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768
Babcorn 發表於 2018-3-20 11:11
第1429章 正面交鋒

摩根當然不會認為後金派出這麼點人馬看一眼就會乖乖縮回去,他知道以這些蠻子兵的性子,接下來必然會設法集結兵力與己方狠狠搏殺一場,只是不知道對方的大軍要什麼時候才能抵達此處。如今要做的事,就是抓緊時間將自己負責的這處吸引火力的陷阱佈置得更完善一些,拖住後金軍才能讓另外兩路軍隊有迂迴活動的空間。

「發電報通知中路軍和東路軍,我部已進入戰鬥位置,讓他們把我部右翼看緊一點,不要讓敵軍漏過去了!」摩根的目光盯著在村外挖掘壕溝的戰俘,向副官下達了命令。

雖然摩根對戰勝後金軍有著極大的信心,但他也還會擔心對手迂迴到高地南邊,從三個方向包圍這個地方。屆時東路軍的這點人馬要防禦幾個方向的攻擊,可能就會有些吃緊了。而如果中路軍能稍稍向這邊靠攏一些,不給後金軍留出太多的自由活動空間,那麼摩根就可以將自己指揮的部隊集中到高地北邊,以保持最大的火力輸出強度,而不用再去考慮自己後路可能會被敵軍包抄的風險。

副官剛離開,村外的工地上忽然傳來斥罵聲,便見一個背影正在雪地中奪命狂奔,看其衣著背影,應該是之前在此處被俘獲的後金兵。為了方便這些戰俘幹活,並未給他們戴上腳鐐手銬,自然也就無法杜絕有心存僥倖之徒嘗試從工地脫逃。

當然了,想要徒步從這裡逃出去,幾乎是不可能辦到的事,當下便有看守人員跟著追了出去,還有人已經去馬廄牽馬,顯然是不打算放過這個戰俘。

「把槍給我。」摩根伸出手去,立刻便有隨從人員將他的專用步槍遞上。他人到哪裡,槍就跟到哪裡,隨時都可以投入到戰鬥中。那人跑出去的距離不遠,他認為自己應該有把握一槍解決掉這個目標。

摩根接過手來,裝彈上膛,舉槍瞄向遠處雪地上仍在奔跑的戰俘,略微調整了一下呼吸之後,便扣下了扳機。一聲清脆的槍響之後,那人應聲便倒,撲在雪地中掙紮了幾下仍然沒能爬起來。摩根見追過去的人已經很快趕到,便將步槍又交還給隨從,淡淡地吩咐道:「抓回來告誡一下其他戰俘。」

至於怎麼個告誡法,他並沒有說,手下這些人並不是新手,自然知道該怎麼處理這種狀況。

不多時逃跑那個戰俘便被騎兵用繩索捆著腿一路拖了回來,原來是腰間中了一槍,難怪倒下之後便爬不起來了。血跡在雪野上拖出一條長長的紅色印跡,即便是海漢放了他,這樣的傷勢也決計撐不住逃回後金的控制區了。幾名士兵將他手腳撐開,綁在了一架拒馬上,那些還在挖壕溝的戰俘,只要稍稍抬頭就能看到他們這位渾身血淋淋的同伴。並沒有人再向戰俘們警告什麼,這個被抓回的戰俘綁在這裡,比什麼言語都更有用。

摩根不在乎這些戰俘的性命,只要能在短時間內將他們的勞力搾取乾淨就算達到目的了。等後金軍攻來的時候,不管他們手頭的任務有沒有完成,摩根都不會再浪費人力去看守他們。

錢天敦收到電報的時候,他所指揮的中路軍距離摩根佔領的高地還有十多里,不過他倒是並不著急,因為後金軍屯兵的要塞到摩根所在地點比自己更遠,他有信心趕在對手之前替摩根封住右翼的漏洞。

當然了,中路軍的陣地也不能過於靠近高地,否則對方肯定會選擇更容易發動進攻的平原作為主攻方向,到時候摩根辛辛苦苦部署的高地據點可就浪費了。所以錢天敦的計畫是派出一支部隊接近高地,但又要與高地保持一定的距離,並且要讓後金軍發現自己的存在。如果後金軍要強行突入包抄高地,那麼可能就將會面臨被海漢中路軍截斷後路的風險。

鎮守金州地峽的甲喇額真額爾赫在幾天前便得知海漢在南邊的海邊建了一處營地,想來是利用海運向當地輸送作戰人員和物資。他一方面向當地增派偵騎,另一方面也將這個緊急狀況用書面形式呈上給自己的上司,並要求盡快調來更多的兵力增援,以確保能夠阻止海漢人的行軍。

只是沒等額爾赫動手,雨水便與新的消息一同回到了這裡。自己派出去的偵騎馬隊發現此次海漢動手腳的地方還不止那一處,中路和西邊渤海海岸上也顯現了海漢軍的身影。額爾赫就算再怎麼遲鈍,也能察覺到海漢這次的動作可不是什麼故弄玄虛的佯攻了,而是真在打金州地峽的主意了。

在冬天到來之前,後金以皇太極為首的高層一直都認為海漢不會真正攻入遼東,哪怕明知海漢已經與皮島明軍結成同盟,他們仍然認為海漢不會親自下場,頂多給皮島提供一些軍事援助,讓沈氏叔侄在黃海地區充當馬前卒。因為無論怎麼想,海漢跑到遼東與後金開戰,都是一件毫無益處的事,畢竟海漢跟大明連正式的外交關係都還沒有建立起來,為了大明拚死拚活顯然並不符合海漢的利益。

但後金這種草莽出身的政權,其掌權人物顯然無法理解海漢這種追求制海權的國家在發展海外殖民地方面的考量,更想像不出海漢要奪取金州地區的戰略目的是為了控制黃渤海地區的關鍵航道,而並非只是要不要幫助大明抵禦後金那麼簡單。退一萬步講,這地方就算仍在大明手中,海漢也會想方設法在這裡圈出一塊地來據為己有。

所以海漢要攻打遼東半島南端的金州,其實更多的是出於自身發展的戰略考慮,在此過程中順手敲打一下後金,替大明鬆一鬆套在脖子上的絞索而已。後金無法理解海漢的這種戰略,自然也就對入冬之前的那一波攻勢缺乏充分的準備,被海漢軍直接拿下了旅順,獲得了在遼東的第一個立足點。

海漢將時間和節奏掐得極準,打下旅順之後沒有給後金留下太多組織反攻的時間,便又在大連灣發動了一波佯攻,讓後金已經南下到旅順附近的部隊瞻前顧後,最後不得不主動回撤,放棄了在入冬前奪回旅順的打算。

這口氣後金憋在心頭,自然要等到開春之後跟海漢好好算算賬的。但海漢顯然也並沒有就此安分下來,反而是率先發動了新年的第一波攻勢。

額爾赫不得不派人通知北邊的復州、蓋州,加快部隊調來金州的速度。儘管各方面都予以了配合,但海漢的攻勢還是快上一步,率先在渤海海岸奪取了後金的一處高地據點。而根據額爾赫目前所收到的消息,海漢軍這次至少是兵分三路發動攻勢,可謂來勢洶洶。他認為不能坐等對方三路部隊會合之後推進到金州地峽的要塞防線才開始有所反應,而是要趁著對方尚未會合的時候,儘可能爭取打退甚至是消滅其中一路,如此才有機會戰勝海漢的這一波攻勢。

儘管額爾赫對於海漢的排兵佈陣並沒有一個全面的認識,但他的想法在這個時候卻與海漢軍方不謀而合,也是選擇了西路軍這處被海漢奪去的高地作為突破口。

額爾赫認為,海漢佔領這處高地距離金州地峽防線最近,造成的威脅自然也是最大。而後金對這個地方的地形狀況較為熟悉,要憑藉兵力優勢將其奪回也不是不可能。入冬前海漢從大連灣登陸攻打金州地峽,當時也是佔據了一處廢棄村落與後金軍對戰,但最終還是被後金軍趕回了海上——至少額爾赫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既然能夠將海漢人趕出去第一次,那額爾赫相信就能辦到第二次。如果能從海漢手中奪回這個高地,那麼從其東側平原發動進攻的海漢軍也必然會有所忌憚。趁著對手幾路部隊尚未會合趕緊動手,奪回這處高地的幾率也會大一些。

於是額爾赫沒有再等北方來的援軍,在金州要塞點了三千兵馬,便徑直往西路軍佔的這個據點撲來了。

不過額爾赫也不是顧頭不顧尾的莽撞之人,他出發的時候便已經想到了敵人既然已經佔據了先手,那必然會在高地據點針對己方可能展開的反擊有所布置,行軍期間也是小心翼翼地派出大量騎兵在外圍偵察敵軍動向,以防還沒到地方就先被對方給打個半路埋伏。

大部隊是沒碰到,但海漢遊騎倒是在途中零星見到了一些。額爾赫收到報告之後反而安心了不少,因為這說明海漢軍的主力出於某些原因依然沒有北上,那麼應該就還沒有完成會合,己方仍有機會奪回失去的據點。

就在摩根率部奪取濱海高地大約六小時之後,後金軍的反撲攻勢比想像中更早地出現在了高地瞭望哨的視野之內。一陣尖利短促的哨聲在高地上空響起,這是有敵來襲的信號。不需摩根下達指令,已經提前劃分好防禦區域的各個連隊便各自進入到戰鬥位置。

但正如摩根事前所預料的那樣,後金軍來此的目的雖然是要奪回這處高地,卻沒有直接發動攻勢,而是派出一支騎兵向東繞行,看樣子是打算繞過高地,先截斷南邊的退路再說。

摩根察覺到敵人的意圖,嘴角露出一絲冷笑,然後轉向東邊,舉起望遠鏡查看遠處的動向。

錢天敦指揮的中路軍在接到摩根的電報之後,便派出一個連急行軍至高地以東大約一里左右的一片松林中埋伏下來。在這個距離上,僅靠士兵們的步槍當然很難阻止快速突進的騎兵通過這片區域,但海漢在這裡用的只是疑兵之計,而並非真要立刻在這裡打一場狙擊戰。所以當這支騎兵快要繞過高地的時候,錢天敦麾下的部隊突然從那片松林中現身出來,並且開始朝著這支後金騎兵進行射擊。

雙方的隊伍相距足有百丈之遙,即便是海漢步槍性能了得,在這個距離上也很難精確瞄準,命中就更是只能隨緣了。但槍聲響起之後,後金騎兵前進的步伐便迅速停了下來,他們立刻意識到如果繼續往南行進,那麼這支突然從東邊現身出來的海漢軍就有可能會截斷自己的退路。

沒等這支騎兵隊帶隊軍官作出決定,後方的收兵號聲便已經響起了。額爾赫察覺到了海漢意圖,便果斷召回了這支騎兵。他能看出海漢極有可能是在虛張聲勢,故意在那裡部署一支小股部隊干擾自己的判斷。但他不敢賭,那支就守在松林邊打冷槍的海漢部隊究竟是在唱空城計,還是一個更加危險的誘餌。如果自己的騎兵越過了這條線,那在南邊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麼?

額爾赫沒有再細想下去,果斷召回騎兵。他心想就算弄出再多的玄虛,我不理就是,管你幾路來,我只沖一路去。只要破了這一路,其他地方佈置再多陷阱也休想算計到我。

額爾赫打定主意,便下令麾下部隊向高地這邊發動進攻。

「聽號令,放近些再打。」摩根從望遠鏡裡看到後金軍的動向,已經基本能夠推測出對方的打算。既然後金軍已經決定從正面攻打高地,那摩根自然要抓住這個機會,好好給對方一點苦頭吃吃。

後金軍的攻勢依然是以騎兵在前,步兵在後,相隔山腳下的海漢陣地約莫還有裡許,騎兵便開始逐漸加速,發動衝鋒。大約五百騎後金騎兵在原野上呈一字散開,分作前中後三波往海漢陣地衝殺過來。

海漢在此之前與後金騎兵有過幾次交手,知道對手在騎兵戰術的運用方面頗有造詣,這種衝鋒看似來勢洶洶,但其中也是虛實結合,如果海漢陣地上毫無動靜,那麼他們可能就一鼓作氣衝殺進來,如果這邊開火,那麼對方的騎兵隊往往就會臨陣轉向。第一波騎兵負責吸引火力,然後由後兩波騎兵對來不及裝填彈藥的目標進行衝殺。這種戰術在對付大明的火槍營時屢試不爽,只是他們現在的對手換作了海漢軍,卻不是那麼好對付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25 11:20
第1430章 難啃的骨頭

額爾赫對自己制定的戰術是有信心的,這套戰術在與明軍交戰時屢試不爽,雖然上次在大連灣跟海漢軍交手時被密集的火力打得沒脾氣,但額爾赫相信這次不會再出現那樣的窘狀了,因為今天一直在下雨。

額爾赫知道降雨和潮濕就是火槍這種厲害武器的天敵,照當下的天色來看,降雨至少還將會持續兩到三天,這對以冷兵器為主要裝備的後金軍來說算是極大的利好消息。在過去與明軍交手的記錄中,只要是雨天進行的戰鬥,明軍手裡的火槍基本都變成了沒法作響的燒火棍。因此根據過去的經驗,額爾赫認為海漢軍必然也會受此影響,只要那些可怕的火槍火炮成了啞巴,那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額爾赫相信如果能夠將交戰距離拉近到面對面的搏殺,那麼手下這三千兒郎一定能全殲南邊高地附近這些海漢軍。但謹慎起見,他還是安排騎兵排出三波攻擊陣形,按照傳統的衝鋒方式向海漢陣地發動攻勢。

而摩根下令將敵軍放近些再打,也是考慮到雨天的能見度稍差一些,放近一點能讓士兵們更好地進行瞄準。至於對手所認為的天氣限制,對海漢而言並沒有那麼大的影響,駐守高地的陸軍部隊雖然沒有裝備特戰營那種七連發步槍,但他們所使用的燧發槍也是裝填有防水包裝的定裝彈,除非是瓢潑大雨,否則降雨的影響其實很有限。

第一波騎兵一直衝入到百米距離,海漢陣地上才響起了第一輪槍聲。至少有十幾名騎兵當場就從奔跑的馬背上倒栽下來,而剩下的騎兵並未戀戰,左右一分便立刻轉向,以儘可能吸引海漢陣地上的火力。這第一波的攻勢本來就是起個吸引火力的目的,只要海漢這邊開槍射擊了,他們就算是達成了目的,至於傷亡就只能各安天命了。

而緊跟在第一波騎兵之後的兩撥騎兵,才是真正擔任衝鋒和打擊對手的主力。這個節奏要掌握得極為緊湊才行,不能給對手留出時間完成彈藥裝填,而這就只能依靠帶隊軍官和士兵們的戰鬥經驗和默契了。

然而這套曾經用來對付過明軍火器營的戰術,在海漢軍面前彷彿失去了效果,第二波騎兵衝入射程之後,迎接他們的依然是由坡地上上下下射出的密集彈雨。這倒不是海漢軍已經完成了二次裝填,而是射擊第一波後金騎兵的時候就留了幾分力,專門用來對付後兩波騎兵。後金軍用來對付明軍的戰術雖然很有針對性,但也並不算是什麼秘密,海漢這邊自然早就有應付之策。

