氣息,讓白崖著實吃了一驚,隱隱覺得這老和尚只怕沒有多少時間可活了。

  「小施主,請坐!」老和尚聽到動靜,只是指了指面前的蒲團,依然閉著眼睛。

  「禪師可是圓明?」白崖依言坐下,試探著問道。

  「老衲圓悟,乃是這雲龍寺的主持,圓明是老衲的師兄!」老和尚微微一笑,合十答道。

  「你的師兄?圓明禪師莫非已經圓寂?」白崖一驚,這和尚已經老成這樣,他的師兄豈不是更老,難不成已經老死了?

  不過,他回頭一想,又鎮定了些,這寺院叫雲龍寺,就算跟金剛寺有些關係,此圓明也不一定就是彼圓明。

  「小施主過慮了,老衲的師兄尚在人世,並未圓寂!」圓悟禪師似乎知道白崖在想些什麼,微笑著說道,「若小施主口中的慧空,是從西域密宗歸來,那便無錯,應是圓明師兄的門人!」

  「禪師,不知此雲龍寺,跟金剛寺有何關係?」白崖皺眉,不想再跟老和尚打馬虎眼,直接了當地問道。

  「雲龍寺即金剛寺,但金剛寺並不是雲龍寺!」老和尚笑著打了一句禪語。

  不過,白崖聽懂了,眨了眨眼問道:「就是說雲龍寺只是金剛寺的一部分!」

  「小施主機智過人,雲龍寺只有禮佛之人,修禪不習武,大部分僧眾卻是不知還有金剛寺!」圓悟點了點頭。

  「終於找到了,禪師,可能讓小子一見圓明禪師!」白崖按捺不住興奮,從蒲團上豁然站起。

  「小施主莫急,剛才老衲已讓法境去請金剛寺的武僧,等會就有人帶你去金剛寺。」老和尚伸手虛按,和善地笑道,「還有些許時間,不知小施主可能說一說慧空師侄的事情!」

  白崖無奈,只好再坐下,將慧空和尚在石羊集的遭遇說了一遍。只是他也留了一個心眼,沒有將《楞嚴經》的事情說出來。

  慧空當時千叮萬囑,讓他一定要將《楞嚴經》交給圓明,在沒有見到圓明之前,他是不會提《楞嚴經》的。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圓悟聽到慧空已經遇難,頓時念了一句佛號,只是臉上並無悲愴之色。

  待他聽到白崖為此斬殺了白虎和桃嚴,燒了宿身的顧臨客棧,終於臉皮微動,睜開一直緊閉的雙目,看了一眼白崖。

  與圓悟禪師的雙目對上,白崖頓知他剛才為什麼都閉著眼睛。原來老和尚的眼睛蒙上了一層白翳,根本就不能視物。

  只是白崖依然被那雙白濛濛的眼睛看得很是不舒服,那雙眼睛彷彿有一種將人完全看穿的魔力,讓他如同赤身裸體處於烈日之下。

  「……白眾等聽說,初夜無常偈;煩惱深無底,生死海無邊;渡苦船未立,雲何樂睡眠;勇猛能精進,攝心常在禪……」圓悟禪師再度緩緩閉上雙目,一遍又一遍地低頌道。

  白崖聽著這老和尚的輕聲念頌,初時煩躁無比,只覺有一隻蒼蠅在耳邊嗡嗡作響。但很快發現周圍安靜了下來,只剩下老和尚的聲音猶如洪鐘響徹。

  慢慢地一股睡意湧上心頭,他頓時再也支持不住,眼皮子緩緩閉上,竟然坐在蒲團上垂頭睡去,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只是圓悟禪師的佛偈卻依然聽得清晰無比,一字一句猶如金光閃閃的標語從心底流過。而他不知道的是,體內的舍利虛影此時正緩緩轉動,一圈圈乳白光暈蕩滌全身,讓他的身心都感到了一股柔和的暖意。

  「小施主,小施主……」白崖也不知過了多久,等他再度清醒過來,圓悟禪師已經不見了,身旁站著法境和尚,輕輕地推醒了他。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白崖大驚,從蒲團上跳了起來。

  「已是午夜!」

  白崖推門朝外看去,果然發現繁星閃爍,夜幕深重,他這一睡居然就睡了大半天。

  「圓悟禪師呢?」白崖愣了一會,回頭問道。

  「師叔祖……師叔祖已經回房安歇!」法境和尚扭過臉去,眼底掠過一絲悲痛,卻沒有被白崖察覺。

  定了定心神,法境繼續說道,「小施主放心,貧僧已將你的消息告知金剛寺,明日就會有人來帶你前去,現在先行隨貧僧去廂房休息吧。」

  「那就好!」白崖鬆了口氣,率先走出房去,只是走了幾步,他忽然想起塗三郎,回身問道,「我那個同伴……」

  「小施主放心,明日貧僧會安排人帶他出山!」

  白崖再無疑問,隨著法境來到了一間廂房。此廂房中已經備下素齋,但幾日來的第一頓熱食,並沒有讓白崖吃得很愉快,他依然困惑於自己之前莫名其妙的酣睡。

  用過素齋,白崖仔細感受了一下身上的變化,只覺神完氣足,渾身都好像輕鬆了許多,身體狀態竟是出奇的好,讓他不由大感詫異。心知應該是那個圓悟老和尚對他做了些什麼,但似乎並不像是害他。

  儘管時辰已是深夜,但白崖反而睡不著了,脫了外衣,出門在院子裡開始練習五斷虎爪功。

  招式打過,再練完指樁功,他就心中大震。原本只能堅持兩柱香的指樁,現在居然持續了大半個時辰,甚至還沒有達到極限。

  虎爪功的摧勁,他已經練成,透勁原本遙遙無期,估摸著至少還需要數年苦練,因為透勁的基礎便是以指倒立一個時辰。但以現在的進度看來,只怕很快就能達標。

  「會不會跟那個老和尚有關?」

  白崖隱隱覺得這跟他莫名其妙地在靜室睡了一覺有關係,但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想像,看上去就快斷氣的圓悟禪師,到底是怎麼用什麼辦法,引起了他身體的變化。

  「白眾等聽說,初夜無常偈;煩惱深無底,生死海無邊……」白崖輕輕念誦,他依然記得老和尚口中的那幾句佛偈,但自己念來卻是毫無感覺。

  「不管了,反正是好事!」白崖嘆了口氣,心中忽然靈機一動,想起了慧空教他的金剛大手印。

  這門佛家大手印,他以前只練成了一樣躺樁,其他幾種樁功都堅持不了多少時間。不是他毅力不行,而是身體不允許,最後都是全身麻痺結束。

  「既然現在狀態這麼好……」

  白崖想到就做,立刻就在院中擺出了其他幾種樁功。輪番練了一會,他就興奮地蹦了起來。

  「成了,樁功記載的幾處重要穴道都有了熱漲感,開了這個頭,以後就能循序漸進了。」白崖滿心歡喜,就差抬頭大笑三聲。

  不過想了想,白崖還是不敢怠慢,繼續擺出了大手印的樁功。他不知道這種身體狀態能持續多久,自然是能練多久,就練多久,讓身體牢牢記住這種感覺。

  ……

  等到天明,法境過來相見時,竟然發現白崖右手托著頭,左手抱著左膝,單腳站立,身體與地面成六十度夾角,就這麼金雞獨立,傾斜站著睡去了,就好像他身下靠著一堵無形之牆。

  雖然少年身上只有一件單衣,但此時卻在清晨寒風的吹拂中滿面紅光,身上還蒸著一絲熱氣,看上去詭異之極。

  「小施主,小施主……」法境見狀,不由訝然,嘗試著輕聲呼喚。

  「不要叫他!」不過,他只呼喚了兩聲,就被身旁一個身穿無袖短裝,腳纏綁腿的中年武僧給攔住了。

  中年武僧看著白崖瞇起雙眼,和法境就這麼靜立在一旁,抱胸微微點頭。

  不過,白崖沒讓兩人等多久,他在睡夢中依然意識到了面前有人,緩緩睜開雙目,眼中如有電光閃耀,一絲精芒轉迅即逝。

  「小施主,你醒了!」法境見他醒來,便雙掌合十,上前說道,「可需用些早齋……」

  「無妨,這位是……」白崖目光落在他旁邊的中年武僧身上,試探著問道。

  「這位是金剛寺的師兄,他剛剛過來!」

  「貧僧慧難,吾師圓明遣貧僧來請小施主。」中年武僧笑著合十答道。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二十八章 金剛寺

  白崖站了大半夜的樁,不由胃口大開,飯量是平常的數倍。不過,他不是雲龍寺食堂吃得最多的人,身旁那個中年武僧更能吃,數十人共用的木桶飯,被他一人幹掉半桶。

  這個世界的米跟白崖前世所吃過的所有米都有所區別,顆粒更大,外觀晶瑩剔透,飽含元氣,一吃下去,腹中就暖洋洋一片。

  雲龍寺僧侶自產的米似乎又比外界要好一些,加上素菜味道極佳,白崖直吃得肚皮圓滾才停下。

  兩人吃飽喝足,中年武僧終於帶著白崖啟程。

  不過,讓白崖奇怪的是武僧慧難並沒有朝山下走,而是直接朝著此山的山頂前行。

  「慧難大師,金剛寺莫非就在山頂?」白崖好奇地問道。

  「小施主到了便知!」慧難神秘的一笑,卻不明說。

  白崖最討厭這種神神叨叨,這又不像當初~血刀客礙於門規不能說。

  等兩人到了山頂,他眼中不悅之色更濃。

  雲龍嶺這座山峰高達兩千多米,因為四周群山林立,水汽不得流動,故而山峰周圍雲海縈繞,景色美不勝收。但山頂只有一座古亭,崖邊一棵迎客松,除此之外別無他物,哪裡有什麼金剛寺。

  然而,不等白崖發問,慧難和尚就抬步朝著迎客松之外走去。

  白崖見狀一驚,迎客松就在懸崖邊上,再往外一步就是千丈深淵,這要掉下去別說是人,就是神也得摔成肉餡。

  不過,慧難和尚在白崖不可思議的眼神中,還就真的一步跨出了懸崖,憑空消失在他眼前。

  「只是一個小小的迷障法陣,大凡仙武宗門基本都有設置。白施主,還請跟緊貧僧!」在白崖驚奇的眼神中,旋即又有一條粗壯的手臂憑空出現,朝他招了招手。

  「法陣?」白崖知道錯怪了和尚,撓了撓頭,小心翼翼地跨出懸崖。

  白崖這一步跨出,只覺身體穿過了一層鏡簾,眼前頓時景色大變。等他看清一切後,頓時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只見他所站的地方乃是一條巨大的鐵索吊橋,鐵索為欄,青石為板,橫貫當空,腳下便是翻騰不息的茫茫雲海。最為讓人吃驚的是鐵索吊橋的對岸,它居然連著一塊巨型的懸浮石台。

  石台上大下小,上方平整如鏡,底部卻是圓錐狀,像一個果凍布丁一樣懸浮高空,在雲海中浮浮沉沉。仔細看去,石台的另一頭又是一條鐵索吊橋,連接著另一處石台……

  眾多懸浮石台和鐵索吊橋渾然天成,宛如青龍駕雲,如夢如幻。

  白崖隱隱能夠見到由石台起承轉合,蜿蜒曲折的鐵索吊橋連接著對面一座山峰,而周圍其他山峰之間,似乎也有類似的交通結構。

  這些懸浮石台和鐵索吊橋,竟然將這一片區域的眾多山峰連成了一體。

  在離他最近的山峰之上,他依稀能夠看見飛簷斗拱的廟宇建築。這些建築的風格大多跟雲龍寺有些類似,跟山峰地形互相契合,半隱半現,加上周圍雲海縈繞,霞光照映,儼然一派仙家氣象。

  「這就是……仙武宗門?」

  這一刻,白崖心中的震撼實在難以言表,他現在知道慧難和尚剛才為什麼不說金剛寺在何處了。對於沒見過金剛寺本體的人,一兩句話好像很難解釋清楚,還不如讓他自己親眼看看。

  「大……大師,這……金剛寺到底有多大?」白崖半晌才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恭敬地問道。

  「除了一些特別陡峭險峻,無法住人的山峰,雲龍嶺基本都是本寺駐地。」慧難笑了笑說道,「至於世俗所知的那些山腳和山腰的寺院,則是本寺提供信徒燒香禮佛的場所……」

  白崖倒吸一口冷氣,現在他知道列國朝堂為什麼會用那種奇怪的態度,對待仙武宗門了。

  就算世俗朝廷、皇帝君王對仙武宗門不爽又能怎麼樣?

  雲龍嶺長達千里,撇開雙方的個體武力差距,要用多少軍隊才能攻佔雲龍嶺,覆滅金剛寺?

  何況,雲龍嶺在如今的神州,不過僅僅是定軍山北端的一條小山脈,天地大裂變時期才誕生的新山。若是換成華山、武當山、衡山之類,古今馳名的名山大岳……

  聯想到這些山脈以前還有蠻獸和妖魔鬼怪盤踞,白崖猜測列國或許不是不想佔地盤,而是無法佔據。

  列國軍隊是由普通人組成,在地勢險要的地方更難發揮戰鬥力,也只有強悍的武者才能逐一清理這些名山大岳,並最終以此為根基,建立起延承數千年的仙武宗門。

  「白施主,我們走吧!」見白崖已經緩過勁來,慧難笑了笑,沿著鐵索橋朝前走去。

  「嗯?!大師,你怎知道小子姓白?」白崖一愣,連忙跟上,此時他終於想起了慧難之前也叫過他一聲白施主,而不是小施主!

  「白施主不必驚訝,金剛寺雖是佛門,但並非對外一無所知。秦國多次對漢中用兵,故而本寺在秦地也有些消息渠道。」慧難和尚腳下毫不停頓,頭也不回地說道。

  「況且,慧空師弟本該在月前回歸,延遲至今自然是出事了,寺中已派人沿途打探過。圓悟師叔修禪不習武,或許不知慧空師弟之事,但貧僧等人卻是早已心中有數。」

  「原來如此!」白崖恍然大悟,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既然大師知道小子姓白,那……」

  「嘿,白施主可是想問狄道城之事,本寺知不知曉?」慧難和尚終於頓步,回頭擠了擠眼,露出一個笑臉,「貧僧乃是出家人,施主所為,貧僧無法置評。不過,倒是可以給施主轉達一下隴西災民的幾句打油詩……」

  「打油詩?」白崖一下黑臉,他在石羊集殺人放火之後,就有了幾句打油詩,被當初的洗刀郎王鵬一陣戲謔。沒想到現在還沒隔多久,居然又傳出了一首。

  「斷頭俠怒人斷頭,飛昇台焚官飛昇;

  郡守無良災民泣,血面仗義污吏哭!」

  慧難絲毫沒在意白崖的臉色,眼中露出一絲憧憬,「貧僧習武至今,一直想做個伏魔金剛,沒想到小施主年紀輕輕,卻已經走在了前面。」

  你才走在前面,你們全寺都走在前面!聽到打油詩之後,白崖感到極度鬱悶。

  他剛立志自由自在,隨心而行,不受拘束地暢遊這方世界,卻沒想義俠的帽子越戴越大,好像都有點騎虎難下的味道了。

  以後要是阿狗阿貓看見他,都跑來找他行俠仗義,他到底是管呢,還是不管呢?

  「以後行事要更狠一點,好人壞人統統殺掉,那就不會有人給哥扣俠客的帽子了!」白崖磨了磨牙,心中發狠。

  琢磨了一陣,白崖忽然想起一個問題,看著慧難和尚輕問道:「大師,金剛寺如此規模,相比較涼州的血刀門如何?在神州可算是大宗門?」

  「宗門大與不大,可不能只看駐地規模!」慧難和尚轉頭笑道,「白施主,可曾瞭解過佛門在神州的起源?」

  「可是天竺僧人東渡所傳?」白崖想了想前世看過的一些常識,試探著問道。

  「不錯,天竺那時還稱為身毒!」慧難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他還真沒想到客棧小廝出身的白崖,會知道這種堪稱神話的遠古歷史。

  「約在神州歷792年,周垣公夜夢神人全身金色,頂上有光,在殿前繞樑飛行。翌日問詢群臣,得知身毒有佛,遂派使者西行求法。」

  慧難和尚回憶了一下以前看過的史料,繼續說道,「待到神州歷802年,西域僧人迦葉摩騰、竺法蘭歷經數年磨難,終於以白馬馱著經卷和佛像,來到周國都城洛陽,第一次將佛教傳入神州。

  周垣公為了表示歡迎,在洛陽建起了神州第一座佛教寺院——白馬寺。自此之後,佛教才慢慢出現在世人眼前,開始傳播宣揚。」

  「神州歷802年就已經有了佛寺?不是說茅山上清道才是神州公認的第一個正式仙武宗門嗎?」

  白崖駭然,他隱隱記得王鵬說過茅山上清道是在神州歷1503年才立派的,這可比白馬寺還要遲了七百年。而在堰國殺退數十萬秦軍的武當山眾道觀,還要再晚一百多年,在神州歷1614年,才成立了武當派。

  「呵呵,白施主想錯了,有了白馬寺,並非就有了仙武宗門。想那武當立派是在神州歷1614年,但武當山上的道觀可是早就有了!」慧難撫掌輕笑著說道。

  「哦,對,是我想錯了!」白崖一拍腦門,醒悟過來。

  白馬寺建立之初,不過迦葉摩騰、竺法蘭兩個外國和尚,就算周垣公給他們配幾個僕役和沙彌,那也就大貓小貓兩三隻,自然算不得仙武宗門。

  「既然白馬寺是神州佛門的祖庭,那麼金剛寺與其可有什麼聯繫?」白崖繼續好奇地問道。

  「金剛寺與白馬寺無關,神州佛門的祖庭也不止白馬寺一個!」慧難笑著說道,「白施主好像從何人那裡瞭解過一些仙武宗門的常識,不知可聽說過神州四大寺?」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二十九章 神州四大寺

  「神州四大寺?」白崖心中一動,好奇地問道,「可是跟神州五大學宮類似?」

  「不一樣!」慧難笑著搖了搖頭,「神州五大學宮乃是除道門之外,其他諸子百家推廣學說理念的學院,雖然也設有護道武堂,但門人弟子主要以濟世救民為己任。

  像法家、儒家、兵家、縱橫家大多出世為官,輔佐朝堂君王,而墨家、農家、醫家則是研究世間萬物演化之道,以其道化為己用,擬新具、造農器、創丹藥造福百姓。」

  慧難說著頓了頓,「而我佛門和道家卻是不重外物,講究隱世修行,開闢心靈之園,以安神州萬民之心。神州四大寺雖然宗派不同,道理有異,但總體而言,乃是一脈相承。」

  慧難的一番講解,讓白崖明白過來。

  其實他通過這些時日的所見所聞,早就不當這個世界是古代華夏,而是將其看成了文明道路與前世科技文明有所區別的另外一種現代文明,甚至未來文明。

  不過,文明道路雖然有所區別,但有些東西是一樣的。

  比如:充斥列國朝堂的儒家、法家、兵家等弟子,在白崖的心裡就相當於後世的三權分立。

  當然,這三權並非是指司法、行政和立法,而是指禮、法、兵三權,儒家司禮,法家立法、兵家掌兵。

  至於墨家、農家、醫家、陰陽家,似乎就相當於前世各個領域的科學家,他們引領了世間絕大部分的創造發明。像是大驛道、傳送符陣、飛輪寶船等等,其中就有墨家、陰陽家弟子的心血。

  而佛門和道家則如慧難所說,他們拋開物質層次、社會結構方面的研究,轉而為世俗黎民提供精神慰藉,讓百姓在遭受苦難,陷入絕境時,依然有信仰可以寄托心靈。

  「那……神州四大寺都是哪四家,可有少林寺?」白崖眼珠一轉,咧著嘴笑問道。

  「呵呵,原來白施主聽說過少林寺啊……」

  白崖本來只是拿前世的著名寺院調侃,沒想到慧難和尚還真的給予了肯定答覆。他看過前世少林寺的一些介紹,知道少林寺始建於南北朝的北魏,而這個世界顯然是沒有南北朝的。

  不過,有一些歷史好像並不以時代的變遷而變化,這個世界同樣也有少林寺。

  據慧難所說,神州歷1371年,天竺高僧跋陀尊者來到周國洛陽,後被當代韓王請至都城新鄭,並在境內嵩山少室山北麓敕建成少林寺。

  不過,為少林寺奠定後世崇高地位的僧人,卻不是跋陀尊者。

  神州歷1506年,釋迦摩尼第二十八代徒——禪宗神僧菩提達摩來到嵩山少林寺。

  他在少林開山祖師跋陀的基礎上廣集信徒,開門授宗,並傳法於當時的少林主持慧可禪師,留下禪學真意和武道七十二絕技,禪宗少林派至此立世。

  它比洛陽白馬寺成為仙武宗門的時間更早,比茅山上清道都只晚了三年,算是第一個佛家的仙武宗門,從此奠定神州四大寺之首的佛門祖庭地位。

  「大約少林立派的兩百年後,神州歷1712年,天竺神僧善無畏、金剛智上師再次東渡神州,得秦王善待,於太白山敕建華嚴寺,傳下密宗五教。」

  慧難和尚說著,忽然有些鄭重地雙掌合十,垂首一禮,「華嚴寺乃是神州密宗祖庭,本寺就與它有些關係。只是白施主非本寺弟子,貧僧礙於門規不可多言。」

  「自該如此!」白崖也不在意,換話問道,「那最後一個神州四大寺呢?」

  「最後一個神州四大寺,卻是在蜀地以南的大理國內。」慧難笑道,「大約在神州歷1878年,原南越大理國的段氏族長經無名僧點化,皈依佛門,建立法相宗崇聖寺,大理百姓稱為天龍寺。」

  「不過,天龍寺雖然立派最晚,但傳教效果卻是最好,大理國全國尊崇佛法,歷代國君多有暮年禪位為僧的習俗。」慧難繼續說道,「若以武道而論,天龍寺也頗具特色。歷代佛門宗師層出不窮,甚至還勝於華嚴寺和白馬寺,在神州四大寺當中可排第二。」

  「嵩山少林寺、大理天龍寺、太白華嚴寺、洛陽白馬寺,這四家便是神州四大寺,皆為神州佛門祖庭釋源。」慧難恭敬地說道,「不過,少林為禪宗,天龍為法相宗,華嚴為密宗,三派宗義有所區別。

  至於白馬寺則有些複雜,因為它建成最早,又是第一家神州寺院,所以後續數百年東渡的西域僧人大多在此停留過,寺內宗派交錯,並不能歸入任何一宗。

  如若不是內耗太大,比少林早建成七百多年的白馬寺,豈會在神州四大寺當中排名第三!」慧難無奈地搖頭一笑,「只是神州四大寺雖然立派都很早,但當時的佛門傳教並不順利,在世俗當中並無太大影響力。」

  「這又是為何?」白崖有些奇怪地問道。

  要知道在他前世的世界,神州最為盛行的兩大宗教道教和佛教,還是佛教更勝一籌。本土道教被打壓得抬不起頭來,佛家寺院則還能像公司一樣上市斂財。

  「因為佛門受到諸子百家的諸多打壓,特別是道家!」慧難苦笑著說道,「同為隱世宗教,道門豈會允許外來者搶奪世俗信仰。」

  「那……佛門後來是怎麼發展起來的呢?」白崖饒有興趣地問道。

  「世間萬物皆有興衰,佛門雖然在當時受到諸多打壓,但總歸會迎來契機,而這契機就在武興時代的末期……」慧難說著,回頭問道,「白施主可曾聽說過秦楚大戰,以及武興時代?」

  「嗯,我知道!」白崖當下便將王鵬曾經說過的秦楚大戰,以及武興時代轉述了一遍。

  「不錯,秦楚大戰之後,列國在武當山道家弟子身上,見到了武者的威力。朝堂有識之士開始認識到單純依靠普通軍隊,無法再強行鎮壓世俗百姓,否則便會引來武者的干預。」慧難嘆了口氣,說道。

  「又因諸子百家深深扎根於朝堂和世俗,無法再被徹底根除,故而採用了懷柔的辦法,拉攏百家武者作為攻伐鄰國的工具。不過,這個方法雖然有效,但也為後來埋下了巨大禍患。」

  隨著慧難和尚娓娓道來,白崖眼前彷彿出現了數千年前的歷史畫卷。

  神州歷1016年的秦楚大戰,對後世影響極大,從而也開啟了文興時代之後的武興時代。

  這段時期,諸子百家相繼建立神州五大學宮,還有茅山上清道、武當真武道等等道家的仙武宗門。世間武風盛行,人人修煉,可謂是武者的盛世。

  這一時期大約持續了一千多年,經過近千年的發展,百家武者的勢力越發龐大,並且不再滿足於成為各大列國王公貴族的戰場征伐工具。

  或為了理想,或為了權勢,他們逐步開始滲透廟堂,控制君王和朝廷。

  「貧僧記得史料當中,約莫在神州歷2280年,當時的秦懷王逝世,新王年幼,法家出身的范太后主政。」慧難回憶著說道,「後黎學宮和華山截教弟子充斥秦國朝堂和軍隊,於次年春,發動了第三次神州統一戰。」

  「這麼牛叉!」白崖聽得不由咋舌。

  秦國在他前世就統一了整個神州,這個世界似乎也牛叉到了極點。秦楚大戰就是第二次神州統一戰,若是再加上這一次,已經是三次,簡直比他前世的某個西方國家還尚武。

  「這次大戰將戰國七雄全部捲入,互相征伐,斷斷續續地維持了五百多年,號稱神州第二戰國時代。」慧難搖頭嘆道,「神州百姓苦難眾多,苦哉,苦哉!」

  「大師,第二戰國時代可是跟佛門信仰得到推廣有所關係?」白崖聽到這裡,心中已經隱隱有了一點概念,頓時打斷問道。

  「不錯,但這卻非我佛家弟子心之所向,只能說時也命也!」慧難重重地嘆了口氣。

  神州歷2281年至2845年,將近五百多年的時間,處於第二戰國的神州大地眾生塗炭,民不聊生。

  各大列國在這場戰爭中都精疲力盡,百家教派和武門同樣損失慘重,最終以秦國和其盟友齊蜀兩國在名義上承認戰敗而結束。

  這一場戰爭的後果相當嚴重,策動戰爭的列國王族固然吃到了苦頭,但損失最大的卻不是他們,反而是同樣大規模加入戰爭的百家武者。

  百家武者在秦楚大戰之後,在列國百姓心中積蓄的正面形象轟然倒塌,消弭殆盡。

  而提倡諸惡莫作、眾善奉行;眾生平等,人人皆可成佛的佛教,卻在此時填補了百姓心中的空虛和信仰,使他們將希望寄托於輪迴轉世,死後成佛,從而得到了極大的傳播和發展。

  神州四大寺和西域僧人在第二戰國時代,於各大列國境內的洞天福地建立了諸多寺院。佛教宗義開始真正扎根於神州大地,堪與諸子百家中信眾和勢力最大的道教相提並論。

  「當然,佛門興起也並非沒有代價,至少當時的諸子百家與道教就將佛門視為了天敵,直接導致了後世佛道之間的道統之爭。」慧難說到這裡,卻忽然想起了什麼,頓時停嘴不說了。

  「大師,怎麼不講了?」白崖按捺不住問道。

  「白施主,你尚未正式加入某個仙武宗門,貧僧剛才卻是說多了,不可再多言。」慧難苦笑。

  「可是與仙凡誓約有關?」白崖心中一動,連忙追問。

  慧難依然笑而不語,頓時讓他鬱悶無比。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三十章 圓明

  慧難與白崖邊走邊聊,兩人也不知走過了多少條鐵索吊橋和懸浮石台,終於到達了對面的山峰。

  此峰比雲龍寺所在的山峰更加險峻高聳,那裡的山頂最多只到此峰的山腰。不過,此峰勝在山腰以上平台眾多,能夠容納大量建築,建設武者所需的練功場所。

  據慧難所說,類似雲龍寺這類提供世俗民眾燒香禮佛的普通寺院,一般都建在小山的山腰和山腳,山頂上都是連通金剛寺各個主峰的鐵索吊橋。

  而金剛寺真正所在的各大主峰,基本都是大山,而且只有山腰以上的大平台才會有寺院建築。山腰以下大多沒有道路,就是原本有山路也會被武僧毀去,並設置障礙和迷魂幻陣。

  這些高峰地勢陡峭險峻,普通人根本沒辦法攀登,從而將金剛寺與世俗隔絕。這也是褒城除了極少數人,普通民眾根本不知道這片區域還有一座金剛寺的真正原因。

  至於雲龍嶺那些既地勢險峻,又無法容納寺院建築的另類山峰,金剛寺大多作為特殊用途。比如:種植珍惜的植物藥草,放養馴化的瑞獸和仙禽。

  凡是寺院,除了主持之外,還有班首和執事。班首是指導禪堂或念佛堂修行的高僧,普通寺院分為首座、西堂、後堂、堂主等等。

  執事則是專管全寺各項事務的僧人。比如:監院、知客、僧值、維那、典座、寮元、衣缽、書記等等。

  如是細分下來,各級執事能有一百多種。比如:負責廚房、齋堂的典座,下面就管著貼案、飯頭、菜頭、水頭、火頭、茶頭、行頭、門頭、園頭、圊頭、照客等等各級執事。

  而金剛寺作為佔據整條雲龍嶺的仙武宗門,門人弟子除了師承之間的關係,僧侶職務更加複雜。比如:他們現在到達的山峰就是金剛寺的西堂外門分寺,主持正是圓明禪師。

  白崖抬頭觀望著這座金剛寺的分寺,發現跟雲龍寺大不一樣。

  他們面前是一個偌大的平台廣場,地面由青石鋪就,面積巨大,直到最邊上才有一些遮擋的石欄。只是這些石欄之外便是斷崖深淵,膽子大如白崖也不敢站得太近。

  這個平台廣場的最後方,靠著山壁有一座巨大的宮殿。據慧難介紹,這是西堂外門分寺唯一的禪堂,乃眾僧侶早晚課所用。

  分寺的建築除了這個廣場和大殿,其他房舍繞著山峰上下,分佈於大大小小的懸崖平台之上。有一些房舍甚至半懸空在崖邊,看著令人心驚膽戰。

  這些房舍之間連接著狹窄曲折的山道,地勢詭奇險峻。還有部分房舍只以懸空棧道相連,而且是那種木板鋪就的簡陋結構,讓白崖很懷疑金剛寺每年是不是都有幾個摔死的和尚。

  山峰除了大殿、廣場、房舍,白崖還看到兩側山壁雕刻了很多佛像。既有單個佛像,也有群像。

  這些佛像小的只有巴掌大小,大的高達百餘米,如同高高在上的神袛迎著日月星辰,俯視著座下的茫茫雲海。

  此時,平台廣場上正有不少武僧在練武,他們大多都是青少年,甚至還有五六歲的光頭孩童。

  白崖為此多看了幾眼,他很好奇金剛寺既然與世俗隔絕,那麼到底是怎麼招徒的。不過,他沒有去問身旁的慧難,大和尚估計是不會告訴他這些的。

  「白施主,這邊請!」慧難和尚見他駐步觀望,也沒有催促他,等他看了個大概,才帶著他朝前走去。

  兩人繞過平台後方的大殿,沿著一條盤山小路朝上面走去。約莫再走了半個時辰,慧難帶著他來到了一處小小的懸崖之上。

  這處懸崖平台上面只有一座十分簡陋的單間草廬,廬前有一個小菜園和幾棵茶樹。

  「圓明禪師該不會住在這裡吧?」白崖看著草廬有些吃驚。

  「呵呵,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莫說草廬,只要心中有佛,出家人席天幕地也是無妨!」隔著遠遠,草廬中傳出一個清朗的笑聲,「白崖小友,還請入內一敘!」

  白崖聽著這笑聲中氣十足,似乎不像圓悟禪師那般的老朽,頓時疑惑地看向慧難。

  「正是家師圓明!」慧難和尚原地站定,朝白崖點了點頭。

  白崖見他不再前行,只好繞過菜園,推開木門,進了草廬。

  草廬內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樣簡陋無比,靠著牆壁有一個木案,案上供奉著一尊三頭六臂的怒目金剛。房間中央有一方不大的石几,上面擺放著兩杯熱氣蒸騰的香茗,像是剛剛泡上的。

  小几前後各有一個蒲團,後面那個蒲團上坐著一個面容清秀,頜下無鬚的青年和尚。和尚慈眉善目,穿著一身灰色僧袍,手持念珠,正笑盈盈地看著白崖。

  「你是圓明?」白崖不由皺眉,不太相信地看著和尚。

  雖說習武能夠延年益壽,但作為圓悟禪師的師兄,這和尚未免也太年輕了。看上去還沒有慧難和尚大,說他是慧難的弟子,恐怕還差不多。

  「老衲正是圓明,不知小友怎樣才肯相信?」

  儘管白崖的語氣有些不客氣,但這和尚卻顯得修養極好,絲毫沒有動怒,只是樂呵呵地看著他。

  「你若是圓明禪師,那便說說慧空大師是如何模樣!」白崖半信半疑地問道。

  他感覺慧難和尚應該不會欺騙自己,何況,他身懷《楞嚴經》的事情也沒有告訴任何人,這幫和尚沒必要聯合起來騙他。

  「理當如此!」青年和尚緩緩將慧空的相貌道來,竟是說得絲毫不差。

  「既是如此,那麼你可知慧空大師緣何出外修行?」

  等和尚說完,白崖已經信了一半。不過,作為一個久經騙子考驗的現代人,他覺得還要再試探一下,眼珠一轉,便又提出了一個問題。

  「老衲讓慧空出世遊方,既是前往西域密宗取回一本《楞嚴經》,又是為了讓他避開生死劫!」和尚嘆了口氣,緩緩說道,「沒想到慧空始終福緣太淺,沒能化險為夷,阿彌陀佛!」

  和尚合十念了一句佛號,目光清澈地看向白崖,「雖說老衲已經派人去石羊集打探過諸事,但慧空遇難的細節卻是不甚了了!白崖小友,可能一解老衲的心中之惑!」

  白崖沉默下來,他終於相信了眼前這年輕的和尚,就是慧空和尚的師傅,圓悟禪師的師兄——圓明禪師。

  若是假冒者,哪怕知道慧空和尚取回《楞嚴經》的任務,也不可能知道他身負劫難。因為真正的圓明禪師在慧空遇難或者回來之前,絕不會對任何人說起慧空的劫難,否則必定留下口業。

  「禪師,既然知道慧空有難,為何還要將他派遣出去,留在寺中豈不更好!」

  想起那個對自己和小馨多有恩惠的大和尚,白崖不由目光微黯。

  「世事難料,留他在寺中又能如何,永不出外修行,做個木偶人嗎?」圓明禪師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苦澀。

  「何況,老衲那個弟子雖然天資愚鈍,但也進了後天的氣之境。只要不是宗門同道又或蠻獸妖魔出手,世俗凡物能威脅到他的少之又少……」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白崖硬邦邦地打斷了和尚的話。

  儘管圓明做了解釋,但白崖卻已經不想再聽。慧空一事幾乎成了他的心病,在白崖內心,這和尚就是被他害死的,什麼劫難不劫難,他根本就不信這一套。

  「眼前這和尚既然真是圓明,那我也該了結此事了!」白崖暗自想到,上前兩步,在蒲團上落坐。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慧空大師乃是為我所累……」

  白崖目光平靜,將昨日與圓悟所說的話,又說了一遍給圓明禪師。只是這次不僅述說了慧空和尚的遇難過程,還將桃嚴勾結黑虎,對付顧臨客棧的事情和盤托出。

  「這是慧空大師遇害之前,托付給我的《楞嚴經》,以及他自己抄寫的《珈藍內經》。」白崖說著打開芥子袋,將一卷絲布和一本佛經放在石几上面。

  圓明禪師看著兩部佛經默然不語,彷彿神遊物外。

  不過,白崖卻看得出和尚有些心傷,於是也陪著他為慧空默哀。

  「慧空……可還有其他話交代小友轉告於老衲嗎?」圓明沉寂了一會,終於再次開口。

  「沒有了,他只是千叮萬囑,讓我一定要將這卷《楞嚴經》親手交於禪師,並以《珈藍內經》裡記載的兩種武學相酬。」白崖搖頭說道,「其中一門是他與密宗弟子切磋有感,從而創立的金剛大手印,我已經入門。另一門無名心法,連慧空大師也沒搞懂,我就沒有修習。」

