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766
Babcorn 發表於 2018-4-9 09:53
第1449章 戰報與國際關係

陪同劉尚的士兵倒是很貼心,及時遞上了醒腦的藥物,讓他擦一些在人中上,可避免被這沖鼻的血腥氣薰得頭腦發暈。劉尚雖然也不太喜歡這種藥物的氣味,但總好過一直聞到那令人噁心欲吐的血腥味,當下只能先暫時忍耐了。

劉尚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埋屍的千人坑,視覺上受到的衝擊還是相當強烈。不過他並不會對這些死去的後金軍人有任何的同情之心,不管是站在大明還是海漢的立場上,後金都可以算是絕無妥協可能的死對頭,而且後金軍敗得越慘傷亡越大,對劉尚的故國和現在效力的新主子都會有越多的好處。如果有可能的話,劉尚甚至會希望這平原上滿是埋屍坑,將所有的後金野豬皮全都埋到地下去。

劉尚來參觀的時候,其中一處埋屍坑已經挖掘完畢,坑邊站著數人,兩兩一組,正在將板車運過來的後金兵屍體扔到坑裡去。這些屍體絕大部分都沒了頭顱,是陳一鑫特地下了命令,將剿滅匪徒的頭顱全部砍下來。他倒不是要用頭顱來搭京觀嚇人,而是要留給沈志祥的部隊,讓他們用這些外貌特徵明顯的頭顱去向大明兵部和朝廷請功。

目前扔進坑底的無頭屍已經有兩百多具,在坑底重重疊疊地壘起了一座小丘。劉尚見狀心裡卻起了一個奇怪的念頭,海漢如果依葫蘆畫瓢,在渤海灣靠近京城的地方也弄出這麼一塊根據地來,是不是就能直接威脅到京城的安危了。

這種想法自然沒什麼道理,甚至連推論都說不上,京城附近的軍事戒備程度,也絕不止是海漢所認為的那樣脆弱。大明與後金的軍事碰撞往往是數以萬計的兵力投入,而海漢單次軍事行動能動用兩三千人就已經頂破天了。而且站在海漢的角度,也並不打算在這個階段激化與大明之間的關係,為此連攻打遼東都特地拉上了東江鎮的傀儡部隊,海漢艦隊更是極少深入到渤海灣靠近京畿的海域活動,這些措施為的便是儘量避免大明太過忌憚海漢的存在,以免因此而影響到今後兩國的建交前景。

劉尚身居敏感部門,對於海漢的政策其實多少也有所瞭解,但他潛意識地還是會將海漢與大明對立起來,認為兩國之間的矛盾衝突才是今後關係的主旋律。這與執委會的觀點其實是有所背離的,以陶東來為首的高層其實是希望與大明建立起正式的外交關係和深度的合作,為此海漢方面即便是稍稍吃虧一點也無所謂,只要之後能夠讓大明打開商貿和移民的大門,再多的前期投入也是值得的。

而劉尚認為大明朝廷不會在領土及人口的歸屬問題上向海漢妥協,畢竟所謂海漢國的現有國土中,至少有六七成都是原屬於大明的領土,而國民也是有相當高的比例都是歷年來從大明引入的移民。說得不客氣一點,這個所謂的國家完全就是寄生在大明身上的附著物,靠著吸食大明的養分來壯大自身。大明朝堂上並非沒有明眼人,自然能看清楚這其中的利益瓜葛,當下忙於應付更棘手的內憂外患,騰不出手來對付海漢也就罷了,又怎會對海漢過往的所在所為視而不見,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這種意見分歧其實就是所處的地位不同所致,劉尚與執委會高層能夠掌控的信息完全不是一個等級,自然擁有的眼界也有所不同。劉尚所著眼的層面還是在比較具體的利益與恩怨上面,但海漢執政這幫人多了幾百年的見識,自然知道政治這種東西並不是一成不變的刻板教條,而是什麼都可以拿出來討價還價的一種特殊交易。大明皇室和朝廷再怎麼驕傲,那也僅僅只是一種政治資本而已,遇到海漢這種已經將其吃透的對手,大明想擺出天朝上國的架子可就沒那麼吃得開了。

