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774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0 15:00
第1420章 談判砝碼

「剛接到舟山發來的電報,王湯姆已經帶領艦隊從定海港出發了。」

勝利堡內的執委會日常例會上,顏楚傑代表軍方向在場的高官們報告了這個消息。遼東春季攻勢是海漢在1636年的首次對外戰爭,同時也是籌備已久的重要戰略舉措,可以說是海漢國在今年的頭等大事。為此執委會和國防部都是大開綠燈,在資金、人員和物資的調配方面給予了充分的配合,務求能夠一戰告捷,完成對遼東地區的初步攻略。

「等這場仗打完,我們也不用再韜光養晦了,到時候不管與哪一國談判,我們手裡的籌碼也更有份量一些。」陶東來對於即將在遙遠的東北地區展開的戰事有著更多的期望,準確的說,是對戰後的國際形勢變化有所期待。

海漢正式建國是在穿越之後的第七年,而時至今日要攻打後金佔領的遼東,依然是拉了一支明軍作為掩飾,以防大明在面子上過不去,可以說行事是相當低調了。

海漢前期的低調的確是出於韜光養晦的目的,避免過早暴露實力引來大明的打壓,而後期則是為了儘可能避免與大明發生領土爭端。海漢現在雖然已經不怵大明,但也並不希望兩國關係惡化甚至是刀兵相見,因為這會直接影響到海漢最為重視的貿易和移民兩項事務。所以儘管兩國間時不時地會爆發小規模的武裝衝突,海漢也會在佔據優勢的情況下保持克制,儘量將事態控制在大明的容忍程度之內。

海漢不可能成為大明的僕從國,而大明也不會給予這幫穿越者招安之外更好的待遇,雙方之間幾乎沒有什麼可以在談判桌上拿出來等價交換的條件,所以海漢一直都在等待國際局勢發生變化,或者直白一點說,等大明落難的那一刻到來。

海漢需要更多的外部條件來制衡大明,迫使大明主動選擇談判來解決雙方的爭端和海漢的國際地位問題,而這個所謂的外部條件,便是大明北方最強大的對手後金。

如果海漢不尋求武力介入大明與後金之間的戰爭,那麼按照原本的歷史軌跡,大明便已經進入到覆滅之前的倒計時了。而執委會認為,要與大明取得平等談判的權力,除了自身的實力要夠強之外,後金也是一個重要的談判砝碼。

海漢攻打遼東的目的在於牽制後金南下,而牽制後金南下的目的,除了要為大明續命之外,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便是要以此為交換條件,與大明展開正式的外交談判。雙方談得好,那麼海漢可以繼續為大明拽住後金的尾巴,讓大明有一絲喘息的機會;雙方若是談得不理想,那海漢也可以適當地鬆一鬆手,放後金出籠咬上大明幾口。

當然了,也不是沒有京城裡的主政者昏了頭,要跟後金和海漢同時開戰的可能,但如果真有這種苗頭,那大明的萬里海疆恐怕同時會有多處告急了。特別是長江以南沿海地區,絕不會有哪支水師膽大到敢去挑戰海漢海軍的權威,如果真的撕破臉,至少明軍在海上戰場無法給海漢製造出什麼大的麻煩。

顧凱接過陶東來的話頭道:「雖說春季攻勢三月才會打響,但實際上我們的外交準備工作從去年就已經開始著手了。福建和兩廣的官場大人物大部分都已打點到位,到時候這兩省的三司衙門都會向京城上書,建議大明朝廷與我們進行正式的外交會談。另外浙江方面也還在想辦法,只是我們在當地的影響力不比得南方,三司衙門大概在短期內還沒法拿下,頂多能有兩三位知府肯定出面寫奏摺就不錯了。」

海漢在福廣兩省經營多年,官場上上下下幾乎都被海漢滲透,那些曾經對海漢抱有明顯敵意的官員,在這幾年裡死的死,失蹤的失蹤,因為各種稀奇古怪的罪名丟官去職的人也不在少數。時至今日,這兩省官場上已經少有還敢在明面上與海漢作對的官員,倒是出於實際考慮而願意為海漢效力的官員越來越多。即便是三司衙門裡的高官,也早已經被海漢接連不斷的糖衣炮彈給打趴下了。

海漢在福廣兩省的貿易對象,至少有七成是有官府背景,很多地區代理商甚至根本就是官員家人。而海漢商品在大明境內的售賣利潤,也有相當一部分是流入到了這些官員的口袋中。在這種共生的利益關係之下,與海漢有合作關係的官員們自然是希望這個貿易夥伴能夠獲得大明朝廷的認可,以便能將目前的非法走私生意合法化。儘管這些走私生意在福廣境內大部分都已經半公開化,但如果能夠得到朝廷的認可,那自然會更加方便今後的行事。能把生意做到明面上,哪怕為此要承擔一定數額的稅收,官員們也是樂見其成的。

海漢外交部從去年就開始利用各種渠道遊說各路高官,將海漢在山東、遼東等地的軍事行動形容為「主動為大明排憂解難」的舉措,並且請求這些高官能在海漢進軍遼東之後,上書向朝廷請命,承認海漢的國家政權和在南海地區的權益,讓兩國建立起正式的外交和貿易關係。

當然了,這種差事也不是白幹的,對於願意出力的官員,海漢除了現金報酬之外,還承諾會在來年的商品代理權分配上給予其代理人一定的照顧。

幾個月活動下來,的確是有不少地方高官已經被外交部說動,表示願意在時機合適的時候向朝廷請命提出與海漢建交的申請。至於這個合適的時機,自然是要等海漢在遼東的春季攻勢傳出捷報之後了。

寧崎補充道:「現在這些官員唯一擔心的,就是我們會不會在談不攏的時候對大明動武。這種事也沒辦法先跟他們簽書面協議,所以還得想辦法給他們多吃一點定心丸才行。」

顏楚傑應道:「這定心丸還要怎麼吃?這次從南方調了這麼多部隊北上,駐紮在福廣的兵力都明顯減少,難道還不夠讓他們放心嗎?廣東這邊就不說了,福建那邊可是讓許心素派了軍事觀察員同去遼東,他應該沒什麼需要擔心的吧?」

「許心素擔心的不一樣,不是我們打遼東勝敗的問題。」施耐德也插話道:「我們的航線延伸到福建海峽以北之後,他所經營的產業對我國的影響就越來越小,這個趨勢對他和他的家族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如果我們在遼東建立了殖民地,那麼整個渤海的海運業都將被我們控制。站在許心素的位置上,他如果不想讓福建許氏在我國的影響力繼續下滑,那就必須得設法在第一時間跟進,就如同他們之前在浙江的做法一樣。」

當初海漢在台灣島上建設高雄港,許氏只是慢了一步就被廣東商人搶了先,要追上這個先發優勢就只能在當地投入更多的資金和人力。後來海漢越過福建海峽進軍浙江的時候,許心素心知這個勢頭不可阻擋,便主動配合海漢的行動,並給予了物資、海上運力、人脈等多方面的支持。而海漢在奪下舟山群島的控制權之後,也投桃報李給了福建許氏在舟山港建立專屬碼頭的待遇,並且幫助許氏將其家族生意引入到浙江境內。

海漢北上山東開拓新據點,許氏也隨即跟進,在芝罘島建立了大型的商棧,接下來要跨過渤海海峽進入遼東,如無意外,許心素肯定也會如過去幾年一樣,繼續緊緊地追隨海漢的步伐。

「許心素這次派了誰去遼東啊?」陶東來問道。

「他家老四許裕拙。」顏楚傑應道:「入冬的時候就已經去舟山跟王湯姆會合了,態度還是挺積極的。」

陶東來笑道:「大概還是為了參加海軍的冬訓吧。」

顏楚傑點點頭道:「肯定是有這意思,畢竟前一年冬天連皮島的人都千里迢迢來了浙江,福建近水樓台先得月,沒有理由再錯過這種難得的進修機會。」

海軍東海艦隊和北方艦隊都是在舟山定海港過冬,而每年冬天的集中訓練也成為了當地海軍的一個保留項目。福建水師作為海漢海軍的忠實擁躉和盟友,既然知道有這個安排,那自然是要派出一些軍官到舟山這邊來受訓和學習。而許裕拙作為許心素的四子,又是福建水師參將,自然這個差事就輪到了他的頭上。

海漢將春季攻勢的計畫告知許心素之後,許裕拙便又多了一個差事,就是隨海漢海軍艦隊一同北上,參與到海漢攻打遼東的軍事行動中去。待海漢攻打遼東成功之後,許裕拙便全權代表福建許氏,第一時間在遼東那邊圈地建商棧。總之不管海漢要在當地做什麼,反正福建許氏都先參一股進去再說。許心素這幾年早就看得明白,跟著海漢做買賣,花點錢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要是心生猶豫,這機會可能就旁落別家了。

福建許氏是靠著許心素帶著族中子弟從軍,才換來了行事的便利,在貿易關係之外還能與海漢進行深度的合作。而如今找到這個竅門的人越來越多,就連廣東這種水師編制都已經名存實亡的地方,近兩年竟然又有不少富商花大價錢捐水師武官官職,為的便是效仿許氏家族投海漢所好,有個官身才好辦事。許心素雖然不知道海漢去打遼東會不會帶著別家一起玩,但他不敢大意,自然是要派出自己信任的兒子到一線去盯著。

陶東來又道:「這次北上遼東,三亞這邊也抽了不少人跟過去,所以各個部門的工作在近期可能會有所影響,大家都稍微勤快一點,儘量把這些空位都給補上。」

與以往攻打海外殖民地有所不同,這次海漢在開打之前,便向北方派去了一批人,使命各有不同。這些人包括了海漢兵工主管白克思,他負責將一批試驗性質的武器送往遼東戰場,以實戰來檢驗這些未完成品的性能和可靠性。

建設部的劉山夏則是要負責戰後在金州地峽組織修建一道可靠的防線,以抵禦今後幾年內後金軍可能會不斷進行的反攻。同時佔領區的各項基建工程,他也可以順道進行一下指導。

負責通信工程的張廣則是要順路檢查沿海各殖民地的通信設備狀況,並對現有的電台通信網絡和通信方式進行優化調整。電台目前是各海外殖民地與三亞大本營保持密切聯繫的主要信息傳送方式,雖然便捷但也需要定期進行調試,這個差事也只有專業人員才能完成。

農業部的高歡要去到當地,指導移民們種植春小麥、玉米、大豆、水稻等糧食作物。當地距離海漢控制下的產糧區實在太遠,如果不能盡快實現糧食自給自足,那就會給北方航線帶來極為沉重的運力負擔。

此外執委會已經為尚未到手的金州挑選好了行政主官,便是之前在廣東地區主管移民事務的沙喜。他此前幾年一直是在駐廣辦任職,後來在廣州城一江之隔的海珠鎮擔任主管。而這次調職雖然地域跨度比較大,但卻是沙喜自己申請的調動。而有意願前往遼東任職的人本來就不多,執委會手頭上暫時也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便遂了他的意願。

這批北上人員在一月中旬陸續抵達舟山,進行了一段時間的休整之後,這次才隨北上艦隊一同前往遼東。不過他們中的大部分人會先被送往芝罘島安置,待遼東的作戰行動結束之後,再前往當地履職赴任。

雖然看著似乎抽走的人不多,但這些人在各自的部門都是獨當一面的人物,這一走至少就是幾個月的時間,對原本部門的工作肯定會有一定的影響。他們所負責的工作又不能指望歸化籍幹部能頂替,就只能由穿越者們加班來彌補這些空缺的位置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6 11:42
第1421章 使命

近年來在開闢海外殖民地的過程中,極少會一次性抽調如此之多的非軍事人員奔赴數千里之外的新殖民地,由此也足見執委會對遼東攻略的重視程度了。甚至像張廣這種已經在崖城縣主政一方的地方官,也得暫時重拾專業,放下本職工作去執行這趟路程遙遠的外勤差事。

當然了,張廣本人對於這樁差事倒也未必牴觸,畢竟他穿越之後就沒有出過海南島,一直窩在崖城那邊過小日子。如今難得有機會藉著公幹出去看看這個時空的大好河山,某種程度上倒是可以把這趟往返遼東的差事當作是公費旅遊來享受。雖說這一路都只能坐著海船慢慢搖到北方去,但勝在全程都有僕從服侍,那種人上人的尊貴待遇可不是穿越前的小人物身份所能享受到的。

目前這批人都已經在舟山去往北方的途中,究竟能夠在遼東發揮多少作用,還得看他們在當地如何配合了。執委會雖然也能通過電台遙控指揮,但因為信息掌握程度存在差異,一般極少會直接插手殖民地當地事務,更何況這次北上的人員中本來就有白克思這名執委,他便可以全權代表執委會處理一些突發事件。

在執委會開會討論遼東事務的同時,航行在東海上的某艘帆船上,這群當事人也正圍坐一起,商議北上之後的安排,同時也順便暢想一下。

作為此次赴遼東的隊伍中職位最高的領導,白克思自然成為了這群人的中心。而他此次親自押運去遼東的武器裝備,更是成為了眾人議論的熱點。

「白總,聽說這次弄了不少新式火炮上前線,如果好用是不是就要批量裝備了啊?能不能優先裝備遼東駐軍?你知道的,那地方可是跟後金地盤接壤,要是被我們搶了那就是眼中釘肉中刺啊,一年不知道要打多少場仗,沒點鎮山之寶可不行……」話嘮沙喜一開口便停不下來,他是執委會為遼東殖民地任命的行政主官,自然最為關心當地的防務。

「你怕是想得美!」旁邊的劉山夏搖頭反駁道:「那些野豬皮連槍炮都還不太會造,需得著用最先進的武器去打他們?依我看,這些新武器就算要列裝,也肯定是優先裝備南海方向的部隊。那邊的競爭對手都是西方國家,必須要在武器性能上壓制他們才行。」

「西方國家雖然武裝水平跟我國比較接近,可他們不敢跟我們打啊!」沙喜這個人嘴上是不會輕易服輸的,立刻便提出了反對意見:「你數數看,葡萄牙、荷蘭、西班牙,這幾個進入遠東地區的國家,有哪個還敢站出來跟我們打對台的?最好的武器當然是應該部署到真正需要的地方,可我們現在在南海有對手嗎?」

葡萄牙早在七年前就已經在安南吃夠了苦頭,自那以後便主動與海漢建交。雙方數年來保持著密切的政治和經濟往來,也沒有再發生過軍事衝突。時至今日,葡萄牙已經成為海漢在西方世界中最為可靠的合作夥伴,海漢通過葡萄牙來獲得連接西方世界的商路,以及其他西方殖民國家的情報;而葡萄牙則是通過海漢在南海和東北亞地區提供的港口,將海上貿易做得風生水起,時不時還能藉著海漢的力量打壓一下那些同樣來自歐洲的競爭對手。