  「白崖小友真是實誠!」聽到白崖自承修煉了《珈藍內經》裡面記載的武功,圓明禪師也不由微微一愣。

  「學了便是學了,這有何不能認的。」白崖臉色平靜,淡然說道,「若是禪師覺得有所不妥,我今後不用這門武功便是,莫非禪師還信不過小子?」

  「小友性子剛烈,老衲已有耳聞,豈會信不過小友。」圓明搖頭苦笑,「此手印為慧空自創,他既送與了白崖小友,本寺自然不會過問。」

  白崖心中暗喜,剛才他也只是試探圓明,他又不是迂腐之人,不懂變通,哪會真的不用。

  何況,這門武功是慧空給他當報酬的。為了送《楞嚴經》,他從石羊集南下,不遠數十萬里來到漢中,算是圓滿達成了慧空所托,自然不會放棄這門金剛大手印。

  不過,圓明禪師如此通情達理,卻讓他有了另外一個想法。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三十一章 摩伽勒

  「其實……慧空大師還有一件遺物在我這裡!」白崖遲疑了一下,還是將那個降龍伏虎的羅漢雕像拿了出來,放在石几上面,「慧空大師那時或是來不及交代,並未告訴我如何處理此物,現在就一併交於禪師!」

  慧空當初沒有交代他如何處理羅漢雕像,他可以不拿出來。

  不過,白崖覺得還是應該歸還掉,原因在於他雖然將《楞嚴經》送了回來,但途中無意間將慧空的舍利給吞掉了。此物已經成了除兩本佛經外,慧空的唯一遺物,自然是交給圓明保管更好。

  雖說這個羅漢雕像很可能也記載了一門武功,但白崖那晚靈視心鏡期間,記憶力似乎好得不像話,已將雕像裡面的那篇蝌蚪文和經絡圖盡數記下,覺得現在要不要這個雕像都無所謂了。

  「降龍伏虎法身舍利!!!」見到石几上的玉石雕像,圓明禪師全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右手一拂,羅漢雕像就被抓在了手中,仔細看了一會,居然愣在了當場。

  白崖見和尚緊緊抓著羅漢雕像,目無焦距,臉色變幻莫測,頓時心中有些不喜。他這時哪裡還不知道這東西肯定是一件寶物,圓明分明是起了貪念。

  再想起慧空和尚明知身負劫難,也要挺身救下他和小馨的情操,便覺得圓明此時面目可憎,心中越發鄙夷。

  不過,既然東西交出去了,他也不後悔,反正裡面的蝌蚪文他也已經記住。還不如送佛送到西,乾脆將話一次性說個明白,也算徹底了結了跟慧空的因果。

  「此物內中載有一門武功,需靈視心鏡之下方可看見!」白崖當下起身,冷冷地說道,「禪師若是無事,小子這就告辭。」

  「且慢!」聽到白崖的話,圓明又是一震,宛如大夢初醒般回過神來,連忙叫住了他。

  「禪師這是何意?」白崖眼中爆出兩點火星,木著臉伸手摸向腰間,但卻是摸了個空,這才想起短刀已經在雲龍寺的時候交出去了。

  「阿彌陀佛!」圓明禪師苦笑一聲,將羅漢雕像輕輕放回石几,雙掌合十,「倒是讓白崖小友見笑了,老衲修行不足,剛剛竟是起了不善根,實在是愧煞人矣!」

  「小友請落坐,還容老衲詳述此物根底!」圓明的臉色恢復平靜,目光清澈,直視白崖。

  白崖微微皺眉,遲疑了一下,還是坐回原處。

  「介紹此物之前,老衲尚有一問,不知小友如何得知,此物需要靈視心鏡下才能觀之!」圓明笑著一指羅漢雕像。

  「我吃了自己凝結的元靈丹……」

  白崖對此倒是無所顧慮,反正元靈丹也吃掉了。順便還將無意間吸收掉慧空舍利的事情一併說出,頓時覺得全身輕鬆,再無任何心理債務。

  圓明禪師見白崖像是擠牙膏一樣,每次都擠一點秘密出來,心中頓時哭笑不得。

  他還是首次見到有人如此不信任他,不過想到自己剛才就起過貪念,倒也不怪面前的少年有所隱瞞。

  「此物名為降龍伏虎法身舍利,傳言中一共有四個,乃是千年前的一位佛道宗師所留。」聽白崖講完,圓明細思了一番,開口說道。

  「宗師?」白崖一驚。

  他以前在五斷虎爪功的秘籍上看過有關武道境界的簡略描述,先天以上還有一個武道境界,叫做仙武境界。仙武境界的武者才能被稱為宗師。

  王鵬曾說後天境界大致分為基、氣、意、勢四大階段,氣境武者已能勁氣外發,比如說刀氣、劍氣。而意境武者更是深不可測,白崖見過兩個意境武者交手,就是王鵬和醜仙姑張梅。

  王鵬自稱初入意境,刀氣能夠化形為獸,兩人打起來簡直跟白崖前世見過的仙俠大片一樣。要不是收斂著打,分分鐘就能將周圍一切夷為平地。

  至於勢境武者,白崖沒見過,王鵬倒是見過一次他師傅的出手,自嘆猶如刀岳崩塌,讓人根本沒有抵禦之心。

  可即便這樣強大的武力,依然沒能達到先天。白崖有時候臆想先天武者,恐怕已經跟神仙沒什麼區別了,更不用說先天之上的仙武宗師。

  降龍伏虎羅漢雕像居然是一位仙武宗師所留,難怪連圓明禪師都起了貪慾。

  「那位佛道宗師本是西域東渡僧人,名摩伽勒,但來到中土神州後,卻蓄髮還俗進了全真道門,被天下僧眾引以為恥!」圓明閉目,緩緩說道,「兩百年後,摩伽勒修道有成,但出人意料的是此人卻再次剃度出家,結果又被道門視為叛徒。」

  白崖聽得目瞪口呆,難怪圓明說摩伽勒是佛道宗師,原來還真的是兼修佛道兩門。

  不過,這位宗師這樣反覆無常,兼之連續得罪佛道兩教,只怕天下之大亦無他容身之處。

  「那……這位宗師後來如何?」白崖好奇地問道。

  「摩伽勒尊者雖為佛道兩教所不納,但卻毫不在意,一杖一缽遊方天下。」圓明搖頭讚道,「待到彌留之際,他孤身一人攀臨不周山絕頂,將畢生所學化入法身,而後以大毅力解體法身,僅餘一道元神飛昇西歸。」

  「因飛昇之前,他曾遺書佛道兩門弟子。故而後續千餘年間,有無數宗門同道奔赴蔥嶺,尊者的法身遺寶自此陸續出世。」圓明微笑著說道,「其中四個降龍伏虎羅漢雕像,便是摩伽勒尊者的右臂骨舍利所化。」

  「那麼說除了降龍伏虎羅漢雕像,還有其他的法身舍利?」白崖聽得神往,連忙追問道。

  「不錯,只是得到宗師法身遺寶的人,大多敝帚自珍,不對人言,故而流傳出來的並不多。」圓明禪師看著石几上的羅漢雕像說道。

  「此外,摩伽勒尊者所遺的法身舍利,囊括了從後天到仙武境界的一系列絕學。此降龍伏虎法身舍利不是頭骨,而是出於法身右臂,應是後天或者先天絕學。」

  「不是仙武絕學啊!」白崖略感失望。

  「呵呵,小友不必患得患失,即便此物只記載了後天武功,但其中亦有宗師高人對於佛道兩門的獨特領悟,可謂是重寶中的重寶,今後切莫再輕易示於人前!」圓明禪師微笑著將羅漢雕像推到白崖面前。

  「禪師不要此物?」白崖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看著圓明。

  「遺寶無常主,佛贈有緣人!」

  圓明鄭重地雙掌合十,輕聲說道,「此物算不得慧空所遺,況且小友已窺得其中奧秘,自然就是有緣人。老衲若是貪下此物,只怕天地難容,又修得什麼禪,禮得什麼佛!」

  白崖不由肅然起敬,這他嗎才是高僧!

  他也不矯情,將羅漢雕像收入芥子袋,想了想這和尚既然如此高節,自己似乎也該有點回報。

  想到這裡,便伸指蘸了蘸茶水,在石几上默寫起自己從雕像裡所見到的那篇蝌蚪文。

  「小友莫要再寫,此乃是天竺梵文!」只是白崖剛默寫了兩句,圓明禪師就閉上了眼睛,出言阻攔,「小友以後可自習梵文,莫再請教他人,以免惹來殺身之禍。」

  白崖好不尷尬,只好停手不寫,室內頓時寂然。

  枯坐了一會,白崖突然想起一事,便換了個話題。

  「小子昨日見圓悟禪師垂垂老矣,禪師既是他的師兄,為何如此……」

  「如此年輕?」圓明重新睜眼,露出一絲笑意,「圓悟師弟享壽一百又三十二載,老衲則虛度一百又五十六個春秋,可算不得年輕咯!」

  白崖聽得張大了嘴巴,面前這和尚膚如嬰兒,中氣十足,宛如青年人,居然已經活了一百五十多歲。他前世不是沒見過百歲老人,可跟這和尚一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小友莫要吃驚,武者只要一入先天,便如浴火重生,老衲在寺中還算是小字輩!」圓明笑道,「若不是西堂外門主持需一先天武者坐鎮,老衲早入了寺中內門修行。」

  白崖心頭大震,終於對先天武者有了一個具體概念,同時也為這些千年宗門的深厚底蘊感到震驚。聽老和尚透露的隻言片語,金剛寺居然還有一個全是先天以上的內門……

  「那……圓悟禪師為何……」白崖轉念一想,頓時又有些奇怪。

  「圓悟師弟幼年受過重傷,自此武道再無寸進,只好在雲龍外寺修禪而不習武。但佛法無邊,師弟就是不習武,道行也未必就不如老衲。」

  圓明禪師忽然有些感概地拿起了石几上那本《楞嚴經》,「此經本便是為他所取,若是此經一月前到,圓悟師弟就不用早早圓寂了!」

  「什麼?」白崖雙目圓睜,吃驚得豁然站起,「圓悟禪師圓寂了?什麼時候?」

  「昨日酉時,莫非小友尚且不知?」圓明的臉色忽然有些古怪,看著白崖嘆了口氣。

  「酉時……」

  酉時便是下午5到7點,那不就是他剛見過圓悟,老和尚就死了。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地睡了一覺,身體素質又有了很大變化,白崖臉色突變。

  「圓悟禪師圓寂,是不是跟小子有關?」白崖臉色鐵青,脫口問道,「小子與圓悟禪師素昧平生,他為何要這樣做?」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三十二章 禪語雷音

  「小友不必掛懷,此事與你無關。《楞嚴經》未到之時,圓悟師弟便已油盡燈枯,再無回天之力。」圓明禪師搖頭嘆道。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死亡亦是生命的開始,出家人看淡生死,圓悟師弟榮登極樂,並不是一件憾事。」

  「可我與圓悟禪師毫無關係,他為何要對我,要對我……」白崖不知道該從何說起,話語有些凌亂,斷斷續續地解釋了一下身體上的變化。

  「昨日之事,老衲已聽慧難說過,應是圓悟師弟動用了禪語雷音,只為洗卻小友身上的因果。」圓明淡笑著說道。

  「石羊集一事,先後共有三人殞命,顧臨客棧眾人失卻宿身之所。雖說起因不是《楞嚴經》,但既然牽涉到了慧空,圓悟師弟亦責無旁貸,借己圓寂為小友洗卻因果乃是正理。」

  白崖聽得默然,只覺跟這幫神神叨叨的大和尚無話可說。不過,圓悟禪師悲天憫人的胸懷,他也無法指責,只好獨自鬱悶。

  他萬里送經,是想為慧空做點事,免得心裡總覺得對不起大和尚,但現在看來好像又欠了一份死人債。

  圓明面色淡然,在他看來,這世間之事皆是因果,沒有什麼你欠我,我欠你。

  白崖結下了慧空的因果,送與不送都在他自己。但他若是只拿了好處,不送《楞嚴經》,那就無人給他解釋降龍伏虎法身舍利,身懷重寶卻又茫然不知,遲早都會出事,這就應了因果。

  而圓悟若是不借圓寂解脫白崖,那麼老和尚的德行就不圓滿,這因果就落在了師兄圓明身上,因為是他想要強行給師弟逆天改命。

  就算圓明不會有生命之危,可留下的心魔便會讓他修為停滯,再無寸進。

  「至於你身體上的變化,應該是禪語雷音觸動了體內的舍利虛影。不過,小友不必擔心,舍利虛影對人體有益無害,佛門弟子也多有利用前輩饋贈的舍利進行武道突破。」圓明繼續寬慰道。

  「只是此種方法的效果會越來越弱,多用無益,並且只有對體質特殊的後天武者起效。這是小友自己的機緣,與圓悟師弟卻是無關。」

  白崖默然,一時之間,草廬裡的兩人各自想著心事,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圓悟禪師給白崖留下的印象畢竟不深,不像慧空之死徹底刺激了他。加上白崖又是個現代宅男,性情也比較灑脫,鬱悶了一會,注意力就移開了。

  「禪師,這本《楞嚴經》有何特殊,居然能為圓悟禪師續命?」白崖看著石几上的絲卷,頗為好奇地問道。

  「這本《楞嚴經》在經文內容上,與其他《楞嚴經》並無異處,珍貴的是它本身。」圓明禪師嘆道,「佛門很早就入駐中土神州,但神州的佛門弟子卻很長一段時間,未能目睹此經。」

  「於是,當時西域有一位神僧般刺密諦法師,發下宏願,必將此經傳入中土神州,普度眾生。」圓明緩緩說道。

  「只是他幾次出關,皆被攔阻。故而般刺密諦法師便將此經寫於一卷白絹之上,割開臂肉藏匿其中,待傷口癒合這才得以通關。至中土神州後,他再次剖膊取經,譯成漢文。」

  「此白絹《楞嚴經》代表了大慈悲大功德,乃是佛門至寶,後被送還西域密宗。」圓明嘆息道。

  「老衲本想在師弟油盡燈枯之前,借此佛寶激發師弟生念,延其陽壽。只是此經尚未到來,圓悟師弟已是生機枯萎,神佛束手,可見命緣天定,非人力所能改……」

  「原來如此!」白崖終於瞭然,但也越發佩服起那位只有一面之緣的圓悟老和尚。

  白崖初至雲龍寺的時候,法鏡想到慧空之後,馬上就帶他去見了圓悟禪師,可見圓悟應該是知道慧空所肩負的任務。

  但這老和尚只問了慧空遇難的經過,卻硬是沒提到《楞嚴經》一個字。就算他當時已經油盡燈枯,但這份看破生死魔障的心境,依然不得不讓人嘆服。

  解開了心頭困惑,白崖心中一片敞亮,又交談了一會,他終於再度提出告辭。

  「小友莫著急離開,若是無事,可在本寺多盤桓幾日!」圓明笑著挽留道。

  「禪師,可是有事相托?」白崖眨了眨眼睛問道。

  他倒不介意再幫圓明禪師做事,以這幫大和尚的脾氣,似乎也不會讓他吃虧。

  「呵呵,老衲無事相托,只是白崖小友離開之後,可曾想過要去何方?」圓明淡笑著問道,「雖然這一路讓小友磨難頗多,但也開闊了眼界,應該不會再甘於泯然世俗吧?」

  「嗯?!」白崖懷疑地看了看老和尚,但又覺得圓明禪師不像有拉他當和尚的意思,頓時遲疑著開口說道,「小子初窺武道,自然不會再甘於混跡世俗。這一去,倒是想找個合適的仙武宗門,不知禪師可有推薦之處?」

  「神州仙武宗門數不勝數,小友若想武道有成,又不願違背本心,那麼選擇便要慎之又慎。」圓明點頭說道。

  「人之皮囊各有不同,選對了武學,便能事半功倍,反之則事倍功半。而若還想更進一步,晉升先天境界,那便需宗門武道契合本心,不然只能原地踏步,不得寸進。」

  「可……小子對神州宗門一無所知,又該如何選擇?」白崖有些茫然。

  圓明說的道理,王鵬和老乞丐也有過類似說法,只是他除了接觸過的武者宗門,對神州其他仙武宗門一無所知,總不能隨遇而安吧!

  「因此,老衲才要小友在此多留幾日,待老衲觀察一下你目前所學,再給予小友一些建議。」圓明笑著說道。

  白崖聞言,不由看了老和尚一眼,他總覺得圓明只說了一半,估計還有所隱瞞。但仔細想想,這老和尚應該不會害他,留幾天就留幾天好了。

  「那……小子就叨擾了!」白崖無法,圓明都說到這份上了,他又沒什麼事,留就留吧!

  出了草廬,白崖發現慧難和尚還在外面,正盤坐在一塊巨石上面入定,旁邊還站著一個小沙彌。

  他剛一出門,慧難就睜開了眼睛,合十笑道:「師傅已將諸事傳音於貧僧,就讓淨如帶白施主先去廂房歇息吧!」

  「淨如?」白崖覺得這名字似乎有點耳熟,定睛一看,發現站在慧難身邊的那個小沙彌,果然是昨日雲龍寺石階上碰到的小和尚。

  「施主,請隨小僧來!」淨如看著他,神情似乎有點雀躍,絲毫都沒有了昨日那副沉靜的模樣。

  跟著淨如在山道上走了一會,白崖終於知道了這小和尚為什麼會對他改變態度。

  「白施主,狄道城外真的餓殍遍野……」

  「白施主,你真的砍了狄道城郡守的人頭……」

  「白……飛昇台真的高達千丈……」

  「白……醜仙姑真的貌如天仙……」

  白崖剛開始還回答兩句,後面見他越問越離譜,只得木著臉不搭理他。可這淨如小和尚毫不在意,一路上喋喋不休,終於讓白崖明白這小傢伙竟然是個天生話嘮!

  昨日沒在外人面前露出本性,那是因為平時被慧難戴上了緊箍咒,不得不收斂。虧得白崖還以為他小小年紀道行很深,知書達理,無漏分寸。

  「都叫醜仙姑了,怎麼可能貌如天仙!」

  白崖忍無可忍,「啪」得一下,在小和尚的光頭上彈了個暴栗。

  「可女俠不都是很漂亮的嗎?難道很醜嗎?」小和尚吃痛,捂著腦門,用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

  「好吧,我沒親眼見過,她一直蒙著面紗!」白崖覺得跟一個話嘮較真就是自己輸了,只好說了實話。

  「那……洗刀郎每天洗幾次刀?」

  「我……」白崖終於崩潰,認命地閉上了嘴巴。

  ……

  「師傅,為何不將白崖招入本寺?」慧難看著正在抄寫經文的圓明禪師,有些不解地問道。

  「此子塵心未減,六根不淨,應該不願剃度出家!」圓明放下毛筆,緩緩搖了搖頭。

  「可本寺亦有俗家護法金剛,無需讓他剃度出家啊!」慧難微微皺眉。

  「呵呵,那依你之見,為何又非要他留在本寺?」圓明笑著問道。

  「白施主有慈悲之心,又身負慧空師弟的絕學,難道還不是與佛有緣嗎?」慧難恭敬地問道。

  「此子一旦激怒,出手便斷人頭,何來慈悲之心?」圓明搖頭嘆道,「就算他殺得都是宵小之徒,但亦不合佛門宗義。」

  「那……他總歸是個俠義之士!」慧難一愣,不由辯解道。

  「此子確有俠義之心,但他的俠義僅限於目光所及,若是要他去做心寄天下的大俠,那就有點強人所難了!」圓明依然搖頭,嘆息說道,「而我佛門普度眾生,卻不能只解救眼前苦難。」

  白崖若是聽到圓明現在說的話,一定會引為知己。

  正如圓明所說,無論在石羊集,還是在狄道城,他的所作所為確實都是一時激憤,做人的原則底線受到挑戰,實在忍無可忍才捨身出手。本心並不想多管閒事,去做萬人景仰的大俠。

  「況且,本寺雖然也有俗家護法金剛,但俗家弟子畢竟不能持大戒,武道最終都會止步於先天初期,強留此子,對他卻不一定是好事!」

  「師傅賢明!」慧難終於嘆服,再不提此事。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三十三章 指點

  白崖跟著淨如小和尚在山道上東繞西繞,再度經過下方的演武廣場。

  此時烈日當空,已近正午,廣場平台上依舊還有諸多僧人在勤修苦練。

  白崖見狀,心中不由一動。

  「淨如,我這幾日逗留山中,能不能也來此處修煉?」

  「圓明曾師祖已經交代小僧,只要是此峰所屬,白施主皆可去得。若是施主想去本寺其他山峰遊覽,還請知會慧難師叔祖!」淨如正顏回道。

  「慧難大師是你的師叔祖?」白崖臉色古怪。

  慧難和尚看著也不過三四十歲,居然已經當上了師叔祖!

  不過,他倒是沒有多問,武者身體強健,七八十歲看著跟三四十歲一樣,也很正常。沒見圓明禪師都已經返老還童,一百五十多歲有個七八十歲的徒弟,那是一點都不稀奇。

  再走了片刻,淨如帶著白崖來到了山峰背面的一處斷崖。

  這裡建有一座木屋,屋前有一小院,栽種了一些蔬菜。院內有一水井,牆邊放著水桶、花鏟和扁擔。

  木屋佈局只有一廳一室,沒有廚具,但床榻、桌椅板凳一應俱全,茅廁設在屋後,是一個木棚狀的簡陋蹲廁。

  不過,見識過圓明禪師的草廬,白崖對現在的住處已經很滿意了。

  這幫和尚都是真修行人,繁華富貴對他們來說,根本都是過眼雲煙,山上唯一顯得堂皇一點的建築就是平日做功課的大殿了。

  「山上簡陋,還請施主莫要介意,一日三餐,小僧皆會送到。」淨如小和尚笑嘻嘻地說道,「施主若有葷食需求,小僧會讓人下山採辦,只是請施主提前告訴小僧。」

  「無妨,寺中素齋就好,只是……米飯足些,按……慧難師傅的三分之一即可!」

  白崖想起身體上的變化,有心加大一些鍛煉量,便照著今天早上的飯量提出了要求。

  「嘻嘻,施主飯量真小,吃得還沒有小僧多呢,不如夜間再加一餐?」

  淨如小和尚一句話,又讓白崖額冒青筋,很想再給他一個暴栗。看著小和尚從當日沉靜文雅的畫風,突變成現在天真浪漫的頑童形象,實在是有點難以接受。

  「四餐就四餐!」白崖一想,夜間無事倒也可以練練樁功,頓時忍下氣,面無表情地回道。

  「哦,對了,山腰的演武廣場會在初更前封禁。施主若是夜間習武,便只能在此崖前,切記注意安全。」淨如小和尚離去前,突然想起一事,回身正色說道。

  「知道了!」

  白崖一想就明白了,那演武廣場緊靠崖邊,初更已是晚上七點到九點。天色一暗,在廣場上練武就不安全了。

  很快,淨如小和尚就依言送來了午飯,順帶還將他寄存在雲龍寺的短刀也送來了。

  用過午餐,白崖閒著無事,就下山來到了演武廣場。

  下午在廣場上練武的僧眾更多,既有老態龍鍾打著棉花拳的老和尚,也有拳風烈烈作響的青壯年,還有一些頂上蓄髮的俗家弟子,以及「咿咿呀呀」的五六歲僧童。

  這些僧童大多是打身體基礎,一隊隊排得整齊,小臉繃緊在帶隊前輩的監督下鍛煉。

  見到白崖走進廣場,不少人都偷眼打量著他。只是這些和尚不擅作偽,每次偷看都跟做賊一樣,白崖哪裡會注意不到。

  想起那個話嘮的淨如小和尚,白崖心中無奈,明白這些和尚估計都知道了他在石羊集和狄道城所做的事情。

  石羊集那次倒也罷了,但狄道城的事情鬧得太大。城外百萬災民屍橫遍野,白崖殺的郡守魯元雖然只是一個普通人,但卻貴為一郡之守,這些和尚對他不感到好奇才怪。

  感受到諸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白崖只覺芒刺在背,渾身都有些不自在。

  不過,隨著五斷虎爪功拉開拳架,白崖漸漸收起雜念,彷彿天地間只剩下了己身,昂首挺身,形如猛虎。

  說來也是奇怪,白崖身負數種武功,剔骨刀法又已經練到「融會貫通」的技藝境界,就連洗刀郎王鵬也讚他「刀出如瀑」,快、準、狠三字訣的「快」字已然入門。

  然而,在白崖心裡,這門取自黑虎的五斷虎爪功卻是修煉最為順暢,感覺也極為稱手。

  「噹~~」

  修煉無歲月,待到大殿晚課鐘聲傳來,白崖這才醒覺已經日落西山,黃昏遲暮。

  「白施主,修行勤勉,必有所成!」

  慧難和尚不知何時來到了他身邊,微笑著說道,「演武場就要封禁,不如隨貧僧先用齋飯。」

  「好,同去!」白崖收功,跟上慧難。

  兩人用過齋飯,慧難卻沒有離開,跟著白崖去了所住斷崖。

  白崖見狀,心中微動。

  「大師,圓明禪師何時考校我的武功根底?」

  「白施主剛習武時,師傅已在崖頂看到。只是施主未入本寺,師傅卻不好指點與你。」慧難笑著說道,「不過,此無礙貧僧與白施主切磋一二,不知白施主可願賜教?」

  白崖大喜,以前白姓少年被瘸腿三強逼著練刀,他只有些許模糊記憶,刀法融入自身後,相當於本能反應。屬於他自己的修煉,至今也就洗刀郎王鵬跟他說過一些武學常識,從未有人指點,現在終於有了一個好機會。

  「還請大師指教!」

  白崖恭敬地抱拳一禮,慧難嘴上說切磋,實則就是指點他,自然要當老師對待。

  「施主多禮了!」只是慧難卻不肯受禮,側身讓過。

  「大師,小心!」

  白崖也不介意,拉開架勢,腳下一錯,如鬼魅般貼上,右手化爪,朝慧難當胸抓下,已是同時用上了鬼腳功的步法和五斷虎爪功。

  從昨夜身體有了變化,五斷虎爪功的威力也是大漲,白崖現在使出,已經有了一絲凌厲爪風。虎爪未至,慧難已經感到勁風撲面而來。

  「勁力有餘,拳勢不足!」

  雖然白崖感覺這招已經打出自己的最好狀態,但慧難卻是緩緩搖頭,一邊評價一邊側身輕易讓過。

  白崖眼中精光一閃,左腳蹬地,右腿像鞭子般橫掃和尚腰身,形如猛虎甩尾。這卻不是鬼腳功,而是虎爪功裡的虎尾鞭功夫。

  「拳形尚可,但力道應重小腿以下,而不是靠大腿發力!」慧難順手在白崖腿上一帶,就引得他腳步踉蹌,化解了攻勢。

  白崖自知武功與對方相差太遠,也不氣餒,再度整勢撲上。兩人在這滿天星辰之下,兔起鶻落,鬥成一團。

  打了半個時辰有餘,慧難見白崖有些力竭,終於叫停。

  「多謝大師!」白崖有些氣喘,但雙目卻亮得嚇人,心裡興奮。

  剛才他每招每式都用盡全力,甚至有時靈機一動,爪功比平時更加奇詭,但即便如此,在慧難面前依舊如同幼兒把戲。

  大和尚面對他的進攻,別說是拳意內氣,就是氣力也不見有多大,往往只是伸手一帶,就將他玩弄於鼓掌。

  半個時辰鬥下來,白崖連和尚的衣角都沒能碰上一絲,什麼摧勁、透勁都屁用沒有。但慧難每每評價一句,卻讓他猶如醍醐灌頂,對五斷虎爪功理解得更加深刻。

  「呵呵,今日便到此為止,不知白施主可有所得?」慧難朗笑著問道。

  「小子收穫良多,已知鬼腳不可與虎爪共用。」白崖連連點頭,高興地說道,「猛虎之爪在勢不在力,若無猛虎之勢,爪勁再強也不過是手上多了五把指刃。」

  白崖此時忽然想起自己與王鵬同行時,洗刀郎曾經說過他的虎爪功多了一點殺氣,少了一點真意。

  當時,他並不理解,但現在已經明白了其中意思。

  慧難聞言,微笑著點了點頭。

  「貧僧觀白施主的這套虎爪功,應是有些來歷。只是此功重勢,原本創立的用意……可能不是用來戰鬥的。」慧難細細思索了一番,這才緩緩說道。

  「大師虔智,此功原名虎擒功,出自洛陽白馬寺。本為寺中高僧觀摩猛虎撲食而創的外家功夫,創立原意只為強身健體,為門人打好身體基礎。」白崖笑著回道。

  「只是後來被黑虎之父叛寺盜用,而且練得不全,這才變成了爪功。」

  白崖說完想了想,從芥子袋裡取出五斷虎爪功的典籍,遞給慧難和尚。

  「金剛寺與白馬寺同為佛門,還請大師派人將此物轉交白馬寺,了結了此事!」

  慧難看著白崖手中的黑皮典籍,目光閃動,思慮了片刻,這才伸手接過,苦笑著說道:「白施主真是磊落豁達,貧僧必親手將此書送至白馬寺!」

  「哈哈,那就多謝大師了!」白崖朗聲長笑,只覺心中又是一輕。

  見已夜深,兩人別過,慧難拿著典籍想了想,轉身朝圓明禪師的草廬走去。

  「師傅!」來到草廬,慧難見圓明禪師依然在伏案抄寫,便恭敬地站於一旁。

  「以你所見,白崖小友的功底和資質如何?」圓明抄完一段,停筆看著慧難,面露微笑。

  「功底不值一提,基礎未牢。心性可以略過,眾人皆知。資質嗎……悟性尚可,中人之姿,只是根骨……」慧難遲疑了一下,臉上忽然露出極為古怪的神情,「正如師傅所想,果然是那種……奇形!」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三十四章 回報

  「師傅,弟子還有一事稟報,白施主交給了弟子一本武學典籍……與洛陽白馬寺有關!」慧難恭敬地將黑皮典籍放到圓明禪師面前,轉述了一下這本《五斷虎爪功》的來龍去脈。

  「此子剛毅果斷,磊落仗義,怎麼性子卻有些憊懶!」老禪師看著黑皮典籍,忍不住搖了搖頭。

  慧難聞言,也不由莞爾。

  其實圓明禪師對白崖的評價,跟王鵬當時說得差不多。所謂剛毅果斷,換句話說就是性格堅韌且心狠手辣。

  這一方面是因為白崖受到白姓少年的記憶影響,在石羊集那種地方待了那麼久,傻兒連骨髓裡都帶著西北戈壁灘的彪悍民風。

  當然,另一方面也是白崖自己願意改變。他剛一穿越就在石羊集感受到了巨大惡意,體會到這個世界是如此的危險和殘酷,幾乎是自然而然就適應了轉變。

  磊落仗義則是白崖前世就有的任俠之氣,至於憊懶並不是指懶惰,而是耍無賴,刁滑頑皮的意思。

  這其實跟白崖怕麻煩的宅男性格息息相關。

  《五斷虎爪功》本是洛陽白馬寺的《虎擒功》,但這本典籍殘缺不全,又只是後天階段打基礎的武學,並不算很重要。看老黑虎叛寺幾十年也逍遙自在,就知道白馬寺根本不重視。

  當然,白崖將其歸還白馬寺也沒有錯,錯就錯在他自己怕麻煩,卻一把推給了慧難。

  在白崖這個現代宅男看來,這不過是一件小事。但他忘了這個世界畢竟跟前世不同,可沒有什麼快遞業務。就算有快遞,慧難和尚也不敢隨便包一包就寄出去啊!

  這可是一本武學典籍,哪怕殘缺不全也是千金難換。憑這門武功造就了前後兩個馬賊頭領,就可見其價值。就像白崖前世,你敢把上百萬人民幣包一包拿去快遞嗎?

  因此,慧難接過來的時候,就鄭重保證自己會親手交給白馬寺。大和尚也是不能不接,金剛寺與白馬寺同為佛門,這點小事自然是要代勞的。

  「師傅,您看此事如何處理才好?」慧難有些為難地說道。

  大和尚指的並不是送不送典籍,而是如何補償白崖。

  《五斷虎爪功》對金剛寺和白馬寺都不算什麼,這種小事發酵的範圍也就局限於兩家的外門,高層甚至都不會知道還有這種事。

  不過,讓白馬寺外門欠下一個小小人情是肯定的。千年宗門屹立不倒,佛門又講究因果循環,總會一天會有回報,說不定就會應在圓明或者慧難的徒子徒孫身上。

  這樣一來,慧難就覺得有必要補償白崖,只是這個尺度卻不好掌控。白崖沒有在金剛寺剃度出家,他們不能拿寺裡的武學典籍給他,最多就是擦擦邊鼓,指點一下他原本的武功。

  只是這種指點不能再跟慧難下午的「切磋」一樣了,必須要更有料一點,畢竟《五斷虎爪功》是一本武學典籍。

  「此事易耳!」

  不過,讓慧難和尚為難的事情,在圓明禪師眼裡卻不是個事情,老和尚笑著翻了翻黑皮典籍。

  「此功缺少了吐納術,後兩種隨勁和心勁,應與拳意有關,我等亦不可教他。但此功創立本意是用於打基礎,老衲記得寺中拳術有教授虎形,以你的武學見識,可將其融為一體,補全此功。」

  圓明說著一頓,繼續叮囑道,「但要切記,虎形博大精深,此功偏重於勢,改變後的虎爪要走剛猛之道,減少奇詭變化。」

  「若是如此,正好搭配此子的奇形根骨,他只要肯下苦功,只怕練到極處便能由外入內,內氣拳意皆為天成!」慧難眼睛一亮,滿臉敬佩地雙掌合十,「弟子知道如何做了!」

  「呵呵,此功想練到極處卻是不易,勤勉、悟性、機緣缺一不可。此功畢竟起點太低,只是打基礎所用。等他日後加入了某個宗門,或許換一種內家功法,更容易練成內氣拳意!」圓明不置可否,輕笑著說道。

  ……

  半月之後,白崖所住的短崖空地上,兩條人影交錯而過。

  「哈哈,抓到你啦!」

  白崖轉身,手掌一攤,落下一片僧袍衣擺。只是他的語氣興高采烈,但表情卻是木然呆板,交相輝映之下,顯得極為怪異。

  白崖這十多天來,過得頗為充實。

  慧難和尚每日都會在上午下午與他切磋一兩個時辰,其他時間他也沒有閒著,勤練幾種樁功,金剛大手印已然入門。不過,距離可以實戰的「登堂入室」境界,還有一些距離。

  金剛大手印是一門奇特的掌法,幾乎沒有招式,是一種純粹的運勁法門。但他入門時間尚短,勁力所過的筋脈不夠強健,尚不可在實戰中運用。

  慧難和尚雙掌合十,笑而不語。

  實際上,白崖知道慧難很多時候是故意放水。這半個月來,大和尚似乎在引導自己的虎爪招式減少變化,趨向剛猛樸實之道。

  不過,白崖能感覺到自己的進步,並不排斥這種引導。

  只是讓他鬱悶的是慧難與王鵬一樣,同樣反對他練習鬼腳功。雖然大和尚的說辭隱晦一點,但實際比洗刀郎還要嚴苛。

  王鵬還曾說鬼腳功的步法可以練練,只是運勁法門別練,省得腿部肌肉長岔了。而慧難則乾脆讓他碰都別碰鬼腳功,因為鬼腳功走得是奇詭多變,與虎爪功的剛猛之道相悖。

  這兩人的武功都比他高,武學見識比他多。異口同聲之下,白崖終於放棄了鬼腳功,只是將記載鬼腳功的獸皮收好,當成了一件舊友的紀念物。

  另外一件讓白崖有點鬱悶的事情,是有關他的剔骨刀法。

  他每次用刀法與慧難切磋,都發現大和尚格外嚴格,經常是三兩招就將他擊敗,以此暗示他不用再展示這門功夫。

  幾次之後,白崖就再也沒有用刀法跟慧難切磋,只是獨自一人時勤加練習。

  他隱約明白自己的剔骨刀法恐怕已經練到頭了,如果沒能得到更好的刀譜,只怕要靠漫長的歲月來積累突破。白崖不是瘸腿三,三爺天賦異稟,能用江湖把式練出刀意,但他可不行。

  當初,白崖在生死之間有所突破,剔骨刀法晉入「融會貫通」境界,練成了「刀出如瀑」。但在真正的用刀行家王鵬眼裡,這等用刀天賦只是尋常,自稱十歲時就能勝白崖半籌。

  血刀客看重的是他的心性,而不是用刀天賦。

  「白施主,今日就到此為止吧!」慧難笑著解釋道,「你的近況,師傅已經清楚,吩咐貧僧下午帶你過去!」

  「哦!」白崖的心情有些複雜,既欣喜又惋惜。

  僅僅半月功夫,他的進步就一日千里。但他知道這種待遇是特殊的,如果真成了慧難的弟子,只怕大和尚就要一視同仁,至少不會再每天手把手指點他了。

  「慧難大師,去見圓明禪師之前,小子還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大師成全。」白崖俯身一躬,恭敬地說道。

  「白施主不必如此,有事請說!」

  慧難這次沒有再側身讓禮,他雖然沒有直接教白崖武功,卻也變相指點了他半月。這一禮受得理所當然,否則就矯情了。

  「大師是小子所見之人當中,出過手的最強武者,只怕不是初入意境吧?」白崖肅然問道。

  「貧僧天資愚鈍,尚差半步踏入勢之境!」慧難也不隱瞞,點頭答道。

  「大師半月來,借切磋之名指點小子,白崖感激不盡。」白崖抱拳說道,「但若離去之前,不能一睹大師全力出手的風采,白崖心有不甘,還請大師出手賜教!」

  「武者求道之心理當如此!」慧難笑道,「你若不開口,貧僧反而奇怪,那麼就請白施主先出招吧!」

  白崖深吸一口氣,緩緩抽刀在手。

  他半月來一直勤練五斷虎爪功和金剛大手印,但最強的依然是刀法。現在已經不是學習,倒也不必再拘泥於使用何種武功。

  白崖拖刀在後,大踏步衝向慧難。

  大和尚臉色平靜,微蹲紮下馬步,雙拳收於腰間,擺出了一個最簡單的直拳架勢。意境以上的武者已可不再拘泥於招式,特別是面對白崖這種菜鳥,越簡單的招式留下的印象就越深刻。

  「咦?」待白崖衝到身前,慧難突然發現少年竟是閉著眼睛。

  大和尚身後不遠就是懸崖,若是躲開,對方有可能會衝出懸崖之外,白崖此刻竟是以命相搏!

