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歷史]大國海魂 作者:夏天的風和雨(已完成)

 
Babcorn 2016-11-26 14:46: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1 37311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6 22:41
第十七章 巔峰之戰(四)

    當第七分隊脫離本隊並且向大艦隊發起死亡衝鋒時,大艦隊毫不猶豫的調轉炮口向孤獨的德國劍客集火。兩個不在同一等級的對手酣戰十三分鐘,從1000碼超遠距離纏鬥至1000碼,大艦隊僅有鐵公爵號中彈一枚這記錄,而第七分隊已經挨了英國人二十二發大口徑穿甲彈。

    國王級戰列艦五座350毫米主炮[1]採用前二後二佈局,背負式結構,兩座抬升的炮台,獨立炮塔位於舯部。由於第七分隊剛開始發起衝鋒時轉向角度不足,位於艦艉的多拉、凱撒和埃米爾炮塔後向射界不足,所以一直沒有開火的機會,用五座主炮對付1000碼外的目標艦,命中概率可想而知。第七分隊好不容易將斜刺衝鋒的航向修正,五座主炮塔可以火力全開,可是安東、布魯諾炮塔持續開火帶來的煙霧牆極大干擾了測距儀的工作,強壓通風將航速潛力發揮到極致的國王級震顫的艦身也影響了主炮的瞄準,於是第七分隊的命中記錄保持在慘不忍睹的一發。

    無畏艦時代,一艘主力艦的沉沒脫不開兩種情況,要麼是彈藥庫被殉爆,要麼是艦體進水過多。希佩爾自信英國超無畏艦裝備的15英吋和13.5英吋主炮、無畏艦裝備的12英吋主炮無法擊穿厚度高達350毫米的側舷水線帶克努伯硬化滲碳裝甲;厚度高達350毫米的炮塔正面裝甲、350毫米的炮座與輸彈機裝甲使得國王級在9公里以外的範圍內沒有彈藥庫殉爆的機會。不過為了讓國王級能夠漂浮在海面上,350毫米這種逆天的裝甲厚度顯然不能覆蓋整艘戰艦,國王級相對薄弱的80毫米的艏艉裝甲、200毫米的上部裝甲帶和180毫米的水下裝甲作為阿喀琉斯的腳踝,一旦被連續洞穿,艦體進水過多和航速下降等種種負面因素疊加時,希佩爾並不認為國王級還能支撐。

    「比多格爾沙洲驚魂更加殘酷的決死衝鋒終於支撐不住了麼?」

    希佩爾上將負手站在國王號駕駛台,不自覺的聯想到了1914年11月那場殘酷的多格爾沙洲海戰。很顯然,希佩爾面對的局勢比多格爾沙洲海戰更糟糕。多格爾沙洲海戰,西萊姆艦隊兩艘戰巡和一艘准戰巡的對手不過是英國八艘主力艦,西萊姆還有夜色的掩護,大洋艦隊的有力支援,而1915年3月的北海決戰,第七分隊直面的是皇家海軍十三艘主力艦,這時間第一偵查艦隊自顧不暇,大洋艦隊還在排名佈陣,距離戰列線成型還有一段時間。

    「我還可以期待……誰?」沮喪從希佩爾的臉上一閃而過,當希佩爾重新抬起頭時,上將的眼睛裡滿是剛毅。

    雖然手頭沒有德國國王級戰列艦的詳細數據,不過上將依然可以從多格爾沙洲海戰中德國戰巡優異的生存性能窺得些許蛛絲馬跡。對於德系戰艦蠻不講理的防護力,大艦隊總司令傑利科自認為已經做好了完全的心理準備,不過長達十三分鐘的集火,德國第七分隊依然在大海上的倔強挺立的事實給了他一耳光。

    大艦隊總司令勉強維持成為英倫紳士和世界第一海軍強國海軍人的矜持,抓著電話話筒對鐵公爵號全艦火力指揮塔風輕雲淡不怒自威道:

    「英勇的皇家海軍官兵們,告訴我為什麼德國人還漂浮在海面上?」

    放棄炮擊超遠距離的大洋艦隊,將火力集中到冒險突前吸引火力的第七分隊,傑利科的選擇相當務實:無論大艦隊怎麼拖延時間,大洋艦隊開展戰列線仍舊只是時間早晚問題,唯一值得商榷的是大艦隊可以在漫無目的的炮擊中取得何種戰果。如果將大艦隊力量集中在大洋艦隊實力最強的第七分隊,爭取在短時間內殲滅或者重創這支送上門來的獵物,那麼大艦隊無疑可以在即將到來的戰列線決戰中獲得更多的優勢。

    傑利科的計畫合情合理,可是他小看了德系戰艦的生存能力,低估了多打一的火控難度,高估了引信坑爹的大英帝國艦炮。十三分鐘的集火,英國人佔盡了優勢,然而第七分隊依然佇立在洋面上。

    隨著時間的推移,大艦隊的觀測條件愈發惡劣,炮擊精度也隨之下降。雖然佔據t字橫頭的大艦隊側舷火力全開的場面相當具有震撼力,可是燃煤鍋爐高速運行所產生的濃煙和炮口發射藥燃燒所產生的硝煙足以遮天蔽日,讓瞭望塔和測距儀水兵跳著腳罵娘。強行用整整一支分艦隊集火一艘戰列艦固然可以增加命中概率,不過當三至四艘戰列艦三十餘門火炮炮彈一齊濺落在目標艦附近時,火控分配出現差錯幾乎無法避免,如何從沸騰的海洋、如林的水柱中判斷己艦炮彈的落點並且修正炮擊角度這技術難題足以讓測距塔觀測士官揪光頭髮。

    交戰距離與命中率不成正比已經讓炮術軍官出身的傑利科上將惱火不已,當用於攪亂和拖延大洋艦隊整理隊形和投入戰鬥的第五分隊和第六分隊向他報告說連續命中德國大洋艦隊本隊時,傑利科上將的情緒終於爆發了。

    「都給我打起精神,趁現在還看得見,向一切目標開火,將該死的第七分隊給我轟塌!」

    國王號舯部衝天的火光和煙柱漸漸暗淡下去,慘狀暴露在狼狽不堪的損管兵面前:勾連一號煙囪和二號煙囪的飛橋垮塌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部分也已一種奇怪的角度扭曲成螺旋狀。吊機和救生小艇被掀下大海,只淒淒慘慘的余有一小截歪歪斜斜的吊機臂。海圖室直接消失了,成噸重的資料或是化身火海中的灰燼,或是變成漫天飛舞的紙屑。電報室被削去一角,一塊彈片扯斷了司令塔上方的無線天線,第七分隊暫時與大艦隊主力失去聯繫,損管兵和通訊兵不得不冒著英國人炮彈的威脅緊急修復無線天線。

    被多拉炮塔輸彈機裝甲壁彈開的穿甲彈笨重的穿甲部對國王號造成了二次傷害,炮彈擊毀了這座水密艙不到40毫米的聯絡門,穿透單薄的聯絡通道地板,在與多拉炮塔發射藥儲存室僅有一道水密艙隔板的干艙內爆炸。即便電氣式噴淋消防設備緊急開啟,氣狀水霧密佈火場,苦味酸引發的大火和淡黃色毒氣仍舊滋蔓開來,很快便突破被鑿開的洞口,在上下兩座水密艙和聯絡通道內肆掠。

    聯絡通道的盡頭傳來凌亂的腳步聲,國王號損管隊長哈代上尉匆忙戴上防毒面具,抓著消防水龍率領一眾下屬奮不顧身的投入火場。火場附近的電氣式水密門被鎖死,聯絡通道的聯絡門也被重重的合上,水泵開啟,並且向水密艙注水。手持水龍的損管兵緩緩向火場中心推進,十分鐘後,大火漸漸被壓制,如果沒有意外,損管隊可以在十分鐘內清除火源。

    精疲力竭的損管隊長終於歇息片刻,摘下黏人的防毒面具。被濃煙燻黑了的臉龐剛剛露了個頭,隨即印染上了火光的顏色,人到中年的損管隊長脫去濕漉漉的上衣,隨手擠出一灘水漬,靠在聯絡門附近大口大口的喘氣。這時,蓬頭垢面的國王號副艦長莫寧上校擰開了聯絡門的轉鎖,一個匆忙草率的軍禮後,將一則不怎麼美妙的消息通傳。

    「上尉,國王號舯部左舷二級甲板中彈,那裡需要至少十名訓練有素的損管兵!」

    7時36分,國王級戰列艦再度中彈。一發英國人自己都無法判斷來源的15英吋穿甲彈傾斜著國王號舯部的二級甲板。由於國王號主炮塔採用背負式結構,兩座炮台抬升導致艦體重心升高,所以國王級十四門單裝150毫米副炮和十門88毫米副炮被安放在極易上浪射界不佳的二級甲板。引信不穩定的英國15英吋穿甲彈從對角斜穿了一門150毫米副炮防禦力有限的炮廓後,在連接一級甲板和二級甲板的裝甲壁外爆炸。

    爆炸產生的氣浪將那座炮廓已經扭曲成一團的副炮掀翻,只剩下孤零零的旋轉台。笨重的炮廓在甲板上翻滾了幾圈,與甲板擦出無數星火並且發出刺耳的吱呀聲,直到撞上另一門150毫米副炮才堪堪停下腳步。這時,國王號左舷二級甲板已經成為人間煉獄,大塊大塊的穿甲彈碎片和從翻滾的副炮炮廓上剝落的鐵塊在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在二級甲板上飛舞,在猝不及防水兵身上帶起一團又一團血霧。血腥味正濃,黑煙和大火並不罷休,很快便佔據這一角落,並且向兩側蔓延。

    「上哪兒找十名損管兵去?!」脫力的損管隊長哈代幾乎舉不起沉重的臂膀向上司莫寧敬禮,他慘笑一聲,勉強伸出五個指頭。

    英國人炮火相當猛烈,儘管命中率不高,可近失彈卻著實不少。艦艉左舷水線帶中彈後的堵漏工作,舯部飛橋的滅火和搶修無線電報天線工作,多拉炮塔的滅火工作牽扯了損管隊大半精力,哈代的損管隊如同一支高速旋轉的陀螺,被英國人的炮彈驅趕的滿船瘋跑。哈代根本就抽不出十名損管兵。

    「五個人就夠了!」損管是海軍官兵的必修課,莫寧將右舷150副炮的炮手抽調進臨時損管小分隊,剛從艦艉水線中彈的水密艙折回來的他來不及鬆一口氣,帶領下屬如旋風一般來到四濺著水柱和呼嘯著彈片的二級甲板。

    二級甲板上,醫務兵正在為甲板上痛苦哀嚎的水兵做最簡單的處理,尚有拯救餘地的水兵和炮手被抬上擔架,陣亡的水兵被草草蒙上素白的裹尸布,而失去治療可能的水兵則被紅著眼睛的醫務兵打上一針意味著死亡的嗎啡。

    甲板上的慘狀讓臨時損管小分隊心情沉痛,年輕人拖著沉重的消防水龍和水泵,繞開忙碌的醫務兵趕往火場。英國人苦味酸裝藥的炮彈性能並不穩定,近炸和早炸成風,不過硬幣總是有另一面,苦味酸燃燒的大火不易熄滅,損管兵不得不忍受烈焰和高溫,用消防水龍步步逼近火場。這時,一枚15英吋穿甲彈在二級甲板左舷十米外爆炸,炮彈擊穿海水表層後爆炸,激盪的白色水柱與國王號主桅杆瞭望塔差不多齊平。當成噸重的海水達到頂點失去動能後迸落,小小的二級甲板再也不能倖免。

    震耳欲聾的喧囂後,甲板上的血跡、奮勇爭先的副艦長莫寧、臨時損管小分隊、集天使與死神於一體的醫務兵、來不及抬回救護艙的傷兵和裹著裹尸布的逝者消失了,塵埃、生存和死亡被蕩滌,然而苦味酸引發的大火還在繼續。

    「司令塔,英國人或許已經打出跨射,這一輪炮彈的落點幾乎將我們全覆蓋!我看到一發穿甲彈集中安東炮塔,還好我們的安東足夠結實!」

    用不著瞭望塔提醒,透過駕駛台觀察口,希佩爾看到了比任何小說家最殘酷的筆鋒還要驚險的一幕。希佩爾沒有慶幸的餘地,不論是英國人將射速發揮到極致,繼而形成跨射這錯覺,還是某一艘英艦憑藉自己的實力打出真真正正的跨射,中彈數量瞬間上升至六發的國王號接下來的命運都不會太美妙。

    「副司令,情況很糟糕……」第七分隊指揮官小比哈尼克——p-比哈尼克少將小心翼翼的看了眉頭緊鎖的希佩爾上將一眼,支支吾吾的說出自己的建議:「我們距離大艦隊只有13公里,這距離太近了,也許我們應該掉頭……」

    「不,還不到時候,至少要等到大洋艦隊戰列線成型!」希佩爾搖搖頭,冷漠地拒絕了小比哈尼克少將。

    腳底又復傳來震顫聲,毫無疑問,國王號中彈數量提升到八枚。小比哈尼克白皙的臉頰抽搐了一下,眼眶裡漸漸有了血紅色。「可在那之前,第七分隊會沉沒!」

    「可德意志會贏!」小比哈尼克的吶喊讓希佩爾剛毅的心莫名顫動了一下。副司令撇過頭仔細打量小比哈尼克,然而小比哈尼克明亮乾淨的眼瞳裡絲毫沒有怯戰的意思,有的只是身為艦隊指揮官的痛心疾首。希佩爾沉默了片刻,生滿老繭的手不自覺的摸向裝在口袋的香菸。

    啪的一聲,香菸被點著了,希佩爾貪婪的深吸了一口煙霧,淡淡道:「有些事,有得有人去做吧!」

    駕駛台小小的寂滅了幾秒鐘,直到瞭望兵喋喋不休的聒噪聲打破這詭異的安靜。在激戰中,負責觀察己方中彈情況的瞭望兵總是不受人喜歡的角色,希佩爾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因為距離上一次中彈不過十來秒。

    「哦,上帝,是我眼花了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6 22:48
第十七章 巔峰之戰(五)

    紅寶石號驅逐艦屬於英國h級驅逐艦,它是獵兔犬級改進型,標準排水量730噸,燃油動力,最高航速27節,裝備2座4英吋炮,2具21英吋(533毫米)魚雷發射管。作為一款性能均衡價格適中的消耗品,紅寶石號被編入第十一驅逐艦隊,與第十二驅逐艦隊執行掩護大艦隊側翼,救助和俘虜雙方落水人員,攔截德國驅逐艦和潛艇,並且時刻準備對德國主力艦隊發動死亡突襲這些瑣碎的任務。

    大霧消散的北海,風浪漸漸有了抬頭的趨勢。紅寶石號低矮的艦艏和干舷抵擋不了日德蘭海岸線藍白相間的海浪,浪峰湧上了甲板,將不足一千噸的驅逐艦劇烈搖晃,旋即在驅逐艦脆弱的鋼鐵飛橋面前撞得粉碎。

    紅寶石號瞭望塔瞭望員格倫-約翰遜上士和約翰-特裡列兵將自己綁在低矮的主桅杆上,避免被搖晃的艦體甩了出去。小小的驅逐艦還在艱難地向前高速航行,東方的朝陽耀眼的光線以微小的夾角傾斜著灑了下來,刺得可憐的瞭望員睜不開眼睛。

    「如果我在鐵公爵號瞭望塔上執勤該有多好……」年輕的列兵在漫長的怨天尤人後終於轉移了話題,用貪婪的目光注視著被一層灰濛蒙的硝煙所濃罩的大艦隊旗艦鐵公爵號。

    「如果你在鐵公爵號,恐怕你又會想念在驅逐艦上無所事事的我們!」在皇家海軍服役十一年的老兵格倫-約翰遜看穿了年輕人的浮躁,細密的胡茬微微上揚,戲謔道。

    在主力艦上服役自然是海軍人不可多得的榮譽,可在人到中年不復激情的格倫-約翰遜看來,鐵公爵號瞭望兵職務令人生畏。主力艦交戰的時候,艦艏a、b主炮塔連續開火所帶來的硝煙遮天蔽日,足以在艦體四周形成一層阻擋視線的煙霧牆。每當這時候,能將目標艦放大20多倍的測距塔光學組透鏡將失去作用,測距工作、判斷己方炮彈落點和評估戰果的工作自然而然的落在了瞭望員身上。在通觀條件極度惡劣的情況下引導火控,評估戰果,這難度可想而知。格倫-約翰雖然沒有在主力艦上服役過,但是有些東西卻一門清。

    「沒什麼可後悔的!」隔著大艦隊銅牆鐵壁般的戰列線,剛從倫敦徵兵站外排隊的中學生晉陞為海軍列兵的約翰-特裡無法確認大艦隊十多分鐘酣戰的成果,不過這並不影響他用憤青的腦袋開展最美妙最浪漫的想像:「大洋艦隊即便在正常情況下也得十七八分鐘才能完成轉向和展開戰列線動作,總司令用四個戰列艦分隊對付德國一支孤懸本隊的戰列艦分隊,沒道理拿不下區區四艘國王級!」

    格倫-約翰遜參與了赫爾戈蘭灣海戰和多格爾沙洲海戰,在那兩場海戰中,格倫-約翰遜與大艦隊連續兩次徒勞無益、令人精疲力竭的折返跑。格倫-約翰遜可不會像中學剛剛畢業的年輕人那樣年少氣盛。