至於荷蘭則是懾於海漢的武力,為保住自己在遠東地區的遊戲資格而不得不低下了頭。雖然荷蘭人沒有葡萄牙人那麼服帖可靠,但以當下的國際形勢而言,他們的確不太可能跳出來跟海漢過不去。畢竟在葡萄牙這個競爭對手面前,荷蘭並沒有太多的優勢可言,更何況對方早早就抱住了海漢大腿,要是不與海漢搞好關係,那麼荷蘭大概就只能守著爪哇島一線過活了,手根本別想伸到東北亞地區來,這顯然是其不可能接受的局面。

西班牙這個死硬派倒是一直沒有與海漢和解的意圖,去年甚至還從馬尼拉派出一支武裝艦隊試圖偷襲三亞。不過被海漢狠狠尅了一頓之後,馬尼拉那邊似乎也偃旗息鼓沒了動靜。海漢一心想著集中資源先把遼東的事情辦妥,不願急於跟西班牙撕破臉,也沒有向馬尼拉當局提出宣戰或是抗議,而是默默地把事情揭過去。當然馬尼拉那邊的心態就未必有這麼輕鬆了,海漢這邊既不說打也不說不打,但顯然這個梁子已經結下了,只是看什麼時候動手解決而已。至於再主動跟海漢開戰,就算馬尼拉總督有這個想法,也已經沒有足夠的實力來進行實施了。

劉山夏提醒道:「別忘了去年南海又冒出一幫英國佬,那也不是吃素的。」

「你是說在星島被羅傑打得吐血的那幫英國兵?」沙喜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搖了搖道:「很顯然英國人根本就沒有做好跟我們開戰的準備,你太高估他們的實力了。羅傑帶一個營就能擺平他們,這對我們來說甚至還算不上威脅。」

劉山夏鼻子裡哼了一聲,卻沒有再與沙喜辯論下去,或許他也已經意識到要憑自己的口才駁倒沙喜,顯然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

不過沙喜佔了上風之後並沒有對劉山夏窮追猛打,而是又轉回到白克思這邊:「白總,你覺得我說的有沒有道理?像後金這種可以下狠手的對象,最適合用來演練新武器新戰術了,你要把這武器裝備到別處去,說不定一年半載都派不上用場,也只有在遼東才能隨時把後金軍拉出來打個靶什麼的,你看這多方便!」

白克思笑道:「你到底是管民政的還是管外交的?居然想得比我還多!這麼說吧,新型武器的定型測試不會只在遼東一個地方進行,量產也不會是近期就能實現的事。至於批量裝備,恐怕兩三年內都還會比較困難,所以你也別多想了,想了也白想。」

海漢兵工此次要送去遼東戰場上測試的武器是以火炮為主,試制的後裝線膛炮對材料和工藝的要求都比較高,以海漢現有的加工能力還很難實現量產。而銅製炮彈對於銅的消耗也十分可觀,在現階段海漢工業發展需要用到銅的地方極多,用起來製造武器彈藥無疑是性價比較低的一種選擇。在海漢現有武器已經能夠壓制同時代敵人的狀況下,的確沒什麼必要一定要將成本高昂的先進武器投入使用。

當然了,本著生產一代、試制一代、預研一代、探索一代的兵工研發原則,對於新式武器的研製工作並不會停頓下來。海漢資料庫裡存有大量的武器圖紙和設計方案,因此可以省下在武器研發過程中的大量工作,而隨著海漢控制的資源越來越多,工業化的進程越來越快,原本存在於製造技術上的難關都會逐漸被攻克,當更為先進的武器逐步實現量產之後,海漢想要在戰場上平推敵人就會比現在容易得多。

這些武器在高緯度地區作戰的表現,自然會被海漢兵工記錄在案,作為今後改進設計的參考資料。但即便是軍方想要裝備這些尚處在試驗階段的先進裝備,那也得先過了執委會這一關再說。至於像沙喜這種打算,就算他說得頭頭是道,但也基本上不可能得到執委會的支持,畢竟執委會需要考慮的東西更全面更長遠,而沙喜只是站在個人喜好的角度去看待問題而已。

沙喜不以為然道:「這怎麼能是白想呢?讓海漢發展壯大是我們每個人的使命,雖然我不是從事兵器工業,但出謀劃策的資格總是有的吧?」

白克思應道:「說到使命,你還是趁著路上這段時間,好好琢磨琢磨,到了當地之後怎麼開展工作,別把心思都用到不相干的地方了。」

這時候張廣插話道:「聽說你是自己申請調職的?為什麼放著能享福的工作不干,要跑到遼東去當個光桿司令?」

沙喜白眼一翻道:「廣東這邊上上下下里裡外外都快被我們收買完了,留在當地也沒什麼意思,想換個有挑戰性的環境。遼東這地方雖然遠是遠了點,但好在底子乾淨,今後當地都是歸化民,不會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人混在裡面,很多事情進行起來也會方便一點。」

白克思聽到這話忍不住看了沙喜一眼,見他表情似乎也不像是先前那樣開玩笑的樣子,不禁微微動容。海漢在廣東經營數年,貿易渠道和人脈都已掌控得相當自如,但也仍然無法避免與大明百姓混居共事的現實。這樣的局面當然會給海漢的施政帶來諸多阻力,而沙喜顯然是已經受不了類似這樣的狀況,所以才會想要找一處社會成分簡單的所在,安安心心地照自己的思路來進行施政。

而張廣顯然無法理解沙喜的選擇,搖搖頭道:「混居才是常態,遼東半島的狀況只是個例而已。別看你現在鬥志旺盛,說不定等到了那邊,你就會發現當佔領區的領導有很多麻煩的地方。」

「我不怕麻煩。」沙喜並不為張廣的話所動,依然是固執地堅持自己的意見:「老張,你在崖城那山溝裡待得太久了,磨得連上進心都快沒了。」

張廣哭笑不得道:「不是每個人都想當大人物,我就習慣了崖城的生活,這難道就是沒上進心的表現?設法讓自己生活得舒適一些,應該也算是一種有意義的堅持吧?管理好崖城這一縣之地,就是我的使命了!」

「等遼東的戰事結束,旅順那邊……應該也是要設立行政縣吧?」沙喜聽到這話,腦子裡的念頭卻已經跳過了剛才的爭論,想到了另外的問題:「那我以後也是跟你一樣當縣長了,不知你有沒有什麼訣竅可以教我?」

張廣沒料到沙喜這轉彎來得如此之大,一時沒反應過來,不解地問道:「訣竅?什麼訣竅?」

「就是管理一個縣的施政訣竅。」沙喜解釋道:「剛才白總說讓我在路上琢磨一下開展工作的事,這船上就只有你是地方官,那我也只能請教你了。」

張廣心道你前一分鐘還在跟我爭論,後一分鐘就改變了態度,這前倨後恭的變臉速度還真是夠快。但他其實有點冤枉了沙喜,這人純粹只是話嘮加上思維跳躍性比較大而已,倒並非是反覆無常之徒。

不過張廣是個老實人,雖然心中對沙喜有所抱怨,但他仍是將自己執政崖城縣數年來的心得體會和盤托出,供沙喜作為參考。但他也知道沙喜並非對行政事務一竅不通,在駐廣辦待了這麼些年,從香港到廣州都留下過沙喜的足跡,就算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所以他的講述也就只是點到為止,沙喜腦子靈活,自然能領會到其中的關鍵。

船上唯一沒有參與到討論中的民政官員就只有農業部的高歡,不過也並不是他高冷不願參與到討論中來,而是實在太忙,要在航程中整理這次從三亞帶出的大量糧種,並制定農業開發種植計畫,光這些事情就已經讓他脫不開身了,只能在船艙中加班加點地做事,遠遠比不了另外幾名大爺那麼輕鬆。

從浙江出發七日後,艦隊便駛入了山東海域。這支龐大艦隊的出現再次引發了沿海州縣小小的騷亂,急報接二連三地送入到濟南府中。這不由讓人聯想到海漢在入冬之前曾經與登州官方爆發過衝突,於是這支北上的龐大艦隊就被順理成章地理解為海漢即將在山東展開的報復措施,否則似乎也無法解釋為何海漢要大張旗鼓從南方調來如此之多的武裝船隻。

在沿海各州府小心翼翼的監視之下,這支北上艦隊在二月中旬駛抵了芝罘島,這讓那些認為海漢即將對山東動手的人更是對接下來將會爆發的戰爭深信不疑。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6 11:42
第1422章 大軍到來

福山知縣張普成最近幾個月幾乎都沒怎麼開衙辦公了,這不是他偷懶,而是如今的福山縣已經換了主人,縣衙的政令根本出不了城,甚至在城內的影響也越來越小。張普成又無法對海漢作出什麼有力的抗爭,只能是默認了海漢在本地的影響力。

當然了,骨氣、大義、忠誠這種東西,張普成也並不是一點都沒有,只是在「活著享受榮華富貴」,與「無聲無息地死去」之間,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前者。如今他什麼事都不用,海漢每一個月便會送來一筆豐厚的「辦公費」,還代他將地方上打理得井井有條,讓他完全過上了萬事無憂的富家翁日子。如果忽視雙方的陣營立場,那現在這種日子真的可以說是美滋滋了。

當然了,張普成也知道自己在福山縣這邊的苟且並不能得到登州乃至山東布政使司的認可,只是現在上面還需要他這個調和劑和傳話人的存在,所以可以容忍他近乎叛國的不作為。但如果日後海漢退出山東,那上頭可就不會再坐視他這棵牆頭草繼續坐在福山縣衙裡了,勢必會對他進行清算。所以在當富家翁的同時,張普成已經默默地開始給自己佈置後路。

他之所以願意收受海漢的好處,一方面是因為海漢開出來的價碼不容拒絕,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海漢考慮得極為周到,對像他這樣的官員在今後要如何擺脫朝廷的懲治,都有相應的安排。簡單的說,就是在必要時離開大明,以海漢國民的身份重新開始另一段生活。

但今後如果真的迫不得已要離開大明,他和自己的家族如果不想坐吃山空,能有個穩定的收入來源自然顯得尤為重要。張普成去年便已經排了一名親信子侄前往南方的海漢殖民地,確認在當地認購的兩百多畝香料種植園已經在運作之中,並且瞭解到當地種植園背後投錢的老闆有不少都是來自大明,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只要形勢不對,他會立刻安排自己的家人乘船從海上南下,到時候朝廷要給自己安個什麼罪名,那也就由得他們去了,能好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

不過張普成偶爾也還是會做惡夢,夢到海漢大軍突然由芝罘島登陸,然後揮師西進,橫掃山東半島,遇城破城,燒殺劫掠,讓山東陷入了比登萊之亂更加嚴重的戰火災禍之中。每每從這種噩夢中醒來,張普成都會覺得自己有一種深重的罪惡感,彷彿這一切的混亂都是因為自己而起。他也只能安慰自己,海漢人不止一次向自己承諾過不會主動對山東動武,也沒有入侵大明的意願,如今福山縣社會安定,政通人和,想必海漢人應該也不會出爾反爾才是。

但他的這個想法在今天被剛剛傳來的消息給動搖了,海漢派來了一支規模十分龐大的武裝艦隊,遠遠超過了以前駐紮在芝罘島的艦隊規模。登萊兩州根本就沒有足夠的海上武裝能夠威脅到芝罘島,那麼海漢人為何要調集如此龐大的艦隊來到山東?張普成下意識的反應,便是海漢打算要對山東動手了。

山東的軍力一半毀於前幾年的登萊之亂,剩下這一半武裝力量,其中的精銳也被大量調去中原剿殺農民軍,鎮守地方的只剩下一些實力偏弱的衛所軍。對於船堅炮利的海漢來說,山東本地的軍事防禦力量只能用不堪一擊來形容。而如此之大的一塊肥肉,海漢人又不是善男信女,有什麼理由一直幹看著而不吃進肚子裡?張普成想到這一點,覺得現實狀況快要跟自己做過的噩夢內容對上了,不禁心中隱隱發慌,這要一開打,他這個地方官可就沒有什麼迴旋餘地了,莫不是真到了要棄官跑路的時候了?

「大人,得盡快拿個主意才是啊!」

福山縣衙的捕頭韓勤面露焦急之色對張普成催促道。海漢艦隊抵達芝罘島的消息便是由他告知張普成,雖說韓勤也早就迫於壓力對海漢這個外來者妥協了,但誰也無法在面對海漢大軍的時候保持足夠的冷靜,接下來福山縣城是該閉門抵抗,還是該開門投降,這就必須要知縣張普成表明態度了。

韓勤能從海漢手中拿到的好處,自然比不了張普成這個知縣那麼豐厚,沒法在南方買上百畝農場當老闆。但海漢也給了他承諾,如果有朝一日山東事態惡化,他必須要離開這裡才能保住性命,那麼海漢將會在南方為他安排好謀生差事,而且收入和生活待遇絕不會低於此時。雖說這種口頭承諾沒有什麼約束力可言,但韓勤還是選擇了相信海漢的信譽。

但不管是張普成還是韓勤,都不會希望海漢在山東動用武力。誰都不願意自己的生活環境發生大的動盪,對於戰亂帶來的慘狀,他們都曾是親歷者,也不願再看到那樣的景象發生。如果無法阻止戰爭的爆發,那至少要儘早作出安排,力求避開這場彌天大禍。

張普成咬牙道:「你可真的確認這消息了?」

韓勤道:「卑職的妹夫如今便在芝罘島的碼頭上做文書,他說海漢艦隊是昨日傍晚到的,一船一船的全是兵,晚上整個碼頭都點著火把,船上的人一直到半夜才下完。這次坐船過來的少說也有好幾千兵馬,做不得假的!」

張普成倒抽了一口涼氣,心道海漢不聲不響地從南方運來如此之多的部隊,這總不會只是為了炫耀武力或是部隊演練,目的只怕就是衝著拿下登萊兩州來的。只是登州距離芝罘島尚有一段路程,而且那邊好歹有一座城池和幾千駐軍,海漢要打登州也得費一番手腳,可自己這福山縣城就在海漢眼皮子底下,他們若真要在山東生事,第一件事應該就是把這裡徹底接管,看樣子自己這個知縣是快要到幹到頭了。

張普成想起一事,又對韓勤問道:「黃把總可知此事?」

福山縣城駐紮的明軍也就百十來號人,把總黃曲也算是個識時務的聰明人,早就對海漢在城外的種種動作裝聾作啞。張普成雖然不清楚海漢人給了黃曲什麼好處,但想必也不會太虧待福山縣城裡唯一的武官。如今海漢人大軍已至,首當其衝的便是黃曲了,而他所持的態度,可能就將會決定這座小縣城是否會陷入到戰亂之中。

韓勤點頭道:「黃把總的侄子也在芝罘島做事,想來應該已經收到消息了。他是聰明人,想來不至於幹傻事。」

「想幹也得有那本事才行啊!他手底下就那麼點人,如今估計都跑得差不多了,還如何能對抗海漢大軍?你且去將黃把總請來,就說有事相商。」張普成嘴上說得輕鬆,但還是打算當面確認一下黃曲的態度。如果黃曲有什麼別的打算,那張普成就得先設法將自己摘出來,免得被牽連其中。

