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0章 談判砝碼
「剛接到舟山發來的電報,王湯姆已經帶領艦隊從定海港出發了。」
勝利堡內的執委會日常例會上,顏楚傑代表軍方向在場的高官們報告了這個消息。遼東春季攻勢是海漢在1636年的首次對外戰爭,同時也是籌備已久的重要戰略舉措,可以說是海漢國在今年的頭等大事。為此執委會和國防部都是大開綠燈,在資金、人員和物資的調配方面給予了充分的配合,務求能夠一戰告捷,完成對遼東地區的初步攻略。
「等這場仗打完,我們也不用再韜光養晦了,到時候不管與哪一國談判,我們手裡的籌碼也更有份量一些。」陶東來對於即將在遙遠的東北地區展開的戰事有著更多的期望,準確的說,是對戰後的國際形勢變化有所期待。
海漢正式建國是在穿越之後的第七年,而時至今日要攻打後金佔領的遼東,依然是拉了一支明軍作為掩飾,以防大明在面子上過不去,可以說行事是相當低調了。
海漢前期的低調的確是出於韜光養晦的目的,避免過早暴露實力引來大明的打壓,而後期則是為了儘可能避免與大明發生領土爭端。海漢現在雖然已經不怵大明,但也並不希望兩國關係惡化甚至是刀兵相見,因為這會直接影響到海漢最為重視的貿易和移民兩項事務。所以儘管兩國間時不時地會爆發小規模的武裝衝突,海漢也會在佔據優勢的情況下保持克制,儘量將事態控制在大明的容忍程度之內。
海漢不可能成為大明的僕從國,而大明也不會給予這幫穿越者招安之外更好的待遇,雙方之間幾乎沒有什麼可以在談判桌上拿出來等價交換的條件,所以海漢一直都在等待國際局勢發生變化,或者直白一點說,等大明落難的那一刻到來。
海漢需要更多的外部條件來制衡大明,迫使大明主動選擇談判來解決雙方的爭端和海漢的國際地位問題,而這個所謂的外部條件,便是大明北方最強大的對手後金。
如果海漢不尋求武力介入大明與後金之間的戰爭,那麼按照原本的歷史軌跡,大明便已經進入到覆滅之前的倒計時了。而執委會認為,要與大明取得平等談判的權力,除了自身的實力要夠強之外,後金也是一個重要的談判砝碼。
海漢攻打遼東的目的在於牽制後金南下,而牽制後金南下的目的,除了要為大明續命之外,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便是要以此為交換條件,與大明展開正式的外交談判。雙方談得好,那麼海漢可以繼續為大明拽住後金的尾巴,讓大明有一絲喘息的機會;雙方若是談得不理想,那海漢也可以適當地鬆一鬆手,放後金出籠咬上大明幾口。
當然了,也不是沒有京城裡的主政者昏了頭,要跟後金和海漢同時開戰的可能,但如果真有這種苗頭,那大明的萬里海疆恐怕同時會有多處告急了。特別是長江以南沿海地區,絕不會有哪支水師膽大到敢去挑戰海漢海軍的權威,如果真的撕破臉,至少明軍在海上戰場無法給海漢製造出什麼大的麻煩。
顧凱接過陶東來的話頭道:「雖說春季攻勢三月才會打響,但實際上我們的外交準備工作從去年就已經開始著手了。福建和兩廣的官場大人物大部分都已打點到位,到時候這兩省的三司衙門都會向京城上書,建議大明朝廷與我們進行正式的外交會談。另外浙江方面也還在想辦法,只是我們在當地的影響力不比得南方,三司衙門大概在短期內還沒法拿下,頂多能有兩三位知府肯定出面寫奏摺就不錯了。」