    「列兵,別輕視我們的對手。德國人的主力艦除了腿短,綜合性能相當不錯,他們的塞德利茨級和德弗林格爾級戰巡性能甚至不亞於我們的超無畏艦。德國海軍也有一批優秀的指揮官,例如在福克蘭群島海戰中不幸陣亡的伯恩哈德-馮-奧登,前第一偵查艦隊司令弗朗茨-馮希佩爾,與副司令戴維-貝蒂齊名的海蒂-西萊姆指揮。總之,德國海軍雖然年輕,但其實力不可小覷……」

    「上士,莫非您已經丟棄了身為日不落帝國皇家海軍人的心氣?」面對老兵不合時宜的告誡,列兵約翰-特裡自然有著他的傲氣,遙指第七分隊大致所在的方向,譏諷的神色愈來愈濃。「德國那個殘疾皇帝以為有數量相對客觀的主力艦,並且能夠在幾場低烈度的海戰中稍稍佔得先機,他的玩具艦隊便足以稱霸大洋。事實上,德國人根本就不會使用海軍,勝利和榮耀只能屬於不列顛人!」

    年輕人還在喋喋不休的說些什麼,好脾氣的上士拚命忍住笑,撇過臉做出傾聽的樣子。不過上士到底沒能壓制心底的情緒,從戲謔的笑,到未知的惑,再到最後無解的懼,一抹複雜的表情在上士臉上堆砌積蓄,直到老兵一把推開指點江山的年輕人,解開綁在身上的防水繩索,抓起瞭望塔配備的電話不管不顧的朝驅逐艦司令塔叫喊起來:

    「艦長,發現德國第一偵查艦隊!上帝呀,不敗的阿瑞斯殺回來了!」

    德意志海軍不可多得的瑰寶,帝國海軍不敗的阿瑞斯海蒂-西萊姆中將臨時接管了呂佐夫號駕駛艙指揮權,站在駕駛台舵盤附近,深邃的目光在呂佐夫號駕駛艙低矮狹小的觀察孔和胸前的懷錶之間來迴游弋。

    多格爾沙洲海戰後被補充呂佐夫號的航海長羅爾費斯少校混跡在艦隊參謀人群中,年輕人如藍寶石一般湛藍的眼瞳不是瞄向海蒂-西萊姆,敬佩、羨慕和恐懼,種種複雜的感情交替。

    將軍只有三十七歲,可從飽受失眠、抑鬱症困擾而憔悴的臉龐看,他至少有四十多歲。將軍個頭並不高,甚至到不了德國人很普遍的一米八,長得也沒有帝國報紙上長篇累牘一生的宿敵戴維-貝蒂那樣英俊風流,只能說是很普通的歐洲人相貌。據說將軍瀟灑不羈,與很多女人糾纏不清,可是與將軍關係密切的勞倫中校瞪大了眼睛告訴他那不過是謠傳,帝國最傑出的海軍將領曾經在遠東北京八大胡同紅燈區丟盔卸甲,他的婚姻生活和地下戀情也一團糟。將軍不是那種天生的軍人,除了極高的語言學、哲學和自然科學造詣,鬼魅的戰略眼光,將軍絕大部分軍事素養只能說是馬馬虎虎,至少他在基爾海軍學院令人髮指的記錄已經廣為流傳,成為海軍經久不衰的話題。將軍的履歷表也算不上漂亮,除了最快晉陞成為帝國海軍中尉,將軍在漫長的十六年服役生涯中不過提升了一級,如果不是希佩爾將軍和雷德爾上校的努力,恐怕將軍還得在「海軍墳墓」奧斯曼土耳其蹉跎歲月。

    然而就是這麼一位幾乎沒有人格魅力可以張揚的海軍人,卻用無休止的耍酒瘋、撒潑,一點點的完善帝國海軍的備戰。開戰後,海軍意志消沉,然而將軍隻手打開了不利的海上局面,帶領艦隊獲得赫爾戈蘭灣海戰和多格爾沙洲海戰勝利,策劃經典的穆德羅斯灣突襲戰和遠洋破交戰新模式,在保守的海軍部重重壓制下,將軍躲過席捲柏林的海軍政治風暴,毅然率領海軍單干,直到有了1915年3月北海決戰!

    「命令,呂佐夫號右舵三,全速前進,從大艦隊與第七分隊之間穿插過去!」王海蒂似乎已經忘記了仍在側後方苦苦追擊的英國快速艦隊,雙手環胸,眼睛裡只有傑里科的大艦隊。「第一偵查艦隊各艦跟隨旗艦,將軍意釋放煙霧,掩護第七分隊撤退!」

    西萊姆的指令讓神遊天外的羅爾費斯少校很是心驚肉跳了一陣,發現駕駛艙內所有人的目光已經聚焦在自己臉上,海軍學院畢業不過五年多的羅爾費斯少校不由得漲紅了臉,帶著些許疑惑,將司令官的命令傳達。

    將軍總是下達一些在當時令人莫名其妙甚至抓狂,但是事後卻被認為是神來之筆的指令。就好像清晨發現完成會合的英國快速艦隊,將軍的應對措施不是避其鋒芒,而是迎頭而上。

    將軍的命令曾讓執行轉向動作的羅爾費斯少校糾結了很久。英國快速艦隊擁有十艘快速主力艦,戰巡數量只有英國人一半的第一偵查艦隊之所以在一整夜的纏鬥沒有遭遇重大失利不過是有夜色和海霧的掩護、有戴維-貝蒂分兵失誤和戰巡的航速優勢。而清晨遭遇的英國快速艦隊兩支戰巡分艦隊已經會合,哪怕帝國有五艘人艦高度磨合的先進戰巡,第一偵查艦隊也不具備與之正面交鋒的能力。

    羅爾費斯當時帶了一絲抵抗的情緒,怏怏不快的執行了司令官的命令,事實證明這只不過是他一個人的庸人自擾。西萊姆放棄t字橫頭迫使英國快速艦隊向東轉進,這一大膽的決定在隨後展開的主力艦隊戰列線決戰中獲得豐厚的報酬:英國人快速主力艦的數量優勢在第一偵查艦隊高航速的衝擊下土崩瓦解,實力最強的伊利莎白女王號戰列線不自覺的掉隊,澳大利亞號戰巡在巔峰之戰中率先沉沒。

    這並不是報酬的全部。戴維-貝蒂快速艦隊的八艘主力艦被死死拖住,被迫與大艦隊分割來開,在快速主力艦上處於優勢的英國人無法發揮其長處。當貝蒂有機會加入大艦隊的戰列線,一舉打破均衡態勢時,貝蒂只能尷尬的發現他的彈藥儲備已經降至警戒線以下。

    蕩氣迴腸的事實讓羅爾費斯收起那些不切實際,重整旗鼓的少校滿心以為海蒂-西萊姆將軍會率領第一偵查艦隊與戴維-貝蒂糾纏到底,開演一幕海戰史上不多見的以少勝多的經典戰役,不過將軍似乎又出了個昏招——他命令第一偵查艦隊180度大轉向!

    剛萌生的崇拜感再度煙消雲散,羅爾費斯少校再度迷惘了,因為將軍的指令與基爾海軍學院教授給他的知識格格不入。縮水版戰列線決戰,第一偵查艦隊用高航速拖垮了對手,按照海軍學院指揮學講師的理論,棄到手的優勢則是對水兵、對艦隊、對帝國的犯罪,第一偵查艦隊應該切內角,以小角度重新搶佔t字橫頭。

    有了前面的經驗,羅爾費斯少校並沒有完全遵循內心的預判,因為他開始對海軍學院刻板的知識有了遲疑。也許指揮學講師理論豐富,可再怎麼精妙的理論也得考慮海戰中複雜多變的情況。海蒂-西萊姆將軍作為大洋艦隊中蒸汽海戰經驗最豐富的新銳將領,反常的指令該是有他必須實行的理由吧。

    正如羅爾費斯推測,第一偵查艦隊在最不可能的時間以一種最不可思議的方式突然轉向。左滿舵,德國戰巡在慣性加速度和離心力的作用下,艦體向右側劇烈傾斜,在北海洋面上掀開巨大的暈圈。有驚無險的完成180度大轉向,循著原來的軌跡高速航行十分鐘後,羅爾費斯終於明白西萊姆將軍的苦心。

    遙遠的正前方,傑里科的大艦隊二十艘主力艦排成一眼望不到末梢的戰列線,威嚴的15英吋、13.5英吋和12英吋主炮炮口遙指南方,各種口徑的炮彈如同倫敦六月的雨,淅淅瀝瀝地沒玩沒了。英國人炮擊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孤零零的,看起來搖搖欲墜的第七分隊。

    「衝過去,從第七分隊與大艦隊之間穿過去!」羅爾費斯有限的戰術儲備和海戰經驗使他的思路跟不上總是能根據蛛絲馬跡提前洞悉一切並且及時作出反應的司令官。這個衝刺動作很危險,不過羅爾費斯少校也沒有什麼好怕的,海蒂-西萊姆是德意志最優秀的戰略家,僅次於西佩爾的戰術指揮官,帝國海軍不敗的阿瑞斯,更重要的是,司令官的榮耀不是帝國皇帝和海軍大臣的賞識,不是柏林宣傳機器沒有根據的鼓吹,而是在赫爾戈蘭灣,在多格爾沙洲,在穆德羅斯灣,用性命、膽識和智慧與排名世界第一號稱天下無敵的皇家海軍真刀真槍拼回來的!

    鍋爐的過載運轉和主軸的超高速轉動使得數萬噸的鋼鐵巨艦艦體傳來細膩的震顫感,德意志海軍戰鬥力最強的第一偵查艦隊以每分鐘向英國大艦隊迫近三分之四公里的速度,氣勢洶洶的朝大艦隊衝過去。

    駕駛艙內很寂安靜,靜的能聽見從參謀鼻樑上滑落的細密汗珠摔打在地板上的聲音。雖然第一偵查艦隊的主心骨海蒂-西萊姆中將一臉平靜,可這撫慰不了呂佐夫號上空緊張的氣氛,畢竟,畢竟年輕人面對的是整整二十艘主力艦!如林的炮口,長長的火線,一切都這麼令人生畏!

    「年輕人,知道我想做些什麼嗎?」三十七歲的主力分艦隊指揮官似乎看不透這寧靜下的壓制和顫慄,饒有興致的考校起一直偷偷打量他並且偶爾做出若有所悟的表情的呂佐夫號航海長羅爾費斯。

    王海蒂的學弟羅爾費斯有些誠惶誠恐,儘量繃直了身子結結巴巴道:「掩護第三戰列艦隊第七分隊安全撤回本隊……」

    「掩護第七分隊撤退的方案可以有很多種,哪怕我們什麼都不做,只要第一偵查艦隊出現在大艦隊視線中,英國人必定會勻出不少的火力解決在他們眼中算是一等一軟柿子的德國戰巡隊……」王海蒂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引得駕駛艙內的官兵哄笑起來。緊張的情緒瞬間一掃而空,王海蒂臉上掛著恬靜的微笑,直到笑聲平息才繼續話題,正色道:「我並不是藐視自然法則的瘋子,可我依然決定從第七分隊和大艦隊戰列線之間穿過去!也許你們會畏懼整整二十艘英國主力艦,也許你們會憂心第一偵查艦隊被大艦隊和快速艦隊兩面夾擊,可我想告訴你們,永遠不要被自己內心製造的強敵矇蔽了雙眼!」

    「都是些好苗子呀!」王海蒂的話讓駕駛室內軍官沉思起來。人類一思考,上帝就會發笑,王海蒂望著駕駛艙內純潔得如同一張白紙的年輕人,嗟嘆一聲。

    屬於舍爾、希佩爾、施密特的時代終將遠去,基爾三劍客與海軍戰略雙傑在慘烈的歐戰後也將進入不惑之年。韶華從不會因為個人的留戀而稍稍停下角度,駐足不前,德意志開拓大洋的新徵程還得這些無知無畏的年輕人。王海蒂拍了拍注定將要接過指揮棒的年輕人的臂膀,將臨時指揮權交還。

    「命令,呂佐夫號航海長羅爾費斯少校接替指揮駕駛艙!」

    艦隊司令官走後很久,駕駛艙內的氣氛仍舊很沉悶,直到羅爾費斯少校醍醐灌頂後的張狂和興高采烈打破這一切!

    「我明白了!」年輕的羅爾費斯臉上寫滿了興奮,迫不及待的將他的看法和盤托出:「主力艦隊戰列線決戰已經持續了十多分鐘,英國主力艦主炮口產生的硝煙無疑會在艦體周圍形成一道煙霧牆,導致英國戰艦的通觀條件和測距能力急劇下降。在這種條件下,第一偵查艦隊穿越火線不僅不會有太大的危險,而且我們釋放的煙霧將會徹底關上英國人最後的觀測和射擊視線。如此一來,策應第七分隊回歸本隊,掩護大洋艦隊展開戰列線的任務可以受到青睞。」

    羅爾費斯的解釋讓眾人茅塞頓開,所有人忍不住扭頭去看將軍消失的背影,對海軍戰神的詮釋又深刻了幾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6 22:48
第十七章 巔峰之戰(六)

    受制於太陽光線的影響,負責外圍警戒的紅寶石號驅逐艦在17,000碼的距離上才堪堪發現巨大的陰影和衝天的煙柱。

    海軍強國對於戰艦的編組有著嚴格的規定。驅逐艦受制於有限的噸位和艦上空間,因此沒有專門的司令塔,所以由若干驅逐艦編組成隊通常被定義為驅逐艦支隊。

    紅寶石號所在的第十一驅逐艦隊之所以成為一支艦隊而不是支隊僅僅因為具有完整指揮能力的castor號輕巡洋艦的存在。不過此時,castor號輕巡並不在第十一驅逐艦隊的戰鬥序列中,漫長的航行使得這條老邁的輕巡鍋爐發生蒸汽洩漏,不得不掉頭返回母港。因此,第十一驅逐艦隊實際上只是一支驅逐艦支隊。

    紅寶石號前甲板上方無防護的艦橋上,艦長邁爾斯舉著望遠鏡的手臂微微顫抖,迎著刺眼的光線,冷汗不自覺的侵透打濕了軍衣的前胸後背。

    雖然最新式超無畏艦主炮射程已經超過2

    000碼,不過受制於穿甲彈初速和深穿,能1

    000碼才是發揮主炮彈威力最適合的距離,所以1

    000碼發現距離並不足以打破英國人的底線。當然,如果兩支艦隊是相向而行,每分鐘彼此迫近1500米的話,一切另當別論。

    邁爾斯上尉所面對的顯然是後一種情況。該死的德國佬以不亞於h級驅逐艦最高航速的速度從有太陽掩護的東方殺出來,讓疏於防禦的皇家海軍人頓時慌了手腳。

    如果德國艦隊在1

    000碼的距離上轉向,搶佔大艦隊戰列線的t字橫頭,大艦隊的橫隊優勢相對於德國第一偵查艦隊就會成為憋屈的縱隊。多格爾沙洲海戰證明德國新式戰巡實力不亞於超無畏艦,總司令傑里科所在的第三分隊在猝不及防的條件下勢必會遭受重創,暫時失去指揮的大艦隊很可能就此陷入混亂狀態。

    以上只是最好的一種情況。如果德國人選擇從大艦隊北部穿越,情況則更加糟糕。即便兩支艦隊相向而行的戰列線很短暫,可此時大艦隊全部火力都集中在德國主力艦隊,尤其是實力最強勁的第七分隊一側。此時,第一偵查艦隊可以肆意攻擊大艦隊,並且在大艦隊調轉槍口之前逃之夭夭。

    當然,德國人也可能選擇從危險的戰列線中間穿插不過,不過在邁爾斯上尉看來,指望赫赫有名的德國海軍名將海蒂-西萊姆犯這種「低端」錯誤還不如指望在歐陸東部戰場節節敗退的俄國人能夠突破德軍防線,反攻坦能堡,反攻東普魯士。

    形式容不得邁爾斯上尉猶豫,作為距離大艦隊最近的一支驅逐艦隊,他和他的艦隊對主力艦隊北側的安全負有責任。於是讓電報室機要員向鐵公爵號發報後,邁爾斯上尉下令第十一驅逐艦隊列隊迎戰。

    臨時作為旗艦的紅寶石號低矮的桅杆上掛上象徵衝鋒的信號旗,十五艘老式驅逐艦開始集結並且排出魚雷攻擊陣型。

    「這幫蠢貨!」

    庸人自擾的為自己披上一層悲壯色彩的紅寶石號驅逐艦正東方向2

    000碼距離外,戴維-貝蒂的快速艦隊正在全力追趕如海鱔般靈活的德國第一偵查艦隊。

    由於背向太陽,戴維-貝蒂的快速艦隊觀測視線比第十一驅逐艦隊要好。於是獅號戰巡瞭望塔瞭望員很快便發現了負責保護大艦隊側翼的第十一驅逐艦隊的異動。

    一如老練的瞭望員嘴裡蹦出的貶義詞,眼睛里布滿血絲的戴維-貝蒂鬆了鬆風紀扣,將瞭望員的罵罵咧咧重複。

    「他們因為他們是誰?是身披厚重鎧甲的戰列艦,是性能優異的戰巡,還是一群永不沉沒的毛奇號?!他們想幹什麼?用腿短的魚雷在白天去阻擋一支狀態正好視線絕佳的戰巡艦隊?」