黃曲很快就來了,大概張普成不去請他,他自己也會找上門來。不管是戰是降,這麼大的事情也就只能由本地僅有的兩名官員代表文武陣營作出決定了。而韓勤作為張普成的親信下屬,也有資格留下來參與到這場討論中來。

「張大人,你想多了。」黃曲很清楚對方找自己過來是要商量什麼事,所以坐下之後便開門見山地切入了正題:「且不說我手下已經沒幾個兵能使喚,就算是齊裝滿員,我也不會跳出來行那螳臂當車之事。要想以身殉國,一年之前我們便該死了,既然已經苟且偷生到如今,那活下去才是正事。」

黃曲手下的兵有不少都悄悄離了縣城,替海漢人效力去了,有的甚至已經移民去了南方。而且正如他所說的那樣,現在就算選擇殉國也已經於事無補,海漢人不會在乎,朝廷也不會把他們當作忠臣來看待,他們就算死在縣城,很可能連個水花都不會有。畢竟要論及把控輿論喉舌的手段,他們是拍馬都趕不上海漢。

所以黃曲不但不打算抵抗,而且竟是要準備說服知縣張普成,讓他主動放棄不切實際的幻想,以保住自己的性命為當下的首要任務。

從某種角度說來,他們的想法其實也算是不謀而合了。人天性中的求生慾望,或者說得難聽點叫貪生怕死,讓他們沒辦法再鼓起勇氣去對抗海漢大軍的到來。既然在此之前就已經選擇了妥協和苟且,那麼此時再如何拚命也沒有太大意義了。

張普成沉吟道:「黃把總的意思是我們主動向海漢投降獻城?」

黃曲冷笑道:「我的意思?難道張大人不是這個意思?」

兩人雖然都存了投降的想法,但卻都不願意背負這個不好的名聲,言語之間不免有些衝突。倒是旁觀者韓勤看得明白,苦笑著勸道:「兩位大人,如今可不是鬥氣的時候了,今後兩位大概都得離開這裡,說不定以後還得入籍海漢,在大明的罪過,放到海漢可能就是大功了啊!」

兩人對視一眼,均想韓勤這說法雖然經不起推敲,但也有些道理。這種時候誰先主動降了,事後得到的待遇倒是可能會更好一些,而動作慢的或許就會被視為跟風之舉了。

不過張普成生性謹慎,哪怕黃曲的話已經基本表明了態度,不用顧忌這位把總跟自己唱反調,他依然還是記掛著別的事情。

「黃把總是聰明人,本官自然不會擔心。但奇山所那邊……不知態度如何?」張普成望向黃曲問道:「黃把總可知馮千戶那邊的意思?」

黃曲面無表情地應道:「奇山所是奇山所的事,與我無干。馮千戶要是想挑戰海漢,那也由得他去。」

奇山千戶所距離福山縣城僅十幾里之遙,當初海漢在芝罘島登陸之後,首先拔掉的便是奇山所設在芝罘灣的一處哨所。而駐守當地的千戶馮飛雖然懾於海漢武力,只能對芝罘島發生的一切視而不見,但馮飛是聽命於登州,一直以來都沒有像福山縣城這兩位一樣選擇中立。黃曲表明態度,便是要撇清自己與奇山所之間的關係。他也不認為就只有幾百名士兵的奇山所能夠抵抗數千海漢兵馬的入侵,如果馮飛看不清形勢,那死了也是活該。

張普成見黃曲滴水不漏,當下也是有些佩服這傢伙的決絕。海漢人來登州之前,這黃曲跟馮飛可是隔三差五都有在互相走動,雙方甚至還約好了要結為親家。不過大難臨頭各自飛,黃曲出於自保,這樣做也無可厚非,各自苟活總比抱團找死要好。

張普成拿定主意,便開口道:「既然黃把總心意與本官一致,那不如盡快聯繫海漢要員,告知我方態度,以免後面出現不必要的誤會。」

黃曲點點頭道:「張大人言之有理,不過本官曾聽那位年輕的陳將軍說過一句話,叫做心動不如行動。既然我們心意已決,又何必再找人傳話這麼麻煩,不如親自跑一趟芝罘島表明心跡。」

張普成猶豫道:「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

黃曲盯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說道:「張大人若是覺得不妥,那就不勉強了,在縣城等候在下消息便是。」

張普成聞言心道你小子還想拋下我吃獨食,這如何能遂了你的意,當下便道:「如今形勢未明,去芝罘島還是有些風險,本官便與黃把總同行,有什麼變故也好有個照應。」

黃曲心中卻是有些看不起張普成這種文官作派,行事婆婆媽媽,說話又虛偽,只是大明一向文官為尊,他雖然有些不快,但還是沒有當面掃對方的臉面。

兩人商議完畢,便各自備車轎準備出發。韓勤本來也想跟著去,但張普成擔心城內民眾聽到海漢大軍到埠的消息之後會發生恐慌混亂,便命韓勤守在城中,以防縣城內有異變。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6 11:42
第1423章 不謀而合

對於福山縣這兩位父母官來說,芝罘島其實也不算是什麼神秘又危險的所在,事實上在海漢控制這裡之後,他們都曾不止一次踏上過芝罘島。當然了,這樣的機會都是來自海漢主動邀請,並且是非公開的秘密行程,以免這兩位官員被扣上「裡通外番」之類的罪名。

去當然是可以去,至少在安全方面,他們相信海漢不會為難自己。不過「可以去」不等於他們就能通行無阻地踏上芝罘島,連接大陸的那條沙洲通道上關卡重重,就這麼直接去肯定是會被攔下來的。所以在去之前,他們還得先跟海漢方面知會一聲。

海漢在縣城裡設有一個小小的辦事處,主要功能便是與縣衙這邊互通信息。張普成和黃曲以往幾次去到芝罘島上,也都是由這個辦事處發來的邀請函。所以在出城之前,他們先去到這個以商棧為公開身份的辦事處,向那位胖乎乎的老闆表示了希望能立刻去芝罘島上與海漢官員們會面的意願。

「首長們最近幾天可能會很忙,不見得有時間接見二位大人。如果二位的事不急,那不如在城內耐心等幾天?」胖老闆沒說可以去,也沒說不可以,但話裡的意思,卻是在勸他們放棄這個打算。

張黃二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張普成道:「怕是等不了那麼久。」

黃曲也道:「事情急迫,還望通融一二。」

胖老闆稍稍思忖片刻,才開口道:「既然二位大人堅持,那在下便陪你們走一趟了。」

張普成坐轎,黃曲騎馬,而胖老闆則是坐進了自家馬車,在最前面為這二人帶路。不管他們在大明的身份如何,如果沒有得到許可或是有內部人士帶領,根本就沒法通過關卡去到島上。胖老闆沒有問過他們要求上島的理由,或許是因為這理由根本不用問,大軍壓境之下,哪個地方官還能安之若素地坐在家裡,自然是要設法聯繫海漢高層為自己謀退路了。

這支小小的隊伍出了縣城,一路往北,至海岸處便見到了第一道關卡,胖老闆下車與帶隊軍官交談幾句之後,便順利通過了此處,踏上了連接芝罘島的沙洲。而在沙洲上又有兩道武裝關卡,讓他們不得不再次停下來。

黃曲坐在馬背上,已經能用肉眼確認停泊在東邊芝罘港裡那支艦隊的存在。之前收到的消息果然不假,這支艦隊的規模比起一年多之前初到山東的那支海漢艦隊更為龐大,而海漢高層調這樣一支艦隊來到山東,黃曲暫時也想不出除了攻城掠地之外還能有什麼別的目的。不用到近處去確認,黃曲便可以肯定如今的山東境內絕對沒有一支能夠與其抗衡的水師存在。

坐在軟轎裡的張普成其實也已經注意到了遠處海港中的艦隊,這種令人絕望的強大武裝讓他著實生不出太多的反抗之心,或許臣服才是最理智的選擇。

兩人戰戰兢兢地通過了數道關卡之後,終於來到芝罘島上。他們赫然發現此地戒嚴的程度要遠勝以往,而且遠處便能看到成群結隊的武裝士兵穿梭於營房之間,似乎正在完成集結。就算沒有人向他們說明什麼,那種大戰來臨之前的緊張氣氛卻已經瀰漫在周圍的空氣中。

「兩位在這裡稍等一會兒,我去向首長報告一聲。」胖老闆將兩人帶到營區門口,便讓他們停下來等候,而不是像以往幾次來這裡那樣直接進入營區。

眼見著海漢軍已經處在備戰狀態,兩人自然不敢造次,便規規矩矩地在門口等著。過了許久,胖老闆才從營區出來將他們帶了進去,至於轎伕、親兵等隨從人員則全部被留在營區之外。

胖老闆將他們帶到一處屋內,讓他們好生等著,便先行離開了。不多時有人送上了熱茶,張普成詢問何時才能見到海漢官員,卻沒有得到一個確切的答覆。兩人知道這是軍營重地,不敢擅自走出屋外去,只能在屋內焦急等候,但一直等到茶都涼了,也還是沒見到海漢官員出現。

「黃大人,你說我們這……莫非來得不是時候?」張普成生性謹慎,眼見對方遲遲沒有出現,心中不禁有些發慌。

黃曲其實心中也在打鼓,不過他身為武將,好歹要比張普成這個文官多了那麼一分勇氣,當下還是故作沉穩地應道:「張大人莫急,既然他們已經準備要動手了,想來也是有許多事情要忙。你我來此目的本來就是要表明態度,切莫作出不耐煩的樣子,讓人看到了不免誤會。」

張普成覺得黃曲說得有理,便點點頭又坐回到椅子上繼續等待。其實黃曲說的話有沒有道理並不重要,他只是心頭太過緊張,需要有旁人開解一下而已。換作任意一名大明官員在這個環境中,恐怕也很難保持平靜的心態。他們二人現在能夠安安穩穩地坐在這裡,所憑的其實還是過往這一年多時間裡與海漢結下的交情,以及一直以來所持的恭順態度。海漢對敵人毫不留情,但他們知道自己並不是海漢的敵人。

也不知等了多久,兩人茶水都喝了個半飽,終於等來了他們想見的人。

「兩位大人今天這麼有空,一同出城遊玩,倒是好興致。」錢天敦在張黃二人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用勤務兵送上的熱毛巾擦了擦臉,然後繼續說道:「今天實在事情太多,沒來得及招呼二位,見諒見諒!」

張普成賠笑道:「錢將軍客氣了,知道您公務繁忙,我等來芝罘島已是叨擾,錢將軍莫要見怪才是。」

錢天敦點點頭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我想二位專程來芝罘島也不是來閒逛的,那我們就直接談正事吧。」

張普成和黃曲聽到「正事」兩個字,都忍不住心跳加快,暗道這便是要挑明了吧。兩人的身子都離開了椅背,微微前傾,試圖要將錢天敦接下來說的每一個字都聽個清楚明白。

「我想兩位應該都很清楚了,我軍接下來會有一次大規模的軍事行動,需要方方面面的配合。福山縣這邊,我們要臨時徵募一批民夫隨軍出征。」

兩人聽得都是心中微微一顫,雖然早就想到了海漢是打算要開戰,但這話由錢天敦這等帶兵大將親口說出來,仍然是頗具衝擊力。

不過兩人這個時候可不敢打岔,便聽錢天敦繼續說道:「……縣城這邊,希望你們把社會秩序維持好,最近不要生出什麼亂子。如果有人想渾水摸魚搞事情,那我們懲處的時候也不會手下留情。兩位可有什麼問題?」

張普成看了黃曲一眼,見他也正盯著自己,只好硬著頭皮開口道:「錢將軍,戰事一起,登州境內又將是焦土一片,還望將軍可憐無辜民眾,給他們留出逃生之路。」

錢天敦盯了張普成一眼,張普成頓時覺得自己彷彿被什麼尖銳的物事刺到了一下,暗自琢磨自己是不是措辭不當,讓錢天敦感到了不快。

「登州不會成為焦土,福山縣更不會亂,你們繼續在縣城裡當大明的官,一切都照舊。」錢天敦忽然開口說出了一番讓他們大感驚訝的話。

他們雖然早就確定登州駐軍擋不住海漢的入侵,但聽錢天敦這意思,似乎山東的駐防武裝連給海漢製造麻煩的可能性都沒有,這是何等的囂張。只是他們一心想著海漢將要入侵山東,卻完全沒有想到錢天敦這話的另一層意思,更不敢去質疑這話裡明顯不合情理之處。

錢天敦看到這兩人表情古怪,聯想到他們今天巴巴地跑到芝罘島來求見自己,便已經猜到了他們誤會海漢的部署,當即便淡淡地解釋道:「我們不會在山東開啟戰端,也沒有對大明動武的打算。港口的艦隊過幾天就會離開山東,所以你們不用太擔心那些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張黃二人幾乎要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他們以為海漢大軍抵達芝罘島,便意味著對方決定要撕下面具正式對大明動武,卻沒想到錢天敦說出了這麼一番話。

「將軍所說可是真的?」黃曲失口問道。話一出口他就自知不該問這個,以錢天敦的身份地位,又何必在這個時候還對他們說謊,直接帶兵進入山東境內,又有誰攔住他?