這一波騎兵中彈倒下的數量顯然要比第一波多出不少,衝到近處就只剩下約莫一半的人了,但山腳村落外的壕溝、拒馬和鐵絲網構成路障讓這些騎兵無法直接衝入村中廝殺。而他們的速度稍一慢下來,高處的海漢狙擊兵們就開始點殺那些衝在最前面的騎兵了。

即便是最勇猛,裝備最好的巴牙喇戰士,他們身上的盔甲和盾牌也還是擋不住狙擊步槍射出的高速子彈,只能隨著槍聲一個接著一個栽倒下去。而這種慘狀讓參與進攻的騎兵們不禁想起了幾個月前他們在大連灣海岸攻打廢棄漁村的情景,當時也是大波騎兵被路障堵在進出村落的通道外,騎兵們不得不下馬步戰,然後無奈地一批批死於海漢兵的槍口之下。

當時後金軍並沒有找到真正行之有效的解決辦法,只能靠著兵力優勢硬懟,但最終還是沒有能夠完全衝破海漢的防線。而眼前的景象彷彿是複製了當日的情形,所不同的是這處村落背後的山坡上到處都是海漢軍的火力點,這種立體火力網的的打擊威力可不是當時那個廢棄漁村能相提並論的。在村外的後金騎兵躲無可躲,根本就找不到敵軍的火力死角,只能硬生生地挨打。

當第三波騎兵衝殺到近處的時候,前一波騎兵僅僅只剩三分之一多一點的人還能完好地坐在馬背上了。這樣的情況是後金騎兵們在衝鋒之前所沒有料想的,他們原本以為下雨會讓海漢人的火槍啞火,但現在看來這根本只是妄想而已。他們只能將希望寄託在最後一波騎兵身上,如果他們能夠衝入村中,那麼近戰之下應該還有扳回一城的可能性。

然而令人絕望的狀況立刻就出現了,幾處原本被遮擋起來的炮位在此時才撤去掩體,露出了猙獰的面目。隨著炮聲的響起,數發葡萄彈從炮口噴射而出,轟向了正在接近中的第三波後金騎兵。

手指頭大小的彈丸從炮口飛出之後便在空中散開,形成一片彈幕,將衝鋒中的騎手與戰馬打得血肉模糊。相比剛才的兩波騎兵衝鋒,這最後一波原本該承載著收割敵軍性命任務的騎兵,卻是這三波中死得最快,死狀最慘的一批人,幾乎是在炮聲響起的同時就成片地連著坐騎一同栽倒,根本就沒有半分抵抗的能力。

而在這三波騎兵衝鋒期間,他們僅僅只是在馬背上向村落防線拋射出了一些零星箭矢。由於沒有形成有效的覆蓋面,這些箭矢的命中率也就只能隨緣了。

當炮聲響起的同時,在遠處觀戰的額爾赫等高級軍官的心也涼了大半。他們沒有料想到海漢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已經在防線上佈置了數門火炮,並且制定了如此有針對性的戰術。很顯然,後金軍這邊的一切應變,都被對方算計得死死的,就等著他們來送命上門而已。

看到如此之多的兒郎在頃刻之間就在海漢槍炮打擊之下折戟沉沙,額爾赫喉頭一甜,一口血險些就噴出來。他原本打算只要三波騎兵沖垮對方在山腳的防線,跟對方形成混戰之勢,那麼步兵跟進之後便能在近戰環境下靠兵力優勢壓制對手,進而取得戰鬥的勝利。這個設想雖好,但有個前提就是得要先衝破海漢的防線才行,然而三波騎兵近五百騎投下去,居然連防線都沒衝破,而死傷卻已近半了,要指望在防線外被槍炮火力壓得抬不起頭的這幫騎兵攻進去已經不太現實了。

有點諷刺的是,原本被用來吸引火力的第一波騎兵,反倒是因為及時撤離戰場,成了這三波騎兵中損失最小的一波。但後方沒有傳來收兵的信號,所以他們也只能調轉馬頭再次殺回去。此時後方跟進的後金步兵也已經抵達戰場,但前方騎兵沒能成功衝破防線,因此他們也不得不使用盾牌來抵擋對面陣地上不斷傾瀉的彈雨。

這些後金士兵所是使用的盾牌絕大多數都是木盾,只有少數精銳士兵的盾牌上還包了一層鐵皮,但即便如此,在近距離上也依然擋不住步槍的射擊。槍聲與慘叫聲混成一片,其間還夾雜著偶而響起的炮聲。那些沖得太快的戰馬踩入了壕溝中,下面倒插的尖利竹籤往往是連人帶馬一同扎穿,而隨後跟上的人便將其當作墊腳石踩過去了。

當後金步兵終於頂著鋪天蓋地的彈雨衝到路障處,試圖將攔在身前的鐵絲網和拒馬移開的時候,才發現這些該死的路障全都固定在了地面上。纏繞鐵絲網的木樁和拒馬的支撐腳都被深深埋入了土中,想憑藉手裡的武器將其刨出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於是他們只能使用手中的刀去砍這些路障,要硬生生地砍出一條路來。

幾處炮位是後金軍重點攻擊的位置,因為要為火炮留出射擊角度,因此近前就只有比較低矮的鐵絲網路障,而且火炮發射之後重新裝填所需的時間比步槍要長得多,這對於後金軍來說就是難得可以發動攻勢的空檔,許多後金步兵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便紛紛湧向了防線上火炮所在的豁口位置。

但摩根對此也有預先的安排,每個炮位都配備了兩個班的步兵,他們的職責便是就近護衛,在火炮發射後裝填彈藥的間歇,列隊向試圖從豁口處攻進來的敵人進行射擊。這個交戰距離不過數米之遙,開槍基本都不用再進行瞄準,大致對準蜂擁而至的後金兵扣動扳機,就肯定能命中某個倒霉鬼了。而後金軍則是一邊由盾牌手掩護步兵拆除地面上縱橫交錯的鐵絲網,一邊由後方的弓箭手往炮位豁口裡放冷箭。這種攻擊方式倒也偶爾能夠射中目標,只是雙方殺傷對方的效率相差太大,甚至遠遠超過了兵力的差距,攻至防線前的後金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不斷倒下。

在山頭上指揮作戰的摩根此時其實也有點心驚肉跳,他原本以為擊潰騎兵的攻勢之後,後金軍見勢不妙就會先選擇撤軍,但沒想到對方竟似不打算留餘力了,直接便將步兵也一起押到了賭桌上。眼見這些悍不畏死的後金兵已經破除了村落外的多處防禦工事,即將攻進村子,摩根的心也變得急切起來。

他倒不會認為己方部隊在近身搏殺方面會吃太大的虧,畢竟刺刀術是每個士兵的必修課,在這方面的能力應該要強於後金這種半職業軍隊才是。但海漢士兵的價值遠勝這些蠻子兵,摩根並不希望自己指揮的部隊要陷入到近身戰的泥潭中,戰損勢必會比正常的作戰方式高得多。

雙方交戰的戰場距離海岸線太遠了一些,否則摩根倒是可以讓海上閒著沒事做的戰艦提供火力掩護。如果要避免與敵軍短兵相接,那就只能進一步縮小防禦圈,把部隊往山上撤。但如果放棄村莊防線,那就意味著要暫時放棄搬運不便的火炮。

他倒不擔心這些炮被後金給搶走,因為部署在山下這幾門炮都是型號比較新的後膛炮,而且需要使用專門的彈藥,後金軍就算能把炮搶回去,也未必能弄懂如何使用這些武器。只是如果把這些炮遺棄在村中,被攻進來的後金軍直接破壞掉,那對海漢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損失了。

摩根正猶豫不決的時候,副官為他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原本留在東側平原上為他們打掩護的特戰營部隊,發現後金軍已經攻到防線近處,即將突入海漢陣地,這個連隊便主動向這邊靠攏,並且毫無阻礙地從東南側進入到了海漢陣地內。

摩根頓時眼前一亮,他當然很清楚特戰營的裝備狀況,那種七連發步槍在近戰時的威力著實嚇人,對付眼下這種人群密集的戰鬥正是能派上用場的時候。雖然僅僅只有一個連的兵力,但特戰營那邊都是加強編制,再加上射速極高的新式步槍,這支增援部隊的火力輸出能力已經相當於一個普通的步兵營了。

正如摩根所想的那樣,這支掐準時機出現在戰場上的部隊成為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眼見已經要攻破防線,卻突然又殺出一支海漢軍,那連珠槍的射擊頓時讓後金步兵血流成河。少數已經衝進村裡的後金兵也沒能獲得近身廝殺的機會,就被爆竹一般響起的連環射擊打成了馬蜂窩。

殘餘的後金軍眼見已經無法成事,再往裡填人也只是白白送命,只能選擇後撤離開戰場。但這個時候想要走掉又豈是那麼容易的事,摩根的狙擊小隊在山頂上專打那些仍然在馬背上的騎兵,將這些跑得最快的敵人先解決掉。至於剩下的步兵,那就只能考驗他們的腳程是不是能快過子彈了。

額爾赫的臉色已經由鐵青變成了蒼白,他萬萬想不到濱海高地失陷才不過半天時間,海漢人便將這裡變成了難啃的硬骨頭。自己帶了三千兵馬來攻打這裡,如今交戰不過半個時辰,大概便已經死傷了三分之一的人馬,這仗還怎麼繼續打下去?如此慘重的損失,事後要如何向上面交代?額爾赫心亂如麻,一時也不知該收兵還是繼續孤注一擲才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25 11:21
第1431章 改變歷史

客觀來說,海漢與後金的軍事實力差距並沒有拉大到擁有絕對優勢的程度,如果雙方在平原上展開千人級別的戰鬥,那後金軍的表現斷然不會如此被動難堪,至少在機動力方面能夠穩穩壓住海漢軍一頭。但海漢為了打勝這場戰爭已經進行了經年累月的準備,做了許多針對性的部署,一切準備就緒之後才發動了突襲,而後金軍倉促應戰考慮不周,自然是種種戰術都行不通,在交戰過程中一直被壓制得死死的。

眼見大部隊壓上去之後卻連外圍的第一層防禦都無法攻破,額爾赫便知今天這個虧是吃定了。而已經快要捅破最後一層窗戶紙的後金軍因為海漢特戰營援軍的到來,終於也意識到事不可為,只能設法脫離戰場保住性命再說。只是在撤退的過程中,又被海漢軍攆著屁股窮追猛打,扔下了近百具屍體之後才脫離了戰場。

摩根沒有下令讓部隊追出去,他知道後金軍的騎兵並沒有被消滅完,如果讓部隊離開防線太遠,那風險也會隨之大增。再說現在西路軍的主要任務是守住濱海高地,因此主力部隊是萬萬不能隨意脫離陣地出擊的。

摩根立刻下達了幾道命令,讓軍醫和醫療兵加緊救治己方傷員,讓工程兵修復加固山腳村落的防禦工事,由後勤軍需部門統計這場戰鬥的戰果和彈藥消耗狀況。在做完這番佈置之後,摩根這才接見了剛才帶兵過來救火的特戰營軍官。

「特戰營少尉排長孫真率部報到!」

摩根向站在面前的大個子還以軍禮,然後便開口問道:「剛才過來參戰,是你老闆的意思,還是你自己的決定?」

他在芝罘島的時候便與孫真見過面,知道此人是特戰營的一員幹將,他手下的狙擊小隊甚至還跟孫真所指揮的連隊一同訓練過一段時間,因此倒也不會見外。至於他所問及的老闆,自然是指中路軍指揮,特戰營的頂頭上司錢天敦了。

孫真應道:「報告首長,是卑職自己的決定。不過卑職並非為了搶功,只是看敵軍即將攻破防線,擔心高地這邊吃不住敵軍攻勢,是以擅自做了決定,還望首長莫怪。」

摩根笑了笑道:「時機掌握得挺好,如果你沒及時趕到,那我這邊怕是要吃點苦頭了。」

孫真道:「卑職率部趕來時已經派人通知了指揮部,想必稍後中路軍便會向這邊靠攏過來。」

摩根雖然對孫真的做法表示了認同,但心裡其實還是有點五味雜陳,他在戰前的設計是要將這處據點變成一個能夠充分消耗後金兵力的血肉磨盤,地方是他挑的,戰術也是他制定的,海軍和陸軍其他部隊也給予了充分的配合,但最後的戰鬥過程和結果卻不甚理想,如果不是援軍及時趕到,這邊的陣地甚至會有崩盤的風險。雖然在剛才的戰鬥中也的確給敵軍造成了不小的殺傷,但離他的設想卻還相差甚遠。

回想今天登陸之後的戰鬥過程,摩根認為最主要的問題還是出在了時間上。從海漢軍登陸,攻打高地,到佈置防禦工事,迎戰後金軍的反攻,這期間用來備戰的時間的確是太倉促了一些。如果能多個一天半天的時間,把村落附近的防禦工事修建得更完善一些,讓守軍能有充足的時間備戰,那後金軍攻破防線的可能性也就會更小。

當然了,這個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吃,已經結束的戰鬥也沒法改變結果,如今能做的也只有總結經驗教訓,盡力準備好後面的戰鬥了。只是如此一來,西路軍的表現不盡如人意,那麼相應的整體作戰計畫就得做出一些調整,不能單純依靠西路軍來吸引後金的攻擊火力了。

但其實對手的狀況也好不到哪裡去,準確地說是更為淒慘才對。額爾赫帶出來的三千人馬,在這場戰鬥結束之後就只剩下大約一半多點。逃回來的傷兵有很多都失去了繼續戰鬥的能力,而被永遠留在了戰場上的死者至少有近千人之多。作為強力部隊的騎兵也損失慘重,戰鬥開始階段派出的五百騎只逃回來一百多騎,這樣的折損率對任何一支軍隊來說都是難以承受的結果。

如果要繼續發動攻勢,額爾赫知道以現在的兵力和士氣狀況肯定是行不通的,要嘛調集更多的部隊再嘗試卷土重來,要嘛就得盡快讓麾下部隊重新振作起來。但無論是哪一種方法,他自認目前都沒有辦法完成。他知道海漢留有後手,只要自己這邊增兵,對方也同樣會加派部隊參戰,很有可能最後就會變成添油的局面,讓對方得以一點一點地耗死自己。

與出發時的想法大相逕庭,額爾赫此時已經沒有信心能夠拿下這處高地,而且他所擔心的不僅僅是如何應付來勢洶洶的海漢軍,還有該怎樣向坐鎮後方的上司交代這個結果。

去年入冬前海漢突襲遼東,一舉拿下旅順,這個消息傳回盛京,即大明所稱的瀋陽之後,此時尚未稱帝的金國大汗皇太極頗為震怒,但旅順守將甲喇額真穆特布已經率部戰死疆場,就算想治罪也找不到人背鍋了。而且他們很快發現海漢人這次來了就沒打算走,竟然在旅順駐紮下來,之後更是發動了針對金州地峽的攻勢,顯然並不滿足於僅僅佔據一個旅順口而已。

此時後金對外戰爭的重心主要放在大明與朝鮮兩國,但遼東半島地理位置緊要,皇太極也不敢放任海漢在這地方落腳生根,便讓原本準備帶兵攻打皮島和朝鮮的阿濟格和揚古利二人調集蓋州、復州、金州等地兵馬,待開春之後南下收復旅順。