    一整夜的纏鬥,皇家公主號與澳大利亞號相繼沉沒,厭戰號重傷,被迫退出戰鬥,而宿敵西萊姆付出的代價只不過是一艘外銷戰巡重創。率領十艘快速主力艦意氣風發的出港,踏上南征德意志征途的大英帝國天之驕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紅著眼睛輸不起的年輕人。

    戴維-貝蒂從不否認海蒂-西萊姆在海軍戰略上的才華,也不否認他自西萊姆身上學到了不少新穎的東西,可他絕不會就此認為自己不如老朋友。

    優秀的家庭,順風順水的陞遷,在埃及,在南非,在遠東獲得的榮耀,海軍部和大英帝國的厚愛,還有全世界媒體的吹捧,這一切都是戴維-貝蒂驕傲的由來,可低調的海蒂-西萊姆卻用抽絲剝繭的方式一層一層的撕去包裹在年輕人四周的金色光環。於是理智不見了,思考沒了蹤影,貝蒂所考慮的只是如何從西萊姆手中扳回一局,哪怕只是一場微不足道的小勝。

    心底蓄滿了郁氣的貝蒂還在暴跳如雷,叫囂著將可憐的第十一驅逐艦隊指揮官送上軍法庭,送上曾經絞死過國王查理的絞刑架。

    「將軍,也許您應該冷靜一下……」澳大利亞號沉沒後,快速艦隊士氣陡然跌落下去,即便是具有藝術家氣質的蘭帕德也感受到了那股子鬆懈和急躁。儘管快速艦隊還有七艘快速主力艦,情況也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可蘭帕德就是有一種預感,預感這是皇家海軍最後的輝煌。

    迴光返照之後是什麼?蘭帕德不敢繼續想,他只能寄希望於性格毛躁,但是指揮能力並不亞於海蒂-西萊姆的戴維-貝蒂能夠調整心態。

    「副司令,這***是戰爭!這是關乎大英帝國百年國運的戰爭!」

    身為下屬,蘭帕德沒有來的粗口和怒火讓忙碌的獅號戰巡司令塔瞬間如死了一般的寂靜。貝蒂蒼白的嘴唇微微顫了顫,白皙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愧色。

    「少將,你說得對!希望一切還來得及!」貝蒂深吸一口氣,狠狠撤掉手中的白手套擲在地板上,撇過頭下令道:「命令,獅號右舵三,從大艦隊北側通過,快速艦隊各艦跟隨旗艦。」

    在太陽光線和瀰漫在艦體周身的煙霧牆雙重干擾下,第七分隊發現第一偵查艦隊的時間比紅寶石號還要晚,不過希佩爾此時的心情與紅寶石號艦長截然不同。

    心愛的煙斗被妻子強行沒收後,興奮的希佩爾再一次掏出抽不慣的濾嘴香菸朝乾澀的嘴裡塞去。當瞭望員報告確認英國快速艦隊沒能纏住第一偵查艦隊後,上了年紀的大洋艦隊副司令叼著香菸難得開起來了玩笑。

    「雖然西萊姆將軍長得並不漂亮,但是不得不承認他幹得漂亮!」

    第一偵查艦隊顯然不會在大艦隊面前採取t字橫頭,或者從大艦隊北側穿越。儘管這兩種動作具有相當誘惑力,可是作為完美巡洋艦理論的提出者,西萊姆顯然不會輕易放棄對於戰巡至關重要的航速優勢,讓他的第一偵查艦隊被纏住。西萊姆在英國人最意想不到的時間最不可能出現的地點殺出來,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掩護陷入麻煩中的第七分隊撤退。

    不需要王海蒂用無線電提醒什麼,長久的搭檔和傑出指揮官相近的思維讓德國實力最強勁的兩位分艦隊司令官之間擁有足夠的默契。希佩爾上將對著空氣狠狠地揮了揮拳頭,似乎要將這十來分鐘被動挨打的怒火稍稍發洩一通,對司令塔內興奮神色溢於言表的艦隊參謀和部門指揮官們底氣十足的吼道:

    「小夥子們,還愣著做什麼,命令艦隊停止炮擊,釋放煙霧撤出戰鬥!我們不能辜負西萊姆將軍拼出來的一線生機!」

    「國王號安東、布魯諾、埃米爾炮組停止開火!」指揮官的命令被國王號槍炮長率先傳達。通過信號旗和無線電,這聲音將陸續在王儲、大選帝侯、邊境總督號繼續。

    「arschloch!,這筆賬先記下!」毫無戰功的國王號三座炮塔悻悻關上炮栓,不甘心的炮手朝英國第三分隊三艘鐵公爵和第一分隊喬五所在的方向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將復仇的種子埋進心底。

    在英國第十一驅逐艦隊望眼欲穿的注目下,第一偵查艦隊「冒險」進行了一次偉大的穿越。這是世界海戰史上最大的一次冒險,久經戰陣的第一偵查艦隊幾乎是貼著大艦隊戰列線,用煤煙和刻意釋放的化學煙霧製造了一層煙霧牆,掩護第七分隊撤退,掩護大洋艦隊戰列線成型。

    這是日德蘭海戰的轉折點,以至於後世百無聊奈的海戰史學家將這一動作命名為「日德蘭大穿越」。

    在「日德蘭大穿越」之前,持續射擊造成的煙霧牆使得大艦隊無法昂貴的光學測距儀器無法瞄準衝進戰列線的第一偵查艦隊。當第七分隊和第一偵查艦隊連續釋放煙霧,大艦隊的視線被徹底封堵,傑里科不得不停止毫無意義的炮擊動作。當第一偵查艦隊賭贏了「日德蘭大穿越」,即便傑里科採取向南小角度內切轉進這戰術動作,然而大艦隊所有的優勢在這一刻仍舊華麗的崩塌了。

    這就是1915年3月英國人暫時無法撼動的質量優勢!

    後世史學家一直抨擊傑里科在這段時間的不作為,那些西裝革履的磚家叫獸堅持認為一旦傑里科調集驅逐艦隊,藉著三道煙霧牆的掩護迫近大洋艦隊渾水摸魚,大艦隊可能會獲得有史以來最酣暢的勝利。當然,紙上談兵的他們絕不肯過多考慮距離大艦隊最近的第十一驅逐艦隊已經超越大艦隊,自作主張的在東北方向佈置了一道「魚雷封鎖線」這事實,也刻意忽視了第十二驅逐艦隊和第四輕巡艦隊需要六分鐘才能排出攻擊陣型,因為距離問題必須用五分鐘甚至更多的時間穿過大艦隊戰列線延伸線,向目標發動進攻這濫觴。

    戴維-貝蒂在「日德蘭大穿越」前後的表現也遭到嘲弄,所有人都批評貝蒂名氣大於實力,不過在大艦隊鐵公爵號上觀摩的日本艦船設計師藤本喜久雄卻站出來為貝蒂右轉向,從大艦隊外側穿越的決定進行辯護。

    「因為不倦號的拖累,貝蒂將軍的快速艦隊只能保持不到23.4節這航速,而德國人最少有25節,並且佔據率先轉向的戰術優勢。貝蒂在追之不及的情況下選擇從外側平行穿過戰列線不僅是為了避免給觀測條件不佳的大艦隊雪上加霜,而且更是為隨後的戰巡隊最後一役做了鋪墊。如果不是貝蒂預先向更北側轉進,快速艦隊恐怕也無法擊沉德意志號戰巡,重創毛奇號!」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6 22:49
第十八章 可惜他不屬於不列顛(一)

    「搖搖欲墜的第七分隊、戰列線初成的大洋艦隊本隊、不利的光線、惱人的煙霧牆。1915年3月,屢屢被德國海軍部打壓的年輕人第一次獲得一副好牌後終於展現出全部實力,選擇殺出的時間、地點和時機恰到好處,完美得幾乎無懈可擊!」

    大艦隊集火德國第七分隊的最後幾輪炮擊中,英國人打出讓以炮術精良而聞名的德國炮手蒙羞的超高命中率。趁著煙霧牆沒有徹底封堵大艦隊通觀視線,原本就相當接近打出跨射的四支分艦隊在某種慣性加運氣的支持下連續命中目標艦。

    距離勝利似乎只有臨門一腳,國王級戰列艦雖然實力強橫,可一旦中彈數量超過十發乃至二十發,國王級也只有艦體進水過多傾覆沉沒的下場。不過當鐵公爵號收到來自紅寶石號的噩耗,大艦隊開始意識到勝利已經在瞬息間悄然溜走。

    慘烈的日德蘭海戰後,頹廢的大艦隊總司令在他的日記本上寫下耐人尋味的一句:

    「可惜他不屬於不列顛!」

    「德意志號穿過主力艦隊戰列線,英國人一炮未發!」

    凍裂的手被包裹在雪白的白手套中。金色的懷錶內殼上貼著一張粗糙的速寫,畫紙上印著一位眼瞳明媚嬌氣可人的女孩。王海蒂緊繃的神經不知不覺走上了分岔路,於是時光流轉情愫閃轉,灰濛蒙的霧氣在他深色的眼眶裡轉悠了一圈,直到呂佐夫號瞭望兵猖狂的吶喊聲自話筒清晰傳來。

    小小的司令塔內,比三十七歲的海軍中將更加年輕的海軍參謀和部門長官一雙雙經過含蓄包裝的眼睛齊刷刷盯著王海蒂,那些目光溫暖而寫意。王海蒂微微轉過身子,胸前的一級鐵十字勛章和大紅鷹勛章跟隨它們的主人微不可聞的顫慄著,直到滴滴答答的懷錶指針定格在7時52分。

    啪的一聲,懷錶被合上了,那張明媚人心的笑臉被收進暗無天日的角落,一個單詞明白無晰呼之慾出。

    「geworden!」

    放縱的呼嘯聲霎那間響徹呂佐夫號司令塔。十五分鐘前,王海蒂下達了穿越戰列線掩護第七分隊撤退的指令,第一偵查艦隊的官兵都在驚詫他們的指揮官是否瘋了。幾秒鐘前,第一偵查艦隊釋放煙霧後衝殺第七分隊與大艦隊之間狹窄的通道,以不到1

    000碼的距離掠過大艦隊長達14公里的戰列線,結果英國人一炮未發,於是所有人轉而懷疑是否自己瘋了。

    「瞭望塔,告訴我大洋艦隊是否開展陣型!」總參謀官辛格萊爾並不在興奮的行列中,他接過司令官手中的話筒,將更有意義的問題道出。

    「毫無疑問,總參謀官!另外,希佩爾將軍的第七分隊也已經回到本隊,帝國海軍的反擊就在眼前!」

    德國電氣產品的精良程度不用懷疑,揚聲器將瞭望員略帶得意猖狂的聲音毫不失真的轉述。即便隔著司令塔頂部裝甲和安放在管道內的電話線,王海蒂大致也能想像出瞭望塔那一幫無法無天的年輕人小人得志的模樣。

    「這或許是這場曠日持久的大海戰至關重要的節點,雖然它由我們一手創造,但是前方顯然還有比回憶過去更加美妙的事情!」王海蒂臉上終於閃過稀疏笑意,拍拍手將人心收攏回來。正經道:「貝蒂一定會趁著脫離纏鬥的時間調整陣型,不過即便他手中的快速主力艦能夠恢復到七艘,我也有信心將英國人的數量優勢扯平!第一偵查艦隊左舵十五,航向北偏西,全速前進!既然我們每艘戰巡大約還有三十枚枚左右的穿甲彈,那就……決一死戰吧!」

    「那就……決一死戰吧!」

    呂佐夫號戰巡高聳的三角主桅杆上,司令官充滿力量和肅殺的語言刺透話筒揚聲器擲地有聲。瞭望兵們彼此對視了一眼,深埋在骨子的鐵血就這麼被引燃了,就這麼沸騰了!

    「那就……決一死戰吧!」

    任何一位輪機長都清楚地知道長時間或者頻繁使用強壓通風將使鍋爐的零部件材料燒蝕損耗加劇,蒸汽管路密封件也將因為負荷過大的壓強而容易洩漏,從而導致鍋爐報廢,不過勝利面前,這一切算不得羈絆腳步的荊棘。

    王海蒂的指令被信號旗和無線電重複。第一偵查艦隊五艘主力艦輪機長接到命令後下令對燃煤鍋爐強壓通風。鍋爐兵甩開有力的臂膀,將優質燃煤鏟進鍋爐燃燒,風機將風兒強行塞進鍋爐,促成燃煤加速燃燒,增加爐膛內的溫度、大氣流量和壓力。蒸汽壓力值陡然升高,頃刻間,戰艦航速提升至頂點。

    航速提升的同時,戰術轉進也在進行。在航海長簡單有效的口令下,整支艦隊就好像瑞士鐘錶一般精準,乾淨整潔的開啟轉向動作,朝預定方向前進。

    「8時15分,東北方向發現朝正東方向航行的英國輕巡洋艦艦隊,它們身後似乎有十數道煙柱,暫時無法確認目標!」

    撇過頭避開迎面撲過來的寒風,瞭望兵歪著腦袋夾起話筒,將情報準確匯報。

    放下內部艦用電話筒,王海蒂遠遠望見在東北方向的英國輕巡洋艦艦隊。英國人顯然已經發現掛著鐵十字與黑影軍旗的德國「巡洋艦殺手」,於是紛紛強壓通風逃離德國戰巡隊的射程,避免無妄之災。

    8時17分,幾艘輕巡拖著遮天蔽日的濃煙脫離戰場,被遮蔽和隱藏在巡洋艦身後的英國快速艦隊終於顯露身形。

    「戰鬥開始了!」

    掉了隊的伊麗莎白女王號戰列艦重新加入快速艦隊,落在後面的不倦號戰巡也漸漸追了上來。避開自作多情的第十一驅逐艦隊,繞道大艦隊戰列線北端,8時整,快速艦隊終於從大艦隊戰列線的走到了終點。

    「為了不倦號放棄航速,司令,這值得嗎?」

    8時13分,不倦號在破曉中嚴重受損的動力系統還在持續惡化,貝蒂不得不一再降低航速。雖然航速問題還在快速艦隊的預料中,但是敏感的詩人兼艦隊副司令卻已經嗅到了危險。

    「一整夜的纏鬥,無論是第一偵查艦隊還是我們的彈藥儲備都已經逼近警戒線,如前幾次在滿航速或者高航速狀態下開展炮戰絕無可能!」貝蒂側過身子,虛指著太陽所在的方向,毫不掩飾他的貪心:「在恢複數量優勢的基礎上取得觀測和炮擊視線優勢,這雙重優勢還不足以讓你冒一次險?」

    貝蒂的話音剛落,司令塔連接瞭望塔的電話筒內傳來一陣騷動,瞭望員用結結巴巴的言語告訴貝蒂一個驚人事實:8時15分,西南側跟隨大艦隊戰列線前進的第四輕巡艦隊就好像受了驚嚇的瞪羚,發了瘋似的向東全速前進,並且連續向獅號戰巡打出預警信號。

    用不著匆忙爬上艦橋的獅號信號兵解讀輕巡發出的信息,8時17分,當最後一艘輕巡衝出獅號瞭望兵的視線,輕巡後方那幾縷煙柱主人終於真相大白。

    「司令塔,發現第一偵查艦隊,方位249,距離……17,600碼!」

    「接近七十度的t字橫頭?」貝蒂呢喃了一聲,怎麼也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該死,西萊姆究竟是怎麼辦到的,難道他拋棄了那艘失去高航速的德意志號,將航速發揮到了極致?」

    「貝蒂,我的老朋友,不要意外。德國有最好的損管隊員,最好的損管設計,所以即使德意志號曾經航速下降至20節,即使艦艏進水,埃米爾炮塔被毀,只要動力艙沒有遭受太大損失,它依然有可能在強壓通風條件下重新跑出26節航速!而你因為要繞開驅逐艦隊陣線,等待不倦號和伊利莎白女王號歸隊,故而耽擱耗費了太多時間!」

    王海蒂賭贏了,他用馬不停蹄堵住了貝蒂的快速艦隊。即便貝蒂已經預見到了災難,開始小角度向北轉進,不過王海蒂仍然搶到了六十五度的夾角優勢。雖然在觀測條件上,第一偵查艦隊處於絕對劣勢,但是在主炮數量上,德國則以42:28!