執委會知道的一些絕密甚至是尚未發生的狀況,劉尚可沒辦法去想像,他自然不可能站在同樣的高度去看待兩國關係,得出截然相反的結論也是沒辦法的事。而根據他所得出的結論,軍方的窮兵黷武必將進一步加大海漢與大明之間的裂痕,甚至有可能引來大明的過度忌憚,這對執委會的意願可能會起到反作用。

不過既然上頭將編撰戰報這個差事交給了他,那也只能按照軍方的意思來構思了。其實劉尚現在也弄不太明白,自己究竟是希望這海漢與大明交戰,還是繼續和平共處。

如果交戰的話,大明就算疆域和兵力佔優,也很難消滅在海上來去自如的海漢軍,如果要自不量力與海漢打海戰,那更是無異於羊入虎口,怎麼看都很難有徹底打敗海漢的勝算。而要是照海漢執委會的思路走下去,雙方建交然後海漢堂而皇之地進入大明從事商貿和移民活動,那大明被挖牆腳的速度怕是還要比現在快上好幾倍。到時候海漢通過各種吸血手段將給大明造成的隱形損失,也未必會比直接開戰少到哪裡去。

當然劉尚也很快就意識到這兩種可能性其實都是殊途同歸,無論如何,大明都將是吃虧受氣的一方。遇上了海漢這麼一個可怕的對手,大明的確很難有佔到上風的機會。對於大明來說,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海漢並不打算使用戰爭的方式來實施對大明的掠奪,執委會所採用的方式更為隱蔽,也更加讓大明難以抵抗。

“劉幹事,這邊的確是有點血腥,你看要不要到處轉轉?”隨行的士兵見劉尚臉色不太好看,以為他是因為看到這種血腥場面感到不適,於是便好心地提出了建議。

劉尚這才從思考中回過神來,勉強在臉上擠出一絲笑意道:“沒事,再看看。”

他臉色不好的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想到大明灰暗的前景,另一部分才是因為看到眼前的血腥場面所致。看著這些後金兵的屍體如同被殺掉的牲口一般,幾名蒙面屠夫手起刀落斬下頭顱,然後由打下手的民工將無頭屍體抬起來拋入埋屍坑中,的確是會有一種胃部翻湧的難受感。而旁邊那逐漸堆砌起來的人頭小山,也絕對是一道讓人看過之後就難以忘記的可怕景觀。

劉尚稍稍收斂了一下心神,對帶路的士兵道:“除了這裡,還有其他什麼地方可以看看的?”

那士兵應道:“戰鬥中擊斃的敵方高級軍官屍首和繳獲的旌旗、武器,都存放在另一處地方,劉幹事要去看看嗎?”

“好,那有勞小兄弟帶路。”劉尚的確有點受不了長時間待在這個埋屍坑旁邊,他也不想給自己找罪受,瞭解了大概情況就已經足夠了。

片刻之後,劉尚在海漢營地的某處帳篷中看到了另一番場景。幾名在戰鬥中被擊斃的後金軍官屍體都存放在薄皮棺材裡,旅順附近這方圓幾十里連百姓都沒有,更別提棺材鋪了,也不知道後勤部門是從哪裡弄來的棺槨,劉尚看了也不禁嘖嘖稱奇。

劉尚走馬觀花地看了幾具屍體,不禁好奇地問道:“我聽說這次敵軍的帶兵大將揚古利也死在了戰場上,這人好像還是賊酋皇太極的妹夫,這裡邊哪具屍首是他?”