  「我知道你半個月來都在教我剛猛之道,那我就讓你看看這半個月來,我都學到了些什麼……」

  白崖估摸著距離已經差不多,猛然睜眼,眼中火星爆射,閃電般提起短刀。

  「我武技微末,對你來說毫不足道,但我要讓你知道我如何以弱勝強,斬了黑虎,如何在狄道城裡學了一把荊軻!」

  刀光猶如一道亮麗的長虹貫穿兩人之間,刀鋒未至,殺氣已然四溢,一股剛烈絕倫的氣勢將慧難當頭罩住,竟然讓大和尚心中泛起避無可避的感覺!

  「慧難師傅,半個月來承蒙關照,而這一刀就是我的回報!」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三十五章 擇門

  面對白崖有我無敵的驚艷一刀,慧難臉色一變,收在腰間的雙拳一鬆,右手單掌擋在刀前。

  隨著慧難出掌,一尊巨大的羅漢金像從和尚背後升起,同樣單掌平推頂住了刀鋒。

  羅漢金像有著七分神似慧難,慈眉善目,面帶悲天憫人之色。

  白崖只覺一股巨力迎面推來,讓他呼吸不暢,猶如巨石壓胸,凌厲的刀勢頓時不得寸進,竟有被這一掌直接擊飛的跡象。

  「呔!」白崖僵硬的面容猛然扭曲,收腹鼓胸,一口心血帶著胸中壓抑之氣噴出,化為血霧將慧難籠罩其中。

  慧難聞到濃烈的血腥之氣,臉色再變,羅漢虛影竟然有了一絲渙散之相。

  刀鋒抵著羅漢巨掌,如山川演繹歲月漫長,又如白馬過隙剎那之間。隨著慧難的動搖,刀芒應機暴漲,氣勢如虹一舉破開羅漢巨掌……

  「噹~~」刀鋒正正地斬在慧難肉掌之上,傳出金石交擊之聲。

  「啪!」白崖如遭重擊,手中短刀應聲斷折,身體好像被卡車迎面撞上,拋飛在了空中。

  然而,正面的慧難卻臉色茫然,似乎毫無所覺,收於腰間的左手本能般握拳提起,拳影後發先至凌空追上白崖。

  剛剛渙散的羅漢金像再度凝聚,只是這一次原本慈眉善目的金身羅漢,面上竟然帶上了一絲猙獰之色,作勢宛如怒目金剛,巨拳當空轟下。

  羅漢巨拳在白崖眼中越放越大,猶如山嶽傾倒,瞬間便排空了眼瞳中的一切景物,彷彿天地之間就只剩下了這一拳,以及拳下渺小如螻蟻的白崖!

  「阿彌陀佛!」宏亮的佛號在白崖耳中響起,空中的巨拳化為泡影消散。

  他只覺身後傳來一股柔和的力道,如同棉墊般接下了自己的身體。

  等白崖再度站穩,只覺得胸前和持刀的右手腕都是一陣劇痛。

  「手腕和肋骨好像都斷了,死和尚下手可真狠!」白崖一陣呲牙咧嘴,抬頭看向慧難。

  只見不遠處的慧難有些愣神,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掌,手掌中央有一道狹長的血印,正是剛才被白崖用刀劈到的地方。

  白崖也不說話,細細回味著慧難剛才的一掌一拳。前面那掌沒什麼,意境化形,他以前也見過。後面那拳卻似乎有了莫明變化,已經影響到了他的五感。

  有那麼一瞬間,白崖甚至以為真要死掉了。

  「多謝白施主!」慧難愣神了一會,忽然雙掌合十,向白崖施了一禮。

  「呵呵,這是大師厚積薄發,與小子無關!」

  白崖訕笑著撓了撓頭,他看得出慧難剛才好像也有所領悟,可這不是他的本意,感覺受之有愧。

  「阿彌陀佛!師傅常說貧僧性情過於平和,雖然修禪無妨,但於武道卻是有礙。」慧難看上去有些歡喜,笑著說道,「佛門弟子習武既是強身健體,也為降妖伏魔,若無一往無前的捨身精神,武功再強也是無用。」

  「這半月來,貧僧只不過教了小友勇猛之相,而小友剛剛卻還了一顆剛烈之心,如何能不謝!」慧難朗聲笑道。

  「大師可是入了勢境?」白崖高興地問道。

  「呵呵,尚未入得勢境,只是一時之悟,不過……瓶頸已鬆!」慧難搖頭微笑,「走吧,莫讓師傅多等!」

  ……

  白崖再度來到草廬前,發現圓明禪師手持念珠,已在廬前靜候。

  「禪師!」

  「小友受了傷?」圓明轉頭看向旁邊的慧難,忽然老和尚眉頭一挑,眼中露出一絲訝色,顯然注意到了慧難的氣質變化,「你悟到了?」

  「是白施主之功,弟子也因此一時失神,收手不及誤傷了白崖小友!」慧難歉然說道。

  「無妨!」白崖連忙擺手,岔開話題,「禪師已知小子所學,現在可有所建議?」

  「神州的仙武宗門多如繁星,但屹立千年以上的宗門倒也不算太多。」圓明不再追究,細思著說道,「小宗門底蘊稍差,門中武學往往僅循一兩種武道,若是後期發現與己不合,修行之路就艱難無比。

  而大宗門底蘊深厚,悠長歲月足夠宗門前輩創出諸多武道,無論刀劍拳掌,外內武道皆有獨到之處,總有一種適合自己。哪怕都不適合,亦可借鑒諸多前輩武道,從而觀摩創新……」

  白崖默然點頭,老和尚的話比較俗,但是道理不俗。他也不想特立獨行,去加一個默默無聞的小門派。那樣性格是性格了,以後苦逼的還是自己。

  「那……禪師可有好推薦?」白崖試探著問道。

  「武者對於武學各有所好,但很少有人明白武道亦會擇人。」圓明禪師笑著說道,「選擇哪個宗門都會影響一生,此等大事老衲不敢妄語,只是有幾句話贈與小友!」

  「禪師請說!」白崖翻了個白眼,他就知道這老和尚不會這麼痛快直說,什麼建議不建議,最後還得他自己選。

  「漢中境處四戰之地,向北乃是老秦。」圓明思慮著說道。

  「老秦人性甚剛烈,百戰不殆,境內宗門百花齊放,但無論諸子百家、佛道兩教,還是魔門邪宗,門人弟子皆有慷慨豪邁之風,多數契合小友性情,不知小友可願返鄉?」

  「不去!」白崖回答得乾脆利落,讓圓明和慧難都有些訝然。

  其實他們見多了白崖剛烈任俠的一面,卻總是忽視了他偶爾表現出來的憊懶。

  白崖穿越到這個世界,行事作風已經跟前世有所改變,但說到底他依然還是個怕麻煩的宅男。兩次行俠仗義為他博得了些許名聲,但留下的麻煩則更多。

  要是有其他選擇,白崖才不願意去加入一個秦國的仙武宗門。

  「既然向北不可行,那就只剩下了東西南三面,西面乃是吐蕃,境內宗門多數崇佛,小友應該不會選。」圓明禪師不願多說異族之國,要是白崖真想做個番僧,他寧願將人留在金剛寺。

  「東面則為韓楚,韓為七雄最弱,不過,境內有嵩山少林,乃是神州四大寺之首。歷代韓王禮佛,對少林皆是有求必應,但境內除了少林,其他便都是小型宗門。」圓明緩緩說道。

  「少林武道博大精深,昔日達摩祖師曾留下禪宗七十二絕技,發展至今更是璀璨耀目。只是小友若不願剃度出家,不能持佛門大戒,那麼武道將止於先天初期……」

  「那楚國呢?」白崖深以為然,轉而問道。

  「楚境於荊州之北也有一個執牛耳宗門,那便是武當真武道,亦稱武當派。」圓明微笑著說道,「道門與佛門一樣皆為出世宗門,但門規戒律不像佛門那麼嚴苛,倒是挺合適白崖小友。」

  「那楚國除了武當派,還有些什麼宗門?」白崖不想在一棵樹上吊死,頓時又追問道。

  「楚境乃是七雄最大,境內諸侯無數。哪怕不算吳越兩國,也是地跨五州的龐然大物。」圓明嘆道,「不過楚境的仙武大宗門除了武當派之外,其餘皆在江南地帶,民氣有些羸弱,多喜奢華靡靡之風……」

  白崖默然不語,但對圓明的這番話有些不認同。他前世就來自江南,可不是真的塞北小廝。但這個世界的江南,他從未去過,所以也就沒有反駁。

  「東面說完,接下來就是南面蜀國。」圓明說著頓了頓,斟酌了一番才說道。

  「蜀國與漢中同為益州,更南面還有大理國。蜀國境內洞天福地極多,仙武大宗門的數量幾乎不亞於老秦。暫且不論南疆蠱毒教和武道世家,光是馳名千年的名門正宗就有青城、峨眉、藥王谷等等。」

  「那……依禪師所言,我該先去何處看看?」白崖苦笑,老和尚說了一大通,結果跟沒說一樣。

  「小友可先去蜀地遊覽一番!」

  白崖本以為老和尚還會繼續敷衍,沒想到這次倒是給了他一個肯定答覆,只是理由有些扯蛋。

  「蜀地離漢中最近,且大宗門駐地比較集中,小友看完,若都不喜那些宗門,可再去楚地!」

  「好吧!」白崖有些無語。

  他隱約感覺到老和尚雖然沒有具體推薦哪個宗門,但話語中多有推崇道門。不過,白崖想了想,道門倒也挺合適自己。

  他不喜歡拘束,想要自由自在暢遊這方天地。

  道門講究道法自然,天人合一,而且門規戒律比佛門寬鬆的多。哪怕不做道士,也無礙於武道修煉,不想佛門必須持大戒,否則禮佛之心不夠堅定,武道就止於先天初期。

  圓明禪師見白崖臉上迷茫漸退,頓時知道他已有所決定。

  「慧難,去屋中將為師前些時日抄寫之文取來!」老和尚雙掌合十,笑道,「相逢總有相別,小友離去時,老衲便不再相送。」

  圓明禪師說完,便轉身回屋,給了白崖一個瀟灑的後腦勺。

  白崖不由苦笑,等了一會,便見慧難提著一個小包袱從草廬中走了出來,隨手將包袱塞給了他。

  「白施主,走吧,貧僧送你下山!」

  「這裡面……有些什麼?」白崖看著手裡的包袱,好奇地問道。

  「小友將慧空師弟送你的《珈藍內經》還給了本寺,師傅不能推辭師弟遺物,只好將經中所載的金剛大手印和無名心法抄寫出來,再還於小友!」

  慧難笑著說道,「慧空師弟所創金剛大手印確有獨到之處,只是師弟見識還有不足。此功若是基礎不足之人來修煉,對身體局限太大,且太容易入定長眠,小友難不成沒有感覺到嗎?」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三十六章 品級

  白崖一驚,聽慧難這麼一說,他倒是想起了一些練習金剛大手印時的異樣。

  金剛大手印確實對身體素質要求嚴苛,在石羊集時,他就因為身體條件跟不上,只練成了一種樁法。

  直到前些日子,雲龍寺的圓悟禪師以禪語雷音,觸動了他體內的舍利虛影,激發了身體潛能,他這才將其餘四種樁法入門。

  而練習大手印樁法時,他毫無例外都會慢慢入定,一直睡到自然醒,所以白崖每次都將這門功夫放到夜間修煉。

  由於每次入定醒來,他都沒有感到不適,相反精神很飽滿,渾身充滿勁力,故而他一直以為這是金剛大手印比較獨特的緣故。

  然而,現在想來,果然是有一點不妥。就算修煉過程中沒有表現出特別明顯的缺陷,但哪有一門功夫一練就睡著的。這要是外界出點狀況,豈不是很容易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倒不會,只是有些不便!」等到白崖問起,慧難和尚不由莞爾,「慧空師弟創立的金剛大手印源自西域密宗,只是師弟對藏密瞭解不深,不明白密宗大手印乃屬無上瑜伽部法,並非武鬥功法。」

  「西域高僧苦修,經常幾日幾夜不吃不喝,使用密宗大手印進行禪定,以肉身苦行來彌補精神。」慧難笑道,「故而大手印其實並不適合基礎不牢的武者修習,慧空師弟不知此點,將密宗大手印的樁法照搬過來,難免會產生謬誤。」

  「那我還能練嗎?」白崖遲疑著問道。

  他這些天練習金剛大手印,已經察覺到這門功夫練成之後,似乎殺傷威力會很大,實在不願意放棄。

  「可以練!師傅已將金剛大手印的運氣經絡稍加修改,使之不會再有導人入定的功效,以免功夫練深時,入定時間太長,傷害到肉身。」慧難點頭肯定,讓白崖鬆了口氣。

  不過,他很快就發現了大和尚剛才話語中的蹊蹺。

  「運氣經絡?」白崖驚訝地問道,「金剛大手印不是外家功夫嗎,怎麼還能運氣?」

  「呵呵,外家功夫為何不能運氣?」聽到白崖的話,以慧難的修養,也不由樂道,「內氣人人皆有,若無內氣,生命已止!」

  「這話是怎麼說的?」白崖愣然。

  「白崖小友,你若劇烈運動一番,可會在體表看見散發的熱氣?」慧難笑著問道。

  「哦,那倒是!」白崖噎住了,訕訕然地說道,「可熱氣跟武功的內氣能一樣嗎?」

  「不同,但也有相似之處!」慧難正色說道,「熱氣乃是人身皮肉消耗能量所致,而內氣則是武者消耗生命元氣所致,兩者道理殊途同歸!」

  「那就是說外家功夫也需要運氣?」白崖訝然。

  「不錯,所有外家功夫都是通過刺激人身的筋骨皮肉來產生氣感,小友練習五斷虎爪功、金剛大手印之時,關鍵穴道會有熱漲感吧?」慧難點頭答道。

  「這就是外家武功的氣感!隨著武者練習,內氣會慢慢改善筋骨皮肉,讓肉身堅如鐵石,無堅不摧。待到功夫深時,隨著氣感越來越強,便會由外入內,至此內外結合,達到氣之境。」

  「那內家功夫呢?」白崖好奇地問道。

  「小友想要知道內家功夫,便要先瞭解遠古時期的煉氣士。因為佛門未曾傳入中土神州之前,是沒有煉氣一說的。」慧難微笑著說道。

  「煉氣士?」

  「嗯,天地大裂變之前的遠古時期,煉氣士創造了煉氣之法。他們希望通過採納日月之光,吐納朝夕之氣來達到改善體質,延年益壽的目的。」慧難緩緩說道。

  「這些人在修行的過程中,慢慢形成了氣境武者最為常用的行氣走穴吐納術,這就是現今內家功夫的雛形。」

  「因為煉氣吐納術本意是為了延年益壽,並非用於戰鬥,所以內家功夫在修行初期,無法對抗外家武者。」慧難搖頭笑道,「直到天地大裂變之後,天地間充滿了濃郁的生命元氣,煉氣才成為了現今武道的必經之路。」

  「那……到底是外家功夫厲害,還是內家功夫厲害呢?」白崖大感興趣地問道。

  「這要看武者的個人修行和所學武道的質量!」慧難思索了一番,認真說道。

  「通常來說外家武者進境更快,基礎階段會壓倒性戰勝內家武者。若大家都是氣之境,修煉過硬功的外家武者也有一定有優勢。而到了意之境以上,基本就只看個人修為和所學武道了。」

  「此外,跟戰鬥環境和雙方狀態也有關係。」慧難想了想補充道,「就好比你我之前的戰鬥,小友連武道基礎也未圓滿,貧僧已是半步勢境,但由於受你氣勢所攝,卻差點落敗!」

  慧難舉起右手掌晃了晃,上面依稀還能看見一道紅線,笑著打趣道,「若不是貧僧還練過護身硬功,只怕這隻手掌可就不保咯!」

  「嘿嘿!」白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他剛才盡想著一展半月所學,可沒想過慧難這個大高手會接不下自己的刀。

  「貧僧的教訓,小友也要謹記。武道境界並不等同於武力,武力也不等同於勝負。」慧難笑道,「何況,這世上的武學眾多,若是武功質量相差太多,氣境未必不能戰勝意境和勢境,後天武者也可以擊敗先天強者。」

  「嗯?大師所言的武功質量是指什麼?」白崖若有所思地問道,「莫非不同武學也有高低之分?」

  「當然!」慧難無奈一嘆,「武學乃人所創,既然人有優劣,德有善惡,那麼武道自然也有上下之分!」

  「哦?那……若是依大師所言,武學都分為什麼品級?」白崖好奇地問道。

  「各門各派對於武學品級眾說紛紜,基本是你說你的,我說我的。碰到一起,誰也不會討論這個!」慧難忽然苦笑道。

  白崖很快也明白過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哪有人會承認自家武學不如別人!要是兩家弟子碰到一起,都亂嚷嚷自家武學天下第一,品級都比別人家的高,那肯定會連狗腦子都打出來!

  「有沒有大家都能夠接受的公認說法啊?」白崖不肯放過慧難,繼續追問道。

  「公認說法也有,但很多時候都會產生謬誤,使人判斷失準。小友聽過就算,若是今後與人對戰,切記不可以此作為戰力標準。」慧難肅然說道。

  「好,好,大師快說!」白崖滿口答應,催促著問道。

  「從武學的深度進行區別,仙武宗師所留的獨門奧義,都可稱為『絕學』。而一門武學若有機會從後天階段,一直練至先天,那麼就足以稱為『神功』。若只能從基礎練到勢境,則為『玄功』。因為先天武道同樣有境界之分,故而神功也有三品或者五等之說。」

  慧難思考著說道,「而從武學的廣度來看,若一門武學囊括了內功、外功、身法、兵刃、拳腳等數方面的內容,且主要功法達到神功品級,那便可稱為『真經』。

  如果一門武學僅憑一種內外功,就衍生出其他方面內容,且能夠修行至先天階段,則可稱為『寶典』。此外,還有一些不屬於正統功法,另走旁門異徑達到先天的武學,大多被宗門同道稱為『某某大~法』。」

  「大師怎麼不說一說只能修煉至意境的武學?」

  白崖現在基礎都沒打牢,慧難所說的武學實在離得有些遠,頓時撿了自己更感興趣的問題。

  「天地大裂變以後,生命元氣充足,武者只要勤勉,必能有所成就。若一門武學無論怎麼練都達不到意境,只能說是不入流,江湖把式而已!」慧難有些無語地看著他。

  「至於你身上的五斷虎爪功、金剛大手印,其實都算不得一門武學。而只是一門武學的基礎部分,上面還有更深奧的配套武學。」

  白崖一想也是,不過,很快就又想到了一個問題。

  「大師,你剛才似乎沒提到從後天一直練到仙武境界的武學,那該怎麼稱呼啊?」

  「沒有這種東西!白崖小友,不可好高騖遠!」慧難氣結,沒好氣地說道。

  「若是看一本書就能看成絕頂高手,那神州還不是宗師滿天飛?每一位宗師都好比絕代書法家,如果你臨摹他的書帖,就能把自己變成他,那他還是絕代書法家嗎?」

  「哦!」白崖訕笑著不再問了,趕緊轉換話題,「還請大師回山後,幫我多謝圓明禪師!」

  「慢著,貧僧還沒說完,被你一打岔,差點都忘了!」慧難嘆了口氣說道,「師傅見多識廣,他找到那門無名心法的來龍去脈了,並且已經修全了總綱,你可以參照著註解修煉!」

  「什麼?」白崖有些震驚,「老禪師為何要這麼做?」

  「慧空師弟既有遺言,將無名心法送你,做師傅的怎能不加以成全!」慧難輕描淡寫地說道,「此外,你那門五斷虎爪功,貧僧也另抄了一本……」

  「是不是也補過了?」白崖感激的同時,又有點鬱悶,這對和尚師徒真夠實在的。

  「小友不必掛懷,五斷虎爪功太過殘缺,補齊之後,也僅是一門基礎的虎形拳爪。」慧難平靜地說道。

  「大師一次性說完,包袱裡還有些什麼?」白崖搖頭苦笑。

  「還有一瓶小金剛丹,給施主護身之用。一盒愈肌續骨膏,此物可消除疤痕,小友也不願總頂著一副嚇人的面容吧!」慧難點了點白崖臉上可怖的傷疤。

  「最後是一份同名的戶籍和路引,貧僧給小友造了一個褒城的假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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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axing 發表於 2016-12-8 16:20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三十七章 葭萌

  這份戶籍和路引上面,他也叫白崖,是一個雲龍嶺山腳下的少年獵戶,家室清白,孑然一身。

  白崖不由感嘆和尚心細,他確實需要這麼一份戶籍證明。

  既然不打算回秦國,他就只有兩個選擇,一是乾脆以後就待在蜀地,二是去楚境,他前世就是東南沿海的居民,比較熟悉那裡的民俗。

  不過,無論去加入哪裡的仙武宗門,只要不是魔門邪宗,那就都需要一個清白的身世。

  當然,白崖也可以表明真實身份,那樣比戶籍證明還有效。

  只是蜀地或者楚境不比漢中郡,畢竟離隴西有點遠,而且又是大秦的敵對國,只怕不會對他行俠仗義的事蹟太感冒。

  就好像白崖前世,若是霓虹國的一個貪官被民眾幹掉,國人最多也就瞄幾眼新聞,發幾條幸災樂禍的評論。要是這位「義民」真出現在眼前,第一感覺恐怕還是這人太暴力,只可遠觀而不可深交矣。

  因此,白崖的真實身份暴露給蜀地和楚境的仙武宗門,效果是有限的,相反還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再加上白崖又是個怕麻煩的宅男,就更不願意赤裸裸地在人前展示自己了。

  「大師厚意,白崖銘記於心!」白崖感激地再施一禮。

  「小友不必多禮,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只是希望小友今後能多行善事,莫枉了這番佛緣!」慧難和尚飽含深意地說道。

  ……

  慧難沒有送出太遠,此峰山腰處有傳送褒城的小型傳送符陣,隨著白崖跨過豎瞳傳送門,眼前景物一晃,他就出現在了褒城的民用傳送陣內。

  白崖沒有在褒城進行停留,這座城市他前些日子就已經來過。辦了一些手續後,再次借用傳送符陣,來到了漢中與蜀國交界的梓潼郡葭萌城。

  葭萌城,古名土費,是原蜀國分封諸侯苴國,國主為原蜀國國君杜尚的弟弟杜葭萌。

  遠古時期,苴國在先秦吞併巴蜀時,同時被滅。

  天地大裂變末期,蜀國從先秦剝離獨立時,這片地域設立了梓潼郡。

  不過,在以後的數千年中,也有數次受蜀王冊封的苴侯,在葭萌城立國。只是這些小諸侯的國祚都不太久,長則百年,短則幾年,葭萌城就會重新回歸蜀國中央。

  現今葭萌城沒有新一代苴侯,直接歸屬郡治梓潼管轄。

  白崖南下的最終目的地是蜀國都城成都!

  想要在蜀地加入仙武大宗門,成都是最重要的一站。成都西北就是青城,西南方是峨眉,藥王谷則在梓潼與成都東北交界的涪城附近。

  成都作為蜀國都城,這些近在咫尺的仙武大宗門一定有在城內設立據點。比如:道觀、鏢局、武館、醫館等等。

  漢中與蜀國交好,兩國同盟共禦秦國。跟白崖從武都郡前往漢中不同,從漢中郡進入梓潼郡很方便,傳送符陣、空中航線都可以使用。

  到了梓潼郡的葭萌城之後,白崖本打算乘坐一下還沒有見識過的飛輪寶船,看看這個世界的「飛機」跟前世有何不同。但經過一番思量,他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既然決定使用假身份,他似乎不應該再這麼高調。

  等白崖以後加入某個蜀地的大宗門,用屁股想都知道人家一定會調查他的身份。

  金剛寺在褒城和雲龍嶺一帶是巨無霸,慧難交給他的假身份不會出問題,要出問題也只能是他自己出問題。

  對於普通人來說,特別是一個家境貧寒的少年獵戶,乘坐傳送符陣和飛輪寶船都有點太奢侈了。僅僅從漢中飛到梓潼還可以理解,畢竟是兩國交界。

  要是再連續使用傳送符陣或者飛輪寶船,那不是明擺著告訴別人,自己的身份有問題嗎?

  想通了此點,白崖接下來就只能乘坐河船或者飛渡車。

  飛渡車他是不會再坐了,雖然速度還可以,也不算顛簸,但在那上面太枯燥,還不如坐河船,沿途還能看看蜀地的風景。

  最重要的是方便,從梓潼郡葭萌城南下成都這片地域,嘉陵江支流眾多,河道密集。橫橫縱縱,粗略數來就有八十多條,主河道有白龍江、清水河、東河、木門河等等。

  這些河道兩旁的山嶺高聳險峻,地勢由山地向盆地過渡,周圍大山眾多。主要有摩天嶺、米倉山東西橫亙,龍門山則從東北向西南斜插,還有劍門山、大欄山等弧形山脈。

  大體地勢由北向東南傾斜,山脊高差極大。

  這一帶山巒疊嶂,風光秀麗,但道路極為難走。在遠古時期,有些地方的河道還被山脈遮斷,只能靠山間棧道相連,幾乎是飛鳥難渡。

  所謂「蜀道難,難於上青天」的說法,就是來自於這段「蜀道」。

  不過,現今的情況要好了許多,天地大裂變時期,這裡橫斷南北的大山脈都開了幾個口子。歷代蜀王又將岷江、大渡河這類的大江橫向貫通,連接成了一片巨型的水系網絡。

  白崖乘坐花舫類的客船還有一個好處,他希望借此機會探聽消息,瞭解一下蜀地民俗,一舉兩得。

  不過,由於白崖沒有再使用老乞丐贈與他的「商執」銅牌,所以不得不先排隊等候船期。以船傢伙計的說法,大概兩天之後,船隊才能夠啟程。

  ……

  見到夕陽西下,白崖趕緊在碼頭邊上找了一家客棧住下。

  「店家,可還有廂房?」

  「有……」客棧夥計的神情有些戒備,他那張臉太嚇人了。

  見到客棧夥計的模樣,白崖忽然覺得遲些天去成都或許更好,正好用慧難送給他的藥膏消除一下臉上的疤痕,省得以後出門都不太方便。

  繳納銀兩後,客棧夥計的臉色好了很多,帶著他進了客棧後院。

  「店家,可有獨門獨院的清靜院子,多加些房資也是無妨!」

  白崖看了看廂房所在的環境,不禁有些失望。

  這處是一個由八間廂房合圍的小四合院,院子很小,中間還佔了一個水井。看周圍的情況,廂房裡面似乎都已經住人。

  這樣的環境下,他除了能在廂房裡練練樁,風雨無阻的修行都不得不中斷了。

  「客官,實在抱歉,小店沒有那種獨門小院,其他院子剩下的幾間廂房也都跟這裡差不多。」夥計聽白崖說話客氣,先前的畏懼已經少了很多。

  「附近可有其他大點的客棧!」白崖想了想,取出一塊碎銀塞到店夥計手裡。

  客棧夥計不動聲色地收起碎銀,湊近了一些,輕聲說道:「客官,您來的不巧。這段時日正是河道汛期,每年都是最忙的時候,本店能剩下幾間廂房就不錯了,城中大客棧更滿……」

  「好吧,等會將飯菜送來房裡!」白崖無奈,只得打消了換店的打算。

  一夜無話,第二天清晨,白崖在房中隱隱聽到屋外傳來清脆的吆喝聲。

  「咦?」白崖打開窗子,只見四合院外面那個不大的小院裡面,正有一對年輕男女正在交手。

  少女面容清秀,英氣勃發,梳著兩條馬辮,鬢髮繫著流蘇,穿著短襖和攏褲。與她交手的青年身量頗高,戴著文士頭巾,一身長衫,下擺繫在腰間。

  兩人容貌有三四分相近,白崖看了幾眼,就知道他們只是在切磋,並沒有真的相鬥,水井邊上還靠著兩柄帶鞘長劍。

  此時,時辰尚早,兩人這一動手,頓時將左鄰右舍全部驚動,紛紛推窗觀望。

  有三家只是看了看,口中嘀咕了幾句就關窗回屋。另有幾家住的青年男子,目光卻是不停偷瞄靚麗的少女,時不時鼓掌叫好,顯然是春心蕩漾,難以自抑。

  「哥,不練了!」少女氣鼓鼓地停手,回頭惡狠狠地掃了一眼圍觀的眾人。

  不過,她這番模樣倒是更顯俏麗,頓時引得幾個呆頭鵝看直了眼睛。

  白崖暗笑,關上窗戶,細細體會剛才兩人交手的招式。

  他的武學見識還比較淺薄,看不出來兩人的招式是不是精妙。唯一能看出來的,就是兩人使用的武功好像是一種短打功夫。

  這種拳術快打速攻,貼身猛進,以跌打為主,擒拿為輔,跟他前世在影視劇裡看過的詠春拳有點像。

  「詠春是南拳,莫非這兩人來自江南?」白崖低聲咕喃了一句,「要不要去套套話呢,說不定能瞭解一些神州南方的情況!」

  剛起了個念頭,白崖就自己給掐滅了,不由苦笑。以他這張臉去搭訕,人家會理他才怪。

  「尼瑪,用藥用藥!」

  白崖從芥子袋裡取出慧難送別時,交給他的「愈肌續骨膏」。打開盒子一看,裡面是一種類似油脂一樣的綠色膏體,抹到臉上之後,清清涼涼,十分舒服。

  不過,等過上十來分鐘,拿銅鏡一照,他就後悔了。

  只見他的臉膛現在跟猴子屁股一樣,紅中帶紫,像是塗了油彩,比滿臉疤痕更難看了。臉上帶疤,人家最多是警惕害怕,現在這副模樣,出去非被人笑一路不可。

  「慧難個死和尚,你害我呢,這也算是因果嗎?」白崖愣在當場,他本來還想到城裡逛逛的,現在看起來,這兩天都只能待在房裡了。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三十八章 世家子弟

  白崖自從用了那盒愈肌續骨膏,就不敢再出門丟人現眼了,一直窩在廂房裡吃喝拉撒。每天除了練練虎爪和大手印的樁功,就是睡了吃,吃了拉,拉了睡。

  不過,他修煉的虎爪和大手印,跟原版本都有了變化。

  金剛大手印還好,圓明禪師只是修改了一點點樁功的架勢,讓身體受力部位有所改變,調整了受激穴位。他現在練起來已經沒有了原先動不動就入定的問題,而且肌肉筋骨得到了更加全面的鍛煉。

  然而,五斷虎爪功就不一樣了,這門功夫被慧難改得面目全非,基礎樁功都從兩種變成了四種。除了原本的伏地樁、爪立樁,還多了一個弓步樁,一個內八字馬步樁。

  虎爪招式變化不多,但運勁法門從催、透、斷三勁,變成了催、透、斷、震、擒五勁。前面三種原樣不變,後面兩種震勁和擒勁的介紹,讓白崖看得興奮不已。

  震勁練成的標誌是,當虎爪落在一尺厚以上的木樁上時,除了爪痕,還要將內部震為糜粉。

  這個介紹讓白崖想起了前世聽說過的隔山打牛氣功,練成震勁後,這門武功就從外入內,達到了氣之境界。而後面的擒勁介紹更為誇張,相當於是擒龍控鶴,憑空攝物,不僅屬於氣境武學,而且程度還相當高深。

  慧難和尚在抄寫的典籍中,將這門武功改稱為金剛虎形拳!從五斷虎爪功的單一爪功,變成了類似原虎擒功的完整基礎拳法。

  不過,白崖並不介意這門武功叫什麼,反正也是慧難改創的,金剛虎形拳就金剛虎形拳吧!

  除此之外,圓明禪師補齊總綱的那門無名心法,他也翻看了幾次。只是白崖還沒有練,因為這本書裡夾著圓明的一封信,看完之後讓他不敢貿然練習。

  據圓明禪師在信中所說,這篇無名心法是一位西域苦行僧所創,並不是什麼高深的武學。而是這位高僧留給後輩冥思入定時靜心所用,最能消減心中雜念戾氣,是一門用於靜心凝神的口訣。

  白崖看完有少許失望,他現在徹底喜歡上了練武,自覺練武時雜念並不多,這門無名心法似乎對他沒有太大幫助。而且圓明禪師在信中提醒他,這門心法要在特別清靜的環境下修煉,否則一旦受到打擾,會有很嚴重的後果。

  老和尚沒說是什麼後果,不過,以白崖對他的瞭解,他說的嚴重後果肯定不是什麼小事,至少不是痔瘡膏塗一塗就能好的。

  因此,白崖覺得這門心法還是放到以後再說,要是什麼時候心情煩躁到不行了,再拿出來靜心凝神!