「當然是真的。」錢天敦不以為忤,點點頭應道:「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其實你們只要想一想,如果我國真要對大明動手,那怎麼可能會選山東這個地方?」

兩人聽到這話,立刻便想到了自己思維的誤區。海漢是在南海發家,其根基最為牢固的地方便是在南方,如果他們真要對大明發動入侵,那麼自然是該優先選擇熟門熟路的南方沿海地區,而不是距離其本土數千里之遙的山東。只是他們關心則亂,看到海漢大軍降臨,便下意識地認為戰事即將在本地爆發,卻根本沒想過這種可能的合理性。

沒想到海漢的目標根本就不是山東,更不是他們所管轄的小小福山縣,心頭一塊大石放下的同時,他們也不禁生出了更多的疑問。但他們知道錢天敦不說,自己便不能主動問,這種涉及軍事機密的事,豈能隨便討論。但只要海漢做出承諾,不會在本地掀起戰火,這對他們來說便已足夠了。

錢天敦彷彿能看透他們的心事,接著說道:「至於這支艦隊要去哪裡,恕我現在還不能向你們透露,等過段時間執行完任務,你們應該就會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張普成和黃曲見錢天敦不願透露,當下也就沒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了,張普成表示會配合海漢徵募民夫的工作,而黃曲則是拍著胸脯向錢天敦打包票,不會讓縣城生亂。兩人表明合作態度之後,便主動向錢天敦告辭離開。錢天敦也不挽留,讓勤務兵送他們出營區。

張黃二人出來之後,都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出了一身冷汗。兩人走到營區門口,見那位胖老闆還在等著他們,心情也稍稍放鬆了一些。既然海漢沒有對山東動手的打算,那麼他們也就不用背井離鄉棄官跑路了,來時讓他們最為困擾的問題總算是圓滿解決了。

「沒想到在這裡還能碰到熟人!」黃曲忽然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來。

張普成一愣,抬頭望向前方,果然看到一個熟人,正是奇山所千戶馮飛。看他只帶了四名親兵在身邊上島,張普成就算不問也知道這是干嘛來了。雙方知道海漢大軍到來之後都想到了同樣的應對策略,這倒真是不謀而合了。

馮飛當然也看到了他們二人,遠遠就抱拳招呼道:「張大人、黃大人,在這裡碰面倒是真巧啊!看來兩位大人真是消息靈通,馮某實在太遲鈍了!」

張普成心照不宣地拱拱手道:「馮大人來得也挺快啊,這個時候也不晚。」

馮飛見這二人表情輕鬆,便試探著問道:「兩位可是得到了海漢首長的安排?」

「安排?」黃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那你快去進去,遲了可就沒安排了」他知道馮飛為何而來,但卻不想將實情告知馮飛,既然都是來送投名狀的競爭對手,那他當然很樂意讓馮飛也去碰個釘子。

看著馮飛急急匆匆進營的身影,張普成忍不住說道:「想不到馮千戶是這樣的人!」

「識時務者為俊傑,保命第一,他這麼做也無可厚非。」黃曲倒是主動替馮飛辯解了兩句。當然在他的潛意識裡,這或許也是在為自己的行為進行辯護。在面對海漢這種不可戰勝的對手時,又有幾個人能夠為了大明慷慨赴死呢?馮飛就算聽命於登州,事到臨頭終究還是得先為自己打算。

直到回到縣城中,兩人分別之時,張普成才壓低了聲音對黃曲問道:「你覺得海漢人是要跟誰開戰?」

黃曲應道:「還能有誰?如果不打山東,那就只有渡海之戰才會需要這麼多船了。只是實在想不明白,海漢為何要主動去打金賊?」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6 11:43
第1424章 獅子搏兔

對於海漢的動向,類似張黃二人這樣的地方官自然不會毫無所知,他們在島上的耳目早就傳回過相關的信息。只是他們一直擔憂海漢入侵大明,芝罘島稍有風吹草動,便不免朝著這個方向去琢磨了,根本就沒想到海漢的目標並不是山東,而是與山東隔海相望的遼東。還好錢天敦見面之後便主動說出了海漢的打算,否則他們要是當場跪下來磕頭乞降,那可就真是丟臉丟大了。

黃曲在芝罘島碰到馮飛時沒有說出真相,一方面是錢天敦要求他們保密,另一方面也未嘗沒有要讓馮飛出醜的想法。當然了,只要馮飛行事稍微謹慎一點,大概也不會出現某些令人尷尬的場面。

至於海漢為什麼要跑去跟後金開戰,別說張黃二人,就連海漢內部很多官員都未必能把這事給看明白。而錢天敦肯定不會浪費時間跟他們解釋這其中的來龍去脈,所以二人討論半天,也沒有得出一個明確的結論。要不是海漢在這一地區已經沒有其他對手,黃曲肯定也早就開始懷疑自己這個推論的可靠性了。

錢天敦對於芝罘島附近的大明官員的集中求見並沒有覺得意外,但也不會把這太當成一回事。他知道這些人求見自己的目的是什麼,也很滿意海漢在大明地方官員心目中形成的威懾力。如果不是手上有太多備戰的事情需要去忙,他其實倒也想看看這些人到底打算怎麼表忠心。不過既然海漢並無對山東動手的打算,那也就沒必要讓這些官員跳出來站隊,提前暴露了立場,留著他們在大明當官,反而更有利於海漢行事。

此次將在遼東展開的春季戰役將由錢天敦擔任陸上總指揮,而在行動期間,山東殖民地的一應事務便會暫時交給這次隨艦隊來到北方的幾名非軍方官員共管,這中間需要交接的工作也著實不少。好在這次過來要接管遼東民政事務的沙喜實作經驗豐富,在廣東的時候就曾主持過好幾處地方的民政工作,要接手這邊的事情倒是沒什麼難度。

錢天敦、陳一鑫、哈魯恭等軍方將領從崗位上解放出來,當然都是要去到遼東前線指揮作戰。這次是海漢軍方難得的多兵種聯合行動,因此國防部也是儘可能把在北方的將領們都安排去前線,以求充分利用這次行動機會鍛鍊部隊在寒帶地區的作戰能力。

以目前海漢在北方集中的將領陣容而言,要對付金州的後金軍其實頗有點殺雞用牛刀的味道。不過國防部要的便是這樣的效果,這便是所謂戰略上輕視,戰術上重視,獅子搏兔亦用全力的道理。

而軍方這次從南方調來的部隊,卻不會盡數派往遼東,他們中的一部分人將在山東這邊暫時駐守,而換防下來的部隊則會被派往遼東參與行動。這主要是考慮到南方士兵對北方環境的適應能力難以一蹴而就,之前在旅順爆發的疫情便已經給軍方上了一課,如今要將向遼東派出重兵,自然也得考慮到這些細節問題。山東駐軍在這邊待的時間長了,適應環境的程度肯定比初來乍到的南方部隊要好得多,所以才會有了這樣的換防安排。

將領們對現有的作戰計畫並沒有感到滿足,依然是在不斷地對其進行局部改動,完善計畫的細節。如果僅僅只是要戰勝對手,那麼事情就比較簡單,只要充分發揮海漢軍在遠程火力方面的優勢便可立於不敗之地。不過考慮到要鍛鍊部隊在寒帶地區的作戰能力,要讓將領和一線指揮官們熟悉在這種戰場條件下的戰鬥方式,甚至還要考慮任務分配對戰後各兵種論功行賞的影響,那麼這場仗就不太可能純粹地以取勝為目的來作戰,而作戰計畫的安排也就有了許多需要討價還價的地方。

王湯姆無疑是這期間最輕鬆的人,沒有誰能搶奪海軍的戰功,而他只需要適時地為自己的海軍陸戰隊爭取到上岸作戰的機會就夠了。海軍在遼東半島附近海域根本就沒有旗鼓相當的對手,所以為了配合陸軍的推進速度,海軍甚至不得不放緩行動的速度,等陸軍大部隊攻至金州地峽的時候再從兩邊海岸線發動輔助進攻。

「等陸軍不是問題,但既然要在金州地峽發動涼蓆登陸戰,那我提議,讓我們海軍的陸戰隊打頭陣。」王湯姆面對周圍的一群陸軍將領,毫不掩飾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湯姆,你這是不但要吃肉,連湯都不放過啊!」錢天敦有些無奈地說道:「上次在大連灣的佯攻就是交給你們海軍操作,這次你又要搶著上,總得留點軍功給我們陸軍吧?」

王湯姆道:「我也沒說不讓陸軍參戰啊!我要求的就是陸戰隊打頭陣,僅此而已。」

「登陸戰也得等陸軍先引開敵軍主力再發動,打這個頭陣有什麼意義?」哈魯恭搖搖頭道:「你那點人馬又搶不了陸軍的功,何必把吃相搞得這麼難看?」

「老哈你說話不要這麼刻薄。」王湯姆反駁道:「我的目的是鍛鍊部隊,不是搶什麼功!後金又沒有多少海上武裝,想打也沒得打,難道我們海軍就從頭到尾當個看客?」

「怎麼會是看客!從旅順到前線的人員物資輸送,不得都靠你們海軍嗎?」錢天敦很適時地捧了王湯姆一下。

不過王湯姆顯然並不吃他這套吹捧,搖搖頭道:「要只是干後勤運輸,我們何必調這麼多海軍艦船到北方來?既然千里迢迢來了,那當然要想辦法多練練兵才行。」

將領們心裡都明白,要以這次調集的兵力奪下金州地峽以南地區並不是太困難,海漢的勝利和後金的敗退幾乎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只是看中間會不會有什麼反覆而已。而大家都想在作戰過程中多為自己的陣營謀得一些好處。這種好處不見得是個人的軍功,對他們這些身份特殊的將領來說也沒有太大的意義,主要還是想讓自己麾下的部隊能夠在作戰過程中得到錘煉,戰鬥力得以提升,有更多聽命於自己的基層軍官能憑藉軍功升職,掌握更大的權限。

海陸兩軍之間有配合,但也存在著競爭關係;是戰友,但從某種角度來說也是對手。這種複雜而矛盾的共生關係在任何一個海權國家的軍隊中都不可避免,即便海漢的社會制度比同時代的國家更為先進,穿越者們的學識更為高深,也同樣沒法解決這個問題。雖然這幫人走南闖北一起打過不少仗,但每每遇到海陸兩軍共同行動的時候,卻也還是不免要唇槍舌戰一番,都會試圖先在口頭上佔得主動權。

當然了,最後的結果不可能是海陸兩軍鬧翻,事實上大家只要表明各自的態度和想要爭取的利益,最終都還是會互讓一步彼此妥協。畢竟打完仗之後,他們還是得抱團一致對外,應付那些最喜歡對軍方指指點點的文官集團。

北上艦隊在芝罘島花了一週的時間進行休整,期間部隊換防,各部門工作交接,自然是有一番忙碌。而一部分戰備物資已經先於部隊,運往了渤海海峽北邊的旅順港。

進入二月之後,旅順港已經接收了從皮島和芝罘島兩處送來的三千餘名移民。除了少部分是臨時從山東徵募的民伕,戰後還要回到山東去,剩下的大部分人員都將會在旅順和之後將被海漢納入囊中的金州地區進行安置。

這些人員到港之後,便在工程人員的指揮下投入了忙碌的施工之中。他們要為自己修建落腳的居所,要完成居住區的各種基建工程,要為前線部隊送去給養和彈藥,還要準備開春之後的農耕。雖然遼東這邊目前仍處於軍事管制狀態,但這些民政建設項目卻已經部署到位,不少都進入到實施階段。等春季這波攻勢結束,本地的民眾便可在最短時間內進入到和平時期的生活狀態。

劉尚在此期間大概是旅順地區最忙碌的官員之一,他不但要對新近到港的移民進行政策宣講,而且還要協助民政部門對這些新移民進行管理。這本來並非他的本職工作,但旅順這邊的專職民政官員嚴重不足,而他又恰好有相關事務的工作經驗,於是便毫無懸念地被臨時徵調去幫忙了。

每天在旅順港的碼頭上打轉,劉尚除了留意到這裡的碼頭建設施工進度極快之外,也注意到近期抵達旅順港的船隻已經沒有再裝運移民了,而是運來了大量的物資。

看著那卸到岸上堆得如小山一般的糧食,劉尚再次被海漢強大的物資輸送能力所折服。看樣子海漢根本就沒將金州地峽以北的後金軍放在眼裡,直接運來這些移民大興土木,已經儼然是將此處視作了自己的領土。而隨著這些戰備物資陸續運抵旅順港,劉尚也明白遼東的戰事大概已經快要到啟動的時候了。

二月中旬,駐紮在芝罘島的海漢軍終於開始動身渡海。眼見著芝罘灣的海漢艦隊陸續出港離開,福山縣境內不知道多少人暗自鬆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道海漢大軍是否還會回到這裡,但至少戰爭陰影已經暫時離開了山東。登州方面大概也知道海漢近期在福山縣境內屯集重兵,最近都十分安靜,甚至連海漢艦隊離開之後也依然沒有做出任何動作,看樣子也是害怕海漢大軍會在某個時候殺出一記回馬槍。

陳一鑫最終還是擺脫了馬家莊的俗務,踏上了前往遼東的征程。儘管家中嬌妻並不希望他再次回到充滿風險的戰場上去,但陳一鑫還是難以抵擋作為指揮官親歷這樣一場大戰的誘惑。這次他將指揮由山東換防調往遼東的一個步兵營,協助錢天敦的特戰營作戰。

當他踏上旅順港的土地時,很意外地看到了一個熟人:「劉幹事,原來你被調到這邊了,難怪最近都沒見你出現。」

劉尚自然認得曾經短暫當過自己頂頭上司的這位將領,連忙上前見禮,說明了自己當初回到芝罘島之後便被調來遼東的經過。初來時劉尚還有些擔心在馬家莊的事被人揭穿,但後來過了些天沒有動靜,他便知道這一關應該是又僥倖混過去了。如今在這裡又碰到陳一鑫,他已經是如沒事人一般,絲毫沒有情緒上的破綻了。

陳一鑫倒是不疑有他,當初在處理馬家莊那攤子事情的時候就已經反覆查過劉尚的底,但並沒有發現任何問題,陳一鑫已經相信劉尚的確與馬家莊的大明間諜案無關。劉尚當然也能感受到陳一鑫的這種信任,雖然他不是太明白對方為何如此相信自己,但這對他而言終究是有益無害的態度,當然也不會有任何排斥心理存在。

兩人簡單交談幾句之後,劉尚才知道原來自己離開馬家莊之後竟然出了這麼大的事,心中不禁暗自慶幸。他當日要是沒有離開馬家莊,說不定就會被牽扯進去,絕無可能像現在這麼輕鬆地置身事外。

當然了,更令劉尚震撼的是這次海漢軍方的手筆之大,竟要在遼東戰場上投入數千兵力。以他對海漢軍的瞭解,這種規模的部隊投入,只怕打下半個山東都夠了,更何況對手只是遼東這些關外蠻子兵。

當他將自己的疑問提出之後,陳一鑫也坦然告之:「打贏這場仗對我們來說是情理之中的事,我們考慮的是要如何贏得乾淨俐落,而且要讓參戰部隊達到練兵的效果。畢竟像這樣的戰場,這樣的對手,可不是隨時隨地都能找到的。」

劉尚對於陳一鑫這種自信的言論也只能暗道一聲服氣,大概也只有戰無不勝的海漢軍才能說出這樣底氣十足的話來。他忽然有些同情北邊那些後金兵,攤上這麼一個厲害對手,真的只能道一聲命苦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6 11:43
第1425章 大戰將至

劉尚在三亞時曾有幸目睹過海漢海軍是如何在三亞以南的海面上打敗了來犯的西班牙艦隊,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但當時的壯闊場面卻一直深深地印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如今又來到了即將開打的另一處戰場,劉尚很想找個理由留下來,看看海漢究竟是如何收拾一直讓大明頭疼不已的後金武裝。

在遼東的這幫將領裡邊,他也就只跟陳一鑫稍微有那麼一丁點的熟悉,所以如果想要留在遼東看熱鬧,劉尚認為自己最好就是從陳一鑫這邊下手,看看是不是能弄個臨時的軍中書記官之類的身份留下來。