那名士兵解釋道:“我們戰後也仔細找過,沒有找到揚古利的屍首,想必是中槍之後便被他的親兵帶走了,首長們對此也感到很遺憾。”

劉尚惋惜地應道:“要是能把這位老兄的屍體帶回去交給皮島軍,說不定能讓沈世魁連升三級直接進兵部去當坐堂的侍郎,就算封侯也不是沒有可能。”

像揚古利這樣身份顯赫的人物,後金軍自然不會將他的屍首遺棄在戰場上,因此雖然摩根當時已經十拿九穩會要了他的命,但依然是沒能將其屍首搶下來。此事雖然也可以讓皮島軍以東江鎮的名義向上報功,但終究缺乏實證,只有等後金那邊自行爆出消息之後才能獲得嘉獎了。只是以後金的立場,他們又豈能承認自己的大將在戰場上被敵軍擊斃,怎麼也得想方設法弄個急病不治之類的藉口糊弄過去,以保住自己的顏面。

不過沒了揚古利,其他這幾具倒霉鬼的屍體也都不是普通人,其中就包括了甲喇額真額騰伊的屍首在內,加上之前被海漢幹掉的額爾赫、穆特布,自去年冬天以來,海漢已經在遼東幹掉了三名甲喇額真。而至於更低一級的牛錄額真,起碼已經死了十幾個。這個戰績已經勝過了大明近幾年累積的斃敵紀錄,等東江鎮把這份成績交到兵部,也一樣會讓朝堂為之震動。

至於後金軍的旌旗、武器等物品,在劉尚看來就沒有什麼出彩的地方了,這些東西別說跟海漢比,就算比大明都差得遠。畢竟後金以前只是以建州女真名義存在的部落文明,跟中土的農耕文明還存在著較大的差距。這些戰利品也就能起個物證的作用,用於東江鎮向大明朝廷證明在遼東戰勝了後金軍這件事的真實性。

東江鎮怎麼做,都是海漢與其有過仔細商議,把路一步步鋪好了,如今只要向大明國內呈報物證即可。劉尚看過這些東西之後,便向陳一鑫提出申請,想去見一見皮島軍的指揮官,以瞭解接下來向大明國內報功請賞的流程。

劉尚之所以要去瞭解這些事,是因為之後呈報給三亞勝利堡的戰報中,也將要提及此戰對東江鎮,對大明的影響,而這正是執委會十分關注的重點之一。海漢對於東江鎮連續兩年的扶持和贊助,或許便是要靠這次的遼東戰報來獲取回報了。

陳一鑫聽了劉尚的報告之後,當即便批給了他自行決斷工作方式的權限,可以在遼東佔領區內不受限制地與必要人員進行接觸,以便於他蒐集撰寫戰報所需的資料。為此陳一鑫還專門給劉尚分配了一匹戰馬,以便於他往來於佔領區各地之間。

劉尚也是個幹事的人,領了馬之後在馬場外遛了兩圈,熟悉了一下這馬的脾性,便立刻騎著馬去了皮島軍駐守的紀家堡找沈志祥。

沈志祥雖然見過劉尚,但他對於劉尚的官職其實並沒有一個很明確的認識,但既然見對方是持陳一鑫的手令而來,自然十分客氣,對劉尚所提的問題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知道對於海漢而言,東江鎮並沒有什麼值得保守的秘密,而抱緊海漢這條大腿的最好辦法,便是儘量去滿足海漢所需。

不管是海漢軍借助東江鎮的名義出兵遼東跟後金開戰,還是讓東江鎮出面向朝廷報功以方便在遼東行事,只要是海漢想做的事,沈志祥便會盡力去完成。至於海漢官員想瞭解一下報功流程,他當然也會毫無保留地予以說明。

“毛帥死後,東江鎮大多是走山東都司的路子往兵部報功,不過前幾年山東大亂,根本顧不上東江鎮這邊,連補給和軍餉都斷了,也就不再指望那邊能幫什麼忙了。”沈志祥嘆道:“好在貴軍來遼東之後幫了我們一把,否則以皮島上餓殍遍地的狀況,只怕未必能撐到如今這個時候。”

劉尚聽他說得有點跑題,便乾咳了一聲道:“沈將軍,我們還是先說說報功的事。”

沈志祥點點頭,心說我這不是藉機給海漢表表忠心嘛,怎地還不耐煩了,臉上卻不動聲色地說道:“劉幹事提醒得是。我東江鎮與海漢合作之後,便設法在京畿找人花錢打通了路子,如今可以直接把文書送進兵部,不需再從地方上繞大圈子了。”

劉尚好奇地多問了一句:“這麼做是沈將軍自己的意思,還是我們這邊的安排?”