阿濟格是努爾哈赤的十二子,穿越眾抵達這個時空的同一年,阿濟格便曾率軍攻打朝鮮,並連克五城。而後這幾年中,阿濟格多次率軍伐明,立下了許多戰功,是一個讓大明九邊守軍頗為頭疼的人物。

值得一提的是在原本的歷史上,正是阿濟格率軍攻陷皮島,並處死了東江總兵沈世魁。而其侄子沈志祥後來降清,隸屬於正白旗下,跟著另一名大明叛將孔有德南下一直打到湖廣。不過沈氏叔侄如今有了海漢這個大靠山,自然已經擺脫了被後金剿滅的命運。

而另一員大將舒穆祿‧揚古利的身份也不一般,他是努爾哈赤的女婿,參與征伐輝發、烏喇、哈達、渥集等部落的戰役,後率軍伐明期間攻打過瀋陽、遼陽、通州、薊州、大同、宣府等地,也是一員慣於衝鋒陷陣的武將。

皇太極本來想將這兩員猛將安排去解決朝鮮這個隱患,但遼東事發之後,金國高層都認為需得先將立足未穩的海漢逐出旅順,才能放心動兵去打朝鮮,於是便將這二人派到金州督戰。不過他們的駐地在金州地峽以北的金州城內,額爾赫帶兵從金州地峽要塞出發的時候,這二人都還沒有接到海漢突然發動攻勢的消息。

額爾赫帶兵出擊,算是自作主張,這仗打贏了倒也罷了,額爾赫大可以戰機稍縱即逝之類的理由來為自己辯解,而只要結果夠好,過程如何並不重要。但此時的狀況卻是恰好相反,擅自出擊的額爾赫部被海漢軍重創,這個消息傳回去之後,額爾赫只怕是活罪難逃了。

額爾赫在雪原上還沒有拿定主意的時候,摩根已經從俘虜的軍官口中審出了坐鎮金州這兩員後金大將的名字。不過他對於後金軍方高層的這些將領並沒有一個明確的認識,也根本不知道這兩人在後金的地位,但他已瞭解到在金州至少還有數千兵力已經集結完畢,隨時都可以南下參戰,這個消息對海漢來說就十分重要了。

摩根將自己獲知的信息立刻用電台發給了另外兩路部隊,而錢天敦在北方已經待了一年多,首要目標就是後金,對於這些關鍵人物自然是早就做過不少功課。在看到電報內容之後,錢天敦不禁沉默了許久,以至於守在旁邊的高橋南都感到有些不安,主動開口問道:「首長,可是有什麼麻煩?」

錢天敦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微微搖頭道:「麻煩倒也說不上,只是有些事情還挺奇妙的。你去把我那個箱子拿過來。」

錢天敦並沒有說是什麼箱子,但高橋南在他身邊多年,卻很明白他所指的是什麼,當下快步走到帳外,將錢天敦的一名貼身侍從招了過來:「首長的箱子。」

那名侍從手裡就提著一個灰色的箱子,不過一尺多大小,三寸來厚,隱隱泛著金屬光澤。高橋南從他手裡接過箱子,然後再次進入到帳中,將箱子放到了錢天敦面前的桌上。

錢天敦打開箱子,並沒有避諱高橋南,從裡面取出一本簿子翻開起來。高橋南對此似乎也習以為常,便安安靜靜地在旁邊站著,他知道錢天敦的這個箱子裡日常裝著一些文稿簿子,內容全是絕密文件,錢天敦制定作戰計畫的時候往往會翻看這些東西來輔助作出決策。高橋南雖然不知道錢天敦在看的內容是什麼,但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才會讓錢天敦在這個時候要查閱這些文件。

「果然如此……」片刻之後錢天敦緩緩放下手裡的簿子,喃喃自語道:「這就改變歷史了啊!」

他剛才翻看的那本簿子上記錄了這段時期後金的重要人物和事件,是由三亞那邊寧崎牽頭整理處理出來的參考資料。按照這上面的記載,後金大舉興兵攻打朝鮮,應當是今年年底的事,不過這個進程顯然因為某些不可知的原因而提前了,這極有可能跟海漢出現在遼東有直接的關係。阿濟格和揚古利都應該是隨皇太極御駕親征朝鮮的將領,但此時卻出現在了金州,那麼後金征伐朝鮮的計畫肯定會受此影響,大概要向後延期很長一段時間了。

而揚古利這員武將在原本的歷史上,便是死於後金伐朝期間,在戰場上被朝軍的鳥銃流彈所傷,最後不治身亡。海漢的出現改變了他原本的人生軌跡,但目前還不知道這對他來說究竟是福是禍。

還有一件讓錢天敦感興趣的事情,就是在原本的歷史上,皇太極將在接下來的四月宣佈稱帝,改國號為「大清」,改年號為崇德。這對整個遠東的國際政局都是一個重要事件,但如今海漢就在後金眼皮子底下杵著,皇太極還能有心情搞這樣名堂嗎?

錢天敦當然沒有辦法立刻殺到瀋陽城,將還沒有變成大清的後金政權扼殺在這個階段,但他認為如果能在這個時候給後金製造多一點的麻煩,或許會讓皇太極暫時將稱帝一事放緩。畢竟皇帝登基都要講究個時機,要是這個時候自己的軍隊被外敵打得跟狗一樣,誰還能有心情搞什麼登基大典呢?

「皇太極這麼想當皇帝,那當然不能遂了他的願。」錢天敦的眼神逐漸變得堅毅,他已經拿定了主意,要把這段歷史進行改寫。除了在戰場上戰勝對手之外,這似乎也是一種很有趣的成就。

「高橋南,你去通知沈志祥過來,我們開個作戰會議,商量一下後面的計畫。」錢天敦吩咐道。

錢天敦本來對皮島派來的這支部隊沒有抱太多希望,他也不想將特戰營的戰法完全暴露在對方的視野之下,不過眼下倒是有一個不錯的理由將沈志祥的部隊先調離此地。

很快沈志祥便來到錢天敦的大帳內,為了能夠讓海漢人放心,他甚至都沒有與自己的部隊駐紮在一起,而是選擇住在了海漢軍的營區內,所以才能來得如此之快。

「小沈將軍,我有一個任務要交給你的部隊,話先說到前面,你去的地方有可能會與敵軍正面交鋒,你如果覺得不妥,可以選擇拒絕。」錢天敦盯著沈志祥的臉說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8-3-25 11:21
第1432章 易地再戰

沈志祥此次好不容易爭取到了隨海漢主力部隊一同上前線的機會,除了要在戰場上向後金報仇雪恨之外,也是存了在海漢人面前顯露本領的心思。雙方在軍事方面的深度合作已經進行了一年多,海漢為皮島提供了軍事人員培訓、武器裝備升級、生存物資援助等等幫助,這其中有用島上人口換來的部分,也有海漢出於政治方面的考量無償提供的部分。但無論怎樣,這些援助的確幫助皮島擺脫了先前所處的困難局面,並且軍事實力也得到了明顯的提升,甚至還拿回了長山群島的控制權。

沈氏叔侄當然明白這些援助不是白給的,海漢並沒有要求他們背叛大明,但皮島軍也必須要證明自己對海漢是有用的才行,否則人家提供後續援助的動力可能就沒了。而想要證明自己的作用,最好的地點便莫過於戰場之上。原本海漢並未打算將皮島軍安排到一線廝殺,但沈志祥帶著島上精銳來遼東,本來就做好了參與作戰的打算,聽到錢天敦的問話非但沒有緊張,反而是有些興奮,他知道自己一直在等待的機會終於出現了。

「軍令如山,末將豈敢不從!」沈志祥恭敬地應道:「若是能與金賊接戰,末將定當拚死殺敵,請將軍拭目以待!」

錢天敦對沈志祥的態度比較滿意,高橋南在這次行動之前便向他提過沈志祥請戰之事,錢天敦覺得可以給他一個表現的機會,所以才點了沈志祥的部隊跟著特戰營一同行動。而且在此之前吹風的不止高橋南一人,摩根也跟他提及過皮島軍想要在遼東這邊要一塊地皮的事。

「摩根將軍跟我提過你們的要求,如果這次皮島軍能有出色的戰績,那戰後從皮島遷回遼東的事都可以再商量。」錢天敦淡淡地提了一句,他知道沈志祥對此事極為緊張,現在放點消息給對方,或許能起到一定的刺激作用。

果然沈志祥聞言便掩飾不住臉色喜色,連忙應道:「多謝將軍成全!」

對皮島軍來說,遼河以東至朝鮮國之間包括海上在內的淪陷區,都算是他們前身東江鎮的轄區。只是自毛文龍死後東江鎮日漸式微,轄區也在後金不斷的打擊壓制下變得越來越小。到海漢來到山東與他們接上頭的時候,便只剩下了包括皮島在內的少數幾個島嶼還在控制之中。如果海漢不插手干預,那麼最遲到明年,東江鎮便會如歷史上那樣被後金軍所徹底消滅。

不過這樣的極端狀況顯然不會再出現了,沈志祥雖然不知道皮島軍已經在鬼門關逛了一圈回來,但也明白只要海漢人不撤出遼東,皮島軍就能一直存活下去,就算正面戰場上打不過後金,也至少還能有一條退路。當然以如今的形勢發展來看,反攻遼東只是時間問題,沈氏叔侄自然也想接著這個勢頭,將駐地由荒蕪的皮島遷回到遼東。

不管今後是繼續依附大明,還是選擇投靠新主海漢,起碼遼東的生存條件比皮島好多了。而且今後如果要面對後金的進攻,那自然是與海漢軍駐紮在比較近的地方更為安全。沈志祥一直在考慮如何能夠讓海漢這邊鬆口答應己方提出的要求,但沒想到錢天敦會在這個時候主動說起這事,並且給出了一個口頭上的承諾。

雖然錢天敦沒有把話說死,並且說明了要看皮島軍在作戰中的表現而定,但這對沈志祥來說已經是難得的機遇。雖然錢天敦接下來要分配的任務肯定會有一定的風險,但沈志祥現在已經不會在意這種問題了,他率軍來遼東參戰,本來就已經做好了被海漢當作炮灰的準備,如果能夠換來皮島軍民回遷遼東的機會,那就算是變成炮灰也是值得的。

錢天敦見他沒有異議,便立刻下達了指令:「盡快收攏你的部隊,出發向西路軍靠攏。今後幾天,你的部隊暫時由摩根將軍負責指揮,你的任務就是配合他的命令,對敵軍實施打擊。」

雖然摩根所指揮的西路軍遇敵強攻的消息已經傳來,沈志祥聽到錢天敦將他派到摩根所在的地區,反倒是鬆了一口氣。他之前與摩根打過多次交道,知道這位海漢將領指揮的風格比較保守,珍惜部下的性命多過對勝利的渴望,並且非常在意戰鬥中的交戰距離。由摩根來指揮作戰,沈志祥認為自己被當作炮灰使用的可能性又減小了幾分。

當然了,沈志祥倒是沒有想到,錢天敦將他塞到摩根手下的主要原因之一,是不想讓特戰營的戰術戰法暴露太多。至於皮島軍本身所具備的戰鬥力,以及是否能配合西路軍打出戰績,反倒是成了影響錢天敦決定的次要因素。反正再怎麼不濟,一千多接受過海漢訓練,並且部分裝備了新式武器的軍人,怎麼也能頂上點用場了,如果後金軍再領個三四千人來攻,西路軍應該不至於再陷入到防線被攻破的危險之中。

沈志祥從錢天敦的帳篷出來,立刻趕回皮島軍的營區,下令速度收拾行裝準備開拔。他麾下的軍官問過之後,才知道部隊馬上要開拔去真正與後金軍交戰的前線,當下便趕緊催促士兵們上路。這些軍官能接觸到的信息層面雖然不及沈志祥,但也知道如今的皮島就靠海漢人撐著,眼下正是要拿戰績來換資源的時候,如果能有一個好的表現,日後說不定還能被海漢直接收編過去——海漢軍那些武器裝備,還有豐厚的軍餉,皮島的軍官們早就看得眼饞了。也就是海漢這邊一直沒鬆口而已,要是哪天說一聲收編皮島明軍,這些軍官只怕立刻就會跳槽過去,還是成群結隊的那種。

沈志祥當然也明白這種狀況,畢竟他與沈世魁根本就拿不出什麼太好的待遇給麾下這些軍官,而大明更是早就指望不上了。山東都司那邊早就斷了軍餉、武器和糧草的供應,任由皮島自生自滅,那就算兵部給皮島這幫人每個都封個參將又能有什麼鳥用?如果不是軍隊的體制還有那麼一點約束力,加上海漢人的及時出現,沈志祥自己都認為皮島軍會為了生存下去而變成一支海盜武裝。

沈志祥手下的這些人都是東江鎮的老人了,跟後金軍打仗的經驗可謂十分豐富,如今又得了強援,自然想要回到故地將金賊驅趕出去。部隊只用了極短的時間便收拾好了行裝,拔營向西邊去了。

待皮島軍到了濱海高地附近,隔著老遠便已經能夠聞到空氣中的血腥味,然後就看到陣地外大片堆積在一起的屍首。這些屍體吸引來了不少食肉猛獸,只是它們或許也知道這片區域不可輕易靠近,都站得遠遠地觀望這邊的動靜。為免誤會,沈志祥讓部隊停在防線之外,自己單身上前通報了身份,然後進到陣地中去見摩根。

摩根也沒有想到中路軍並沒有立刻選擇整體向高地靠攏,而是直接把皮島軍給派了過來。不過他率部佔領這處高地之後便一直將勞力都用到了修築防禦工事上,根本還沒來得及搭建營地,如今沈志祥又帶了一千多人過來,這現有的營地肯定是不夠用了,必須立刻進行擴建才行。好在兵力翻番之後勞動力也相應了保障,這高地坡上坡下很快便到處撐起了帳篷。

既然皮島軍已經到了,這些後金軍的屍首自然也就交給了他們去處理。雖然皮島軍已經很難從山東都司獲得多少實質性的補給,但這人頭軍功不要白不要,反正拿石灰醃了送回山東去,那邊為了能夠攬功,總得將這戰績呈報到朝廷,屆時朝廷的賞賜多少也能有一點油水落在皮島這邊。沈志祥在徵得了摩根的同意之後,當下便分出三百人,去陣地外挖坑埋屍,順便將那些後金兵的頭顱一一砍下。

翌日,海漢軍派出去的游哨傳回消息,後金軍似乎沒有增兵,但卻是選擇往東邊去了。摩根聽了這個消息之後冷笑連連:「想繞開我們去平原上碰碰運氣?只怕是要死得更慘了。」

沈志祥聽到摩根的話之後卻不免微微有些失望,他帶著部隊從中路軍趕過來,為的便是能夠在一線戰場與後金軍交鋒,以此來證明皮島軍的實力和決心。但沒想到自己風風火火地趕過來,等了一晚上,這後金軍卻似乎被打怕了,竟然有意要繞開此地。只是他們去東邊撞上錢天敦指揮的特戰營,那真的就如摩根所說,下場只會更慘了。