劉尚還在醞釀措辭的時候,倒是陳一鑫先開口了:「還得辛苦你一段時間,要等這邊的行動結束之後才能回山東。」

劉尚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問了一句:「這是為何?」

陳一鑫解釋道:「保密需要,避免春季攻勢走漏風聲。」

海漢目前在旅順大張旗鼓地屯兵屯糧,並沒有遮遮掩掩的進行,但北邊金州地區駐紮的後金軍卻未必能及時收到風聲發現海漢的動作,自然也很難提前做出什麼有效的應對安排。

後金為數不多的海上武裝早就在去年海漢海軍的反覆清剿中損失殆盡,剩下極少數幸運逃過追殺的武裝帆船都縮回到北方內河河道中隱藏起來,根本不敢再輕易出海活動。而入冬前海軍在大連灣發動那波佯攻之後,更是將大連灣附近海岸大大小小的船全都剿了個乾淨,如今那邊連漁船都看不到了,後金軍就算想裝扮成漁民到旅順附近偵察也很難進行。

當初後金將旅順地區的漢人原住民擄得乾乾淨淨,試圖以此讓海漢難以在遼東這邊立足,看似起到了堅壁清野的效果,但實際上海漢佔領當地之後,弊端也就慢慢顯現出來。最直接的效果,便是後金根本沒法再安插探子到海漢佔領區執行偵察任務了,任何外人出現在旅順地區都十分顯眼,想不引起注意都難。

金州地峽以南為數不多的民眾,在最近這一個多月裡已經全都被海漢用船送去了南方安置。後金前前後後又派了不少為其效力的漢人到旅順這邊,試圖以難民的身份取得海漢庇護之後潛伏下來,但海漢根本就不給這些人留下發揮的機會。軍方寧可多花費些工夫從皮島和山東遷入移民,也不願冒風險讓這些據說是北邊逃出來的漢人留在旅順定居。

不管從北邊過來了多少人統統打包送走,後金的這種手段就如同肉包子打狗一般有去無回。因此雖然海漢最近一直在源源不斷地向旅順輸送人員和物資,但對於後金來說,旅順地區卻已是籠罩著重重迷霧的一處所在,他們不知道海漢在旅順究竟進行著什麼勾當,只能下意識地增加駐守金州地峽的兵力,以預防開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迎來的下一輪攻擊。

而海漢除了在遼東這邊展開情報屏蔽措施之外,在山東也有類似的手段。海漢大軍在芝罘島只逗留了一週左右,除了極少數消息靈通的外部人員或多或少地猜到了海漢調集大軍的目的,春季攻勢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都仍是一個秘密。就算是佔領區內的歸化民,也還是有很多人並不知道這支大軍的去向究竟是何處。

劉尚當然是知情人之一,而且親眼目睹了海漢是如何在冬季向旅順地區輸送人員和物資的全過程,也正因為如此,陳一鑫不會放他現在離開旅順回山東去,因為他回去之後說不定就會把所知的情況洩露出去。這與忠誠和信任無關,而是保密制度使然,即便劉尚所在的位子上換作其他人,也同樣會是如此安排。

不過這對劉尚來說倒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他本來就想找理由留在遼東這邊觀戰,陳一鑫這個安排也正好合了他的心意,連忙躬身應下,口稱必當遵從安排,盡心竭力云云。

在部隊不斷抵達旅順的同時,指揮部開始向預定交戰地區增派兵力,以求在春季攻勢開始之前,先在前線將營寨設立起來。不然到時候這麼幾千人在前線作戰,還得從旅順一點一點地把家當搬過去,那就太耽誤事了。

擔負這個任務的自然又是陸軍的王牌部隊特戰營,不過這次特戰營的調動並沒有通過陸路進行,因為那片綿延數十里的山區對於大批人員物資的輸送任務實在不夠友好,為效率著想,指揮部還是安排了海軍出動艦船將他們運至前線。

十餘艘運兵船在距離金州地峽十餘里的一處河口靠岸,高橋南率先從船頭跳到了河岸的沙地上。此時近岸處早已結冰,地面凍得緊實無比,高橋南矮壯的身板落下來踩得啪地一聲脆響,卻是腳上的皮靴踏碎了地表的一層冰。

這裡原本有一條叫做沙河的小河,不過船是沒辦法在這個時節駛入沙河上游,所以只能在入海口處放下特戰營的人馬了。在確認目力所及的附近區域都沒有後金軍的活動蹤跡後,從另一條運兵船上下來的幾匹戰馬已經裝好了鞍轡,騎兵們翻身上馬分頭往北行去。他們要確定在登陸點至金州地峽這段區域內的安全狀況,同時要找到一條前往金州地峽的合適行軍路線,以便於後續大部隊的行進。

雖然這裡離金州地峽還比較遠,但指揮部打算在這裡設置一個物資營地,屆時對前線進行補給也會更為便捷。所以這次同特戰營一起行動的除了騎兵營的偵察兵之外,還有一個工兵連和二百多民伕。他們將負責在這裡修建一座簡易營地,而特戰營的任務便是在此期間對其進行保護,並且在周邊地區建立起一個安全地帶。

離上次摩根帶隊伏擊後金巡邏隊已經過去了近二十天,特戰營在前些天完成對金州地峽以南平原地區的偵察之後,便又將防線收縮至山區,因此也不確定後金是否已經恢復了對這片地區的巡邏,自然是要小心從事。當然假如對方的巡邏隊誤打誤撞摸到這裡來,那高橋南倒也不介意在大戰之前先收割一些人頭熱熱身。

關於此地的狀況,高橋南在之前的偵察行動中便已經摸清,他輕車熟路地派出了一支小隊前往西北方向的一處小山上擔任警戒。儘管那小山的最高處也不過海拔一百多米,但在這片平原上已經擁有極好的視野,白天能見度最好的時候至少能監控方圓十里的範圍,這已經足以讓營地這邊作好應戰準備了。

工兵和民伕將各種建築工具和材料從船上轉移到岸上,他們必須在兩三天的時間內在這裡建起一座可以容納至少五百人入駐,以及存放數百噸物資的營區。當然了,這還得包括木製寨牆、鐵絲網、鹿砦、陷馬坑等最基礎的防禦設施在內。這個工程量著實不算小,所以從現在開始的每分每秒他們都得抓緊才行。

但這個營地建成之後,特戰營並不會在此駐守太長時間,開戰之前他們就將會去到更靠近金州地峽的區域,在那裡與其他陸軍部隊會合,然後充當陸上正面攻勢的主力。

高橋南確信開戰之後,敵軍便不可能再南下到這個地方突襲這處營地,因此他命令工兵們只在營地外部署一次性的防禦工事,而且只以北面為主,以此來節省工程所需的時間。至於臨海的南面,高橋南更是毫不擔心,如果後金還能有戰船跑到這裡來,那怕是來了就回不去了。

傍晚的時候,散出去偵察的騎兵們回來了,他們帶回來的消息說不上好,但似乎也不是太遭。騎兵們在距離這處營地大約十五里左右的地方遇到了一支後金巡邏隊,並且雙方發生了小規模的交戰。

騎兵們很明智地沒有與對方拉近交戰距離,而是在百米開外通過齊射干翻了幾人,然後果斷便往南撤了,而對方或是懾於步槍的威力,也沒有進行追擊。

這次交手之後有兩件事可以確定,一是後金軍已經恢復到了上次被摩根偷襲之前的巡邏範圍,二是後金軍吸取了之前的教訓,如今的巡邏隊竟然擴編到了四五十人的規模,其中有大約三分之一是騎兵。雖然這樣的隊伍如果撞到在野外埋伏的摩根小隊依然會很難受,但至少今天外出偵察的海漢騎兵在面對他們的時候不敢戀戰,佔了便宜之後便果斷退出了戰鬥。

高橋南在地圖上標註了戰鬥地點,然後下令加強夜間的戒備。雖然對方並沒有跟著自家騎兵一路追過來,但高橋南知道後金軍中有不少人都是獵戶出身,這些人善於野外追蹤,說不定跟著馬蹄印,甚至是聞著味就能找到這邊來。高橋南並不畏懼對方的實力,但他也不會大意到讓對方有機可趁。

果然正如他所擔心的那樣,入夜之後居然真有後金兵摸摸索索地找到了這邊來,只是對方發現了挑燈施工的海漢營地之後也沒敢冒然靠近,遠遠地看了一陣之後便主動離開了,讓高橋南提前佈置的一些手段也未能派上用場。

天色亮起之後,高橋南借助望遠鏡,確認了在一里之外的某處樹林邊緣還有好幾騎後金兵逗留不去,看樣子要將對方逐出這片區域要費一番工夫才行了。這次高橋南率領的部隊中沒有狙擊兵的存在,否則倒是可以嘗試在遠距離上解決這些煩人的探子。

出於安全考慮,他也不能將手下有限的騎兵派出去跟對方硬拚,畢竟己方騎兵培養不易,可沒法像後金那樣隨隨便便就拉出上千的騎兵來拚殺。

「忍一時風平浪靜。」高橋南在這種狀況下也只能用錢天敦的教誨來安撫自己的心情。他雖然好戰,但也知道此時還沒到動手的時候,就算後金發現了己方的動向,現在要再做調整,甚至是調兵來攻打這裡,卻多半是來不及了。

轉眼又是兩天過去,這處營地已經初具規模,而在遠處監視的後金騎兵也由最初的兩三騎增加到了十倍左右,只是這點兵馬想要衝擊海漢營地仍然不夠,所以這些後金騎兵依然是保持著觀望狀態,沒有嘗試再進一步縮短與海漢營地之間的距離。但高橋南可以確定,他們應該已經派人回金州報信去了。

高橋南看了看天色,很滿意地點了點頭。最近遼東半島已經沒有再下雪了,營地附近沙河河口的冰封也有解凍的跡象,這表明氣溫已經開始在回暖,嚴冬正在遠去,而海漢籌備已久的春季攻勢即將迎來最好的時機。

三月二日,來自皮島的一千餘名明軍抵達了高橋南所在的這處營地,接下來這裡的防務便將由他們接手。雖然春季攻勢對外是打著皮島明軍的旗號來實施,但實際上皮島派出的部隊主要還是擔任後勤輜重、護衛營地之類的任務,只有沈志祥和他的兩百家丁親兵才會真正去到一線,參與到春季攻勢之中。

沈志祥早先便已經到了旅順,參加戰前的各種準備工作,這個時候才與自己麾下的部隊在前線會合。皮島參戰部隊的物資、糧草,甚至是軍餉,基本上都是由海漢提供,所以這支部隊與其說是協從軍,倒不如說是僱傭軍更為恰當。當然海漢出錢僱傭這支軍隊的目的並不是指望他們在戰場上有什麼超常發揮,只是要借他們的名頭行事而已,這一點雙方都是心照不宣。

所以沈志祥到了前線之後,在高橋南面前也表現得很是恭謙,主動指揮自己的部隊參與到擴建營地的工程之中。此外皮島還派出了二十多條船到這邊參戰,當然這些船的到來也不是要在關公面前耍大刀,僅僅只是承擔旅順港與前線之間的運輸任務而已,真正的對海對陸作戰環節都是由海漢艦隊負責。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6 11:43
第1426章 一觸即發

在去年海漢針對遼東沿海發動的一系列襲擾戰中,沈志祥曾與高橋南有過數度合作,雙方也算是老熟人了,所以這次指揮部將助戰的明軍安排到了這邊駐紮,也是想儘量減少兩軍的隔閡,在之後的作戰過程中能好好配合。

沈志祥是個聰明人,而且在過去的合作中也見識過高橋南的本事,所以他在高橋南面前一向都將姿態放得很低,並且很樂於向這名倭人出身的海漢將領學習一些帶兵打仗的技能。

除此之外,沈志祥還有一個不足為外人道的理由,那就是觀察特戰營的武器裝備。跟特戰營打交道的時間長了,他也知道這支部隊在海漢軍中的特殊地位,幾乎所有的陸軍新式武器都會首先在特戰營進行小批量列裝試用。而特戰營的現役武器,不管是七連發步槍、轉輪手槍還是輕型野戰炮,甚至是士兵們身上的雪地迷彩服,都足以讓他饞出口水。只可惜這些裝備都不在海漢的軍火出售清單上,就算有錢也是買不到的。

當然了,跟高橋南搞好關係之後,趁著海漢士兵們在實彈訓練時,沈志祥也能以軍事觀察員的身份去靶場上混幾發過過癮,這也多少算是彌補了不能裝備這些先進武器的遺憾。

意猶未盡地放下步槍,沈志祥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他並不是很適應這種臥姿射擊方式,但既然是海漢軍倡導的新東西,那必然有其道理在。至少剛才開槍打靶的時候,他的確感到自己的身子要比站姿和蹲姿穩定許多,射中靶子的次數也有所提升,這大概便是高橋南所說的「提高射擊精準度」的獨門技巧了。

但沈志祥對此仍有疑問,所以他起身之後便對高橋南道:「高橋兄,此法固然可以提高命中,但臥姿作戰,這氣勢可就弱了許多,且隊形變換不便,以前的戰術就不好用了。」

高橋南解釋道:「作戰的氣勢?難道我軍戰無不勝的歷史還不夠有氣勢嗎?對於我軍來說,保證己方生存率,最大限度地高效殺傷敵人,就是所有戰術的最終目的。至於射擊姿勢和戰術的變化,這與我們所使用的武器有很大的關係,新式步槍不需要再從前膛裝填彈藥,所以也不用再將槍身豎起來操作。連發步槍讓火力輸出強度可以達到過去的數倍之多,且線膛槍射擊精度也遠勝滑膛槍,就沒有必要再使用攻擊效率較低的排隊齊射戰術了。」

高橋南說了一大堆話,沈志祥一時間也沒法完全理解,不過他還是很準確地抓住了高橋南想要表達的意思,那就是這種新戰術將有助於提升海漢軍的戰鬥力。

高橋南繼續說道:「當然是否採用這樣的射擊姿勢和相應的戰術,最終還是要看戰場環境和形勢來決定。首長經常提醒我們,戰術是死的,而人是活的,活學活用,因地制宜,才能發揮出最大的戰鬥力。」

沈志祥默默體會高橋南的話,心中略有所感。明軍的裝備水平與海漢相比實在不可同日而語,但沈志祥也一直認為雙方的實力差距並不只是存在於武器方面,更多的還是戰術和戰略思想方面與海漢有著比較大的差距。如果能夠真正理解海漢的這些先進軍事思想,沈志祥相信自己帶兵打仗的本領也一定會有所提升。

而這次帶兵來遼東助陣,沈志祥並不指望自己麾下的部隊能打出什麼了不得的戰績,但他希望能夠有機會在近距離觀看海漢軍的作戰方式,看看人家是怎麼對付後金鐵騎的。就算以後皮島真要脫離大明投靠海漢,那也得要有足夠的本事讓海漢願意收編自己才行。

趁著開戰前的這段時間,沈志祥也是將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觀摩海漢軍的戰前準備上。而高橋南對此倒也沒有刻意遮掩,畢竟這些東西就算沈志祥看明白了也沒法照搬回家,倒是可以借此展示武力,讓皮島少一些別的心思。