沈志祥不敢隱瞞,老老實實地應道:“貴軍首長口頭上提過建議,我與叔父商量之後覺得可行,便照這意思去做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4-9 09:53
第1450章 盡在掌握

海漢花大力氣扶持東江鎮,一方面是因為皮島軍對遼東足夠熟悉,可以在海漢進軍遼東期間起到帶路黨的作用,另一方面就是要利用他們的大明官軍身份打掩護在遼東展開行動,同時設法打通與大明朝堂的意見溝通渠道。

海漢執委會中雖然是以文官為主,但在與大明打交道的方案中,卻是一致拋棄了只會嘴炮救國的文官派,更傾向於優先跟大明兵部接觸。不管怎麼說,東江鎮在海漢的扶助之下在遼東取得了實打實的戰績,奪回了已經丟掉幾年的失地,這份功勞足以讓大明軍方能有在朝堂上發出聲音的資本了。

這一年多以來,海漢與東江鎮半公開的接觸日漸頻繁,已經不算是什麼了不得的秘密,大明國內也並非對此一無所知。只要是明眼人就不難從東江鎮的重新崛起中發現一些不尋常的意味,海漢既然能夠扶持潦倒的皮島軍反攻遼東,那當然也有能力助大明一臂之力,抵抗不斷南侵的後金軍。

呼籲朝廷引入海漢這個強援的聲音當然不是遼東開戰之後才出現,事實上在前幾年,南方的福廣等地就不斷有奏摺遞上來,稱有海外華族願助大明練兵,而條件便是大明要承認其國家資格以及在南海地區的各項權力,比如領土歸屬、通商移民、司法管轄等等。

當初海漢強佔大明所屬的瓊州島其實已經無異於入侵行為,只是出於種種原因,大明沒有動手開戰罷了。而海漢趁著大明無暇南顧的時候,竟然用這種條件來要挾大明放棄對南海領土的追索權,那這種趁火打劫式的要求自然很難得到大明朝廷的認可。因此雖然福廣兩地的各級官員陸陸續續遞了不少奏摺替海漢充當說客,但最終還是未能促成雙方建立正式的外交關係。

不過朝廷倒也沒有因此便遷怒福廣兩地的地方官,因為這種清算措施非但不會對海漢有任何觸動,反而會讓當地官場人人自危,甚至有可能直接勾結海漢出賣國家。與其冒這種風險,倒不如穩住局面,先解決比較棘手的北方對手,等騰出手之後再對付沒那麼急切的南方敵人。

大明的這種小算盤當然瞞不過海漢,不過當時的海漢自認根基未穩,成大事也不急於一時,仍然是按部就班地一點點向北方擴張實際控制區。這幾年下來,控制區也從南海跨過了福建海峽,延伸至浙江、山東,乃至此時的遼東。手上的籌碼越多,跟大明談判的底氣也會越足,所以海漢這幾年裡也沒有急於要跟大明達成官方的外交協議,反正這種事越是拖得久,最終的主動權就越是會往海漢這邊靠攏。

便聽沈志祥接著說道:“……自去年起,叔父便遵循貴國的意思,開始派人在京城活動門路。當然這過程中大部分的花銷費用,也是由貴國出資。前前後後也費了不少事,最後搭上了兵部梅侍郎家的一位師爺,才總算把這條路鋪通了。去年分兩次給梅侍郎家送了五萬兩銀子過去,還搭了不少貴國產的稀罕貨,梅侍郎那邊已經鬆了口,承諾會在京城替我們東江鎮發聲。”

劉尚沉吟道:“五萬兩銀子……就能買通正三品的兵部侍郎?”