    8時19分,貝蒂來不及扯出平行戰列線,炮戰便開始了。呂佐夫號戰巡龐大的身軀劇烈震顫了一下,所有的東西都在向左側傾斜,八枚大口徑炮彈如同脫了韁的野馬,呼嘯著朝英國人飛去。

    儘管帶著護耳塞,耳膜仍舊隱隱發麻,來不及撫慰轟鳴的耳朵,火炮出膛的橘紅色便透過小小的司令塔觀察孔印染在王海蒂藍色的眼瞳裡。

    「命令,第一偵查艦隊各艦左舵三,保持和擴大橫隊角度優勢。」王海蒂鬆開緊攥著的手心,快慰道:「既然無需用高航速拼出數量均勢,那就把航速降下來,保持射擊精度,決一死戰!」

    第一輪試炮結束了,由於太陽光線的干擾,試炮的誤差有些離譜,不過王海蒂仍有足夠的耐心。當英國人在他們的第一款超無畏艦獵戶座級上裝備初級手動彈道計算機時,德國海軍部就曾有過一場辯論,結論是德國不需要它——德國優秀的炮術參謀就是這個時代最好的彈道計算機。

    事實並沒有背棄王海蒂的期待,三輪全主炮半炮射擊後,即便太陽光線刺得德國觀測員睜不開眼睛,但是第一偵查艦隊仍然收穫了第一枚近失彈。

    8時25分,屢次調整射擊角度後,第一偵查艦隊炮手漸入佳境。第八輪炮擊,德弗林格爾號在1

    300碼的距離上率先取得命中,虎號戰巡位於艦艏的a炮彈中彈。

    虎號戰巡原本是獅級戰巡四號艦,因為艦體、鍋爐和主炮佈置改動較大,所以單獨作為一款戰巡而存在。不過脫胎於獅級戰巡的虎號在防護力方面仍然只能用單薄來界定。

    虎號9英吋(229毫米)正面炮塔裝甲在350毫米穿甲彈面前只是個渣。穿甲彈洞穿炮塔裝甲後,撕裂虎號僅有一英吋厚的第一層水平裝甲,幾乎是擦著虎號發射藥裝填室鑽入艦體深處。

    一分鐘後,不倦號遭遇與虎號相近的命運。相近的是同樣炮塔中彈,不同的是中彈位置。不倦號是艦艉的y炮塔中彈,而且不倦號沒有虎號的運氣。

    在連續兩場纏鬥中,不倦號動力系統遭受重創。按照慣例,不倦號可以宣佈退出戰鬥,不過貝蒂阻止了這一切。

    4日,纏鬥一夜的快速艦隊與第一偵查艦隊處於微妙的境地。為了保證主炮數量,戴維-貝蒂考慮再三後決心將不倦號留了下來,卻不想知道指令最終葬送了不倦號。

    德意志號350毫米穿甲彈輕易撕碎不倦號不到三英吋的上部裝甲帶,連續穿透單薄的斜面穹甲和水下彈藥庫外僅有一英吋的防爆隔艙,鑽入彈藥庫深處。

    轟隆一聲,不倦號艦艉水下部分發生劇烈爆炸,x炮塔水下彈藥庫被引爆。鐵塊、海水、濃煙、橘紅色的焰火和笨重的炮塔一齊被掀上數十米的高空。

    彈藥庫爆炸後,四座相鄰的發射藥庫也不能倖免。連續爆炸使得不倦號x炮塔附近僅有一英吋厚度的水平裝甲出現可怕的裂縫,血紅色的光和懾人的溫度藉著縫隙來到甲板。終於,不倦號戰巡從艦艉主炮塔位置斷裂成兩截,並且在不到兩分鐘的時間內相繼沉入大海,850名艦員最終只有17人獲救。

    擊沉不倦號後,德意志號的運氣到此為止。新西蘭號戰巡一枚12英吋炮彈擊中了德意志號,猛烈地爆炸再次覆蓋德意志號艦艉。事情還不算完,積聚在德意志號上的怨念似乎殃及到無辜的毛奇號,8時27分,伊麗莎白女王號一枚15英吋重型穿甲彈命中毛奇號舯部兩座斜跨佈局主炮塔之間的二號煙囪下沿,不沉之艦再度面臨生死考驗!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6 22:49
第十八章 可惜他不屬於不列顛(二)

    第一偵查艦隊與快速艦隊的戰鬥從赫爾戈蘭灣北部打到日德蘭半島海岸線,皇家公主號率先沉沒。黎明前,號角在斯卡格拉克海峽再度奏響,澳大利亞號戰巡折戟沉沙。穿越戰列線後,戰火又開始向挪威西南海岸線蔓延,誰也不知道下一秒倒下的是誰。

    8時27分,第一偵查艦隊和快速艦隊都在竭力向北,北進的道路上滿是北海早春寒冷乾燥的空氣、嗆人的硝煙和煤煙味,還有大海獨有的悲壯蒼涼感。

    可憐的虎號連續被命中,這一輪命中的位置是距離海平面只有兩米的側舷。

    對於世界上任意一款戰艦,側舷水線帶防禦都是重中之重,不過參考虎號3英吋水平甲板、5英吋水密艙隔板、9英吋炮塔正面裝甲和10英吋司令塔正面裝甲這一系列防護數據慘不忍睹,其側舷水線帶主裝甲厚度防護力也就可想而知。

    350毫米穿甲彈擊穿虎號9英吋水線帶主裝甲,橫在穿甲彈前面的只有水線下方分置式動力艙上方的一英吋傾斜穹甲層。

    為了提高戰艦的生存能力,主力艦都會從水線下方開始鋪設一層以空間換生存,具有界隔漏水的穹甲層。當側舷裝甲被擊穿後,艦體進水後,這一層兩端低於水線,頂端高於水線的穹甲將壓制進水量,為戰艦提供保存浮力。這一層穹甲通常包括傾斜面穹甲和水平穹甲,雖然英國主力艦穹甲強度有限,不過它們仍然被善於玩弄紙面遊戲的英國人算入側舷裝甲和水平裝甲。

    湊數的傾斜面穹甲絲毫不能阻擋350穿甲彈的步伐,眼看穿甲彈勢如破竹的鑽入艦體深處,虎號遭受重創不可避免,然而讓人啼笑皆非的事情發生了——這是枚啞彈!

    虎號暫時逃過一劫,可這艘標準排水量超過28340噸、火力強悍的新銳戰巡所有官兵都知道他們有大麻煩了——因為德國人打出了跨射!

    虎號戰戰兢兢,戰列線隊尾的不倦號也遭遇厄運。一分鐘前,德意志號戰巡在1

    400碼的距離上準確命中了它,這款被譽為世界上最便宜,無處不充斥著偷工減料痕跡的戰列巡洋艦被350毫米被帽穿甲彈擊穿了上部裝甲帶、內置傾斜面穹甲和彈藥庫防爆隔艙,最終被點了炮仗。

    一萬四千米外的毛奇號瞭望員望見了驚人的一幕:不倦號側舷先是猛的衝出一團黑色濃霧,鐵塊、粉末和橘黃色的火焰摻雜其中。幾秒鐘後,不倦號艦體深處發生更加猛烈地爆炸,整艘戰艦在喧囂的大海上跳躍了一下,於是依附在側舷水線下端大片大片的綠藻和貝類有了一次驚鴻一瞥。

    數百噸的炮塔被掀上天空,濃煙和火焰分佈的位置蔓延到水平甲板,偶有幾位水兵被劇烈顫動的戰艦甩下甲板。一個呼吸的時間,標準排水量18,500噸的鋼鐵巨艦被彈藥庫殉爆的衝擊力撕碎了,艦體斷裂開來,數以千噸計的海水瞬間洶湧而入。

    有幸能目睹這一幕官兵並不多,英國人甚至沒能在第一時間發現隊尾的不倦號沉沒在即。德國這邊,除了近水樓台的測距士官、瞭望塔瞭望員和幾個無所事事的廚子,絕大部分水兵都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分身乏術的他們甚至不知道第一偵查艦隊再度獲得榮耀。

    「將軍,這是對自詡天下無敵的皇家海軍最好的羞辱!」

    司令官的意圖總參謀官辛格萊爾多多少少能夠猜出來一點。連續三場遭遇戰,第一偵查艦隊各艦主炮彈藥普遍已經降至每門三十枚這警戒線,而英國人因為之前分兵的優勢,所以主炮彈數量還算比較可觀。

    一場激烈的海戰,即便考慮試炮、修正角度和煙霧牆的干擾,完成三十輪炮擊甚至不需要二十分鐘,畢竟帝國口徑最大的350毫米45倍徑主炮在理想狀態下射速也有一分鐘三發。當然,第一偵查艦隊需要保留一定的自衛彈藥,所以這場曠日持久的戰巡隊對決的尾聲,第一偵查艦隊最多只能保持二十輪炮擊。

    司令官精準的控制和算計了交貨時間。當遭遇快速艦隊,司令官「不可理喻」的放棄接近七十度的橫隊優勢,命令艦隊左舵轉向。實際上,由於外切角度較小,第一偵查艦隊可以講橫隊優勢保持數分鐘時間,艦隊可以盡情利用這段時間獲得一切戰果。當英國人拚死拉出戰列線並且可以完全發揮背對陽光的觀測和瞄準優勢時,真正的對決已經結束了,因為彈藥告罄的第一偵查艦隊可以藉著積累的外切角可以從容撤退轉向,

    將軍的計畫幾乎天衣無縫,不過反饋的回來的消息卻不盡如人意。冒著彈藥不濟的風險決死一戰,還佔據了橫隊優勢,結果僅僅擊沉一艘老舊的不倦號,這戰果讓辛格萊爾著實有些遺憾。

    「可惜,幸運女神沒有站在我們這邊!」

    王海蒂也有些遺憾,當完成戰列線穿越後,這場艱苦的大海戰已經不在他的視線中。以弱勢兵力擊沉英國兩艘戰巡,重創一艘快速戰列艦的戰果足夠輝煌,足以讓他躲過戰後皇帝威廉的反噬,讓他獲得更多的自由行動的權利,不過王海蒂依然下令向北轉進,與貝蒂的快速艦隊最後一戰,他已經著眼於這場足以改變海上態勢的大海戰後的佈局。王海蒂有很多想法,在保守的海軍部看來有些瘋狂的想法,而實施這些天馬行空的想法第一個要排除的障礙就是英國戰巡隊!

    8時29分,已經是第十七輪炮擊,撤退這個單詞已經在喉結裡轉悠了很久,就在王海蒂揮手招來航海長準備下達指令的時候,瞭望塔傳來了振奮人心的消息。

    「司令塔,德弗林格爾號與虎號的對決似乎已經有了結果,虎號濃煙滾滾,艦體略有些傾斜,舵機似乎也被打壞了!」

    在一艘主力艦上,損管隊、炮手和瞭望員從來都是最危險的職業,尤其是瞭望員。德弗林格爾級戰巡繼承了塞德利茨級戰巡的三腳主桅,這種主桅杆相對於馮-德-坦恩號與毛奇級戰巡裝備的筒形主桅更加堅固,瞭望塔的防護更加全面,不過這並不意味著瞭望員在彈片飛舞和水柱四濺的甲板上空自由行動。

    此時,膽大的瞭望員顯然已經忘了背得滾瓜爛熟的《戰術條例》,一邊探出身子觀察虎號損傷情況,一邊對手裡的電話筒一通嘶吼。

    「舵機被毀,艦體傾斜?」

    彈藥數量還在持續下降,打瘋了的德國炮手每分鐘能消耗三枚炮彈,這數字由不得讓王海蒂不心驚肉跳。然而擊沉一艘掛著tiger銘牌主力艦的誘惑著實不小。

    「再給德弗林格爾號一分鐘!」

    王海蒂掏出懷錶校對時間,司令塔內所有人都頓首駐足,靜靜的等待光榮時刻。

    「司令塔,虎號事實上已經沉沒了!德弗林格爾號打出了跨射,虎號側舷水線帶被連續命中,傾斜度已經超過二十五度!」

    雖然英系戰艦沒有法國戰艦重心高這特點,但是二十五度傾斜仍舊能抵消虎號損管兵一切自救的努力,就連自殘式的注水改平也不行!

    「戰鬥結束了!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威廉港漫天的鮮花,享受少女香豔的輕吻……」

    在德國家喻戶曉的「大人物」勞倫中校從角落裡竄了出來,咋咋呼呼。還好,勞倫的意淫剛開了個頭就被生生掐斷。

    「將軍,我們有麻煩了……」電報室機要員神情張皇的闖進司令塔。

    毛奇號瞭望塔水兵一邊觀察英國人炮彈的落點,餘光還在注視可憐的不倦號,這時,側後方響起劇烈的爆炸聲。

    經歷過慘烈的多格爾沙洲海戰的瞭望兵熟悉著聲音,他們身體發麻,頭暈目眩,遲遲不敢轉過身,遲遲不敢確認自己的推測。不過事實就是事實,他們是職業軍人,這***就是戰爭!

    「司令塔,德意志號中彈了!」

    德意志號中彈了,炮彈擦著多拉炮塔,擊中了抬升炮塔下方的甲板。被12英吋炮彈肆掠過的艦艉受損嚴重的第一層水平裝甲終於支撐不住,穿甲彈長驅直入,直到遭遇40毫米的彈藥庫頂部裝甲才堪堪止步。

    爆炸、濃煙和怎麼也撲不滅的大火吸引所有人的注意,這時,更大的災難降臨,全主炮半炮射擊的另一枚12穿甲彈緊隨而至,擦著德意志號側舷鑽入大海中。

    水中彈,或者艦底側舷直接命中就這麼出現了,12吋穿甲彈擊穿了德意志號艦艏水線下相對薄弱的裝甲,砸開直徑三米大洞,隨後在艦體深處爆炸。

    「該死!」毛奇號艦長馬格努斯-馮-萊溫特佐上校的拳頭狠狠砸向司令塔裝甲壁,失魂落魄地囈語:「德意志又要失去一艘主力艦了麼?」

    多格爾沙洲慘痛的回憶又復湧進腦海,心酸和無可奈何未去,毛奇號艦體跟著劇烈一顫。

    「別廢話!」不需要瞭望員報告,萊溫特佐上校也知道毛奇號中彈了。上校幾乎握不住電話筒,強裝鎮定道:「告訴我中彈的位置和大致損失情況!」

    「英國人的穿甲彈命中我們舯部兩座斜跨佈局主炮塔之間的二號煙囪下沿!」儘管後視視線不佳,可老練的瞭望員仍然準確的報出受傷位置。

    「上帝,煙囪下面可是輪機艙!」

    「毛奇號中彈,中彈位置是二號煙囪!8時27分,德意志號中彈,其中有一枚是水中彈!」機要員面目猙獰的唸完了兩份雖然簡短,但足以讓所有人慌了手腳的電報。

    消息很糟糕。樹大招風,在一場海戰中煙囪受損並不是大不了的事情,不過可怕的是煙囪下方就是動力艙!毛奇號動力艙上方40毫米的水平裝甲和30毫米的穹甲能否頂住壓力,誰都心裡沒底。

    德意志號形勢比毛奇號更加危急。即便德系戰艦防護力變態,奈何水中彈如蠻不講理的妖孽,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儘管在最後時刻連續擊沉不倦號和虎號戰巡,使得第一偵查艦隊的戰果上升到令人眼紅的四艘戰巡,不過這並不意味著王海蒂能夠接受哪怕他的艦隊一艘渣渣艦沉沒。沒有政客的叫囂,沒有穿越客的功利,僅僅因為他王海蒂作為艦隊指揮官對他手下的小夥子負有責任,僅僅因為他有義務帶年輕人回家!

    轉向撤退的命令被王海蒂下達,陰霾在他臉擴散:「回家!」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6 22:51
第十八章 可惜他不屬於不列顛三

    北海似乎被點燃了,四周滿是轟隆的炮聲,還有彈片劃過安東炮塔側面鋼板所發出的刺耳聲。

    蜂鳴器裡傳來淒厲的警報聲,第十輪炮擊十枚305毫米穿甲彈呼嘯著出膛。即便主炮採用管退技術,液壓減震,年輕的安東炮組炮手、一等兵拉爾斯-本德爾仍然感受到了強烈的後坐力。

    有護耳塞保護的耳膜隱約作痛,五臟六腑似乎被主炮發射的反作用力撕裂了,眼睛充血呼吸不暢。本德爾悶哼一聲,拚命忍住強烈的嘔吐感,按照炮長傳授的經驗,放緩呼吸,等待強烈的感覺退去。

    德國305-l50炮彈初速是855米每秒,在16,000多米距離上,炮彈出膛到命中差不多需要二十多秒。等待炮擊結果的時間最是煩人,一等兵本德爾偷偷瞄了面無表情的老炮長一眼,忍不住將眼睛湊近炮塔狹小的觀察孔,思緒卻詭異的流轉到一個小時以前。

    那時候,大洋艦隊氣勢洶洶,結果迎頭撞上了大艦隊的戰列線。無序的轉向,混亂的還擊,還有朝令夕改和手忙腳亂,本德爾覺得那是他加入海軍以來最迷惘的瞬間。雖然大洋艦隊最終還是開展了戰列線,為了拉開角度而向東偏南方向轉進,將劣勢扳平,不過如果沒有第七分隊四艘國王級決死衝鋒,沒有海蒂-西萊姆將軍和他的第一偵查艦隊掩護,也許帝國海軍會遭遇重大失利吧?

    本德爾紛亂的思緒不自覺的轉移到海蒂-西萊姆和第一偵查艦隊身上。1914年8月,歐戰爆發了,柏林街頭滿是高唱軍歌的遊行隊伍,夏洛騰堡宮門前篝火終於不散,火車站裡一列列滿載軍人的列車向南開進,小市民的兒子本德爾追隨史學家兼戰爭狂人特賴施克的吶喊,一頭紮入海軍徵兵站門前長長的隊列,義無反顧的加入帝國海軍。

    三個月後,震驚世界的多格爾沙洲海戰已經結束了,率領兩艘戰列巡洋艦和一艘大型裝甲艦突襲大英帝國海岸線,糾纏英國八艘主力艦的海蒂-西萊姆和擊沉英國一艘超無畏艦,一艘新式戰巡和一艘老式戰巡的第一偵查艦隊成為帝國最崇拜最驕傲的對象。三個月後,本德爾完成水兵培訓,面臨分配。

    本德爾憧憬著能夠在海軍戰神手下服役,加入赫赫威名的第一偵查艦隊,可惜世事總不盡如人意。本德爾被補充進大洋艦隊第三戰列艦隊,一等兵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是第三戰列艦隊是新編的分艦隊,配備的都是帝國最新式戰列艦,而他所服役的更是大洋艦隊旗艦腓特烈大帝號。

    「該死,這下小克羅斯那傢伙終於有機會嘲諷我了!」

    小克羅斯是本德爾的鄰,1914年冬海軍新兵分配,小克羅斯被抽調至外銷轉內銷,尚在荒涼的但澤灣碩效造船廠船塢內舾裝等待最後調試的德意志號戰巡上服役。吃味的本德爾當時還對小克羅斯大肆嘲諷,卻不想大洋艦隊主力陷入苦戰的泥淖,而第一偵查艦隊早已收穫蜜甜的果實。

    一夜的纏鬥,第一偵查艦隊擊沉一艘新銳戰巡,並且重創大英帝國的驕傲——伊麗莎白級戰列艦厭戰號,迫使這艘新銳快速戰列艦退出戰鬥。十數分鐘前,新的戰果得到確認,並且被全艦隊通報:英國人再次丟了一艘老式戰列巡洋艦,立功的依然是海蒂-西萊姆中將。

    在巔峰之戰前,總司令舍爾宣佈盟國在遙遠的地中海收穫穆德羅斯灣突襲戰大勝,赫赫威名的七炮塔聖物阿金庫爾號最終死在穆斯林世界的家門口,似乎……這場海戰也有第一偵查艦隊司令官西萊姆中將的影子!