沈志祥雖然心中躍躍欲試,但摩根卻根本就沒有將部隊派出去追擊後金軍的打算。趁著後金的注意力沒有放在這裡,他得抓緊時間從海上多轉運一些物資上岸,畢竟之後攻打後金在北邊的要塞防線,這處濱海高地便會成為海漢軍的後勤物資中心了。至于歸他指揮的這些部隊,他認為眼下將這些人力用來加固本地的防禦,要遠比追擊敵軍更為重要,因為此時著急的應該是後金軍才對。只要海漢守住此地不放,便如同扎進後金身體的一根尖刺,後金軍自然還會舉兵來攻。

特戰營的偵騎甚至比西路軍更早發現了後金軍的動向,錢天敦收到消息之後自然也不會急於動手,他知道敵軍陣中依然還有比例不小的騎兵,而海漢如果要跟對方在陸上拼機動力顯然是極不明智的行為,倒不如守株待兔,等著對方來撞槍口就是了。

當然了,額爾赫的想法跟錢天敦有著根本的差異,他認為昨天的久攻不下是因為地形原因太吃虧,如果換作是平原,那說不定只靠騎兵就已經攻破了對手的防線。所以他決定吸取教訓,換個地方動手。

當後金騎兵發現特戰營的營地之後,額爾赫認為這才是一個理想的攻擊目標,營地外圍只有簡單的拒馬鹿砦和纏繞在木樁上的鐵絲網,連寨牆都沒有,一些地段甚至是使用裝運貨物的大平板車充當防禦工事。這種看起來比較簡陋而混亂的防禦手段,讓額爾赫下意識地認為這裡可能是海漢軍用於運輸和儲存作戰物資的後勤營地。

基於這種錯誤的判斷,額爾赫將扳回一城的希望寄託在了這裡,下令部隊集結備戰,騎兵們卸下了除武器之外的其他負重,以儘量為戰馬的衝鋒減輕負擔。為了防止對方在遠處設伏,額爾赫還專門派出數騎從海漢營地外圍遠遠繞行過去,確保附近並無海漢伏兵,這才下定了決定發動進攻。

後金騎兵從距離海漢營地兩里的一片林子裡殺出,拉開陣形緩慢加速,沉默地向海漢營地撲過去。直到距離縮短到一半的時候,海漢營中似乎依然沒有什麼動靜,這時候有人吹響了牛角號,騎兵們紛紛打馬加速,希望能夠在敵人反應過來之前便衝破營地外圍的屏障。

當然這只是單方面的妄想,就在牛角號響起的幾乎同時,海漢營地裡也響起了尖利的哨聲,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海漢兵竟然已經結好了陣形,迅速來到了迎擊後金騎兵的這個方向。觀其兵力,至少有數百人之多。率軍衝陣的後金軍官見其陣中並無火炮的身影,心情倒是輕鬆了少許,暗道只要衝破這簡陋的防線,這些步兵都將是馬刀下的亡魂而已。

眼看距離越來越近,而對方那些站在防禦工事後面的士兵卻依然沒有開槍,後金騎兵們越發相信這裡是一處缺乏抵抗力的後勤營地。有一些騎兵已經抽出馬刀開始一邊舞動一邊大聲呼喝,以此來展示自己的武勇,順便恐嚇敵人。但奇怪的是對面的海漢兵並沒有調頭逃跑的意思,他們只是盯著疾馳而來的敵軍騎兵,那眼神彷彿是在看死人一般。
Babcorn 發表於 2018-3-25 11:21
第1433章 地雷的威力

在後金騎兵隊距離海漢營地還有不到二十丈的時候,某匹疾馳中的戰馬踏中了地面的一塊浮土,當馬蹄剛剛離開這塊地面,一聲轟然巨響便在馬腹下爆發出來,戰馬連同背上的騎兵都被爆炸的氣浪掀翻倒地,那隻馬蹄更是在爆炸聲響起的同時就被炸斷了。

沒等騎兵們反應過來,爆炸聲接二連三地在他們身下的土地響起,戰馬的嘶鳴和騎兵的慘叫聲此起彼伏,頃刻之間這衝陣的隊伍便亂作了一團,難以再將衝鋒的最後這段路程完成。

地雷這種武器並不是海漢的發明,事實上在五百年前宋金兩國交戰的時候,宋軍便用埋設在地面的「火藥炮」對金軍實施過打擊。而到了明朝,更是已經出現了採用機械發火裝置的真正地雷。明代兵書《武備志》中記載了十多種地雷的形制、特性及構造圖,可使用踏發、絆發、拉發、點發等多種發火裝置。

1413年焦玉所著的《火龍經》中記載:「炸炮製以生鐵鑄,空腹,放藥杵實,入小竹筒,穿火線於內,外用長線穿火槽,擇寇必由之路,連連數十埋入坑中,藥槽通接鋼輪,土掩,使賊不知,踏動發機,震起,鐵塊如飛,火焰衝天。」1580年戚繼光駐守薊州時,也製造過一種「鋼輪發火」原理的地雷,並且在戰場上有過實際的使用。

不過這些比較原始的地雷武器的可靠性和殺傷力都比較有限,自然是比不了海漢兵工利用後世先進科技造出來的地雷。使用了碟形彈簧、黑火藥、撞擊式雷帽等部件和成熟結構的海漢地雷,其威力遠勝前人摸索中的原始版本,還專門為對付騎兵加大了火藥量,以求在爆炸時能連戰馬一同殺傷。

這種新式武器雖然已經在三亞的兵工廠中定型量產,但因為產能和造價問題暫時沒有得到很好的解決,所以並未大批量列裝到一線部隊,目前仍處在小範圍試用階段。而遼東作為海漢軍在今年的首個戰場,自然也就成為了這種武器的實戰試驗場。

這次海軍艦隊從浙江北上的時候,為前線部隊帶來了大約兩百枚甲一型地雷,以及十名接受過專門培訓的地雷工兵。錢天敦考慮到敵軍的作戰習慣,便下令讓工兵將三分之二的地雷開箱取出,都埋到了營地外圍。這倒不是錢天敦大手大腳,而是他考慮到雙方的交戰態勢只會是在前期才能讓地雷派上用場,而後期海漢軍肯定要將對手壓制在地峽要塞一線,不會再給他們使用騎兵進行反擊的機會,那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工兵用這一百多枚地雷在原野中鋪出了約莫百米寬,五米縱深的雷區,雖然布得有些散疏,但最終的作戰效果卻是相當不錯。後金騎兵完全沒有預料到對手會設有這樣的埋伏,數十枚地雷幾乎是在幾秒間次第炸響,人仰馬翻的場面甚至讓一部分後金騎兵認為自己是遭到了炮轟。

沒有等他們從混亂中回過神來,從對面簡易的防禦工事後面已經射來了密集的彈雨,慌亂中又有數騎戰馬踩到了埋設的地雷,東一下西一下毫無規律地炸響,讓場面越發混亂。

地雷陣直接炸死炸傷的騎兵可能還不到百騎,但造成的混亂卻是難以控制,想要再結陣衝鋒已經不可能了,對面的步槍正在不停地收割還能活動的騎兵和戰馬。這個交戰距離不過幾十米,騎兵們避無可避卻又很難再頂著子彈沖上去,如果不想充當活靶子,不想被土裡的地雷炸得七葷八素,就只能趕緊調頭離開戰場。

大概是因為昨天的失利給後金軍留下了太多的陰影,雖然今天這處攻擊目標的防線看起來更為脆弱,但被地雷胡亂轟了一通之後,很難再有勇氣將戰鬥堅持下去。沒有人知道對面的海漢軍將在何時以何種方式殺死自己,這樣的恐懼讓不少騎兵不等後方撤退的信號出來,便已經撥轉馬頭開始脫離戰場。

孫真昨天晚上連夜從濱海高地那邊率部返回中路軍營地,今天一早便又在營地內與這支後金軍二度交手。錢天敦命令工兵在營地外埋設的地雷,對他來說也同樣是一個新奇的東西。昨晚返回營地的時候便有騎兵候在外面,將他們攔下之後,帶路繞了一個大圈子從南邊的入口返回營內。

孫真當時雖然已經知道錢天敦的佈置,但並沒有將這種埋在土裡的武器想得太厲害。親眼目睹了地雷爆炸的威力之後,他才確認了這東西的作用的確是超出了自己的想像,來勢洶洶的後金騎兵甚至都沒有摸著海漢營地的邊,就已經被炸得暈頭轉向了。而自己從營地內指揮士兵們向後金騎兵射擊的時候,對方甚至有很多人根本就不知道子彈從何處飛來,看樣子也是已經被連環爆炸給炸暈了。

特戰營沒有費太多的工夫便擊退了後金軍的這一輪攻勢,至少有近兩百騎兵連人帶馬倒在了營地外的泥濘中。以往孫真遇到這樣的情景自然會考慮要如何打掃戰場,收繳戰利品,但此時他卻是在想這埋著地雷的區域要如何清理才能保證安全。

這種事倒也無需他擔心,工兵在埋設地雷的時候便已經在地上做好了標記,屆時將佈雷區圈出來,繞道行軍便是。至於清理,那大概一時半會還清理不了,至少要等雷區的人和馬都死硬了再說,否則則萬一收屍的時候哪匹馬沒斷氣,掙扎一下又壓爆一枚地雷就熱鬧了。

「這玩意兒好用是好用,就是浪費有點厲害啊!」同樣關注著這場戰鬥的錢天敦發出了感慨。

根據不完全統計,剛才的戰鬥中只有大概不到百枚地雷被後金騎兵觸發爆炸,這就意味著還有數十枚地雷此時仍然靜悄悄地躺在泥土中。雖然埋設的時候就已經作了記號,清場時要確定這些地雷的位置倒也不難,但誰也不敢保證那些倒下的戰馬和後金兵屍體下面,是不是就正好壓著一顆已經被觸發的地雷。安全起見,錢天敦肯定不會讓寶貴的地雷工兵冒險去清理這片雷區,所以即便是沒有爆炸的地雷,大概也只能將其暫時遺棄在這裡,等過段時間再來慢慢清理了。

當然了,至於怎麼清理,這倒是難不倒錢天敦,到時候把抓獲的戰俘派到雷區裡去清理遺骸便是,就算炸死多少人也不至於心疼。考慮到後金軍中還有不少被脅迫的漢人、朝鮮人和東北地區一些小部落的民眾,要被派去執行這種死亡任務的對象肯定是要選擇那些血統純正的女真族人了。

這場仗因為使用了後金完全沒有認知的新式武器,所以勝得很是輕鬆。但如果考慮到這些小批量手工製造地雷的高昂造價,這場戰鬥的花銷可能比直接使用槍炮作戰還高出許多。而且這些地雷即便沒有在戰鬥中爆炸,也很難再回收進行二次利用,還得在己方的控制區內留下一處短期內難以處理的雷區隱患,因此弊端也還是挺多的。

這些問題對於一名高級將領、戰區指揮官來說,都是在制定戰術時必須要考慮的因素。錢天敦在另一個時空中當過職業軍人,自然也明白密佈地雷的區域對於和平年代意味著怎樣的麻煩,所以他認為這種特殊武器即便是真能成批量大規模製造了,軍方對其在戰場上的使用依然要保持慎重的態度。如果不考慮周全一些,這玩意兒也有可能會成為雙刃劍。

與一部分人在戰前的設想有所不同,這場仗甚至還沒等到後金步兵進入到交戰區域便已經宣告結束,戰鬥耗時比昨天在濱海高地附近那一場交手要短得多。地雷炸騎兵的場面雖然驚心動魄,但實際殺傷的敵軍數量其實也不如昨天的戰鬥。只是今天的戰鬥過程打得毫無懸念,後金軍連半點掙扎的機會都沒有爭取到,這一戰可謂是將其信心又撲滅了不少。

剩下的騎兵調頭逃回去之後,這支後金軍似乎也意識到事不可為,便前隊變後隊,緩緩消失在了特戰營的視野之中。不過錢天敦並不擔心會失去他們的蹤跡,哈魯恭的騎兵營在附近平原上有多支小隊活動,專門執行監視和跟蹤的任務,這上千人的後金軍肯定沒法憑空消失,很快便會有其動向消息傳回來。

後金軍一戰擊潰,錢天敦料定對方在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出現在特戰營附近,便命人發電報向西路軍和東路軍通報了戰況。不多時王湯姆便發來回電,表示了對東路軍無所事事狀態的不滿,他所率領的由陸戰隊作為主力的東路軍在大連灣登陸之後,只遇到了一支倒霉的後金巡邏隊,除此之外這兩天便毫無收穫了。而東路軍又要等著中西兩支部隊同步行動,不能冒然向北邊的後金要塞防線行進,於是王湯姆只能在海邊百無聊賴地發電報抱怨了。

錢天敦自然不會把王湯姆的抱怨當回事,他很清楚這位海軍司令的作派,那是巴不得將陸軍嘴邊的肉全都搶過去自己吃。從某種角度來說,錢天敦和王湯姆都是同一類軍人,他們追求勝利,渴望在戰場上用戰績來證明自己的人生價值,單純而狂熱地希望自己能夠攀上這個職業的頂點,成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超一流將領。他們會在執行戰鬥任務的過程中合作,但絕不會將屬於自己的舞台讓給對方來表演。

對於王湯姆的抱怨,錢天敦只是一笑置之。如果海軍陸戰隊在這次的行動中沒有撈到什麼油水,那站在陸軍將領的立場上,錢天敦其實是樂見其成的。畢竟現在軍中的帶兵大將都在公開或半公開地訓練隸屬於自己指揮的特種部隊,關於這種編制的軍費競爭也日益激烈,錢天敦當然不想有太多的競爭對手來和自己搶國防部軍費預算的份額,更何況是海軍這個天然的競爭對手。

海漢軍在戰鬥結束後都會進行戰果清點,但今天這個戰場卻的確有些麻煩。面對著一大堆殘軀斷肢,負責指揮清理戰場的陳一鑫臉色也不太好看,只是讓工兵們在地面做好標記,將雷區先圈出來,並且在外圍豎立警示標誌,以免有自己人不小心誤入。

「首長,這殺死敵人數目,要如何計數才是?」

劉尚在旅順堡盤桓數日之後,終於如願以償地被陳一鑫臨時借調到軍中充作文書,此次也是隨特戰營主力一同出征。雖然一開始也有些緊張,但想想自己身處海漢王牌部隊的大營中,這整個遼東大概也找不到第二處比這裡更安全的所在了,慢慢便放鬆下來。今日這場短暫的戰鬥,他也在營中觀戰,雖然不太明白海漢在營外部署了什麼樣的利器能造成如此驚人的殺傷效果,但劉尚還是很盡職地跟著陳一鑫來到交戰地帶,準備將戰果統計都記錄在案。

只是他也沒想到特戰營竟然將這塊交戰地帶化作禁區,不許有任何人踏入其中。當然在親眼看過這些後金騎兵的死狀之後,他也完全沒有要去到近處查看的想法了。按照陳一鑫告訴他的信息,這土裡埋著的地雷足以把他炸飛到二層樓的高度,然後極有可能在落地之前就斷氣了。劉尚雖然膽子不小,但也不想進行這種危險的嘗試。