海漢在福廣兩省經營多年,官場上上下下幾乎都被海漢滲透,那些曾經對海漢抱有明顯敵意的官員,在這幾年裡死的死,失蹤的失蹤,因為各種稀奇古怪的罪名丟官去職的人也不在少數。時至今日,這兩省官場上已經少有還敢在明面上與海漢作對的官員,倒是出於實際考慮而願意為海漢效力的官員越來越多。即便是三司衙門裡的高官,也早已經被海漢接連不斷的糖衣炮彈給打趴下了。
海漢在福廣兩省的貿易對象,至少有七成是有官府背景,很多地區代理商甚至根本就是官員家人。而海漢商品在大明境內的售賣利潤,也有相當一部分是流入到了這些官員的口袋中。在這種共生的利益關係之下,與海漢有合作關係的官員們自然是希望這個貿易夥伴能夠獲得大明朝廷的認可,以便能將目前的非法走私生意合法化。儘管這些走私生意在福廣境內大部分都已經半公開化,但如果能夠得到朝廷的認可,那自然會更加方便今後的行事。能把生意做到明面上,哪怕為此要承擔一定數額的稅收,官員們也是樂見其成的。
海漢外交部從去年就開始利用各種渠道遊說各路高官,將海漢在山東、遼東等地的軍事行動形容為「主動為大明排憂解難」的舉措,並且請求這些高官能在海漢進軍遼東之後,上書向朝廷請命,承認海漢的國家政權和在南海地區的權益,讓兩國建立起正式的外交和貿易關係。
當然了,這種差事也不是白幹的,對於願意出力的官員,海漢除了現金報酬之外,還承諾會在來年的商品代理權分配上給予其代理人一定的照顧。
幾個月活動下來,的確是有不少地方高官已經被外交部說動,表示願意在時機合適的時候向朝廷請命提出與海漢建交的申請。至於這個合適的時機,自然是要等海漢在遼東的春季攻勢傳出捷報之後了。
寧崎補充道:「現在這些官員唯一擔心的,就是我們會不會在談不攏的時候對大明動武。這種事也沒辦法先跟他們簽書面協議,所以還得想辦法給他們多吃一點定心丸才行。」
顏楚傑應道:「這定心丸還要怎麼吃?這次從南方調了這麼多部隊北上,駐紮在福廣的兵力都明顯減少,難道還不夠讓他們放心嗎?廣東這邊就不說了,福建那邊可是讓許心素派了軍事觀察員同去遼東,他應該沒什麼需要擔心的吧?」
「許心素擔心的不一樣,不是我們打遼東勝敗的問題。」施耐德也插話道:「我們的航線延伸到福建海峽以北之後,他所經營的產業對我國的影響就越來越小,這個趨勢對他和他的家族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如果我們在遼東建立了殖民地,那麼整個渤海的海運業都將被我們控制。站在許心素的位置上,他如果不想讓福建許氏在我國的影響力繼續下滑,那就必須得設法在第一時間跟進,就如同他們之前在浙江的做法一樣。」
當初海漢在台灣島上建設高雄港,許氏只是慢了一步就被廣東商人搶了先,要追上這個先發優勢就只能在當地投入更多的資金和人力。後來海漢越過福建海峽進軍浙江的時候,許心素心知這個勢頭不可阻擋,便主動配合海漢的行動,並給予了物資、海上運力、人脈等多方面的支持。而海漢在奪下舟山群島的控制權之後,也投桃報李給了福建許氏在舟山港建立專屬碼頭的待遇,並且幫助許氏將其家族生意引入到浙江境內。
海漢北上山東開拓新據點,許氏也隨即跟進,在芝罘島建立了大型的商棧,接下來要跨過渤海海峽進入遼東,如無意外,許心素肯定也會如過去幾年一樣,繼續緊緊地追隨海漢的步伐。
「許心素這次派了誰去遼東啊?」陶東來問道。
「他家老四許裕拙。」顏楚傑應道:「入冬的時候就已經去舟山跟王湯姆會合了,態度還是挺積極的。」
陶東來笑道:「大概還是為了參加海軍的冬訓吧。」
顏楚傑點點頭道:「肯定是有這意思,畢竟前一年冬天連皮島的人都千里迢迢來了浙江,福建近水樓台先得月,沒有理由再錯過這種難得的進修機會。」