  兩天時間匆匆而過,白崖如期上了河船。

  這船比他上次在隴西郡坐過的花舫要小很多,是一艘三帆中型的尖底福船。

  為了提升船速,船身兩側多了四個水車狀的大輪子。開動時,水車輪子也會轉動,速度不比白崖前世坐過的燃氣游輪慢,差不多有20多節,日行千里不在話下。

  上船的時候,白崖居然又看見了客棧裡的那對兄妹。只是他現在臉上戴著一個讓店小二幫忙買來的青銅面具,在客棧時又不出門,那兩人估計不認識他。

  這對兄妹現在身邊多了兩男一女三個年輕人,看年紀可能也就比白崖這具身體大個兩三歲,在十六七歲左右。他們身上都穿著勁裝,手戴護腕,腰佩長劍,看著就像是武者。

  這幫年輕人看上去都興高采烈,圍在一起高談闊論,船上其他人看見,都很自覺地離遠了一些。

  白崖心中一動,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湊近了一點,想要聽聽他們在談些什麼。

  「盧兄,這次考試有幾成把握?」一個身材高大魁梧,面容卻顯得有些稚嫩,臉上還長著不少雀斑的少年朗聲問道。

  被稱作盧兄的人,正是客棧裡那對兄妹的哥哥。他應該是這幫人裡最為年長的,神情也最為沉穩。

  「慚愧,在下已是二進宮,此次若是再不能上榜,家中長輩只怕不會再讓繼續嘗試了!」盧姓青年面帶憂色。

  「哥哥說得什麼話,你一定會上榜的!」他旁邊的盧妹妹卻是信心滿滿,晃了晃粉拳。

  「是啊,是啊,盧兄家學淵博,自己又努力,此次必能得償所願!」身材高大的雀斑少年偷看了一眼盧家妹子,連忙幫腔安慰道。

  「咳咳,盧兄安心,你上屆只是堪堪落選,此次又已苦修兩年,必能上榜!」幾人中一個面帶病容卻俊俏如女子的少年,也微笑著緩緩說道。

  「多謝唐兄吉言!」盧姓青年似乎頗為信服此人,連忙道謝。

  「考試?上榜?」

  白崖大奇,難不成他看錯了?這幫人不是武者,而是赴考的書生?

  不過,現在已經差不多快到冬天了。他不懂古人的科舉,但也聽說過「春試」、「秋試」,從沒聽說過還有「冬試」啊!

  不過,白崖沒有迷惑多久,再聽了一會,終於明白他們是去參加成都幾家武館的考試。

  從他們的話語中可以得知,似乎被那幾家武館招為門徒是很艱難的事情。白崖猜測這幾家武館可能背靠仙武宗門,而且應該還是比較有名氣的那種大宗門。

  他們說的上榜,是指武館考試之後,張貼出來的收徒名單。

  聽到這裡,白崖覺得自己真應該放下面子,去跟他們攀攀交情。這幾人的年紀都不大,對於陌生人的戒備會少一些,這是他打探消息的好機會。

  「咳,幾位兄台,在下剛才無意間聽到幾位乃是去成都武館應試,不知可能打聽一下是哪幾家武館?」

  白崖想到就做,假咳一聲,將幾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便邁步湊了上去。

  幾個年輕人的談論聲停頓了下來,有些警惕地看著白崖。這也不怪他們,任誰看見臉上帶了個青銅面具的陌生人靠近,都會是這副表情。

  「藏頭露尾……若是在跟我等說話,還請先摘去面具!」幾個年輕人身後,傳來一個猶如夜鶯般婉轉動聽的女聲。

  這是剛才幾人中唯一一個沒有說過話的少女,她一直憑欄站在船舷邊上,此時看見白崖走來,這才跟了過來。只是這名少女的聲音雖然賞心悅耳,容貌卻只是普通,比起那位妖媚俏皮的盧妹妹要差得太遠。

  「小妹……」那個身材高大的雀斑少年有些尷尬,朝白崖抱了抱拳,「閣下莫要介意,舍妹只是心直口快!」

  居然又是一對兄妹!白崖心中感覺怪異。

  雖然雀斑少年致了歉,但其他幾人卻沒有就此放過白崖的意思,視線依然盯在他臉上。特別是那個面帶病容,貌如美女的唐姓少年最為謹慎,將他仔仔細細地從頭到腳打量了幾遍。

  「無妨,理當如此!」

  白崖肯接近這幾人,自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他飛快地摘下面具,等他們看過後,再度戴回臉上。

  「啊~~」幾人看清白崖臉上的狀況,都不由面露驚容,那位盧妹妹更是輕聲驚呼。

  「在下並非故意藏頭露尾,只是臉上有疾,不得不為耳!」白崖看著眾人,語氣平靜地說道。

  用了兩天藥膏,白崖的臉反而比以前更恐怖了。

  愈肌續骨膏其實是一種腐藥,它塗上患處以後,首先會將死皮腐肉爛掉,然後再刺激肌體自然癒合。如果再配合上小金剛丹,那麼效果會更好。

  只是白崖才用了兩天,現在剛將臉上的疤痕爛掉,一張臉看上去比以前更加觸目驚心,簡直跟腐屍沒有區別。單論容貌,不用化妝就能本色出演「憎惡」。

  這樣的臉不戴面具,才是對別人的不尊重。

  「得罪了,還請閣下莫要放在心上!」年紀最大的盧兄立刻面帶歉意,抱拳說道。

  「閣下從何處而來?」面帶病容的唐姓少年城府更深,見縫插針地追問了一句。

  「在下白崖,乃漢中人士,家住雲龍嶺,家父白福原為金剛寺外門的俗家弟子。」白崖知道這幫人沒這麼容易相信他,頓時搬出了慧難給他預備的假身份。

  「金剛寺乃是大宗,你為何還要來成都武館應試呢?」那名音如夜鶯的少女,有些好奇地問道。

  「家父已經過世,在下又不習慣佛門的清規戒律,只好到成都碰碰運氣!」白崖笑著說道。

  盧兄和唐姓少年對望一眼,終於不再追問。

  「在下盧遠,這是舍妹盧清,乃是江油盧家弟子!」盧姓青年介紹起大家,指著那個魁梧的雀斑少年和另一位少女說道,「那兩位是陰平的江氏兄妹,江吳和江楠!」

  「在下唐狩,江州唐家弟子,剛才冒犯了,還請兄台海涵!」面帶病容的俊俏少年不等盧遠說完,便自行介紹道。

  「不礙事,出門在外,謹慎一些才好!」白崖笑著擺了擺手,旋即問道,「不知諸位可能賞臉,不如讓在下請諸位共飲一杯,順便也請教一下武館之事!」

  幾個年輕人面面相覷,依他們的本意,是不願意跟個陌生人一起喝酒的。不過,白崖說話客氣,剛才又不惜自曝醜容,實在是難以拒絕。

  這也是白崖早有意料,這幾名年輕人儘管也有聰慧過人者,但畢竟都是年輕人,臉皮太薄。若是換成一些老江湖,他哪有這麼容易攀上關係。

  「好,我等腹中也有些餓了,同去吧!」盧遠看了看其他幾人,有些無奈地點頭答應。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三十九章 唐家堡

  此時,已近晌午,江面風和日麗,福船行駛平穩。

  幾人下到船艙,吩咐船家準備了一桌酒菜。

  此福船不比白崖前次坐過的花舫樓船,尖底船的空間也沒有平底船那麼大。船上備貨不多,途中需要多次靠岸補充食物飲水,但船後有拖網,時不時都能吃上新鮮的魚蝦。

  今日船剛離岸,菜鮮肉嫩,兼之江魚肥美,一桌酒菜讓眾人都是食指大動。

  白崖上了桌,卻沒有煞風景地問東問西。而是先要了一小壇船家自釀的米酒,推杯換盞,招待起這幾個小夥伴來。

  他前世雖然是個宅男,但做的營銷工作,缺不了喝酒應酬。酒桌手段用下來,盧遠和江吳推辭不得,頓時喝了個面紅耳赤。

  正如白崖所料,這幾人畢竟還年輕,沒那麼多花花腸子。只要肯放低姿態,人家也不會拒人於千里之外。盧遠和江吳在酒精的作用下逐漸放鬆,三人開始稱兄道弟,關係融洽了很多,不像之前那麼生疏。

  不過,那個病容少年唐狩卻依然保持了清醒頭腦,推說身體有恙,只吃菜不喝酒,顯然對突然冒出來的白崖還有所疑慮。另外兩個少女也是淺嘗輒止,腦袋湊在一起,小聲說著私話。

  「幾位兄長,此次是哪幾家武館開門招徒?」白崖見氣氛醞釀得差不多了,終於提起了正事。

  「大約有十多家吧,不過,其中只有振武道場和凌天武館才是大家看重的,前者是青城門徒所創,後者背靠峨眉凌天閣……」

  面帶雀斑的高大少年江吳,喝得有些微醺,率先打開了話簍。

  「這些武館為何要將招徒的時間,安排在這等時候呢?」白崖點了點頭,奇怪地問道。

  他剛穿越時,這世界還是初秋,但現在卻已經邁入了冬季,似乎並不是一個招生的好時機。

  「呵呵,賢弟不知,成都乃是大蜀國都,周圍名山大岳眾多,各大宗門在城內都有產業。特別是大小武館,全城不下百餘處……」

  盧遠也有了點醉意,他本就是豪邁爽氣之人,幾番碰杯下來,見白崖酒到杯空,毫不推辭,頓時大感暢快,態度也熱情起來。

  隨著盧遠和江吳的講述,白崖對成都城內的小江湖慢慢有了一點瞭解。

  成都城擁有上百餘家武館,這些武館背後都是大大小小的一個個門派,既有小門小派,也有類似金剛寺佔據整座山脈和洞天福地的仙武大宗門。

  若是這些武館大開門戶,搶奪武生資源,只怕成都城每天都將混亂不堪。因此,城中武館每年都會私下商定招徒時間,使之互相錯開,以便境內武生自由選擇。

  「那……這些武館招徒的時候,都是何種考試內容?」白崖好奇地問道,「是考究勇力,還是摸骨測資?」

  「不同武館,招徒方式也不盡相同,每年都會有些新花樣。在測試之前,誰也不知具體內容。」盧遠搖頭笑道,「不過,勇力、資質、悟性都會有考量,此外還有文試!」

  「文試?」白崖一驚,這可真是……所料未及!

  他前世也是個大學畢業生,但這個世界顯然不會考什麼數理化,政經英語。所謂文試只怕考的乃是個人素養,以及道德品行。

  聯繫到洗刀郎、老乞丐,還有金剛寺兩個老和尚的話語,這恐怕就是仙武宗門在初步試探門人弟子的心性。換句話說,就是看看你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

  如果三觀不正,哪怕資質再好,他們很可能也不會收。

  這尼瑪,說好的某某道體一入宗門,就被捧成寶貝,然後再被屌絲逆襲打臉的橋段呢?

  白崖暗自吐槽,心中有些無奈。如果這文試很重要的話,他恐怕就難入考官法眼了。

  他附身的白姓少年以前認過字,但也僅限於認識常用的簡化小篆。要是讓白崖提筆去寫,文體是不是符合暫且不提,那宣紙上估計都能爬出無數只小螃蟹來。

  「若是……不考文試,只憑勇力資質,武館可會收人?」白崖苦著臉問道。

  「不考文試的話……基本都是未滿十歲的孩童。」盧遠和江吳面面相覷,遲疑著說道,「其他被破例收下的武生少之又少!」

  白崖聞言,不由嘆了口氣,命裡有時終須有,強求無益。反正他也只是先去看看,不需要那麼著急。

  他這具身體還有一月左右,才滿十四歲。若是暫時沒有武館招收也無所謂,他身上就有兩門可以打基礎的武功,再請個教書先生練練字,等過兩年再去武館應試也來得及。

  明白了自家現在很難上榜,白崖頓時興致大減,再不提武館招徒一事,開始放鬆心情跟幾人閒聊。

  不過,他不刻意去問,反而從平淡的閒聊中獲悉了不少信息。

  盧遠等人之前都做過自我介紹,但白崖現在才知他們都是武道世家出身,祖上多有出過著名的武者。

  盧遠、盧清兄妹所在的江油盧家擅長拳腳,果然如白崖在客棧時所想,祖上是吳越人。雖然很久之前就遷移到了蜀地江油城,但手上功夫依然沿襲了「南拳」一脈。

  江吳、江楠兄妹則是土生土長的蜀人,祖籍陰平,頓時讓白崖提高了警覺,暗暗留意。

  這是因為陰平郡是益州最北部,與隴西郡比鄰,離狄道城比漢中還要近。這兩兄妹搞不好知道洮河洪災,以及他在狄道城幹出來的「壯舉」!

  不過,這幫年輕人裡面最讓白崖在意的,是那個面帶病容的俊俏少年,因為他姓唐,家住江州「唐家堡」!

  先前唐狩自我介紹的時候,他並沒有太注意。但隨著大家閒聊,白崖終於意識到江州就是前世的重慶,遠古巴蜀當中的「巴國」。

  等唐狩無意中提到家住唐家堡的時候,白崖終於將眼前貌如倩女的少年郎,聯繫上了前世赫赫有名的「唐門」。

  白崖前世喜歡看書玩遊戲,並且喜歡考據,所以他知道唐門其實並不完全是虛構的,至少其暗器和毒藥,在歷史上確有原型和人物出處。

  「唐家弟子可有擅長暗器和毒物之人?」見唐狩慢慢也開始加入話題,白崖終於忍不住好奇,開口問道。

  「呵呵,江州多礦產,唐家子弟擅長煉器可不是什麼新鮮事!」聽到白崖的問題,周圍幾人都發出了善意的笑聲。

  「嗯,江州多金石之礦,天予弗取必受其咎!我唐家每代皆出煉器大師,精通機關暗器之道。若諸位何時有需,還望多照顧我家生意!」聽眾人談論家族所長,唐狩平淡的臉上也多了一絲自得。

  「至於煉製毒物……卻非我唐家獨門。」唐狩笑著繼續說道,「巴郡靠近南疆,境內多有異族,還有巫毒教、蠻蠱山這類邪宗,唐家煉製毒物也只是為了自保!」

  「南疆異族的蠱毒宗門確實可惡,要不是稷下學宮在江州設有醫家分院,只怕這些邪門為禍更劇!」江吳愛憎分明,當下便憤憤不平地說道。

  「白兄弟,在下先前聽你說過,令尊乃是金剛寺俗家弟子,不知可曾留下一些家學?」唐狩看了一眼白崖,微笑著問道。

  這漂亮小子的疑心病還真重!白崖心中不由暗自嘀咕,不過,他倒不怕這種試探。

  慧難修改過的金剛虎形拳,還有慧空留給他的金剛大手印,這兩門外家功夫都有深深的佛門武功印記,只要互相切磋,他相信這幫「家學淵博」的世家子弟肯定能認出來。

  「家父確實留下了兩門佛家武學,不過皆是打基礎的武功。」白崖笑著答道,「這些天若有機會,還望唐兄不吝賜教!」

  「白兄弟客氣,我等皆是剛入武道的武徒,談不上什麼賜教,互相切磋印證而已!」

  聽到白崖認下,唐狩臉色更緩,終於放鬆了下來。作為一個世家子弟,他自然明白武學求道之難,仙武宗門就算打基礎的武學,也不是江湖把式可比,世俗的普通人很難接觸到。

  只要白崖身上真有正宗佛門武功,十有八九就是良家子,那接近他們的目的就很單純,不會有不可告人的企圖。

  其他人也明白這個道理,頓時席間氣氛更為融洽。兩名少女也偶爾加入話題,不再像之前那麼拘束。

  ……

  接下來的時日,白崖在福船靠岸補充期間,與眾人切磋了幾次,在稍稍顯露了一下身上的兩門武功後,算是徹底融入了這個小圈子。

  雖然白崖在涼州兩次做下大事,但他對於自己的武功到底處於什麼水平,其實並不是很清楚。

  一直以來,白崖接觸過的武者都比他高明太多。要是不使詐不搏命,正常較量基本都不是一合之敵。

  他聽慧難說過自己基礎不滿,但武功基礎階段也有高下之分。直到現在與幾個同齡人的友好切磋,才讓白崖大體估量出了自己的武學功底。

  他們這幾人當中,盧遠的武功最高,他已有十八歲,身體已經過了快速發育階段,基礎趨向圓滿。難怪他說這次再進不了成都的武館,家中長輩就不讓他去了。

  唐狩和江吳的年紀差不多,唐狩十五,月份較小,江吳十六,月份較大。兩人武功跟白崖在伯仲之間,各有所長。

  江吳天賦異稟,身體條件出眾。大家都說他此次應試,只要文試尚可,絕對有武館要他,但會不會是振武和凌天兩家就難說了,畢竟大宗門的要求也最高。

  唐狩的身體要差了許多,聽他說是幼時患病留下了暗創。但此人機智多變,對敵時花式百出,兼有一手出類拔萃的暗器功夫,估計上榜也沒有問題。

  至於盧清和江楠兩女,都跟白崖差不多大。特別是盧清還比白崖小幾個月,此次只是跟著哥哥來長見識,能不能上榜並不在意。

  因此,真正有問題的人,其實就只有一個白崖……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四十章 清心

  自從認識到自己沒有比同齡武者強多少,白崖的情緒便有點低落,同時又有點震驚。

  他不清楚自己從何時起,內心便有了一種淡淡的自傲和優越感,自覺與眾不同。或許是在石羊集殺掉黑虎開始,又或許是在狄道城做下了膽大包天的刺殺事件起。

  想起這兩件事情,若說白崖心中沒有那麼一點點得意,一點點自豪,那就是虛偽。

  然而,他本以為自己還算謙虛,還算低調!直到現在與幾個同齡人切磋沒有佔優,心中就出現了濃重的挫敗感,他才體會到自己的尾巴已經不知不覺翹到天上去了。

  「我算得了什麼呢?除去剔骨刀法,我前後習武不到三月,輸給盧遠,不能勝過唐狩、江吳這些從小修煉的世家子弟,不是應該很正常嗎?」

  修煉完樁功,白崖在房間裡獨自一人靜靜反思,「王鵬、童老,圓明、慧難,他們都對我推崇備至,但我特麼的還能不知道自己是誰嗎?我就是個三觀稍正的普通宅男,有點小脾氣,有點任性,還有點小聰明。」

  「我立志不受拘束,以自由意志暢遊這方天地,但若連自知之明都沒有了,我又能走出多遠。」白崖的眼神有些茫然,「穿越之初,白姓傻兒留下的記憶讓我迅速拋去了軟弱,但接下來不會再有人提醒我,路要靠自己走了……」

  想通了這點,白崖只覺心頭一片清明。

  他打開芥子袋,從裡面取出那本無名心法,手指在上面細細摩挲。他忽然明白這本心法的真正作用了,這世上大凡成功之人,多數都有點癖好。

  有人喜歡玩弄自己的收藏,有人喜歡聽聽音樂放鬆,有人喜歡靜靜書寫畫畫,還有人喜歡空閒時,養養花草蟲魚……

  其實他們都是以各種方式宣洩壓力,然後再以清醒的頭腦來督促自己,堅定地邁向成功之路!

  白崖手裡的這本無名心法正如圓明禪師所說,並不是什麼武功秘籍,而是佛徒用於清心明志,培養大毅力、大智慧的精神類典籍。

  佛家所說的精神,就是道家所謂的道心!這本典籍的最大作用,就是消除雜念戾氣,堅定道心!圓明禪師那封信裡面其實已經說清楚了,只是白崖沒能看懂而已。

  不過,修煉這門心法有利有弊。

  白崖不是佛教徒,佛教徒是出家人,一生都在參禪。這本心法只是輔助之用,不會形成依賴。但他不是出家人,花花世界的誘惑又太多,若是修煉這門心法,他遲早會形成對這門心法的依賴和抗性。

  假如某一天連這門心法都無法再平靜心靈,那麼他就一定會出事。

  白崖深吸一口氣,壓抑住修煉這本典籍的慾望,毅然將其收進了芥子袋。

  初心不改,方得始終!

  白崖決定了,他不僅現在不會練這門心法,以後也不會練!他要以這本典籍作為自己的磨刀石,將不練當成練,只要他能始終初心不改,精神意志就牢不可破。

  ……

  十餘天之後,盧遠與江吳、唐狩忽然有一日結伴來到白崖房中。

  「賢弟,我們要下船了,不知你是如何打算?」盧遠看著他笑道。

  「下船?」白崖愣然,「你們不是要去成都武館應試嗎?這都還沒出梓潼郡地界啊?」

  「呵呵,白兄弟整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是在房中練習樁功,似乎都忘了現在的時日嗎?」江吳樂呵呵地拍了拍白崖的肩膀。

  「白兄弟,再有一月就是年關了!」見白崖依舊茫然,唐狩輕笑著提醒道。

  「年關?」

  「年關臨近,成都那幾家武館只在十二月的頭一周招徒,若是過了這個時間,他們就關門不收人了!」唐狩搖頭解釋道,「而從此地一直坐船,至少還需要兩個月才能達到成都。」

  「我等剛開始坐船,一是約好在葭萌城相會,二是順路看看蜀道的風光,可不是就這麼一直坐船前往成都!」江吳笑著補充道。

  「賢弟,可要跟我等一起傳送離開?」盧遠隱晦地提出了邀請。

  這十餘天相處下來,他們對白崖的感覺都還不錯,自從幾次切磋之後,更是徹底接納了他。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世家子弟也有世家子弟的驕傲!

  白崖在切磋過後,受到了打擊,但盧遠等人何嘗不是如此,雙方對自己都有了一個重新定位。

  盧遠等人覺得自己從小習武,受到了家族的悉心培養,結果出來跟人切磋一下,居然發現自己跟一個幼年喪父,年紀還比自己小幾歲的少年差不多。

  實際上,盧遠等人雖說很小就已經習武,但兒提時期筋骨未成,只是站站馬步,打打體操一樣的武術套路。認真說來是十二三歲,才開始接觸真正的武功。

  而白崖本身雖然只練了幾個月武功,但白姓傻兒小時候就被瘸腿三逼著練了幾年刀法,身體基礎還不錯。

  等到了雲龍寺,圓悟禪師以禪語雷音觸動舍利虛影,激發了潛能,雙方的身體素質更是拉近了差距。加上金剛虎形拳本就是上上品的基礎武學,這個切磋結果乃是理所當然。

  「白兄弟可是有什麼難處?」唐狩目光閃動,看出了白崖有些遲疑。

  白崖確實有點矛盾,他很想跟著這幫年輕人一起去成都。能不能通過武館考試還在其次,至少跟著這些世家子弟,他能得到不少內幕消息,可以盡快摸清蜀地江湖。

  如果蜀地的仙武大宗門都不太適合自己,他就盡快轉道前往楚境。如果合適自己,那麼就算通不過武館招生,他也能安頓下來,將基礎打牢以後,來年再嘗試加入武館。

  不過,這樣一來就有一個問題,他也必須使用傳送符陣,不符合自己低調的假身份。

  「不瞞幾位兄長,小弟手裡並沒有那麼多的傳送晶珠……」

  白崖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按照原計劃行事。盧遠幾人通過了武館考試,應該還會待在成都。他就算錯過這次的武館招徒,以後也有的是機會,不著急路上的這兩個月。

  「呵呵,在下還以為是賢弟不願再與我等同行!」盧遠與其他幾人相視一笑,江吳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搶著說道,「僅是傳送晶珠的問題,卻是好辦!我等五人身上皆有多餘晶珠,算上你的那份也是綽綽有餘!」

  「傳送晶珠不過身外之物,對於我等武者算不得什麼,若是白兄弟推三阻四,可就是看不起我等了。」盧遠看出白崖已經心動,頓時故意板著臉激將到。

  白崖確實心動了,但他有自己的原則。這幾人跟他相處不過半月,雖然還算融洽,但他也不願意欠下這種人情。

  他以前從王鵬嘴裡聽到過,傳送晶珠不同於普通金銀,哪怕在武者眼裡也比較珍貴,不能隨意亂花。

  白崖想了想,從芥子袋中取出了一個小瓶,遞給為首的盧遠。

  「幾位兄長的盛情,小弟心領,但小弟不能白要幾位兄長的傳送晶珠。」白崖頓了頓,指著小瓶說道,「此物乃是金剛寺療傷聖藥小金剛丹,原為家父所留,現在便送於幾位兄長護身。」

  「白兄弟這是何意?」盧遠面露不悅之色,皺眉說道,「如此一來,我等豈非成了商客?」

  「盧兄,白兄弟不是這個意思!」唐狩八面玲瓏,笑著打圓場道,「這樣吧,既然白兄弟不願平白接受我等饋贈,那我等就每人取丹一粒,就當作個紀念吧!」

  盧遠和江吳兩人糾結了一番,終於接受了這個安排。

  白崖也大為高興,這些天因為配合愈肌續骨膏療治面疾,瓶中約還剩有十來顆小金剛丹,他們拿走五顆,倒也不妨事。

  相比傳送晶珠,小金剛丹其實價值更高,但白崖跟著盧遠等人,好處多不勝數,當然不能斤斤計較,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

  蜀國,成都。

  成都為神州建城最早的幾個都市之一,金沙遺址還要追溯到商代,距今已有6700多年,為古蜀國的都邑。

  成都一名乃是借用西周建都的歷史經過,取周王遷岐「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而得名蜀都。蜀語「成都」就讀為蜀都。「成」者「畢」、「終」,意思就是蜀國「最後的都邑」。

  成都城地處平原,土地肥沃、氣候溫和,不僅降水充沛,而且河網密度大。平原有岷江、沱江等幾十條幹支流,河道縱橫,溝渠交錯,且主要分佈在高山峽谷之間,水質清澈優良。

  在秦國吞併巴蜀後,更是修建了都江堰水利工程,使得灌溉方便,成都平原從此變成了「水旱從人,不知饑饉」的「天府之國」,一直就是中土神州的大米倉。

  天地大裂變後期,蜀地脫離秦國獨立,王族為孟氏。

  孟氏源於姬姓,出自春秋衛國的第二十八代君王之子縶,字公孟。屬於以先祖名字為姓氏,稱公孟氏,後簡化為孟。

  孟氏立國初期,臣子多為道家黃老一派,崇尚道法結合,突出刑德,上層以恩威並施鞏固政權,下層講究無為而治、與民生息。

  在文興時代,蜀國朝堂引入了儒家、兵家、墨家等思想,但國內民眾尊道,依然以道教為國教。境內青城山為道教聖地,峨眉則是佛道並存。

  這一日,成都郊外護城之中,走出了四男兩女。

  白崖等人經過五天傳送轉場,終於來到了成都這座天府之城!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四十一章 成都

  成都城地處益州西部,形如八卦圖,以中央王宮為核心,一環環向外城延伸。

  經過歷代蜀王的逐步擴建,現今的成都城已經成了內外六環八門的巨型城市。若是再加上八座護城周圍的城鎮百姓,人口不下百萬。即便與戰國七雄的都城相比,也毫不遜色。

  益州地靈人傑,絕大部分精華便集中於成都城。

  白崖前世的三國時期,蜀漢以一州之力與魏吳兩國相抗。民國時期,中華大部淪喪於日寇之手,後期軍力多依仗四川,為中華之根,可見益州的強盛底蘊。

  不過,益州為盆地,四方皆是高山峻嶺,交通不便。此地既是成龍之盆,又是困龍之鎖。蜀漢失荊州後,即便以諸葛之才,歷史上兩度北伐,最終都是無疾而終。

  就在白崖隨同盧遠等人從護城出來,通過成都北門不久,一名錦衣武士匆匆步入蜀王宮東面的弘陽閣。

  蜀王宮的弘陽閣乃是蜀王諸子所居之處,除了世子和成年外放的王子,其他未加冠和分封的王子皆住於此處。

  這名錦衣武士通過侍衛的盤查後,便直接走向弘陽閣最左側的一間小樓。此樓樸實無華,裝飾簡約典雅。錦衣武士一路不停,很快就來到了樓中主人的書房前。

  「主上,您交代我等留意的那人,申時時分,已於北門入城!」錦衣武士輕聲稟報了一句,便垂首側立於門外。

  「哦?!進來細細說於吾聽!」樓內傳出一個驚喜的聲音,只是口音略帶稚嫩。

  武士推門入內,只見室內書架林立,左側是楠木條案和文房四寶,右側有一張寬大的臥榻。榻後置有屏風,中間放了一個小几和棋盤,正有兩人坐於其上對弈。

  棋盤左側那人是一位中年文士,體型消瘦,頜下留著長髯。右側那人卻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面如冠玉,臉上帶著不太明顯的八字紋,寬闊的額頭中央印著一點硃砂。

  此子年幼,頭頂無冠,髮髻插著一根金簪。

  最為讓人驚訝的是,他的右手正把玩著一個羅漢玉石雕像,看樣式除了羅漢的前後兩張臉之外,竟然跟白崖的降龍伏虎雕像大同小異,顯然也是摩伽勒尊者的右臂骨法身舍利。

  錦衣武士見到少年,先施一禮,然後便將探子看見的情形詳細說了一遍。

  「主上,我等接下來要如何做?」

  少年聽完武士稟報,神情卻有些恍惚,一時之間竟是愣在了那裡,讓武士和面前的中年文士都為之訝然。

  他愣神了半晌,卻沒有給予武士回話,只是轉身看著棋盤,拈了一枚黑棋放在棋盤上面。

  「太早,還太早……」

  少年口中喃喃自語,神情專注地看著棋盤,只是目光卻毫無焦距。

  錦衣武士有點茫然,不過,對面的中年文士留意到少年剛才拈子的手指有些顫抖,頓時心中大奇。

  他們的這位小主人在宮中從來不顯山露水,但只有少數心腹才知道此子早慧,且天資縱橫。除了武功之外,幾乎是學什麼就會什麼。

  他年紀小小便城府極深,利用宮中日常開銷的供金,以及母上懿妃平時賜予的一點點零花錢,在城中購置了數處產業,短短幾年就斂財無數,成了一個小金主。

  此外,他又花數年時間收服了身邊侍衛,且在暗中招攬賢能,豢養死士。

  若非如此,面前這位教導他讀書的學士,也不會早早就選定了陣營,甘心輔佐自己這個年幼的學生。

  「殿下,承讓了!」中年文士忽然微笑著一撫長髯,飛快地將一枚白子放在棋盤一角。

  只見原本戰況膠著的棋盤,在中年文士落子之後,形勢已是豁然明朗。小王子大龍被屠,回天乏術,究其主因根本就是他方才放錯了棋子,不但是一手緩招,還自緊一氣,相當於直接舉白旗投降。

  「先生乘人之危,這局不算,再來!」少年王子假裝惱怒地伸手擾亂了棋盤。

  不過,中年文士沒有答話,眼神旁示,看了一眼旁邊站著的錦衣武士。

  「你們什麼都不要做,就當從無此事,懂嗎?」小王子這才平靜地轉頭,目光灼灼地盯著錦衣武士,遲疑了片刻,頓時又輕聲叮囑道,「還有……將今日見到那人的九龍衛……處理掉!」

  「……喏!」錦衣武士大驚,冷汗從額頭密密麻麻滲出,愣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中年文士聽到這個命令也是長眉一挑,不過,他沒有表示什麼,等到武士出門之後,這才有些疑惑地看向少年王子。

  「殿下,九龍衛皆乃忠心不二的死士,培養不易,可不是那些招攬的江湖客,為何……」

  「吾知他們忠心,只是……此事太過重大,現在時機未至,只好……委屈他們了!」少年王子苦笑一聲,看了看手中的降龍伏虎雕像,目光閃爍,輕聲說道。

  「此為吾之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乃是不智!不提此事,先生,再來一局吧!」

  ……

  白崖隨同盧遠等人進了成都城,在城東三環坊間的一家名為「賀來客棧」住下。

  這家客棧讓眾人很滿意,因為院子夠大,差不多有三分之一個足球場大小,足以讓幾人在逗留期間修習武功。

  安頓下來後,幾人見時辰還早,便結伴前往心儀的武館報名,同時也打算遊覽一下成都夜市。

  白崖臉上現在已經沒有戴著青銅面具,除了左眉到右腮還有一條細不可見的紅印,其他疤痕已經全然不見,皮膚細嫩白皙。

  雖然面癱依舊,表情木然,倒是感覺比以前順眼了許多。

  這也是理所當然,他臉上的疤痕除了那道被自己劈出來的傷口,其他小傷口看著嚇人,實際不過是砂礫磨破。有愈肌續骨膏和小金剛丹的療治,自然會恢復原樣。

  何況,他這具身體年紀還小,隨著時間推移,那條長長的紅印估計也會慢慢褪去。

  眾人出門後邊聊邊逛,讓白崖有點驚奇的是,除了兩位少女之外,盧遠三人對於武館的選擇居然都不一樣。

  盧遠選擇了凌天武館,而江吳選擇了另一家振武道場。唐狩的選擇最為出人意表,他既沒有選凌天,也沒有選振武,而是想要加入一家名為「寶膳堂」的醫館。

  「你們結伴而來,為何不一起加入同一家武館?」白崖不由奇道。

  盧遠三人相視而笑。

  「白兄弟,我等雖是脾氣相投,但對於武道的喜好卻不一樣。」盧遠笑著解釋道,「凌天武館背靠峨眉凌天閣,凌天閣主修劍道,我心向之。而江吳賢弟天賦異稟,修煉硬功事半功倍,所以選了振武道場。」

  「哦,我記得你們說過振武道場乃是青城門徒所創,莫非青城沒有劍道?」白崖訝然問道。

  「非也,青城劍道同樣興盛,只是振武道場教授得更加全面。」江吳笑著擺了擺手,解釋道,「除非像盧兄這樣專注劍道,否則振武道場更合適我等。」

  「原來如此,那唐兄呢?寶膳堂可連武館都不是啊?」白崖奇怪地看向唐狩。

  「寶膳堂乃是藥王谷在成都的產業,堂中不僅傳授醫道藥理,同樣也有武道修煉。」唐狩輕笑著打趣道,「小弟幼年患過重病,現在雖無礙性命,卻依然體弱多病。故而便想在藥王谷修煉丹道,也好多活幾年!」

  白崖恍然,他沒有再問另外兩個少女,她們都跟自己哥哥選的一樣。

  雖然女子未必不如男,世上多有醜仙姑這等巾幗,但男女體質差異是客觀存在的,練武後越發明顯,所以這個世界的武道世家更加重男輕女。

  像江楠、盧清兩人被允許跟著兄長前來武館應試,已經是家中長輩寵溺的結果。其他世家女子更多是作為聯姻對象,年紀輕輕就會嫁人為婦,斷去武道之路。

  實際上,兩女並非完全沒有被錄取的希望,若是文試那一關考得好,武館也是會收的。因為她們是女子,勇力和資質的標準有所降低。

  「白兄弟,你接下來想要去哪家武館應試?」江吳一臉關切地問道。

  「小弟不急,今年未必能上榜,若只是報名,那便去振武道場看看!」白崖笑著回道。

  聽白崖這麼說,眾人也不驚奇。經過幾次切磋,大家都對彼此的功底有所瞭解。

  盧遠基礎圓滿,按下不提。

  白崖、江吳、唐狩三人的武功在伯仲之間,但江吳天生神力,唐狩有家傳的暗器功夫,對毒物也有鑽研。他們兩人去武館、醫館應試,各自都能加分。

  只有白崖雖然身懷兩門正宗的佛家武功,但其他方面毫無特色。況且文試那一關,他就過不了,所以他對於今年的武館應試,並不抱有多少期望。

  他選振武道場,不選凌天武館也有自己的考慮。劍道他不會,剔骨刀法又不想展示,省得暴露了真實身份。再說要是以後想學劍,青城劍道也很興盛,未必就不如峨眉凌天閣。

  眾人說話間,一片佔地面積寬廣的宏偉建築已出現在街道盡頭,門前一對巨大的鎮守石獅怒目圓睜,虎視眈眈地看著這邊。

  振武道場到了!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四十二章 朋友

  振武道場的佔地面積很大,不過,他們站在外面只能看見青磚碧瓦的高大圍牆。

  道場的兩扇黑油大門極為雄偉,高兩丈,寬三丈有餘。門上並排鑲嵌著六個虎頭銅環,個個都有臉盆大小。這也是自然,這麼高大厚實的大門,就算是木頭的,起碼也要數人合力,才能將其拉開。

  大門上面掛著一塊巨匾,上書四個金色大字「振武道場」,襯托門前兩頭怒目石獅,顯得威武氣派。

  此時,道場大門和兩側的小門都關著,只是靠著道場的圍牆,有幾個看上去就是臨時搭建的涼棚。

  白崖等人還沒有走出街口,涼棚那邊就已經傳來了嗡嗡的喧鬧聲。

  每個涼棚前方都排起了長長的隊伍,排隊者都是年輕人,大多穿著勁裝,腰配刀劍,跟白崖等人一樣都是來武館應試的各地武生。

  涼棚裡面則坐著幾個書生模樣的人在負責登記,隊伍周圍還有穿著道場號服的武者來回巡視,拿著長棍在維持秩序。

  白崖尚未靠近,就被這場面給震了一下。這裡一共有六座涼棚,每個涼棚前的隊伍粗略估算一下人數,至少都有五六十人。

  如果按一個時辰登記一波來算,一個白天起碼就有兩千人報名。唐狩曾說過武館報名應試的時間是一周,就算前幾天人多,後幾天人少,這平均下來恐怕也不會少於萬人。

  這萬人當然不可能都被收入武館,可就算只收三分之一,也有三千多人啊!