陳一鑫應道:「你記個大致數目就是了,有些人都被炸成幾段了,不好統計,那就數馬吧,一匹馬對應一名騎兵,但人死得肯定比馬多。」

劉尚點頭稱是,戰鬥中有些敵軍騎兵中彈從馬背上栽下來之後,戰馬就自顧自地跑了,但人可是沒法跑掉的,所以陳一鑫這話也有道理。以特戰營的戰績,這多記少記一些殲滅敵軍的數目,倒也無關痛癢,畢竟海漢不以人頭數記功,而是以達成作戰目標為主要考量。
Babcorn 發表於 2018-3-25 11:21
第1434章 全面壓制

劉尚在沒來山東的時候就多次聽說過特戰營的種種光輝戰績,也曾在三亞圖書館裡悄悄查詢過相關的報導和資料。在他看來這支海漢王牌部隊中的將士一定是個個勇冠三軍,都如同天兵天將一般威武,但到了山東親身接觸過之後,發現這些士兵與以前在海南島上看到的海漢軍也沒有明顯的差異,沒人長著三頭六臂,也沒看到那種在馬背上使一桿鐵槍就能殺個七進七出的猛將。硬說有什麼不同之處,大概也就是武器裝備要較普通部隊更好一些。

直到他被派到旅順,與特戰營同吃同住之後,才慢慢體會到這支部隊的厲害之處。軍紀嚴明、訓練刻苦之類的特質就不用多說了,最重要的是這支部隊的求戰慾望和看待戰爭的態度,與劉尚過去所接觸到的軍人似乎存在著不小的差異。

常年在海外作戰,讓這些見慣生死的軍人對戰鬥和死亡都表現出一種明顯的漠視感,他們存在的意義就是不斷地戰勝對手,征服新的地域為國家開疆拓土。但這種漠視並非毫不在意,而是建立在強大的自信基礎之上,他們確信自己所在的這支部隊不可戰勝,任何對手在他們看來都只是自不量力的絆腳石而已。哪怕戰場上的敵人是讓大明頗為頭疼的後金鐵騎,哪怕對方佔據主場之利且兵力擁有明顯的優勢,也並未給這支部隊帶來更多的壓力。他們只是按部就班地訓練、調動、出征,做好在戰場上幹掉對手的準備。

先前後金騎兵發起衝鋒的時候,劉尚也在營中觀戰。當他看著敵軍騎兵越來越近,感受到腳下地面傳來的震動時,說實話身上冒出的冷汗比當初環島考察被張千智盯上的時候還多幾倍。他知道只要後金騎兵衝破營地外圍那層看起來並不牢靠的路障,自己就連逃生的機會都不會有,但看著身邊那些鎮定自若的海漢軍人,他也只能將希望寄託在這些自信的人身上了。

隨著爆炸聲的不斷響起,劉尚才終於明白了為何這些海漢軍人能夠保持如此的鎮定,原來看似兇猛的後金騎兵根本連營地的邊都摸不著。步兵們再上前一番補槍之後,這後金騎兵竟然退得比來時更快,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撤離了戰場,其決絕也是讓劉尚歎為觀止。

這場仗並沒有出現劉尚想像中的血腥廝殺,雙方的交戰距離一直控制在十丈以上,後金軍根本沒機會將戰局拖入到近身搏殺階段,便已經被打得潰不成軍。而反觀特戰營這邊,劉尚敢說很多人可能連汗都沒怎麼出,這仗就算是打完了,而且還是漂亮的完勝對手。不過每個人的臉上都很平靜,似乎這種完勝在他們看來就是理所當然的狀況,完全不值得為此表現出特別興奮的狀態。至於像劉尚這種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的心態,他們更是絲毫都不會有。

見到這樣的景象,劉尚也只能暗道一聲厲害,特戰營的這種強大心態已經根植於每一名軍人心中,幾乎不太可能會被外界所影響,這種有底氣的沉穩,旁人也很難效仿。後金遇到這麼一個對手,還真是踢到鐵板上了,以海漢這種步步為營的戰法,後金就算因為麾下大量騎兵而擁有機動方面的優勢,也很難在交戰中發揮出足夠大的作用來挽回他們在戰術和武器方面的劣勢。

營地外大量戰馬和騎兵的屍體在泥濘中成堆疊在一起,而僅僅咫尺之遙的營地內卻顯然秩序井然,如果劉尚不是親歷了剛才的戰鬥,很難想像海漢軍剛剛擊敗了後金騎兵的一次衝鋒。這種反差讓劉尚也覺得十分奇妙,他感覺這支部隊不像自己想像中的那麼熱血,但卻有著獨特的驕傲與鎮靜,就像他在海南島某處礦區看過的那種蒸汽碎石機一樣,不管多堅硬的石頭推進去,都會被無情地碾碎。

劉尚強忍著令人頭暈的血腥味,在劃出的界線外繞著這塊戰場轉了一圈,大致點算出了這場戰鬥的戰果。現場死傷的戰馬多達一百六十餘匹。按照陳一鑫所說的理論,斃傷的後金騎兵應該還在這個數字之上,劉尚記了個兩百,然後拿去給陳一鑫過目。陳一鑫果然不太在意這種小事情,只是大致看了一下便接過筆在頁面最下方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劉幹事以前沒有上過戰場吧?」陳一鑫將筆遞還給劉尚,順便問了一句。

劉尚恭敬地應道:「卑職來海漢之前都是在街頭說書,來海漢之後不久便被招募進了衙門做事,只在三亞的時候遠遠看過海軍迎擊西班牙艦隊的戰鬥,倒是的確沒有在這麼近的距離親身接觸到戰場。」

「說說看,你對我軍的表現有什麼感覺?或者其他想法也行。」陳一鑫此時顯然心情不錯,還有意跟劉尚多聊兩句。

劉尚想了想道:「金賊肯定不是我軍的對手,但卑職感覺各位將軍似乎也沒有要把金賊趕盡殺絕的意思,恕卑職斗膽妄言一句,這與其說是與金賊作戰,倒不如說是找了個合適的對象來練兵更合適。」

「你眼光倒是挺獨到的!」陳一鑫聽了劉尚的話也稍稍有些驚訝,這個第一次上戰場的文職幹部居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看懂了特戰營的某些隱藏意圖,這種敏銳的觀察力可以說非常難得了。

劉尚連道不敢,只說這是自己瞎猜的想法,做不得準的。他察言觀色之下,自然知道自己所說多半蒙對了,不過在陳一鑫這種高官面前他可不敢賣弄學識。這些海漢高官個個都是人精,他不會自大到認為自己的智商能過勝過對方,要是一個不小心把自己身份給聊爆了,那可就麻煩大了。

陳一鑫倒是重新審視了這名被青年團派到北方來的官員,他意識到能讓於小寶寫親筆信保舉推薦的對象,果然並非泛泛之輩,這人雖然只是街頭說書先生出身,但其觀察力倒是頗為出眾,也難怪他竟然能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被提拔起來,這種能力光從履歷上看是很難看出來的。

陳一鑫又想起之前劉尚到馬家莊任職,雖然時間不長,但此人做事似乎頗為可靠,該他負責的工作也都能處理得很有條理,就連現在來到軍中隨部隊出征,此人似乎也能極快地適應了戰地環境,並沒有表現出一個文職人員可能會出現的膽怯、恐慌、緊張等情緒,反倒是能靜下心來觀察特戰營內部的氣氛和部署,這等心智可謂十分厲害了。

想到此處他不禁下意識地問了一句:「劉尚,你有沒有參軍入伍的意願?」

劉尚被這突如其來的問話嚇了一跳,一時間摸不清陳一鑫問這話的意圖究竟是試探自己還是有什麼別的門道,只能斟酌著應道:「卑職這一生連菜刀都沒怎麼摸過,膽子也小,要是參軍入伍,只怕殺敵不成,反倒先讓敵人給宰了!」

沒怎麼摸過菜刀是真的,但膽子小這一條絕對是劉尚說謊了,他要是膽子小,只怕早就找機會溜回大明去了,斷然不會留在海漢以劉尚這個身份重新開始新生活。劉尚對海漢軍事方面的興趣的確不小,但如果要讓他加入到軍中,成為海漢軍的一份子,他卻未必樂意。

除了不想在戰場上與故國軍隊對壘這個顯而易見的原因之外,劉尚也認為自己不太適合做一名軍人,他的年紀已經偏大,難以承受軍事訓練的勞累,而且也沒有那種要通過殺戮手段來證明自己能力的念頭。當初在三亞的時候想幹掉威脅到自己安全的同僚,他都是做了很長時間的思想鬥爭,依然還是拿不定主意,自那以後他就知道自己頂多能走一走技術型官僚的路子,想做一名殺伐果斷的臥底間諜是很難了。因此對於陳一鑫的提議,劉尚除了婉拒之外,一時間也沒有別的想法。

陳一鑫搖搖頭道:「你誤會我意思了,我並不是建議你從新兵做起,靠著戰場殺敵來累積軍功獲得陞遷,那樣對你的發展前途來說意義不大,而且也沒法發揮你所擅長的本事。如果你願意入伍,那軍中其實也有很多適合你的職位,比如這次跟你一同調來遼東的覃韋,他以前也是讀書人出身,入伍之後直接當了文職軍官,現在不也做得挺好。以你的個人履歷,要在軍中當個宣傳幹事或者政工幹部應該都能勝任,只要進軍校先培訓幾個月學學相關的知識,分到部隊上軍銜至少是少尉起步,你不妨考慮一下。」

劉尚這才明白對方的意思,敢情是想把自己從青年團挖到軍中,而做的工作與之前還是相差無幾。劉尚知道少尉在軍中至少是排長或者副連長,那起碼也是能指揮百十來號人,放在明軍裡大概就是個百總,這個起步不算很高,但也絕不算低了。海漢的現役和退伍軍人都享有諸多特殊待遇,劉尚對此也是清楚的,有軍職在身的好處,他也是知道的,對於陳一鑫的這個建議,要說一點心動都沒有那肯定是騙人的。

但劉尚還是不敢輕易答應這個邀請,他是一個習慣了謀定而後動的人,如果沒有權衡明白利弊得失,他不會輕易去主動改變自己所處的環境。參軍雖然有諸多好處,而且似乎還有陳一鑫這樣的大人物背書,但也未必就會比現在所走的路更順當,更舒心。

陳一鑫點名要自己參軍,那入伍之後肯定就得被指定分配到特戰營,這支部隊雖然是海漢的王牌軍,但劉尚知道特戰營常年都在海外一線作戰,可以說沒多少舒坦日子好過。只有那些將作戰打仗視為生命中不可或缺一部分的職業軍人,才能適應長期在外征戰的生活,而劉尚自認沒這麼吃苦耐勞,特別是在見識過三亞的繁榮富足之後,他更是早就有了今後就在海南島過衣食無憂生活的打算。

「謝首長提點,但此事還請容卑職考慮考慮。」劉尚心中一番天人交戰之後,最終還是婉拒了陳一鑫的建議。

陳一鑫倒是沒有太多的遺憾,他只是認為劉尚是個人才,如果能招攬到自己麾下任職,應該會是一個不錯的人選。但既然沒辦法從青年團挖到這個牆角,強扭的瓜不甜,他也不會扭著此人不放。

東路軍的王湯姆得到錢天敦發來的消息之後下令全軍戒備,但等了一整天也沒等來後金軍的蹤影。後金軍嘗試進攻特戰營敗退之後,沒有再一路往東繼續碰壁過去,而是選擇了向北迴撤。額爾赫終於意識到,他想要靠剩下這點人馬完成翻盤,基本上是不可能了,一個不小心可能都得賠進去。既然野戰打不過對手,那他也只能撤軍回營,好好守住金州要塞防線。

西路軍和中路軍都打出了不錯的戰績,唯獨王湯姆的東路軍毫無斬獲。他除了大罵後金軍太慫之外,暫時也沒什麼其他更好的發洩方式了。而既然對方已經縮回去了,再繼續守株待兔估計也沒什麼效果,三路部隊的指揮官通過電台溝通意見之後,便決定拔營繼續往北推進。

自三路軍目前的位置繼續向北,金州地峽也進一步收窄,東西中三路軍互相之間的間隔地帶也越發縮小,如果敵軍騎兵部隊還敢出來活動,那就真是要遭受到來自各個方向的全面壓制和打擊了。

不過此時回到金州要塞的額爾赫正跪在阿濟格和揚古身前,對自己指揮不力的罪行作出懺悔。當然了,額爾赫只能盡力將戰敗的責任推給惡劣的天氣,糟糕的後勤,還有狡詐無比的敵人。在他口中,海漢軍就是一群避而不戰,只會玩弄陰險手段的混蛋,而自己的戰敗是非戰之罪,只是運氣沒在自己這邊而已。
Babcorn 發表於 2018-3-25 11:22
第1435章 龜縮不出

額爾赫這輩子都從未這麼憋屈過,他雖然不是什麼身世顯赫、血統高貴的出身,但當初後金攻打大明控制下的金州時,他可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勞,光是在戰場上親手砍下的明軍首級就多達數十個。他能夠從一名巴牙喇勇士被提拔到甲喇額真的職位上,很大程度便是來自於以前在戰場上的勇猛表現。

以前和明軍交手的時候,雖然額爾赫也會覺得敵人有些難纏,但他知道明軍在野戰狀況下絕對扛不住後金鐵騎的攻勢,只要在野外環境交戰,他所率領的後金軍極少會有敗績。但眼下的敵人卻似乎打破了這個定律,騎兵在其防線面前束手無策,根本不像以前對付明軍那樣輕鬆。他這次率領三千兵馬應戰海漢軍,打的主意便是要借助騎兵衝陣破防,但不曾想那高地沒衝下來也就罷了,連這平原上的海漢營地也連邊都沒摸著,這對他的心理打擊就實在太大了。

直到回到金州要塞,額爾赫依然沒有弄明白剛才在衝擊海漢營地時的連串爆炸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只知道自己麾下的騎兵幾乎是在頃刻之間就被打亂了陣腳,而這樣的交戰方式是他過去聞所未聞的新東西,一時半會還很難接受這樣的現實。

但額爾赫知道自己的失誤必然很難逃過上級的責罰,他帶兵出去才兩天時間,便折了一半人馬在戰場上,而海漢卻將控制區由山區向北推進了十幾里,這樣的戰績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向督戰的上司們交代。特別是目前在金州督戰這二位,地位高不說,戰場經驗也極為豐富,想要在他們面前打馬虎眼混過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額爾赫雖然絞盡腦汁推卸責任,但想要把真實情況瞞過這兩位大人物,卻仍是極為困難之事。

人高馬大的阿濟格盯著面前跪伏不起的額爾赫,陰沉著臉道:「三千兵馬,你只跟海漢人交手了兩次就折了一半,你居然有膽說這是因為天雨路滑,騎兵衝鋒不力!額爾赫,你腦子糊塗到這種程度了?」

旁邊的揚古利也面露不滿道:「額爾赫,你蠢也就罷了,難道你認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蠢?」

額爾赫根本不敢抬頭看這二人,伏在地上連連叩頭道:「貝勒爺,公爵大人,海漢人奸猾無比,一直避而不戰,在營地外設下諸多陷阱,衝鋒的戰馬閃避不及,都是成片被殺死倒地。卑職不敢欺瞞兩位大人,此事在軍中一問便知,卑職所說絕無妄言。」