但指揮部的安排還是讓沈志祥略微有一點失望,因為海漢並不打算讓他的部隊到一線充當作戰主力,而僅僅只是擔任輔軍,這對於一心想要練兵的沈志祥而言並非絕佳的安排。他知道海漢是有些信不過皮島軍的戰鬥力,但越是如此,他便越想通過作戰行動來證明自己。所以打完靶之後,他很熱情地邀請高橋南,到皮島軍的駐地參觀他麾下部隊的演練。

皮島軍的駐地與海漢營地東西相鄰,面積比先期動工的海漢營地還要大一些,中間特地留出了一塊比較平整的空地當作臨時校場。這支皮島精銳已經列裝了由海漢半賣半送的火繩槍,雖然這是在海漢軍中淘汰殆盡的舊式武器,但對於皮島軍來說卻遠勝他們過去使用的刀弓,比起明軍火槍營裝備的鳥銃和魯密銃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由於海漢有意識的控制,供應給皮島軍的彈藥比較有限,所以他們平時的實彈訓練機會並不多,日常操練內容主要是射擊陣形及隊列的變換。如今海漢軍已經很少使用的排隊槍斃戰術,對皮島軍來說還是一種需要不斷練習的高級戰術。根據海漢過往的戰例,他們知道這種戰術熟練到一定程度之後,就算以步對騎也不是什麼難事——當然是要在兵力相差不大的情況下。

「高橋兄,像我皮島軍這般學習海漢戰法的明軍,相信你在南方也見得多了,不知高橋兄如何評我這支人馬?」看了一陣操練之後,沈志祥便主動問出了自己關心的問題。

高橋南斟酌著說道:「沈兄的部隊操練得不錯,單以眼前所見而論,並不比南方的明軍差。不過一支部隊的戰鬥力如何,終究是要在戰場上去經過實戰檢驗之後才能確認,所以這個倒是不好下定論。」

沈志祥點點頭道:「高橋兄言之有理,在下也想安排手下兒郎多些出戰的機會,不過此次聯合出兵,既然是以海漢為尊,在下自當聽從指揮部調遣。只是希望若有上陣殺敵的機會,還望高橋兄能照顧一二,讓皮島兵馬在戰場上證明自己。」

高橋南眼神微微一亮,他倒是沒想到沈志祥請自己來看皮島軍的操演,居然還有這層意思藏在其中。不過作為一名軍人,一名帶兵打仗的高級將領,高橋南一向都很欣賞勇武的同行,沈志祥的主動請戰自然也贏得了他的好感。

「但你部隊如果正面與後金軍對決,可能佔不了什麼便宜,他們雖然打不過我們,但他們也不是弱者。」高橋南決定還是要提醒一下對方,後金軍可並非一觸即潰的弱者。特別是此次要攻打的目標是金州地峽這種戰略要地,他確信後金的反抗將會是前所未有的強烈,而皮島軍在更換新式裝備之後的作戰經驗不多,未必能在戰場上扛得住後金騎兵部隊的衝擊。

沈志祥沉聲應道:「屆時在下會在一線親自督戰,皮島軍若失寸土,在下願受軍法處置!」

高橋南見沈志祥立下軍令狀,心知他決心已定,沉吟片刻後道:「我會向指揮部匯報此事,為皮島軍請命。」

「多謝高橋兄成全!」沈志祥深深一揖道。他心知自己直接去向錢天敦、王湯姆這些人請戰,對方未必肯答應,而且一旦拒絕就沒有了迴旋的餘地。但如果能請動高橋南出面帶話,那不管成與不成,至少雙方還能留有一點彈性空間。而且他相信高橋南這種直性子不會拿話來誆自己,既然話已出口,便肯定會去辦這件事。

「你們在戰場上多殺些敵人,便當是謝我了。」高橋南繼續說道:「但醜話說在前面,如果指揮部真將皮島軍派上前線,你可不要指望讓我們來掩護你的人馬。想要戰功,得自己爭!」

「在下會記住高橋兄的提點。」沈志祥一臉肅然地應道。他知道這是高橋南提醒自己不要在戰場上太過依賴海漢軍,想要獲得盟友的認可和尊重,終究還是得靠自己真刀真槍地拼出來。

「我聽說你手下的騎兵都是在遼東打過仗的老兵?」高橋南忽然問了一個似乎毫不相干的問題。

沈志祥不明其意,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此次從皮島帶過來的一百四十騎,的確皆為從軍五年以上的老兵,有些人比在下的軍齡還長,對遼東這邊的環境也比較熟悉,想來一定可以在戰局中起到作用。」

高橋南點點頭道:「那我便交個差事給你,營地北邊那些後金騎兵已經盯了我們兩三天了,你看看能不能把這些蒼蠅趕走,當然如果能打掉就最好。」

沈志祥道:「動手不是問題,可我方行蹤早已暴露,這時候動手是不是稍微晚了一些?」

「趕走或者殺死他們,不是為了隱藏行跡。」高橋南解釋道:「只是要表明我們的態度而已。」

「態度?」沈志祥還是沒能明白高橋南的意思。

「我軍所在之處,便是海漢國土,豈能容外人窺視?這就是我們的態度。」高橋南望向沈志祥道:「他們不肯主動離開,那就別離開了。」

沈志祥聽得心中一緊,雖然他早就明白海漢進軍遼東,並不是為了從後金手裡搶回這些土地回贈給大明,但聽到高橋南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將海漢佔領的地界全部劃入了海漢國土,他還是不免有些心驚肉跳。他知道高橋南不會在意後金軍的窺視,但突然將這個任務交給自己,大概也是要借此亮明立場,順便看看自己對此的態度如何。

沈志祥沒有對高橋南的話作出任何評價,只是深吸了一口氣道:「我這便去處理此事。」

高橋南看著沈志祥匆匆離開的背影,心道這倒的確是個聰明人,而且如今這種懂得少說話多做事的聰明人越來越少了。

沈志祥集合了自己麾下的騎兵,然後向他們下達了命令。為了不被北邊的窺視者所察覺,這些明軍騎兵特地從南邊出營,繞了一個大圈子兜過去,然後從其後路殺出來。

明軍騎兵的兵力是對方游哨的四五倍之多,要在交鋒中壓制住對方並不困難,但後金騎兵的作戰經驗也同樣豐富,一見己方兵力處於明顯劣勢,根本就沒有嘗試與明軍交手,而是直接四散奔逃,試圖以分頭逃跑的方式來擺脫明軍的追殺。

在這種平原地形上,想要截住逃竄的敵軍並不容易,這不但要考驗馬匹的奔跑速度和耐力,同時也是對騎兵作戰經驗的考驗。沈志祥沒有與麾下騎兵一同出擊,他只是與高橋南一起站在瞭望哨樓上,默默觀看著遠處原野上的廝殺。

儘管後金騎兵在第一時間就試圖擺脫明軍的追剿,但還是有不少人被前堵後截給攔了下來,然後便是雙方的搏命廝殺。這些明軍騎兵沒有像海漢騎兵那樣裝備先進的遠程攻擊武器,所以交戰雙方都只能憑藉手裡的刀弓來殺傷敵人,即便是兵力處於明顯劣勢的後金軍,也同樣有機會給對手製造出麻煩。

騎兵們的交手持續了大約半小時,營區外的後金騎兵最終逃脫了大約三分之一,而明軍這邊出戰之前就得到了命令,也並沒有追擊出太遠的距離。得勝的明軍沒有留下活口,而且將敵人的首級全部砍下帶了回來。這些首級會被收集到營中用石灰醃起來,待戰後再送回大陸去向山東都司和兵部請功。

明軍騎兵的戰損狀況相對好一些,戰死一人,另有五人三馬受傷,尚在可以接受的水平。騎兵歸來之後,沈志祥的表情也明顯輕鬆了一些,剛才這場仗雖然規模不大,但這可是在海漢將領面前爭了臉,他暗暗決定稍後要給殺敵最多的幾名騎兵一些私人獎勵。

高橋南對於皮島軍的表現也給予了肯定的評價:「若沈兄麾下部隊都有此等戰力,那我將會很期待你們在戰場上的表現。」
Babcorn 發表於 2018-3-20 11:11
第1427章 春季攻勢

基於各種原因,海漢騎兵在遼東地區能夠發揮出的戰鬥力和作用都很有限,而除了哈魯恭本人之外,其他指揮官也不便將兵力有限的騎兵指派到一線去與後金騎兵進行拚殺。高橋南手下的寥寥數騎更是不敢輕易派出去,所以他將這個任務交給了沈志祥,而對方的表現也的確沒有讓他失望,雖然未能全殲後金遊騎,但這一戰之後想必能夠清靜幾天,不會很快又見到後金騎兵出現在營地外了。

入冬之前海漢曾在金州地峽附近的臨海平原發動過一次由海軍主導的佯攻,但哪怕是那次給後金軍造成了極大麻煩的攻勢,海漢最終也未能在陸地上建立起可以長期駐守的堡壘式據點。而這次後金軍已經偵察到海漢在距離金州地峽十餘里的海邊建起的營地,自然也會意識到這樣的舉措意味著什麼。

照道理說,騎兵佔據相當比例的後金軍在陸上機動力方面有著明顯的優勢,但他們得到消息的時間實在太晚了一些,光是從金州、復州、蓋州等地調集兵力就花了數日時間。而且此時雖然降雪已經逐漸稀少,但原野間的積雪卻並未化去,騎兵部隊要在野外長時間活動,馬匹所需的大量草料將是一個令人十分頭疼的問題。為瞭解決這個麻煩,後金軍不得不從民間又徵募了大量的板車和馱馬,用於輸送部隊所需的糧草補給。

一步慢,步步慢,當後金軍還在為一團亂麻的後勤問題發愁的時候,海漢已經開始將旅順的駐軍分批派往前線,就等著天氣放晴之後發動攻勢了。

海漢海軍分作了東西兩支艦隊,東路艦隊由王湯姆親自帶隊,目標是在大連灣的海岸實施登陸;而西路艦隊則是由摩根帶隊,他選擇的登陸點便是之前曾率狙擊小隊去到的那處渤海海岸的小山頭。摩根前次偵察歸來之後就已經做好了打算,要借助當地的地形構建起一處火力陣地,就如同一顆釘子釘進金州地峽中,讓後金軍難以放馬南下衝擊平原上的海漢營地。

三月七日,晴。高橋南的特戰營一早便拔營離開,向北行進。而沈志祥部也隨後跟上,沙河營區只剩下三四百後勤人員、一些隨軍民夫和部分海軍在這裡繼續留守。

高橋南坐在馬背上,並沒有意氣風發的作派,而是很恭敬地緊跟著前面那匹黑色戰馬,保持落後半個馬身的距離,以便能隨時聽到馬背上那人發出的指令。

高橋南即便今日已經成為指揮海漢王牌部隊的高級軍官,但在錢天敦的面前,他依然還是一如既往地恭順,與當初剛從苦役營中獲釋,被分配到錢天敦手下當一名勤務兵的時候沒有差別。儘管錢天敦從來都不需要什麼家臣,但高橋南卻一直默默地將自己擺在這個位子上,竭力為其效命。

「打完這場仗之後,你的提升嘉獎應該就會下來了。」

錢天敦的聲音從前方傳來,讓高橋南原本略微低垂的目光立刻揚起:「特戰營擴編的申請通過了?」

高橋南知道自己不太可能被調離特戰營,而在這裡又已經是升無可升,除了特戰營擴編改制,應該沒有其他辦法能讓自己的官職得到進一步的提升了。不過他並不在意自己的軍銜和職務能得到什麼程度的提升,能否繼續留在錢天敦手下做事,能否讓特戰營的編制繼續擴大,這才是他最為關心的問題。

「特戰營會改營為團,你的軍銜也會升到中校。」錢天敦的聲音中透著幾分驕傲的情緒:「這可是軍中第一個團級編制,今後你的名字也會被收錄進軍事博物館。」

高橋南雖然對名利不是那麼在意,但聽到錢天敦的話,也知道這對一名軍人來說是何等的榮譽,當下連忙抱拳應道:「卑職能有今時今日,還要多謝首長栽培!」

錢天敦的頭微微昂起,望向遠處的天空,不急不慢地說道:「你是一名優秀的軍人,不管是不是在我手下當差,終究都會有出人頭地的一天。謝我,不如謝你自己。」

高橋南沒敢接這個話頭,他並不認為自己真有錢天敦所說的那麼厲害,他只知道如果不是遇上了錢天敦,那麼自己可能在八年前就死在勝利港的某處工地上了。這份恩情,即便是用盡一生來回報也不為過,而他也正是打算如此去做。當然了,眼下最要緊的事情,自然是將這金州之戰解決了再說,而且這場仗必須要打得漂亮,否則豈不是對不住即將到來的嘉獎?