海軍東海艦隊和北方艦隊都是在舟山定海港過冬,而每年冬天的集中訓練也成為了當地海軍的一個保留項目。福建水師作為海漢海軍的忠實擁躉和盟友,既然知道有這個安排,那自然是要派出一些軍官到舟山這邊來受訓和學習。而許裕拙作為許心素的四子,又是福建水師參將,自然這個差事就輪到了他的頭上。
海漢將春季攻勢的計畫告知許心素之後,許裕拙便又多了一個差事,就是隨海漢海軍艦隊一同北上,參與到海漢攻打遼東的軍事行動中去。待海漢攻打遼東成功之後,許裕拙便全權代表福建許氏,第一時間在遼東那邊圈地建商棧。總之不管海漢要在當地做什麼,反正福建許氏都先參一股進去再說。許心素這幾年早就看得明白,跟著海漢做買賣,花點錢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要是心生猶豫,這機會可能就旁落別家了。
福建許氏是靠著許心素帶著族中子弟從軍,才換來了行事的便利,在貿易關係之外還能與海漢進行深度的合作。而如今找到這個竅門的人越來越多,就連廣東這種水師編制都已經名存實亡的地方,近兩年竟然又有不少富商花大價錢捐水師武官官職,為的便是效仿許氏家族投海漢所好,有個官身才好辦事。許心素雖然不知道海漢去打遼東會不會帶著別家一起玩,但他不敢大意,自然是要派出自己信任的兒子到一線去盯著。
陶東來又道:「這次北上遼東,三亞這邊也抽了不少人跟過去,所以各個部門的工作在近期可能會有所影響,大家都稍微勤快一點,儘量把這些空位都給補上。」
與以往攻打海外殖民地有所不同,這次海漢在開打之前,便向北方派去了一批人,使命各有不同。這些人包括了海漢兵工主管白克思,他負責將一批試驗性質的武器送往遼東戰場,以實戰來檢驗這些未完成品的性能和可靠性。
建設部的劉山夏則是要負責戰後在金州地峽組織修建一道可靠的防線,以抵禦今後幾年內後金軍可能會不斷進行的反攻。同時佔領區的各項基建工程,他也可以順道進行一下指導。
負責通信工程的張廣則是要順路檢查沿海各殖民地的通信設備狀況,並對現有的電台通信網絡和通信方式進行優化調整。電台目前是各海外殖民地與三亞大本營保持密切聯繫的主要信息傳送方式,雖然便捷但也需要定期進行調試,這個差事也只有專業人員才能完成。
農業部的高歡要去到當地,指導移民們種植春小麥、玉米、大豆、水稻等糧食作物。當地距離海漢控制下的產糧區實在太遠,如果不能盡快實現糧食自給自足,那就會給北方航線帶來極為沉重的運力負擔。
此外執委會已經為尚未到手的金州挑選好了行政主官,便是之前在廣東地區主管移民事務的沙喜。他此前幾年一直是在駐廣辦任職,後來在廣州城一江之隔的海珠鎮擔任主管。而這次調職雖然地域跨度比較大,但卻是沙喜自己申請的調動。而有意願前往遼東任職的人本來就不多,執委會手頭上暫時也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便遂了他的意願。
這批北上人員在一月中旬陸續抵達舟山,進行了一段時間的休整之後,這次才隨北上艦隊一同前往遼東。不過他們中的大部分人會先被送往芝罘島安置,待遼東的作戰行動結束之後,再前往當地履職赴任。
雖然看著似乎抽走的人不多,但這些人在各自的部門都是獨當一面的人物,這一走至少就是幾個月的時間,對原本部門的工作肯定會有一定的影響。他們所負責的工作又不能指望歸化籍幹部能頂替,就只能由穿越者們加班來彌補這些空缺的位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