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歷史]大國海魂 作者:夏天的風和雨(已完成)

 
Babcorn 2016-11-26 14:46: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1 37289


【作者概要】:夏天的風和雨

【小說類型】:外國歷史

【內容簡介】:赫爾戈蘭灣的炮聲、多格爾沙洲的驚魂、科羅內爾的豪情和福克蘭群島的殤,埃姆登號的游擊、坦噶尼喀湖的牛刀小試,還有不得不提的血火日德蘭與斯卡帕灣上空的「彩虹」。慘烈的第一次世界大戰給我們留下太多的記憶,有熱血,有慘痛,還有無盡的遺憾。
  90後大學生穿越,被迫加入德意志公海艦隊,在赫爾戈蘭灣海戰中一舉成名,開始一段救贖之旅。
  純海軍海戰小說,無陸軍爭霸,商業投機和11種田情節,不喜誤入……

【其他作品】:《畢業紀事》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11-27 12:29 編輯

請注意!18年六月份排版問題是論壇問題請發現的先私信我!刪了就不好改了!!五天一更新,等不及的可以私信我詢問幫更。章節有錯誤,麻煩在錯誤章節下扣分提示或者私信都行,我會及時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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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6 14:50
消失的楔子 序章(一)

    初夏季節,秋樹蔥鬱夏花芬芳,男孩的熱情和汗水在球場上揮灑,不知勾引了多少小媳婦的春意。短裙底褲、黑絲美腿滿校園亂晃,不知亮瞎了多少大男生的眼眸。

    星期三下午學校檢查寢室大功率電器,學院早早下達了通知,嚴令學生呆在寢室等待臨檢。十二時剛過,各個學院大小領導和學生會漢奸狗腿一齊出動,其陣勢堪比天朝政府掃黃打非,霎時間,各棟宿舍樓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等待領導檢查的時間,耐不住寂寞的大四准畢業生王海蒂在高級群呼朋喚友,一齊殺進英雄聯盟諾克薩斯區擼的昏天暗地。眼看比賽進入20投的節奏,海蒂的小女朋友不管不顧的打電話過來,期期艾艾著向海蒂通報了一個噩耗。

    "我懷孕了。"小女友那夜鶯一般好聽的嗓音似乎裹挾了幾千萬伏的高壓電,將高富帥王海蒂驚得魂飛魄散,宅男的大心臟華麗的碎了一地。

    上個月高富帥王海蒂拗不過小女友的軟磨硬泡,和小女友去黃山談人生談理想溜躂了一圈。所謂宅男出門笑料百出,果不其然,王海蒂住旅館的時候因為貪圖一時痛快忽視了安全措施,結果……想到這些,王海蒂忍不住要抽他自己一嘴巴。

    要是王海蒂當官的老爸和做企業家兼職省政協委員的老媽知道這件事,一定二話不說的架著他和小女友去民政局辦理手續。要是小女友當法官的老爸和在紀委工作的老媽知道這件事,一定不由分說的將他拷在小女友家的馬桶上。

    "你確定?"王海蒂幾乎要哭出來了。他還年輕,他還有大把的光陰和精力需要揮霍,他還有比雷鋒精神還有偉大崇高的理想要去追尋,他不想讓丈夫、父親、女婿這些勞什子的名頭羈絆他肆無忌憚的青春。

    "對不起,孩子他爸果斷姓王……"帶著女孩特有的小聰明,小女友氣勢洶洶語有所指。

    小女友的回答叫王海蒂欲哭無淚。王海蒂面帶紅潮呼吸不暢,血壓急劇飆升,沒頭沒腦的回了一句便粗暴的掛斷電話。

    "老婆,十分鐘後面談,我現在需要一瓶紅星二鍋頭壓驚。"

    王海蒂哪裡需要喝酒壓驚,只見他捂著隱隱作痛的頭蹲在地板上,呼天搶地之餘打開百度,在點擊鼠標左鍵的幾微秒時間內,千百種勸女朋友墮胎的理由已然躍入腦海。王海蒂這才得意的笑了笑,長吁了一口氣,從垃圾堆裡扒拉出一瓶沒喝完的松子酒,朝自己衣服上灑了灑。

    小女友是附近醫科大學的學生,出學校正門,過一座天橋就到了她的學校。海蒂像是即將趕赴刑場的革命烈士,在悲壯的車水馬龍聲中一步步朝天橋挪去。

    當王海蒂踏上天橋的時候,他隱約察覺到了異常:往常蹲守在天橋上拉二胡的街頭藝術家兼要飯的老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蓬頭垢面,穿著一身堪比犀利哥服飾,由內而外無不散發著濃郁的後現代主義氣息的灰袍老道。

    長得歪瓜裂棗很有仙風道骨的老道在天橋上立起了一塊小攤子,攤子上胡亂擺著一本一看就是盜版地攤貨的《易經》和一副玄妙莫測的太極八卦圖,恩,也可以說那是棒子國的國旗。

    往來的行人如織。許是天朝的馬克思主義無神論教育發揮了作用,喜歡獵奇的大學生們並沒有停下腳步一窺究竟的意思。灰袍老道生意冷清,可他卻渾不在意。初夏午後閒適的陽光下,老道士悠然自得的坐在小板凳上,埋頭梳理亂糟糟的頭髮裡的蝨子。

    "道士,給咱來佔一卦……"王海蒂想到可能提前終結的自由生活,不由得悲從中來。作為一名心理學專業、具有獨立人格的新時代大學生,黨國用馬列主義毛太祖鄧偉人思想武裝出來的天朝精英,理智的王海蒂果斷向太上老君現場求助。

    「我觀閣下印堂發黑,晦氣觸眉,最近定有血光之災。」諸如此類的禪機並沒有從老道士的嘴裡噴出。老道士微微抬起頭打量了王海蒂一眼,一臉無辜道:"貧道不會算卦……"

    「我圈圈你個叉叉!」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滿懷希望的王海蒂氣急敗壞道。

    「貧道雖不會算卦,但是能圓你一夢。」老道士聳聳肩,指著破木板上那兩行歪歪扭扭毛筆字很臭屁的回了一句。

    道士那瘸了腿的小凳子下正墊著一塊破木板,上面歪歪扭扭寫著"甲方乙方,圓你一夢"八個粉筆大字。

    「哦?那感情好……」王海蒂單純而固執的認為不會算卦的道士不是一個好道士。不過既然道士開口了,王海蒂便將與小女友的約會丟到一邊,興致勃勃道:"道士,我有一個夢想,我夢想我可以登陸火星,或者讓我小女友去火星……"

    王海蒂脫口而出,一瞬間,海蒂甚至以為他是美帝國主義的馬丁-路德-金。火星是個好地方,據CCTV科教頻道探索發現欄目組考證,那是片盛產外星人的不毛之地,那地方絕對沒有人會幹涉他墮落而**的生活。

    "那還要看美國航天局的載人登陸火星計畫。"看過幾季《新聞聯播》的老道士聳了聳肩,一本正經道。

    「額……」老道士語出驚人,王海蒂幾乎可以肯定他是一個江湖騙子。既然是騙子,作為法官和紀委官員的準女婿,王海蒂自然敢於挺直了腰板,帶著居高臨下的語氣譏諷。"等美國人登陸火星,只怕我孩子都七老八十了!"

    "貧道平生不會算卦不打誑語,只替有緣人圓一個夢。一手交錢一手圓夢,童叟無欺。"王海蒂的吐槽激怒了老道士,他抖了抖灰布袍,肅穆道:"小夥子,我見你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根骨奇佳,日後定是萬中無一的人傑。老夫與你有緣,本想幫你願夢,怎奈你幾次三番懷疑。也罷,我決心替你願一個夢,分文不取,你且說吧。"

    "哦?"王海蒂忍住召喚天朝准軍事部隊——中國城管的衝動,搔搔宅男的白頭不咸不淡道:"好吧,我的願望是穿越……我想穿越……"

    起點網上的穿越小說如同過江之鯽,芒果台的清宮穿越大劇鋪天蓋地,七喜的穿越廣告萌點不斷,在加上王海蒂最近在追看大太監奧斯卡的穿越意識流小說,由不得王海蒂不對穿越心動。

    「穿越,啥玩意?」王海蒂新潮的願望叫古板的老道士有些措手不及。為了掩飾他對流行元素的不瞭解,老道士強自鎮定道:「為什麼不是數不完的財富,數不清的權勢和數不盡的風流?」

    「道士你不是只替人圓一個夢嗎,若按照你的方法許願,無非是金錢、美女、權勢三者取一,可惜這三樣我都想要。」王海蒂活脫脫一個精明市儈的奸商,帶著小市民自鳴得意的嘴臉張揚道:「古詩云:『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穿越多好呀,既可以擺脫我那黏人的小女友、奉行棍棒教育的嚴父和愛嘮叨的慈母,又不妨礙我建功立業馳騁沙場,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實現一個宅男的價值。甚至還可以讓我拳打日本島,腳踩美利堅,北滅北極熊,南屠印尼猴,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王海蒂越說越興奮,忍不住在腦海裡幻想出一幅朱茵在側,他身披黃金鎧甲架著五彩祥雲,伴著滿地殘菊和百萬機械化大軍,縱橫沙場快意人生的絕美畫面。想到這裡,狗血的王海蒂那猥瑣因子的血液似乎沸騰起來,手舞足蹈唾沫橫飛。

    「如你所願……」王海蒂鐵了心要穿越,灰袍老道那長得很仙風道骨的臉微微抽搐了一下,硬著頭皮無可奈何道。

    老道士話音剛落,剎那間地動天搖異象陡生。天橋的混凝土塊開始瘋狂的剝落,泊油路瞬間化成了一道黑河,明朗的天空黑了又暗,道旁的老樹新花謝了又開,於反反覆覆。粗線條的王海蒂終於反應過來,老道士並沒有撒謊,時空穿越也並只是愛因斯坦的幻想。

    王海蒂想起什麼,他抱著天橋的鐵欄杆,四處尋找老道士的身影,大聲嚷嚷道:「喂喂,道士,等等,先別急著穿吶,我還沒說我想去哪朝哪代咧……」

    敞亮的天橋不見了,灰袍老道也不見了,高聳的路燈桿轟隆倒塌,精緻朝王海蒂砸了過來。王海蒂眼前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

    「海蒂,我們交往好不好?」

    像是一個悠遠綿長的夢,夢裡有童年的歌謠,水手的故事、軍艦的熄燈號和轟隆的海岸炮聲;夢裡有寧靜的波羅的海、漫山遍野的矢車菊和蔥鬱的松柏;夢裡有白色的尼古拉大教堂,喧鬧的蒸汽機車和穿梭的城市電車;夢裡有性格倔強從不服輸的老海軍父親,身體不好的母親;夢裡有老橡樹下女孩蜜甜的吻,還有下等區的棚戶屋裡怎麼也擺脫不去的貧窮。

    無數零零散散的記憶碎片湧入海蒂腦海,前世和今生的記憶交織糾葛在一起,叫海蒂分不清哪些是夢,哪些是現實。

    「就這麼穿越了?現在咱是莊文-革那樣的個體單干戶,還是《北洋》裡面的官二代;是《官商》裡的潛力股,亦或是《盛世官商》裡的富二代?」奇幻的穿越經歷,陌生而未知的環境,觸手可及的大時代,這一切讓王海蒂狗血沸騰血脈噴張。

    敞亮的天橋不見了,灰袍老道也不見了,冷靜下來的王海蒂終於有時間考察自己所處的環境。面前是一間不到三十平米,四處漏風的破木棚屋,屋子裡散亂擺放了一張搖搖晃晃,一翻身便吱呀作響的老床,一床似乎許久都沒有曬過的的薄被,還有一張放了檯曆和繃帶藥劑的小餐桌,一隻炭火正旺小煤爐,以及一盞沒了燈油的煤油燈。凜冽的寒風在小屋子裡肆虐,濃濃的藥劑味和刺骨的冰涼氣息在蔓延擴散。

    「這幅身體的主人似乎家境不好,恩,應該可以參考《贅婿》的劇情。」不是高官巨富家的孩子,這意味著王海蒂的異世奮鬥史要倍添許多磨難,這叫一貫好逸惡勞好吃懶做的王海蒂略微有些不快。王海蒂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頭,握緊了拳頭替自己加油打氣道。

    嗆人的爐火不僅沒有帶來溫暖,甚至將矯情的王海蒂嗆了個半死。王海蒂緊了緊那床稍顯單薄的被子,探身將小餐桌上的那本檯曆抓了過來。那是一本德文日曆,顯示的日期是1894年1月9日。

    1894年1月9日,朝鮮東學黨起事在即,清末中日甲午戰爭前夕。老道士幹得不賴,這時間點沒得說,正是發揮我輩剽竊忽悠之實力,博取大好功名的良機。王海蒂一邊忙著憧憬著他與李中堂、鄧英雄具有歷史意義的會晤,一邊捂著纏繞了一層厚厚繃帶的頭使勁回憶這一年發生的大事和小說《龍旗》的故事情節,就連他可以讀懂德文這一驚人的事實都沒能注意到。要知道,王海蒂可是大學四年連英語四級都沒有過的外語白痴。

    王海蒂搜腸刮肚的回憶歷史課所學來的知識,最後卻尷尬的發現他早已將那點歷史常識丟到爪哇國去了。頹唐了的高中三年,荒蕪了的大學四年,王海蒂知識庫裡蒼白得只剩下幾句雅蠛蝶。

    「有點麻煩,有點麻煩……」王海蒂隱約感覺穿越不是志大才疏的他所能玩得轉的,慌了神了的王海蒂手忙腳亂的爬了起來,想要確定他所在的地方安不安全。清末的中國可是出了名的動亂不堪。男兒寸功未立,別先叫廣東福建的那幫黑了良心的人販子給拐賣到美國當豬仔去了,那可就成了時尚穿越一族最大的笑話了。

    王海蒂跌跌撞撞的往門外走,木棚屋的門口的長衣架後放了一面落地鏡,王海蒂的視線在落地鏡上稍稍停留了一下,便瞬間石化了。

    「what?穿越一場,咋連膚色都改了?歷史本來就不好,還穿越到國外,臭道士,你這不是玩我吶?!」鏡子裡的那個有著一頭飄逸的小麥黃金發、如藍寶石般湛藍的眼瞳,頭上裹著厚厚繃帶的白人男孩使勁捏著他的臉,一副白日見鬼的表情。