  儘管白崖早就知道這個世界習武成風,但這種規模依然讓他感到了震撼。一年收三千多人,已經堪比前世的大學招生了,而且還得是那種綜合性大學。

  「他們以後都能進入青城派嗎?」白崖忍不住輕聲問詢身邊的盧遠。

  「怎麼可能呢!」盧遠不由莞爾,也壓低了聲音回道,「據愚兄家裡的長輩所言,振武道場每年被推薦給青城仙門的武生人數,最高的年份也不過百人,低的年份甚至不足十人!」

  「那……剩下的那些人怎麼辦?」白崖訝然,這比例也太低了點。

  「他們能加入振武道場,便已經不愁前程!」盧遠搖頭笑道,「若是想出仕,武功高的可以做軍將、武檢、巡捕,武功差點也能做衙役、侍衛、壯班。若是不想出仕,他們也可以去鏢局行鏢,替商戶看場,給官府當賞金獵人……」

  「還能去荒野蠻域狩獵蠻獸、開拓田地,聽說只要在荒野蠻域清理出百頃新地,朝廷就將給予封侯,同時土地也歸自己!」江吳在一旁笑嘻嘻地補充道。

  「胡說,開拓侯豈是好做的,沒有先天境界去荒野蠻域就是找死。普通武者萬人出征,最終也活不下多少人。」盧遠板起臉,嚴肅地說道,「上次就說過你這廝,現在居然還將這等念頭傳於白兄弟!」

  「是,是,盧大哥教訓得是!」江吳一臉苦笑,連連求饒。

  聽著兩人的話語,白崖頓時醒悟過來。

  這個世界其實跟他前世沒有什麼不同,前世大家都上學讀書,但絕大多數人不一定就要做科學家,只是為了以後好找工作。

  而面前這些武生也同樣如此,他們跟王鵬、慧難這些真正的武者不同,甚至跟盧遠等世家子弟也不同。他們習武未必就有武道之志,或許僅僅是為了有一個好前程。

  「時辰不早了,你倆快去排隊報名!」唐狩笑著打岔,將江吳救了下來。

  江吳趕緊遁走,帶著白崖和妹妹江楠找了一支隊伍排隊。

  約莫大半個時辰之後,白崖三人就回來了。

  「如何,報上名了嗎?」盧遠關切地問道。

  「報倒是報上了,我和小楠明日就能應試,只是……」江吳有些憤憤不平地罵道,「負責登記的那個酸儒,居然讓白兄弟排到了三日後的第五場!」

  盧遠幾人面面相覷,臉上都帶上了一絲尷尬。

  「蜀人排外,賢弟不要在意!」盧遠安慰了一句,見白崖似乎沒有怨氣,頓時就不再提起此事。

  白崖的殭屍臉看不出喜怒,不過,他的確不太在意這種事情。

  江氏兄妹是蜀國人,又是著名武道世家的子弟,換在前世就相當於紅色子弟,當官都無需政審。

  而他的假戶籍則是漢中的少年獵戶,換在前世就等於是外來僑民,還是很窮的那種。要不是他跟著江氏兄妹一起報名,那個負責登記的書生搞不好會把他排在最後一日。

  想到這裡,白崖覺得有點慶幸。如果他當時沒有放下面皮,刻意去接觸盧遠等人,這一路下來只怕不會這麼順利。

  他們三人報名完畢,接下來就要轉道前往凌天武館和寶膳堂。

  不過,振武道場在城東,而這兩家的地址在城西,直線距離都不下十餘里,走路肯定是不行了。

  於是,眾人就去官道上叫了一輛驛車。

  成都城的驛車都有固定規格,並且只能在官道上行駛,不能鑽坊街和小巷。這種車裡面空間很大,不是由牛馬拉車,而是使用了一種叫做「彪犬」的犬科蠻獸。

  這東西長的跟「狛」很像,眼如銅鈴,犬牙暴突,腦袋上的毛一圈一圈的螺旋生長。

  不過,看上去性情溫順,雜食好養活,力氣雖然不如牛馬,但勝在靈活,形象又威武,在野外不怕豺狼虎豹,更適合拉車出門。

  雇了這輛車之後,他們終於在入夜以前,統統趕上了報名。

  解決了正事,眾人都放鬆了下來,一邊聊著,一邊遊覽成都夜市。

  白崖曾經在涼州城待過,見識過徹夜通明,笙歌曼舞的不夜城景象。

  那座城市不僅是邊塞重鎮,而且地處絲綢之路的交通要道。商隊雲集,外來人口眾多,商業發達,堪比前世的魔都。

  而成都城與其相比,有類似的地方,也有差異之處。

  成都的地理環境太好,這裡沒有中原黃河流域時不時氾濫的洪災。長年雨量充沛、河網密布,又沒有旱災,還沒有東南沿海的風災,可謂旱澇保收。

  益州邊境又是四面環山,易守難攻,相比其他州郡,戰爭都不太頻繁。百姓民眾只要肯勞作,總能解決口腹之慾,相比其他地方可稱得上生活安逸,幸福安康。

  因此,成都城戶口密集,大街小巷遍地酒肆、花樓,夜市繁華盛景不亞於涼州城。

  而且這裡沒有那麼多塞北胡族,夜市人流雖多,但秩序井然。街上的蜀人商戶熱情好客,蜀女窈窕溫良,含蓄典雅,讓人賞心悅目。

  眾人邊走邊看,一片歡聲笑語。

  白崖看著身旁的盧遠,忽然想起了一個以前忽略的無聊問題。

  「盧兄,你有家傳的貼身短打功夫,為何會對劍道那麼感興趣?」白崖好奇地朝他問道。

  聽到白崖的疑問,一幫人突然安靜了下來,江吳和唐狩兩人臉色詭異,似笑非笑地看著神情囧然的盧遠。

  「這個……愚兄自小就很是嚮往那些行俠仗義,單人持劍闖蕩天涯的江湖客,故而,故而……」盧遠一臉尷尬,支支吾吾地解釋著。

  「屁,他是自小頑劣,修習拳腳總被家中叔伯教訓,然後留下了心理陰影,長大了就想換個菜試試!」江吳大笑,很是無良地揭了盧遠老底。

  「你這黑廝……找打!」盧遠惱羞成怒,握拳朝江吳擂去,兩人打打鬧鬧跑前面去了。

  「哈哈!」一向安靜儒雅的唐狩頓時笑得前仰後翻。

  他本就生得俊俏,這一笑頓時人比花嬌,傾倒眾生,引得大街上無論男女老少都行起了注目禮,連白崖都看得有點發呆。

  唐狩很快就察覺到了周圍的異樣,俊臉一紅,連忙拿扇子遮了遮,旁邊的盧清和江楠終於再也忍不住了,各自側過臉去捂嘴偷笑。

  白崖看著眾人玩鬧,心中忽然有些惆悵。

  他前世雖然沒有雙親,但也有撫養他長大的伯父,一幫感情不錯的死黨。今世卻形單影隻,孑然一身。

  儘管一路走來,遇上過顧臨客棧眾人、洗刀郎王鵬、落蓮堂老乞丐,還有金剛寺的幾位高僧。但這些人都只是匆匆過客,既沒有深交,也算不得同輩朋友。

  眼前三人,盧遠樸實、江吳敦厚,唐狩雖然城府頗深,但也不失純真。如果可以的話,他不想再失去今世結交得這些個朋友。

  只是他們再有幾日,都將加入武館,從此踏上各自的武道之路。雖說一段時間內,大家都還能在成都相聚,可一旦拉開修行差距,必然就會產生距離感。

  這樣一想,白崖頓時覺得應該想辦法盡快加入一家武館。

  「唐兄,小弟記得你們曾說過此次武館招徒,一共有十多家,其中可有無需文試的武館?」

  「無需文試?」唐狩收起笑容,微微皺眉,謹慎地問道,「白兄弟難道想去加入那些小宗門?」

  「若是武道能夠契合的話……」

  「不行!」前方忽然異口同聲傳來盧遠與江吳的聲音。

  「白兄弟都在想些什麼!」盧遠滿面怒容地走來,「小宗門底蘊不足,武道偏頗,若今後發現前路渺茫,難道你還能叛門而出?」

  「不錯,我等並非看不起小宗門,但修行之初,武道之路自然是越寬越好。」江吳朗聲說道,「你若如此抉擇,豈非拿自己的志向開玩笑?」

  「白兄弟,盧兄和江兄的話亦是在下的回答!」唐狩看著白崖笑道,「既然我等立志在武道上有所成就,怎能跟那些只為謀生的俗人相提並論!你若還當我等是朋友,便莫要行此糊塗事!」

  其實白崖剛才話一出口,就已經有些後悔,他想起了圓明禪師曾經的提醒!

  儘管如此,盧遠三人的真摯,依然讓他有些感動。

  「小弟險些自誤,多謝三位兄長警言!」白崖朝著三人俯身一躬。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四十三章 武試

  三天時間轉瞬即逝,在這三天裡,盧遠等人都已經應試過了。

  雖然武館確定的招徒榜單還沒有出,但看他們的臉色應該都問題不大。就連江楠和盧清兩女都喜笑顏開,比平時更歡樂了些。

  聽盧遠所說,因為這次來報名的女生不多,她們兩個成了稀缺資源,加上文試考得不錯,被錄取的希望很大。

  他們考試時,白崖沒有跟著去看,因為眾人正輪流給他突擊文試的科目,搞得他都有了重溫前世高考的感覺。

  這件事說來還是因為三天前,白崖突然萌生考一家小武館的想法。

  唐狩聰慧過人,從白崖的變化裡猜出了他這麼著急進武館的原因,頓時眾人心裡都有些過意不去。想來也是,大家都進了武館,白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也難怪他會著急上火。

  然後接下來,白崖就悲劇了,被大家強迫著溫習一些武館往常考過的書文典籍。臨時抱佛腳也可以賭賭運氣,總比等死好。

  「白兄弟,可準備好了?愚兄前兩日告知你的,都記住了吧?」江吳將一個小包塞進他懷裡,這裡面是一些吃的。因為應試人多,時間會拖得比較長,必須準備一些吃的。

  「記住了!」白崖點頭,笑著朝大家擺了擺手,出門而去。

  他與眾人已經約好,讓大家都不要去武館門前乾等,省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江吳三日前已經在振武道場應試過,將此次的武試內容都告訴了他。

  武試不比科舉,考試內容洩露了也無關緊要,身體擺在那裡,這麼幾天是沒辦法一下子提起來的。而其中的文試內容,每天都不一樣,洩露與否都不要緊。

  振武道場每年招徒都分為三種,第一種是蜀國的官宦弟子,給這種人設置的標準最低,只要無病無災,基本都能進。

  不過,這些人只是來強身健體,又或者被家裡大人送來武館管束的。其中只有很少人是真正想要進軍武道,不會給其他武生帶來競爭壓力,也就無所謂開不開後門。

  第二種是成都城和護城附近城鎮的孩童。

  這些孩童身世清白,不論貧富貴賤,年紀都不到十歲。應試也簡單,只要能通過摸骨測資,那就能進門。但他們只是武道啟蒙,每天站站馬步,打打套路拳就好。

  武館投在他們身上的精力很大,以後能不能出好苗子,那就看天意了。但這項工作卻不能不做,大多數仙武宗門不顯於人前,但設立在世俗的外圍產業卻必須親民,畢竟宗門才俊不會自己從石頭裡蹦出來。

  最後一種就是類似盧遠這些武道世家的子弟,以及蜀國各地有志於武道之路的年輕武生。他們才是振武道場此次招徒的重點目標。

  振武道場為這些人準備了三關考試!

  時隔三天,白崖再次來到偌大的振武道場。

  雖然還是清晨,但道場門前已經圍滿了年輕的武生。白崖粗略統計了一下,今日大概有一千五百多人應試。

  他到來之後,等了大約小半個時辰,道場兩側的小門終於打開,一個管事模樣的人站在門前維持秩序,武生們魚貫而入。

  進門之後,幾個道場的老生便帶著他們來到後方的演武場。

  這處演武場很大,寬百步,長一百五十步,繞場一周的話,至少也有一里小半,也就是七百米左右。

  振武道場給武生們設置的第一道關,就是障礙跑,繞場十圈。跑完之後,旁觀的武師讓停,你就可以停,不讓停,你就得繼續跑。

  當然,對於眾武生來說,跑個十幾里地,實在是小KS,振武道場也沒那麼容易讓他們過關。

  繞著演武場的跑道上,被武館的武師們設置了很多障礙。有障礙牆、獨木橋、陷馬坑、搬運石鎖等等。看上去很像是白崖前世軍訓時,練過的那些東西,而且更加複雜。

  特別是那個搬運石鎖,要求武生一手一個提著它跑一段路。這玩意一個起碼都有上百斤,每圈來一次一百米也不輕鬆的。

  這一關綜合考驗武生的力量、速度、耐力、柔韌、平衡,其中還隱隱測試武生的意志。

  這一點通過三天的考試,基本所有還沒考的武生都打聽出來了。要知道跑十圈只是基礎,跑完了可不一定就讓你停,只有武館武師說了才算。

  不過,知道歸知道,意志考驗通不過的還是通不過。某些武生在考前信誓旦旦地發誓,就算跑死當場也決不放棄,但到了演武場依然卵用沒有。

  嘴上是強攻,可惜身體卻是個抖,要軟的始終會軟。就算讓你知道內容,照樣該刷多少人就能刷掉多少人。

  其實白崖也很怕,他是實誠人,知道自己的意志力也不算強。很大程度上,宅男跟懶散是可以劃等號的,而懶散的年輕人,意志力大部分都不強。

  只是白崖的運氣很好,他剛跑完十圈,旁邊在觀察的武師就招手讓他停下,算他通過第一關了。

  這些武師不一定都是強者,但在武館教授這麼多年,眼睛很毒。

  白崖的武功能與江吳、唐狩在伯仲之間,身體素質在這批武生當中,已經是出類拔萃,再跑下去也毫無意義。

  這一關大概刷掉了將近八九百人。這些人年紀小的,可以來年再來,年紀大的只能去小武館試試了。再不行就換職業吧,反正是不適合練武!

  剩下大概五六百人留了下來,他們要準備第二關測試。

  因為第一關消耗了大家很多體力,所以第二關測試被放到了午後,他們現在可以在演武場休息一下,吃一點帶來的食物,補充一下體力。

  不過,類似小金剛丹這類能夠加速氣血循環的丹藥是不能吃的,被武師發現異狀,馬上就會被驅逐出武館。而且身份資料已經洩露,來年都不用考了,人品不行。

  這跟科舉作弊還不一樣,丹藥一旦下肚,必定會表現出來。那麼多雙眼睛看著,絕大部分人是不敢的。

  到了午後,武館的老生已將演武場上的器械都清理了,用青石板鋪出了數十個「擂台」。「擂台」旁邊有維持秩序的老武生,右側擺了長案,後面坐著負責記錄和裁決的道場武師。

  同時,演武場後面的門樓上也坐了一票人,遠遠地眺望著演武場。這些人是武館的高層,第一關的測試沒什麼好看,第二關就需要他們坐鎮了。

  一是看看現在這批武生的底子,希望從裡面挑選出一些好苗子。二是防止作弊,省得有些武生弄點歪門邪道,買通武師裁判什麼的。

  武館第一關測試得是身體素質,第二關則是測試實戰。

  武學之道只練不戰是不行的,在場武生皆都未入氣境,這些小「擂台」已經足夠他們施展。

  往年武館應試人數不多時,實戰測試是由武師親自下場,又或者讓武生去闖機關室。但今年應試人數較多,武師應付不來了,只好讓所有武生兩兩對戰。

  每個武生都有兩次上台的機會,需要累積拿下三場勝利。換而言之,其中要有一次是連勝。

  兩次機會也讓大家避免了運氣不佳,降低了強者意外被更強者淘汰的幾率,最大限度的保證了公平。

  擂台戰有兩種,拳腳和器械,武生可以自由選擇。不過,若是使用刀劍槍戟,那麼就只能用武館提供的木質仿製品,以免武生打出真火,重傷對手。

  這一環節跟第一關不同,馬上就讓演武場的氣氛熱烈了起來。

  練武之人免不了爭強好勝,特別是這幫人還都是年輕人,很樂意真刀真~槍的做過一場,為自己爭取到錦繡前程。就算最終落敗,那也無話可說。

  三十多個青石擂台,很快就圍滿了武生。心急的武生已經有不少走進場內,朝觀眾抱拳介紹自己,目光熱烈地期待著挑戰者上台。

  白崖沒有馬上上台,而是繞著演武場走了一圈,粗略看了一遍三十多個擂台的情況。

  不過,他很快就明白自己瞎琢磨了。

  每天應試的武生都是報名時就隨機打亂,很大程度上杜絕了串通作弊。再說這些武生都未入氣境,武功就算有點差距,勝負懸念同樣很大。

  此時,白崖忽然有了一個很強烈的念頭。

  他的文試注定會很差,如果能在現在這個環節給門樓上那些武館高層留下深刻印象,說不定能彌補上一些。他畢竟年紀小,總會給人心性未定的感覺,文試不過關似乎也是可以容忍的。

  只是想要給那些武館高層留下深刻印象,光是連勝三場還不夠,他必須去擊敗在場武生當中的佼佼者,給人留下精英中的精英印象,這樣才有可能讓武館在文試階段放他一馬。

  白崖心中慢慢燃起鬥志,目光如電,開始在這些擂台中找尋首個目標!

  很快,他就注意到了七號擂台的一個武生。

  此人身高接近九尺,豹頭環眼、燕頷虎鬚,渾身肌肉勃~起,抱臂站在台上猶如一尊黑塔。他兩次以壓倒性武力擊敗了自己的對手,現在已經連勝兩場,下面圍著的武生都不敢上台了。

  一時之間,這座擂台居然冷清了下來,在整個演武場中十分醒目。

  「就他了!」白崖目露精光,緩步從人群中走出,踏上了擂台的青石板。

  「雲龍白崖,敬請賜教!」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四十四章 慘烈

  「南廣烏蘇,你可以叫我雅木蓋!」黑鐵塔憨厚地撓了撓腦袋,露出一口白牙。

  「越人?」聽著這個有點古怪的名字,白崖不由一愣。

  益州南部確實屬於百越的一部分,駱越、西甌都有交集。白崖前世已經沒有百越族了,但其文化在諸多南方的少數民族當中都能看見痕跡。

  比如:侗族、土家族、苗族、彝族等等。

  正在白崖愣神之際,對面的烏蘇眼冒精光,不經意地露出一個猥瑣的笑容,大腳在地面一蹬,雙臂張開,朝白崖熊抱而來。

  「卑鄙!」台下隱隱傳出幾聲暗罵,但烏蘇卻是恍如未聞。

  在他看來,白崖既然已經上台,比武就算開始了,在擂台上愣神,可不能怪他。

  白崖這具身體以隨身玉珮上顯示的生辰來看,剛過十四週歲,身量大約七尺有餘,差不多一米七左右。雖然這個世界的人類得益於生命元氣充足,身體素質強健,但在這個年紀來說,白崖算比較高大的。

  只是面前的烏蘇高達九尺,身高超過兩米多,加上虎背熊腰,肩寬體厚,這一撲過來,簡直就像泰山壓頂,老鷹捉小雞。

  台下幾個靠近點的武生都有些不忍再看,這越人烏蘇不懂謙讓,下手狠辣,哪怕佔了勝勢也不留手。前兩個與他交手的武生雖然沒有生命之危,卻也都筋斷骨折,今年已經無法再考。

  這裡的武生都未達氣境,要是被這烏蘇抱住,以雙方的氣力根本無需再看下去,聰明點的認輸才是正理。

  「哈哈!」烏蘇見白崖已經近在咫尺,頓時大喜。

  不過,他雙臂剛要合抱,卻見身下的白崖忽然抬頭,木然的殭屍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難看的怪笑,雙掌一分,輕輕搭上了他的雙臂尺澤穴,也就是手肘窩。

  自己則是一矮身,從黑鐵塔的腋下讓過。

  「嗷~~」擂台上傳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剛貼上白崖的黑鐵塔踉蹌前衝。

  台下武生只見他雙臂手肘窩處皮肉翻捲,五個駭人的血洞泊泊灘血,像是被某種野獸給狠咬了一口。

  而他身後略顯瘦小的少年依舊面無表情,目光森冷,垂掛在身側的雙手手指已染成了血紅,最長的中指上似乎還掛著一根肉絲。

  其實白崖以前跟盧遠等人切磋,剛開始幾乎沒有敗績,直到後來慢慢熟悉,反而敗多勝少,起因就在於白崖這雙虎爪。

  自從在雲龍寺改善了身體素質,並在慧難的指導下練了半月,白崖的五斷虎爪功已經練成了透勁。

  單以爪功而言,他跟以前的黑虎差不多了。黑虎的爪功連達成氣境的慧空和尚都擋不下,被當場卸掉了一條小腿,更不用提道場應試的武生了。

  以唐狩的說法,那哪是人手,根本就是獸爪,鋒利不亞於尖刀。要是身上沒有硬功,誰都不敢跟他貼身,不然就等著敷藥吧!

  想要對付白崖,就不能讓他跟上腳步,必須游鬥抓破綻。白崖練武畢竟只有三月,以前瘸腿三教他剔骨刀法,也只是當成謀生手段,沒有配套步法。

  後來,雖然給了他鬼腳功,但白崖卻在王鵬和慧難的勸誡下練得不多。動起手來,只要繞他三圈就能把他繞暈,再加上白崖也不能對著盧遠等人玩命,後面自然是敗多勝少。

  白崖會找上烏蘇當第一個對手,自然不是熱血上頭不管不顧。他就知道這個黑鐵塔會仗著身體,強行跟他貼身肉搏,這要不吃個教訓就奇怪了。

  不過,白崖此時心裡也有一點驚訝,這個越人烏蘇似乎還練過硬功。不然的話,剛才那一爪應該能挖斷手筋了,現在卻只是皮肉傷。

  「虎爪功?!」烏蘇看了看手臂上的爪洞,臉上露出一絲猶豫,他知道今天這最後一場難捱了。如果後面能勝還好,如果最後落敗,身體肯定會撐不住第二次上台。

  「兄台現在退下,還能保全!以你勇力,不難在其他擂台獲得第三勝!」白崖看了看烏蘇臉上的神情,就知道他有了退意,頓時雙臂抱胸,目光不屑地說道。

  「刺啦!」烏蘇聞言,額頭不由勃~起一根青筋,伸手一把扯掉身上的無袖短衣,露出雄壯的上身,右手臂的傷勢因為用力過猛,血洞中飆出了五股血箭,將胸前染得一片血紅。

  「你以為這樣就算勝了!」黑鐵塔雙目赤紅,咬牙切齒地說道,「我白寮寨沒有不能見血的軟蛋!再來!」

  「好~~」血腥的一幕不僅沒有讓台下的武生害怕,氣氛反而熱烈了起來,紛紛出聲助威。

  怕見血還練什麼武,再說烏蘇是個異族,之前又廢了兩個本地武生,出手太過狠辣。台下這幫人都對他沒有什麼好感,現在見到白崖以血還血,頓時都興奮起來。

  白崖暗嘆,心裡道了一聲,對不住了!

  他是故意刺激烏蘇,省得這個貌相敦厚,實則狡猾的對手真的認輸下台。

  一招擊敗黑鐵塔固然爽利,但這樣可無法將門樓上,那幫武館高層的視線給引過來。

  「砰、砰、砰~~」烏蘇提速,大踏步朝白崖衝來,力道爆發,身如戰車,腳下的青石板都被他踩得出現了幾道裂縫。

  「呼~」黑鐵塔幾步就竄到白崖跟前,飛起一腳踹來,攻城錘般的大腿尚未臨身,勁風已然撲面而來。

  白崖目光一閃,忽然矮身一躍,從大個子的腳下滑身而過,雙手一抓一拍,前後相繼落在烏蘇的支撐腿上。

  這招叫做「猛虎過澗」,黑虎就曾經用過,一下子就卸掉了慧空的小腿。

  不過,白崖與烏蘇的身高相差過大,原本應該搭住膝蓋的雙掌,只能落在他的小腿上。

  「刺啦!」烏蘇的褲管瞬間被撕去一截,支撐腿前後各自留下了五條血淋淋的傷口。

  烏蘇恍如未覺,踢空的右腿凌空踏下,朝白崖胸膛踩來。

  白崖連忙一個懶驢打滾,狼狽地滾了開來。

  「砰!」青石板碎石飛濺,露出了一個半寸深的腳印,印痕周圍的裂紋如同蛛網密布,看得台下的武生驚呼連連。

  這一腳要是踩實,受者非死即殘!

  白崖躲開這一腳,目光閃動,居然有了點微微氣喘。他的心臟噗通噗通跳得厲害,只覺渾身燥熱,慢慢興奮了起來。

  這是他第二次在戰鬥過程中有這種感覺,第一次是遭遇洗刀郎王鵬的時候。後續別說跟盧遠等人的切磋,就是當初在雲龍嶺跟慧難過招,都沒有過如此興奮過。

  或許王鵬對我天生殺才的評價,並非完全沒有道理!或許我本就是那個白姓傻兒,而另一個世界的記憶只不過是莊周夢蝶!

  白崖又一次失神,不過,這一次對面的烏蘇卻沒有再撲上來,臉色凝重地繞著白崖轉起了圈子,身體微蹲,雙臂大張,擺出了一個角抵的姿勢。

  百越部族擅角抵,以烏蘇的力氣,一旦被擒住,勝負就再無懸念。

  「吼~~」轉到白崖身後,見對手依然不理不睬,烏蘇終於忍不住大吼一聲,撲了上來。

  白崖眼中精光一閃,拋開雜念,返身不退反進,朝著黑鐵塔的懷裡鑽去。

  烏蘇猛一咬牙,放開懷抱讓他鑽,雙臂繃緊前伸,向白崖的雙肩搭去。他這個越人不比其他前來應考的華族武生,他不會太高明的拳術,依仗的就是天生神力和一身絞鎖的角抵術。

  若是不敢讓白崖近身,他就等於輸了一大半。

  「嗞~~」兩人交錯而過,一觸即分,傳出一個令人悚然的輕微聲響。

  只見烏蘇身側一片赤紅,一道兩指寬的傷口猶如溝壑般出現在左肋,蜂擁而出的鮮血將褲子染紅了一片。

  「嘶~~」白崖面無表情地一甩爪子,一條紅中透白、三兩有餘的碎肉被丟在了青石板上,引得台下一片倒吸冷氣聲。

  「可要認輸?」

  「某家暢爽得很,豈容錯過,再來!」烏蘇狂吼一聲,悍不畏死地再度撲上,只是額頭已滿是滲出來的冷汗。

  兩人騰挪輾轉,一晃就是數個回合。

  此時,烏蘇已是渾身浴血,雙臂、大腿、腰腹、背脊,全身上下溝壑無算。有些傷口深可見骨,血色的肌肉纖維顫巍巍地翹在外面,慘狀令人不忍目睹。

  他勇猛的身形終於搖搖欲墜,黝黑的臉膛泛著死灰,已是到了極限,但依然堅持著緩步挪向白崖。

  這會台下一片沉寂,已經沒有武生叫好吶喊了,只是沉默著等待結果。

  越人烏蘇以拚死的決意贏得了他們的認可,不再有人針對他先前的心狠手辣,因為他對自己同樣狠。

  「這又何必!」白崖微微有些心軟,一邊收手慢慢後退,一邊看向場邊的武師裁判。

  烏蘇畢竟不是黑虎、魯元這類人,要他下死手,心中卻有不忍。

  他一回頭,果然看見場邊武師張了張嘴,似乎就要制止這場戰鬥。但這位武師忽然又閉上了嘴,眼中露出一絲奇怪的神色。

  白崖看得一驚,莫非裁判認為烏蘇還有勝機?

  他連忙收回注意力,頓時發現烏蘇剛才一陣緩步迫近,而自己隨其後退,居然不自覺地被逼進了擂台的角落。

  「死來!」烏蘇本已瞇上的眼睛猛然瞪圓,臉上露出一絲猙獰,捨身朝白崖撲去。

  擂台角落本就狹小,被烏蘇的龐大身軀一堵,白崖這一次竟是躲無可躲!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四十五章 再戰

  再退就在擂台之外了,若是以此等方式落敗,只怕白崖瞬間就會成為台下眾武生的笑柄。

  他知道自己大意了,眼前的對手堅毅隱忍,根本不需要他來可憐。

  一念到此,他眼中頓時爆出兩點火星,嘴角微微翹起,殭屍臉上露出了一絲獰笑。

  白崖矮身向前一竄,膝蓋著地,身體後仰,宛如游魚般跪坐著滑向烏蘇胯下。

  烏蘇俯身抓去,只是他畢竟太高,加上流了太多血,動作遲緩,竟然被白崖一滑而過。

  黑大個頓時大急,這次再被白崖逃開,對方就不會再給他機會。頓時顧不得身體失去平衡,抬腳就向後一蹬,希望能夠踹中敵人。

  白崖聽到腦後生風,本能地偏頭,只見一條大黑腿帶著凌厲的勁風從耳畔擦過,刮得他耳廓生疼。

  白崖雙眼一瞇,伸手就搭上了大黑腿,藉著烏蘇的蠻力從地上騰空而起,腰部一扭,身體打橫了過來,飛起一腳踹在黑鐵塔的屁股上。

  烏蘇本就失去了平衡,此刻終於再也站不住了,踉蹌了幾步撲倒在青石板之外。

  「白崖勝!」隨著場邊武師的裁決,代表勝利的鑼聲響起,白崖獲得了自己的第一場勝利。

  「你可要休息一下?」場邊武師欣賞地看著白崖。

  白崖點了點頭,緩步走下場地。他打定主意找強者下手,這擂台邊上的武生剛見識過他的凶殘,短時間不會有人上場了。

  勝出後下場不算失敗,他依然還有兩次上台機會。

  場邊的武生自動讓開一條路,白崖出場後看了看烏蘇那邊。只見越人已經起身,腳步闌珊,勉強挺起身朝武館外面走去。

  儘管還有一次上台機會,但他傷勢太重,無法再上台了。

  看著烏蘇寂寥的背影,白崖暗自警惕。

  武鬥不是兒戲,卻容不得手下留情。

  離了七號擂台,白崖又開始在演武場裡轉悠,尋找下一個目標。他剛才雖然擊敗了烏蘇,但演武場擂台太多,時不時都有精彩場面出現,絕大部分武生並沒有關注他。

  至於門樓上的那幫人有沒有看到七號擂台的這場龍爭虎鬥,那就看天意了。或許他們注意到了,又或者根本沒有留意。

  白崖轉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下一個目標。

  這人是個身材修長,面如冠玉的英俊武生。他臉色冷漠,單手攬背,手持一把木刀,站在台上長衫烈烈,顯得卓爾不群,瀟灑倜儻。

  別的武生都是短打勁裝,他卻這時候還穿著一身長衫裝逼。要不是有兩下子,那就是純SB。

  不過,白崖認為他應該是有兩下子,儘管沒有看過他動手,但看這人站的十一號擂台遲遲無人上去挑戰,自然不是因為被那張冰山一樣英俊的臉蛋給迷住了。

  不過,既然小白臉用的是刀,白崖頓時覺得有沒有看過他動手都無關緊要。

  他的剔骨刀法已經小有所成,雖然在王鵬眼裡不值一提,但洗刀郎也曾說過刀法三字訣「快、準、狠」,他已經練成快字,准、狠也僅僅只是差了一點點。

  現今在雲龍寺大幅提升身體素質之後,他的刀法基礎已經趨向圓滿。當初連慧難都給他劈出了一道紅印,他不信這個小白臉的刀法能比他快,比他強。

  十一號擂台的場邊武師本已經想宣佈台上武生這場不戰而勝,但忽然又看見一個臉色木然的後生登台,頓時目光一閃,露出一絲笑意。

  作為武館的武師,他最想看到的就是優秀的苗子層出不窮。

  「需要兵刃嗎?」武師看著白崖,關切地問道。

  「無需,一雙肉掌足矣!」白崖咧了咧嘴,勉力露出一個謙虛的笑容。

  他本來是想給武師留一個好印象,可惜他低估了自己那張殭屍臉的威力。那武師看著他的僵笑,眼皮不禁抽了抽,轉身之時,嘴裡還低聲嘀咕了一句。

  「可惜不是比長相!」

  白崖自從靈視心鏡之後,耳目超越常人,卻是聽到了這句話的內容,不由額頭青筋一跳。他再看向對面那個英俊的小白臉時,頓時覺得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武試使用的木質器械上面塗有白~粉,一旦中招就會留下印跡。

  不過,只要不是心臟、脖頸、襠下這些身體要害中招,按規定必須身有三處白跡,才被判定落敗。

  這是為了防止某些練有硬功和貼身短打的武生吃虧,因為這些武生吃上一招不一定有事,而要被他們近身擊中,可能就會一招制敵。

  再說這裡的武生都只處於基礎階段,使用器械對拳腳,本來就佔點便宜,所以也沒有人反對這個規則。

  白崖雖然練有剔骨刀法,但他不會為了一場武試就冒著暴露身份的危險。何況,對方的刀法只要沒有比剔骨刀法快很多,強到王鵬那個程度,他就能看得見,躲得開。

  「雲龍白崖!」

  「夷陵程不直!」

  夷陵?白崖眉頭一挑,夷陵屬於荊州,現在為楚境。不過,夷陵極為靠近巴國的巴東郡,這小白臉來蜀國應試倒也說得過去。

  被白崖暗稱為小白臉的程不直,看見白崖的古怪眼神,頓時有些惱怒。他這趟來成都應試,可見過不少這種眼神了。

  夷陵怎麼了,仙武宗門可不論國界,難不成除了你蜀國的人,別人就不能考進青城?!