    「第一偵查艦隊還在與快速艦隊糾纏,克羅斯還有新的炫耀資本可以博取,該死!我卻只能待在安全的安東炮塔裡,繼續著無妄的射擊!」

    「腓特烈大帝號,7時52分對阿賈克斯,第九輪全主炮射擊,遠彈!」

    帝國50倍徑305毫米炮平均射速三發每分鐘,而炮彈飛行的時間只需要二十來秒,也就是說當新一輪炮彈剛剛劃空,另一枚炮彈已經濺落在英國戰列線那一側,於是交叉校射就這麼形成了。交叉校射因為觀測和判斷落點不易,所以容易導致射擊參數計算錯位和失誤,不過這等技術活還難不倒嚴謹的德國參謀。

    瞭望塔傳回來的消息沉悶依舊,難堪的沉默後,揚聲器裡迴蕩著腓特烈大帝號槍炮長粗重的嗓門:

    「各炮塔注意接收新的射擊參數,修正射擊角度!」

    「要準備第十一輪炮擊了麼?」想到毫無戰果的前九輪炮擊,本德爾禁不住皺起了眉頭。

    帝國海軍的訓練相當刻苦,基本上是三天小演練五天大演習。初出茅廬的本德爾經曆日復一日的炮術訓練、損管演習後終於得到戰友的認同,並且在二月末三月初的波羅的海戰鬥巡航訓練中表現突出。

    數百海里的奔襲,水清沙白的波羅的海,風景如畫的挪威海灣,還有撼人心魄的350毫米主炮齊射場面,近戰、夜戰、霧戰和超遠距離炮戰,全炮塔齊射、全主炮半炮射擊,速射、計畫射和漫射,還有高強度的損管、緊急規避和防魚雷演練,本德爾以為他已經瞭解海戰的全部,可當跟隨大洋艦隊,跟隨旗腓特烈大帝號投入這場被老炮長博阿滕中尉私下定義為北海巔峰之戰的史無前例的蒸汽大海戰後,他發現他有限的經驗和貧乏的想像完全跟不上真實的節奏。

    正如五分鐘折磨人的全主炮半跑慢射,由於交火距離過遠,期待的叉中跨射遲遲沒有眉目,安東炮仍在不溫不火的修正角度,等待快射的時機。正如觀察孔外不同於波羅的海戰鬥巡航的場景:飛濺過來的水花、遮天蔽日的發射藥煙霧,還有血紅的顏色!

    「角度修正,方位角負點三度,仰角修正點一一度,發射藥數量不變!」

    炮術是一門要求天賦並且需要經驗的技術,在完整的炮組內,炮長通常是由經驗最豐富的老炮手擔任。在形勢瞬息萬變的海戰中,他擁有絕對權威。

    新的射擊參數在炮長博阿滕中尉耳朵裡轉悠了一圈,在大海上浪蕩了十來年的炮長眯著的眼睛猛地睜開了,犀利的眼神飄過數據傳輸器,簡短而充滿力道的指令穿透他濃密的鬍鬚和頂著下顎的防毒面具,刺入所有人的耳朵裡。

    炮塔操作手、一等兵西蒙操縱電氣方向盤,小心翼翼的校對刻度盤。在安東炮組中,西蒙學歷最高知識最淵博,他是斯圖加特大學機械系的學生,戰爭爆發後他丟下深色的學服,換上了另一套深色的,印著海軍臂章的軍服。

    在本德爾的印象中,帝國的大學總是內斂的,它們絕不缺乏愛國精神,但是卻相當含蓄,含蓄的讓小市民的兒子望而卻步。不過,本德爾在西蒙身上感受不到這一點,因為他是猶太人,確切說是猶太裔德國人。在基督教國家,猶太人的命運不必著名的流浪民族吉普賽要好,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和中世紀之前就流傳的邪惡傳說總是在說明一個問題,猶太人奸詐狡猾並且善於背叛。

    「西蒙會嗎?」

    答案是否定的。本德爾最崇拜的將軍海蒂-西萊姆不止一次的說過,只要生活在德意志這篇瑰麗的土地上,只要拿起武器與所謂的法蘭克、薩克森、施瓦本和巴伐利亞人並肩戰鬥,他就是德意志人!西蒙穿著帝國海軍軍服,他曾經宣誓效忠皇帝,他與我們並肩戰鬥,他就是德意志人!

    電力驅動的液壓絞盤開始細密的微調,通過粗實的手臂,西蒙感觸的軸承咬合的顫動。一等兵輕吁了一口氣,白皙的臉上閃過一抹淺淺的得意的笑,對本德爾擠眉弄眼道:

    「咬住了!」

    電氣式炮栓指示燈並沒有亮起來,還不到本德爾表現時刻,恍惚間,炮塔內部話筒揚聲器裡傳來安東炮塔下方發射藥室長官克萊爾刻板的嗓音。

    「炮長,輸彈機裝彈完畢!」

    克萊爾上士是個老資格,他加入海軍的時間甚至比炮長還要早。克萊爾很強大,據說他能夠一口氣背出帝國現役的280、305和350三種口徑主炮炮表,本德爾從不懷疑這些,因為他親眼見過克萊爾在沒有深穿表的前提下,用一連串詳實的數據將新來的多拉炮手批得狗血淋頭。

    不過,克萊爾雖然有著超強的業務素養,本德爾還是覺得克萊爾酷似歐洲中世紀教會牧師杜撰的吸血鬼形象,正如他黑色的眼瞳,白皙的臉龐,沉默寡言還有古板的性格。

    「炮長,平角負點三度,仰角點一一度修正完畢!」

    西蒙將炮長博阿滕先前下達的指令重複,這是海軍的規矩,重複指令能夠避免不必要的失誤,而精密的無畏艦海戰拒絕失誤!

    炮長凌厲的目光轉了過來,停留在一等兵青澀的臉上。

    雖然帝國主力艦擁有全艦火控指揮塔,能夠根據測距儀、方位盤和艦底測程儀數據精密計算射擊參數,不過火控指揮塔並沒有類似英國人電氣化中央瞄準與自動開火的設備。在海戰中,炮術參謀會人工輸入射擊數據,再通過精密的電傳設備反饋到各個炮塔。當炮塔發射準備完畢後,槍炮長會按下電動按鈕,這時,各主炮炮長面前的發射指示燈和電鈴同時工作,炮長在考慮艦體橫搖週期的提前下,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在最快的時間將炮膛裡的炮彈打出去。

    輸彈機將笨重的穿甲彈送入左炮膛,炮栓自動鎖閉後,指示燈終於亮起。

    「安東炮塔發射!」

    悶哼聲再度響起,炮塔一片寂滅,水下彈藥庫和發射藥室忙著擺弄分裝式穿甲彈的水兵,本德爾忙著檢查炮栓和炮管的服役情況,水兵們沉默著開啟新一輪炮擊準備工作。

    距離上一枚穿甲彈出膛應該已經超過二十秒了吧?節奏感不會錯,本德爾卻依然有時間凝固了的錯覺,指針彷彿走了幾個世紀,一抬頭卻驚訝的發現前方還有幾個世紀!

    「上帝呀,我們打出了跨射!腓特烈大帝號,7時52分對阿賈克斯,第十輪全主炮射擊,跨射!一枚穿甲彈鑽入阿賈克斯一號煙囪後部,另有一枚穿甲彈砸在了阿賈克斯艦艏!」

    窒息和沉悶的感覺瞬間消失了,瞭望兵消息若狂的聲音如同世紀風暴,穿透安東炮塔350毫米厚的裝甲,震撼炮手的耳膜,前一秒鐘還步履蹣跚心事重重的德意志海軍終於恢復它年輕的本色。

    「夥計們,機會來了,我們得甩來臂膀打出幾輪快射,務必將英國佬的喬五留下來!」一直苦大仇深的炮長博阿滕中尉終於咧開嘴笑了,拍拍手,眼睛裡充滿了熾熱和嗜血的味道。

    「雖然很辛苦,但是我喜歡這種感覺!」

    胡思亂想消失了,對305炮強大後坐力的不適感消失了,這就是熱血大時代,本德爾用力握緊拳頭。

    7時52分,走出混亂的大洋艦隊終於獲得戰果。曾在戰前拜訪過德國基爾軍港,允諾要世代和平的喬五級阿賈克斯號戰列艦遭遇可怕的跨射。隨後的三分鐘,總計六枚305毫米穿甲彈命中這艘超無畏艦,阿賈克斯號艦艏水線帶、舯部水平裝甲和上部裝甲帶被連續洞穿,艦體大量進水。

    英王喬治五世級戰列艦在保持獵戶座級戰列艦12英吋水線帶主裝甲和11英吋炮塔正面裝甲厚度的基礎上,防護設計方面做出一些改動:艦體強度得到加強,從艦艏a炮塔到艦艉y炮塔的上部裝甲構成連續防護區域。

    不過,喬五級,或者說英國所有的無畏艦超無畏艦掩蓋在紙面數字下的魍魎魑魅在1914年11月一次事故中得到驗證。喬五家的老三,阿賈克斯的哥哥——大膽號戰列艦在蘇格蘭北部僅僅挨了一枚水雷便沉沒了,英國戰列艦艦體防爆強度和水密設計的糟糕程度由此可見一斑。

    7時56分,災難經歷時間的發酵後終於昇華,一枚穿甲彈命中阿賈克斯號水線帶主裝甲。

    一如對待戰列巡洋艦的苛刻,英國人將「343戰列艦」滿載狀態下才能高出吃水線一米的水線帶主裝甲提高了一個甲板,於是達到「驚人」的一米多。

    事實上,如果沒有聖光和魔法加持,那枚12英吋穿甲彈在萬軍叢中找到一條狹窄的水線帶主裝甲還當真是不容易。不過德國穿甲彈沒能後續奇蹟,華麗的錯過水線帶中部最厚的12英吋部位,偏離三米後將10英吋裝甲帶擊穿。

    穿甲彈在阿賈克斯號水線位置鑿出一個直徑兩米的大洞,此時,阿賈克斯號已經進水超過兩千噸,艦艏部位重重的栽進海水,前甲板距離海水只有兩米。注水改平已經無濟於事,艦長率領艦員苦苦支撐了五分鐘後不得不下令棄艦。

    8時01分,紅寶石號驅逐艦向阿賈克斯號發射三條魚雷,猛烈地爆炸徹底葬送了這條造價189萬英鎊,折合13.8噸黃金的鋼鐵巨艦就這麼沉沒了,葬身於斯卡格拉克海峽。

    在7時56分獲得戰果的並不止腓特烈大帝號一家。遙遠的戰列線末端,交戰距離甚至不到15,200米,拿來湊數和分擔炮火的第二戰列艦隊第四分隊漢諾威號、西里西亞號被英國無畏號、柏勒羅豐號和壯麗號三艦打得抱頭鼠竄,象徵了無畏艦時代前無畏們的落幕心酸;柏勒羅豐級戰列艦魯莽號x炮塔頂部裝甲被洞穿後發生的爆炸則預示著延續八年之久的世界第一無畏艦之爭用一種變現折中的方式真相大白。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6 22:51
第十八章 可惜他不屬於不列顛三

    北海似乎被點燃了,四周滿是轟隆的炮聲,還有彈片劃過安東炮塔側面鋼板所發出的刺耳聲。

    蜂鳴器裡傳來淒厲的警報聲,第十輪炮擊十枚305毫米穿甲彈呼嘯著出膛。即便主炮採用管退技術,液壓減震,年輕的安東炮組炮手、一等兵拉爾斯-本德爾仍然感受到了強烈的後坐力。

    有護耳塞保護的耳膜隱約作痛,五臟六腑似乎被主炮發射的反作用力撕裂了,眼睛充血呼吸不暢。本德爾悶哼一聲,拚命忍住強烈的嘔吐感,按照炮長傳授的經驗,放緩呼吸,等待強烈的感覺退去。

    德國305-l50炮彈初速是855米每秒,在16,000多米距離上,炮彈出膛到命中差不多需要二十多秒。等待炮擊結果的時間最是煩人,一等兵本德爾偷偷瞄了面無表情的老炮長一眼,忍不住將眼睛湊近炮塔狹小的觀察孔,思緒卻詭異的流轉到一個小時以前。

    那時候,大洋艦隊氣勢洶洶,結果迎頭撞上了大艦隊的戰列線。無序的轉向,混亂的還擊,還有朝令夕改和手忙腳亂,本德爾覺得那是他加入海軍以來最迷惘的瞬間。雖然大洋艦隊最終還是開展了戰列線,為了拉開角度而向東偏南方向轉進,將劣勢扳平,不過如果沒有第七分隊四艘國王級決死衝鋒,沒有海蒂-西萊姆將軍和他的第一偵查艦隊掩護,也許帝國海軍會遭遇重大失利吧?

    本德爾紛亂的思緒不自覺的轉移到海蒂-西萊姆和第一偵查艦隊身上。1914年8月,歐戰爆發了,柏林街頭滿是高唱軍歌的遊行隊伍,夏洛騰堡宮門前篝火終於不散,火車站裡一列列滿載軍人的列車向南開進,小市民的兒子本德爾追隨史學家兼戰爭狂人特賴施克的吶喊,一頭紮入海軍徵兵站門前長長的隊列,義無反顧的加入帝國海軍。

    三個月後,震驚世界的多格爾沙洲海戰已經結束了,率領兩艘戰列巡洋艦和一艘大型裝甲艦突襲大英帝國海岸線,糾纏英國八艘主力艦的海蒂-西萊姆和擊沉英國一艘超無畏艦,一艘新式戰巡和一艘老式戰巡的第一偵查艦隊成為帝國最崇拜最驕傲的對象。三個月後,本德爾完成水兵培訓,面臨分配。

    本德爾憧憬著能夠在海軍戰神手下服役,加入赫赫威名的第一偵查艦隊,可惜世事總不盡如人意。本德爾被補充進大洋艦隊第三戰列艦隊,一等兵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是第三戰列艦隊是新編的分艦隊,配備的都是帝國最新式戰列艦,而他所服役的更是大洋艦隊旗艦腓特烈大帝號。

    「該死,這下小克羅斯那傢伙終於有機會嘲諷我了!」

    小克羅斯是本德爾的鄰,1914年冬海軍新兵分配,小克羅斯被抽調至外銷轉內銷,尚在荒涼的但澤灣碩效造船廠船塢內舾裝等待最後調試的德意志號戰巡上服役。吃味的本德爾當時還對小克羅斯大肆嘲諷,卻不想大洋艦隊主力陷入苦戰的泥淖,而第一偵查艦隊早已收穫蜜甜的果實。

    一夜的纏鬥,第一偵查艦隊擊沉一艘新銳戰巡,並且重創大英帝國的驕傲——伊麗莎白級戰列艦厭戰號,迫使這艘新銳快速戰列艦退出戰鬥。十數分鐘前,新的戰果得到確認,並且被全艦隊通報:英國人再次丟了一艘老式戰列巡洋艦,立功的依然是海蒂-西萊姆中將。

    在巔峰之戰前,總司令舍爾宣佈盟國在遙遠的地中海收穫穆德羅斯灣突襲戰大勝,赫赫威名的七炮塔聖物阿金庫爾號最終死在穆斯林世界的家門口,似乎……這場海戰也有第一偵查艦隊司令官西萊姆中將的影子!