    「哦,上帝……」門外傳來了女人喜極而泣的聲音,下一秒,一位穿著碎布花裙,臉色蒼白枯瘦如柴的中年女人飛奔進門,不管不顧的將王海蒂擁進懷裡。「海蒂,我的孩子,你終於醒過來了……」

    王海蒂不知所措的躲在中年女人的懷裡,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穿越的確是一件很刺激的事情,但是,老道士似乎忘了交代如何回去……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11-26 16:4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6 14:51
消失的楔子 序章(二)(修)

    「海蒂,我們交往好不好?」

    十六歲的凱瑟琳站在基爾街頭的老橡樹下,堵住西萊姆的放學回家的去路,倔強道。

    「不好!海瑟薇說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我們不可能有結果的,而且維拉尼也警告我別再糾纏你,否則她會把弗雷西趕下南石勒蘇益格號的。」

    西萊姆似乎有些侷促不安,他死死攥著書包肩帶,面帶愧色言不由衷。

    「海蒂,雖然海瑟薇是你母親,維拉尼是我母親,可她們並不能決定我們的幸福!戀愛是我們兩個人的事,無關父母,無關貧富,海蒂,別退縮好嗎?」

    凱瑟琳並不想放棄,而西萊姆似乎打定主意要拒絕這份愛情,然後是爭吵,凱瑟琳眼淚婆娑楚楚動人,見西萊姆一臉決絕,哽嚥著轉身就走。凱瑟琳只顧著傷心,卻沒注意到從街角衝出來的馬車,剎那間,人仰馬翻。

    似乎有人奮不顧身的推開了凱瑟琳,讓她和疾馳而來的馬車擦身而過。強勁的風凌亂了凱瑟琳那一頭金發,她緊閉眼睛,捂著劇烈跳動的胸口驚魂未定。這時候有路人在尖叫有位學生受傷了,凱瑟琳意識到情況不妙,帶著一絲僥倖睜眼,一眼便望見了橫躺在馬路上,腦袋開花鮮血直流的西萊姆。

    「西萊姆,我不准你再去找凱瑟琳!凱瑟琳是大商人迪克的女兒,她注定是基爾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你不過是石勒蘇益格漁民的後裔,基爾下區的無錢無勢的窮小子,你們根本就不可能走到一起。」海瑟薇似乎病得很重,她面色蒼白,強撐著身體努力規勸她唯一的孩子。

    「海蒂,加入海軍吧,你會愛上大海,愛上海軍這個職業的。你是石勒蘇益格漁民的後裔,你是普魯士海軍的後代,你出生在波羅的海海濱成長在基爾碼頭,無論海瑟薇怎麼反對,大海都是你擺脫不了的宿命!」初冬的時候,即將出海獵鯨的瘸了腿的老海軍弗雷西-西萊姆眉飛色舞循循善誘道。

    「西萊姆,我知道你是一位品學兼優的好孩子,你的未來可以是柏林大學、格賴夫斯瓦爾德大學,可以是帝國陸軍或者海軍,也可以是巴黎的畫家、維也納的音樂家、斯圖加特的科學家,凱瑟琳並不適合你!」維拉尼穿了件奢華的貂皮外套,手裡捧著一隻懶洋洋的沙皮狗冷冷道。

    「海蒂,快醒醒,別嚇我好嗎……」凱瑟琳穿了件白色長裙,跪在冰冷的基爾涅瓦大街上,緊緊摟著神志不清的海蒂,梨花帶雨:「誰來救救他,他不可以死的,他不可以死的……」

    「王海蒂,我錯了,我再也不逼你陪我去壓馬路,我再也不格式化你裝A片的硬盤,我再也不盜取你的qq號密碼,我再也不假裝懷孕逼你和我訂婚,求你別丟下我一個人。」小女友死死攥著王海蒂的照片,渾濁的眼淚不時劃過精緻淒美的臉頰。

    「王海蒂,別玩失蹤了,你未來岳父岳母可是司法機關工作人員,你小子就是跨省我也能給你找回來!」王海蒂的父親似乎一夜白頭,蒼老了十歲,萎靡不堪的蹲在床邊。王海蒂的母親就躺在床上,額頭上頂了一塊濕毛巾,手背上還打著點滴。

    「海蒂-西萊姆,蒂姆克勒格爾中學的學生?這可是基爾最好的中學,不去念你的書,怎麼想著來碼頭當搬運工?看你這小身板,能扛動幾十斤的貨箱嗎,碼頭從來都不收留廢物的。」穿著紳士服拄著文明棍的碼頭工頭萊曼冷冷打量了身體單薄的西萊姆一眼,評估一番市儈道:「日薪十芬尼,肯吃苦就留下來,嫌錢少就趁早滾蛋。」

    冬去春天,眨眼間已是人間六月天。港城的初夏,總是有不同的聲音、熟悉不熟悉的面孔肆無忌憚地闖進王海蒂的夢,前世與後世的記憶彼此交織,如同夢魘一般糾纏著王海蒂。

    又是一場噩夢,王海蒂醒來,渾身被冷汗浸透。

    這就是我所期待的穿越麼?

    王海蒂枕著那些已經用不上的中學課本,想到工頭萊曼對遲到工人的無休止的叫罵,他禁不住打了個冷顫,估摸了一下時間,曾經好逸惡勞的高富帥只得哼哼唧唧的跳下硬邦邦的破床,撿起炭筆隨手在那本德文日曆上劃上一個圈,對著密密麻麻畫滿了圈的日曆淚流滿面。

    王海蒂後悔了,真的後悔了。他強行佔據的這副身體原名叫海蒂-西萊姆,德國基爾蒂姆克勒格爾中學成績數一數二的好學生,可惜性格有些內向孤傲,並不善於與人交流。母親海瑟薇是海肯多夫漁民的女兒,一位癌症晚期病入膏肓的家庭主婦。父親是前普魯士海軍中尉,參加了1864年的六週戰爭,並且在那場慘不忍睹的海戰中瘸了一條腿,退役後在一條陳舊老邁的捕鯨船上擔任鯨騎士,拿命換錢補貼家用。海蒂-西萊姆的親戚朋友不多,絕大分部都是基爾下區為溫飽而奮鬥的破落戶。海瑟薇的哥哥,西萊姆的舅舅施奈德倒是基爾海關的小公務員,可施奈德是個自私自利之人,親情在他眼裡不值一文。

    「穿越前是一等一的高富帥,穿越後卻成了碼頭搬磚**絲,我大概是穿越客裡混得最慘的一個吧。」

    小飯桌上有一塊黑面包,那是海瑟薇一天的口糧,王海蒂捂著空空如也胃,拚命忍住口水,一口氣喝下大半杯涼水,扯起一件從弗雷西身上淘換下來的髒兮兮的小背心便往貨運碼頭走去。

    ****

    淒厲的小雨過後,寧靜的波羅的海滿是白綢似的碎浪。萬噸級的貨輪停在貨運碼頭旁,無數碼頭搬運工如同螻蟻一般,肩扛手提著將那些百十斤重的貨箱搬上碼頭小火車上。伴著醉人的晚霞和血紅的斜陽,西格弗裡德級海防艦的最後一艘哈根號海試歸來,別具一格的一具煙囪設計讓關心海軍的搬運工們譭謗不已。

    「帝國海軍辦公室的設計師們也太廢物了吧,有錢還不如多造幾艘勃蘭登堡級呢……」來自奧格斯堡的布朗特叼著一根被雨水打濕了的捲菸,抓著火柴盒站在貨輪上罵罵咧咧。

    初夏的天氣總是這樣,像是一位多愁善感的姑娘,時而小雨淅淅瀝瀝,頃刻間又能晴空萬里。海蒂-西萊姆跳上防波堤,脫下黏在身上的那件洗的發白的小背心,使勁擰了一把,擠下一灘水來。

    "臭道士,你玩真的?理科生、金融天才、黑幫大佬和現役退役軍人才是穿越專業戶,讓我這麼一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不學無術虛度青春的不合格產品穿越重生,臭道士,你不怕時空管理局找你麻煩……"

    海蒂刻意忘卻了某些事實,似乎當年那個一心想要穿越的大學生並不是他。海蒂高高捲起褲腿,撿起一塊海石向湛藍的海水狠狠的投擲過去,似乎那塊海石就是那個手藝不精的老道士。海蒂已經厭倦了港城的多變的天氣,正如他厭倦了沒有前途不能NG的穿越生涯。

    小石子濺起點點水花,掀不起太多的漣漪。海蒂的心情就像海石帶起的水波,他跳著腳,指著血紅的天際氣急敗壞道:

    "我上有白髮高堂,下有小女友肚子裡的意外產品,左右還有美眉一個,兄弟幾人,藍顏知己一雙。臭道士,你跟上帝、真主阿拉、無量天尊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在讓我再穿回去……"

    海蒂的喋喋不休著消散在了波羅的海和煦的海風裡。海鳥猶自在近海盤旋翱翔,海的精靈們不時掠過海面,閒庭興步般的叼起幾尾小魚。微醺的海風撫過,晚歸的水手們所吟唱著的古老的歌謠漸漸飄了過來。沒有人搭理海蒂,徒留海蒂在碼頭防波堤上徘徊成傷。

    什麼是穿越?

    穿越是穿越時間和空間的簡稱。通俗的是指某人物因為某原因,經過某過程(也可以無原因無過程),從所在時空穿越到另一時空的事件。(百度百科)

    很不幸,年少輕狂的海蒂也時尚了一把。某個萬里無雲的初夏午後,在某位面癱腹黑學藝不精的江湖道士的刺激忽悠下,素不信邪的海蒂意外穿梭時空。

    "臭道士,沒能把我送到皇阿瑪四哥八爺老十四家也就算了,沒機會認識項少龍、方懷、若曦這些牛逼穿越前輩也就罷了,沒有條件追隨李中堂袁大頭蔣校長毛太祖也無所謂,沒有手機沒有電腦沒有PSP的『三無』生活咱也還能忍受,一副忠誠的黃心卻裹上一層白色外皮之事實我也可以忽略它,可是,臭道士你能不能別把我丟到……"

    雨後的黃昏,波羅的海基爾海灣一派繁忙的景象。海岸線高地處的燈塔燈火早早點亮,萬噸級的海輪穿梭不止;基爾港郊外,蜿蜒的鐵路線兩旁,伴著唯美的夕陽,大片大片的小雛菊正在盛放;基爾大學裡,有著磚紅色的外牆的哥特式建築在鬱鬱蔥蔥菩提樹中若隱若現;霍爾特瑙,兩座高大的船閘漸趨成形,威廉皇帝運河開通指日可待;基爾軍港區,集德國工業之精華、海防鐵甲艦終極放大版的勃蘭登堡級戰列艦正靜靜停泊在碼頭旁,幾名陸戰隊員正在持槍警戒。

    德國,這可是1894年的德國基爾!

    前世的海蒂雖談不上吃喝嫖賭抽、坑蒙拐騙偷這樣五毒俱全,但也算得上是90後"垮掉的一代"的典型。可就算海蒂再怎麼好吃懶做、胸無大志、不學無術,德國在某皇帝和某元首的率領下,發起兩次世界大戰並且兩次戰敗的事實海蒂還是略有耳聞的。

    王海蒂雖然奔著建功立業而來,可這並不意味著他捨得讓自己馬革裹尸,黃沙百戰穿金甲,破了藍樓終不還可不是宅男的性格。

    "可是,臭道士你能不能別把我丟到一戰前的德國呀,就算我有九條命也不夠戰爭摧殘的。道士叔叔、道士爺爺,我再也不嘲諷您了,我信您了還不成,我把您當春哥一樣供起來還不成,求您讓我回去吧……"

    心理學專業畢業,不會化學不會物理,上不識天文下不懂地理,不曉得如何造槍造炮,不清楚玻璃肥皂的生產流程,不懂投資倒把也沒有搞傳銷的天賦,前世海蒂最大的個人價值就是拉動國家內需、消耗國家商品糧,穿越後海蒂也沒有獲得反穿紅內褲,手吐蜘蛛絲的超能力,有的只是癌症晚期的母親,在大海上從事高危職業的捕鯨人父親,四馬克三十五芬尼的全部家當和位於貧民區的一棟既不遮風又不擋雨的木棚屋。

    "就算逆天改命,你見過這樣創業起點這麼低的嗎,人家波希米亞下士[1]好歹還不愁吃穿呢。咱呢?穿的永遠都是舊校服或者是弗雷西改小的舊衣服,吃上擁有幾塊南瓜餅和塗有黃油的黑面包的午餐都成了一種遙不可及的奢望;生為人子,既要照顧得了癌症的海瑟薇,又要為在南大西洋上獵鯨的弗雷西擔驚受怕;作為學生,想去柏林大學又害怕給家人增加負擔,想要放棄學業又怕海瑟薇傷心。"

    前世王海蒂也曾下載過一本《德意志的榮耀》,可那本書還在海蒂的起點書架上尚未翻看。也曾在地攤上買過一本盜版的《重鑄第三帝國之新海權時代》,可惜被室友借去了,連盜版書封面的顏色都沒來得及記下。海蒂揉了揉他淤青發紫了的臂膀,使勁揪著他一頭小麥黃的金發絕望道: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如果能讓我回去,我一定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為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奮鬥終生。我一定好好孝敬父母,愛護小女友,照顧我那沒出世的意外產品。我一定見到倒地老人就扶,周正龍說是華南虎我就相信,政府搞拆遷我一定全力支持……"

    "西萊姆,雨都停了這麼久,你還想偷懶到什麼時候!快過來搬貨箱,小心我扣你工錢!"