阿濟格道:「海邊那處山頭,你出兵至時,敵軍才不過佔領當地半天時間,你且說說這麼短的時間,他們能設下什麼陷阱,能擋得下你三千兵馬!」

很顯然,阿濟格並不相信額爾赫所謂「敗於陷阱」的說法,並且很敏銳地便找到了他先前敘述中的漏洞。

伏在地上的額爾赫身子暗暗發抖,他已經察覺到自己推卸責任的招數很難唬弄過去,只是不知道阿濟格和揚古利打算要如何處置自己。這兩人的脾氣都不太好,就算要以戰敗為由將他推出去斬了也不稀奇。

「公爵大人,你看額爾赫這督戰不力,該如何處罰才是?」阿濟格側頭對揚古利問道。

揚古利沉聲應道:「我大金兒郎以戰死沙場為榮,額爾赫雖然戰敗,但過往為大金國也立過不少戰功,也應該給他一次贖罪的機會。」

阿濟格此時是封了貝勒,身份比揚古利這個外戚還要出一級,而且按照原本的歷史,今年便要封武英郡王了。不過他當著額爾赫的面徵求揚古利的意見,這其實便已經是存了讓揚古利來給額爾赫定罪的意思。而揚古利也知道阿濟格心中對額爾赫的戰績十分不滿,不過大敵當前,直接斬殺此人可能會影響軍心,於是他便想了個折衷的法子,順便將球踢回給阿濟格。

阿濟格沉吟片刻才道:「額爾赫,你之前擅自率軍出戰,又連吃敗仗,照軍法就算斬了你也不冤。但看在公爵大人願為你求情的份上,我便再給你一次機會。海漢軍既然衝著金州要塞來,那不日便會發動進攻,我便命你與額騰伊一同守衛金州要塞。你要嘛在戰場上勝出,要嘛就死在戰場上。你若戰死,我保你族人平安,但若再退半步,我便親自把你頭砍下來送回盛京,讓大大小小的官員都看看你這無能之輩的長相!」

額爾赫伏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只是不住地感謝二人饒過自己一條性命。他其實也知道自己這番雖然沒有遭到嚴厲的懲罰,但阿濟格的要求也並不簡單,如果海漢軍真的要來攻打金州要塞,他這條命能不能保下來還未嘗可知。但好在阿濟格並未要求他帶兵出去與海漢軍進行野戰,如果縮在要塞內防守,額爾赫倒是有幾分信心與海漢再好好周旋一番。

額爾赫離開之後,只剩下阿濟格和揚古利二人,他們本是親戚,私下場合便不再以官職相稱。揚古利道:「額爾赫所說雖然有不盡不實的地方,但他說那海漢人能在土地中作法埋雷,只怕確有其事。我有個侄子就在額爾赫手下當差,先前找來問過,額爾赫安排的騎兵衝鋒的確是被對手的陷阱給坑了。」

阿濟格不動聲色地應道:「就算額爾赫說的是真的,如此慘重的戰敗,也總得有個人出來承擔責任才行。額爾赫擅自出兵是事實,這個罪名無論如何是洗不掉的。他若能勝了海漢那還好說,可以將功抵過,但既然敗得這麼慘,那就不要怪我算帳了。」

「所以你一定要讓額爾赫死?」揚古利明白了幾分,但還是對阿濟格的做法有些微詞。

阿濟格道:「軍令如山,如果額爾赫什麼事都沒有,那今後是不是誰想出兵都可以自行作決定了?看在戰時需要用人,才沒下令砍了他腦袋,你不用再勸解了。他如果能在後面的戰鬥中活下來,那我也會如約寬恕他的過錯。」

「怕就怕他面對海漢人連敗兩陣,已經沒有信心再與海漢人對戰了。」揚古利對此頗為擔心,主動請命道:「金州要塞防線,還是交由我來指揮吧,讓額爾赫和額騰伊來守,總覺得有些不太放心。」

阿濟格看了揚古利一眼道:「你也認為海漢人會繼續往北打?」

揚古利道:「我雖然不清楚海漢人的打算,但我想他們不會止步於此,只要金州要塞在,他們在南邊佔去的地方就太平不了。如果他們想要在這邊長期立足,那就必須要把金州要塞這塊地方搶下來建立封鎖線,這才能阻止我們的騎兵南下衝擊。」

後金控制下的金州要塞便位於金州地峽的最窄處,原本是屬於大明的一處屯兵要塞。當初後金自北向南攻打大明控制下的金州時,明軍便在金州地峽依託要塞修建了一道防線,主要是以土坯城牆工事為主。後金奪下金州之後,也並未拆除這處要塞防線,反倒是在原來的基礎上進行了一定的加固整修,將這裡變成了遼東半島南部最主要的一處防線。

正如阿濟格所說的那樣,丟了金州地峽以南的地區,對於後金而言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損失,那邊沒有什麼人口,也沒有多少耕作中的農田,後金這邊也沒急著要立刻把地盤搶回來。但如果海漢打算要搶下金州地峽這個咽喉要地,那後金可就不會再坐視海漢為所欲為了。

阿濟格和揚古利從金州以北地區調集了近萬兵力,再加上原本駐守此地的額爾赫、額騰伊兩名甲喇額真的部署,兵力至少在一萬三四左右。不過額爾赫一時衝動,主動出去找海漢軍搏殺,結果兩天下來便折損近半兵力,這或多或少也讓阿濟格和揚古利的部署受到了一些影響。

阿濟格原本設想過同時派出多支騎兵南下,依靠強大的陸上機動能力對海漢部隊進行切割包圍,甚至還可以嘗試切斷其南面的陸上補給線。但額爾赫的莽撞讓這個作戰計畫的風險陡然增大,誰也不敢保證海漢人會不會將那種土中藏雷的邪術用到其他地方來對付後金騎兵。所以阿濟格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讓部隊回縮到要塞防線,試圖據守此地憑藉城防優勢來應對海漢軍的進攻。

這種戰場態勢對於後金來說是久違的被動局面,在近年與大明的交戰中,後金極少再採取這類守勢。而在阿濟格看來,這簡直就是對後金的羞辱,所以他希望能夠在自家控制的防線前給予海漢軍沉重的回擊。

對於揚古利的主動請纓,阿濟格沒有表示反對。經此一役,他的確對額爾赫的軍事能力失去了信心,而額騰伊雖然沒有犯什麼錯,但其戰鬥經驗與軍事素養跟揚古利都不是同一個級別,有揚古利親自到防線上坐鎮,自然能讓阿濟格安心不少。

但眼下還有一個對後金極為不利的因素,那就是他們對來犯敵軍的信息知之甚少,額爾赫打了兩場回來,甚至都沒有掌握對方的大致參戰兵力狀況。連這種最基本的信息都處於盲區狀態,後金將領要排兵佈陣制定戰術,自然不免有些抓瞎。

阿濟格和揚古利對此也沒有什麼特別有效的解決辦法,只能是多派些偵騎出去,希望能夠在海漢軍行進時偵察到其大致兵力和行軍方向。只是這樣一來,這些偵騎肯定免不了又要對上那些單兵火力強悍的海漢騎兵,如果在野外遭遇,後金偵騎只能儘量避開對方,否則進入到交戰距離之後,後金騎兵在武器方面的劣勢就很可能會送了他們的命。

於是在三月上旬的兩場戰鬥結束之後,金州進入了短暫的休戰期,雙方居然都極有默契地保持了克制。後金是將兵力收回到要塞防線,同時在後方調兵遣將,把數千人的部隊部署到防線上。而海漢則是穩紮穩打,一邊緩緩推進,一邊在將之前的營地變成物資中轉站,同時保持著水陸兩條補給線,以確保前線部隊的物資供應萬無一失。

連綿數日的降雨終於告一段落,氣溫也開始有所回升。平原上的積雪基本已經融化完畢,這也意味著春季攻勢的主要戰役即將打響。

而在此之前,雙方的騎兵部隊連日交手,小規模的武裝衝突一天可以達到兩位數。海漢騎兵雖然勝多負少,但也難免會有傷亡開始出現,讓哈魯恭心疼之餘,更是又多了幾分對後金的恨意。好在行動開始以來,海漢從後金手中俘獲的戰馬甚至已經遠遠超出了海漢騎兵營擁有的戰馬數量,這就意味著戰後或許哈魯恭的騎兵營編制將會得到極大的充實。

但這種零星的交鋒根本無法組織海漢大軍的逐步推進,而後金又不敢輕易再派出大隊騎兵來搞衝鋒式攻擊,所以在經過了幾天的衝突之後,海漢軍的營地還是推進到了距離要塞防線僅僅不到三里遠的所在。

在這個距離上甚至都不需要拿望遠鏡,便可以看到遠處地平線上那一道東西貫穿地峽的土坯城牆。儘管這玩意兒的堅固程度肯定無法與真正的城牆相比,但對於步兵來說,這種防禦工事的作用還是挺大的,不付出一定的傷亡肯定不能攻克這道防線。

不過海漢軍算是一個特例,因為這支部隊裝備的跨時代武器實在太多了,特別是像火炮這種重型遠程武器,更是比對手要領先了幾個世紀。所以儘管明知對手一定會據城而守,海漢軍這邊也沒有太多緊張情緒——管你什麼堅城防線,只要架起炮來狠狠轟上一通,總會被轟出幾道豁口來。

當然了,戰略上藐視對手,戰術上還是要重視對手,海漢領軍這幫將領都已在這個時候中南征北戰數年,自然不會犯下低級失誤。所以在開戰之前,他們也在各自的陣地上觀察著後金軍駐紮的這道防線。
Babcorn 發表於 2018-3-30 09:40
第1436章 攻防轉換

雖然海漢的對外擴張在多數情況下是以島嶼為主,但在過去的征戰史中也曾有過攻克堡壘據點甚至是大型城池的戰績,其中最大的一座城池莫過於當初海漢在介入安南內戰時,協助北方朝廷攻破了號稱中南半島第一雄城的順化城。與那座擁有內外三道護城河和高大石質城牆的城池相比,目前海漢軍面對的金州要塞的確算不上是特別厲害的防禦工事。

不過相比當年羸弱的南越武裝,此時屯兵於金州要塞防線的後金軍實力明顯要超出一大截。他們不但擁有數以千計作戰經驗豐富的騎兵,而且還有叛逃到後金的明軍帶過去的火器和相應的守城戰術,這些因素都大大增加了這道防線的防禦強度。

這道要塞防線呈東西向橫貫金州地峽最狹窄的地段,其間有主堡兩處,另有三處較小的堡壘與其間隔而鄰,這五個堡壘間便由大約一丈五六高的土牆連接起來,整條防線綿延長達數里。而要穿過這道防線,要嘛走海路,要嘛就只能從兩處主堡穿過。而正是因為這道防線的存在,被遷離此地的漢人幾乎沒有可能再從北邊逃回來,所以海漢拿下金州南部地區之後,才會發現這片地方猶如無人區一般荒涼。

如果僅僅只是要在這道防線上尋求一個突破點,那對於海漢來說其實沒有什麼難度可言,但錢天敦等人想要的戰果可不僅僅只是拆掉一道牆而已。這一戰之所以需要準備如此之長的時間,並且要調集大量部隊到東北作出獅子搏兔之勢,除了國防部要保證戰爭勝利這個原因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軍方希望通過這次作戰行動,儘可能地消滅後金軍部署在遼東半島地區的有生力量。

軍方認為,必須要再給予後金一次重創,才能保證在接下來的休戰期內,後金不會時時派出軍隊來騷擾海漢。而這樣的戰果也將有助於替大明在境外完成一次釜底抽薪,讓後金不得不放緩針對大明的攻勢,將注意力回到遼東半島這邊來。

而要製造出這樣的戰機,就需要讓後金集結大量兵力,金州地峽無疑就是一個極好的地點,這裡的戰場相對比較狹窄,對於火力強機動力差的海漢軍來說極為有利,而且金州地峽東西兩邊瀕海,這幾乎就等同於將兩邊的海疆都交在了海漢海軍手上,必要時海漢甚至可以從海上直接越過這道防線,向北邊投放兵力完成登陸。因此金州要塞防線對海漢來說從來都不是什麼問題,真正的問題是要如何在這個地方消滅掉儘可能多的敵人。

在冬季打響進入遼東的戰爭,然後故意給後金留出一個冬季的備戰期,讓其有充分的時間完成兵力集結,然後趕在他們展開反攻之前,先行一步北上攻打金州要塞防線,將其堵在這裡便於集火消滅,這便是國防部的全部計畫。

這個作戰計畫從籌備到實施,期間經過無數次的調整和修正,而最終呈現出來的效果可以說是非常理想,基本上與國防部擬定作戰計畫時的假象戰場態勢一致。而截止目前後金似乎也沒有發現或者想到海漢的真正目的所在,正竭力加固這道防線,試圖要借此將海漢擋在金州地峽以南的區域。

「如果換作是你在對面擔任指揮官,以其現有的條件,你會怎麼來守這道防線?」錢天敦一邊觀察遠處的要塞防線,一邊向陳一鑫提出了一個問題。

陳一鑫放下望遠鏡,認真思索了一陣才應道:「如果要守住這道防線,只怕再多的人也不夠死。以我之見,死守此地與我軍硬拚,只能是死路一條,但如果將戰場縱深拉大,充分利用騎兵的機動優勢,還是有機會跟我軍長期對抗下去。畢竟我軍就這麼幾千兵力,而且不可能長期駐紮在遼東,兵力和陸上機動力,大概就是我軍現在最大的短板了。」

「你說得很有道理,而且這兩個短板,我們在短時間內是沒辦法解決的。」錢天敦承認了這個事實,但語氣卻並不沉重:「不過從目前的狀況來看,後金的將領還沒有想明白這個關鍵。當然這主要是因為他們根本沒有掌握我軍的信息,也不清楚我們的兵力構成狀況所致。」

海漢對比後金的軍事優勢不僅僅在於武器裝備和戰術體系方面,軍事情報也是一個極為重要的因素。海漢對於後金的兵力構成、主要將領、內部形勢等等都掌握了許多信息,而後金對海漢的瞭解卻極為有限,特別是海漢進駐山東之後,從山東前往遼東的走私商在海漢的有意控制打擊之下幾乎絕跡,後金方面想要獲取海漢相關信息更是難上加難。

對後金來說,海漢的軍隊編制、作戰目的、部署狀況幾乎全都是謎,要在戰場上蒙著眼睛打贏這個本身就比自己強出不少的對手,這種可能性更是變得微乎其微。而海漢甚至對普通士兵都做過相應的培訓,即如果在戰場上被敵軍俘獲,應該如何通過提供虛假信息迷惑敵人保護自己。仗打到現在,後金除了能夠確定武器裝備方面遠不如對手先進這一點,其他方面都基本仍處在被屏蔽的狀態,這自然沒法抓到海漢的短板所在。

當然了,這種狀況不可能一直隱瞞下去,隨著雙方交戰次數的增多,對方自然能從海漢的作戰習慣中窺得一二,然後推導出真實的狀況。所以這次的春季攻勢也必須要趕在對方醒悟過來之前,完成國防部制定的作戰計畫。

遠處那座名為紀家堡的要塞堡壘城門緊閉,看樣子後金是連派人出來像征性驅趕一下海漢軍的意圖都沒有了,安了心要縮在裡面打一場防禦戰了。

「這些蠻子兵在宣大那邊打得明軍不敢出城野戰,他們大概想不到自己也會有被人收拾得這麼慘的一天吧!」不管怎樣,眼下的局勢確實有一種莫名的解氣感,就連對大明沒有太多好感的陳一鑫,也不禁發出了感慨。