  「看刀!」這麼想著,程不直的臉色又冷了幾分,手中木刀一提,一個滑步就朝白崖斬去。

  他這邊一出手,白崖就心中大定,知道這人的刀法比之剔骨刀法要慢了半籌。

  其實這也是他小看了剔骨刀法,塞北那片地域,刀法以快准狠著稱。雖然沒有神州其他地方的刀法那麼多招式,那麼多變化,但其他地方的用刀武者從來不敢小看塞北刀客。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白崖的快刀連洗刀郎都認可,自然不是程不直能比的。

  白崖目光一閃,一個側身就準備讓開,但讓他沒想到的是,程不直的木刀半途一晃,竟然硬生生改變了劈砍的方向,依然朝著他的脖頸斬來。

  「哦?」白崖眼中精光暴漲,知道自己小看了對手。

  程不直的刀確實不夠快,但收發由心,在變化和準頭上似乎比他的剔骨刀法更勝一籌。

  白崖腳步一錯,退身再讓,但這一讓,彷彿是洪水決堤,木刀化為一片殘影當頭罩下,終於讓他為之色變。

  ……

  此時,演武場上的五六百武生,絕大多數都已經打過一場。而在演武場後方的門樓之上,一眾武師也開始小聲討論。

  演武場上的武生因為所處環境的關係,基本關注不到稍遠擂台的戰況,但這幫武師不同,他們站得高,看得遠,目光一掃,基本就能將所有擂台看在眼裡。

  這些武師論武功並不算強,最強者或許也就跟洗刀郎王鵬、醜仙姑張梅差不多,但他們長年教授武徒,見識和眼力卻還要勝過那兩個年輕的意境強者。

  多數擂台上對戰的武生,他們只需瞄兩眼就能大致看出對戰者的武功根底。

  現在這個光景,除了還沒有上台的武生,演武場中多數人的基礎功底,差不多都被他們摸清了。不過,摸清了歸摸清了,他們可記不住那麼多人的特徵,只能記住其中一些佼佼者。

  「馮師弟,可有入眼的生徒?」

  坐在一幫武師最中央的一個老者,笑著看向身旁一位國字臉的中年男子。

  這老者鬚髮皆白,臉上滿面紅光,精神矍鑠,但骨節粗大的手掌上青筋畢露,隱隱能夠看見老人斑,顯然年紀已經很大了。

  他便是振武道場這一代的老館主匡威,振武道場作為青城的外圍產業,館主並不是世襲的,在位短則三四年,長則十多年。

  一般等館主老去,又或是管理不善,就會換人。

  匡威在這個位置上已經待了十二年,特別是最近幾年,他已經感到身體機能衰退加速,很久就要退休了。

  被匡威問話的中年武師叫做馮揚,正是武館當中幾個競爭下任館主的武師人選之一。

  「回稟師兄,這一屆的武生質量很高,若論較為出色者……三號、七號、十三號、二十二號……這幾個勝者皆都不錯!」馮揚思索了一下,便拱手回答。

  周圍的武師聽了暗自點頭,這幾個擂台都已經比過很多場,但眾人顯然都明白馮揚說的是誰。作為振武道場的武師,武功到氣境基本就夠用了,反而是眼力更加重要。

  匡威笑著撫了撫頜下白鬚,他可不是隨意問問,這也是對馮揚的測試。

  「馮師弟只看勝者,卻是對敗者不公。勝者現在能勝,敗者也未必不能後來居上。」

  正在此時,老館主匡威另一側卻傳出一個語調低沉雄厚的男聲,「以某之淺見,七號那個惜敗的黑大個,也是不錯。略加調教,今後必能加入吾門仙宗!」

  眾人轉頭看去,只見是一位臉色黑膛、脖頸粗壯的中年武師,頓時心中瞭然。

  這人名叫王慶,也是武館裡競爭下一任館主的有力人選,同時還是匡威的女婿。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四十六章 虎嘯山林

  王慶的話沒有錯,他口中的黑大個就是與白崖對戰的越人烏蘇。

  振武道場在第二關武試之前,曾告知眾武生必須勝利三場,但實際上,敗者未必就已經落選。

  烏蘇的堅毅隱忍,寧死不退,早就被這些武師看在眼裡。再加上黑大個身體素質出眾,部分武師對他的評價還要超過勝者白崖。

  烏蘇失利退場之際,尚未走到武館門口,就已經有武館老生給他送去了繃帶和傷藥,並隱晦地通知他留下來參加第三關文試。

  只要黑大個腦子沒燒壞,估計眾人等下還會看到他。

  門樓上的武師,包括馮揚在內,當然都知道這一點。只是王慶現在這麼講,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存心跟馮揚對上了。

  不過,門樓上的武師都沒有插話,連匡威也只是摸了摸鬍子,微笑著看向馮揚。

  武者要有爭勝之心,面對挑戰更要迎難而上,可不講究「他好,我也好」,大家和氣生財這一套。

  只是王慶剛才這話頂得很是巧妙,馮揚總不能說「我不是這個意思,烏蘇也很好」這種話,那就等於是示弱了。眾武師包括匡威在內,對他的評價立馬要下一個檔次。

  因此,馮揚坐在位子上,只能微微蹙眉,一時之間想不到反駁之語。

  王慶見狀,有點得意。

  做一個武館館主,當然不是什麼高官大吏,但仙武宗門在這個世界的地位特殊。作為青城仙門在成都的外圍產業,振武道場的館主也不是什麼小人物。

  某些時候,蜀國的高官大吏還真不一定會不會求到他們頭上,至少每年在武館學習的官宦子弟就不是個小數目。就好比白崖前世的清華北大校長,當官的見了他們,也端不起架子。

  「依我看,七號擂台的那個少年剛剛只是僥倖得勝,這不,馬上就要吃到敗仗了!」王慶目光一掃,忽然指著十一號擂台笑道。

  眾武師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發現剛才在七號擂台獲勝的那個少年有些狼狽,在一個持木刀武生的逼迫下左支右絀。

  雖然看上去還未中刀,但狀況已是險峻。而那個手持木刀的英俊武生卻是面色從容,刀光滴水不漏,慢慢將少年躲閃的去路一一封死。

  然而,馮揚聽了王慶此話,眼中卻是精光一閃,莞爾一笑。

  「王師兄,這話可是說錯了!依我看來,卻是相反,那用刀的武生落敗在即!」馮揚這話說得斬釘截鐵,毫無轉圜餘地。

  眾武師聽得搖頭,他們的眼力都很毒,看得出七號擂台之前得勝的那個少年,現在腳步凌亂,並非作偽。

  先前他與黑大個那一場爪功凌厲無匹,但現在看來步法卻是弱項。而他對手的刀法沉穩嚴密,在他們眼中都沒有很大的破綻。

  儘管武鬥勝負總有意外,但要說落敗在即卻很難相信。

  不過,也並非所有武師都在搖頭,其中有幾個年紀大點的武師卻是面露遲疑,皺眉不語。而老館主匡威更是面帶微笑,輕捻長鬚,不置可否。

  就在眾武師為這一場武鬥產生分歧之際,十一號擂台卻風雲突變。

  只見那個被對手逼進角落的少年,忽然狂吼一聲,聲如震雷。左腳點地,猛地旋身右腳飛踹,用小腿迎面骨撞開木刀。

  他腳掌剛一落地,便用力一蹬,其勢如猛虎下山,勇不可擋。雙掌氣勢如虹,一舉破開對手的防禦,狠狠拍在那用刀武生的胸前,將他當場擊飛。

  這精彩的一幕,看得眾武師眼前一亮,宛如真得見到了一頭吊睛大蟲在咆哮山林!

  王慶見到那個被擊飛的武生連連吐血,掙扎了數次都無法起身,最終被場邊武師判定為負,頓時臉色鐵青。

  「哼!若是真刀……」王慶有些不甘地支吾了一句。

  他話中隱含的意思很清楚,程不直如果用的是真刀,那白崖的小腿已斷,哪裡還能再施展虎撲。

  不過這時候,眾武師心中已經不再支持他。

  他們看得明白,白崖在飛腿時,瞄的是刀面,而不是刀鋒。雖然中途程不直已經豎起了刀鋒,但畢竟用招已老。況且,程不直用的刀是柳葉刀,而不是厚背大刀,刀速與變化並重,力道並不足。

  就算是真刀,最多削掉白崖一層皮肉,不會直接斷腿,接下來的虎撲還是擋不住。最重要的是武試規定白崖可受三刀,所以爭議歸爭議,勝負都無懸念。

  武人取勝靠的是實力,靠的是智慧,唯一不靠的就是嘴,王慶這話已經屬於狡辯。

  「住口!」王慶這話剛一說完,果然就見匡威臉色一沉,出言呵斥。

  只是眾武師反而聞言一喜,知道老館主要出言點評了。

  匡威授徒數十年,當振武道場館主也有十二年,啟蒙的徒弟當中還有數名先天強者。雖然自己的武道止於意境,但眼光獨到,每每點評都是切中要害,讓眾武師都會有所領悟。

  只是近年來他臨近退休,慢慢已經不再點評,開始培養下一代館主。今日得益於馮揚和王慶之爭,他終於又開金口了。

  「虎嘯山林,唯吾獨尊!虎形拳威猛剛儔,勇烈無匹,那少年已得個中三味,應有高人指點過。」匡威說著一頓,續而說道,「用刀武生也還不錯,刀法縝密多變,本也存有勝機,但他卻用錯了方法……你等可知他錯在何處?」

  匡威問得是「你等」,但看的卻是馮揚,眾人心中有數,這時就連王慶也不敢再插嘴。

  「虎性剛烈,可殺不可捕,虜則必絕食而死!」馮揚思索一番,斟酌著緩緩說道,「用刀武生不懂此點,指望以刀網困敵,卻無搏命之心。看似將猛虎逼入絕境,實則是在自尋死路!」

  眾武師恍然,紛紛點頭嘆服。

  馮揚的意思是說老虎能殺掉,但不能捕捉,就算捕捉了也會不吃不喝,自己絕食而死。

  程不直刀法是不錯,但他希望不受傷就取勝。結果打了半天沒有給予白崖重創,只是將他逼迫到了角落。

  兔子急了還蹬鷹,而你費盡力氣,卻把一頭完好無損的老虎逼到角落,會有什麼後果已經不言而喻。

  聽完馮揚的話,眾武師看他的眼神都已經有些複雜。

  論起眼力,他們並不比馮揚,甚至匡威差,任何意境以下的武者給他們一過眼,馬上就知道其功底如何。但他們卻欠缺精神意志方面的準確評估。

  這就好比白崖前世的球探,大多數球探都能看清一個球員的技術和身體素質,但很少有球探能判斷出一個球員今後是否一定能成為球星,甚至巨星。

  原因很簡單,因為一個球星光有天賦還不行,還要看精神意志如何。有些球員身體天賦頂級,但精神意志一塌糊塗,注定是流星。只有那些天賦優秀,又肯每天勤練不綴的球員才會成為球星。

  馮揚和匡威比眾武師強的就是這一點,他們看武生,已經能從蛛絲馬跡上面看出一個武生的意志品格。

  ……

  白崖看到場邊武師宣佈他獲勝,臉上卻沒有喜色。

  他這一場打得很鬱悶,整場被對手趕得跟兔子一樣,被逼得火大了,才不管不顧撲了一擊。結果才發現對手是個銀樣蠟子頭,中看不中用,一撲就飛了。

  白崖現在覺得門樓上那幫人還是別注意到自己才好,省得降低印象分。

  不過,他這邊的想法是這樣,台下武生的想法卻又不同。很多人都跟王慶有同樣觀點,覺得白崖取巧了,要不是程不直用的木刀,敗的人應該是白崖才對。

  這不,白崖這邊還沒來得及下台,圍觀的武生裡就「噌」得竄上來一個,朝他抱了抱拳。

  「江陽陳木,請指教!」

  白崖木著臉,抬眼看去。

  只見面前這武生長得乾巴黑瘦,除了頭臉,四肢和身上都纏著好多白色繃帶,看上去身負重疾。不像人,倒像是個埃及木乃伊。

  白崖頓時怒了,不讓他下台再換目標也就算了,這尼瑪最後一場居然來個病號,真把他也當病貓了嗎?

  他也懶得再通名,雙掌一錯,就很乾脆得撲了上去。

  「砰!刺啦!」他這一撲上去,發現對手竟然沒躲,抬手就跟他對了一記。

  兩人的爪子剛碰在一起,就同時吃了一驚。

  白崖吃驚的是無往不利的虎爪,這次居然無功而返,手指抓中的地方猶如硬實的皮革,絲毫都沒有人體的柔軟觸感。

  而陳木吃驚的是平日刀割難斷的手部繃帶,當場就被對手撕了個稀爛。特別是硬功最為堅硬的手背,也被摳出了五道血印。

  兩人頓知自己剛才判斷出錯,面前這人顯然不像看起來那麼好對付。

  不過,兩人一來一去試探了幾個回合,白崖逐漸心中大定。

  陳木的硬功確實很難對付,但他的腳步卻比自己還遲緩,或許是練了硬功的原因,反應總是慢半拍,根本就跟不上他。

  現在他明白陳木身懷硬功,剛才卻為什麼不上台對付用刀的程不直了。程不直身法太快,或許木刀砍不動陳木,但想在他身上留三個白印,那簡直是輕而易舉。

  試探了幾次,確定陳木除了硬功,其他方面都不突出,白崖終於發威。

  他的虎爪手指微縮,改抓為拍,運起了金剛虎形拳的催勁!

  金剛虎形拳的催勁能凌空擊斷一寸厚的硬木板,加上他現在金剛大手印已經入門,掌力非同小可。

  陳木吃上幾掌後,只覺傷處火辣辣的疼痛,特別是後背那一掌,打得他五內俱焚。

  「慢著,在下認輸!」陳木不再堅持,一個後跳就出了擂台範圍。

  他倒是還可以堅持,但已經看不到勝利希望。何況對方顯然用上了剛拳,這麼打下去,他一定會受嚴重內傷,下面就不用再上台了。

  白崖嘆了口氣,這場打得最莫名其妙,前後不過三分鐘。

  他看來是吸引不來門樓上那批人的眼球了,只覺前途一片黑暗!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8-6-24 23:09 編輯

siaxing 發表於 2016-12-8 16:29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四十七章 文試

  武館的第三關文試放到了晚宴之後,在第二關測試完,武生人數已經下降到了兩百多人,文試再測就不到兩百了。因為後面幾天測試的人數肯定會越來越少,故而七日武試,可能最後只有不到千人能留下。

  這個數量跟白崖預估的有些差距,以報名人數來看,還不到十中取一,比他前世考大學都難多了。

  已經留下的這些武生都算精英,且人數不多,武館晚間給安排了晚宴,地點就放在演武場上,擺了整整二十幾桌的流水宴。

  菜餚不算多金貴,也沒有酒,不過肉食管夠。習武之人都是大胃王,二十幾桌的菜換了數次,這才算讓大家吃了個飽。

  白崖在席間看到了被自己擊敗的那三人全在,越人烏蘇,夷陵程不直,江陽陳木。特別是越人烏蘇和夷陵程不直,這兩個小子午間可都是重傷。

  一個遍體傷口,肉都被自己的虎爪給刮掉了幾斤,現在全身打滿了繃帶,像個大號的木乃伊。要是再跟黑黑瘦瘦,也全身繃帶的陳木站一起,那簡直亮瞎眼。

  另一個是內傷,在擂台上就吐血三升,到現在還臉色雪白,捂著胸口跟男版西施似的。

  白崖覺得又喜又憂,喜的是這兩人後面肯定沒有三勝,能留下自然是武館高層的特別關照。既然他們都能留下,那自己應該也進入了門樓那些人的法眼。

  憂的是這兩個小子傷成這樣,還必須參加第三關文試,說明武館對文試非常看重,絕不是走個過場就行了。

  用過晚宴,文試的場地終於不再是演武場了,眾武生被放進了門樓後面的護院大殿。這裡已經擺滿了板凳和小几,上面有文房四寶和準備好的試卷。

  一個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咬著筆頭坐在小板凳上,那場景看得白崖有些想笑。不過,等他再一看試卷的題目,頓時就笑不出來了。

  江吳很仗義,告訴他的題目格式都是對的,可惜猜對題目格式不加分。

  武生的文試跟朝廷科舉不同,這裡是不會考詩詞時文的。第一部分是填空題,沒錯,就是白崖前世的那種填空題,一句話裡空幾個字,讓你去填。

  簡單吧?簡單,可對白崖沒有卵用!

  因為需要填空的內容統統出自諸子百家的著作,跟四書五經還不一樣。白崖前世的古華夏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所以只剩下了四書五經,其他諸子百家的著作大多都消失在歷史當中。

  可這個世界不一樣啊,諸子百家蹦躂地可歡實了,經典著作那是一本接一本,所謂的四書五經不過是書海一粟。別說白崖,就是前世那些漢語言文學家穿越過來,參加科舉照樣要統統撲街。

  很難嗎?不難,武館的題目都是啟蒙讀物裡面的,武生只要念過兩年私塾,基本都能做個七七八八。就跟白崖前世默寫不出「鋤禾日當午」下一句的小學生,都該去吃竹板炒筍肉一樣。

  振武道場為什麼要出這種題目呢,因為是心性考察的需要。

  這些題目既然是出自青少年啟蒙讀物,那麼自然是三觀極正的,沒有非禮勿視的內容。只要是讀過、學過這些啟蒙讀物,至少能證明武生學過正確的三觀,並且腦子裡形成了記憶。

  這無法排除武生裡面還有奸猾邪惡之徒,但最起碼這些小壞蛋也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什麼是能現於人前的,什麼是必須偷偷摸摸的。

  試卷後一部分內容,則是應用題,這個就跟白崖前世的應用題有很大區別了。

  大部分題目都是武生會在今後遇上的現實事例。

  例如:行鏢遇上山賊要怎麼做;開拓荒野蠻域要做哪些準備;仵作的工作流程;如何追蹤兇犯;如何在野外佈置營地等等。

  聽上去挺奇怪,實際卻很有意義。

  振武道場的武生,其中絕大部分今後都將從事這類工作。別看武館一年就招收了近千生徒,但這一批武生最後能進入青城仙門的人,可能就只有幾十個。

  而這幾十個人當中,能夠達到意境、勢境的武生又會少一大半。至於先天強者……振武道場老館主匡威授徒數十年,啟蒙過的先天強者僅為個位數。

  因此,給武生出這類題目並非看不起他們,也是考察心性的一部分。

  前面的填空題只是看他們有沒有學過正確三觀,後面的應用題則是審查他們處理具體事務時,會表現出來的想法和品格。

  文試最後一部分相當於送分,就是讓武生寫一篇有關自身武道的理解,以及今後對於武道的野望。

  白崖將試卷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後嘆了口氣,他已經確認自己肯定會不及格。第一部分的填空題,毫無疑問的空白。第二部分的應用題和最後送分的論述題,他大概也只能拿個三四成分數。

  理由很簡單,不是他沒有想法,而是他寫不出來。

  他附身的白姓少年確實認過字,但詞彙量還不到一千。除非白崖用正楷書寫,否則一篇文寫下來,其中一半字要用圈圈來代替。

  至於正楷……白崖倒是能寫,關鍵是考官認識嗎?難道還要指望考官給你每個正楷字多加幾筆,變成小篆?

  考完文試之後,白崖心中忐忑。特別是他還知道武館出這些題目的用意,感覺這次考試十有八九是通不過了。

  當他垂頭喪氣地出了武館大門,灰溜溜地打算回客棧時,身後忽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白兄弟,如此良辰美景,不去賞月嗎?」

  白崖回頭,只見身後是盧遠等人。盧遠、江吳、唐狩、江楠、盧清一個不少,皆都笑吟吟地看著他,剛剛說話的正是唐狩。

  賞你個頭,正難過呢!

  白崖心中感動,支吾著說道:「你們為何會在此處,不是說好不等我嗎?」

  「嘿嘿,我們可沒等你,只是估摸著你差不多考完了,就過來帶你去散散心!」江吳一把摟住他的肩膀,咧嘴笑道,「走吧,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

  此時此景不禁讓白崖想起了前世在大學時期的荒唐,不由怪叫一聲,將所有的煩惱都拋到了腦後。

  ……

  數日光景匆匆而過,轉瞬就來到了武館發榜之日。

  白崖雖然有些鬱悶,但依然跟著大家一起去看榜。這是盧遠等人的大事,他就算自己不上榜,也願意分享其他人的快樂。

  與來時不同,這一次他們先去看了凌天武館和寶膳堂。

  不出所料,盧遠和盧清兄妹盡皆上榜。唐狩考得更好,寶膳堂貼出來的藥徒名單,他排在第一位。

  看完這兩家,他們終於趕赴振武道場的所在,人尚未到地方,便看到牆邊榜單張貼之處人山人海。雖然大部分武生都已經在前兩關被刷下,但進入最後一關的武生也有一千五六百人。

  江吳仗著身高馬大,頂著眾武生的咒罵,在人群中開出了一條道。

  「五哥,你上榜了!」只是觀看了一會,眼尖的江楠就歡喜地又蹦又跳,指著榜上的一個名字叫道。

  「七妹,那你呢?」江吳對自己的成績心中有數,卻沒有妹妹這麼興奮,關切地反問道。

  「我也上榜了,你看……在這邊!」江楠面帶喜色,小指頭指了指另一張全是女生名字的榜單。

  「可有看見白兄弟的名字?」盧遠被擋在後面,壓低了聲音,輕輕問道。

  「好像……沒有!」

  站在榜單前的江吳、江楠兩兄妹面面相覷。而站在他們旁邊的白崖雖然看不出表情,但眼神裡的失望卻是誰都能看得出來。

  「你們說早了,在下已經看到了白兄弟的名字!」正在眾人沉默之際,後方卻傳來了唐狩的聲音。

  「不會吧,難道我們三個都看漏了?」

  江吳兄妹和白崖都心中疑惑,看榜的位置有限,最前排就是他們三個,唐狩和盧遠兄妹都沒有擠進來。

  「呵呵,你們啊……難不成忘了武館招徒一共有三個榜?」唐狩在後面無奈地苦笑,「出來吧,這邊人少,自己去看!」

  「江大哥,還有一個什麼榜?」白崖有些欣喜,一邊朝外面擠,一邊朝身邊的江吳問道。

  「唐狩不說,我等還真是忘記了!」江吳一拍腦袋,訕笑著說道,「武館招徒的確是有三個榜單的……」

  江吳粗略的說了一下,白崖才明白過來。

  類似振武道場、凌天武館這類大武館,每年招徒都有三個榜單,一個是英傑榜,也就是男榜,一個是巾幗榜,就是女榜,最後一個是……

  「孺子榜!」白崖站在榜單前面,看著那上面自己的名字,有些哭笑不得。

  所謂孺子榜,顧名思義就是孩童榜單。振武道場每年都會收一批年紀在十歲以下的孩童,進行武道啟蒙。

  這是一種親民之舉,表示「我大青城是蜀國自己的仙門,願意為父老鄉親提供幫助。你們以後出人才了,一定要優先考慮加入我大青城啊!」等等,等等!

  啟蒙孩童的食宿都由武館提供,不僅有武道啟蒙,武館也教諸子百家的啟蒙讀物,使得小孩子能夠讀書識字。

  可關鍵問題是白崖本月已年滿十四週歲,雖說只有幾歲之差,可這是青少年跟孩童的分界線。讓他跟一幫整天掛著鼻涕的小朋友一起玩耍,這不扯淡嗎?

  「白兄弟,這肯定是考官看你前兩關考得不錯,特意給的優待……」唐狩忍住笑,拍了拍白崖的肩膀。

  「入了榜就好,入了榜就好!」盧遠臉色古怪,喃喃地說道,「雖說是個孺子榜……」

  「哈哈哈!」盧遠說得無意,但卻成為了笑點的導~火索,一幫人笑成了一團,兩個少女更是樂得花枝亂顫,前仰後合。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四十八章 入館

  所有人都如願考進各自心儀的武館,白崖等人在成都城瘋玩了幾天。

  除了王宮和軍營不能去,他們將全城逛了個遍,嘗試了眾多風味小吃和玩樂的花樣。白崖也去戲班體會了一把這個世界的戲曲節目,總算了結了在涼州城留下的遺憾。

  事實上,這個世界的戲曲跟他前世的戲劇有很大不同,沒有京劇、越劇、黃梅戲那種獨特的唱腔,沒有臉譜,沒有誇張的行頭。

  雖然戲曲形式也集「唱、做、念、打」於一體,但內容更具中國風,樂器多為使用竹笛、古箏、七絃琴、編鐘、鑼鈸、鐘琴和各種鼓。

  當然,戲班除了編排的戲曲,還有雜技、角抵、木偶戲、俳優、武擂、音樂劇等等,形式內容一點都不比他前世的戲曲表演藝術差勁。

  他穿越至今的所見所聞,除了沒有網絡、影視這類東西,這個世界已經可以定義為另一種現代文明。

  因為他們已經上榜,所以武館給每人都發了一本小冊子,裡面寫了館規、武館簡介和注意事項。

  無論是凌天武館,還是振武道場,館規的內容都大同小異。比如:不許違法亂紀、不許滋事擾民、不許持強凌弱等等。大致都是一些上面不寫,武生們也知道不能做的事情。

  他們更需要瞭解的是武館簡介和注意事項。

  振武道場已經建立將近八百多年,不是青城仙門最早開設的外圍武館,但也能夠排進前五。道場共分五個年級,大約六千多武生,其中一部分是孺子武生和官宦子弟的武訓生。

  這裡所說的年級跟白崖前世的學校年級不同,高年級與低年級的區別不大。只要武生不去惹是生非,每年按時交納束脩節儀,那麼就可以安穩在武館待上五年。

  所謂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武館的低年級武生未必就比高年級的武力低,但年紀也未必就比高年級的武生小。

  就好像盧遠,他已經十八歲了,兩年前就考過一次,只是落榜了。

  他的年紀其實跟大多數三四年級的武生差不多,而且基本功圓滿,只差一個契機就能進入氣境,武力不比高年級的武生差。

  在武館的修行過程中,如果十八歲前後達到氣境的話,那麼就有機會被推薦去青城仙門。如果遲遲達不到氣境,那麼也只能待五年,畢業後就自尋出路。

  振武道場教授武生的武師,被稱為教頭。一般兩個教頭帶一個班,人數在三十到四十之間。女生班人數少些,孺子和官宦弟子則更多一些。

  振武道場不興跪拜禮,除了過年過節拜祭武館歷代的祖師爺,見到教頭和館主,都只需要行抱拳禮。

  儘管如此,道場依然極為講究尊師重道和上下尊卑,新生不得無故挑釁老生,不得違逆教頭。若有不公,可向館中糾察和教長申訴。

  雖然免不了會有以勢壓人、高年級欺負低年級的事件,但總體上能夠維持公正合理。

  而在注意事項中,幾乎所有武生都很關心三個事情,「吃、藥、住」。如果不是特別優秀的武生,武館是不會減免這部分費用的。

  「吃」的話,基本不需要解釋。習武之人消耗太大,吃得不行,那就不用練武了。武生交納的束脩節儀,其中一部分就花在這個上面。

  振武道場在吃上面,實行一天四餐,晚課後還有一餐夜宵。武館在這方面十分嚴格,請了專門的廚師,食材搭配都有各種規定,不能亂吃。

  換到白崖前世,那就叫營養調配!

  其中還有一條硬性規定,不得飲酒!他們這個年紀段的習武之人,身體正處於發育期,飲酒對武道妨礙極大。

  當然,武館的教頭只在武生在館期間進行監督,你要出了武館偷偷喝,他們也不管。武道修行靠自覺,反正前程是你自己的,不是教頭的。

  除了「吃」之外,第二個注意事項是「藥」。

  武道修行免不了實戰和切磋,有戰鬥就會受傷,「藥」就很重要了。同時某些武功在修煉時就要用藥,比如:江陽陳木所練的硬功;白崖所練的金剛虎形拳、金剛大手印這類陽剛之拳。

  不用藥強練的話,沒幾年身體就完蛋了。武館所收的束脩節儀,最大一部分就花在「藥」上面,比「吃」的開銷還厲害。

  最後一個注意事項是「住」!

  武館在「住」這方面,除了孺子和來武訓的官宦子弟,其他武生可以自由選擇。

  振武道場有提供住宿,但這個住宿是十多個武生一起睡的大通鋪。

  武生在演武場整日跌打滾爬、汗流浹背,若是十幾個人裡面有那麼一兩個人不注意個人衛生,那麼這個大通鋪平日的味道可想而知。

  如果武生不想住大通鋪,剩下還有兩個選擇。一是由武館提供證明,武生自己去附近的裡坊找坊正,看看有沒有本地居民願意提供租房,租金自行商量。

  二是如果武生家境富裕,也可以常住客棧,或者幾人合夥買一座小宅院。

  不過,住在外面的武生有一點必須注意,他們每天的早課時點不能遲到,晚課不得早退。要老是遲到早退,讓班裡的教頭都無法容忍,那麼就會被武館遣退。

  這幾天來,盧遠等人除了歡慶之外,還合夥買了一座中等人家的小宅院,價格是八百金。

  這個世界因為沒有了一統天下的秦朝,所以列國貨幣制度較為複雜。不過,比較統一的是都認可金銀銅,作為基礎的世俗貨幣單位。

  一兩金等於十兩銀,十兩銀等於十貫銅錢,就是一萬錢。

  不過,各國銅錢各有種類,秦國使用圜錢,也就是圓形方孔的銅錢。北方的燕趙、青兗徐三州的齊國、魯國、宋國,則使用各類刀幣。

  而中原地帶的韓、魏、周、鄭等國,一般使用布幣。這個「布」通鋤類農具「鎛」,不是布匹的意思。最後還有一種流通比較多的銅錢叫貝行錢,也稱蟻鼻錢,大體都在楚境、吳越等國使用。

  列國對於不同貨幣都有各自製定的匯率,相比較白崖前世的金融產業,因為沒有網絡的存在,所以這個世界的金融並不發達。

  蜀國曾被秦國吞併,後世在經濟上受秦國的影響很大,也使用了圜錢。

  以其價值來說,市面上三文錢就能買一個大大的肉包,換算下來八百金差不多等於白崖前世的六七百萬人民幣,成都的房價還是挺貴的。

  白崖也在裡面出了一份子,因為孺子班屬於福利班,所以他是眾人當中唯一一個不用給武館繳納束脩節儀的幸運兒。

  當然,孺子班由於都是孩童,規定上不允許生徒住在外面。只是他已經十四週歲,加上又是和盧遠等人同住,所以還是想跟教頭溝通一下,是不是可以讓他搬出去住。

  不過,等他到武館報道的時候,立刻就傻眼了。武館給他的通知單上,註明他要去馮氏武館修行,而不是面前的振武道場。

  「馮氏武館是什麼鬼,我考得不是振武道場嗎?!」

  「馮氏武館是孺子班的所在,嗯,等於就是道場的分館!」分發通知單的武師瞇著眼睛打量了他幾下,趕蒼蠅一樣揮了揮手,「去吧,去吧,道場的役車已經外頭等候,莫要遲了報道時間!」

  去你妹啊,這裡說馮氏武館在成都西北百里外,都不在成都城內,這是要哥做野人嗎?

  「這要怎麼著,難不成真的跟那幫孩童在山裡玩童子軍遊戲嗎?」白崖苦著臉從武館裡出來,對著同來報道的江吳兄妹大吐苦水。

  「白兄弟,古話說得好,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江吳忍住笑,裝出一臉鄭重的樣子拍了拍白崖的肩膀,又奇道,「不過,童子軍是什麼遊戲,兵家推演嗎?」

  「差不多!」白崖翻了個白眼,無精打采地說道,「江兄,小弟先回去打理衣物,記得幫我跟盧兄等人說一聲……」

  「嗯嗯,兄弟只管安心前去,你那屋子就交給我等打理,絕不會讓其白空著!」江吳一本正經地說道。

  白崖心裡鬱悶,頭也不回地給他豎了一根小指。

  ……

  由於沒趕上武館的役車,等白崖坐其他車子趕到馮氏武館的所在地,已經差不多夕陽西下。

  這地方是一個叫「浩」的小山城,之前聽道場武師介紹過,城內不過五百戶,緊靠二郎山。小城風景秀麗,城外就是矮山疏林,果然是一個很好的童子軍駐紮地。

  馮氏武館在城西,規模可就沒有振武道場那麼大了,跟白崖前世在電視上見過的正常武館差不多大小。

  他到了武館之時,其他孺子生徒都已經用過晚飯,正在演武場上跑圈。

  「為何此時才到?」

  場邊的武師是個中年帥哥,國字臉,頜下留鬚,看面容居然有點像白崖前世某個扮演諸葛亮的演員。

  白崖心中忐忑,低著頭將原因說了一遍,頗有點被班主任抓了現行的感覺。

  「嗯,下不為例,去跑圈吧!」中年武師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指了指場邊跑步的隊伍,讓白崖加入進去。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四十九章 馮氏武館

  在演武場跑圈的孺子大約有六七十人,這裡的場地並不大,一圈大概也就兩百餘米。

  不過,這些孺子都很年幼,小的五六歲,大的也不過八九歲,其中像白崖一樣超過十歲的少年,連他在內好像就兩個人。

  他們跑了幾圈之後,步履就開始蹣跚,顯然都沒有了力氣。

  中年武師見狀,立刻揮手讓他們停下,將所有人都召集到了跟前。

  「某乃是振武道場的教長,馮氏武館的館主馮揚,你們叫馮教長即可。此外,本館還有一位武教頭和兩位文教師長,他們明日才至。今日之後,你們就由我等來教授文武二道!」

  馮揚摸了摸長鬚,掃了一眼眾孺子,又看向白崖和另一個貌似十二三歲的少年,「白崖、林牧出列……此二人以後便是你們的班頭,白崖為正,林牧為副!以後若有難處,可找他們商議。」

  白崖一愣,而另一個少年卻轉頭看他,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服之色。

  「隨某到內堂拜祭祖師爺吧!」馮揚宣佈完任命,就轉身朝武館後院走去。

  馮氏武館前後共有三弄,進門後第一部分就是演武場。第二部分是生徒的私塾、住所、食堂和澡堂。最後一部分是祠堂,裡面放著諸多靈牌。

  馮揚帶著眾孺子進了祠堂,便招手叫來白崖和林牧,逐一給每位孺子都發了一炷香,帶著他們跪拜祖先。

  白崖不太習慣跪拜禮,不過只是跪一堆靈牌,卻沒有什麼感覺。

  馮揚帶著大家上完香,施完禮,便揮手打發了堂下的眾童子,讓他們各自回房休息。這些孩童今天做了數倍於平日的運動,早就疲倦至極。等這位馮教頭鬆了金箍圈,立刻就作鳥獸散,各自回房去了。

  眾童子都散去了,但白崖和另一個少年林牧卻被馮揚暗中伸手攔住,顯然是還有事情交代。

  「你二人隨某過來!」馮揚略帶威容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帶著白崖兩人朝一間書房走去。

  等進了書房,馮揚在條案後面坐定,揚起頭看著兩人。

  「你二人可知孺子班的班頭需要做些什麼?」

  「義父,我知……」白崖身邊的少年,眼睛一亮,搶先舉手回答。

  「叫教長!」只是未等他說完,就見馮揚沉下了臉,面無表情地瞪了他一眼,頓時讓少年後面的話都吞了回去,委屈地撇了撇嘴。

  「是,義……教長!」

  「白崖,你說說看?」馮揚這才臉色稍緩,表情平淡地看向白崖。

  白崖對馮揚的這套家長做派有些反感,但細思下來,卻是暗自一嘆。他前世的師生關係更為平等,可那個時代已經沒有了尊師重道,師生之間更像是一種交易,充滿了銅臭味。

  所謂的今不如古,就是這樣了!

  既然他決定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那麼就必須適應這些改變,學會前世教育沒有教懂他的尊師重道。

  「學生不知,還請教長示下!」白崖朝馮揚抱了抱拳,恭敬地垂首站在原地。

  白崖嘴裡說不知道,其實心裡已經了然。

  孺子班共有六七十人,且都年幼。雖說這個世界的人有些早慧,但依然是些孩童,平時少不了頑皮搗蛋,而且很多事情不能自理。

  班裡的文武教頭共有四人,但這些人跟孩童的年紀相差太大,雙方有代溝。眾童子平時是不會主動找他們的,教頭也沒辦法時時刻刻留意他們。

  因此,這就需要他和林牧來處理孩童之間的瑣事,換句話說,就是讓他們當孩子王兼保姆!

  聽到白崖的話,馮揚微微挑了挑眉,面前的少年好像跟他想得不太一樣。他和王慶的那一番爭執,讓他對眼前這個少年的虎形拳印象深刻。

  後面第三關文試的時候,馮揚特意找來了白崖報名時填寫的身份資料。

  家境貧寒、父母早逝、天資甚高、教養欠缺、野性難馴,這就是馮揚看到那份資料後,所留下的第一印象。

  家境貧寒和父母早逝,在資料中已有記載。

  然而,身為金剛寺俗家弟子的父親早逝,白崖卻依然對虎形拳有很深理解。那要麼是金剛寺的武僧指點過,要麼就是他自己觀摩山中猛虎所悟。

  無論是哪一種,都可以得出天資很高的評價。

  教養欠缺和野性難馴,是馮揚的主觀臆斷。

  這一點在後面拿到的文試成績上也有體現,白崖極差的文試分數,說明他沒有過私塾經歷。再加上父母早逝,沒有了大人的管束,自然就缺少教養,野性難馴。

  這樣的武生,武館本來是不會錄取的。但幸運的是白崖年紀還小,馮揚認為心性未定,還可以造就,所以就將他安排進了自己的孺子班。

  他安排白崖做孺子班班頭,是希望通過讓他做一個孩子王,增進其責任心和上進心,並努力學習百家諸聖的正確三觀,以培養和改變其心性。

  但是今天晚上一接觸,馮揚發現自己有些武斷了。眼前這個少年至少現在看上去成熟沉穩,說知書達理有些過了,可也談不上缺乏教養和野性難馴。

  「你可念過書?」馮揚心念電閃,端起茶碗碰了碰嘴唇,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家父尚在時,識過一些字,但那時年幼,不明所以!」白崖針對自己的假身份,早就打過腹稿,這時候信手拈來,面不改色地扯謊,「後來家父去世,無書可念,村中先生見小子可憐,曾讓在私塾外面旁聽過一段時日。」

  馮揚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心中對白崖大感滿意。少年的回答有理有據,且得體大方,確實不是他想像中那種桀驁難馴、缺少教養的野孩子。

  在私塾外面旁聽麼……那麼能說不能寫,懂理不能文,也就有了合理解釋。

  「林牧,你先回,白崖暫留!」馮揚想了想,頓時改變了主意。

  既然白崖能識大體,那麼再提點他孺子班班頭要做什麼,已經沒有意義。看他那副小大人的樣子,當那幫孩童的保姆應該沒什麼問題。

  一旁的林牧愣了愣,有些沮喪地朝外屋走去。

  見林牧離開,馮揚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對著白崖說道:「將上衣攏褲除去……」

  尼瑪,你想幹什麼?