    遠遠傳來了工頭萊曼尖酸刻薄的叫罵聲,海蒂只得停止吐槽,點頭哈腰賠著笑,跟孫子似的溜到貨輪上。

    深呼吸,朝長滿老繭的糙手吐了口唾沫,微微向前屈膝,幹練的海蒂喉嚨一緊發出野獸般的低鳴,雙手發力,頭向左微微一撇,飛快的舉起重達五十斤的貨箱架到自己的右肩。

    海蒂並不強壯的身子猛的向下一沉,漲紅了臉眼冒金花,幾個呼吸方才緩過氣來。在萊曼的催促下,曾經幻想能拯救世界,開創大時代的王海蒂失魂落魄地扛著沉重的貨物,艱難的朝碼頭挪去。

    【註釋】

    1.波希米亞下士:即希勒特,波希米亞下士是保羅-馮-興登堡對他的蔑稱。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11-26 16:4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6 14:51
第一部 二十年 第一章 是柏林還是基爾(一)

    「小子,來一根?」下工號吹響,精疲力竭的搬運工們歡呼起來,三三兩兩席地而坐,眼巴巴的等著工頭萊曼派發的工錢。海蒂坐在小貨輪生滿鐵鏽的舷梯上,扶著他隱隱作痛的臂膀,不自覺的學起文藝小青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淚眼朦朧。

    這時候,來自奧格斯堡的布朗特走了過來,倚著海蒂-西萊姆海蒂坐了下來。他從髒兮兮的衣服口袋裡掏出一方被報紙裹得很嚴實的煙絲,扯下一點紙,捻起一小撮煙葉,擰巴一下捲成紙煙,順手丟給海蒂。

    「謝謝……」海蒂接過那支菸,點頭致謝。

    四十多歲的老工人布朗特揚了揚手裡的火柴盒朝示意海蒂,王海蒂會意,叼起那根菸,撇過頭拿手擋風以方便布朗特點煙。

    這並不是王海蒂第一次抽菸,前世為了培養所謂宅男小清新氣質,王海蒂也曾抽過幾包寡淡無味的中南海,而後在小女友的殘酷鎮壓下只得悻悻作罷。煙葉很劣質,過肺的感覺並不好受,王海蒂猛的咳嗽起來,淡藍色的煙霧不斷咳了出來。

    「平時不怎麼幹重活吧,一見你就知道你還是個雛,不懂技巧,不會偷懶,只曉得蠻幹。」碼頭靠氣力吃飯的漢子爽朗的笑了起來,普朗特歪著腦袋替他自己點上了一支菸,拍了拍王海蒂的肩膀一針見血道:「不過我看的出來,你和我們是一路人,雖然你現在還是個雛,但是你天生就有混蛋的基因。」

    布朗特在碼頭搬運工裡是個不折不扣的老油子,他十七歲加入陸軍並且參加了普法戰爭,退役後一直在碼頭上流浪,廝混二十多年的老江湖。

    「就當你是在誇我……」王海蒂掐滅菸頭,將只抽了幾口的紙煙小心放回口袋裡,聳聳肩若無其事的問道:「聽說你參加過德法戰爭?勝利的滋味怎麼樣?」

    王海蒂最近一直在考慮是否加入帝**隊。王海蒂穿越而來,不僅繼承了海蒂-西萊姆優良的學習成績,而且還補上了西萊姆自然知識欠佳的短板,如果能有一個安靜讀書的環境,王海蒂自信能夠考上柏林大學,通過讀書改變自己的命運,可病重的海瑟薇,在大海上搏命掙錢的弗雷西,昂貴的醫藥費和不斷上門追債的親戚使得王海蒂那一方破敗的木棚屋放不下一張平靜的書桌。

    無論是搞投機倒把還是剽竊發明都不是胸無點墨的王海蒂所能玩得轉的,前世的王海蒂雖然不學無術游手好閒,可見識卻一點也不差,自知之明還是有的。加入軍隊不說距離他崢嶸沙場建功立業青史留名的鐵血理想近一點,至少能夠擺脫眼前這份又髒又累,明顯有辱高富帥身份的搬運工工作。

    「老實說,戰爭並不好玩,雖然我們在兵力、炮兵裝備和戰鬥訓練方面均佔優勢,可法國畢竟是個陸軍強國,他們打的很凶很頑強,我們的傷亡並不小,戰爭結束後,北德意志幾乎每一座教堂都在奏響祭奠亡靈的彌撒。」布朗特是個大大咧咧,性格輕佻之人,可提到軍人、戰爭、傷亡這些關鍵詞的時候,以油嘴滑舌著稱的布朗特臉上卻難得出現了虔誠肅穆的意思。

    布朗特的話讓王海蒂聽得心驚肉跳,王海蒂雖然志向遠大,可他怕死,於是他毫不猶豫的將陸軍這個選項排除在外。

    布朗特意識到他的話題起的太沉重了,隨意打了個哈哈,懶散道:「可總得有人為這個民族的未來付出是不是,好在我們勝利了,國家統一,民族團結,而我們的軍功章也到手了,皆大歡喜。」

    王海蒂問了一個很現實很功利很21世紀的問題,結果布朗特卻給出了一個很爛漫很知青很德意志人的回答,這結局叫王海蒂略微有些驚詫。他撇過頭仔細打量布朗特,想從他刻滿歲月刀痕的臉上找出一絲可以令人咀嚼,耐人尋味的端倪。王海蒂用21世紀的價值觀不懷好意的去猜度一位德意志人的責任感,結果他失敗了,正是因為一敗塗地,所以才會震撼,甚至有些羞愧。

    王海蒂忽然想到了弗雷西-西萊姆,那個年過五十頭髮花白,瘸了一條腿卻時刻不忘守護帝國海軍榮耀的老海軍。王海蒂剛穿越過來的時候,老海軍成天背著海瑟薇向海蒂吹噓他和他的普魯士海軍的豐功偉績,竭力鼓動唆使王海蒂加入海軍。英雄救美後躺在床上養病的王海蒂是在厭惡膩歪了弗雷西的鼓吹,逮著機會就對弗雷西冷嘲熱諷:

    「普魯士海軍有什麼值得驕傲的,1864年六週戰爭,你們和奧地利海軍加起來還玩不過丹麥人,被一支三流海軍打的滿地找牙。1870年德法戰爭,你們干脆化整為零,游而不擊,要麼躲進威悉河和埃姆斯河(EMS)深處,依靠海岸炮嚴防死守,要麼逃亡不列顛島,在大英帝國的羽翼下苟延殘喘。至於德意志帝國海軍,先不說陸軍出身的海軍總司令,除了幾艘四不像的勃蘭登堡級、老邁的薩克森級,德意志還有什麼?就連中國人都有兩艘薩克森!」

    1894年的德意志海軍在世界上還是個不起眼的小角色。法國佬剛剛自毀長城,實行了著名的「綠水海軍」政策,但依然還是數一數二的海軍大國;即便是在「海軍黑洞」時期,約翰牛的皇家海軍仍然是其他海軍強國的總和;雖然瘋狂崇拜馬漢《海權論》的威廉皇帝向世界展示了他建設強大海軍的決心,但是德意志海軍無論是艦船設計、製造工藝、武器火控還是海軍訓練、海洋傳統,落後世界可不止一星半點。

    每當王海蒂揭普魯士海軍老底的時候,老海軍總是會氣急敗壞暴跳如雷,接著神色黯然,沉默不語,久而久之,弗雷西再也不提讓海蒂加入海軍這件事。王海蒂還曾為此沾沾自喜過,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他的戲謔傷了一位將青春獻給德意志,獻給海洋,獻給海軍的老兵的自尊。

    德意志民族是個多災多難的民族,他們的身體裡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他們培育了無數哲學大賢,然而也正是這個民族瘋狂的挑起兩次世界大戰,以一己之力做出對抗全世界的姿態。這個國家兩度被毀滅,可德意志人總是能夠在廢墟瓦礫中重整旗鼓,倔強頑強的挺立在強國之列,個中真諦的確值得某天朝上國反思。

    當然,還在貧困線上垂死掙扎,竭力想要逃出基爾下區奔小康的王海蒂無意也無力去為這個堅韌的民族的國魂寫詩作序,他伸長了脖子,銳利如刀的視線死死追隨著工頭萊曼搬過來的一沓鈔票和硬幣,眼神裡充滿了宗教式的狂熱。

    萊曼將鈔票和硬幣擺在長桌上,下了工的搬運工們在長桌前排起了長長的隊伍,等待工頭萊曼給的工錢。

    "這是你的……"工頭萊曼穿了一件米色紳士服,留了一頭柏林目前最流行的髮型,嘴裡叼著一根永遠也不會點燃的雪茄,數了十芬尼塞到海蒂手上。

    "謝謝……"

    王海蒂掂了掂手裡的鎳幣,頓時萌生出一股子豪情壯志,而後又被現實掐滅。這是王海蒂憑自己的氣力掙的血汗錢,前世也曾幸福的張望過這一天,承諾要為父親買一包九五之尊,要為母親買一支荳蔻香水,要為小女友買一條情趣內衣,可事到臨頭,王海蒂根本來不及感慨唏噓,深受病症折磨的海瑟薇正需要錢買止痛藥呢。

    王海蒂抽身就走,腦滿腸肥大腹便便的萊曼叫住了王海蒂。他多塞給王海蒂五芬尼,狡黠道:"西萊姆,你今天表現不錯,明天你還會來吧?

    王海蒂只是一個臨時搬運工,相比較那些職業碼頭工人,萊曼不必給他太多的工錢。而且王海蒂才十六歲,沒見過世面,他不像搬運工裡的那些老油子,幹活偷懶,發工錢的時候卻爭得比誰都起勁。多給王海蒂五芬尼,精明的萊曼一點兒也不吃虧。

    "只要我還剩下一口氣……"王海蒂抬了抬快要麻木了的手臂,死死攥著手裡那幾塊鎳銅5芬尼硬幣,有些無可奈何。

    德國物價並不貴,可十芬尼夠買些什麼?

    能夠買兩個雞蛋,350克硬邦邦的黑面包,一小塊基爾本地生產的氣味令人作嘔的酸奶酪,一磅多一點的土豆,二十分之一支止痛劑。

    彩虹、點點晚霞、悠閒的海鳥、碎白色的浪和軍艦,海岸高地上的燈塔和海防炮台,基爾美輪美奐,可這並不屬於海蒂。曾經的高富帥,如今被生活愁白了頭的海蒂-西萊姆捏著被手心裡的汗水洗淨了的鎳幣,忍不住嚎叫道:

    "波塞冬[1],我發誓我一定會成為人上人,讓我的親人住進帶花園的大房子,讓我的孩子能乘坐由四馬牽引的四輪馬車上學,讓我的妻子和瑪麗蓮-夢露一般美麗,讓我每天晚上能枕著帝國金馬克睡覺!我要活下來,一定要活到一百來歲,再去那個天橋,帶上自己的孫子曾孫曾曾孫去把那個江湖道士打個半死,再讓他把我送回去!"

    【註釋】

    1.波塞冬:希臘神話中的海神。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11-26 16:4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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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二十年 第一章 是柏林還是基爾(二)

    下工回家的路上,報童手裡滿是關於遠東戰事的報紙。流火七月,遠東戰事一觸即發,清國人和日本人都在向朝鮮增兵,擁有兩艘薩克森級鐵甲艦的北洋艦隊開始出海巡航,擁有不少英制鐵甲巡洋艦的日本也集結了它全部海軍。儘管王海蒂很關心這場戰事,一份報紙也費了不幾個錢,可海蒂始終沒有停下腳步。

    1894年7月,豐島海戰爆發,1894年9月,平壤戰役和黃海海戰雙雙失利,1895年2月,威海衛上演大清版的「彩虹行動」,北洋艦隊全軍覆沒。儘管王海蒂不清楚戰爭的具體過程,可北洋艦隊悲壯的結局和祖國在黑暗的深淵裡越陷越深的事實他卻一門清。

    「我可憐的祖國,不是你的子孫不孝,而我的確無能為力呀……」

    從碼頭走來,基爾市區的繁華和下區貧窮破敗的街景不斷後退,想到那些壯志難酬,出師未捷先餓死,王海蒂的心情有些紛亂。

    ****

    每一座繁華的都市背後必定埋藏有無數血淚辛酸,在它光鮮亮麗的外表下必定有無數難以示人的陰影。要知道,無論梵蒂岡的紅衣主教和維也納的和平政客如何鼓吹,這個世界終究不會有烏托邦式的人間天堂。

    1870年普法戰爭後,數十萬人口從帝國東部遷移到西部,從上、下西里西亞和波茲南、西普魯士和東普魯士田野,湧入柏林、基爾等大城市。年輕的德意志帝國經歷了其歷史上規模最大,持續時間最長的人口遷移熱潮。基爾也是移**動的受益者,很多東歐和東普魯士移民拖家帶口,來到這座被海神眷顧的海港。

    的確,位於市中心的尼古拉大教堂和教堂前由恩斯特-巴拉赫所作的勇士之魂雕塑歷經風雨屹立百年;郊外那一株百年老橡樹下,多少蜜甜的傳說和故事還在萌芽和繼續;有著蔚藍色海水的基爾海灣還在靜靜的等待著每年一度的航海周,那時候全世界的帆船愛好者云集基爾,劈波斬浪;基爾海軍基地,承載了德意志人海軍夢的薩克森級和勃蘭登堡級鐵甲艦正靜靜停泊在錨位上。基爾,這個德國石勒蘇益格-赫爾斯泰因地區的首府,德皇威廉運河的起點,波羅的海沿岸重要的海港城市從來都不乏爛漫的風情。可在學過心理學的王海蒂看來,它依然不是柏拉圖筆下的理想國,依然不是莫爾心裡的烏托邦。

    1894年的德國,1873年經濟危機[1]的餘波即將消散去,陰霾已經在漸漸遠離德國人民。帝國的統一打碎了德意志經濟發展的桎梏,這個年輕的國家潮氣蓬勃充滿了旺盛的活力,可它的統治者和人民都還缺乏治理國家的經驗。

    封閉而保守的農村體系被打破,無數以古板著稱的容克貴族們一邊跳著腳咒罵一切新生事物,一邊小心翼翼的開始投資工廠和企業;豎立著黑漆漆的煙囪的工廠被建立,古老的城牆被推到了,水清沙白的萊茵河漸趨污濁,城市像一隻吞噬一切的怪獸,以幾何倍數擴張;農民被剝奪了土地,在資本家的驅使下來到充滿機遇和災難的城市,又因為新興的工商業者無窮盡的壓迫導致1889年魯爾和上西里西亞工人大罷工。

    在基爾市的東南角,大片大片的木棚屋和千篇一律的洋灰平房雜亂無章的堆砌,從工業區飄過來的煙塵終日瀰散不去,自下水管道里湧上的工業和生活污水在道路上肆意流淌,無數在飢餓和溫暖之間掙紮著的貧民們拖著疲倦不堪的身軀四處奔波,城市過度擴張所帶來的惡果顯露無疑這裡是基爾市政官員刻意忽視的蠻荒之地,是美輪美奐的基爾背後一道秘不示人的傷疤,這裡有的只是暴力、飢餓、等待和狼狽的逃離。