沈志祥乾咳一聲道:“今時不同往日,這兵部的差事可是個燙手山芋,就兵部侍郎這位子,最近幾年前前後後已經換了好幾任了,能撐到兩年的都少,更別說再往上走,給五萬兩銀子已經很厚道了。說不得在位子上待幾個月就被撤了,這麼大風險誰還敢狠了往裡投錢。”

劉尚對於這些特殊的市場行情並不瞭解,聽了沈志祥的說明之後才算是有了點眉目。想來海漢人是以商貿起家,對於這種利益交換必定計算得十分精明,這五萬兩應該也是一個比較穩妥的數目了。

劉尚接著問道:“那遼東之事,接下來是打算如何操作?”

沈志祥聽到這個問題心中微微有異,暗道這計畫本來就是你們海漢擬定的,怎麼現在還來問我怎麼操作。不過他轉念一想,這或許是海漢人要考驗自己是否會遵守當初的約定,故意讓這劉尚來再確認一次,當下平心靜氣地應道:“金州戰役中的繳獲,砍下來的人頭,敵軍高官的屍首,都會盡快通過海路送往京城,直接向兵部報功。奏摺由我們這邊起稿,梅侍郎會替我們繞過內閣直接呈報到皇上面前。”

劉尚訝然道:“這能繞過去?”

“繞不過去也得繞!”沈志祥苦笑道:“如今的內閣首輔溫體仁只會搞爭權奪利的把戲,對於兵部提防得緊,這奏摺要是交到內閣,十之七八會被他給壓下來。梅侍郎說他有門路可以直接將奏摺送進御書房,也就姑且只能信他一回了。”

溫體仁是萬曆二十六年的進士,累任到禮部侍郎,崇禎皇帝登基那年升了尚書,在崇禎三年以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的職位入了內閣,後成為內閣首輔。此人才學平庸,但搞政治鬥爭頗有一套,輔佐朝政期間主要的精力全用在了結黨營私,打擊政敵上,而政事上卻碌碌無為,對於大明所面臨的內憂外患更是毫無作為。但因為他掌握了內閣首輔的行政大權,所有通過內閣呈報給崇禎皇帝的上疏都要從他手上過,那些不利於他的上疏,比如朝臣對他的彈劾,就會統統被其扣下,然後羅織罪名打擊敢於攻擊他的人。

溫體仁雖然做了幾年的權臣,但由於其能力有限,又嫉妒賢能,所以跟他一起混的也全是一幫庸才,絕大部分人的頭腦甚至還不如他。這些人自身能力有限,最終能反過來幫到他的地方也很少,這就導致了後來崇禎皇帝要收拾他的時候,幾乎沒有費任何周折就削了他的官職將其強行退休。

不過此時離歷史上溫體仁丟官去職的時間還尚有一年多,目前他仍是內閣一手遮天的人物。東江鎮的奏摺如果按照正規途徑呈報上去,溫體仁多半會將其扣下來,因為軍方如果得勢,對朝堂上的文官派別就會有明顯的影響,他可不想讓這幫大老粗能有在朝堂上充當意見領袖的機會。

至於說這樣做會不會讓大明面對更大的軍事壓力,溫體仁才不會在乎這種事,反正後金軍再怎麼凶殘,農民軍再怎麼折騰,海漢人再怎麼厲害,暫時也沒法把刀架到他脖子上威脅到他。在他看來,這些外敵對他的威脅甚至還不如朝堂上的政敵來得大。

關於對溫體仁的看法,海漢高層和東江鎮出奇地一致,所以對於梅侍郎所說的繞過內閣直接向皇帝呈報奏摺的方案也更能接受。這中間有多少花銷,海漢不是太在乎,只要最終能達成目的就行。當然了,如果梅侍郎收了錢沒辦成事,或是乾脆黑了海漢出的錢,那海漢也不會吃這種啞巴虧,自會有日後清算的時候。