  白崖大驚,木著臉偷瞄門口,心想打肯定打不過,就不知道現在還來不來得及逃跑。

  馮揚見他的古怪眼神,心中一轉念,知道面前的少年想歪了,頓時哭笑不得。他做久了教頭,面對的又都是少年人,不太習慣事事解釋。

  再說少年武生大多想法單純直接,哪像白崖前世久經「亮圖」考驗,歪念頭都是瞬間秒懂的。

  「咳咳,某是要給你摸骨測資!」馮揚板著臉解釋了一句,此時心中的膩歪就別提了。

  「哦……」白崖訕訕然地扯了扯嘴,將上衣和攏褲脫掉,只留下了一身內衣褻褲。

  馮揚也不客氣,上前將他全身的骨頭都捏了一遍,臉上慢慢露出了一絲古怪神情!

  「奇形根骨,難怪……難怪會打得一手好虎形!」

  「奇形根骨?教長,什麼是奇形根骨?」白崖見馮揚摸骨測資完,就愣在那裡自言自語,不由好奇地問道。

  「你先穿好衣服,容某想想!」馮揚的神情變幻莫測,說了一句,便自顧自地背著手,在房裡踱步。

  半晌之後,馮揚似乎有所決定,重新坐回太師椅,目光灼灼地打量著白崖。

  「白崖,你……你可願意拜某為師?」

  「拜師?」白崖一下就瞪圓了眼睛,要不是面癱,他這會鼻子都能嚇歪咯。

  「天地君親師」出自《荀子》,有黃老道家和儒家兩說,但無論是哪個學派,對這個說法都是認可的。「師」在「天地君親師」裡面排最後一位,次於父母,但重於友朋。

  這個世界尊師重道,拜師是很重大的一件事情,絕不能兒戲。

  白崖前世看書經常看見某某少年骨骼清奇,天資絕倫,然後就有長者一見面,就哭著喊著要收他為徒。除了某些特殊原因,這基本都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就好像你去酒吧玩,突然有個老頭過來說,「兒子,讓我給你當乾爹吧?」

  你什麼想法?會不會直接揍他丫挺的!

  馮揚雖然不是酒吧老頭,而是白崖所在的武館教長,但這關係也近不到哪裡去。為什麼讓武生叫他們教頭,而不是師傅,就因為拜師不能隨便拜啊。

  白崖前世古華夏的儒家,就對這方面很注重,一個人的「師」有很多種稱呼和區別,不能順便叫。

  私塾教書的,為蒙師,稱先生!考場主考官,稱座師,但平時遇上可不能直接叫人家老師,否則就是官場的阿諛奉承!

  這些雖然帶「師」字,但跟「天地君親師」裡面的那個「師」是有區別的,那個「師」是指授業恩師!

  馮揚看白崖的神情,就知道他又想岔了。不過,這次是他自己沒說明白,不能怪白崖。

  「是……蒙師!」馮揚苦笑,再次解釋道。

  這個世界的文武有別,私塾先生一般不用多說,童子進了私塾,先生就是蒙師。武生卻不一樣,武館教頭還算不得蒙師,武生蒙師起碼要完整地教武生一套基礎功法,這才能叫蒙師。

  白崖一顆心終於落了下來,不過,他也不想拜馮揚為蒙師。

  一是他自身就有兩套極品的基礎功法,慢慢練就能晉升氣境。二是他經歷了這麼多事情,眼光被養得很刁。

  王鵬、童老、張梅這些意境強者都被他當成了同輩中人,要是拜馮揚這個武館教頭為蒙師,豈不是自己拉低標準嗎?

  以他的想法,以後找蒙師,起碼要先進青城再說,至少得是慧難那個級別的!

  馮揚看他遲疑不決,並不回答,心裡就明白了。中年武師頓時嘆了口氣,知道自己太心急了,話沒說清楚就提出拜師,換了誰都不敢答應。

  「先坐吧,此事暫且不提,你回去考慮過再說!」馮揚指了指身邊的座椅,笑著說道,「不過,某要跟你說一下為何會有此提議,這乃是源於你的奇形根骨……」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五十章 龍虎之形

  距今大約六千年前,神州世界發生了一場堪比盤古開天地的大災變。天雷降世、山嶽崩塌、大地開裂,整個世界的疆域以一個前所未有速度悄然拓展,天地間充滿了生命元氣。

  天地大裂變的過程由急至緩,整整持續了將近兩千年。在充沛生命元氣的催化下,世間所有生物都得到了生命層次的提升。

  某些荒野山林的野獸開始進化為神話傳說中才有的荒蠻凶獸,甚至開啟了不亞於人類的靈智,成為獸族。另外一些植物在經歷漫長歲月的演化後,同樣開啟靈智,進化成為精怪。

  人族、獸族、精怪,以這三類生命的魂靈和肉身為基礎,天地大裂變的中後期出現了妖族、魔族和鬼族。

  妖魔兩族乃是某些人族、獸族、精怪突變而來,而鬼族則是三族生靈死後的一絲魂靈,在陰屬性元氣的刺激下變化而成。

  相對於蠻獸和妖魔鬼怪的巨大變化,人類在外貌形體上幾乎沒有什麼改變,但武者,特別是先天境界以上的強者出現,側面證明了天地大裂變對於人類生命層次的巨大影響。

  這一類的影響是內在的,現今哪怕是一個普通人類,比起遠古時期也有了很大不同。

  在白崖前世,達爾文進化論深入人心。在天地環境作用下,無機分子合成為有機物,形成原始細胞,再至多細胞、動植物,依次演變成脊椎動物、哺乳動物,最後成為人類的祖先——靈長目動物,整個生命史長達幾十億年。

  曾有科學家提出一個觀點,人類和所有生命的基因密碼裡面,就烙印了整個生命史的過程。在某些特殊條件下,人類就會出現返祖變化。

  這個世界的神州,並沒有什麼達爾文進化論,但同樣也有一個類似的說法,叫做「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天地大裂變讓現今神州與遠古時期有了很大改變,反映在神州人類身上,就出現了很多環境適應性的返祖突變,被武者們稱為奇形根骨。

  這些奇形根骨有的很細微,不進行摸骨測資,很難被看出來。也有的奇形根骨會讓人形體大變,根本就不再是人形。

  現今所形成的妖魔,某些就是人族返祖後的奇形根骨所導致的。

  「教長,那我的奇形根骨……」白崖微微皺眉,臉色有些難看。

  「放心吧,你的奇形根骨並非突變而來,而是祖上遺傳。本體是武者長期修行後,形成的武道之骨。」馮揚撫了撫長鬚,笑著說道,「看來你的祖先不簡單,至少你的家族曾經有一段時期不間斷地出現強大武者,這才會讓武骨形成遺傳。」

  「教長,那……武骨對武者會有好處嗎?」白崖轉憂為喜,好奇地問道。

  「很難說,有利亦有弊,甚至於弊大於利!」馮揚笑著搖了搖頭,淡然說道,「人乃萬靈之長,天地萬萬年孕育而成,形體豈能隨意改之?」

  「啊?!」白崖愣然,他這會心情簡直跟過山車一樣,刺激得不要不要的。

  「武骨對武者是否有利,主要看武者修行的武學是否契合。」馮揚收起笑容,鄭重地說道,「武者修行武功,本身就要契合心性,現在再加上一道武骨的枷鎖,選擇範圍就更加狹窄,這絕對是極大弊端。」

  馮揚說著看了看白崖,見他陷入沉思,頓時又寬慰道,「但若武功契合武骨,修行起來卻能事半功倍,特別容易掌握竅門。就好像……你兩隻手接三個球比較難,不過,要是再多隻手呢?」

  隨著馮揚的解釋,白崖明白過來,慢慢恢復了平常心。

  「以教頭的說法,這武骨就算契合武功,似乎也只是在修行前期佔些便宜。等晉入先天後,只怕就無作用了吧?」白崖略一思索,想起了自己的降龍伏虎雕像。

  曾經的摩伽勒尊者都能將武道刻入法身舍利,最後解體以惠天下。那麼想來武者在晉升先天之後,應該差不多掌控了肉身,對筋骨皮肉做點局部調整,似乎也很容易。

  「呵呵,世間武者千千萬,又有多少個先天強者?」馮揚苦笑,有些蕭索地說道,「就算奇形根骨這種會局限武學選擇的偏門之道,都有無數人求之不得,甚至刻意獵取妖魔之骨,植入己身……」

  「移植妖魔之骨……」白崖為之咋舌,莫非這就是人妖的起源!

  「奇形根骨種類眾多,以其來源分類,共有三種!」馮揚思考著說道。

  「第一種是外植的妖魔之骨,此地灌江口就有一位古代的武道奇才李二郎。他將一枚妖魔之目植入了神庭穴與印堂之間,擁有莫大神通,人稱灌口二郎。浩城背靠的二郎山,就是他當年的修行之地。」

  你妹,莫非這才是正版的二郎神!

  白崖很想吐個槽,不過想想這也並非不可能。他前世的世界跟這個世界不知道什麼關係,既然有相同歷史,說不定某些神話傳說也是真的。

  既然有二郎神,那某個石頭裡蹦出來的猴子,豈不是就暗合返祖突變的說法?難不成孫悟空也真有其人,或者說其妖?

  白崖這邊在胡思亂想,那邊馮揚正好說道:「第二種是返祖突變之骨,這種奇形根骨會讓肉身凡胎改變極大,甚至有可能影響到神智。某些由人類變成的妖族,正是出於此骨的原因。」

  「教長,第三種便是我身上的武道之骨了吧?」白崖收了收發散的思維,試探著問道。

  「不錯,第三種就是武骨。主要是因為世家武者長年修煉同一種武道,導致身體上的變化遺傳給了後代,於是便形成了武骨。」

  馮揚笑著說道,「相比較而言,武骨對於肉身的改變極小,武學局限也是最小。但等武者晉入先天之後,所起的作用就很有限了,不如外植的妖魔之骨那麼明顯。」

  「教長,那我身上的武骨可有名稱?」白崖鬆了口氣,有些好奇地問道。

  「有,你身上所具武骨以形體分類,叫做龍虎之形!」馮揚笑著點頭。

  原來如此!白崖猶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

  難怪他修煉起虎形拳,總有一種特別順手的感覺。原來不是他天資高,而根本就是身體適合這門武功。

  「你身上的龍虎之形主要集中在脊椎和雙掌……」

  隨著馮揚的解釋,白崖看著雙手,終於察覺出了跟其他人不太相同的細微差別。

  他的雙手掌肉厚實,骨節粗大,五指的根部和中間一節比常人略短,指尖卻略長,差不多佔了整根手指的一半。看上去確實有點不和諧,當然,如果不是今天馮揚提起,白崖根本就注意不到這上面。

  至於龍形脊椎骨,白崖自己摸了摸,倒是感覺沒什麼不同。

  據馮揚解釋,他的龍形脊椎比虎指骨改變得更多一些。常人的脊椎骨是三十四節,而他是三十七節。椎骨形狀要細一些但骨質更密,椎骨與椎骨之間的軟骨纖維環,以及連接椎骨的韌帶比常人更加厚實強健。

  如果說常人的脊椎骨是一環套一環的塑料鞭,那麼他的脊椎骨就是外面蒙著皮套,裡面是鋼絲擰成的粗電纜,韌性和強度都不是一個級別的。

  「換而言之,你的腰腹之力天生要比常人強健,若能搭配合適的拳法,威力會很大!」馮揚微笑著說道,「當日你能一記虎撲就將那位使刀的武生程不直擊飛,其一是你已得虎形拳剛猛之意,其二也得益於龍骨之效。」

  白崖默然,他這時候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跟洗刀郎王鵬碰面的那一戰。

  當時,他被洗刀郎擋下攻擊後,突發靈機使出了鬼腳功變化後的「魔蠍擺尾」,使得王鵬大為讚嘆,但現在想來應該也得益於龍形脊椎。

  否則,以他當時的身體素質,這一招恐怕很難使得出來。

  白崖現在想起自己在金剛寺與慧難切磋的那些時日,大和尚總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了。

  「白崖小友骨骼清奇,悟性尚可,但要切記勤加修行……」

  當初,白崖一直都以為慧難在誇他天資很高,現在回想起來,這哪是誇獎,大和尚分明就是在告誡他「悟性一般,以後要以勤補拙」才對!

  「兩個不實誠的死和尚!」

  白崖暗自咒罵了一句,慧難和圓明應該早就知道龍虎之形的事情,卻故意不說,把他瞞在鼓裡。害他還一直沾沾自喜,真的以為自己習武天資很高。

  不過,這麼一想,白崖頓時察覺出來了一個問題。

  既然他天資一般,虎形拳練得好,只是因為龍虎之形的關係。那麼馮揚為什麼在摸骨測資之後,就不顧唐突,想要收自己為徒呢?

  除非……馮揚就練有適合龍虎之形的武功!

  想到這裡,白崖心頭一跳,偷偷看了一眼面前坐著的中年武師。

  馮揚沒留意到白崖的心理活動,他這會說得口乾舌燥,正端著茶碗喝茶呢!

  尼瑪,現在要答應下來,豈不是顯得很勢利?!

  白崖心裡苦笑,覺得人不能這麼無恥,至少總要有個緩衝。等過了今天再說,明後天再給馮揚回話也不遲。不過,有一個問題,他還是想先向馮揚問清楚。

  「教長,您想收小子為蒙學之徒,可是還有其他原因?」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五十一章 馮揚

  馮揚看著面前的少年微微皺眉,以他的本心是不太願意將自己的事情告訴一個十四歲少年的,哪怕這個人有可能會成為自己的啟蒙學徒。

  但只要他的目光落在這個神情木然的少年臉上,卻總有一種必須告訴他的感覺。眼前這個少年的沉穩和老練,彷彿讓他面對的不是十四歲少年郎,而是跟自己一樣的成年人。

  「某本為青城門徒,五年之前才剛剛離開青城山!」

  半晌沉寂之後,馮揚終於緩緩開口,講述起了自己的事情。

  原來振武道場的教頭一共有三個來源!

  第一種是武館自己培養的武師,這些人原本就是武館的武生,學業十分出眾,只是夠不上加入青城派的標準,畢業後受到武館館主的挽留,成為了武館教頭。

  例如:與馮揚競爭館主之位的王慶,就是武館自己培養出來的武師教長。

  第二種是武館從外界招攬的武者,這些人來自五湖四海,身家不一定清白,但武功頗為出眾,且願意後半生安定生活,不再做違法亂紀的事情,相當於被振武道場給招安了。

  這些人屬於客卿,武館給予的地位待遇都不錯,只是無法成為振武道場的館主人選。

  最後一種就是類似馮揚這樣的人,他們原本已經加入了青城派,但後來失去了進軍勢境,乃至先天強者的希望。又不想在山上虛度光陰,因而下山娶妻生子,建立家族,開始享受世俗人生。

  作為一名振武道場的武師教長,馮揚就等於白崖前世的著名大學教授,地位和生活都還算優越,而且目前還有競爭校長的資格。

  只是馮揚在振武道場的弱勢也很明顯,資歷太淺。他在武館畢竟還只教授了五年,不要說少年時代就在武館生活的王慶,就是其他大部分武師也比他的資歷深。

  雖然老館主匡威對他很看好,並沒有偏幫女婿王慶,但馮揚的淺資歷擺在那裡,如果不能服眾,匡威同樣不會強行將他提拔成下一代館主。

  至於青城派方面,只要振武道場不出大簍子,每年的武徒質量沒有大幅下降,他們是不會干涉武館事務的。

  這種情況下,馮揚要想在館主競爭中勝出,他就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讓自己的學徒替自己爭,簡而言之,就是看他與王慶誰教出來的武徒更強。

  這也是馮揚為什麼自請前來教授孺子班的主要原因。要是他與王慶都教導成年班,那成績就是相仿,王慶也能憑資歷勝出。但一個人教孺子班,一個人教成年班,成績再相仿,結果就會截然不同。

  成年班的武徒都在振武道場內,但每個班的教頭即便不爭館主,他們也會爭搶素質優秀的武徒,所以每個班武徒的素質都會差不多,不會有什麼重點班不重點班。

  特別是習武跟學文不同,每個教頭和武生都有自己擅長的方面,有些擅長刀劍,有些拳腳突出,有些身負硬功,更要講究因材施教,不能只用大量功課去強壓。

  況且,每個教頭的精力都有限,就算組織個重點班,他們也沒辦法給每個武生開小灶,所以武生中的佼佼者一定要按其特點,平均分配到每個班。

  不過,成年班的武生基礎好,每年必然會有幾人冒尖,甚至考入青城仙門。而教導全無基礎的孺子班,那壓力就大了。一張白紙確實更好畫,但不是每個畫師都能在白紙上畫出名作。

  振武道場的老館主匡威已經年老,但應該還能撐個五六年,所以馮揚和王慶的館主之爭,實際就由今年進入武館的武生決出,因為接下來幾年的新生班不會再由他們來帶了。

  武者面對挑戰,沒有文士那麼口蜜腹劍、兩面三刀。王慶和馮揚在這一屆已經拉開車馬,正面相鬥。正如他們在門樓上的爭執,雖然馮揚先勝一籌,但老館主接下來的安排才是重頭戲。

  馮揚支持的白崖,被安排進了孺子班,而白崖擊敗的三人,統統被劃給了王慶。

  王慶不是看好越人烏蘇的身體素質,認為他有後來居上的潛力嗎?

  那好,給你!

  幾年後,只要烏蘇,或者其他兩名敗者夷陵程不直、江陽陳木能戰勝白崖,那自然說明王慶比馮揚教得好,館主之爭就再無懸念。

  如果數年後,白崖依然能勝,而且基礎更差的孺子班成績也不錯。那就是馮揚比王慶教得出色,王慶也將輸得心服口服。

  王慶和馮揚對這個安排都無異議,由此也可見老館主匡威的老辣手段。

  原來如此!白崖恍然,再看向馮揚的目光已然不同,心中暗暗有了決定。

  他本來以為馮揚會呵斥他,或者給他一個敷衍的理由。可沒想到眼前的中年武師,竟然會毫無間隙地將自己與王慶的館主之爭和盤托出。

  這樣一來,他要是再拖時間,似乎有點太過做作。

  「教長磊落,小子願為教長學徒……」

  「好,好!」馮揚大喜,想了想,便將手中喝了大半的茶碗遞給了白崖,讓其敬茶拜師。

  白崖跪下磕了一個頭,將托著的茶碗再遞還給馮揚,就算完成了拜師禮。畢竟只是拜蒙師,兩人又是武者,無需拘泥於那麼多凡俗禮節。

  「既然你成了馮某的學徒,以後稱先生即可,不必再叫教長。」馮揚高興地撫了撫頜下長鬚,站起身來招呼道,「走,你去收拾一下行裝,跟某去家中居住!」

  白崖也很高興,這下至少不用跟武館裡的那幫小屁孩睡大通鋪了。

  馮揚的家宅就在馮氏武館旁邊,是一座三進的小宅院。據馮揚自己介紹,浩城這座宅院只是暫居之處,在成都城內,他還有一座五進大宅,是振武道場贈予的產業。

  只是他接下來幾年要帶孺子班,必須長住浩城。那邊的大宅剛被租給了一家外地富商,每年租金就有三十金,可見道場武師的富裕生活。

  馮揚宅中家眷不多,一妻一妾,正妻杜氏,乃是蜀國一位諫議大夫的女兒。雖然不是嫡女,但也出自書香門第,讓白崖對於武者在這個世界的世俗地位,再度感到了吃驚。

  那位侍妾,馮揚沒有多說,白崖也就沒問。

  馮揚還有一個十二歲的獨生女兒馮燕,乃是杜氏所出。或許因為父親的影響,馮燕正纏著母親也想去孺子班,讓從小接受相夫教子、夫為妻綱教育的杜氏深感無奈。

  除此之外,宅子裡還有幾個伺候馮揚妻妾的侍女和僕傭。最後一個是馮揚的義子林牧,也就是剛才跟白崖一起成為孺子班班頭的那個少年。

  見到白崖跟著義父回來,林牧頗感吃驚,一雙眼睛始終盯在白崖身上,嫉妒和排外之情溢於言表。

  不過,白崖對此倒是毫不在意,孩童對於家長的獨佔欲是很強的。他前世的那些獨生子女為了不讓父母生二胎,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例子不要太多。

  「娘子,白崖是某今日剛收的學徒,以後就跟我們一起住!」馮揚進了宅院,便將眾人招來自己的書房,把白崖介紹給了大家。

  「恭喜夫君……白崖,若是今後有事找不到夫君,便讓院裡管事來內宅找妾身!」杜氏笑著朝白崖欠了欠身,便由侍女扶著回房去了。

  白崖只是馮揚學徒,若無大事,注定與內宅交集不多,倒是不用多做客套。宅院裡的眾人各自跟白崖打過招呼,相繼離開了書房。

  「燕兒,你怎麼還在此處?」馮揚板著臉,沒好氣地看向躲在書房角落裡的一個少女。

  白崖順著看去,只見少女鵝蛋臉,梳著飛仙髻,一對大眼睛明亮靈動,正扒著條案後面的屏風探出小腦袋,看著跟一隻鬼鬼祟祟的小老鼠似的。

  見到父親注意到了她,馮燕眼珠一轉,束手低頭,故作老實地走到馮揚跟前。

  「爹爹,小燕也想去孺子班習武!」

  馮揚聞言,頓時頭疼地撫了撫腦袋。他知道妻子杜氏是不想讓女兒習武的,至於他自己雖然是武者,但也沒有意願一定讓女兒習武。

  原因很簡單,男子習武沒有太高成就沒關係,在世俗找個工作還是很容易的。但女子就不同了,這世界上也沒有那麼多的女武將、女鏢頭、女巡捕。

  大戶人家倒是會豢養幾個女侍衛,但以馮揚的家底,他會讓女兒給別人做女侍衛嗎?

  可是一口拒絕馮燕也不行,這丫頭古靈精怪,要是調皮搗蛋起來,以後別說內宅,就是孺子班都別想太平了。

  「先生,不如讓小燕先跟我站幾天馬步!」就在馮揚煩惱之際,身前卻傳來了白崖平淡的聲音。

  「哦?」馮揚看了看自己今天剛收的學徒,眼睛不由一亮,點了點頭,轉身看著女兒,「小燕,你可願意先讓白崖教你馬步?」

  「那……好吧!」馮燕眼珠一轉,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白崖,見兩人似乎沒有合謀騙她,終於喜笑顏開。

  「既是如此,你便馬上回去安歇。明日記得要五更起床,若是起不來,習武一事再也休提!」馮揚摸了摸長髯,肅然說道。

  看著馮燕蹦蹦跳跳地出了房門,馮揚頓時跟白崖心照不宣地一笑。

  馮揚剛才是關心則亂,現在細想下來,武功豈是想練就能練的。馮燕十多年來嬌生慣養,毫無身體基礎,等她站幾天馬步,估計就曉得味道了。

  「牧兒,你也去休息吧!」打發了馮燕,馮揚又看向房裡的另一個少年。

  「義父,我……我也想入門!」林牧低著頭,輕聲說道。

  他說的入門,就是跟白崖一樣成為馮揚的學徒,而不是作為孺子班的武生。

  馮揚微微皺眉,一時之間沒有說話,只是看看林牧臉上固執的神情,頓時暗自一嘆。知道少年是被白崖刺激到了,不願意落人之後。

  「好吧,既然你做了選擇……」

  馮揚的眼神恍惚了一下,隨即便將桌上的茶碗遞給白崖。與收下白崖時不同,既然有了大師兄,茶碗就要由白崖轉給林牧。

  「氣境出師前不得再叫義父,跟白崖一起叫先生即可!」馮揚喝了一口茶,淡然囑咐道。

  「是,義……先生!」林牧大感歡喜,轉身看了看靜立在一旁的白崖,又有些不甘地低呼了一聲,「大師兄!」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五十二章 牧與燕

  「牧哥哥,牧哥哥……」

  林牧正在站樁,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呼喚聲,頓時苦著臉收起拳架子,朝後面看去。只見馮燕躲在演武場的護牆後面,探出螓首東張西望,鬼頭鬼腦地向他招手。

  「燕妹,你怎麼才來?」林牧嘆了口氣,看著她有些無奈。

  「我剛跟娘親去廟會了,喏,給你!」馮燕從小荷包裡摸出兩顆糖,有些不捨地塞進林牧手裡,又鬼頭鬼腦地看了看周圍,輕聲問道,「那個……那個傢伙不在吧?」

  林牧哭笑不得地看著手裡的兩顆糖,故意板起臉說道:「大師兄不在,我背鍋幫你請假,你就只用兩顆冬糖謝我啊?」

  「那……再給你一顆,人家也不多了嚒!」馮燕躊躇了一下,又從鼓囊囊地荷包裡摸出一顆糖塞給林牧。

  「算了,留著你自己吃吧!」林牧差點氣樂了,將軟糖遞了回去。

  「你不要算了,可好吃了!」小丫頭毫不在意地腆著臉拿了回來,重新塞進自己的小包包,讓林牧看得一陣無語。

  「什麼東西那麼好吃!」

  兩人正在小聲談論,冷不防身後傳來一個硬梆梆的話語,頓時嚇得魂飛天外。

  「大,大師兄!」林牧臉色一變,回頭看著剛從演武場外面走進來的白崖。

  「一個時辰站滿啦?」白崖背著手,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沒……沒,還差一刻左右!」林牧低頭算了算時間,頓時暗自叫苦,他可被馮燕給害死了。

  「嗯,加一個時辰!」白崖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忽然想了想,瞇起眼睛說道,「好久沒對練了,要麼跟我對練一會,就免了站樁?」

  「不用,不用,師弟還是想多站一會,最近下盤有點軟!」林牧臉色一白,連忙搖手。

  開玩笑,他可不是以前那個無知無畏的林牧了。想起三個月前,剛拜了馮揚為師的那會,他就覺得自己太傻太天真,一定是膽子生毛了,才會想著去撩撥白崖。

  「廟會好玩嗎?」看到林牧乖乖去站樁,白崖這才轉過身,歪著頭,吊著眼角用餘光瞄向正輕手輕腳,提著裙擺想要溜走的小丫頭。

  白崖這姿勢偷師得瘸腿三,他一直覺得三爺這姿勢很酷。自從三個月前成了孺子班的班頭,他就不自覺地學上了,對付起那幫小搗蛋,果然威力非同尋常。

  「好……不好玩,班頭,我去換裙子!」

  馮燕渾身一個激靈,回過身,小臉露出一絲甜笑。她雖然是馮揚的女兒,不過,還沒有加入師門,所以只能叫白崖班頭。

  「不礙事,站完馬步再去換!」白崖可沒放過她的意思,視線落到了小丫頭腰側的小荷包上,右手一攤,「荷包拿來,我替你保管!」

  「哦!」馮燕哭喪著臉,把荷包遞給他,跟林牧站成一排,練上了馬步。

  「喲,還有不少好吃的!」

  白崖打開荷包一看,頓時挑了挑眉。他取出一顆糖果,剝掉外包裝,端端正正地放在小丫頭的頭頂。

  「不許掉地上,什麼時候糖化了,就什麼時候算你補完了上午的功課!」

  「是,班頭!」馮燕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像要哭出來的樣子。

  不過,白崖見多了這丫頭裝哭的模樣,已經有點免疫了。就當自己沒看見,轉身朝後院走去。

  「跟盧遠對練了一會,好像真有點餓了!」白崖扭了扭脖子,扯開馮燕的荷包,抓了一把糕點丟進嘴裡,「嗯,味道還不錯!」

  「死老虎,這都是我娘給我買的……」小丫頭在後面低聲咕喃了一句,扁著嘴,這會是真有點想哭了。

  「讓你這死丫頭小氣,剛才還不如分我一半,起碼大師兄不會把我的也搶走,也能幫你留下一半!」林牧憋笑憋得辛苦,頓時也不覺得站樁累了。

  白崖不理會兩小的天人交戰,到後院拿了張小板凳,坐在遠處監督。他一邊吃荷包裡的糕點,一邊想著自己的事情。

  自從他拜了馮揚為蒙師,到現在已有三月。

  作為孺子班的班頭,剛開始的時候,瑣碎事情比他想像得要多,因為那幫孩童實在是太能調皮搗蛋了,也難怪幾個文武教頭都放手讓他管教。

  本來白崖還覺得孩童未必不懂理,好好溝通應該沒問題,但很快就發現好好跟他們說話,居然還沒有自己那張癱臉來得有威力。

  於是,他只好化身虐童狂魔,一旦班裡有頑童不聽話,他就扯掉褲子狠狠地打屁股。這些孩童都沒有武功基礎,被他那對虎爪一捏,立刻就渾身酥麻,乖乖就範。

  就這樣,白崖一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不消一周就將包括林牧在內的這幫臭小子,都給收拾得服服帖帖。每當有人屁股腫的比白崖前世見過的那些外圍女,還要挺翹幾分,這幫小子就會老實幾天。

  只是他們忘得很快,最多保持一周,然後就會開始下一個熟悉的循環。

  到了三月之後的現在,白崖的巴掌已經比館內幾個文武教頭的話還管用了。就連馮燕被他隔著裙褲揍了幾次屁股,也記住了這位「鐵面無情」的大班頭。

  孺子班的孩童現在對他是又恨又怕,因為白崖練得虎形拳,又是個面癱,私下就給他起了個「癱面虎」的綽號。

  ……

  此時,在武館的後堂,馮揚正和館裡的另一位老武師交談。

  「馮教長,你想清楚了……老頭子雖然也挺喜歡白崖那小子,可我不是他的蒙師,想要我的看家本事,你就只能用那東西來換!」

  這位老武師正是武館的另一位教頭,姓董名鳴。

  董鳴原本是鄭國的一個綠林大盜,後來年紀大了,又在綠林闖蕩得累了乏了,就跑到蜀國隱居。最後受振武道場招攬,洗白做了武館教頭。

  董鳴的看家本事是一門硬功,源自少林寺的鐵布衫。

  達摩祖師東渡少林,曾留下禪宗真意和七十二門武道絕學,鐵布衫功就是其中之一。

  比起其他少林絕學,鐵布衫功為外壯硬功,練法簡單。經過數千年來的傳承,慢慢流傳到了外界,從而演化出了多種鐵布衫版本。

  董鳴的鐵布衫傳承十分完整,乃是他少年時得自一個遊方僧人。據他自己所言,其運勁使力的法門,就是跟少林正版鐵布衫也相差不多。

  只是這類硬功易練難精,外人又缺少了少林寺的禪宗真意和配套的內功心法,所以練不到先天層次。

  「董老師放心,某已經將那物帶來了!」馮揚微笑,從桌下取出了一個鐵盒。

  他打開鐵盒,只見裡面墊了一層錦布,上面端端正正擺著一株色澤赤紅的靈芝!

  「果然是烈陽芝!」董鳴雙手有點顫抖,小心翼翼地將靈芝取了出來,湊到眼前觀看。

  他早年受仇家圍殺,被人用陰寒掌力破了鐵布衫。雖然最後逃得了性命,但肺脈重創,留下了咯血的毛病。這傷到現在已經無法根治,但這株烈陽芝卻能緩解不少,至少能讓他多活十年,值得用看家本事來換。

  「董老師,如此可能將鐵布衫傳於白崖?」馮揚撫了撫長髯,看著烈陽芝,眼中閃過一絲肉疼。

  「烈陽芝千金不換,你為那小子做這麼多,值得嗎?」董鳴長吸一口氣,將烈陽芝放回鐵盒,緩緩說道。

  「董老師,何必明知故問!」馮揚搖頭輕笑,「武者在意境以下,其實勝負皆在毫釐之間。白崖虎形拳已得真髓,但亦無法保證場場皆勝,只有兼修一門硬功才能讓他拋開其餘武徒。」

  「看來你對館主之位已是志在必得!」董鳴瞇了瞇眼睛,笑著說道。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我造就白崖,也是成全自己!」馮揚輕嘆,轉頭說道,「區區一株烈陽芝,又如何捨不得!」

  「也罷,你當了振武館主,想來不會虧待了我等老夥計!」董鳴笑著夾起鐵盒,起身笑道,「白崖那小子也確實值得我倆下一番功夫,說不定老頭子到臨死之際,還能吹噓自己造就了一個先天強者出來!」

  「先天哪有這麼好入,且等那小子先過了眼前這一關吧!」馮揚朗聲長笑。

  馮揚與董鳴議定,起身朝外面走去。等兩人到了演武場,看到一坐兩站的三人,不由臉上都露出了一個會心笑容。

  「爹爹,快來救我!」見到父親出來,馮燕雙目含淚,大聲呼救。

  只是小丫頭的身體依然不敢動,生怕頭頂的糖果掉下來。她以前也試過借馮揚的名頭,來躲避白崖的處罰。只不過,每次事後都會更慘就是了。

  因此,現在除非馮揚主動開口求情,否則不敢再假托馮揚之名,來逃避白崖的處罰了。

  「白崖,且饒他們一回,你跟我們來!」馮揚朝白崖招了招手。

  白崖卻沒有依言放過兩小,反而抬頭看了看天色,木著臉朝林牧和馮燕說道:「站到日頭正中,腳下無影,方可歇息!」

  「嘿,這小子現在的威風比我們還大!」董鳴莞爾,伸手點了點笑道,「就是不知他這副老氣橫秋的樣子,到底學得是誰?」

  白崖伸手取走馮燕頭頂軟~掉了的冬糖,丟進嘴裡,施施然地跟著兩個教頭走了。

  「哼,死老虎,等本姑娘以後學好了武功,一定將你剝皮抽骨,熬成一鍋虎骨湯!」馮燕低聲咕喃了一句,卻依然不敢就此起身,只能拉著小臉,對著腳下的影子發狠。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五十三章 授武二問

  白崖跟著兩個教頭進了武館後院大堂,馮揚與董鳴坐定,互相看了一眼,馮揚便開口問道。

  「白崖,你拜某門下已有三月,可知某為何不教你武功?」

  「先生應有安排,小子不急!」白崖淡然回道。

  他不是做作,是真的不著急。他身上就有兩門極品的奠基武功,金剛虎形拳還契合了龍虎之形,按部就班練下去,自然就能進氣境,而且進境還比其他武生更快,有什麼好急的。

  「武館教頭對於武生,一般只教授套路武藝、武德、武理,而不是傳授自己的獨門武功!」馮揚無奈,只得接著自己的話往下說,「若要傳授獨門武功,則必要求武生拜入門下。」

  白崖點點頭,表示理解。

  馮揚說得套路武藝跟獨門武功是不同的,套路武藝是指武館從市面上收集的大路貨功法,一般都是殘缺的,又或乾脆就是江湖把式。就像瘸腿三的鬼腳功,功法大體止於氣境。

  而振武道場的教頭基本都有獨門功法,要麼是完整的,能練出意境的功法;要麼雖然功法殘缺,但品質極高,好比白崖以前得到的五斷虎爪功。

  「佛道兩門皆有一句俗語,名為『道不可妄洩,法不可輕傳』。此言在我等武者身上亦是如此,這世上有所成就的武者,特別是宗門武者都信奉一句話『武不可亂授』。」

  馮揚雙目開合,臉色肅然,「武者集天地之精華,為我人族之翹楚!一套出眾的武功就能讓人從泱泱眾生中脫穎而出。小則為尉、為校,為一軍之主;大則為將、為霸,為一國之棟樑!