陽明先生王守仁曾經說過:「大明雖大,最為緊要之地四處而已,若此四地失守,大明必亡。」

王陽明說的四個地方便是宣大薊遼,即宣府、大同、薊州、遼東四地。如今遼東已失,宣大薊三地是每年都會被後金協同蒙古一同南下打草谷,攻入大明境內直接威脅京師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大明早幾年的時候還能正面扛一下,但最近這兩年隨著國內的農民軍越鬧越厲害,對外戰爭的能力也大受影響,每每有敵軍騎兵大舉入侵,駐守地方的明軍卻不敢出城作戰,只能據守堅城,待敵軍劫掠夠了之後自行退去。

此消彼長之下,後金軍的氣焰越發囂張,而明軍的戰鬥意志卻是一年不如一年。只是後金軍的將領們怎麼也想不到,在遼東半島上突然冒出來的敵人,竟然能將他們壓制到跟明軍一樣的境遇。這種攻防勢態的轉換,大概也絕不是後金將領們所願意看到的場景。

按照先前從戰俘口中審問出來的信息,特戰營正對著的這個紀家堡便是防線上的兩處大要塞之一,其中可以容納兩千人左右駐守。作為此次春季攻勢參戰部隊中的主力,特戰營自然要承擔起攻堅任務,這處要塞便暫定為特戰營的目標了。

不過錢天敦倒也不急,配合特戰營行動的炮兵部隊今天便會從後方趕來會合,最遲明天就可以在這裡架設陣地,然後集火轟擊這處要塞。

錢天敦知道這次北上的炮兵部隊還專門帶來了海漢兵工新進研製的火炮,據說這種火炮在海南島已經通過了試射考驗,這次是特地送來東北,測試其在高緯度地區的作戰性能。當然以目前日漸轉暖的溫度,肯定不可能達到極限測試的效果,但用來轟城看看威力,倒是再合適不過的用途。畢竟靶場上怎麼打那都是試射,只有在戰場上射擊真正的目標,這才能鑑定出火炮的實戰性能。

雖然後金現在的態度是龜縮不出,但錢天敦確信只要能用大炮在這條防線上轟開一處缺口,那麼後金必然會選擇出擊,而不是等著海漢將這個缺口繼續越開越大。

在紀家堡的門樓上,錢天敦的對手也正在眺望遠處平原上的海漢軍營寨,討論著類似的問題。

「額爾赫,海漢軍已經在這裡駐紮了一天,但他們卻沒有向我們發動攻勢,你說這是什麼原因?」揚古利將雙手背在身後,似乎是要考一考下屬。

額爾赫站在揚古利身後,小心翼翼地應道:「大概是海漢人還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哦?你覺得是什麼樣的時機?」揚古利繼續追問道。

額爾赫其實心裡也沒數,但既然上司問到此事,他只能硬著頭皮答道:「海漢人作戰善用火炮,或許是在等火炮就位。」

額爾赫倒是不知道他瞎蒙居然蒙對了一大半,海漢軍的確不可能將寶貴的步兵派到一線去打一場肉搏式的攻城戰,在這裡駐紮下來的主要原因,的確就是為了等炮兵部隊就位。

揚古利道:「其實我的看法跟你差不多,但我們守在城裡,又如何能阻止海漢人使用火炮轟城?」

額爾赫聽出揚古利意有所指,他現在需要戴罪立功,又不敢不接這話,只能咬著牙應道:「卑職願率親軍出城衝殺敵陣,為公爵大人掃清障礙!」

揚古利見額爾赫知情識趣,嘴角也是露出了一絲笑意:「額爾赫,大金國就是需要你這樣的勇士去衝鋒陷陣,不過不是當下,等他們的火炮推到陣前,開始架設炮位之時,你再率部出城衝殺。若是能破了海漢軍的火炮陣,我必親自替你向阿濟格貝勒請功!」

額爾赫聽了這話,臉上可沒多少開心的神色,這個時候出城去衝殺海漢的陣營,基本上就是充當敢死隊的角色了。雖說對方架設火炮時多少會有些防守漏洞出現,但天知道這些漏洞是不是海漢人故意弄出來誘敵的。上次在發動騎兵衝鋒時被地雷炸得人仰馬翻的場面還歷歷在目,額爾赫可不想在衝鋒過程中被炸上天。

但問題就在於他現在沒有選擇拒絕的權力,作為戴罪之身,他只能服從軍令,哪怕這道軍令就是讓他去死。如果不照做,他的族人今後恐怕很難再繼續過安穩日子,甚至會被充作官奴也難說。用自己一條命能換來部族的安穩,額爾赫也只能接受這樣的交換了。

額爾赫繃著臉應下了揚古利的指令,他以為前幾天從阿濟格手下討回一條命來,這事就算揭過去了,但沒想到這續命的時間也僅僅只有幾天而已。揚古利這一道指令,基本就判了他死刑了。額爾赫知道揚古利也不會把翻盤的希望真正寄託在自己身上,之所以派自己出城衝殺,其實多半隻是想看看海漢人的應對策略而已。如果能探出海漢的虛實,甚至是成功給對方製造一些麻煩,那付出一些人命的犧牲,對揚古利這樣位高權重的將領的確不算是什麼大事。

海漢炮兵部隊在日暮之前抵達了特戰營的營地,不過在紀家堡的方嚮應該是看不到這一幕。數十輛由馱馬拉動的炮車緩緩進入營中,而其後是數量更多的平板車,用以運輸火炮的配套彈藥。這其中有幾門炮用油布遮得嚴嚴實實,便是這次專程海南島運過來的新式火炮了。

錢天敦將炮兵部隊的指揮官召集到一起,連夜開了一個作戰會議,向他們說明目標的狀況,以及自己想要實施的戰術。這些炮兵部隊是分別從好幾處地方調來,以前沒有在一起協同作戰的經驗,所以錢天敦必須在戰前讓軍官們統一思想,在戰場上才能發揮出應有的實力。
Babcorn 發表於 2018-3-30 09:40
第1437章 炮轟紀家堡

炮兵在海漢軍中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兵種,儘管由於各種條件所限,炮兵部隊的編制一直沒能跟上軍隊整體發展的腳步,但不管是哪支部隊的將領,對炮兵的重視程度都毋庸置疑。對陸軍和海軍來說,炮兵都是需要極力爭取的稀缺資源,成建制的炮兵部隊更是國防部手上的香饃饃,這次從南方調集了數個炮兵連到遼東參戰,期間調兵遣將的安排也是頗為不易。

而這次春季攻勢中被集結到前線的炮兵部隊,目前有八成都在錢天敦手下聽從指揮,這是因為東西兩路軍至少還可以依託海上炮艦提供近岸的火力掩護,而擔當主攻任務的中路軍就只能靠炮兵的火力輸出來攻打後金防線。

錢天敦與炮兵部隊的指揮官們一起設計了一個專門針對紀家堡的弧形火炮陣地,以保證最大程度地將火力集中於面朝海漢一方的紀家堡南門。而為了確保這個火炮陣地不會遭受後金騎兵的衝擊,協同配合炮兵部隊的攻勢,特戰營也要為此制定一個相應的掩護方案。

這處戰場在幾年前或許還是農田一片,但如今對交戰雙方來說都僅僅只是一片荒原而已,在當下這種環境中作戰,海漢倒是不用擔心有後金奸細夾雜在難民潮中混到自己後方去,對方早早就將金州南部區域進行了堅壁清野,將漢人全部遷走,這雖然給海漢的就地補給造成了極大的困難,但如此一來在開戰期間也就沒有任何顧忌了,倒也省去了處理難民的許多麻煩。

三月十三日,晴,無風。海漢營地在天明時便已行動起來。被分配到出戰任務的皮島軍也是早早便起來做好了準備,由沈志祥親自率軍自營地北門魚貫而出。他們的任務是守住提前劃定的一塊區域,為火炮陣地的右翼提供保護。

在去年的歷次軍事行動中,皮島軍其實也已經有多次隨海漢一同出征遼東的經驗,不過以往多是在海上作戰,皮島軍所承擔的也是以運輸任務為主,真正參戰的機會不多。這次能撈到與特戰營並肩作戰的機會,沈志祥自然是要借此好好表現表現,以戰績來證明海漢給予皮島的諸多援助並非徒勞無功。

過去的東江軍在遼東與後金交戰中不乏勝績,只是因為種種原因未能得到大明國內的全力支持,所以才會在後金的不斷攻勢之下丟了遼東,最後被壓制到只能逃到海外的皮島苟延殘喘。以過往戰績而言,這支部隊對後金並沒有太大的心理劣勢,加之近一年來跟著海漢軍行動,也見識了不可一世的後金軍是如何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因此當沈志祥率部來到原野上,士兵們沒有因為對手的身份而顯得太過緊張,倒是很多人頗為興奮,認為恢復昔日東江軍榮光的機會便在今日了。

不過為了確保皮島軍不會在對戰時亂了陣腳賣出破綻,錢天敦還是派了一個連的步兵與皮島軍一同行動,而且在內側更靠近火炮陣地,為其提供最後一層保護。

東西兩側的部隊都就位之後,一輛輛的炮車才終於從營中出來,這些由馱馬拉動的炮車都是在1634年海漢建國之後生產,所以全是型號較新的後膛炮。至於早期生產的那些笨重且使用不便的舊式前膛炮,要嘛轉入到地方上當作港口岸防炮來用,要嘛就乾脆便宜賣到了福建或安南給盟友使用。

紀家堡的後金軍自然也注意到了這個動向,皮島軍還在原野上列隊的時候,便已經有人去報告了額爾赫和督戰的揚古利。待看到炮車從海漢營地中源源不斷地出現,後金將領們的臉色都變得十分難看。他們並不畏懼與海漢軍展開最殘酷的廝殺,但如果在戰場上沒辦法有效地縮短交戰距離,那再勇猛的戰士也只能白白送命。

根據以往交戰中所掌握的信息,海漢火炮的射程幾乎都在一里以上,這種重炮在後金是極為少見的,幾乎都是用於大城或關隘的城防工事。比如這要塞防線上的兩處大堡壘,便各有一門當初由孔有德從山東帶過來的大炮,據說射程可達一里以上。

之所以是「據說」,是因為這兩門炮在部署到防線上之後還從未有過開火紀錄,連操作這兩門炮的炮手,也是當初隨孔有德一起叛逃到遼東的手下,所以暫時也只能以孔有德的說法作為參考。對於這兩門大炮,後金軍方將領自然是寄予了厚望,甚至將其視作定海神針一般的看家寶,但他們現在發現面對跨海殺來的海漢軍時,自家的寶貝卻突然變得寒酸了。

揚古利可沒有耐心等到海漢將火炮陣地部署完畢,他將額爾赫叫到身前,讓其立刻集結部隊出堡衝殺,務必要阻止海漢在外部署火炮。

額爾赫心中冰涼,但還是只能遵從揚古利的指令。他心知此去凶多吉少,向自己的親信僕從交代了幾句之後,才領著由他直接指揮的數百名騎兵出了紀家堡。這些騎兵大多數都是與額爾赫同部落的族人,可謂一榮俱榮一枯具枯,就算明知此行極有可能會戰死沙場,也還是得硬著頭皮上。

額爾赫率部向海漢發動了決死衝鋒,他並不奢望自己這幾百騎就能沖垮對手的陣地,只希望能夠衝破海漢的火力線,將交戰距離拉近到可以殺傷到對方的程度。哪怕是干掉百十來個海漢兵,自己這幾百騎也至少能有尊嚴地死去。

但這當然只是額爾赫單方面的願望,負責打前站的特戰營可沒打算要讓他得逞。額爾赫的騎兵部隊剛從紀家堡裡出來,在一線指揮作戰的高橋南便下令所有人員進入戰鬥位置。雖然步兵們來不及在原野上設置路障和掩體,但他們都確信自己手中的武器足以應付這些騎兵,因為類似的戰況在去年年底攻打旅順堡的時候便已經出現過一次,當時率領後金騎兵衝鋒的穆特布也有著與額爾赫類似的打算,但海漢特戰營以強硬的反擊打出了以步勝騎的可怕戰績。

在那之後,特戰營對相應的戰術又做了進一步的修正,在陣形佈置和射擊節奏方面有了更多針對騎兵部隊的手段,就等著眼下這麼一個機會來驗證其效果了。

考慮到皮島軍的火力偏弱,高橋南下令原本分別駐守在預定火炮陣地兩翼的部隊迅速向中間靠攏集結,而已經出營的炮車立刻向特戰營靠攏,尚未出營的炮車則是暫停行動,儘量不給對手留出攻擊的機會。

待額爾赫的部隊在紀家堡外完成集結開始結陣行進時,海漢這邊已經做好了應戰的準備。看著遠處如同刺蝟一般的海漢陣地,額爾赫也不禁感到一陣頭疼,但眼下除了直接衝過去,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戰術了。他抽出馬刀,呼喝著進行了簡短的動員,然後率先一提韁繩向前衝去。數百名騎兵也緊隨其後,揮舞著馬刀衝向海漢陣地。

「沒有新東西啊!」高橋南看到對方這個陣勢便已經放下心來,像這樣悶著頭往特戰營陣地上衝,除非再多個幾倍的兵力,否則根本衝不破特戰營可怕的遠程火力網。

殺戮在雙方距離百丈的時候便展開了,海漢陣地上射出的子彈雖然難以瞄準具體的目標,但密集的火力卻是讓後金騎兵隊伍中開始有零星人員中彈落馬。而後金騎兵在這個距離上僅憑所攜的輕型弓箭,無論怎麼射也難以傷到對手。除了在馬背上伏低身子減小目標,將手盾頂在頭前護住要害,後金騎兵們暫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來應付這種可怕的遠程打擊了。

但這種系在手臂上的盾牌護得人住卻護不住目標更大的戰馬,所以在騎兵衝鋒的過程中,幾乎每一刻都伴隨著槍聲出現人仰馬翻的場面,隨額爾赫出戰的數百騎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迅速減少。

而隨著雙方距離的不斷縮短,原本還有些稀疏的槍聲也變得越發密集起來,這讓那些第一次向海漢陣地發動衝鋒的騎兵們腦子都有點懵——難道海漢人的火槍不用停下來重新裝填的嗎?