    「第一偵查艦隊還在與快速艦隊糾纏,克羅斯還有新的炫耀資本可以博取,該死!我卻只能待在安全的安東炮塔裡,繼續著無妄的射擊!」

    「腓特烈大帝號,7時52分對阿賈克斯,第九輪全主炮射擊,遠彈!」

    帝國50倍徑305毫米炮平均射速三發每分鐘,而炮彈飛行的時間只需要二十來秒,也就是說當新一輪炮彈剛剛劃空,另一枚炮彈已經濺落在英國戰列線那一側,於是交叉校射就這麼形成了。交叉校射因為觀測和判斷落點不易,所以容易導致射擊參數計算錯位和失誤,不過這等技術活還難不倒嚴謹的德國參謀。

    瞭望塔傳回來的消息沉悶依舊,難堪的沉默後,揚聲器裡迴蕩著腓特烈大帝號槍炮長粗重的嗓門:

    「各炮塔注意接收新的射擊參數,修正射擊角度!」

    「要準備第十一輪炮擊了麼?」想到毫無戰果的前九輪炮擊,本德爾禁不住皺起了眉頭。

    帝國海軍的訓練相當刻苦,基本上是三天小演練五天大演習。初出茅廬的本德爾經曆日復一日的炮術訓練、損管演習後終於得到戰友的認同,並且在二月末三月初的波羅的海戰鬥巡航訓練中表現突出。

    數百海里的奔襲,水清沙白的波羅的海,風景如畫的挪威海灣,還有撼人心魄的350毫米主炮齊射場面,近戰、夜戰、霧戰和超遠距離炮戰,全炮塔齊射、全主炮半炮射擊,速射、計畫射和漫射,還有高強度的損管、緊急規避和防魚雷演練,本德爾以為他已經瞭解海戰的全部,可當跟隨大洋艦隊,跟隨旗腓特烈大帝號投入這場被老炮長博阿滕中尉私下定義為北海巔峰之戰的史無前例的蒸汽大海戰後,他發現他有限的經驗和貧乏的想像完全跟不上真實的節奏。

    正如五分鐘折磨人的全主炮半跑慢射,由於交火距離過遠,期待的叉中跨射遲遲沒有眉目,安東炮仍在不溫不火的修正角度,等待快射的時機。正如觀察孔外不同於波羅的海戰鬥巡航的場景:飛濺過來的水花、遮天蔽日的發射藥煙霧,還有血紅的顏色!

    「角度修正,方位角負點三度,仰角修正點一一度,發射藥數量不變!」

    炮術是一門要求天賦並且需要經驗的技術,在完整的炮組內,炮長通常是由經驗最豐富的老炮手擔任。在形勢瞬息萬變的海戰中,他擁有絕對權威。

    新的射擊參數在炮長博阿滕中尉耳朵裡轉悠了一圈,在大海上浪蕩了十來年的炮長眯著的眼睛猛地睜開了,犀利的眼神飄過數據傳輸器,簡短而充滿力道的指令穿透他濃密的鬍鬚和頂著下顎的防毒面具,刺入所有人的耳朵裡。

    炮塔操作手、一等兵西蒙操縱電氣方向盤,小心翼翼的校對刻度盤。在安東炮組中,西蒙學歷最高知識最淵博,他是斯圖加特大學機械系的學生,戰爭爆發後他丟下深色的學服,換上了另一套深色的,印著海軍臂章的軍服。

    在本德爾的印象中,帝國的大學總是內斂的,它們絕不缺乏愛國精神,但是卻相當含蓄,含蓄的讓小市民的兒子望而卻步。不過,本德爾在西蒙身上感受不到這一點,因為他是猶太人,確切說是猶太裔德國人。在基督教國家,猶太人的命運不必著名的流浪民族吉普賽要好,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和中世紀之前就流傳的邪惡傳說總是在說明一個問題,猶太人奸詐狡猾並且善於背叛。

    「西蒙會嗎?」

    答案是否定的。本德爾最崇拜的將軍海蒂-西萊姆不止一次的說過,只要生活在德意志這篇瑰麗的土地上,只要拿起武器與所謂的法蘭克、薩克森、施瓦本和巴伐利亞人並肩戰鬥,他就是德意志人!西蒙穿著帝國海軍軍服,他曾經宣誓效忠皇帝,他與我們並肩戰鬥,他就是德意志人!

    電力驅動的液壓絞盤開始細密的微調,通過粗實的手臂,西蒙感觸的軸承咬合的顫動。一等兵輕吁了一口氣,白皙的臉上閃過一抹淺淺的得意的笑,對本德爾擠眉弄眼道:

    「咬住了!」

    電氣式炮栓指示燈並沒有亮起來,還不到本德爾表現時刻,恍惚間,炮塔內部話筒揚聲器裡傳來安東炮塔下方發射藥室長官克萊爾刻板的嗓音。

    「炮長,輸彈機裝彈完畢!」

    克萊爾上士是個老資格,他加入海軍的時間甚至比炮長還要早。克萊爾很強大,據說他能夠一口氣背出帝國現役的280、305和350三種口徑主炮炮表,本德爾從不懷疑這些,因為他親眼見過克萊爾在沒有深穿表的前提下,用一連串詳實的數據將新來的多拉炮手批得狗血淋頭。

    不過,克萊爾雖然有著超強的業務素養,本德爾還是覺得克萊爾酷似歐洲中世紀教會牧師杜撰的吸血鬼形象,正如他黑色的眼瞳,白皙的臉龐,沉默寡言還有古板的性格。

    「炮長,平角負點三度,仰角點一一度修正完畢!」

    西蒙將炮長博阿滕先前下達的指令重複,這是海軍的規矩,重複指令能夠避免不必要的失誤,而精密的無畏艦海戰拒絕失誤!

    炮長凌厲的目光轉了過來,停留在一等兵青澀的臉上。

    雖然帝國主力艦擁有全艦火控指揮塔,能夠根據測距儀、方位盤和艦底測程儀數據精密計算射擊參數,不過火控指揮塔並沒有類似英國人電氣化中央瞄準與自動開火的設備。在海戰中,炮術參謀會人工輸入射擊數據,再通過精密的電傳設備反饋到各個炮塔。當炮塔發射準備完畢後,槍炮長會按下電動按鈕,這時,各主炮炮長面前的發射指示燈和電鈴同時工作,炮長在考慮艦體橫搖週期的提前下,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在最快的時間將炮膛裡的炮彈打出去。

    輸彈機將笨重的穿甲彈送入左炮膛,炮栓自動鎖閉後,指示燈終於亮起。

    「安東炮塔發射!」

    悶哼聲再度響起,炮塔一片寂滅,水下彈藥庫和發射藥室忙著擺弄分裝式穿甲彈的水兵,本德爾忙著檢查炮栓和炮管的服役情況,水兵們沉默著開啟新一輪炮擊準備工作。

    距離上一枚穿甲彈出膛應該已經超過二十秒了吧?節奏感不會錯,本德爾卻依然有時間凝固了的錯覺,指針彷彿走了幾個世紀,一抬頭卻驚訝的發現前方還有幾個世紀!

    「上帝呀,我們打出了跨射!腓特烈大帝號,7時52分對阿賈克斯,第十輪全主炮射擊,跨射!一枚穿甲彈鑽入阿賈克斯一號煙囪後部,另有一枚穿甲彈砸在了阿賈克斯艦艏!」

    窒息和沉悶的感覺瞬間消失了,瞭望兵消息若狂的聲音如同世紀風暴,穿透安東炮塔350毫米厚的裝甲,震撼炮手的耳膜,前一秒鐘還步履蹣跚心事重重的德意志海軍終於恢復它年輕的本色。

    「夥計們,機會來了,我們得甩來臂膀打出幾輪快射,務必將英國佬的喬五留下來!」一直苦大仇深的炮長博阿滕中尉終於咧開嘴笑了,拍拍手,眼睛裡充滿了熾熱和嗜血的味道。

    「雖然很辛苦,但是我喜歡這種感覺!」

    胡思亂想消失了,對305炮強大後坐力的不適感消失了,這就是熱血大時代,本德爾用力握緊拳頭。

    7時52分,走出混亂的大洋艦隊終於獲得戰果。曾在戰前拜訪過德國基爾軍港,允諾要世代和平的喬五級阿賈克斯號戰列艦遭遇可怕的跨射。隨後的三分鐘,總計六枚305毫米穿甲彈命中這艘超無畏艦,阿賈克斯號艦艏水線帶、舯部水平裝甲和上部裝甲帶被連續洞穿,艦體大量進水。

    英王喬治五世級戰列艦在保持獵戶座級戰列艦12英吋水線帶主裝甲和11英吋炮塔正面裝甲厚度的基礎上,防護設計方面做出一些改動:艦體強度得到加強,從艦艏a炮塔到艦艉y炮塔的上部裝甲構成連續防護區域。

    不過,喬五級,或者說英國所有的無畏艦超無畏艦掩蓋在紙面數字下的魍魎魑魅在1914年11月一次事故中得到驗證。喬五家的老三,阿賈克斯的哥哥——大膽號戰列艦在蘇格蘭北部僅僅挨了一枚水雷便沉沒了,英國戰列艦艦體防爆強度和水密設計的糟糕程度由此可見一斑。

    7時56分,災難經歷時間的發酵後終於昇華,一枚穿甲彈命中阿賈克斯號水線帶主裝甲。

    一如對待戰列巡洋艦的苛刻,英國人將「343戰列艦」滿載狀態下才能高出吃水線一米的水線帶主裝甲提高了一個甲板,於是達到「驚人」的一米多。

    事實上,如果沒有聖光和魔法加持,那枚12英吋穿甲彈在萬軍叢中找到一條狹窄的水線帶主裝甲還當真是不容易。不過德國穿甲彈沒能後續奇蹟,華麗的錯過水線帶中部最厚的12英吋部位,偏離三米後將10英吋裝甲帶擊穿。

    穿甲彈在阿賈克斯號水線位置鑿出一個直徑兩米的大洞,此時,阿賈克斯號已經進水超過兩千噸,艦艏部位重重的栽進海水,前甲板距離海水只有兩米。注水改平已經無濟於事,艦長率領艦員苦苦支撐了五分鐘後不得不下令棄艦。

    8時01分,紅寶石號驅逐艦向阿賈克斯號發射三條魚雷,猛烈地爆炸徹底葬送了這條造價189萬英鎊,折合13.8噸黃金的鋼鐵巨艦就這麼沉沒了,葬身於斯卡格拉克海峽。

    在7時56分獲得戰果的並不止腓特烈大帝號一家。遙遠的戰列線末端,交戰距離甚至不到15,200米,拿來湊數和分擔炮火的第二戰列艦隊第四分隊漢諾威號、西里西亞號被英國無畏號、柏勒羅豐號和壯麗號三艦打得抱頭鼠竄,象徵了無畏艦時代前無畏們的落幕心酸;柏勒羅豐級戰列艦魯莽號x炮塔頂部裝甲被洞穿後發生的爆炸則預示著延續八年之久的世界第一無畏艦之爭用一種變現折中的方式真相大白。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6 22:52
第十八章可惜他不屬於不列顛(五)

    8時03分,北海斯卡格拉克海峽東南部,大艦隊總司令傑里科上將收到戴維-貝蒂的電報。

    皇家公主號、虎號、不倦號、澳大利亞號四艘戰列巡洋艦沉沒,厭戰號快速戰列艦遭受重創,大英帝國窮竭七年時間,耗費百噸黃金打造的快速艦隊僅僅十六個小時便損失一半,除了一艘伊利莎白女王級戰列艦和一艘獅級戰巡,規模龐大的快速艦隊就剩下不倦級和無敵級這些已經在多格爾沙洲海戰和福克蘭群島海戰中被證明不堪重用的老式戰列巡洋艦。

    奧克尼群島斯卡帕灣嘹喨的軍歌,快速艦隊出征時的壯志凌雲,熱血澎湃的t字橫頭,那些美妙的豪邁的情緒如同流失的體溫被剝離身體,只剩下刺骨冰涼後的顫慄、念叨過的浮生若夢恍如隔世。

    「大艦隊的損失是……」

    旗艦鐵公爵號,艦隊總參謀長查爾斯-麥登匯報的嗓音裡聽不出別樣的情緒,只有如死過一次的冰涼。

    「阿賈克斯號、魯莽號沉沒,大力神號遭受重創,不得不撤出戰鬥!」

    「我們的戰果是?」

    「擊沉一艘德國老式戰列艦……」

    麥登話音剛落,司令塔裡便傳來倒吸冷氣的嘶嘶聲。誰都沒有想到一場旨在削弱和殲滅德國戰巡隊,斬斷大洋艦隊向北海北部和大英帝國本土海岸線伸出的觸手,挽救大英帝國國內危局和皇家海軍榮譽的戰役就這麼失敗了。沒有血拼不敵後的仰天長嘯偏激成狂,大艦隊在堪比意大利歌劇的雄渾,命運史詩的悲壯中出徵了,卻以一種完全發不上力的方式屈辱的敗下陣來。

    丟了四艘戰巡,兩艘戰列艦,另有一艘快速主力艦和一艘戰列艦失去戰鬥力,而除了快速艦隊語焉不詳的「可能擊沉德國毛奇號和德意志號戰巡」報告,還有一艘上不得檯面的前無畏艦,赫赫有名的大艦隊居然找不出更多可以撫慰人心的善意謊言。

    「這一戰,這屈辱的一戰怕是要打斷大英帝國的脊樑了吧?不,已經不是大英帝國了,沒了海軍的英國還是英國麼?」

    查爾斯-麥登,四十歲的大艦隊總參謀長抓著蒼白的電報紙,空洞的眼睛裡滿是瘟疫肆掠過的死寂。沒有不甘,沒有希望,只有徹底的死寂!

    大英帝國崛起於大洋,依靠一支足以縱橫天下的艦隊以成日不落帝國的輝煌。在荒涼的日德蘭,在溫度冰涼的斯卡格拉克海峽,祖輩用血汗創下的榮耀就這麼被揮霍一空了?

    「不,老朋友,還不到心灰意冷的時候,我們還有六艘快速主力艦,我們還有十八艘戰列艦,在達文波特、在帕爾莫、在彼得莫-坎貝爾-萊德、在維克斯,在朴茨茅斯,我們還有三艘伊利莎白,我們還有五艘復仇,還有三艘聲望,我們還有史無前例的胡德和納爾遜!」

    傑里科上將緩緩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理了理自己的軍衣和披風,要過那張每一字都讓人顫抖,令人絕望的電報紙。

    電報紙或者說絕望被當眾撕碎了,上將似乎沒有意識到這是違反軍紀,要上軍事法庭的行為,司令塔內沮喪的軍人似乎也沒有意識到他們還有提醒上司和維護紀律的義務。於是,那張微微泛黃的電報紙變成了大紙片,變成了小紙花,被高高拋起後紛紛揚揚的散落在司令塔地板上。

    「戰鬥還未結束,即便戰後我們都得上絞刑架,但現在我們還有未盡的事業!」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隨著總司令充滿力量,微微上揚的手臂,等待有些悲壯和蕭瑟的指令。

    「同意快速艦隊返航,大艦隊各艦不必追隨旗艦,以分艦隊為單位,就地左轉向!」蒼老的傑里科揚起的手臂用力揮了下去,發出屬於老軍人,象徵了大英帝國海洋時代最後輝煌的命令:「我們得為不列顛保留元氣,我們得帶小夥子們回家,這是即將下台的將軍最後的指令,這也是我們的使命!」

    鐵公爵號主桅杆信號索上掛出了「以分艦隊為單位,就地左滿舵,全速返航」這旗語,蒼茫的北海生出一絲細膩的波瀾,長長的戰列線漸漸斷裂開來,細分為六組編隊。

    「該死,我們剛重新拉開交戰距離,結果英國人卻要逃跑了!」濺落在大洋艦隊附近的水珠消失了,從充斥了硝煙的望遠鏡裡,瞭望員發現塗著海軍灰白的英國主力艦漸次停止炮擊,冒著帝國精準而凶悍的彈幕開始危險的大角度轉向。

    放棄不落下風的戰列線,採用轉向更加便捷,更節約時間的分散轉向背後的深層次含義不言而喻。

    「勝利了?」

    腓特烈大帝號,瞭望員縮著腦袋,戰戰兢兢的從嘴裡繡吐一個足以令全世界為之瘋狂,足以改變歐洲戰爭態勢的關鍵詞。司令塔內,頭腦靈活的參謀們終於回過味兒來,使勁吞嚥口水,潤色因為緊張而乾涸的喉嚨。

    投身於德意志海軍人等船時代,發軔於1898年德英海軍軍備競賽,大艦隊總司萊茵哈德-舍爾上將的情緒注定要比年輕人更加複雜,他更能深味「擊敗皇家海軍」這六個字沉甸甸的重量。

    「大洋艦隊,追擊!」

    舍爾上將代表在崛起之路上屢屢遭受打壓的德意志民族發出20世紀上半葉在北大西洋上最震撼人心的怒吼!