    雨後的貧民區遠沒有人們想像的那麼曼妙,滿是令人絕望的灰色調。海蒂-西萊姆蝸居的那一棟破敗的小木屋,被蟲蛀了的木板和舊跡斑斑的防水蒙皮阻擋不了積水的滲透,伴著滲人的雨滴聲和無邊無際的漆黑,潮濕和腐爛的氣息在屋子裡滋蔓。

    火柴劃拉的聲音和拍手聲交替響起,在布朗特的唆使下剛培養起來的菸癮瞬間被安妮撲滅,一小片舊報紙和劣質煙葉頓時散落一地。王海蒂的鄰居,水果商販史瑞克特家的小女兒安妮對他齜牙咧嘴,一副你敢撿起來我就和你拚命的架勢。

    「還讓不讓人裝深沉玩憂鬱吶?」儘管很留戀香菸的味道,可王海蒂不敢試探小安妮的底線,只得悻悻收回火柴盒,小心擺弄他視若珍寶的畫具。

    臨近晚飯時間,剛從碼頭回來的搬運工海蒂-西萊姆趁著燒水的功夫,偷得一點點閒暇,在木棚屋外加起了畫板。藉著屋外慘淡的光線,王海蒂坐在小板凳上,抓著一支只剩下筆頭的素描筆,歪著腦袋試圖在勉強捋平了的廢紙上複製他對這個世界的印象。十五歲的小安妮正伏在王海蒂的背上,張牙舞爪的強迫王海蒂為她畫一幅車菊草。

    白描勾勒、工筆細摹、陰影底紋,大學時為了追小女友特地勤學苦練的美術功底還在,安妮也一直在王海蒂耳畔嚷嚷抽時間去看車菊草,但是疲倦的王海蒂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一分心,一隻色澤豔麗形態誘人的KFC烤雞印在了紙上。王海蒂這才想起來,他已經很久沒正經吃過飯了。

    「這就是你送我的車菊草?」安妮的嘴撅的幾乎可以掛上一隻醬油瓶了,王海蒂捂著空空如也的胃,攤了攤手尷尬萬分,好在有人轉移了安妮的注意力。

    "海蒂-西萊姆先生,有您的信件。"一輛機器腳踏車穿街過巷,停在了木棚屋前的泥濘小道上。穿著墨綠色制服滿身泥點的郵差從挎包裡掏出一份快件,仔細比對了門牌,朝王海蒂喊道。

    "我的信件?"王海蒂收起了畫筆,驚詫道。除了熱戀中的凱瑟琳,王海蒂想不出會有誰寄信給他,寄給一個居住在基爾下區,一輩子沒出過基爾的窮小子。

    "如果您是海蒂-西萊姆先生的話。"郵差虛踩著腳踏,善意的調笑道。

    王海蒂緊了緊勉強套在腳上的那雙明顯不合腳的破鞋,一瘸一拐的跑了去過,接過郵差手裡的信。

    那是一份包裝精緻華美的信,白雪的信封上印有洪堡兄弟的畫像。王海蒂隱約猜著了信的出處,有些誠惶誠恐,沾滿鉛印污物的髒手在老舊的衣服上擦了又擦,直到指尖污跡下那一層厚厚的老繭已經清晰可見,海蒂這才伸手接過那份輕飄飄的信。

    "恭喜您了,西萊姆-海蒂先生,能夠被柏林大學錄取,您可算是為基爾下區人掙了一口氣了。"德意志人素來有尊重知識的傳統,郵差帶著由衷的笑意,拍了拍海蒂孔武有力的臂膀恭賀道。

    「是柏林大學?」小安妮瞪大了眼神,死死捂著嘴一臉驚喜。「是柏林大學!」

    柏林大學,原名柏林弗裡特裡希-威廉大學,座落在柏林市中心,所在地是原先的漢利希王子王宮。柏林大學是德國首都柏林最古老的大學,1809年由德國歷史上最著名的教育家洪堡先生創辦,乃是德意志高等教育的搖籃,德意志崛起的起點。德國的大學實行的是精英教育,畢業之後大多能夠成為政府的小公務員或者是大企業的職員,王海蒂能考上萬中取一的柏林大學也就意味著他能夠逃離基爾貧民區這片讓人絕望的地域,天空將會是他的極限。有鑑於此,無怪乎熱心的郵差會用替他擊節叫好。

    權勢比不上官二代,財富比不上富二代,高考總能考過他們吧。抱著悲壯的心理,在富有遠見的海瑟薇的催促下,王海蒂無視蒂姆克勒格爾中學同學的冷嘲熱諷,劈頭蓋臉的報考了柏林大學。作為史上最窩囊的穿越客,王海蒂終於做了一件勉強配得上穿越客身份的豐功偉績。

    王海蒂激越的心情沒能持續很長時間,想到海瑟薇的病情,沉重的債務和絕情的施奈德舅舅,王海蒂的好心情瞬間一掃而空。

    郵差已經騎車走遠,濕漉漉的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郵差略帶欽羨的讚歌。王海蒂那隻經常搬重物的手按在了信封上,心情複雜而糾結,苦笑著撕開了那封信。

    蓋有校長私人印鑑、質地精良的信紙飄了出來。信並不長,也沒有後世南京理工大學錄取通知書那般花團錦簇。一如德國大學治學之嚴謹,信裡只提到了王海蒂的錄取專業、開學日期和注意事項,可就是這麼寥寥百十個字,卻讓王海蒂內心翻江倒海五味雜陳。

    王海蒂望著那張通知書,對著信封上的洪堡兄弟畫像,猶豫道:"是柏林還是基爾?"

    安妮劈手奪過王海蒂手中的信,儘管識字不多,卻依然好奇的將那張薄薄的信紙顛來倒去的看,似乎比王海蒂本人還要興奮。

    「這還用得著考慮嗎?當然是去柏林啦!」

    【註釋】

    1.1873年經濟危機:19世紀持續時間最長、打擊最為沉重的一次經濟危機,其影響從1873年一直持續到19世紀末。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11-26 16:4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6 14:51
第一部 二十年 第一章 是柏林還是基爾(三)

    漆黑的木棚屋裡,小煤爐的爐火正旺,沸水在水壺裡上下翻騰,炙熱的水蒸氣不斷沖擠著壺蓋,砰砰作響。安妮還在歡呼雀躍,王海蒂卻劈手奪回那份信,將它塞回上衣口袋深處,一頭紮進黑暗中。

    一點星火自黑暗中劃過,伴著刺鼻的白磷味,王海蒂拔起煤油燈的燈罩,用火柴點著了燈芯,剎那間,暗黑的小屋子裡開始有了點點微茫的光亮。

    "又沒燈油了。"望著煤油燈裡所剩無幾的煤油,王海蒂忍不住掏出口袋裡那幾塊五芬尼鎳幣,愁眉苦臉的撥弄著。感謝死傷無數的1889年大罷工,讓帝國對工人妥協,建立起相對比較完善的公共福利體系,讓王海蒂可以領到一筆令人寒磣的救助金。

    擁有會計從業資格證的王海蒂掰著手指,耐著性子算計這些連小學生都不屑於做的算術,讓艱苦的生活還能繼續下去。

    "貌似又是一筆不菲的開支呀……"

    "海蒂,我的孩子,你不用上學去嗎?"木棚屋深處傳來了蒼老和虛弱的聲音,緊接著是床板受壓發出的咯吱聲。

    那是海蒂-西萊姆病重的母親海瑟薇的聲音,王海蒂忙舉起煤油燈走了過去。

    "海瑟薇,我已經中學畢業了。"

    隨著燈火的迫近,海瑟薇骨瘦如柴的身影漸漸顯露出來。不到三個月的時間,海瑟薇的病急劇惡化,已經是癌症晚期。她癱在床上奄奄一息,由於難以補充營養,整個身體都凹陷下去,連胸前條條塊塊的骨骼脈絡都清晰可見,她的頭髮已經完全掉落,只剩下光禿禿的腦殼,在慘淡的燈火下,海瑟薇就好像來自地獄的骷髏人。

    王海蒂剛穿越過來的時候,海瑟薇已經是癌症中期,她向家人隱瞞了病情,細心照料英雄救美頭部嚴重受傷的王海蒂,把最好的吃的,昂貴的藥物都留給了海蒂,直到她再也站不起來。受病痛的影響,海瑟薇早已失明了,而且絕大部分時間都有些神志不清。可即便這樣,出於一位母親對兒子本能的愛,她依然關心海蒂的學習。

    王海蒂穿越過來,平白無故的佔據了海蒂-西萊姆的身體,平白無故的享受海瑟薇和弗雷西不摻雜一絲雜質的愛,既然回不去了,王海蒂也就把海瑟薇和弗雷西當成自己的親人,決心好好孝敬他們,替海蒂-西萊姆盡到他應盡的義務。

    "哦,晚飯時間到了嗎?"海瑟薇口齒不清的問道:「該吃飯了吧。」

    王海蒂點點頭,將鋪了碎布的小餐桌拖了過來,把裝有紅糖水的杯子和一塊乾巴巴的黑面包一齊放了上去。海瑟薇沒有氣力獨自進食,王海蒂將蒼老的海瑟薇扶了起來,拿起那塊硬邦邦的黑面包將它掰成小塊,就著紅糖水一點一點的喂給她吃。

    "海蒂,你怎麼不吃?"海瑟薇見兒子自始至終都沒有動過碗碟刀叉,撇頭頭疑惑道。

    "我吃過了。"不多時,那一小塊黑面包在王海蒂的指尖消失不見,王海蒂躲進燈火的陰影中,揉著飢腸轆轆的胃解釋道:「我最近在幫史瑞克特先生照顧他的水果攤,報酬是每天兩餐飯。」

    海瑟薇是海肯多夫的漁民施奈德家的二女兒,上過幾天教會學校,知識不多,既不懂得特賴施克的泛德意志主義[1],也不懂得霍夫曼-馮-法勒斯萊本的理想主義[2],她只是憑著她的一點人生閱歷,單純而固執的想要海蒂多學一點東西。在溺愛孩子的海瑟薇看來,王海蒂不應該埋沒在基爾碼頭上,對心理學很感興趣的他應該去柏林大學,與裡夏德-瓦格納和弗裡德里希-尼采[3]爭個高下。

    王海蒂既不敢告訴海瑟薇他在碼頭當搬運工,也不敢告訴海瑟薇他偷偷去基爾海軍學院報名參加招生考試並且很有可能會被軍校錄取。王海蒂不願意讓病重的海瑟薇心生不快,不得不拿熱心腸的史瑞克特先生做擋箭牌。

    「史瑞克特先生是好人,他們家幫了我們不少忙,海蒂,這份情你以後一定要還。」海瑟薇半坐在床上,抓著王海蒂的手交代道。

    王海蒂點點頭,儘管海瑟薇看不見,但是他相信憑藉母子的默契,她一定懂得王海蒂的選擇。王海蒂端來一盆水,替海瑟薇擦過身子,抓起桌子上的藥盒,扶著海瑟薇用藥。

    藥盒裡的止痛藥所剩無幾,又是一筆不菲的開支。回想起以前在淘寶網和京東商城揮金如土的日子,曾經的高富帥王海蒂委屈的想哭。

    海瑟薇已經病入膏肓了,任何藥物都不能阻止死神的迫近,要知道即便在科技發達的後世,癌症依然是不折不扣的世界性痼疾,王海蒂所能做的只剩下準備足夠的止痛藥,讓她人生的末路走的不那麼痛苦。可惜,就是這麼簡單的願望,信誓旦旦要拯救世界的王海蒂依然支撐不起。

    弗雷西出海前留給王海蒂的錢已經所剩無幾,王海蒂那微薄的薪水也不足以支撐昂貴的藥物。王海蒂支支吾吾,小聲建議道,"凱瑟琳家的化工廠招收工人,每天三十芬尼,而且還管一頓飯,海瑟薇,我想去……"

    凱瑟琳是海蒂在蒂姆克勒格爾中學的同學,她父親正是基爾的商業大亨迪克,擁有許多工廠和貿易公司。自從凱瑟琳的母親維拉尼得知海蒂與她僅有的女兒開始交往這事實,便處心積慮要拆散他們。

    維拉尼想讓王海蒂放手,交換條件是給他介紹一份體面的工作,王海蒂拒絕了,不是因為王海蒂愛上了凱瑟琳,而是維拉尼冷冰冰的語氣冒犯了王海蒂那僅剩的一點可憐的自尊。可到如今,王海蒂也顧不上自尊這不能當飯吃的東西了,在親人的生死面前,男孩的尊嚴又值幾個錢?

    "西萊姆,不准去!你的未來不在基爾骯髒黑暗的工廠裡,而且在柏林大學寬敞明亮的學堂裡!"海瑟薇使勁撇過頭,抓著王海蒂的衣角,虛弱而蒼白的臉上多了一絲怒氣。"如果你缺錢就找你施奈德舅舅借,看在死去的祖父的情面上,他一定會借錢的。"

    "施奈德舅舅……"王海蒂冷哼了一聲。指望施奈德借錢還不如相信安徒生童話,正是因為施奈德幾次三番堵門追債,王海蒂被逼的沒辦法,這才放下曾經身為富二代的兒子、官二代的女婿的自尊,背離一個宅男的行為準則,去碼頭「搬磚」。

    王海蒂決心讓事實腐爛在肚子裡,望著殘破的天花板,自嘲道:"海瑟薇,對不起,我沒能考上柏林大學。"

    "沒考上……"海瑟薇略有些意外,旋即她又開始安慰起她唯一的孩子。"柏林大學是德意志民族的驕傲,考不上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去基爾大學也一樣。海蒂,無論如何都不要放棄理想,無論如何都不要放棄讀書,一旦放下課本,你這輩子可就真的沒出頭之日了。"

    這話王海蒂不知聽過一次,這話也曾被一位愛嘮叨的母親孜孜不倦的反覆提及。可惜那些年王海蒂年少輕狂,被家財萬貫迷惑了雙眼,不明白那些話的深意。如今,吃夠了苦的王海蒂開始理解母親的苦心,有些話卻已經想聽也聽不著了。

    理想?是小時候對因為喜歡幼兒園年輕的老師而許下娶漂亮媳婦的理想?是年少時因為喜歡看《名偵探柯南》而立志要學心理學的理想?是青年時因為穿越文化而幻想能取代項少龍的理想?是某月某日因為老道士的刺激,沒有反穿內褲沒有吐蜘蛛絲就不自量力大放闕詞而許下拯救世界的理想?還是現在,因為怎麼也擺脫不了的貧窮、自卑,奢望能美美飽食一頓,好好休息一天的理想?