他們當然想不到特戰營裝備的步槍是七連發,合理地安排輪換射擊便能形成不間斷的火力輸出。真正的短板其實是在皮島軍這邊,他們所使用的步槍都是由海漢提供的舊式火繩槍和燧發槍,雖然這玩意兒已經比他們以前用的鳥銃要厲害得多,但相比旁邊海漢部隊的連發步槍,他們所能達到的火力輸出水平就明顯拖後腿了。

但越是如此,沈志祥便越不肯示弱,他就是要讓海漢軍看看,自己的部隊就算是裝備落後一些,但作戰的精氣神不會比任何人差。

額爾赫在衝鋒過程中也觀察到對面的火力不均衡狀況,馬刀一指皮島軍所在的區域,便帶頭衝殺過去。

沈志祥見狀倒也沒有慌神,他的部隊除了火槍手之外,還有按照海漢軍事顧問的建議,專門配備的二百名長矛手。這些士兵手中的長矛長達五米,只要一頭杵地,將另一頭抬起,立刻便成了最簡易的拒馬。上百根長矛在陣前呈三排縱深排開,頓時從地面上便浮出了一座長矛陣,將皮島軍的前方護得嚴嚴實實。

衝在最前面的幾匹戰馬撞進去被連人帶馬紮成肉串之後,後面的戰馬便下意識地降下速度,不願再往這密密麻麻的槍尖上撞進去送死。只是他們停在這長矛陣外也同樣難逃一死,特戰營的射擊目標迅速向這邊集火,將那些試圖用馬刀砍斷長矛往裡突進的後金騎兵一一擊倒。

額爾赫沒有再嘗試繞過這塊陣地去包抄海漢後路,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無路可走,在憤怒地劈斷了幾根長矛之後,不知道從哪支槍管裡飛出的一顆子彈準確命中了他的右眼,然後在他後腦處爆出一團血花。額爾赫都沒來得及叫出聲,便從馬背上徑直倒翻下來,摔在了皮島軍陣前不足五米的地方。

不過亂軍之中也幾乎沒人意識到後金一方的領軍人物已經掛了,雙方繼續進行忘我的交戰,直至馬背上的最後一名後金騎兵被射殺。

沈志祥感覺喉嚨乾澀無比,剛才後金軍其實已經衝破了皮島軍的防線,只是衝進來的敵軍太過零星分散,沒有將防線徹底撕破便已經被幹掉了。他親自在陣前督戰,砍了五六個丟槍往回逃跑的士兵,才生生止住了手下這些兵試圖棄陣而逃的舉動。如果不是當機立斷,只怕皮島軍的陣地就已經被敵軍給沖垮了。

但沒等他回過味來,高橋南的新指令已經發來,要求皮島軍立刻回到原定作戰位置,騰出地方讓炮兵進場。當下沈志祥也來不及清點己方的戰損,趕緊收攏兵馬,騰出位置給已經等了許久的炮兵部隊。

「他們派一支騎兵來衝陣,大概也是想阻止我軍在紀家堡外部署火炮。但他們越怕,我們就越是要快點展開攻勢。」錢天敦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給陳一鑫解讀戰場勢態。

陳一鑫應道:「不過要等火炮全部到位,那還得有一陣工夫。」

錢天敦搖搖頭道:「一步慢,步步慢,不用等全部到位了,先到位的火炮立刻展開攻勢,對紀家堡的城門實施火力壓制,不放他們的騎兵出來。」

「可這樣很難給裡面的守軍造成多大的殺傷效果。」陳一鑫對於錢天敦的戰術調整有些不太理解。

錢天敦道:「皮島軍是個短板,對方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如果再放後金騎兵出來搞衝鋒,他們一定會把沈志祥的部隊作為首要打擊目標。我認為皮島軍扛不住,如果死傷太慘重,就違背我們讓皮島軍參戰的初衷了。」

片刻之後,一聲炮響震耳欲聾,一枚六磅炮彈呼嘯著滑過空中,重重地砸在了紀家堡的外牆上,引來了後金軍的一片驚呼之聲。
Babcorn 發表於 2018-3-30 09:40
第1438章 實力差距

錢天敦在戰前的確對皮島軍給予了厚望,甚至將炮兵的側翼交給他們來守護,但從實際表現來看,皮島軍的實力離他的期望值還是有一段距離。這一方面是因為武器裝備的性能所致,另一方面也是皮島軍對這種新作戰方式還缺乏實戰經驗。

以步對騎本來就存在著兵種相剋的困難,海漢雖然已傳授給皮島軍一套比較成熟的戰術,但這還是第一次在戰場上使用,在對付敵軍時不免會有一些失誤之處。但錢天敦卻並沒有沈志祥所擔心的將皮島軍當作炮灰的想法,恰恰相反的是,他並不希望這支新軍在戰鬥中出現太大的傷亡。

畢竟海漢為了扶持皮島軍已經傾注了大量的物力財力,而這支新軍目前效力的對象正由大明轉變為海漢,消耗他們等於消耗海漢自己的實力。錢天敦可還指望著以後能慢慢收編皮島軍,將遼東防務移交一部分給他們去負責的,在戰場局勢佔優的情況下,他並不希望這部分的有生力量遭受無謂的損耗。

錢天敦並不打算下令讓皮島軍立刻撤回軍營,這樣將會給他們的自信心造成不小的打擊。而暫時阻止對方繼續派出騎兵衝殺,給皮島軍留出一絲喘息之機,這大概就是錢天敦目前能想到最好的應對辦法了。雖然這樣零星發動的火炮攻勢有些倉促,震撼力也略顯單薄了些,但只要開了炮,紀家堡裡的後金軍想要出擊,就得再掂量掂量風險了。

當唯一一門火炮以兩分鐘一發的頻率向紀家堡發射了四輪之後,第二門火炮也終於加入了攻擊。兩門六磅炮的炮彈在飛過數百米之後砸到紀家堡的城牆上依然勁道十足,只是這樣的射擊所能起到的效果有限,威脅遠大過破壞,防守一方至少目前還沒有出現傷亡。

當然炮兵們也並沒有指望這麼幾發炮彈就能轟開紀家堡,當下進行中的射擊也主要是以校射為目的,為之後的大規模集火做準備。而那幾門最精貴的新式火炮,這個時候才剛剛出了營地往陣地這邊行進。

揚古利此時已經被他的副官和秦兵們強行拖下了城牆,不讓他繼續再在隨時會天降炮彈的危險區域觀戰。剛才額爾赫及其部屬在城外的決死衝鋒並沒有給揚古利造成太大的情緒波動,這幫人既然未能衝破海漢軍的防線,那揚古利當然會認為他們是一幫戰鬥力低下的廢物,沒了也就沒了,並沒有什麼好惋惜的。

揚古利當然也注意到了海漢軍陣在靠東的側翼明顯要偏弱一些,如果不是在最後時刻祭出了該死的長矛陣,額爾赫的騎兵就必定能衝入陣中大殺特殺了。如果多派些騎兵去衝擊這個區域,揚古利幾乎可以確信一定能夠沖垮那裡的軍陣。但就在他準備下令之前,海漢卻開始炮轟紀家堡,儘管只是零星的射擊,但紀家堡的南門已經完全暴露在敵軍的炮口之下,這個時候卻是不敢再下令開門放騎兵出擊了。

揚古利下了城牆,但還是下令讓一支千人規模的騎兵隊做好出擊的準備。如果海漢的炮擊停下來,那就可以考慮再派騎兵去沖一沖海漢陣地的薄弱環節了。他也隱隱覺得海漢這種零星炮擊的節奏有些不對,但具體為何卻沒有想明白。假如他腦子稍微活絡一點,意識到這是因為海漢火炮並沒有全部就位的緣故,那很有可能立刻便會下令傾巢而出,趕在海漢完成火炮部署之前動手,也只有這樣才能有一絲勝利的機會。

雖然城牆上還有一門同樣能將炮彈射到一里之外的大炮,但揚古利卻沒有下令立刻啟用這門炮向敵軍展開反擊。因為他知道這種單槍匹馬的反擊並不能給對方帶去多少威脅,反而會因為開炮而暴露目標,從而引來對手的集火打擊。所以沒到最危急的關頭,揚古利也並不想動用這門用來壓陣的大炮。

除了被動,揚古利想不到更合適的形容詞來描述己方當下的處境了。儘管說起來後金軍似乎是主場作戰,照理說應該佔有明顯的地利,但實際上真正佔有地利的卻是對面的海漢人。海漢武裝艦隊在附近海域基本是無敵的存在,可以隨時來去自如,揚古利也不得不在附近的海岸部署了許多哨兵,以防海漢突然從海上繞過防線在自己背後登陸。

而陸上本該是後金鐵騎的天下,但現在的真實狀況卻是被對手的遠程火力壓得出不了城,數以千記的騎兵竟然只能龜縮在堡壘和高牆後,等待對手自行露出破綻。以往後金軍用來對付明軍的那些招數,在海漢這裡卻似乎完全派不上用場。

以前對付明軍的火槍陣,騎兵只消稍微用上一些簡單的戰術,幾個回合就能衝破對方防線,然後便可以肆意砍殺那些拿著燒火棍的明軍了。可海漢軍的火力輸出要比明軍強大得多,並且步槍射擊間隔極短,以至於後金軍都開始在懷疑海漢人所使用的火槍根本就不用重新裝填彈藥,而是通過某種邪惡的法術來完成不斷的射擊。如果沒有射擊間隔,那對後金軍來說就沒有在戰場上可以加以利用的攻擊間歇,這對於必須要通過近身廝殺來完成攻擊的後金軍來說簡直就是無法跨越的鴻溝。

以往只是聽到前線的回報,稱海漢軍如何善戰,但這次真正在戰場上見識了海漢的作戰方式之後,揚古利才意識到自己在戰前將這場交鋒的難度想得太簡單了一些。己方就算是能夠不計代價地拿寶貴的騎兵去衝擊對方的陣地,也很難對其造成大量有效殺傷,雙方的戰損比將會是一個十分可怕的比例。就算揚古利捨得拿人命去堆,也未必能堆出一個理想的戰績。

揚古利在紀家堡裡苦思對策的時候,海漢陣中的摩根卻是難得地發出了抱怨聲。他所指揮的西路軍在穩住局面之後,便將濱海高地變成了一處補給點,專門接收從海上運過來的物資。他知道這次作戰將由特戰營擔任正面主攻任務,因此這邊打硬仗的機會自然要多得多,耐不住寂寞的摩根將指揮權交給了下級軍官,自己帶著狙擊小隊來到中路與錢天敦的特戰營會合。

但從陣地往紀家堡的門樓和城牆上瞄了半晌,摩根並沒有找到什麼有價值的目標——他開始張望的時候,揚古利已經離開了高處。而摩根又不想過早暴露了這種特殊戰術,所以下令狙擊小隊都不得隨意開槍射擊,直到發現有價值的高級目標為止。只是這樣一來,他和自己的小隊便暫時無事可做,就不免抱怨錢天敦在戰前安排的戰術有問題,沒有給狙擊小隊創造出發揮作用的空間。

這種抱怨當然只是閒話,戰場態勢瞬息萬變,戰機都得靠自己把握,摩根當然也不會將希望都寄託在友軍身上。抱怨歸抱怨,他手裡的望遠鏡一直沒放下來過,雖然城牆上沒有出現什麼有價值的目標,但看看火炮射擊的彈著點變化,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一個小時之後,來自海南兵工廠產出的四門新式火炮終於在炮兵陣地上部署完畢。而在此期間零零星星的炮聲一直未曾停止過,數十發炮彈在紀家堡的城樓和城牆上都留下了不少印跡,只是沒能造成明顯的有效殺傷。此外也有幾發炮彈打在了城門上,不過紀家堡這城門似乎頗為厚重,這炮彈打上去竟然一發都沒能打穿。

「試試新傢伙吧!」親自來到一線督戰的錢天敦對於這幾門新式火炮的威力也非常感興趣。事實上能讓他來到一線的原因,就是要親眼見證一下新式火炮在戰場上到底能不能起到一錘定音的作用。

操作這四門炮的炮兵是來自陸軍專門為此成立的一個炮兵連,這個連除了三十多名炮手之外,還有一大幫子後勤及技術人員,其編制與普通的炮兵連有著明顯的差異。光是為這四門炮提供配套服務的大平板車就多達十餘輛,除了裝載的彈藥之外,還有各種用於維修的工具和零配件。

連長龍平是曾經參加過澎湖戰役、宮古島戰役、台北戰役、舟山群島戰役等一系列對外戰爭的炮兵指揮官,以他的上尉軍銜和榮立過的軍功其實應該去到更高的職位,只是海漢陸軍中並無炮兵營這種對口的兵種編制,所以他也只能暫時窩在連長這個位置上。當然了,他現在所指揮的這個連隊可是整個海漢軍中獨一無二的存在,這種由海漢兵工研製出來的新式火炮,目前就只有他所在的這支被稱為炮兵特勤連的部隊進行了小規模列裝,絕大部分炮兵甚至根本就不知道有這種新式武器的存在。

去年七月,這種火炮已經在北部灣舉行的跨越1635聯合軍演中亮相,並且在試射打靶中表現出了可怕的威力和精準度,讓觀摩演習的各國使節和軍事觀察員都大為震驚。雖然當時這種新式火炮僅僅只是海漢展出的一種概念武器,但所有的參觀者都不會這麼簡單地看待這種武器的出現。明眼人一看便知這種武器將會徹底打破戰場上的平衡,只要海漢將其大面積列裝到軍中,今後誰也別想再在陸地上跟海漢軍進行正面對抗。

雖然當時亮相的武器中還有更為驚豔的蒸汽鐵甲炮艦,但那玩意兒終究造價高昂且對後勤要求極高,在可預見的一段時期內都不太可能大面積列裝,是真正的概念武器,所以外界反倒沒有那麼在意其存在。

海漢軍方當然也意識到裝備火炮比裝備一批鐵甲艦要容易得多,畢竟現在海軍在遠東地區仍處於無敵狀態,對於裝備更新換代的需求沒有那麼急迫。而陸軍卻需要更強大的武器來完成作戰任務,火炮無疑是性價比極高的一種殺傷性武器了。

龍平在得到錢天敦的命令之後,便下令四門炮全部瞄準紀家堡的城門裝填開火。只聽得四聲炮響,那看似厚重的城門竟然應聲炸裂開來,雖然沒有倒下,但卻已經被轟出了幾個大豁口。

「四發全中,打得不錯。」錢天敦從望遠鏡中確認了射擊結果,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種新式火炮的射擊精準度和威力在這一輪的攢射中顯露無遺,大大超過了陸軍現役的火炮。硬要挑毛病的話,那大概也就是使用成本的問題了。這種新式火炮的炮彈在目前還只能少量生產,其造價大概是傳統實心彈加黑火藥的幾十倍之多,即便是財大氣粗如海漢,暫時也不能敞開來用。

錢天敦沒有給後金軍留出反應的時間,便下令再次射擊。於是四門火炮次第鳴響,紀家堡的城門在煙塵中變成了滿地碎木,毫無遮掩地露出了其後的空間。

海漢發動第一輪炮擊的時候,擊穿城門的炮彈飛進紀家堡,便將正在後方備戰的騎兵轟殺了數人,正在混亂之際,第二輪炮擊又射了過來,其中兩顆炮彈穿過門洞飛入已經亂作一團的騎兵中,將幾匹戰馬連同背上的騎兵一同撕成了碎片。

正在對騎兵們訓話的揚古利親眼目睹了這一場景,儘管他是久經沙場見慣生死的干將,但眼見手下人馬在自己面前瞬間變成一堆血肉模糊的碎塊,所受到的衝擊還是相當的大。而海漢軍突然幾炮就轟垮了城門,更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竟然愣了一陣才想起來下達命令:「趕緊把城門堵上!」

紀家堡裡當然不會有備用的城門,而現有的城門已經被轟成碎渣,肯定沒法拼回去了。情急之下,也就只能用樹幹、碎石和沙袋等物事填進城門洞,將進出紀家堡的這條通道給堵起來。

錢天敦倒也不著急,等對手在門洞裡忙了快一個小時之後,才又下令讓龍平開炮射了一輪,把剛剛堵上大半的門洞又給轟開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