    大洋艦隊加入追擊的行列,追隨英國人的動作開始大轉向。雖然英國人擁有率先轉向和內道的優勢,但大洋艦隊並不缺乏應對措施。

    1897年,海蒂-西萊姆在他的《論戰列艦時代的非對稱作戰》中對於下一代主力艦的定義明確提出了「標準戰列艦」的概念,也就是「儘可能高的主力艦的航速,同時也要保證艦隊航速標準的統一」。

    雖然從戰列艦航速越來越快已經成為不可逆轉的潮流,不過標準戰列艦顯然更有利於在海戰中採取整齊劃一的戰術動作。西萊姆的觀點被德國海軍艦船設計師廣泛的借鑑吸收。事實上,1906年英國無畏號戰列艦下水,西萊姆早期的論文也廣泛的傳播開來,在東非蹉跎人生的年輕人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他在國內被習慣窮酸的德國設計師們奉為神明的盛況。

    1906年10月,拿騷級戰列艦設計圖紙最終完成。為了給帝國後續戰列艦提供航速提高的空間,設計師放棄了對炮塔數量和主炮口徑的追求,在大型蒸汽機相對落後的時代硬是讓拿騷級擁有了令英國第一代無畏們汗顏的21.5節最高航速。即便是遙遠的1915年,拿騷級強壓通風後依然能跑出令人嘖嘖稱奇的22.3節航速。

    於是,這個數字成為帝國戰列艦的標準,即便動力更加強勁的蒸汽機出現,噸位增加使得相對寬裕的艦體空間可以放下更多的鍋爐,但是國王級最高航速仍舊保持在21.5節。

    反觀英國,雖然最新式的鐵公爵級戰列艦最高航速可以達到21.6節,喬五、獵戶座、巨人、海王星和聖文森特級戰列艦最高航速也有21節,但是在海軍,木桶理論無處不在,因為老邁的柏勒羅豐級只能保持20.3節航速,無畏號即便是過載狀態也只有21節。

    高航速條件下,命中率會降到令人無法忍受的地步,為了節約炮彈,大洋艦隊停止炮擊。強壓通風後,戰列艦的航速逐漸提升到極致,輪機長和鍋爐兵成為整支艦隊最忙碌的人,而航海長和航海參謀在圖紙上的測繪和精密計算可以拿用壞了的筆頭和壘得很高的廢紙來衡量。損管兵也紛湧而出,趁著追擊的間隙儘可能修補戰艦,以便迎接更殘酷的考驗。

    第一戰列艦隊旗艦奧斯特弗裡斯蘭號醫療室,鋪著防火材料的地板上滿是受傷的水兵,還有一聲聲壓制不住的痛苦撕嚎。醫務官賴因哈特-亨德里奇已經累得脫了力,隨意坐在被硝煙燻黑了的艙門外甲板上,顫顫巍巍的替自己點了一根菸。

    「上帝呀!」醫護艙內傳來艦隊副總參謀官弗裡茲-索克爾少校不管不顧的吼聲:「賴因哈特-亨德里奇醫官,快過來救人,魏格納上校快死了!」

    醫務官貪婪的猛吸了一口煙,旋即將煙蒂彈下大海,一頭紮進煉獄般的醫護艙。

    「總參謀官右臂傷口再度崩裂,已經陷入昏迷!」助手沃納-諾曼將醫官的白色手套遞了過來,介紹道。

    賴因哈特-亨德里奇臉色變了變,戴上手套後仔細觀察魏格納的蒼白的臉頰和眼瞳,接著從助手托盤裡翻出一柄醫用剪刀,將繃帶剪開。

    映入眼簾的血肉模糊的場面:魏格納的右臂外側到內側被深深的切開了,消毒處理和緊急縫合的傷痕重新崩裂,濃濃的血腥味和一點點腐臭味撲面而來。

    「之前做手術的時候,參謀官要求我留下他的右手,所以我只進行了簡單的消毒和縫合。」賴因哈特-亨德里奇的表情有些凝重,遲疑道:「可是很明顯,傷口感染了,參謀官也陷入昏迷,我必須……」

    「截肢?!」弗裡茲-索克爾少校失魂落魄的道出醫官的潛台詞,旋即勃然大怒,不顧醫官助手沃納-諾曼的阻攔,惡狠狠的揪住了醫官賴因哈特-亨德里奇的衣領:「醫官,正如您用右手抓手術刀,慣用手對於一位傑出的海軍參謀的重要性幾乎同等與其生命!醫官先生,您這是在謀殺!」

    基爾海校三劍客之一,被譽為將來帝國海軍艦隊指揮官不二人選的伯恩哈德-馮-奧登上校已經陣亡了,即便被帝國破格追授為海軍中將,但是海軍人才的損失卻如何也換不回來。

    另一位基爾海校三劍客,海軍參謀部作戰科長埃裡希-雷德爾上校的軍事生涯岌岌可危,因為他導演了一處反叛皇帝意志的騙局,讓皇帝最寶貝的存在艦隊出海了,他在戰後很可能會被調出海軍參謀部,發配邊疆。

    至於最後一位基爾海校三劍客,德意志戰略雙傑,提爾皮茨元帥嘴裡最有可能結果帝國海軍指揮棒的海蒂-西萊姆,他的處境比雷德爾還要糟糕,因為他早已經赫然名列帝國皇帝的黑名單,無論勝敗,北海巔峰之戰都將是皇帝陛下發難的有力藉口!

    弗裡茲-索克爾少校不理解為什麼偉大的皇帝陛下會向帝國忠勇的英雄頻頻發難,少校更加不能接受當基爾海校三劍客,帝國海軍戰略雙傑紛紛凋零和退場後大洋艦隊的慘狀!

    「少校,還有得選擇麼?!」魏格納已經昏迷一段時間了,焦慮的醫官瞪大了眼睛毫不客氣的反問道。

    「那……那……」弗裡茲-索克爾少校鬆開手,泣不成聲:「那就截肢吧……」

    弗裡茲-索克爾少校丟了魂似的離開了醫護艙,這時,戰鬥的號角在奧斯特弗裡斯蘭號戰列艦上重新奏響。副總參謀官不自覺的加快了腳步,朝司令塔走去。

    「仇恨必須做出了斷,戰鬥仍將繼續!」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6 22:52
第十八章 可惜他不屬於不列顛(六)

    這裡是北海北端,距離奧克尼群島有八十多海里,距離蘇格蘭東海岸五十公里,這裡天空明亮晨光和煦,米字旗高高飄揚,總之,這裡是大不列顛皇家海軍的地盤!

    不過,某一條在這片海域大搖大擺橫行無忌的u型潛艇使得「皇家海軍地盤」這名頭多少有些名不副實。

    「寂寞呀!」

    u-29號潛艇前甲板上,奧托-韋迪根,帝國王牌艇長此時正穿著一件不倫不類的飛行員皮夾克和護目鏡,歪歪斜斜的半坐在潛艇低矮的指揮塔外牆上。

    話音未落,滿座皆驚。韋迪根對於水兵驚詫的眼神視若無睹,他甚至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將悶騷的話恬不知恥的重複:

    「還是寂寞呀!」

    狂傲的海風繚亂了韋迪根長長的金發和鬍鬚,王牌艇長一手抓著從帝國陸軍第十胸甲騎兵團那裡弄來的馬鞭,另一隻手則來回顛著一塊美國出產的香皂,撇撇嘴裝模作樣的絮叨道:

    「堂堂日不落帝國海岸線居然找不到一條掛著大英帝國米字旗的商船!還是寂寞呀!」

    馬鞭被隨手揚了起來,隨後又重重拍打在這艘沒有銘牌,漆著維多利亞式塗裝,干舷指揮艙頂端卻詭異地掛了一面金色鷲尾花國旗的u型潛艇防壓殼上。

    曬太陽的潛艇兵們渾身打了個激靈,誰都知道他們偉大的艇長兼第八潛艇支隊支隊長,被帝國報紙喚作「潛艇之王」的奧托-韋迪根個人炫耀時間又開始了。

    韋迪根,這個被潛艇兵崇拜了無數次也詛咒過無數次的王牌艇長天馬行空放蕩不羈的性格一如他的家族。位於拉芬瑟貝格藍德的韋迪根家族出過宗教家、科學家、作家、商人,而這個另類的家族新一代佼佼者顯然繼承了這種「優良」的傳統,比如說那些不能持久的專注、平易近人、積極樂觀,比如說那些驕傲自大和愛出風頭。

    水兵們噤若寒蟬,眼神交鋒了無數次後,將接話茬的「托」終於被推選出來。

    一等兵特-馮-萊歇瑙,那是u-29號新來的潛望鏡操作員,也是王牌艇長的瘋狂崇拜者。幾位不修邊幅的老潛艇兵繃著臉在一等兵耳畔耳語,一等兵捂著嘴似乎是受到了驚嚇,醞釀很久才信將疑的開口了,用信仰破滅的表情和敷衍的語氣來滿足艇長的惡趣味。

    「艇長,咱不是剛拿下一艘英國商船嗎?」

    半個小時之前,北海的天空濛蒙亮,剛鑽出海霧區的u-29號潛艇迎頭撞上了一艘在美國註冊,掛著英國國旗,但是船長卻是徹頭徹尾的法國佬的商船。

    戰果是豐厚的,因為這艘三千噸級的,從美國出發目的地是英國大倫敦區的商船滿載了一船的香皂。

    潛艇絕對是水兵最敬而遠之的平台,受制於可憐的噸位,潛艇的居住和生存環境極度惡劣,所以當經歷漫長航行,飽受柴油味和身體惡臭味摧殘的潛艇兵看見那一船香皂後的興奮程度也就可想而知。

    「雖說我曾經指揮的u-9號潛艇擊沉過協約國三艘裝甲巡洋艦,三艘驅逐艦、四艘軍用輔助艦隻和十六艘商船,可要知道剛剛才衝出北海的盧克納爾伯爵僅用了一條帆船就俘獲了三艘蒸汽船;在土耳其,呂特晏斯僅僅用一艘裝甲巡洋艦就擊沉了阿金庫爾號戰列艦……」

    奧托-韋迪根怒氣衝衝的站了起來,揮舞著手臂唾沫橫飛,就連隨手丟在甲板上的軍帽被風吹下甲板也渾然不覺。

    「盧克納爾伯爵依靠一條破帆船,呂特晏斯用一艘土耳其裝巡就取得了這樣大的成就,而我們u-29號攏共才擊沉協約國一艘裝甲巡洋艦,一艘輕巡洋艦,一艘偵查巡洋艦,四艘驅逐艦,六艘軍用輔助船隻,二十一艘蒸汽商船,總噸位勉強才十九萬噸!」

    潛艇之王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表情凝煉了真誠肺腑,但是語氣卻滿是小人得志後的猖狂。

    「可是……可是……」

    「一等兵,你有什麼意見嗎?」奧托-韋迪根上前一步,以至於偉岸的身材遮擋了特-馮-萊歇瑙面前的陽光。

    特-馮-萊歇瑙指了指在風浪的顛簸的軍帽,唯唯諾諾道:「我的意見是……您的軍帽還要不要了?!」

    甲板上不當值的水兵哄笑起來,好面子的少校氣得哇哇大叫,馬鞭隨意挽了個鞭花,變戲法似的將軍帽撈了起來。

    「臭小子們,敢取笑你們的王牌艇長,老子要狠狠操練你們!」

    艇長大人剛要揮起鞭子耍少校的威風,可身後傳來短促的哨聲。

    「少校,五點鐘方向發現一艘大型船隻……」指揮塔上負責瞭望的恩斯特-布斯下士拔下那面象徵了波旁王朝的法國國旗,指著遙遠的東南方喊道。

    「好吧,都給我快些滾回艙裡去!我們得緊急下潛,幹一票大的!」韋迪根飛快的跳上了指揮塔,罵罵咧咧的站在艙口。等他的兵全部返回光線灰暗空氣污濁的船艙,韋迪根這才掛上厚重結實的艙蓋,順著通向指揮艙中心的垂直舷梯身手敏捷的滑入艙內。

    「要不要通知在附近覓食的u-27和u-30?」一等兵特-馮-萊歇瑙的眼睛還未重新適應潛艇內昏暗的光線,狹窄的空間裡卻傳來通訊官保羅-豪森的回聲。

    「艇長接替副艇長指揮!」奧托-韋迪根脫去皮夾克和護目鏡,丟掉心愛的馬鞭,帝**人臉譜似的冷靜刻板似乎瞬間附體,一臉淡然地站上指揮艙中央。「保羅-豪森,有時候……吃獨食是一種高尚的美德!」

    無所事事的通訊官只得悻悻一笑,縮回屬於他的角落。

    「緊急下潛,定深十米!」

    「緊急下潛,深度十米!」航海長讀著駕駛台上的深度表,扭過頭問道;「艇長,要不要升起潛望鏡?」

    「暫時不需要!」

    潛艇開始微微向右轉向,這時候,韋迪根的表情專注自信,似乎剛在甲板上與下屬勾肩搭背的海軍少校並不是他。特-馮-萊歇瑙目瞪口呆的望著閒庭信步發號施令的帝國王牌艇長,分不清哪一種才是他真正的面目。

    「航海長,右車停,左車進一,保持深度!」

    「右車停,左車進一,深度保持!」

    空氣凝固了,狹窄的艙室又濕又熱,穿著斷褂和短褲的潛艇兵紛紛保持沉默,於是潛艇裡只剩下發動機的轟鳴和艙外海水中空氣爆炸的聲音。

    百年海軍,海軍是異常講究風度的軍種,因為對於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來說,軍艦都是海洋上流動的國土,所以說海軍象徵了國家威望和臉面。不過,這項準則並不包括潛艇兵。

    潛艇追求的突然性和隱蔽性使得這些潛艇兵只能像耗子一樣生活在暗無天日的、如沙丁罐一般的鐵棺材裡。衣服在任何時候都是濕熱的,空氣在任何時候都是污濁的,對於潛艇兵來說,保證良好的軍容是一件不可想像不可企及的事情。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饒是脫去冬衣,只保留一件單薄的水手褲,細密的汗珠仍舊肆無忌憚的在特-馮-萊歇瑙臉上匯聚,漸漸匯成了川流不息的瀑布,一連串的掉在指揮艙鋼板上。

    「右車進,兩車並一,保持航向!」啪的一聲,韋迪根手中的懷錶被合上,死一般的沉寂被打破:「把潛望鏡升起來,我需要戰情匯報。」

    航海長忙著重複指令,特-馮-萊歇瑙則手忙腳亂的升起稍顯笨重的潛望鏡,小心翼翼的轉動角度。

    「一艘大型軍艦,還有兩縷小一點的煙柱,航向西北,與我們……」特-馮-萊歇瑙怦怦跳的心臟停歇了片刻,數秒鐘後才恢復供血功能:「與我們形成t角!」

    「大型軍艦?」副艇長面露喜色,接過特-馮-萊歇瑙手裡的潛望鏡操縱柄,熬紅了的眼睛湊近鏡筒,並不是垂頭翻看帝國海軍部下發的艦船手冊。「不是在編的任意一款英國戰列艦和戰巡,也不是法國貨,該死……」

    副艇長意識到什麼,瘋了似的將手上的艦船手冊往回翻。

    「是伊麗莎白級!」在副艇長確認自己的猜測之前,韋迪根淡漠的揭開了謎底,並且下達了新的命令:「保羅-豪森,我改變注意了,有時候我們也得做壞孩子!」

    「明白,艇長!」保羅-豪森搓搓手開始擺弄他心愛的無線電台,忙不迭的向u-26、u-30號發出求援電報。

    一道道更加細膩的命令被下達,艦艏的魚雷艙騷動起來。一等兵就這麼望著韋迪根翻雲覆雨,繼續似乎永遠沒有答案的思考。

    「年輕人,這就是我們的艇長。」似乎看穿了年輕人的思想負擔,副艇長走了過來,捏著特-馮-萊歇瑙嗟嘆道:「他很率直,讓你如沐春風,但有時候他很可惡,操蛋的你恨不得打他一拳。這就是我們的艇長,就是除非海蒂-西萊姆將軍,否則誰也別想讓他收斂性情的潛艇之王!

    水柱在甲板上激盪,黑色印記被狠狠沖刷,又被拖把努力擦拭。如是反覆後,厭戰號充滿英倫風情的維多利亞式海軍塗裝終於顯露一絲絲蹤跡。

    「羅伊,從意氣風發的出征到現在寸功未立的狼狽逃離,這感覺糟糕透了!」邁克爾-道森立起拖把,不甘心道。

    誠如道森的怨念,被英國人視為強大象徵的伊麗莎白級戰列艦如今就好像風燭殘年的老婦人,以15節航速航行。

    大火、硝煙、水柱和彈片在厭戰號上層建築和側舷留下了滿目的瘡痍和狼藉,吊機被打歪了,救生艇只剩下一截,飛橋消失了,煙囪鋼板上散佈了大大小小的縫隙和劃痕。舵機艙附近,側舷上部裝甲帶被炸開了一個大洞,水平甲板向上拱起,歪曲了的斜面穹甲,變形了的造船鋼,還有被徹底摧毀的舵機,這一幕讓熱愛這艘新艦的厭戰號道森黯然神傷。

    「好在我們已經在回家的路上!」羅伊努力按住左搖右晃的高壓水龍,半是遺憾半是慶幸的補充。那個深夜,可怕的遭遇戰,德國人凌厲的戰術機動,凶悍的炮術給了羅伊太多慘痛的經驗,讓這個從小聽聞皇家海軍大殺四方,目睹米字旗在全世界飄揚的英格蘭海濱小城的兒子意識到日不落的北大西洋王座已經開始動搖,或者說……易手了。

    「羅伊,很遺憾,也許我們回不去了……」

    耳畔傳來道森絕望的嗓音,羅伊來不及尋找道森失態的緣由,劇烈的震顫突如其來。羅伊跌倒在甲板上,強壓水龍脫手了,水壓使得水龍在甲板上空橫衝直撞。

    道森被掃中了,鐵質的水龍噴頭擊碎拖把手柄後重重砸在了道森的胸前,砸出一個狠狠凹陷的大洞,道森張開嘴吐出大口大口的血霧,瞳孔猛地睜到最大,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直挺挺的倒下了。

    「道森,no!」道森的身體還在甲板上抽搐,羅伊瘋了,他跌跌撞撞的爬起來,歪斜著想要衝過去,這時,腳下再度傳來強烈的震顫,戰艦向右發生位移和傾斜,羅伊一個身形不穩栽倒在地,翻滾幾圈後頭部撞上了長艏樓兩側的造船鋼。

    額頭裂開了數釐米長的口子,鮮血流進了他的眼眶。羅伊努力站了起來,睜開眼滿世界的血紅色。

    位於右舷的驅逐艦和前方的4吋炮廓炮、76毫米速射炮和一磅炮拚命的開火了,在海面上打出血紅色的火力網,羅伊終於明白了一個事實:

    「不是水雷!是魚雷,是u艇!」

    1915年3月4日7時57分,在夜戰中因為舵機被毀而退出戰鬥,提前返航的厭戰號快速戰列艦遭遇德國u艇的伏擊。被後世的中國海軍發燒友戲稱為「韋爵爺」的奧托-韋迪根再度收穫無上的榮耀——徹底摧毀一艘最新式主力艦。

    可憐的厭戰號根本沒有想過會在家門口遭遇德國潛艇。挨了兩枚魚雷的厭戰號在損管兵捨生忘死的努力下苟且偷生,但是它的龍骨已經遭到破壞,即便修復,厭戰號也只能作為初級訓練艦存在。如果英國人捨得,那將是價值300萬英鎊的海軍初級訓練艦!