    「去TMD皇圖霸業,去TMD孤膽英雄,去TMD熱血穿越!」王海蒂心底生出一股子怨氣,沒頭沒腦的嘆息一聲,各種包票承諾保證一齊上陣,這才將憂心忡忡海瑟薇安撫下去。海瑟薇睡下後,王海蒂捨不得浪費燈油,飛快掐滅燈油,摸黑將碗勺丟到水池裡洗乾淨。

    藉著從天花板滲透下來的那一點微茫的光亮,王海蒂趴在小餐桌上,細心的將桌子上殘留的一點點面包屑撿了起來捻到嘴裡。

    「這是一隻小女友為我精心烹製的烤雞,撒上麻油蔥花,添一點精鹽,恩,色澤豔麗香氣撲鼻滑而不膩,我先吃它的大腿……」海蒂眯著眼睛,努力倣傚孔乙己、許三觀、卓別林等前輩的樂觀主義精神。面包屑入口即化,一點兒餘味都沒有留下,王海蒂面帶得色,按著飢腸轆轆的胃,抱起一大杯水鯨吞起來。

    木棚屋門口長衣架後放了一面落地鏡,鏡子裡,男孩的東西抓空氣抿嘴唇的東西看起來相當滑稽,卓別林式的默片放映十分鐘後便落畫了,鏡子裡的男孩抱著一大杯水痛快的酣飲著,暢快後,男孩一邊打著飽嗝一邊對空氣戲謔道:「嗯,鹽放多了,太鹹了……」

    【註釋】

    1.特賴施克:德國歷史學家,提出了"必須認為戰爭是上帝規定的法則"等名言,對德國影響巨大,甚至有人戲稱是特賴施克引發了第一次世界大戰。

    2.裡夏德-瓦格納和弗裡德里希-尼采:裡夏德-瓦格納是德國偉大的音樂家和哲學家,尼采也是德國偉大的哲學家,同時兩人也是一對有敵無我的生死仇敵。

    3.霍夫曼-馮-法勒斯萊本:德國詩人,曾寫過"德意志,德意志高於一切"這首詩。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11-26 16:4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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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二十年 第一章 是柏林還是基爾(四)

    1894年7月25日,豐島海戰爆發,高昇艦沉沒,廣乙艦擱淺焚燬,濟遠艦負傷,操江艦被俘,北洋艦隊遭受重創。

    遠東戰事的走向並沒有因為王海蒂的穿越而發生任何改變,日薄西山窮途末路的大清帝國正在自我毀滅的道路上狂飆突進。北洋艦隊慘敗的消息傳來,看好清國的德國各大報社的軍事評論員、海軍磚家忙著滿地找眼鏡碎片。

    清國海軍由兩艘薩克森級鐵甲艦和數艘精良的鐵甲巡洋艦組成。清國人有大量德制鐵甲艦和裝甲巡洋艦,有許多克努伯重炮和德國人設計的軍港炮台,還有漢納根顧問親手訓練出來的水兵和炮手,這支近代艦隊身上有著太多的德國元素,以至於甲午戰爭爆發後,德國國內一邊倒的支持中國。相比較北洋艦隊,日本聯合艦隊身上有著太多屬於約翰牛和高盧雞的氣息,這讓德國人相當反感。德國人對北洋艦隊的失敗心情複雜,而內在純中國人的王海蒂的心情就更別說了。

    王海蒂一方面為多災多難的祖國憂心不止,對學藝不精的老道士怨念倍添,為不能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拯救民族於水火夜不能寐,一方面慶幸歷史沒有改變,豐島海戰的結局為他在基爾海軍學院招生面試上的語出驚人做了最好的鋪墊。

    「事實勝於雄辯,即使那個叫斯騰澤爾的面試官看我不順眼,基爾海軍學院也不會拒絕我的投名狀……」

    「報紙還要嗎,沒紙捲菸了……」布朗特指著王海蒂手裡的報紙,壓低聲音問道。

    布朗特抄起那份關於遠東清日戰爭的號外,隨手將寫著北洋艦隊慘敗消息的那一角撕了下來,麻溜地捲了一支菸,左右看了看,弓著腰竄進高聳的貨堆裡。

    「布朗特,你再偷懶,小心我把你蛋蛋打開花。」

    衣著光鮮亮麗的萊曼拄著一根文明棍,鷹一般銳利的視線在碼頭上空來回巡弋,很快便注意到扶著貨架看報紙的海蒂-西萊姆。

    萊曼生滿胡茬的嘴唇動了動,旋即又將視線搬移開,滿腔怒火對著布朗特噴了過去。老油條慣常使用的磨工偷懶伎倆根本就逃脫不了他的氪金狗眼,布朗特剛躲進貨堆裡準備美美的抽一口煙,萊曼的叫罵聲便拍馬趕到。

    「該死的猶太鬼佬!」

    萊曼是搬運工們的衣食父母,在基爾的碼頭上有著無上的權威。布朗特低聲咒罵了一句,收起那根剛點著的煙,扛起貨箱就走。王海蒂也慌了神,扔下報紙沒著沒落的忙活起來。

    「哇喔……」耳畔傳來了無聊的水手和疲倦的搬運工此起彼伏的口哨聲,王海蒂抬起頭,遠遠便望見了一路小跑過來的安妮。

    "安妮?"王海蒂心底一沉,卸下重物迎了過去。

    "西萊姆,她是你小對象嗎?天哪,她長得可真夠白的!西萊姆,你可真有豔福!"四十多歲的老油子布朗特流竄過來,善意的開起了玩笑。

    「布朗特,想女人就去市區,去霍爾斯滕街找那些街頭流鶯,別在這裡埋汰安妮!」王海蒂扭頭朝布朗特喊道。

    王海蒂的惱羞成怒讓悶騷的水手和粗俗的搬運工們找著了樂子,他們哄笑起來,紛紛落井下石數落布朗特的不是。一時間,騷-動在碼頭蕩漾開來,就連布朗特經常咒罵的「黑了良心的猶太鬼佬」萊曼都不自覺的上揚了嘴角,伸長了脖子朝這邊張望。

    「你們都說西萊姆是個讀書人,是基爾的好孩子,而我卻一直認為西萊姆跟我們是一路人。哈哈,聽,西萊姆的垃圾話說的多順溜……」布朗特也不生氣,舉著拳頭得意洋洋道。

    王海蒂的工友和商船上的水手肆無忌憚的口哨和調笑聲叫鄰安妮羞紅了臉。她牽著碎花布做的長裙裙角小跑過來,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眼睛微微有些紅腫。

    "西萊姆,海瑟薇不行了,快回家看看吧……"

    海瑟薇不行了?王海蒂身子微微顫了顫,抱著一絲僥倖的心裡小聲問道:

    「臨出門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怎麼就不行了?找醫生了嗎,醫生怎麼說?」

    "海瑟薇的病在你上工之前就發作了,只不過沒在你面前表現出來。你走後她就不行了,連醫生都說,都說……"望著臉色蒼白的王海蒂,小安妮不忍心說出真相。

    「說吧,我頂得住……」王海蒂早就預料到這一天,原以為與海瑟薇非親非故,作為穿越客,他能夠做到坦然灑脫,卻不想真到了這一刻,連90後沒心沒肺的大心臟都抵禦不了這種折磨人的慌張。

    "醫生讓準備後事。"安妮猶豫了半天,終於開口了。

    "準備後事?"擔憂果真變成了事實,哀怨痛失親人也好,竊喜丟下包袱也罷,既然佔據了海蒂-西萊姆的身體,平白無故的享受海瑟薇給予的母愛,答應弗雷西要照顧好海瑟薇,王海蒂只能將五味雜陳的心情丟到一邊,強迫自己的冷靜下來,扭頭朝工頭走去。

    "萊曼先生,我知道碼頭的規矩,工錢一天一結,可我母親病重,我必須回家。萊曼先生,看在上帝的份上,請您預支我一點工錢吧,十芬尼也行。"

    死亡從來就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21世紀的天朝如是,19世紀的德國亦如是。訂製石棺石碑,預訂墓地,按照新教的禮俗還需要購買洗禮燭聖餐燭聖光燭,根據德意志北部的葬禮習俗,陳年老酒和花圈聖水也都是必不可少的,這些都要花費大筆的錢。萊曼有「猶太吸血鬼」之稱,可囊中羞澀的王海蒂顧不上這些了,上輩子沒求過外人的高富帥再一次拋棄自尊,縮著腦袋小聲懇求道。

    "西萊姆,你是個好孩子,上帝會保佑你母親的。"往日刻薄窮酸的猶太人萊曼眼睛裡閃過一絲柔情,他拍了拍海蒂的肩膀,從口袋裡掏出五馬克紙幣。"我預支你一個月的薪水,去吧,好孩子……"

    ****

    門口的落地鏡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布,在德國的民間傳說中,鏡子被視為魔鬼的工具,是死神隱蔽的場所,因此,人在臨終前要將鏡子用布矇住,以使亡靈能安詳地解脫塵世罪孽。小餐桌上擺著一瓶陳年老酒,這是德國北部的傳統習俗,自中世紀沿襲至今。據說這種臨終酒是聖酒,可喚醒死者亡靈,驅散圍繞在病床前的招魂魔鬼,使臨終者得到安寧。許多年沒有用過的洗禮燭、聖餐燭、聖光燭在床前一字排開,剛買來的紅色大蠟燭已經被點燃了,它們將會為即將逝去的人祝福,為亡靈照亮通向天堂之路。這一切都在暗示,海瑟薇已經拖不過今天。

    醫生給病入膏肓的海瑟薇打了一支鎮定劑,交代了幾句就搖著頭走了。衰老的不成形的海瑟薇眯著眼睛躺在床上,她奄奄一息,之所以拖著一口氣,只是為了見兒子最後一面。下區教會的神父、熱心腸的史瑞克特和他太太正圍在床前,小聲安慰海瑟薇。

    "海瑟薇,安妮已經去喊西萊姆回家了,他很快就會回來的。"

    門外傳來凌亂急促的腳步聲,王海蒂踉踉蹌蹌的鑽進屋裡,他跑丟了一隻鞋,褲腳上沾滿了泥點,精神也有些萎靡。

    "這邊,西萊姆……"上了年紀的史瑞克特太太擁住王海蒂,給了他一個貼面吻,輕輕比劃了一個十字。"上帝保佑你和海瑟薇。好了,去吧,去見海瑟薇最後一面……"

    王海蒂沒說什麼,他對史瑞克特太太鞠了一躬,這才走到床邊坐了下來。史瑞克特太太欣慰的笑了,她和神父一道出門,把空間給了王海蒂和海瑟薇。

    "海蒂,是你嗎?"海瑟薇雖然看不見,但是她聽得到兒子的呼吸,她熟悉兒子的味道。蒼老的她睜開眼,在空氣中摸索到兒子的手,激動道。

    王海蒂沒經歷過死亡,前世他的爺爺奶奶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外公公婆甚至放出豪言壯語,要幫王海蒂和他小女友帶曾孫。王海蒂有些不知所措,沒經歷過死亡的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即將逝去人,尤其這個人是他名義上的母親。王海蒂把臉貼到海瑟薇手上,讓海瑟薇仔細摩挲他的臉龐,小聲安慰道:"海瑟薇,是我,我在這兒呢。"

    "海蒂,我的好孩子,告訴我,你真的沒有考上柏林大學嗎?"儘管已經進入彌留之際,可海瑟薇依然對海蒂的未來執著不忘。

    「對不起,我騙了您……」王海蒂嘆了口氣,從床鋪下面掏出那份藏得很深的錄取通知書,將它塞到海瑟薇的手裡。

    海瑟薇笑了,在海蒂驚詫的目光下,她扶著床架坐了起來,緊緊攥著那份通知書,幾乎是一字一頓道:

    "海蒂-西萊姆,去柏林,去念大學,完成你的理想,別讓弗雷西那個老混蛋忽悠了你;服兵役是德意志男人的義務,作為一名前海軍妻子,我希望你永遠都不要愛上海軍;史瑞克特一家都是好人,安妮雖然不漂亮而且書讀的也不多,但她是個好女孩,忘掉凱瑟琳,和安妮結婚吧。還有,照顧好你父親弗雷西,這個倔強普魯士老海軍從不肯認輸,但他畢竟老了,瘸了腿,有風濕病,滿身子傷病。"

    「我答應,我答應……」王海蒂泣不成聲,拚命的點頭。

    「海蒂,我的兒子,自打你腦袋受傷後我就沒聽見你喊我母親。海蒂,也許你是在恨我不讓你加入海軍,也許你是在怪我破壞你跟凱瑟琳交往,也許還有其他原因……可是,海蒂,我快死了,不論我做的對不對,你能不能看在上帝和弗雷西的份上,喊我一聲媽……」

    王海蒂動了動嘴唇,卻怎麼也喊不出口。自從王海蒂意識到他回不去了,他就留了一個小心眼:王海蒂並不是一個無情之人,他決心好好孝敬海蒂-西萊姆的父母,守護他的初戀,完成他的理想,可王海蒂絕不會喊弗雷西和海瑟薇父親母親,王海蒂也絕不會愛上凱瑟琳。王海蒂單純的覺得父母和小女友是自己的全部,是穿越後一無所有的他唯一能夠抓住的東西,是他與前世僅剩下的唯一的聯繫紐帶。然而海瑟薇是將死之人,她的請求讓王海蒂有些猶豫。

    海瑟薇沒給王海蒂權衡的時間,她的瞳孔猛地放大,面目開始猙獰起來,她使勁的捶著自己的胸,拚命嚎啕道:"上帝,你要帶我走了嗎?我恨吶,我恨我聽不著我的孩子喊我母親,我恨我看不到我的孩子結婚生子,我恨我不能陪弗雷西走到最後,我恨吶……"

    幾個呼吸之間,王海蒂終於拋棄了他作為異世穿越客的最後一份執著,拚命忍住在眼簾裡打轉的淚水,聲音沙啞的嘶喊著:

    「別這樣,媽……」

    海瑟薇乾裂的嘴唇微微上揚,笑容凝固,身體冰涼下來,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失去了焦點。王海蒂這才明白剛才不過是海瑟薇的迴光返照。海瑟薇,王海蒂這一世的母親,真的走了。