而錢天敦的心中卻沒有在考慮春季攻勢,作戰計畫該定的部分已經定下,剩下不確定的部分就要靠指揮官們的臨場應變了。但他確信這次戰鬥的勝利必將屬於海漢,為了能夠實現進駐遼東這個戰略目標,海漢已經準備了數年時間,此次調集大軍以獅子搏兔之勢攻打金州地峽,也是因為勝利堡和國防部都不容有失,寧可多花些工夫,也要穩穩地拿下這場戰鬥。

既然春季攻勢是十拿九穩的事,錢天敦自然不會再多費心神,他現在所想的卻是戰後之事。麾下這支部隊是他當初在黑土港駐紮時一手創建,這些年來從南海一路打到黃海,在戰場上未嘗敗績,編制一擴再擴,可謂是軍中最為風光的部隊。但錢天敦卻知道自己這支部隊有著明顯的缺陷,那便是難以適應北方的環境。

雖然在此之前特戰營已經在山東駐紮了一年多時間,但真正進入遼東之後,還是立刻就在軍中出現了疫情。錢天敦明白這並非是軍中醫護人員失職,而是特戰營中南方出身的士兵太多,難以適應東北這種氣候所致。包括高橋南在內的軍官都不止一次向他提出過這個問題,只是軍令在身,特戰營也只能先完成國防部頒下的任務之後再作別的打算。

從東北地區招募兵員完成換血無疑是最有效的解決辦法,但問題在於來自東北的移民數量本來就有限,在其中招募到的兵員也吃不了獨食,還是得分攤給其他部隊,所以真正能夠進入特戰營的東北新兵只是杯水車薪,並沒有辦法在短期內改變特戰營的人口出生地比例。

既然這個辦法行不通,錢天敦就考慮退而求其次,將麾下這支部隊轉去適應性更好的地區,比如南方的低緯度地區。去年西班牙艦隊偷襲三亞的那場戰鬥,他當然已經看過國防部的內參,知曉其中內情。雖然海漢似乎沒有在事後追究西班牙的膽大妄為,但這事可不會就此草草了結,等國防部騰出手來,這個仇肯定還是要報的。錢天敦希望自己能夠來得及將遼東這邊的事務交接給別的部隊,然後爭取得到率部南下去攻打西班牙殖民地的任務。

當然了,在此之前特戰營還要先完成擴編升制的過程。照錢天敦自己的估算,特戰營在升級到獨立團之後,至少還會增加兩到三個營的編制,有望能擁有專屬的炮兵、騎兵甚至是水面艦艇部隊的配置。如果以現在特戰營的兵力來推算,那升級獨立團之後的兵力至少是在四千人上下。這當然並非標準的團級兵力配置,只是因為特戰營的戰鬥編制從來都是超編嚴重,美其名曰為「加強」,同級別的編制要比普通部隊多出至少四成到五成的兵力,升級到團之後這種「加強」編制只會變本加厲,兵力與普通部隊相差將會更為懸殊。

如果兵力和兵種配備能夠達到錢天敦的期望,那麼升級之後的這支部隊完全可以在遠東戰場上獨當一面,在面對本地區任何一個對手時都將具有一戰之力。特別是那些尚在使用冷兵器的武裝部隊,就算有十倍二十倍的兵力也很難在正面戰場上勝過錢天敦的部隊。這對於志在征服四方的錢天敦來說,的確是極好的發揮機會。

雖然北方的兵源質量不錯,但錢天敦已經起了心思要在戰後申請回到南方,而且越快越好,這樣能得以在短時間內招募到足夠的兵員來擴編部隊。唯一讓錢天敦有些拿不定注意的是這裡距離三亞太過遙遠,消息只能通過電報來傳遞,所以他也並不清楚執委會或是國防部對自己是否還有其他的安排。如果條件允許,錢天敦打算在春季攻勢結束之後,回三亞一趟,將自己的想法跟執委會好好溝通一下,以換得執政者們的理解和支持。

在錢天敦部與沈志祥部拔營向北行進的同時,在遼東半島的東西海岸附近各有一支海漢艦隊正破浪前行。儘管很清楚後金的海上武裝力量已經所剩無幾,根本不足以對海漢海軍構成威脅,但這兩支艦隊中的作戰艦船依然多達二十餘艘,旗艦也都是海漢目前噸位最大的威嚴級戰艦,用來護航運兵船真的是有一點大材小用的味道。

不過國防部要的便是這個效果,畢竟海漢目前在瓊州海峽以北的廣袤海域內就只有遼東這麼一處戰場,想要用實戰鍛鍊部隊也只能往這裡塞。將原本駐紮在浙江的兩艘威嚴級戰艦都派過來,目的便是讓這些久違運動的船員水兵都動一動,不要忘了怎麼打仗才是。

在武裝艦隊的庇護之下,數艘運兵船毫無阻礙地抵達了預定海岸區域,而這個時候甚至在近岸處都沒有發現後金軍的身影。

從大連灣切入王湯姆部很順利地在預定地點實施了登陸,海軍陸戰隊的士兵們不費一槍一彈便踏上了金州地峽的土地,而後金軍的防線距此僅數里之遙。很顯然對手的巡邏安排不甚合理,在海岸線附近留下了明顯的安全漏洞。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因為之前的佯攻就採取了兩棲登陸作戰,最終海漢主動選擇了撤兵,對方大概認為海漢不會將此前失利的做法再拿出來照做一次,因此對大連灣海岸的監控明顯不夠嚴密,以至於在海漢軍登陸階段並未能實施有效的攔阻打擊手段。

但上次海軍對大連灣海岸發動的本來就是佯攻,得了便宜之後自然要追求全身而退,而這次捲土重來可就是玩真的了,僅在大連灣這處登陸的陸戰隊加上陸軍部隊就有千人之多。而此時由陸路向北進軍的特戰營和皮島軍也已經行進至附近區域,與登陸點僅相距六七里而已。

從渤海行進至金州地峽海域的艦隊由摩根指揮,他的任務便是佔領海岸處的那個制高點,並以其建立起一處前沿陣地。不過根據前次的實地偵察,這個高地的北邊山腳下便是一處後金據點,所以要奪下這個地方的控制權必然不會一帆風順。

因為這處後金據點距離海岸太近,海漢艦隊的到來根本就瞞不過後金軍的眼睛。但眼見如此龐大的一支艦隊殺到眼皮底下,僅有數百兵力在此駐防的後金軍也不免慌了神。帶隊的軍官一邊派騎兵回去告警,一邊組織人馬準備以弓箭抵抗海漢軍的登陸意圖。

但後金軍的弓箭射程有限,他們不得不來到海岸邊,以確保自己的箭能夠射到船上去。有些腦子靈活的士兵還找來一些棉布,浸過油之後裹到箭頭上,打算對這些敵艦來個火攻。

不過海漢海軍根本就沒打算給他們留出發揮的空間,在距離海岸尚有二百米左右,幾艘打頭的戰艦就率先亮出了側舷炮,然後對準岸邊的後金軍陣便是一輪炮轟。這由海對陸的炮轟本就沒有太好的準頭,加之目標又小,所以這輪炮轟其實根本沒打著幾個人。但後金軍卻是立刻炸了窩,他們並不害怕與敵人面對面的廝殺,但被轟隆作響的火炮在遠距離轟得毫無還手之力,卻是他們極為不願面對的狀況。而騎兵胯下的戰馬更是被嚇得嘶鳴不已,回頭便逃的也不在少數。
Babcorn 發表於 2018-3-20 11:11
第1428章 三路齊發

雷聲大雨點小的炮轟起到的殺傷作用有限,但震懾效果卻十分理想。後金軍的倉促應對立刻便亂了陣腳,大部分人在炮火的威脅之下選擇了主動後撤,而嘗試留在海岸負隅頑抗的少數人,卻很難抵擋海漢軍快速展開的登陸攻勢。

七艘運兵船快速駛向海岸,從船頭的射擊位不斷有子彈射向岸邊的後金兵。儘管船身的起伏不定讓船上的士兵很難真正瞄準目標,但火力輸出強度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這個不足。隨著槍聲的不斷響起,那些試圖阻止海漢軍登陸的後金兵陸續倒在了彈雨之中。

稀稀拉拉射出的箭矢根本無法擋住海漢運兵船抵近岸邊,眼見事不可為,剩下的後金兵也只能選擇撤向小山方向,至少那裡還有山林可以為他們提供掩護。而且佔住這個高處,面對攻上岸來的海漢軍也似乎還能有一戰之力。

「北邊駐紮的敵軍應該已經聽到了剛才的炮聲,所以留給我們用來進攻這個山頭的時間不多,趕在敵人援軍到來之前,盡快拿下它!」摩根在灘頭上斬釘截鐵地向軍官們下達了命令。

在這裡登陸的是原本駐守在福山縣的陸軍營,加上摩根帶來的狙擊小隊,以及由海軍抽調的兩百名水兵,有八百餘人的兵力,其中還包括了一個炮兵連,一個工兵連和大約二十名騎兵。雖然兵力不算多,但兵種配置還算齊全,構築一處陣地是綽綽有餘了。

陸軍營的作戰策略是按照標準戰術推進,先構築遠程火力點,由摩根的狙擊小隊擔當遠程火力輸出,然後步兵拉開陣線,從小山包坡度較為平緩的西面向山頭包圍推進。

由於後金軍並沒有在山上提前構築防禦工事,因此摩根也不打算等著火炮運上岸再展開攻勢了。後金軍一開始藉著地利在高處射了兩波箭,但試圖竄出林外瞄準山下目標的後金兵都成了海漢狙擊兵的活靶子。於是後金軍只能無奈地縮回林子裡,儘量不露出身影,但這樣就只能使用漫無目的的拋射戰術,而山上的後金弓箭手數量還遠遠達不到覆蓋式的拋射戰術所需,自然也很難對圍攻過來的海漢軍造成大面積的殺傷。

而且摩根已經提前預判到了後金軍的招數,因此提前便讓進攻部隊散開陣形,於是山上射出來的箭矢更是只有寥寥無幾的幾支射中了進攻中的海漢士兵。

山下的後金騎兵試圖發動一波反擊,但他們在嚴陣以待的海漢火槍陣面前卻根本沒有覓得什麼機會,在百米開外被射殺了三十幾騎之後,剩下的騎兵見完全沒有衝擊海漢灘頭陣地的機會,也只能調轉馬頭先逃出海漢火槍的射程。

失去了平原上的掩護,在小山上負隅頑抗的一百多號後金士兵就很難憑一己之力抵抗圍攻上來的海漢部隊了。即便是有勇武之人試圖衝到近處拚殺,但迎接他們的依然是高速飛來的子彈,根本就爭取不到近身搏殺的機會。只要中彈倒下,很快便會被尖利的軍刺補刀,而且往往是好幾把刺刀同時扎過來,連抵抗的機會都沒有。

山頭上的抵抗只持續了大約二十分鐘左右,便被攻上去的海漢步兵清剿乾淨了。摩根下令對山上進行仔細搜查,以防還有殘餘的後金兵躲在林中。而工兵們則迅速進入到朝北的山腳下,將之前被當作後金據點的這處廢棄村落改造成一道防線。而摩根的狙擊小組則是迅速去到山頂上部署火力點,他們此前來這裡偵察的時候就已經將地形摸清,此時故地重遊,倒是輕車熟路,不需要再慢慢摸索了。

能逃的後金兵都果斷騎著馬溜了,但最終還是有十幾人力竭被俘,只是其中並沒有知曉軍事情報的軍官。摩根讓粗通滿語的下屬去審了一陣,但也沒問出什麼有價值的信息。摩根本想把這幫俘虜全都槍斃,但後來一想免費奴隸不用白不用,這個時候正好用他們來修工事挖戰壕,當下便讓士兵將這些人押到陣地上去充當苦力。

至於後續,摩根可沒打算要給這些蠻子兵留什麼後路,反正不是被槍斃就是累死或者凍死在這裡了。按照指揮部的作戰計畫,春季攻勢中可沒有接收俘虜的相關安排,這也就是說海漢方面根本不打算留俘虜,到最後就算不槍斃也肯定是充作苦役消耗完這些人的勞力,說不定死後還要送去給醫衛部門練練解剖之類的手藝。

直到這場短暫的戰鬥結束之後,野戰炮才得運上岸來。這些六磅炮的威力和射程雖然比較有限,但作為固守據點使用的重火力單位,它們的威力已經足以應對大量步兵甚至是騎兵的衝擊。摩根一口氣在山腳的防線部署了六門火炮,另外還留了兩門炮作為預備候補。

山下的廢棄村落原本就已經被後金軍作為據點改造了一部分,海漢攻下此處之後,只需在關鍵位置部署炮位,然後將出入村落的通道用壕溝、鐵絲網等手段封閉起來,就基本形成了一個半封閉的據點。而山上的狙擊射擊位視野更為良好,可以居高臨下為山坡下的據點提供遠程火力掩護,正是海漢陸軍最為喜歡使用的立體火力網。

當然了,倉促之間又缺乏合適的建築材料,這種臨時工程能夠構建起來的防禦網還是相對比較簡陋,只是憑藉海漢軍的作戰經驗和先進的武器裝備,要應對以裝備仍以冷兵器為主的後金軍倒也不會是太困難的事。

在此登陸的幾百士兵倒是很快就登陸上岸了,但將運來的各種作戰物資和糧草弄上岸卻是花費了不少時間,不過摩根自恃有多艘炮艦在近岸處提供火力掩護,也並不擔心這裡會突然殺出一支後金騎兵就能將海岸邊的綜合補給船毀掉。

說實話用如此強大的艦隊來為此次登陸行動護航,就連摩根也覺得有點大材小用。後金軍的海上武裝力量已經所剩無幾,完全不敢拉出來與海漢海軍正面交手。而後金軍又根本沒有類似對海炮台這樣的武裝設施,難以在陸上對海漢艦隊產生實質性的威脅。所以在將陸軍護送到位完成登陸之後,海軍這些艦船對接下來在金州地峽的戰鬥其實起不到什麼直接的作用。

如果硬要給海軍找點事做,那大概就只能是沿著海岸線一路搜索敵方船隻,然後統統予以擊沉,就像去年北方艦隊在遼東半島海岸線進行過多次的行動一樣。只是如今後金能出海的船也越來越少,造得還沒毀得快,想再從海岸線上找到半片船帆都難。

不過摩根也明白海軍的大動作並不只是出於這場戰鬥的需求,而是各方面綜合考量之後作出的安排。畢竟現在在海南島以北就這麼一處戰場,海軍巴不得多弄些部隊到這邊來練兵,哪怕並沒有實際意義上的海上對手,但至少在此期間執行作戰任務也可以讓海軍將士保持一個比較好的臨戰狀態。

從另一角度來說,這場仗主要是在陸上進行,注定了海軍只能當個配角,如果不爭取到多一點的戲份,那麼可能戰後記功的時候,這金州戰役的大半功勞都要記到陸軍頭上了。而海軍以王湯姆為首的高級軍官並不想坐視這樣的狀況發生,那自然是要想法設法地為己方陣營謀些好處。比如派出龐大的艦隊為登陸部隊護航和提供火力掩護,比如讓隸屬於海軍的陸戰隊也參與到登陸之後的作戰行動中,總之是要在這個蛋糕上切出一塊來給自己留著了。

作為指揮西路軍的將領,摩根倒是不介意海軍有這樣的打算。他雖然是狙擊教官,說起來應該算是陸軍將領,但實際上當初北美幫的幾名成員都具備了比較全面的航海知識和技能,所以早期的海軍主要是北美幫這幾人在擔當軍官進行指揮,所以摩根至少也算半個海軍,因此在這件事情上並無明顯的傾向性。

至於摩根自己的打算,當然是設法讓這次帶在身邊的狙擊小隊能夠在戰場上多得到一些實戰的機會。畢竟平時再怎麼操練那也是打死靶居多,而打靶子跟殺人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要在戰場上沉得住氣,關鍵時刻手不抖,那就必須要有足夠多的實戰經驗才行。國防部對於春季攻勢的殺敵方陣並沒有制定具體的規定,換句話說就是放開了殺,毫無限制。難得有這樣的機會,摩根自然是要將狙擊小隊安排到戰場前沿充當破敵利器了。當然了,這其中肯定也不乏他自己要過過癮的打算。

在摩根搶下濱海高地的同時,東路軍在毫無阻力的情況下順利在大連灣完成了登陸,並且很快與中路行進的陸軍大部隊接上了頭。至此,東西兩路由海上繞道至金州地峽附近的部隊都已經完成了登陸,西路軍甚至已搶佔有利地形建立了據點。

目前三路軍都已經進入到金州地峽區域,其中西路軍的陣地最為突前,距離後金在金州地峽最窄處構建的主要防線只有幾里之遙,而中路軍和東路軍的位置則稍稍滯後一些。這也是指揮部制定的策略之一,如果後金嘗試要發動反擊,那麼他們只能先攻打位置突前的西路軍陣地,否則如果長驅直入,那就很容易被西路軍直接包抄後路。