至於這事最終成事的可能性有多大,即便是來自梅侍郎最樂觀的估計,能有五成機會把奏摺送進御書房就不錯了。而崇禎皇帝看完奏摺之後,是否會改變以前對海漢的態度,那就是誰也沒法提前揣摩出來的問題了。執委會當然是認為有一定的希望才會不遺餘力地推動這個計畫,但俗話說得好,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種原本歷史上根本就沒發生過的事,最終會是怎樣的走向,大概也真的只有老天爺才知道了。

倒是劉尚這種層級的人物,在從大明出來之前也根本接觸不到六部尚書、大學士、內閣首輔之類的大人物,溫體仁的大名他倒是聽過,但對其品行事跡就基本毫無瞭解了。而沈志祥就這麼肆無忌憚地評論當朝首輔,很顯然也是沒有再把自己當作大明的官了。

對於沈志祥的心態,劉尚多少還是有些感同身受的,當初他決定放棄自己大明暗探身份,開始新的一段人生時,對於大明的看法也跟沈志祥有些類似。只不過劉尚命好,沒費什麼工夫就進了海漢官僚體系,之後更是在機緣巧合之下火速上位,短短幾個月時間就鑽進了海漢最核心的權力機關之一。而沈志祥是想投海漢一直不得其門而入,只能暫時繼續充當海漢在遼東地區的馬前卒,不過人前人後,他都開始以海漢下屬自居,似乎是打算要逐步將此變作既定事實。

但略微有點諷刺的是,沈志祥雖然是外人,平日打交道的對象卻都是海漢軍中的高級將領,所能接觸到的信息層面反而比劉尚這個“內部人士”更高一些,所以他現在給劉尚介紹說明的這些情況,倒有一大半是劉尚此前並不知曉的信息。如果不是接到了陳一鑫委派的這個差事,劉尚大概做夢也想不到,海漢已經把路鋪到了京城裡,甚至找到了直達天聽的辦法。

吃驚之餘,劉尚也不得不感嘆一聲有錢好辦事,也只有海漢這種財大氣粗的東家,才會不計成本地去推動這麼一個耗資巨大,耗時頗長,而成功概率卻不大的複雜計畫。

如果考慮到海漢前期在皮島的投入,那借東江鎮之手花在京城那邊打點關係的幾萬兩銀子還真的不算什麼了。而能夠擁有這樣的魄力,的確必須得有雄厚的財力作為基礎才行。

仔細想想這個計畫的前因後果,劉尚更是佩服海漢高層的謀劃之深,起碼是從幾年之前就開始為進軍北方作準備。從南方一步一步地將控制區沿著大明海岸線推進到遼東,不管大明是否就範,海漢都已經實際控制了大明海疆,就算大明要與海漢翻臉,也很難將海漢徹底從大明近海逐出。

而在此期間大明又在做什麼呢?部隊在疲於應付年復一年的後金南侵,以及國內愈演愈烈的農民暴動,而文官們則是在政治鬥爭之餘,拚命壓榨那些沒有發生戰亂的地區,以求能夠獲得足夠的經費來維持大明的統治。

一方悶不做聲地不斷發展壯大,另一方則是日夜不停地變著花樣作死,此消彼長之下,兩國的國力差距正在不斷地縮短。劉尚相信如果不是人口數量和領土面積相差太懸殊,海漢恐怕早就生出了要吞併大明的心思了。

海漢在遼東拿下一塊地之後會就此打住嗎?劉尚不知道執委會的長遠打算,但他認為海漢決不會在這裡停下擴張的步伐。讓東江鎮搭橋,建立海漢與大明高層之間的對話通道,劉尚認為這步棋的真正目的或許就是為了今後的進一步擴張做準備。這種擴張不會是後金這種野蠻的入侵和掠奪行徑,海漢也不屑做這種沒有技術含量的事。