    ****

    「來自塵土的要歸為塵土,願主的慈愛永遠與你相伴,因父及子及聖神之名,阿門。」黑衣神父捧著一本《聖經》,緩緩唸完了悼詞,向黑色石棺比劃了一個十字。

    「安息吧,阿門……」參加葬禮的人並不多,施奈德舅舅就站在出殯的人群中,不喜不悲。聽完神父的禱告,穿著黑衣捧著白花的親友們紛紛低頭默哀,靜靜的繞墓地走了一圈。

    葬禮儀式並不完整,至少沒有教會的樂隊唱聖詩贊詩、奏哀樂,但誰也無法苛責海蒂-西萊姆太多。儀式完畢後,幾位大漢抬著石棺,小心翼翼的將它放進墓地裡。鐵鎬在大漢手中上下翻飛,很快,石棺便消失不見,一座石碑立在了墳前。

    德國的墓地總是有著四季常青的蒼松翠柏和漫山遍野的小雛菊,鬱鬱蔥蔥姹紫嫣紅。這一天有雨,天灰濛蒙的,絲絲細雨飛揚在空氣中,好不惱人。王海蒂抓著一柄大黑傘,冷漠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直到史瑞克特太太走了過來。

    「西萊姆,回家吧……」

    「史瑞克特太太,你們先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小安妮放心不下,想留下來陪海蒂。史瑞克特太太搖搖頭,將她拉走了。親友們紛紛上前和王海蒂擁別,頃刻間,墓地重歸寧靜。

    王海蒂丟下傘,一屁股坐在了鬆軟潮濕的草地上,伸手輕撫那塊石碑,乾澀的喉嚨裡不時冒出幾個乾澀的音節。

    「海瑟薇,我的母親,我並不是您的兒子,我是一個偷了您兒子**的賊……」小雨滴順著王海蒂的衣領滑入,帶著絲絲涼意,王海蒂不由得裹緊了舊衣,繼續道:「前世自己常看那些穿越小說,那些在異世界呼風喚雨的主角總是能很灑脫的接受現實,掙脫前世的羈絆,開始新的篇章。穿越六個月零二十一天,我到現在才明白,親情遠不是幾個冷冰冰的字眼就能忘卻的。這一世我面對您的離世尚且不能自已,那上一世我的親生父母白髮人送黑髮人又該是怎樣的痛楚?這一世弗雷西還有我來孝順照顧,那上一世我的親生父母又該由誰關心?」

    這是一個無解的命題,就好像「先有雞還是先有雞蛋」那個著名命題。王海蒂呆呆的坐在草地上,失魂落魄。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11-26 16:43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6 14:52
第一部 二十年 第一章 是柏林還是基爾(五)

    海瑟薇終究還是死了,簡單而又肅穆的葬禮花錢如流水,西萊姆家舊賬未清又添新賬。有道是蝨子多了不怕癢,穿越客王海蒂抱著「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心裡,倒也能泰然處之。

    海瑟薇的去世給王海蒂的觸動很大,王海蒂一直在柏林大學和基爾海軍學院兩者之間猶疑不定,然而海瑟薇的去世讓他下定決心。

    葬禮結束後,王海蒂回到碼頭。基爾碼頭嘈雜繁忙依舊,可敏銳的王海蒂依稀能夠察覺到縈繞在碼頭上空的騷動。

    「西萊姆,不瞞你說,我最近剛加入碼頭工人工會,我覺得你也應該加入進來。」就在王海蒂邊扛貨箱邊胡思亂想的時候,布朗特湊了過來,瞄了瞄工頭萊曼的位置,壓低聲線欲言又止道:「我們這些深受剝削的無產階級應該團結起來,以同一種聲音來維護我們的權益。」

    1889年魯爾大罷工,工會組織的迅速發展引起了新興的工商業主和保守的容克貴族的恐懼,在政府的打壓下,工會運動很快便陷入低潮時期。如今五年過去了,工會和無產階級運動捲土重來,就在王海蒂渾渾噩噩忙著海瑟薇的葬禮的時候,工會組織重新滲透進碼頭工人中間。

    儘管以馬爾堡大學教授海爾-柯亨為代表的馬爾堡學派和以弗萊堡大學教授威廉-文德爾班為代表的弗萊堡學派在竭力宣揚的新康德主義,以慕尼黑大學教授盧哥-布倫坦諾為代表的德國新歷史學派在大學講壇上鼓吹"講壇社會主義",可社會主義、馬克思理論依然勢不可擋,許多碼頭工人偷偷加入工會,就連性格大大咧咧的布朗特都不能倖免。

    「布朗特,昨天我剛收到基爾海軍學院的錄取通知書,你也知道海軍的規矩……」

    儘管王海蒂很同情工人階級的悲慘遭際,可作為一名熟知未來的穿越客,王海蒂深知偉大的社會主義革命背後的皚皚白骨、虛偽和欺騙。膽小怕死的王海蒂注定複製不了毛太祖的豐功偉績,意志不堅定的他也注定不能譜寫德國版的潛伏,好在王海蒂有基爾海軍學院的錄取通知書來搪塞布朗特。

    「軍隊的規矩我懂……」布朗特撇過頭,眼睛裡滿是掩飾不住的失望。

    王海蒂結束在蒂姆克勒格爾中學的學業後,孤身一人來到基爾碼頭打拚。初出茅廬的王海蒂什麼都不懂,正是布朗特手把手的教會了王海蒂用巧勁幹活還有偷懶耍滑頭的技巧。布朗特照顧他很多,王海蒂不想日後在帝國政府的通緝令中看見他的名字,他字字斟酌,隱晦道:「遠離政治是我們德意志軍隊的傳統,布朗特,你雖然已經從陸軍退役了,可……」

    「西萊姆,我加入工會是為了維護自己的權益,無關政治,而且老首相的《反社會主義非常法》已經名存實亡了,就連社會民主黨現在都可以自由參與國會選舉,成為國會第一大黨!工會並不是非法組織!」德意志人生來就對政治不敏感,布朗特稀里糊塗的辯解了幾句,最後轉移話題,捏住王海蒂的肩膀爽朗道:「不過還是要恭喜你能夠考上基爾海軍學院。到底是讀過書的,在軍校待個三五年,出來直接就是海軍候補少尉,起點比一般人高多了。」

    「布朗特,又是你在偷懶!」萊曼的咆哮聲遠遠飄了過來:「真應該開除你!」

    「這黑了心的猶太商人!」布朗特攤攤手,一邊抗貨箱一邊扭頭朝王海蒂小聲抱怨:「太不公平了,西萊姆,你偷懶休息的時候,他總是隻字不提,只要我坐下去抽口煙,這黑了心的工頭肯定會將我罵的狗血淋頭。西萊姆,我猜萊曼一定有一個又老又醜的女兒,他偏袒你一定是想招你做女婿,王海蒂,你可得小心啦……」

    德國人並不喜歡搬弄是非,布朗特卻是個例外,四十多歲還是個光棍的他對於一切有關女人的八卦都很熱心。就在布朗特胡言亂語的時候,一艘外形優美的軍艦緩緩駛進基爾海灣。海蒂臉色變了變,一個箭步跳上了壘得很高的貨箱,如藍寶石一般純淨的眼睛死死盯著那艘軍艦。

    那是剛剛從船廠修理完畢,返回海軍基地的齊格弗裡德級輕巡洋艦比沃爾夫號。比沃爾夫號在1893年10月份的年度秋季海訓演習中鍋爐受損,直到現在才修理完畢,排水量三千噸,四組蒸汽鍋爐驅動,五千零七十匹馬力,最大航速14.7節,擁有三門240毫米主炮,八門88毫米副炮,四具魚雷發射管,乃是在德國近海防禦思想指導下,德國海軍設計師的精華之作。

    德意志人並不是一個有著深厚海洋傳統的民族,腓特烈一世和他以後的歷代普魯士國王們都認為「普魯士不需要海軍」。普法戰爭後,年輕的德意志帝國在法國人的凡爾賽宮成立,睿智而富有遠見的老首相俾斯麥深諳大英帝國海軍實力的強大,為了避免與英國可能發生的衝突,老首相竭力阻止海軍,對於其他列強在非洲美洲和亞洲跑馬圈地瓜分世界充耳不聞。

    色當戰役後,德意志陸軍天下無敵,歐陸各國聞之無不色變,膽顫心驚,至於帝國海軍,那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小角色。

    1864年六週戰爭爆發的時候,普魯士人雖然在陸地上攻勢如虹,可在大海上完全不是丹麥人的對手,德意志人迫不得已向英國訂購一艘排水量1917噸,裝備4門208mm炮的阿米紐斯號鐵甲艦(Arminius)。1867年普魯士海軍剛成立的時候,德意志人僅有一艘排水量7043噸,裝備16門210mm炮的弗裡德里希-卡爾號鐵甲艦(FriedrichCarl)和由英國人建造的阿米紐斯號鐵甲艦,幾乎是一窮二白。1869年德國人開始嘗試建造戰列艦,排水量4403噸,裝備8門210mm炮的漢堡號鐵甲艦很快便在但澤造船廠船台上開始建造,但是風風雨雨跌跌撞撞,歷時7年才建造完成。

    普魯士海軍在德意志統一戰爭中毫無建樹,帝國建立後,德意志海軍受政府政策所累,發展舉步維艱。1872年德國海軍部向國會提出十年海軍擴充計畫,擬在1882年前建成鐵甲艦14艘和巡洋艦20艘,加上其他艦船共計100艘,可直到1888年這個光榮而又艱巨的任務依然沒能完成。1890年,德國的海軍經費為2300萬美元,還不到當年陸軍經費的1/5,只佔當年英國海軍撥款的1/3,相當於當年法國海軍撥款的1/2,海軍僅有72艘艦船總噸位約19萬噸,沒有萬噸以上的戰艦,多是一些兩三千噸級的二等巡洋艦或者六千噸左右的近海防禦艦。德國海軍不僅比不上遠東那個搖搖欲墜的某天朝上國,它的噸位甚至不如著名的西亞病夫——奧斯曼土耳其蘇丹國。

    好在讓古板而保守的容克地主跳著腳詛咒的德意志工商業階級已經壯大起來,瘋狂崇拜馬漢《海權論》的德皇威廉二世也登基了,性格強勢的提爾皮茨也與丘胖子筆下的那個軍國主義頭子——德國皇帝有過具有歷史意義的會晤。且不論這一切是好是壞,至少德意志海軍的崛起已經勢不可擋。

    剛過去的四月份,最新式的克努伯裝甲,內傾的干舷,沿艦體縱向中心線配置的炮塔設計,具有前無畏艦雛形的勃蘭登堡號一等鐵甲艦已經服役,加上1893年服役的大選帝侯和伍爾斯號一等鐵甲艦,1892年服役的奧古斯塔皇后號大型裝甲巡洋艦(AugustaVictoria),1893年下水的四千噸級的格菲昂號巡洋艦(Gefion),尚在伏爾鏗造船廠的船台上的勃蘭登堡級威森堡號一等鐵甲艦,曾經弱小不堪的德意志帝國海軍如今早已今非昔比,像三千多噸的比沃爾夫號輕巡洋艦在作為海軍母港的基爾就很上不得檯面。

    與其說海蒂的視線是在追趕那艘輕巡洋艦倒不如說海蒂是在等躲藏在比沃爾夫號巡洋艦陰影下的小帆船顯露身形。風帆動力的老式帆船明顯跑不過蒸汽動力的新式巡洋艦,片刻功夫,巡洋艦拉響了汽笛,掉轉方向朝軍用碼頭駛去,一艘傷痕纍纍的三桅捕鯨船徑直暴露在海面上。

    老捕鯨船陳舊的船體上爬滿青苔海蘚,船體左側佈滿了大大小小的破洞,它高大的桅杆儘管用木板和索具加固過,卻依然搖搖欲墜,慣常放在主甲板上的煉鯨爐被橫空切去了一大半,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

    「天吶,這條老帆船看起來就要散架了,可憐的鯨騎士們該是遭遇到多大的風暴,他們如何將這一堆勉強漂浮在海面上的破爛玩意給駛回來的?」老帆船的慘狀讓碼頭騷動起來,人們紛紛跳上防波堤,捂著嘴張望那條船體上滿是破洞,堵滿了舊衣服帆布索具和木塞的捕鯨船。

    「南石勒蘇益格,是南石勒蘇益格號!」循著舊年的記憶,王海蒂輕易辨認出那是弗雷西所在的南石勒蘇益格號捕鯨船。

    弗雷西回來了,那個倔強的前普魯士海軍少尉,捕鯨船南石勒蘇益格號上的大副,一生都在大海上漂泊流浪的老海軍回來了,竭力苦撐著的王海蒂終於可以鬆一口氣,好好休歇幾天了。

    ****

    老邁的南石勒蘇益格號靜靜的停靠在碼頭,年輕的水手**著上身,哼著古老的歌謠將盛滿鯨油的木桶搬了下來。基爾修船廠的技師們望著這艘殘破老舊的捕鯨船,使勁的搖頭,站在一旁的基爾大商人迪克面色愈加陰沉。

    「迪克先生,這可是一條抹香鯨,它身上有世界上最昂貴的龍涎香香料,它的腦鯨油是市面上最好的鯨油,從它身上提煉的鯨油不僅能食用,也可以成為您的化工廠的原料。」頭髮花白的老船長卡恩死死瞪著謝了頂的大商人迪克,揮了揮強勁有力的拳頭說道:「您不能按座頭鯨的價格付我們錢,這不公平!」

    「公平?」基爾數一數二的大商人迪克怪叫了一聲,在老管家艾爾卡的攙扶下緩緩靠近那艘老邁不堪的南石勒蘇益格號,用手裡的文明棍虛指了捕鯨船一下,似笑非笑的反問道:「南石勒蘇益格是一艘好船,它曾經是波羅的海上跑的最快的船。卡恩,你曾經是普魯士海軍的艦長,我信任你才把這條船交給你,要知道我待這條船就像是我的親生女兒凱瑟琳,可你卻將它毀了。卡恩,看看它的慘狀,你能想像它曾經是基爾最漂亮的船?你難道就沒有一絲一毫的良心不安?」