制定作戰計畫的時候將西路軍置於險地之中吸引火力,原因自然便是因為這裡有一處高地可以作為武裝據點,而海漢在構築防線方面一向頗有心得,所以將領們都確信這個據點足以擋住數倍敵軍的反撲。當然了,如果實在扛不住,西路軍至少還可以往海邊撤,那裡正好有一支無所事事的海漢艦隊可以為他們提供一條穩妥的撤退路線。

還有一種比較極端的可能,就是後金軍在意識到海漢軍三路齊發的可怕之處後,便明智地選擇龜縮不出,等著海漢軍去攻打他們苦心經營的防線。那樣的話海漢前面的這些表情就算是白做了,而後金軍的有生力量也得以最大程度的保存,在後面的交戰中可能會給海漢造成更多的麻煩,這並不是海漢所希望見到的景象。

但將領們一致認為這種可能性不大,如果後金能這麼沉得住氣,那可能以後就不能再簡單地將其視作蠻子兵了。以後金的好鬥程度,明知海漢已經一隻腳踩進自己家門了,那必然是要發兵來打上一場再說,而海漢將領們的打算,便是在其出兵的時候儘可能造成殺傷,這樣後面攻打其金州防線的時候也能省下不少氣力。

摩根將麾下為數不多的騎兵全都派了出去,以五里為限,讓騎兵們在外圍充當游哨。而高地北邊的村落外圍則是繼續抓緊時間施工,在敵軍到來之前,能多挖出一條壕溝,多埋設一段鐵絲網,多紮好一個鹿砦都是有益的。

不得不說後金軍的反應還是比較迅速,在摩根指揮的部隊佔領高地僅僅一小時之後,北邊的後金軍便已經派出了騎兵到這邊來查看狀況。這倒不是逃回去的後金軍通風報信,而是先前海漢軍登陸的時候,戰艦開炮的炮聲已經傳到遠處的後金防線,那邊便派了一支人馬過來查看情況,中途還遇上了一波逃回去的騎兵,會合之後便又折返來這邊查探。

海漢騎兵只有寥寥數騎,兵力遠不及對手集結的騎兵隊,遠遠放了幾記冷槍之後便主動向南後撤。而對方也沒有費太大的氣力,便確認了這處高地已經被海漢徹底佔領——山包上展開的紅藍雙色旗,充分說明了此地的歸屬權已經易主。

不過後金的騎兵隊也沒有再冒然進攻,因為根據逃出來的騎兵所稱,這支突然登陸的海漢部隊至少有上千之眾,僅憑他們這一兩百騎是不可能奪回這個高地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20 11:11
第1429章 正面交鋒

摩根當然不會認為後金派出這麼點人馬看一眼就會乖乖縮回去,他知道以這些蠻子兵的性子,接下來必然會設法集結兵力與己方狠狠搏殺一場,只是不知道對方的大軍要什麼時候才能抵達此處。如今要做的事,就是抓緊時間將自己負責的這處吸引火力的陷阱佈置得更完善一些,拖住後金軍才能讓另外兩路軍隊有迂迴活動的空間。

「發電報通知中路軍和東路軍,我部已進入戰鬥位置,讓他們把我部右翼看緊一點,不要讓敵軍漏過去了!」摩根的目光盯著在村外挖掘壕溝的戰俘,向副官下達了命令。

雖然摩根對戰勝後金軍有著極大的信心,但他也還會擔心對手迂迴到高地南邊,從三個方向包圍這個地方。屆時東路軍的這點人馬要防禦幾個方向的攻擊,可能就會有些吃緊了。而如果中路軍能稍稍向這邊靠攏一些,不給後金軍留出太多的自由活動空間,那麼摩根就可以將自己指揮的部隊集中到高地北邊,以保持最大的火力輸出強度,而不用再去考慮自己後路可能會被敵軍包抄的風險。

副官剛離開,村外的工地上忽然傳來斥罵聲,便見一個背影正在雪地中奪命狂奔,看其衣著背影,應該是之前在此處被俘獲的後金兵。為了方便這些戰俘幹活,並未給他們戴上腳鐐手銬,自然也就無法杜絕有心存僥倖之徒嘗試從工地脫逃。

當然了,想要徒步從這裡逃出去,幾乎是不可能辦到的事,當下便有看守人員跟著追了出去,還有人已經去馬廄牽馬,顯然是不打算放過這個戰俘。

「把槍給我。」摩根伸出手去,立刻便有隨從人員將他的專用步槍遞上。他人到哪裡,槍就跟到哪裡,隨時都可以投入到戰鬥中。那人跑出去的距離不遠,他認為自己應該有把握一槍解決掉這個目標。

摩根接過手來,裝彈上膛,舉槍瞄向遠處雪地上仍在奔跑的戰俘,略微調整了一下呼吸之後,便扣下了扳機。一聲清脆的槍響之後,那人應聲便倒,撲在雪地中掙紮了幾下仍然沒能爬起來。摩根見追過去的人已經很快趕到,便將步槍又交還給隨從,淡淡地吩咐道:「抓回來告誡一下其他戰俘。」

至於怎麼個告誡法,他並沒有說,手下這些人並不是新手,自然知道該怎麼處理這種狀況。

不多時逃跑那個戰俘便被騎兵用繩索捆著腿一路拖了回來,原來是腰間中了一槍,難怪倒下之後便爬不起來了。血跡在雪野上拖出一條長長的紅色印跡,即便是海漢放了他,這樣的傷勢也決計撐不住逃回後金的控制區了。幾名士兵將他手腳撐開,綁在了一架拒馬上,那些還在挖壕溝的戰俘,只要稍稍抬頭就能看到他們這位渾身血淋淋的同伴。並沒有人再向戰俘們警告什麼,這個被抓回的戰俘綁在這裡,比什麼言語都更有用。

摩根不在乎這些戰俘的性命,只要能在短時間內將他們的勞力搾取乾淨就算達到目的了。等後金軍攻來的時候,不管他們手頭的任務有沒有完成,摩根都不會再浪費人力去看守他們。

錢天敦收到電報的時候,他所指揮的中路軍距離摩根佔領的高地還有十多里,不過他倒是並不著急,因為後金軍屯兵的要塞到摩根所在地點比自己更遠,他有信心趕在對手之前替摩根封住右翼的漏洞。

當然了,中路軍的陣地也不能過於靠近高地,否則對方肯定會選擇更容易發動進攻的平原作為主攻方向,到時候摩根辛辛苦苦部署的高地據點可就浪費了。所以錢天敦的計畫是派出一支部隊接近高地,但又要與高地保持一定的距離,並且要讓後金軍發現自己的存在。如果後金軍要強行突入包抄高地,那麼可能就將會面臨被海漢中路軍截斷後路的風險。

鎮守金州地峽的甲喇額真額爾赫在幾天前便得知海漢在南邊的海邊建了一處營地,想來是利用海運向當地輸送作戰人員和物資。他一方面向當地增派偵騎,另一方面也將這個緊急狀況用書面形式呈上給自己的上司,並要求盡快調來更多的兵力增援,以確保能夠阻止海漢人的行軍。

只是沒等額爾赫動手,雨水便與新的消息一同回到了這裡。自己派出去的偵騎馬隊發現此次海漢動手腳的地方還不止那一處,中路和西邊渤海海岸上也顯現了海漢軍的身影。額爾赫就算再怎麼遲鈍,也能察覺到海漢這次的動作可不是什麼故弄玄虛的佯攻了,而是真在打金州地峽的主意了。

在冬天到來之前,後金以皇太極為首的高層一直都認為海漢不會真正攻入遼東,哪怕明知海漢已經與皮島明軍結成同盟,他們仍然認為海漢不會親自下場,頂多給皮島提供一些軍事援助,讓沈氏叔侄在黃海地區充當馬前卒。因為無論怎麼想,海漢跑到遼東與後金開戰,都是一件毫無益處的事,畢竟海漢跟大明連正式的外交關係都還沒有建立起來,為了大明拚死拚活顯然並不符合海漢的利益。

但後金這種草莽出身的政權,其掌權人物顯然無法理解海漢這種追求制海權的國家在發展海外殖民地方面的考量,更想像不出海漢要奪取金州地區的戰略目的是為了控制黃渤海地區的關鍵航道,而並非只是要不要幫助大明抵禦後金那麼簡單。退一萬步講,這地方就算仍在大明手中,海漢也會想方設法在這裡圈出一塊地來據為己有。

所以海漢要攻打遼東半島南端的金州,其實更多的是出於自身發展的戰略考慮,在此過程中順手敲打一下後金,替大明鬆一鬆套在脖子上的絞索而已。後金無法理解海漢的這種戰略,自然也就對入冬之前的那一波攻勢缺乏充分的準備,被海漢軍直接拿下了旅順,獲得了在遼東的第一個立足點。

海漢將時間和節奏掐得極準,打下旅順之後沒有給後金留下太多組織反攻的時間,便又在大連灣發動了一波佯攻,讓後金已經南下到旅順附近的部隊瞻前顧後,最後不得不主動回撤,放棄了在入冬前奪回旅順的打算。

這口氣後金憋在心頭,自然要等到開春之後跟海漢好好算算賬的。但海漢顯然也並沒有就此安分下來,反而是率先發動了新年的第一波攻勢。

額爾赫不得不派人通知北邊的復州、蓋州,加快部隊調來金州的速度。儘管各方面都予以了配合,但海漢的攻勢還是快上一步,率先在渤海海岸奪取了後金的一處高地據點。而根據額爾赫目前所收到的消息,海漢軍這次至少是兵分三路發動攻勢,可謂來勢洶洶。他認為不能坐等對方三路部隊會合之後推進到金州地峽的要塞防線才開始有所反應,而是要趁著對方尚未會合的時候,儘可能爭取打退甚至是消滅其中一路,如此才有機會戰勝海漢的這一波攻勢。

儘管額爾赫對於海漢的排兵佈陣並沒有一個全面的認識,但他的想法在這個時候卻與海漢軍方不謀而合,也是選擇了西路軍這處被海漢奪去的高地作為突破口。

額爾赫認為,海漢佔領這處高地距離金州地峽防線最近,造成的威脅自然也是最大。而後金對這個地方的地形狀況較為熟悉,要憑藉兵力優勢將其奪回也不是不可能。入冬前海漢從大連灣登陸攻打金州地峽,當時也是佔據了一處廢棄村落與後金軍對戰,但最終還是被後金軍趕回了海上——至少額爾赫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既然能夠將海漢人趕出去第一次,那額爾赫相信就能辦到第二次。如果能從海漢手中奪回這個高地,那麼從其東側平原發動進攻的海漢軍也必然會有所忌憚。趁著對手幾路部隊尚未會合趕緊動手,奪回這處高地的幾率也會大一些。

於是額爾赫沒有再等北方來的援軍,在金州要塞點了三千兵馬,便徑直往西路軍佔的這個據點撲來了。

不過額爾赫也不是顧頭不顧尾的莽撞之人,他出發的時候便已經想到了敵人既然已經佔據了先手,那必然會在高地據點針對己方可能展開的反擊有所布置,行軍期間也是小心翼翼地派出大量騎兵在外圍偵察敵軍動向,以防還沒到地方就先被對方給打個半路埋伏。

大部隊是沒碰到,但海漢遊騎倒是在途中零星見到了一些。額爾赫收到報告之後反而安心了不少,因為這說明海漢軍的主力出於某些原因依然沒有北上,那麼應該就還沒有完成會合,己方仍有機會奪回失去的據點。

就在摩根率部奪取濱海高地大約六小時之後,後金軍的反撲攻勢比想像中更早地出現在了高地瞭望哨的視野之內。一陣尖利短促的哨聲在高地上空響起,這是有敵來襲的信號。不需摩根下達指令,已經提前劃分好防禦區域的各個連隊便各自進入到戰鬥位置。

但正如摩根事前所預料的那樣,後金軍來此的目的雖然是要奪回這處高地,卻沒有直接發動攻勢,而是派出一支騎兵向東繞行,看樣子是打算繞過高地,先截斷南邊的退路再說。

摩根察覺到敵人的意圖,嘴角露出一絲冷笑,然後轉向東邊,舉起望遠鏡查看遠處的動向。

錢天敦指揮的中路軍在接到摩根的電報之後,便派出一個連急行軍至高地以東大約一里左右的一片松林中埋伏下來。在這個距離上,僅靠士兵們的步槍當然很難阻止快速突進的騎兵通過這片區域,但海漢在這裡用的只是疑兵之計,而並非真要立刻在這裡打一場狙擊戰。所以當這支騎兵快要繞過高地的時候,錢天敦麾下的部隊突然從那片松林中現身出來,並且開始朝著這支後金騎兵進行射擊。

雙方的隊伍相距足有百丈之遙,即便是海漢步槍性能了得,在這個距離上也很難精確瞄準,命中就更是只能隨緣了。但槍聲響起之後,後金騎兵前進的步伐便迅速停了下來,他們立刻意識到如果繼續往南行進,那麼這支突然從東邊現身出來的海漢軍就有可能會截斷自己的退路。

沒等這支騎兵隊帶隊軍官作出決定,後方的收兵號聲便已經響起了。額爾赫察覺到了海漢意圖,便果斷召回了這支騎兵。他能看出海漢極有可能是在虛張聲勢,故意在那裡部署一支小股部隊干擾自己的判斷。但他不敢賭,那支就守在松林邊打冷槍的海漢部隊究竟是在唱空城計,還是一個更加危險的誘餌。如果自己的騎兵越過了這條線,那在南邊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麼?

額爾赫沒有再細想下去,果斷召回騎兵。他心想就算弄出再多的玄虛,我不理就是,管你幾路來,我只沖一路去。只要破了這一路,其他地方佈置再多陷阱也休想算計到我。

額爾赫打定主意,便下令麾下部隊向高地這邊發動進攻。

「聽號令,放近些再打。」摩根從望遠鏡裡看到後金軍的動向,已經基本能夠推測出對方的打算。既然後金軍已經決定從正面攻打高地,那摩根自然要抓住這個機會,好好給對方一點苦頭吃吃。

後金軍的攻勢依然是以騎兵在前,步兵在後,相隔山腳下的海漢陣地約莫還有裡許,騎兵便開始逐漸加速,發動衝鋒。大約五百騎後金騎兵在原野上呈一字散開,分作前中後三波往海漢陣地衝殺過來。

海漢在此之前與後金騎兵有過幾次交手,知道對手在騎兵戰術的運用方面頗有造詣,這種衝鋒看似來勢洶洶,但其中也是虛實結合,如果海漢陣地上毫無動靜,那麼他們可能就一鼓作氣衝殺進來,如果這邊開火,那麼對方的騎兵隊往往就會臨陣轉向。第一波騎兵負責吸引火力,然後由後兩波騎兵對來不及裝填彈藥的目標進行衝殺。這種戰術在對付大明的火槍營時屢試不爽,只是他們現在的對手換作了海漢軍,卻不是那麼好對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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