    1915年7時24分,天氣終於允許大洋艦隊蓄勢待發的水上飛機起飛。兩架木質腓特烈ff-33型水上飛機被李林塔爾號水上飛機母艦大吊機用纜繩放下大海。

    截止1915年3月,德國只有兩艘水上飛機母艦,分別是配屬第一偵查艦隊的齊柏林號和配屬大洋艦隊的李林塔爾號。前者來源於為帝國研究出實用性飛艇的格拉夫-齊柏林伯爵,後者來源於帝國滑翔機先驅奧托-馮-李林塔爾。

    這兩艘水上飛機母艦都是由舊商船改裝而來,雖然搭載的都是腓特烈ff-33型水上飛機,但是從這兩艘水上飛機母艦「不知所謂」的島式建築還是能看出一些代表了新時代走向的端倪。

    很明顯,這是王海蒂那篇論文的功勞。儘管絕大部分海軍人對連攜帶機槍升空作戰都稍顯困難的飛機之於未來海軍的重要性保留意見,但是任何一個技術強國都不會輕易放鬆對一項新技術的追蹤和關注。

    李林塔爾號主桅杆掛上了「祝好運」的旗語,漢納-肖中尉冷笑了一聲,將印有菲利克斯-馮-盧克納爾家那位性格潑辣脾氣火爆的大小姐,盧克納爾伯爵妹妹的照片扔下大海。

    「好吧,這才是真正的祝好運!」中尉將飛行員的護目鏡推上鼻樑,伸手朝站在甲板上的維修技師奧托-代斯洛比了個大拇指,又撇過頭沖駕駛另一架是腓特烈ff-33的同僚漢斯-尤爾根-斯坦普夫揮了揮手,緩緩推動飛機的操縱桿。

    螺旋槳轉動起來,寧靜的大海震顫起來,笨重的水上飛機在大海上滑行一段後搖搖晃晃的爬上了天空。

    「糟了,我好像將一些修理飛機的工具落在飛機座艙上了……」維修技師奧托-代斯洛哼著《我們要出征英格蘭》,踱著輕盈的步子往回走,突然,技師頓住了腳步,重重拍了拍他的後腦勺懊悔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6 22:53
第一部 二十年 第十八章 可惜他不屬於不列顛(七)

    可惜他不屬於不列顛

    4日清晨,曠日持久的大海戰令人血脈噴張的東西終於被徹底引爆——星球上最強大的兩支無畏艦隊遭遇了。

    沒有惺惺作態,這是高氵朝迭起的決鬥,代表了這個風起雲湧的大時代巔峰對決。

    戰鬥伊始,大洋艦隊陷入不可預期的劣勢。在海霧的干擾下,大洋艦隊以四列縱隊撞上了率先開展戰列線的大艦隊。這時候,希佩爾率領第七分隊四艘國王級戰列艦毅然決然的向英國人戰列線發動決死衝鋒,掩護大洋艦隊擺開陣型。

    很難評價希佩爾將軍和第七分隊的得失,雖然大洋艦隊順利展開了戰列線,不過舍爾手中戰鬥力最強悍的第七分隊也因此陷入一蹶不振的境地。直到這場規模宏大的海戰行將結束,邊境總督號才獲得戰果。

    無畏艦時代最典型的戰列線決戰不溫不火的持續了十來分鐘,互交白卷的結果顯然不能讓舍爾將軍滿意,畢竟德意志的質量優勢穩穩壓制了英國微弱的數量優勢。

    遲遲打不開局面,總司令皺起的眉頭幾乎擰出冰霜來,不過,誰也沒有預料到美妙的消息會在7時56分左右如潮水般襲來。

    7時57分,魯莽號因為彈藥庫殉爆而沉沒。

    8時01分,阿賈克斯號因為艦體進水過多,被己方驅逐艦擊沉。

    8時09分,舍爾將軍酣暢淋漓的好心情終於被該死的煙霧牆破壞。第一偵查艦隊曾經藉著煙霧牆大膽穿越大艦隊的戰列線,在甩開追擊的快速艦隊同時掩護第七分隊安全撤回本隊,半個小時後,形勢逆轉,這次輪到英國人借煙霧牆而獲得喘息之機。

    惡劣的通觀視線使得戰鬥無法繼續,兩支艦隊先後停止開火,脫離戰鬥。脾氣暴躁的舍爾上將雖有些鬱悶,但還不至於怨天尤人,畢竟一切都還在控制中,至少他手中還有一架腓特烈-33型水上飛機。

    英國人絕不會藉機撤退,畢竟第一偵查艦隊與快速艦隊的決戰還未結束,掩護快速艦隊的大艦隊不可能在這時候選擇提前撤離,否則舍爾絕不吝惜用全部力量摧毀英國快速艦隊。當然,大洋艦隊總司令的底氣也來源於那架續航能力比較客觀的水上飛機,英國人的任何異動都逃不過它的視線。

    作為舊式軍人,崇尚大艦巨炮的萊茵哈德-舍爾上將對於飛機在實戰中的作用保持懷疑。北海風高浪急並且多霧,木質飛機能夠使用的時間並不多,再加上飛機的發動機壽命有限,續航能力和航程較短,能夠搭載的武器和載彈量有些有限,因此,飛機給舍爾留下的印象還不如已經屢次偷襲英國海岸線的齊柏林飛艇。

    不過,當兩架水上飛機於7時33分抵達大洋艦隊上空,並且通過通訊筏向舍爾通報了第一偵查艦隊精彩的「回馬槍」時,舍爾終於意識到視野開闊並且機動能力較強的飛機實戰價值。

    如果沒有該死的大霧,如果在遭遇大艦隊之前有哪怕一艘水上飛機偵查,大洋艦隊也不至於以t尾迎頭撞上英國人的橫隊。不過這個世界沒有如果,舍爾果斷將一架水上飛機派去為第一偵查艦隊提供掩護,另一架水上飛機伴隨大艦隊行動。請牢記

    8時16分,遮天蔽日的硝煙早已散盡,兩支艦隊儘可能的完成堵漏滅火和機械修理後重新擺開弈局,將巔峰之戰繼續!

    戰列線對轟剛開始的時候,英國人有二十艘主力艦,而大洋艦隊主力艦隻有十七艘,為避免戰列線末端的第一戰列艦隊第二分隊四艘拿騷級戰列艦遭遇英國人集火,舍爾不得不下達了一道危險的,足以讓第二戰列艦隊總司令馬維中將在戰後堂而皇之的拍桌子要求獲得四艘巴伐利亞級戰列艦補償的命令——將兩艘老式普魯士級戰列艦拉入戰列線湊數。

    魯莽號和阿賈克斯號沉沒後,大洋艦隊的數量劣勢得到極大緩解,不過舍爾上將為了盡快擴大戰果,並沒有將火力漸次均勻分配,而是集中力量保證對英國人的局部火力優勢。腓特烈大帝號與凱撒號兄弟齊上陣,一起向喬五家的老二——百夫長號戰列艦集火,而拿騷號義無反顧的跳入漢諾威號與柏勒羅豐號的戰團,奏響反攻倒算的號角。

    不過英國人似乎得到了神的眷顧,任憑帝國炮手怎麼努力都不能取得具有決定性意義的戰果,西里西亞號反而在這一波交鋒中因為連續中彈而爆炸沉沒。

    8時20分,德意志鋼鐵般的意志力終於讓神動搖了。一開始表現大失水準的第一戰列艦隊再度後程發力,赫爾戈蘭號連續命中可憐的大力神號,導致巨人級二號艦p炮塔被徹底摧毀,迫使大力神號艦長下令向p炮塔緊急注水並且退出戰鬥。

    8時25分,奧斯特弗裡斯蘭號的反擊愈發犀利,五度命中科林伍德號後,這艘老艦一座炮塔和兩座鍋爐艙被徹底擊毀,只能牙咬苦撐。

    8時33分,眼看奧斯特弗裡斯蘭號即將用彈雨吞沒科林伍德號戰列艦,意外發生了。鐵公爵號率先打出了撤退的旗語,放棄了完整的戰列線,以分艦隊轉向這種不體面的方式退出戰鬥。

    英國人的戰術動作讓舍爾多少有些措手不及。腓特烈大帝號尚未收到海戰戰果的最終彙總,不過既然英國人撤退了,原因無非有兩種:要麼是快速艦隊與第一偵查艦隊的決戰已經有了結果,大艦隊完成接應快速艦隊後開始戰術轉進,要麼是大艦隊自身遭受了難以承受的損失,這烈度已經超過了傑里科上將的底線。

    「大洋艦隊,追擊!」

    「海軍真是沒勁透了!」

    初春的北海,氣溫微涼。寒風如刀,雕琢著漢納-肖中尉快要凍僵的臉。

    腓特烈-33型水上飛機正高速向東南方向飛行,年輕的中尉緊了緊皮夾克和腿上的毛毯,一邊探頭在波瀾壯闊的北海上尋找掛著帝國海軍旗的大洋艦隊,一邊歪嘴在心底碎碎抱怨著。

    漢納-肖,雷德斯頓一位容克貴族的兒子,他的家族一直對雷德斯頓步兵團堅貞不渝,而他卻是個另類。

    1912年,年僅十七歲的漢納-肖獨自來到柏林求學,在柏林郊外施普雷河畔親眼目睹了德國航空愛好者俱樂部組織的飛行表演。於是陸軍的兒子瘋狂的愛上了這項可以親近天空充滿無限刺激的事業。

    漢納-肖無視父親的勸阻,甚至不惜去掉姓名中的「馮」字也要學習飛行,並且在隨後的日子裡成為飛行俱樂部的會員和寫出《論戰列艦時代的非對稱作戰》的海蒂-西萊姆瘋狂崇拜者。

    1914年6月,歐戰山雨欲來,十九歲的漢納-肖已經不滿足當一名飛行俱樂部的飛行教員,而是將目光投向軍隊。具有陸軍背景的他興致勃勃的跑去陸軍徵兵站,卻被告知陸軍航空隊第一輪擴軍已經結束,等不及的漢納-肖只得退而求其次,轉投海軍。

    漢納-肖原以為他可以在海軍幹一番大事業,可是麻煩總是不期而遇。歐戰爆發初期,漢納-肖躍躍欲試的期待可以大顯身手的機會,不過海軍參謀部並沒有主動進攻計畫,漢納-肖只能駕駛飛機日復一日的在赫爾戈蘭灣上空巡邏。

    赫爾戈蘭灣海戰爆發了,可惜是迷霧中的戰鬥;多格爾沙洲海戰爆發了,可惜是夜戰;現實已經讓人絕望,更何況盧克納爾伯爵猶如北海的海霧,頻繁造訪帝國海軍總部和北海基地,瘋狂的叫囂「給我一條縱帆船出海一戰吧,讓我把英國佬打得靈魂出竅」。

    老實說,中尉對盧克納爾伯爵並沒有偏見,他甚至相當崇敬伯爵這種冒險精神。不過,如果伯爵每次來海軍找艦船要說法時總是帶著他的妹妹,漢納-肖的准未婚妻——麗娜-馮-盧克納爾時,漢納-肖似乎也只有憤怒和崩潰的餘地。

    1915年,痛苦的日子似乎熬到了頭,被盧克納爾伯爵騷擾的走投無路的海蒂-西萊姆將軍給他弄了一條舊帆船,於是伯爵終於安分下來,纏人的女伯爵再也沒了藉口頻頻造訪海軍航空隊的理由。漢納-肖奉為經典的《論戰列艦時代的非對稱作戰》空軍部分終於得到實踐——齊柏林號與李林塔爾號水上飛機母艦改裝完畢。3月2日深夜,威廉港的騷動和隨後的傾巢而出更是讓年輕人熱血沸騰。

    3月4日8時35分,漢納-肖中尉駕駛他心愛的座駕——腓特烈ff-33型水上飛機重返大洋艦隊上空,眼前的景象更讓他震驚——號稱天下無敵的皇家海軍,主力艦數量足以讓其他國家望而卻步的皇家海軍居然潰敗了。

    長長的戰列線,齊射的鋼鐵巨艦,無盡的硝煙,空氣中的流火,還有高速狂奔的驅逐艦、釋放的掩護煙霧,這一切在漢納-肖面前構成了一幅比亨利-馬蒂斯的野獸派油畫更具備張力和爆發力的精彩油畫!

    一枚350毫米穿甲彈沒入六列縱隊陣型漸成的英國主力艦群中,轟隆一聲,某一艘鋼鐵巨艦突然爆出一股濃密的黑色煙柱,橘黃色的火焰和鐵塊被不斷投擲上天空。

    漢納-肖急忙從毛毯下面抽出一本有些破損的艦船識別手冊,剛翻開不到幾頁,下方傳來更加猛烈地聲音,漢納-肖心中一慌,艦船手冊滑進了座艙。

    「又是一艘主力艦,超無畏艦征服者號!」

    漢納-肖臉上找不出一絲應有的興奮,反而是一種無法參與後的慾求不滿。

    猶記得李林塔爾號飛行員休息室裡的激動和難以成眠,不過事實難免殘酷。除了3日下午驚鴻一瞥的升空偵查,足以載入史冊的北海巔峰之戰激戰了一整夜,漢納-肖因為夜色無法升空而在休息室枯坐了一整夜。好不容易熬到天明,又遭遇了持續的大霧,漢納-肖只能繼續等待。

    7時24分,天氣終於允許升空,漢納-肖趕到戰場,旋即被派去為第一偵查艦隊提供掩護。漢納-肖滿懷希望的追隨偶像所在的第一偵查艦隊離去的方向,不過當他找到偶像的艦隊,第一偵查艦隊已經與英國快速艦隊的最後決戰已經過去大半,漢納-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第一偵查艦隊以德意志號和毛奇號遭受重創的代價擊沉英國不倦號和虎號戰巡。

    「難道又要做無聊的看客?!」

    為了增加續航時間,李林格爾號艦長下令拆卸腓特烈-33的後射機槍已經讓他覺得所在的並非人間,英國人從頭至尾都沒有派出肖特-184讓他甚至連拔出手槍與英國人玩俄羅斯輪盤的機會都沒有,而現在眼看大幕將落,毫無戰功的中尉只剩下出離了的憤怒!

    「我絕不甘心!」

    水上飛機在英國大艦隊上空盤旋了幾圈,漢納-肖手槍裡的子彈瞬間被消耗一空。中尉拚命壓制將手槍砸下去的想法,亟不可待的尋找任何可以趁手拿來做武器的東西。

    橡膠座椅後閃過充滿金屬質感的反光,恰好被漢納-肖的餘光留心。似是窺見美女赤裸胴體那般爽快,漢納-肖微微上揚嘴角,推動操縱桿,降低飛機高度,目光圈定無辜的聖文森特號戰列艦。

    一柄錘子猥瑣的探出水上飛機的機身,得瑟了一小會兒帶著一點俯衝的角度掉落下去。

    海面上,英國大艦隊第四驅逐艦隊正在集結列隊,他們將向呶呶不休的德國主力艦隊發動決死攻擊,掩護大艦隊撤退。

    「豪斯,聽說我們在地中海的海上力量因為土耳其人卑鄙無恥的偷襲而損失慘重……」皮普斯站在一門一磅炮護板附近,消瘦的身體背對炮手豪斯,藍色的眼睛仔細巡視眼前這一片海域。

    「我在想,如果連土耳其人都能創造奇蹟,沒準我們的驅逐艦隊也能獲得輝煌!」

    這裡是聖文森特號左舷二級甲板,背靠著厚實的艦體,上方還鋪有一層造船鋼,除非德國人的大口徑主炮能命中這裡,否則這裡就是聖文森特號目前最安全的地方。皮普斯和豪斯的崗位就在這裡,他們負責操縱這門一磅機關炮,防止德國潛艇可能的偷襲。

    「前提是沒有那隻該死的蚊子!」豪斯咬牙切齒的聲音剛落,轟的一聲,似乎有某種鈍器砸在了一磅炮垂直護板上。

    如紙片一般單薄的鋼板頓時變形了,兩名水兵嗷嗷叫著抱頭趴在地上,連大氣也不敢出。

    沒有想像中的爆炸,沒有火光,沒有毒氣,大膽的豪斯戰戰兢兢的站了起來,強自吞嚥口水,一步一步的朝甲板上黑乎乎的,造型類似於鐵錘的長柄鈍器挪去。

    沒等豪斯彎腰細看,又有一個類似於扳手的物體從天而降。豪斯的右手邊一陣怪異的巨響,剛從損毀嚴重的水下密封艙鑽出來的副艦長肯特身形搖晃了一下,旋即軟倒在甲板上。

    「上帝呀,德國人對我們使用了一種新型武器,它可以精確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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