    「跑的最快的船?那的確是一艘跑的最快的帆船,只不過那是十年前的事情。」既然撕破臉皮,這些曾經為帝國打過仗流過血,血液裡流淌著鋼鐵的海軍漢子們也沒有什麼可顧忌的。前普魯士海軍中尉卡恩指著迪克的鼻子譏諷道:「我們在大海上遭遇了風暴,波塞冬的狂怒下能僥倖保全性命足以謝天謝地了,南石勒蘇益格號的受傷不能算在我們頭上,更何況你已經替它買了保險!」

    很明顯,迪克不願意多支付他的水手哪怕一芬尼,在大海上拿命換錢的鯨騎士們也不甘心那一點微薄的佣金,雙方僵持下來,誰也不肯讓步。

    「迪克先生,如果你按抹香鯨的價格付錢,我們會把你視若親生女兒的南石勒蘇益格號修好。如果你堅持按座頭鯨的價格付錢,那我們最好還是法庭見。」

    特意趕過來接弗雷西回家的王海蒂不小心撞見眼前這一幕,學過《思想道德修養與法律基礎》課的德智體全面發展的大學生王海蒂壓抑住內心的憤怒走了過來,軟中帶硬的警告貪婪的迪克:

    「迪克先生,雖然您在基爾有著崇高的威望,但是我們在帝國海軍部走門路也能找著替我們說話的人。迪克先生,您是一位有著目光長遠,擁有大智慧的商人,作為基爾數一數二的慈善家,您一定不會貪圖這些蠅頭小利的……」

    迪克滿是橫肉的臉顫了顫,似乎有一絲慍怒,旋即又如同川劇變臉似的笑靨如花起來。

    「弗雷西,你有一個好兒子呀。」迪克帶著虛偽的笑,拍著王海蒂的肩膀誘惑道:「西萊姆,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你是凱瑟琳的中學同學吧,維拉尼常在我面前念叨你的。有沒有興趣來我的公司,我給你每個月二十馬克工資。」

    「謝謝,但是我還多念一點書……」如果不是迪克親自邀請,二十馬克的月薪,窮瘋了的海蒂一定會哭著喊著答應。可見識到迪克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冷酷無情之後,王海蒂決定拒絕。

    迪克無往不利的金錢攻勢很罕見的失利了,他有些尷尬,摸了摸他光禿禿的腦門,言不由衷道:「哈哈,那就祝你能去柏林大學唸書了……」

    ****

    海瑟薇走後,王海蒂充分暴露出宅男好吃懶做的本質。為了能夠不打掃衛生,王海蒂乾脆將用不著的家具清空了,只留下最簡單的生活器具。

    退役的老軍人弗雷西倒是很欣賞這一點,性格霸道的老海軍蹲在地上,抓著妻子的照片,撇過頭問道:

    「海瑟薇走之前有沒有交代什麼?」

    對於脾氣暴躁的弗雷西,王海蒂有著本能的恐懼。前世王海蒂就很畏懼他那信奉棍棒教育的父親,穿越後,這種畏懼心理也一併沿襲過來了。

    「母親讓我照顧好你……」

    海瑟薇留下遺言讓海蒂去柏林大學而不是加入帝國海軍,為了避免性格執拗的弗雷西心底不快暴起揍人,王海蒂選擇隱瞞事實;海瑟薇讓海蒂忘記凱瑟琳,和安妮結婚,且不說凱瑟琳是海蒂-西萊姆純白無暇的初戀,凱瑟琳很漂亮,高挑的身材和精緻的臉龐,金色的秀髮和高貴的氣質,簡直就是宅男夢寐以求的極品女王。安妮長得並不漂亮,鄰家小妹的形象,脾氣刁蠻古怪,與小女友很類似。前世為了避免被小女友那隻股票套牢,王海蒂甚至不惜走上穿越這條不歸路,如今和安妮結婚豈不是走了回頭路?忘記凱瑟琳顯然是一件沒心沒肺的事情,和安妮結婚很明顯是一件不人道的事情,為了避免自己心底不快暴起自殘,王海蒂選擇避重就輕。

    「哎……」倔強固執的老海軍幽幽一嘆,將相片小心塞回口袋裡,扶著他那條殘腿站了起來。「海蒂,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去柏林吧,海瑟薇說的很對,家裡有一個瘸子就夠了,不需要第二個瘋子。」

    崇尚鐵血和粗暴直接的老海軍一輩子沒有服過軟,沒說過溫柔體己的話。老海軍說這些話的時候,面色緋紅,目光躲躲閃閃,難得流露出一絲難為情的表情。

    「不!」王海蒂拒絕了。家裡還有好多債務沒有還清,他並不想給弗雷西增添負擔,為了蒼老的弗雷西,為了盡快過上**的生活,為了他岌岌可危愈發蒼白的穿越理想,王海蒂責無旁貸義不容辭的選擇了海軍:「弗雷西,我被基爾海軍學院錄取了,我要加入帝國海軍!」

    王海蒂歷史知識不好,他依稀記得日德蘭海戰是德國人贏了,既然打贏了,那他應該能苟且留住小命吧。至於歷史書上白紙黑字寫就的「德國艦隊攻擊了它的牢獄看守,但是仍然被關在牢中」,王海蒂不屑一顧。

    「那不是前世男足那幫廢柴慣用的藉口理由嗎,要麼草皮太乾,要麼草皮太濕,要麼草皮不干不濕!」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11-26 16:4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6 14:52
第一部 二十年 第一章 是柏林還是基爾 (六)

    基爾海軍學院總是在初秋時節招生,海軍學員在開始基礎航海訓練之前必須接受七周左右的陸上軍事基礎訓練。陸上訓練結束時,秋高氣爽,正是波羅的海最靜謐、最適合初級航海訓練的時間。

    能拿到柏林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基爾海軍學院的招生考試王海蒂自然也就手到擒來。八月初,王海蒂毫不意外的收到了軍校的錄取通知書和考試總成績第二的成績單。

    轉眼間已是基爾海軍學院開學的日子,王海蒂從破舊的書包裡掏出軍校的錄取通知書,攤開皮革做的行李箱,隨手撿了幾件換洗衣物和梳洗用品。臨出門的時候,王海蒂抓著門框滿懷文藝小青年的氣鬱質的回眸一看。

    海瑟薇不在了,王海蒂在海瑟薇的墓前栽了好多矢車菊和小雛菊,等來年的春天一定會山花浪漫鳥語花香。

    弗雷西也走了。弗雷西在基爾休整了小半個月,直到陸地再也挽留不住弗雷西那顆浪子之心。卡恩在碼頭具有足夠的人脈,他帶著弗雷西和南石勒蘇益格號上的水手集體跳槽到但澤的一家遠洋貨運公司,在季風轉向的時候再次出海。

    不知不覺已經在這座幽閉潮濕的破屋子裡生活了八個月,這八個月是王海蒂人生中最艱難也是最難忘的一段時間,從剛穿越過來時的竊喜和憧憬,得知回不去時的面如死灰,心冷如雪,到彈盡糧絕不得不去基爾碼頭當搬運工時的心酸和屈辱,將凱瑟琳寄過來的信撕得粉碎撒在北大西洋海風中的無可奈何,再到收到柏林大學錄取通知書時的重整旗鼓豪情萬丈,到最後直面海瑟薇死亡時的揪心和懺悔,這座破敗的空空蕩蕩的木棚屋記錄了王海蒂複雜的心路歷程,不知何時王海蒂已經將這座在他看來屬於嚴重違章建築、城管重點打擊對象的木棚屋當做可以託付的避風港。

    王海蒂苦笑一聲,將立在床前的全家福照片取了過來徑直塞進皮箱子裡,旋即將破爛不堪的大門重重的鎖上。

    「西萊姆,你會回來的吧……」安妮梳著兩道小辮子,鬼鬼祟祟的從角落裡竄了出來,仰著頭可憐兮兮的問道。

    「這是我的家,你說我會不會回來?」王海蒂伸手撫了撫安妮的小臉,調侃道:「想我了就去軍校找我,就在海灣南岸,能有多遠路?」

    「也是。」小安妮這才轉憂為喜,她扭頭看了看四周,踮起腳在王海蒂黝黑粗糙的臉上輕輕啄了一下,將一隻大蘋果塞到王海蒂手裡,緋紅著小臉跑開了,一邊跑一邊喊道:「這是我偷來的,你到學校才許吃……」

    安妮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見,王海蒂摸了摸余有女孩香味和甜蜜的臉頰,尷尬不已。

    「西萊姆!」耳畔傳來女孩的責問聲,語氣雖然不妙,但是那聲線柔柔的,確實很好聽。王海蒂感覺頭皮發麻,一轉身便望見了噙著嘴唇滿臉憤怒的凱瑟琳。

    王海蒂沒能完整的接受屬於海蒂-西萊姆的記憶,他只獲得了一些零散的、雜亂的、模糊不堪的碎片,他不瞭解成績如此優秀的海蒂-西萊姆為什麼對帝國海軍唸唸不忘,正如他不瞭解一個生活在基爾下區的窮小子是怎麼和基爾市數一數二的商業大亨迪克唯一的女兒談起戀愛的。

    「我不在乎你的家庭出身,我不計較維拉尼對我的責備,我們在老橡樹下許願要廝守永遠,可到最後我卻發現一直只有我一個人在努力;我和維拉尼回雷德斯頓鄉下度假,思戀如影隨形,叫我整夜都睡不著,我寫信給你,你卻隻字不回;聽同學說你考上柏林大學了,我在鄉下莊園裡幻想著你能夠創一番事業,幻想著我能夠穿上雪白的婚紗,和你並肩站在尼古拉大教堂聆聽牧師的祝福;海蒂,你說你失憶了,要和我結束,你知道這對我是多麼大的打擊。如今我放下女孩子的矜持,滿懷憧憬的回頭找你,而你卻選擇了海軍,選擇了安妮……」

    「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嗎?」凱瑟琳很漂亮,身材曼妙高挑,言語裡滿是知性氣息。她微微仰起頭,不讓眼淚從眼眶裡溢出來,那種梨花帶雨眼淚婆娑的氣質叫人窒息。

    王海蒂動了動嘴唇,想解釋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心底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吶喊。

    「王海蒂,我錯了,我再也不逼你陪我去壓馬路,我再也不格式化你裝A片的硬盤,我再也不盜取你的qq號密碼,我再也不假裝懷孕逼你和我訂婚,求你別丟下我一個人。」

    「騙子!」凱瑟琳揚起手。

    淺淺的五指印留在了王海蒂的臉上。望著漸行漸遠的凱瑟琳,宅男王海蒂聳了聳肩,對著空氣呶呶不休道:

    「看吧,海蒂-西萊姆,我也努力過,雖然我很想守護你可憐的純白無暇的初戀,可凡是不能強求……」王海蒂知道他這番話說的有些無恥,可王海蒂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別了,我前世與這一世的初戀……」

    ****

    「穿越,觸手可及的都是歷史……」

    王海蒂站在基爾海軍學院門前,那些只在歷史博物館、帝國檔案館老照片裡的磚紅色建築、鐘樓和大禮堂如今正佇立在王海蒂面前,蕭瑟的歷史感撲面而來,那種肅殺之氣叫膚淺浮躁的王海蒂略有些惴惴不安。

    王海蒂不想給弗雷西增添負擔,決心接過父輩的旗幟,加入比較容易陞遷的德意志海軍。小富即安,偶爾會有拯救世界的理想宅男的想法很簡單:先在德意志海軍廝混幾年,積累一筆小財,然後趕在一戰爆發之前提前退役。如果不能按時退役,王海蒂力爭在海軍基地或者海軍部工作,再不濟也要在安全級數比較高的無畏艦上服役,至於水下殺手、狼群戰術、無限制潛艇戰,王海蒂只能敬而遠之。

    逆天改命?怕死的王海蒂根本就沒想過這些。

    基爾海軍學院,全稱德國皇家海軍學院,1872年由海軍中將阿爾佈雷希特-馮-斯圖斯切(stosch)[1]建立。1864年的六週戰爭,普魯士人吃夠了沒有海軍的苦,戰後普魯士人痛定思痛,決心在但澤建立普魯士海軍學院,而基爾海軍學院正是在普魯士海軍學院的基礎上發展而來。

    普魯士海軍學院首任校長卡爾-費迪南德-巴特斯切(Batsch)有著傳奇經歷,巴特斯切1846年在商船上工作,1848年加入海軍,充當普魯士王國在遠東侵略的急先鋒,1852年升任中將,參與了1864年的丹麥戰爭,並且多次組織海軍環球航行。巴特斯切認為戰爭不僅是一門科學也是一門藝術,除了良好的軍事素質和堅強的意志,每一位指揮官的戰爭表現都與他的想像力和藝術造諧密切相關的,只有最富於想像力的統帥.才能創造出傑出的作品。巴特斯切任海軍軍校校長期間一直注重對軍校軍員的均衡培養,把每一位海軍學員當做大學精英來培養。

    基爾海軍學院承襲了巴特斯切的主張,學校的教學科目不僅有軍事基礎訓練、航海基礎訓練、候補軍官培訓和艦艇實習等專業內容,甚至還有海洋法、經濟學、海洋學、機械學、外語、哲學等科目。基爾海軍軍校的教師不僅有軍人,甚至還有工程師、哲學和法學教授、海洋和動物學家、數學家和天文學家、語言學家和醫學教授,學校還會定期邀請一些知名教授開設講座,幫助學生開拓視野。鑑於軍校深厚的底蘊和優良的教學環境,基爾海軍軍校也就有了帝國海軍搖籃這一美譽。

    基爾海軍軍校坐落於波羅的海基爾海灣沿岸,學校面積並不算大,除了蔥蔥鬱郁的橡樹菩提,都是一些羅馬式、哥特式的紅磚建築。學校內一座圖書館,館藏量高達四萬冊圖書,圖書館的不遠處則是莊嚴宏偉的學校大禮堂,這裡定期會有知名學者的講座。

    「基爾,我一定會征服你的!」一輛四輪馬車停在基爾軍校門口,穿著白色襯衣腰間紮著牛皮帶皮鞋鋥光瓦亮的金發男孩跳下車來,雙手插兜看起來很酷的樣子,望著軍校大門自信道。

    「這麼狂?一定是官二代!」就在王海蒂猶疑不定的時候,男孩似乎注意到與他並肩站在軍校門口的王海蒂。他走了過來,帶著居高臨下的語氣道:

    「你也是這一期的新學員?認識一下,我叫伯恩哈德-馮-奧登,巴伐利亞人。」

    「海蒂-西萊姆,基爾本地人。」

    「哦?你就是那個入學考試考第二名的傢伙?」王海蒂友好的向奧登遞出了手,卻不想一臉倨傲的奧登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毛,隨意丟下一句話,拎起箱子轉身就走。「對不起,海蒂-西萊姆,你的好運到此為止!」

    「靠!官二代了不起呀,你家小爺前世不僅是官二代,還是富二代,內在純爺們!這要擱在前世,我非得打的你跪地求饒!」王海蒂那一點心高氣傲早就被基爾髒亂的碼頭和工頭萊曼的叫罵聲給磨平了,僅剩下的一星點執著也消散在海瑟薇的墳前,虎落平陽被犬欺,王海蒂也只有想想而已。

    「兄弟,別難過了,他是容克貴族,看不起我們這些平民也是正常的。」王海蒂心裡有些不快,這時候,另一位前來報導的新學員走了過來,拍了拍海蒂的肩膀,對著奧登的桀驁不馴的背影似怒非怒道:「海軍和陸軍不一樣,貴族身份在這裡沒有用。要知道海軍可是那些保守的容克貴族眼中釘肉中刺,不折不扣的反動派。在海軍,想陞遷還得靠硬實力。」

    「呵呵。」經過好心人的一番插科打諢,王海蒂的糞青心理頓時減輕很多,他再一次遞出友誼之手。「海蒂-西萊姆,基爾人。」

    「基爾人?那我們可算是同鄉啦!」面前的男生很健談,他熱情的攬住王海蒂的肩膀,勾肩搭背喋喋不休道:「我叫埃裡希-雷德爾(Erich-Raeder),漢堡人。漢堡自由市你知道不,它就挨著石勒蘇益格-赫爾斯泰因,某種意義上,我也是石赫人,哈哈。」

    ****

    1894年9月初,德國普倫。

    在馮-赫岑多夫海軍少將(Henning-von-Holtzendorff)陪同下,一名叫沃爾夫岡-魏格納(Wolfgang-Wegener)的十九歲年輕人來到德國普倫海軍士官學校門前,他張開手驕傲道:

    「我的時代開始了,海軍,我來了!」

    ****

    1894年9月下旬,倫敦大霧瀰漫。

    風度翩翩的英倫紳士戴維-貝蒂抓著軍帽百無聊賴的坐在不列顛島波特蘭灣的海岬怪石上,冷傲的目光死死追隨著海港裡最新服役的百人隊長號戰列艦,狠狠的咒罵了一聲。

    「哎,該死的坎佩當![2]」

    【註釋】

    1.本書涉及數據資料有些中文網頁根本就搜不到,有的是在谷歌上找的的,有些是筆者用他那蹩腳的英語水平翻譯的,翻譯的不准請專業人員莫見怪。

    2.該死的坎佩當:坎佩當是英國的一艘鐵甲艦。1893年,坎佩當號撞上皇家海軍地中海艦隊旗艦維多利亞號,維多利亞號當場沉沒,坎佩當號被重創,不得不返回船廠修理,戴維-貝蒂當時就在坎佩當上服役。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11-26 16:4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6 14:52
第一部 二十年 第二章 貴族與平民(一)

    基爾海軍學院的環境不錯,它靠近基爾峽灣,一抬頭就能看到風光旖旎的波羅的海。軍校臨近海岸的地方修築了一座小碼頭,幾艘小型風帆訓練艦和一艘滿載排水量超過七千噸、艦齡超過二十年的弗裡德里希-卡爾號魚雷訓練艦正停在那裡。

    在阿爾弗雷西海軍教員那裡報過到,領了臥具、餐具和幾套無肩章軍銜綬帶的海軍學員制服,初來乍到的王海蒂和雷德爾循著教工指的路,在蔥鬱的菩提樹樹蔭裡找著了那一棟有著磚紅色外牆的哥特式校舍。

    基爾海軍學院的校舍相當富餘,以至於每兩個人一個房間,這在陸軍初級軍官學校是不可想像的。王海蒂沒能與雷德爾分到同一間校舍,他的室友是一個叫赫爾曼的巴伐利亞人。

    王海蒂在幽森黑暗的長廊裡轉悠了半天才找著自己的房間,只見房門上貼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兩個名字,前者是海蒂-西萊姆,後者是伯恩哈德-馮-奧登。

    王海蒂感覺情況有些不妙,他亟不可待的推開門,只見屋裡一左一右放著兩張行軍床,兩張寫字檯和行軍椅,而彎腰收拾個人物品的那個人可不就是王海蒂在學校門口遇到的「官二代」奧登。

    「我勒個去!真的是你?」

    「Arschloch[1]!怎麼是你?」

    王海蒂並不是一個性格強勢之人,儘管他很不爽伯恩哈德-馮-奧登的桀驁不馴和目中無人,但是他依然想與室友奧登搞好關係。王海蒂聳了聳肩,將臥具丟到床上鋪好,餐具隨手擺在寫字檯上,再一次向奧登遞出了右手。

    「重新認識一下,海蒂-西萊姆,基爾人……」

    奧登鼻孔朝天,將驕傲寫在了臉上,完全沒有與王海蒂握手交流的意思。王海蒂自討了個沒趣,黑著臉對奧登比劃了一個中指,暗忖是否要扎個小人、下個蠱什麼的。

    ****

    「孩子們,今天是個光榮而又偉大的日子,之前,你們的身份各不相同,可能是巴伐利亞酒莊主的兒子,可能是雷德斯頓騎士的後裔,可能是漢諾威的中學生,也可能是基爾貧民區的孩子,可過了今天,你們只能有一個身份,是彼此可以託付生命的袍澤,是帝國開疆守土的軍人,是德意志民族的守護者,是偉大的德意志海軍軍人!」

    「基爾海軍學院的歷史並不悠久,即便加上它的前身——普魯士海軍學院,我們的歷史傳承也不過三十年,可即便這樣,我們依然培養了一代又一代海軍軍官,如今他們在海軍打拚,在造船廠任職,在東非、遠東為帝國工作,在其他國家擔任海軍教員,退役後流散到帝國的各行各業繼續傳奇。正是一代又一代的海軍人的努力,讓一窮二白的德意志海軍能夠在大海上獲得一席之地,我們有理由相信德意志的未來會更好,因為德意志明天的輝煌即將由你們來開創,而我相信你們!」

    怏怏不快的吃過午飯,四十二名海軍新學員齊集學校大禮堂參加開學典禮。年過五十兩鬢斑斑的基爾海軍學院校長,恩斯特-馮-賴歇少將以一番熱情洋溢的演講開篇,將一幫平均年齡還不到十八歲的青年人鼓動的熱血沸騰,那掌聲幾乎將有十數年歷史的大禮堂屋頂掀翻。

    王海蒂也不外如是,狗血的他重拾快要奄奄一息的穿越理想,憧憬著指揮大艦巨炮,在寬闊富饒的北大西洋博弈,這時,賴歇校長結束演講,將舞台交給一個三十歲左右,穿著海軍制服,目光冷峻的軍官。

    「斯騰澤爾?教官?」王海蒂忍不住縮起了腦袋,甚至萌生出怕腿就跑的衝動。

    1894年,基爾海軍學院招生考試與遠東戰事幾乎同時進行,人文、幾何數學、體能這幾科考試先不提,軍校最看重的軍事素質考試題目就是對遠東清日戰爭海戰結局的猜想。

    而王海蒂是誰?天朝上國的子民,深受紅色政黨專業的愛國主義教育,對於中日甲午戰爭的結局自然一清二楚。王海蒂大筆一揮,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洋洋灑灑寫就了六千字的專題報告,從北洋艦隊拖沓的訓練到陳舊的武器裝備、落後的戰術思想再到速射炮和快速巡洋艦的價值、日本人破釜沉舟的決心,最後提到了大清國酷愛自殘的特質,裡裡外外痛痛快快的罵了個遍,最後總結一句話,我天朝上國必敗!

    在當時,北洋艦隊無論總噸位還是鐵甲艦的數量和質量都遠遠超過日本,而且自「撤旗事件」後,北洋艦隊的訓練是多是德國海軍教官主持,正是基於這種考量,幾乎所有的考生都沒能看清某千年帝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實質,嗷嗷叫著把賭注壓在了清國人那邊,最大膽的也就推測清日兩國會兩敗俱傷,就連出題人斯騰澤爾也不看好小日本。

    不是沒有人猜對了結局,至少雷德爾的室友赫爾曼選擇了大清帝國。赫爾曼力挺日本人並不意味著他哈日,而是他想用駭人聽聞的觀點來譁眾取寵,博取考官的關注,到了面試環節,赫爾曼很快便被斯騰澤爾套出底細。斯騰澤爾素來是個講究實際的軍人,他不喜歡華而不實花團錦簇的東西,奉行一是一,二是二。赫爾曼不小心撞在了槍口上,連累王海蒂也被斯騰澤爾看輕。王海蒂在面試會場上聲嘶力竭慷慨陳詞,而斯騰澤爾多少有些不以為然,要不是基爾海軍學院院長恩斯特-馮-賴歇少將堅持和豐島海戰的消息傳來,斯騰澤爾一定會讓王海蒂打道回府。

    王海蒂最終還是以總成績第二名的身份進入基爾軍校,落了面子的斯騰澤爾能夠輕易放過他,不進行任何打擊報復?不管別人信不信,總之王海蒂不信。

    「同學們,我是阿爾弗雷德-斯騰澤爾,你們的陸上軍事基礎訓練總教官,你們的陸上軍事訓練由我負責。」斯騰澤爾銳利如刀的目光掃過全場,抓著手裡厚厚一沓子規章成條,似笑非笑殺氣騰騰道:「既然加入海軍,那就是軍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軍隊容不得任何民主,無規矩無成方圓,下面由我來念一下基爾海軍學院的校規和帝國海軍的軍規!」

    王海蒂渾渾噩噩心神不寧的聽完斯騰澤爾的主題演講,隨人流湧出大禮堂,想到伯恩哈德-馮-奧登的傲慢無禮,阿爾弗雷德-斯騰澤爾的明槍暗箭,王海蒂剛剛加入海軍開始軍校生活的新鮮感迅速消退,只覺得他的軍事生涯一片灰暗。

    「雷德爾,你知道基爾軍校的退學流程嗎?」

    ****

    海軍軍官的培訓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在成為一名合格的海軍指揮官之前,海軍學員們必須接受包括軍事基礎訓練、航海基礎訓練、候補軍官培訓和艦隊實習四個階段為期數年的訓練。

    軍事基礎訓練是軍官培訓必不可少的一環,目的是讓這些才穿上軍裝的年輕人盡快進入節奏,熟悉軍隊環境,鍛鍊軍事素養。軍事基礎訓練有七周左右,主要訓練內容有海陸軍教育、隊伍訓練、輕武器和射擊訓練、戰鬥訓練以及體育訓練和艦上勤務訓練。

    負責輕武器射擊與槍械保養訓練的阿爾弗雷西海軍教員下達了准許射擊的指令,奧登滿是挑釁的看了王海蒂一眼,如同一隻敏捷的獵豹撲到射擊點,凝神靜氣的調校步槍準星,左手握住毛瑟步槍的護木,將槍托頂在右肩窩處,三點一線,不慌不忙的打完十發子彈。

    「十發全中,優秀!」靶場另一邊的報靶員喊出奧登的成績,引得靶場上空一片欽羨聲。

    前有埃裡希-雷德爾的十發中九,後有伯恩哈德-馮-奧登的十發全中,學員們的傑出表現讓阿爾弗雷西中尉笑的合不攏嘴。阿爾弗雷西在厚厚的教學日誌上記下奧登的成績,並且在雷德爾和奧登的名字旁重重的打了個標記。

    「下一位是……」阿爾弗雷西中尉咬著筆頭翻動手上的名冊,「海蒂-西萊姆」這幾個字映入眼簾。聯想到姓名的主人,那個笨手笨腳反應遲鈍的軍事白痴,阿爾弗雷西的好心情頓時一掃而空,蹙眉念出了那個讓他恨得牙癢癢的名字:「是海蒂-西萊姆!」

    正在開小差的王海蒂一個趔趄,從排列整齊的學員隊列中栽了出來,磨蹭了半天才齜牙咧嘴苦大仇深的爬上射擊台。王海蒂如同八十歲的老嫗,猶豫了半天才俯身爬了下去,望著一百五十米之外的槍靶,兩隻手抖得跟一隻篩子一般,抓著步槍瞄了半天卻遲遲不敢開槍。

    王海蒂射擊水平之差令人髮指。第一次輕武器射擊訓練,奧登十發中八,雷德爾十發中七,而只打過CS,玩過《使命召喚》的王海蒂開了第一槍就趴窩不起,捂著右肩膀哀嚎肋骨斷了。阿爾弗雷斯鐵青著臉讓王海蒂完成射擊任務,結果王海蒂對著空氣一通亂掃,將報靶員打的抱頭鼠竄,最後以十發中一的成績勉強為基爾海軍學院保留了最後一絲尊嚴。

    「西萊姆,敢不敢打一個賭……」奧登的好朋友,德雷爾的室友,巴伐利亞貴族赫爾曼站在台下扯著嗓子戲謔道:「如果你能十發中五,你這個月的髒襪子我一個人全包了。」

    不少學員在底下起鬨,各種冷嘲熱諷讓王海蒂心浮氣躁,王海蒂咬咬呀扣動扳機,他緊閉雙眼,估摸著方向胡亂開槍,直到將子彈打光,槍口的硝煙散盡,這才敢睜開眼睛。

    「十發中二,不及格!」報靶員站得遠遠的,直到王海蒂射擊完畢,這才靠近標靶,仔細檢查靶紙,扭頭喊道。

    王海蒂丟下毛瑟槍,灰頭土臉狼狽不堪,阿爾弗雷西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揮揮手讓王海蒂回到隊列,記錄完成績後,拿筆在海蒂-西萊姆的名字上重重的打了一個叉。

    「雷德爾,為什麼他們總是針對我?!」

    王海蒂並不似春哥那樣霸氣外露,宅男多數時候都是以謹小慎微的面目示人,王海蒂不知道奧登、赫爾曼他們對自己的敵視從何而來。

    雷德爾攬住了王海蒂肩膀,翻翻眼皮子輕聲道:「原因無他,他們是貴族而我們是平民……」

    【註釋】

    1.Arschloch:德國國罵,具體就不翻譯了,怕被河蟹。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11-26 16:4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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