  與己可成百歲之業,與人可斷生死之命。行善,能益友朋親屬,行惡,將為禍鄉鄰府郡!故而,為人師長在授武之前,都必須三思而後行,絕不可輕易從事!」

  白崖越聽越感覺有道理,這個世界的武功要是用前世來做個比較,恐怕也就只有提前得知的彩票號碼來形容了。而且彩票只是給人一筆財富,這世界的武功卻能給人一座享用終生的金礦。

  他以前懂這個道理,但從來沒有認識得這麼深刻,只因他總覺得自己得到兩門武功太容易了。但仔細想來,他得到金剛虎形拳和金剛大手印真的很容易嗎?

  如果不是他捨身相救慧空,能得到金剛大手印?

  如果不是以命搏殺黑虎,五斷虎爪功能到手嗎?

  如果不是他不遠數十萬里從涼州南下漢中,圓悟會為他念誦禪語雷音?慧難、圓明兩個老和尚會幫他補全金剛虎形拳和無名心法?

  馮揚見白崖略有所思,頓時微笑著繼續說道:「某這三月對你不聞不問,卻是派人去雲龍嶺查探你的身世去了!」

  白崖默然,他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只是沒想到僅僅拜個蒙師,馮揚都要這麼慎重。若是以後再進青城仙門,只怕流程會更加嚴密,就是不知道金剛寺那邊還能不能瞞住。

  「某為青城門徒,你既要拜入某的門下,這套程序卻必不可少,希望你莫要介懷!」馮揚看了白崖一眼,繼續說道,「身世既是無礙,那某現在就傳你『授武二問』!此二問也是你今後授徒,所必須牢記和謹守的武道之學!」

  「授武二問?」

  白崖越發好奇,他還真沒想到這世界的武者教授徒弟武功,居然還有這麼多的門道和學問。

  「授武二問乃是授武者和被授武者的自我詰問!第一問,問得授武者『為何要授人以武』。」馮揚慢慢閉上眼睛,「授武需圖報,無理不得授,非一時之情、一己之念、一人之私……」

  馮揚拽了一段文,隨後又自己解釋起來。

  這第一問的意思,就是問授武的師傅,「你教了別人武功,有沒有希望得到回報,毫無道理的話,就不能教人武功。不要因為一時控制不住情感,因為自己的臨時想法,因為貪圖別人的私物,就做出決定。」

  「教人武功,還需要圖回報?」白崖聽得奇怪,忍不住問道。

  「當然,剛教你就忘了嗎?『武不可輕授』,將一門武功毫無代價地教給了別人,又不圖任何回報,這是最自私的做法。」馮揚挑了挑眉,並不意外地說道,「若是每個師傅都這麼幹,徒弟還會珍惜祖師爺花費一生心血創立的武功嗎?」

  白崖恍然,他想起了「子貢贖人」的故事。

  魯國有一條法律,魯國人在列國淪為奴隸,只要有人能把他們贖回來,就可以到國庫中報銷贖金。孔子的徒弟「子貢」家境富裕,他每次贖人回國,都拒絕收下國家的賠償金。

  孔子知道後,就罵他做了一件世上最邪惡的事情。因為贖人不求回報,等於變相拔高了這件事的道德標準。其他人害怕要賠償金會挨罵,所以再也沒有人幫魯國奴隸贖身了。

  這兩件事情的道理是相同的!

  武道發展至今,武者身上的每一樣武功都是站在前輩的肩膀上所得,哪怕是搶奪得到的。就像白崖從黑虎手裡搶的五斷虎爪功,那也是白馬寺高僧創立的,可不是黑虎的私有物。

  輕視它就是輕視那些為此付出無數心血的武道前輩,所以不應該出於自己的情感、自己的私念,就拿出來隨便給人。

  白崖聽到這裡,就想起了當初他將五斷虎爪功的黑皮典籍交給慧難的事情。按這個道理,他做的不僅不是義舉,還無禮之極。幸而兩個大和尚知道他不懂,默默地補全了金剛虎形拳,幫他堵了錯漏。

  「不過,你也不必多想!」馮揚看他略有所悟,笑著繼續說道,「仙武宗門教授弟子,所圖的回報全在門規裡面,至於某對你索取的報酬,你已經知道了。」

  「先生,那授武二問的第二問呢?」白崖想了想,沉聲問道。

  「這第二問是針對被授武者『何德何能,得傳武道』?」馮揚雙目一睜,忽然厲聲喝道,「白崖,你何德何能,可以讓某傳你武道?」

  白崖被問了個措手不及,一時之間愣在了原地。

  是啊,他何德何能讓馮揚傳其武道絕學,因為龍虎之形嗎?不是,奇形根骨不是稀罕物,振武道場這屆所收的武生當中,至少有數十人同樣身居奇形。

  因為他能幫馮揚達成心願,獲得館主之位嗎?不是,他雖然現在戰勝了烏蘇等人,但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起碼在這屆武生當中,也有不少人能做到這一點。

  馮揚要是換人,照樣能找人替代他。就像是跟他同時入門的江吳,馮揚若肯悉心教導,江吳以後的成就未必就不如他。

  一念到此,白崖這段時間來做大師兄和班頭的少許優越感,頓時蕩然無存。

  這是他第二次受到打擊,相比較第一次與盧遠等人切磋後的打擊,馮揚這句話更加凌厲,赤裸裸地剝掉了白崖驕傲的外皮,讓他徹底領悟到世界並沒有圍著他轉。

  白崖突然明白過來,這第二問不是刁難習武者,而是變相告訴他們要謙虛。

  你會的都是前人教給你的,你的成就不全是自己的功勞。哪怕今後站上了武道之巔,也要記得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珍惜你所會的,慎重選擇傳承者,並且一代一代流傳下去。

  迎著馮揚灼灼的犀利目光,汗珠從白崖的額頭緩緩滴下。

  「小子無德無能,必不忘今日二問之教。只願不負先生所望,將所授之武達於人前!」白崖恍惚了片刻,終於抱了抱拳,給馮揚鞠了一躬。

  「別忘了你說的話!」馮揚嚴肅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二問已過!今天起,某便教你幾門武功!」

  白崖聞言,終於鬆了口氣,伸手抹了抹額頭冷汗,只覺得這片刻時間比他站一天樁還累。

  「教你之前,先跟你說一下某所會的武功,然後就要你自己做出選擇了!」馮揚笑著說道,「某在青城山待了七年,只可惜天資愚鈍,始終無法踏進勢鏡一關,最後不得不下山入世!」

  馮揚苦笑著搖了搖頭,「七年時間,某一共學了兩種身法樁,六種拳術,兩種擒拿術,一種腿功,一門輕功,一門內氣吐納術……」

  白崖聽得目瞪口呆,馮揚七年時間居然學了這麼多。就算都是後天階段的武功也不得了啊,難道他就不怕貪多嚼不爛。

  馮揚看見白崖的古怪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麼,頓時沒好氣地說道:「你想得沒錯,某當年就是因為貪多嚼不爛,結果練到後面進步遲緩。」

  「當初,某進青城之時,並無另一個馮揚教某謙虛。於是,便仗著悟性和天資,硬是啃下了這麼多的武功,白白浪費了七年光陰!」

  馮揚說著有些噓吁,搖了搖頭說道,「你的悟性比某當年差多了,千萬不要再學某!」

  「呵呵,你們倆師徒說了半天,老頭子都聽膩歪了。」正在兩人相顧無言之際,一直閉目坐在一旁的董鳴忽然開口,「馮教長,你的武功先莫提,反正這小子每天都要有半天時間留給老頭子。我雖然就這一門功夫,但需要的修煉時間可一點都不少。」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五十四章 混元鐵布衫

  董鳴居然也要教自己武功?難不成他還要再拜一個蒙師?白崖疑惑地朝老武師看去!

  「嘿嘿,無需看某,馮教長不是說了『武不輕授』嗎!老頭子需要的回報已經拿到了,不是白教你!」董鳴咧嘴一笑,毫不遲疑地說道。

  白崖聞言,不自覺地朝馮揚看去。只見馮揚微笑著點頭,頓時心中有些感動。

  他剛深刻體會到武功價比千金的道理,馮揚就給了他一個驚喜。儘管這同樣是馮揚爭取館主之位的手段,但主要原因只怕也是對方真心想要培養他。

  三日之後……

  馮揚向孺子班的孩童們宣佈了一個絕好的消息,他們又恨又怕的「癱面虎」卸任了班頭,以後只擔任類似糾察的工作,不再時時刻刻監督他們修煉了。

  新任正班頭是林牧,副班頭被孺子班一個表現最沉穩最懂事的孩童接任,引得眾孩童齊聲歡呼,只差大喊三聲教長英明、教長萬歲、教長不朽!

  實際上,白崖這三個月來,已經在他們心裡刻下了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的規矩。

  萬事開頭難,持續了三個月的武館生活,這些孩童已經在白崖的高壓下慢慢適應。班裡刺頭後續再調皮搗蛋,教頭們就會趕人回家了,畢竟這裡選的是未來的武道種子,不是真的做保姆。

  不過,這個消息對另外兩個人無效,一個是林牧,一個是馮燕。這兩人在武館不用白崖管,但回到家裡,照樣還得在他的淫威下加練,這也是馮揚私下的要求。

  此時,與前院演武場的孺子們跑圈站馬步不同,白崖自己正在董鳴的「特別關照」下,在武館後院的小校場吃小灶。

  「砰砰~~」院中隱隱傳出沉重的撞擊聲。

  只見白崖全身穿了一件怪異的「鎧甲」,雙手平伸,正在院中站馬步。

  這件鎧甲表面是由數層麻布織成,裡面填充了鐵砂。白崖現在全身除了五官之外,就連手指和腳趾都被沉重的「鐵砂鎧甲」罩了個結結實實。

  老武師董鳴則手持一根捶衣棒,慢慢繞著他打轉,時不時在他身上捶一擊。

  「董教長,這麼練有效果嗎?」白崖苦笑著問道。

  他只站了一會,便只覺渾身發燙,如同身處蒸鍋。因為身罩鎧甲的緣故,反而不覺得木棒捶上來有多少疼痛。這東西簡直就跟前世的防彈衣一樣,只不過是全身版本的。

  「為何會無效?」董鳴笑著反問道。

  「太厚了啊!打著完全沒感覺,身體能硬起來嗎?」白崖撇了撇嘴,疑惑地問道,「小子在入館武試時,曾見過一人也練得硬功。不過,他身上只纏了繃帶,虎爪摳上去如抓皮革,防禦力很驚人。」

  「嗯,你說的是那江陽陳木吧?」董鳴想了想,便點頭說道,「江陽陳家的鐵布衫確實很不錯,但他們的練法與我的不同!我的鐵布衫講究循序漸進,後期才換繃帶!」

  「陳木練得也是鐵布衫?」白崖吃驚地問道。

  「不錯,鐵布衫流傳甚廣,版本也極多,有些版本幾乎跟少林鐵布衫已經不是一種功夫。」董鳴點頭回道,「想要理解這些鐵布衫的不同版本,那就要從硬功的種類說起。」

  董鳴說著一頓,繼而說道,「硬功屬於外功,但由於練法不同,大體也被分為外壯硬功和內壯硬功。外壯硬功才是少林鐵布衫的正確練法。不過,少林作為神州硬功的祖源之一,它同樣也有另外一種內壯硬功,被稱為金鐘罩!」

  「金鐘罩?!」白崖喃喃自語,好奇地問道,「教長,外壯和內壯硬功有什麼區別嗎?」

  「硬功都是外家功夫,講究由外至內。但外壯硬功更徹底一些,從皮至肉,再至筋骨,最後氣由穴生,滋養內腑,達到大成境界!」董鳴這邊解釋,那邊手下卻沒停,時不時就「砰」的一聲,給白崖一棒子。

  「但這種練法太耗費時日,所以遠古時,就有些武者找出了不是捷徑的捷徑……他們給少林流傳出來的鐵布衫,配上了自己的內氣吐納術,將其變成了內壯硬功。」

  「哦?」白崖忍不住回頭問道,「這樣行嗎?會不會練岔了?」

  「站好!」董鳴臉色一沉,又給了他一棒。這一棒打得用力,疼得白崖咧了咧嘴,只得老實轉頭站好。

  「行,也不行!」出人意料的是,董鳴居然還認可了這些變種的鐵布衫,「外壯硬功在開始階段,本就不涉及到運氣吐納,所以這種捷徑是可行的,變相提前鍛煉了內腑。但是……」

  果然還有個但是……白崖心中暗笑!

  「但是等鐵布衫到了氣由穴生階段,因為他們本身修煉的吐納術內氣會融合掉鐵布衫自生的內氣,將其內氣性質變更,所以遠古時期的變種鐵布衫永遠練不到圓滿,甚至直到武者先天,也沒辦法改變弊端。」

  董鳴嘆了口氣,繼續說道,「而武者先天以上,武功威力已經可以開山劈岩,光練成半籃子的硬功又有屁用。好好一門神功被練成這樣,跟沒練有什麼區別嗎?」

  白崖的臉色變了變,董鳴說得沒錯,他可不想吃了那麼多苦頭,結果練成一門只在後天階段用用的武功。

  這可跟金剛虎形拳這種打基礎的拳法不同,何況就算是虎形拳到先天階段,拳法威力也是會跟著上升的,不會跟變種鐵布衫一樣變成垃圾。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問道:「那……教長您的鐵布衫……」

  「我的鐵布衫練法正宗,按當初那位遊方僧人所言,理論上能夠達到少林鐵布衫的九層功效。除了沒有反震之力,防禦跟正版一樣,就算面對先天武者,也是一等一的神功。」

  董鳴說到這裡,忽然有些訕訕然,「但是……那位高僧也曾經直說,這門功法,我是絕對練不到先天的!」

  白崖不由翻了個白眼,心說你這不是廢話嗎?你要能練到了先天,那還是理論上的嗎?

  「其實這跟我本身的關係不大,主要是這門功法的要求太高了,高到了世上絕大部分人都滿足不了!」董鳴忽然苦笑。

  「都有哪些要求?」白崖被勾起興趣了。

  「第一跟人的根骨資質有關,這個因人而異。第二要求武者必須有一顆赤子之心,六根清淨。第三要求功法未圓滿之前,必須保持童子之身!」董鳴無奈地搖了搖頭。

  「就這些?」白崖愣然,不由回道,「這三個要求不高啊!資質嗎,總歸是有人適合的!赤子之心、六根清淨也簡單啊,找個偏僻山林隱居不就好了。而且沒有花花世界的誘惑,也容易保持童子之身……」

  在白崖看來,這要求真不高。只要能成先天強者,肯定多的是武者願意幹啊!

  「簡單?」董鳴看了白崖一眼,面色古怪地說道,「這門功夫貼合少林正宗,練法也差不多,但你知道少林寺的鐵布衫練到圓滿階段,需要多久嗎?」

  董鳴這麼一問,白崖就知道不好了,小心翼翼地配合問道:「需要多久啊?」

  「少林鐵布衫的圓滿階段,就等於練成了金剛不壞的羅漢之體。」董鳴鄙視地看了一眼白崖,撇了撇嘴說道,「據少林寺那幫大和尚自己的記載,史上最快練成鐵布衫的先天高僧,是從七歲開始練,練成時是四十四週歲……」

  尼瑪,整整練了三十七年啊!

  白崖的嘴巴頓時張得能塞進一整個雞蛋,脫口叫道:「這種練法,除了那些大和尚,根本就沒人敢練吧?」

  「沒錯,三十七年保持赤子之心,還要六根清淨,不是和尚,都能練成和尚啊!」董鳴苦笑著說道,「肯這麼練的武者,還不如直接跑去少林寺當和尚!不過,這門功夫本就是人家和尚創出來的,你還想怎麼樣?」

  「這……真的沒辦法改進變種鐵布衫的弊端?」白崖有些失望,他都快被打擊得不想練下去了。

  「有啊,當然有辦法改進!」董鳴卻是摸了摸白鬍子,笑瞇瞇地說道,「所以我剛才說的是遠古時期的變種鐵布衫!現今武道發展了數千年,自然會有前輩高人找出改進變種鐵布衫的方法!」

  有辦法早說麼,這不耍人嗎!白崖頓時哭笑不得,心中暗罵老頭不地道。

  董鳴彷彿知道他在想什麼,提起棍子「啪」,又給了白崖一棒。

  「改進的辦法有兩個,第一種是慢慢修正配套的運氣吐納術,使之貼近鐵布衫功法自身產生的內氣。第二種嗎……既然運氣吐納術的內氣會同化鐵布衫功法的內氣,那麼在體內建立起兩套不同的內氣循環線路,不就好了?」

  「這也行?」白崖聽得目瞪口呆,那些武道老前輩們還真是敢想敢做啊!

  「怎麼不行!」董鳴笑著說道,「馮教長不就教了你一門青城派的混元功嗎?青城這門內氣功夫,就可以搭配我的鐵布衫,所以你以後的鐵布衫名稱,應該被叫做混元鐵布衫!」

  「不過,變種鐵布衫始終是比不上少林正宗的,無論哪一種方法,都只是修補功法弊端,而不是徹底解決。」董鳴嘆了口氣,補充道,「少林鐵布衫圓滿之後是金剛不壞之體,而變種鐵布衫大多都有自己的弱點,最大的缺陷就是會留下罩門!」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五十五章 混元功

  「罩門?」白崖好奇地問道,「就是鐵布衫內氣保護不到的身體部位嗎?」

  「現今武道的運氣吐納術盡皆成熟,沒有內氣保護不到的身體部位。」董鳴沉吟著說道,「鐵布衫罩門只是一個統稱,所謂罩門有兩種。」

  「第一種罩門是內氣性質貼近正版的變種鐵布衫所產生的,大致位於內氣的通納之源。按照不同內功的練法分別在百匯、膻中和氣海三穴。內氣練得太早,其通納之源卻反而成為了硬功罩門,佛家說的因果便是如此。」

  董鳴搖頭笑道,「第二種罩門是體內兩套內氣循環的變種鐵布衫所有,位置就很難判斷了。一般是兩套內氣循環線路的交集所在,那裡是鐵布衫內氣最為薄弱之處。這種鐵布衫的優點是外人不知道罩門所在,缺點是罩門反而比第一種要多不少。」

  「原來如此!」白崖點了點頭,旋而問道,「教長,你剛才說少林寺還有一種內壯硬功叫金鐘罩,難道它沒有變種鐵布衫的缺陷嗎?」

  「不,它也有罩門,但與變種鐵布衫不同,金鐘罩可以練到罩門消失的圓滿之境。其內功就是少林童子功。認真說來,金鐘罩就是兼修童子功的鐵布衫,練成之後同樣是金剛不壞法身。」董鳴有些嚮往地說道。

  「金鐘罩與正版鐵布衫的不同之處在於前期,它前期就練內腑,加強了對於毒物和陰寒之氣的抗性,而鐵布衫在前期並無此種效果。」

  「那……教長,江湖上可有金鐘罩流傳出來嗎?」白崖饒有興趣地問道。

  「金鐘罩除了童子功,硬功練法與鐵布衫沒有不同。只是沒有兼修童子功的話,武者只認鐵布衫,所以沒有變種金鐘罩的說法。」

  說到這裡,董鳴苦笑,「可要兼修童子功,那就要幾十年六根清淨,不是和尚勝似和尚!所以少林大和尚的功夫,江湖公認易學難精。除了直接當和尚,你就是拿到全套秘籍也練不成。」

  白崖聽得一陣喪氣,他受前世影響頗深。自從知道這個世界也有少林寺和七十二絕技之後,就經常夢到自己左手一本易筋經,右手一本九陽神功,打遍天下無敵手。

  現在想來,暫且不提這兩種功夫能不能學到手,就是學到手了恐怕也像鐵布衫和金鐘罩一樣,應該有極大限制。真讓他出家當和尚,那就歇菜了。

  「好了,時辰已到,去洗藥浴吧!」董鳴看了看地上擺著的小沙漏,一棒將愣神的白崖打了個踉蹌。

  兩人來到廂房,白崖三兩下除去鐵砂衣,大口大口地深呼吸。套著那種重物,肺部受到壓迫,時間長了就會呼吸不暢。

  只見他現在全身只穿了一件短褻褲,渾身是汗。因為要練混元鐵布衫的關係,頭髮全剃光了,變成了個大光頭,加上面癱的關係,現在看著有點像「一擊男」。

  「進去吧!」董鳴指了指房裡的一個大浴桶,遞給白崖一根中空皮桿,「全身埋入水下,以吸桿通氣,直到某拉動吸桿,方准起身!」

  白崖接過吸桿,爬進浴桶,感受到滾燙的水溫,不由地咧了咧嘴。

  人體洗澡的水溫一般在四十度左右,過了五十度就燙得很難忍受。而這個浴桶的水溫起碼在六十度以上,剛好掐在難以忍受和不致命的兩者之間。

  白崖爬進浴桶只待了一會,就感覺頭腦有些眩暈。接下來的每一秒鐘都顯得格外難熬,深切地體會到了度秒如年的境界。

  就在他迷迷糊糊的時候,體內那顆舍利虛影又開始慢慢轉動,一波波肉眼不可察的光暈擴散至全身各處,大大緩減了難受。

  只是隨著這種波動,舍利虛影似乎比以前剛入體時小了整整一圈,顯然支撐不了多少時日就會消失了。

  「起!」白崖恍惚之際,頭頂終於響起一個聲音,這時候聽著像是從無比遠處隱隱傳來。

  「小半個時辰左右!」董鳴看了一眼地上的沙漏,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一直在桶外觀察白崖的情況,現在看來少年修煉鐵布衫的素質比他想像得好。起碼他摸骨測資時,覺得白崖第一次洗藥浴最多只能堅持三炷香的時間。

  實際上,董鳴卻不知自己摸骨測資的沒錯。白崖修煉鐵布衫的資質確實一般,只是這裡面還有舍利虛影的功勞,變相提升了他的修煉起點。

  「嗯,站好馬步!」董鳴推了一把還有些迷糊的白崖,讓他站好,然後就開始繞著他打轉,一雙鐵掌密集地拍在少年身上。

  白崖此時全身通紅,宛如一隻剛剛被蒸熟的蝦子,被高溫泡得異常敏感的皮膚,一接觸到擊打,劇痛感就讓他徹底清醒了過來。

  董鳴打得很有技巧,鐵掌每每都落在他的重要穴道上面,一股又麻又癢的感覺伴隨疼痛朝著全身擴散。

  白崖終於知道之前套著鐵砂衣站樁,根本就是個前奏。現在泡過藥浴後的擊打按摩,才是修煉鐵布衫的重點。

  「教長,這套練法怎麼這麼怪,要是平時只有自己一人,那豈不是沒法練?」白崖忍著疼痛,顫顫巍巍地問道。

  「可以練,自己用鐵木樁來撞!只是鐵木樁的撞擊不含透勁,練習效果差得多。由某來擊打,藥力能更深入皮肉筋骨,縮短了修煉時間。」董鳴一邊擊打,一邊笑著說道。

  「鐵布衫乃是神功絕學,就是入門也不容易,太耗費時日。只是你必須盡快練到登堂入室的實戰境界,否則如何在幾年後,幫馮揚爭得館主之位。」

  白崖聞言嘆了口氣,知道馮揚和董鳴兩人的這番好意,他不受也得受著,否則前功盡棄,他虧欠兩人只會更多。

  「好了,藥力應該已過,老頭子今天的任務就算完成了!」兩柱香之後,董鳴抹了抹額頭的汗水,笑罵著拍了一掌白崖的後腦勺,「去吧,找馮揚去,換那小子接手了!」

  白崖無奈,他現在簡直比前世高考前還要緊張忙碌,一天除了吃喝拉撒,時間全在修煉上面了。

  不過,說來也怪,雖然他剛才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但現在一回神,卻發現全身筋肉鼓脹有力,連精神頭都比沒練之前更好了。

  前院監督孺子班練習的馮揚見他找來,立刻丟下了孺子班,帶著他回到後院書房。

  「如何,董教長的鐵布衫可還練得順利?」馮揚捏了捏他的手臂肌肉,高興地問道。

  「欲生欲死!」白崖苦笑著回道,「希望以後成了習慣,會好受一點!」

  「哈哈!」馮揚大笑,「你莫抱怨,董老頭將他的這門鐵布衫看得極重,別人想學還學不到呢!」

  「學生知道!」白崖恭敬地點了點頭,繼而問道,「董教長曾說,您教給我的混元功就是為了配合這門鐵布衫,可是如此?」

  「嗯,混元功確實可以配合鐵布衫,但他有一點說錯了!」馮揚坐到案後,輕笑著說道,「我教給你的不是混元功,而是混元勁。董教長非青城門徒,卻是分不清這兩者的區別。」

  「混元勁?」

  「混元者,元氣未分,混沌為一,元氣之始也!你可曾聽董教長說過,鐵布衫有多個版本,並非單指一門功夫?」馮揚笑著問道。

  見白崖點頭,他又說道,「混元功也是一樣,它起源於先秦的道家煉氣士,吐納天地之元氣,功法化為陰陽之道,合二為一即是混元。因此,天下道家的混元功各自不同,只要是遵循了陰陽混元之道,就可稱為混元功。

  青城的混元功就稱為青城混元功,武當的就是武當混元功。不過,與鐵布衫源自一家少林不同,這些道家混元功皆可視為正宗。」

  「那混元勁是……」白崖有些不解。

  「混元的陽氣之功即為混元外勁,陰氣之功為內勁。混元勁與混元功的不同之處,就在於混元勁沒有總綱,陰陽二勁暫時無法被合二為一!」馮揚肅然說道。

  「故而,青城門徒只能選其一而練,若是貿然合練,必會走火入魔。某擅拳腳,功法偏外功,所以只修習了混元外勁,正好能跟你的鐵布衫搭配。」

  「先生,為何在青城時,不直接修習混元功,而只是練一種混元外勁?」白崖大感奇怪。

  「因為某只是青城門徒,而不是青城弟子!」馮揚聞言,不由苦澀地說道,「青城為道門,有博愛世人之意,所以不禁混元勁外傳。但混元總綱屬於宗門之秘,不成青城弟子,人家是不會教你的!」

  白崖恍然,過了青城選拔就可稱自己是青城門徒,但弟子卻需要進山門拜師的。難怪馮揚在青城山待了七年,最後還是不得不下山入世。

  想到這裡,白崖不由悚然。

  他以前自視太高,總以為想進哪個大仙門就能進哪個大仙門。

  現在想來實在幼稚,恐怕他就是報上真實身份,那也只是心性合格。想要真正進入這些大宗門,能不能練出點武道成就才是關鍵之所在。

  進了真正的武者世界,白崖才發現武道門檻如此之高,武學之路如此坎坷。

  他能拜馮揚為蒙師,只怕已經是因緣際會。難怪世人皆知武功之益,卻沒有多少人真正進了仙武宗門。

  「還有……你要注意,混元外勁的通納之源在下丹田氣海,混元內勁的通納之源在上丹田百匯,所以你以後練成混元鐵布衫,這兩處也是罩門,與人交手一定要注意!」馮揚忽然想起一事,頓時鄭重提醒道。

  「好了,說說我前兩日教你的拳法,招式都記住了嗎?」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五十六章 擇武

  馮揚在青城山待了七年,一共學會了六種拳術、兩種身法樁、兩種擒拿術、一種腿功、一門輕功和一門運氣吐納術。

  唯一的運氣吐納術就是混元外勁!

  其他武功分別是:鐵線拳、鐵指功、霹靂掌、五行拳、十二形拳、摔碑手、毒龍腿功、三十六路小擒拿手、錯骨分筋手、梅花五行樁、陰陽八卦樁、輕身提縱術(青城)。

  馮揚學得這些武功當中,算得上極品後天功法的是霹靂掌、摔碑手和錯骨分筋手。但這三門武學不是基礎功法,氣境以上的武者才能練到登堂入室的實戰境界。

  白崖練倒是也能練,但那樣的話,沒有龍虎之形的助力,武功進境太慢,所以被他忍痛放棄了。

  為了防止貪多嚼不爛,白崖在剩下的武功中只挑選了鐵指功、五行拳、十二形拳裡的龍形和虎形,以及毒龍腿功和梅花五行樁。

  鐵指功練法簡單,且能加強虎爪威力,所以是必練的拳術。

  而五行拳和梅花五行樁是馮揚建議他修煉的,因為這兩門武功有點特殊,能夠在很大程度上彌補白崖的硬功和身法缺陷。

  五行拳名為拳法,實則是一種慢式健體操,不能實戰,而是專門用於強健內腑的,跟混元鐵布衫有點互補作用。

  五行金、木、水、火、土,其中心居中屬火,肺屬金,肝屬木,脾屬土,腎屬水。又分為陰陽十大天干,分別對應了五臟六腑,其中甲為膽,乙為肝,丙為小腸,丁為心臟,戊為胃,己為脾,庚為大腸,辛為肺,壬為膀胱,癸為腎臟。

  而六腑中的三焦實際指人體上、中、下的三個區域。橫膈以上內臟器官為上焦,包括心和肺;橫膈以下至臍內臟器官為中焦,包括脾、胃、肝、膽等內臟;臍以下內臟器官為下焦,包括腎、大腸、小腸和膀胱。

  這門五行拳法不涉及內氣循環,所以能跟混元鐵布衫形成很好的互補,對混元外勁的修煉也有好處,所以馮揚讓白崖選修了。

  至於梅花五行樁則是身法樁,這個身法樁跟金剛大手印,又或是金剛虎形拳的樁功不太一樣。它的練法是在場地上佈置五行法陣,然後在法陣節點設置高約一米左右的木樁,武者需要在五行木樁法陣上練習身法。

  而另一門毒龍腿功是主攻下三路的腿法,跟梅花五行樁正好配套。兩者結合就能彌補白崖的身法弱項,讓他的拳腳威力大增,面對兵刃時不再吃虧。

  毒龍腿功和梅花五行樁的配套身法,屬於馮揚在青城時的獨創法門,並因此還得到了一項宗門獎勵。

  其實被白崖放棄的武功當中,陰陽八卦樁也有這個功效,而且木樁法陣更加複雜。只是白崖初練身法,梅花五行樁加毒龍腿功已經足夠了。以後等他身法提升上來,可以再修煉陰陽八卦樁。

  另外被白崖放棄掉的幾門武功:鐵線拳、三十六路小擒拿手,還有輕身提縱術則各有原因。

  鐵線拳凌厲迅捷,雖然威力不如霹靂掌、摔碑手,但勝在出手迅捷,是一門極好的貼身短打功夫。僅僅是由於白崖現在所學已經繁多,所以被暫時放棄。

  三十六路小擒拿手也是這個原因,不過,輕身提縱術不能修煉的原因卻有點不同。

  青城的輕身提縱術跟江湖上流傳的輕功不太一樣!

  氣境武者在戰鬥中並不依靠輕功,反而是小範圍的躲閃騰挪身法更重要,就像是白崖現在修煉的梅花五行樁。而意境以上的武者在戰鬥時,常規意義上的輕功已經沒用了。

  他們需要的「輕功」,認真說來更應該叫做舞空術!

  現今武道已經發展出了法器、法寶這類東西,就像是在隴西郡府時,醜仙姑張梅和洗刀郎王鵬手裡的印璽和刀鞘。借助法器之力,武者已能短暫時間停滯空中,所以叫做「舞空」。

  青城的輕身提縱術跟江湖流傳的輕功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在這裡,它可以借助法器「舞空」。

  這種舞空術一般都是仙武宗門的不傳之秘,馮揚尚未成為真正的青城弟子,卻得到了這門基礎的舞空術。實際就是因為他創出了毒龍腿功與梅花五行樁、陰陽八卦樁的配套身法。

  而這門功法雖然是青城宗門給馮揚的獎勵,卻也限制他將其外傳,所以白崖不能練。

  不過,兩人也都不在意,以白崖現在的武道境界,根本就沒必要學習舞空術!

  「五行拳、鐵指功的招式都記住了,十二形拳裡的虎形也沒問題,跟原本的金剛虎形拳觸類旁通。」白崖看向馮揚的目光有些心虛,喃喃地說道,「不過,龍形、梅花樁和毒龍腿功還需要您再指點指點……」

  馮揚聽得苦笑連連,五行拳就是一門慢式體操,招式不要太簡單,當然容易記了。

  鐵指功更是乾脆沒有招式,它和金剛大手印一樣,都屬於純粹的運勁法門。真正需要記的,其實就只有龍形、梅花樁和毒龍腿功配合的身法。

  白崖這麼說,就等於這三日來,他一門都沒記熟。

  「你的悟性太一般,只是常人水準。悟性強的武者,一般半天功夫就能熟記一門武功招式。就像是某當年,一門拳術只需教頭打上兩遍,馬上就能模仿個七八成了!」馮揚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

  「悟性有這麼重要嗎?」想起以前王鵬、慧難等人的評價,白崖有些不服氣地駁道,「不是說仙武宗門最為看重的是心性,而不是資質嗎?」

  「這句話沒錯,宗門選徒首重心性,但悟性重不重要……」馮揚似笑非笑地看了白崖一眼,悠悠然地說道,「某給你舉兩個例子,你就明白了!」

  「某在青城山修行時,曾見過一位悟性極高的武者。任何武功招式只要被他看過一眼,除了內在的運勁法門,他基本就能完整無缺地重新演示一遍。」

  馮揚說著笑道,「此人天資之高,天下有數。任何人與他對戰,招式皆不能用老,否則必被他抓住破綻擊敗。這種天賦在意境之下的戰鬥,幾乎是天下無敵!」

  白崖聽得愣神,這種博聞強識確實強大。放到他前世,只要肯稍微用點功,絕對是省高考狀元的級別!

  「撇開他這種奇人不談,悟性在武者突破瓶頸時也很重要。」馮揚肅然說道,「雖然由武入道首重心性,但要是沒有一點悟性,連瓶頸關竅之處都領悟不到,那還能達成武道晉升嗎?」

  白崖苦笑點頭,馮揚說得沒錯。

  心性好比人品,悟性好比錢財。人人都知道人品最重要,可沒錢也不行啊!

  「幸好你還算勤勉,勤能補拙。只要肯下功夫,還是可以彌補上一些的。」馮揚打了白崖一巴掌,又給了他一顆甜棗,深得教學精髓。

  「對了,已經記熟的虎形,可還有不懂之處?」

  「有,此拳法為何有那麼多的腿部和腰腹轉體招式?」白崖想了想,問道,「虎形拳不應以拳爪和虎撲為主嗎?」

  「呵呵,這是你平時在雲龍嶺觀察猛虎撲食的不細之故。」馮揚一笑,端起茶碗喝了口水,繼續說道,「猛虎撲食之道共有連環三招。」

  「先是虎撲,其剛猛可將任何獵物撲倒,使其無反抗之力。如果虎撲落空,隨後會連接後腿或胯的掀撞;如若掀撞再無果,猛虎便會使用虎尾掃打,將躲過撲擊和掀撞的獵物擊昏。」

  馮揚肅然道,「虎撲剛猛,你已得其精髓,但腿胯的掀撞和剪尾則不甚了了。猛虎的掀撞之力重若百鈞,可將幼象掀翻在地,剪尾能擊斷鵝卵粗細的樹杈。若是不得此二招精義,你的虎形就不圓滿。」

  白崖聽了皺眉,目光閃爍間陷入沉思。

  他的虎形拳,源於五斷虎爪功。三重勁法為催、透、斷!這門武功本為白馬寺虎擒功,因缺少了後兩種隨勁和心勁,被老黑虎改為單一的爪功。

  後來,白崖在金剛寺得到慧難幫助,通過大和尚對他的切磋引導,領悟到剛猛之意。又通過改進的金剛虎形拳,將這門單一爪功轉變為完整的基礎功法。

  其中增加了兩種樁法,三種勁法重新恢復為五種。除了原本的催、透、斷三勁,又增加了震、擒兩勁。

  不過,究其根本,這還是一門單一的拳爪功夫。只是通過剛猛之道,領悟到了虎撲的精髓。而馮揚教他的虎形,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虎形拳,補全了猛虎的掀撞和剪尾招數。

  「常人修煉虎形拳,大多將重點放在拳爪上面的主要原因,是他們的腰腹之力不夠。」馮揚提醒道,「但你不同,你的龍虎之形經過鍛煉,可以讓腰腹之力暴增數倍,正是修煉完整虎形的基礎!」

  「奇形根骨的價值就在於此,能夠讓人身練出猛獸才有的形態。你的虎形拳若只是一味滿足於虎撲和拳爪,而忽略了腿胯的掀撞,以及剪尾之力,豈非浪費了龍虎天資。」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8-6-25 00:4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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