劉尚在福廣、浙江、山東多地見識過當地官府被海漢從上到下全部買通的可怕場景,當這些官員的個人利益被綁在了海漢這艘大船上,他們最終也只能充當拉船的縴夫,為海漢的前進提供助力。如果海漢有朝一日真的獲得了大明的認可,得到了正式的邦交待遇,能夠自由出入大明境內,那可想而知沿海地區海漢化的速度也將會大大加快,而受到海漢直接影響的內陸區域,也將會比現在大為增加。大明就算能得到海漢的軍事援助完成攘外安內,也絕對不會是這場交易中收益最大的那一方。

經過與沈志祥的一番談話之後,劉尚腦子裡的脈絡也逐漸清晰起來。海漢希望通過和平的方式讓大明敞開國門,其中包涵了頗為複雜的利益交換。不管大明最終是否同意海漢的提議,這個從南海崛起的小國都會穩定地繼續從沿海地區蠶食大明,無非就是速度快慢的差異而已。對大明,直面滅亡還是借助海漢獲得苟延殘喘的機會,這是一個兩難的選擇;而對於海漢來說,變數雖多,但一切盡在掌握。
Babcorn 發表於 2018-4-16 09:13
第1451章 改建工程

“盡在掌握”四個字,說來容易,要實現卻並不是那麼簡單。除了大量的資金投入之外,也有很多具體的工作要完成。在大明官場上尋找盟友、打通人脈、遊說朝廷,這過程中有太多的不可控因素存在,所以為了增加成事的把握,就必須要在可控的部分加大控制力度,確保萬無一失。

比如海漢目前在遼東的戰績,要以東江鎮的名義向大明朝廷請功,那就必須確保遼東局勢在短時間內不會出現反覆。如果沒過幾天又被後金將金州地峽奪了回去,甚至戰線被重新壓回到南邊的旅順口,那請功的舉動可能就會成為一個國際笑話,甚至會起到反作用。所以海漢目前在遼東的首要任務,便是穩住地峽防線,確保後金無法採取有效的反撲攻勢。

以海漢的軍事標準來審視現有的防線工事,自然很難用合格來形容這裡的設計。這種單薄的城牆式工事頂多只能防一防小股敵軍的騷擾,如果是千人級別的戰鬥,在這條數里長的防線上其實很容易找到防禦相對薄弱的突破點。當初遼東明軍就沒能憑藉工事守住這個要隘,而後金接手後因為工程能力有限,無法對整條防線進行大規模改造,也僅對破損的地方進行了修補。

畢竟他們認為明軍打回遼東的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再在這條防線上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再說即便明軍打回來了,他們從明軍手裡搶下過第一次,就能搶下第二次。但後金也料想不到除了明軍之外,世上還會有海漢這種強大到變態的敵人存在,竟然能用一種聞所未聞的作戰方式,迅速攻克了這道在他們看來十分堅固的防線。

錢天敦認為金州地峽的戰略地位對後金來說十分重要,即便對方一時無力奪回被海漢控制的金州半島,但也絕對不會放任海漢在此紮下根來。所以對金州地峽防線的反攻必然會連綿不絕,只是戰鬥規模可能不會再達到此次交戰的程度——這種戰鬥後金輸得起一次,卻未必輸得起第二次第三次。

錢天敦當下所要著手的,便是盡快安排好防線的改建工程。在他率部離開遼東之前,這邊的防線至少要完成一部分關鍵地段的改建,類似紀家堡和蘇家堡這種交通要道上的堡壘更是重中之重。

舊式的城樓式堡壘,海漢軍方肯定是看不上的。根據這些年來南征北戰的經驗,要在面對兵力佔優的敵軍時充分發揮出火器的威力,棱堡加上輔助防禦工事的配置無疑是最為高明的組合。立體交叉的火力網加上難以快速突破的外圍防禦工事,已經為海漢贏得了多次戰爭的勝利,相關的建築設計圖紙也有現成的樣本可供參考,只需根據地形特點稍加改動,便可開始動工營建。

但具體到金州地峽這個地方,還是有一些問題需要先設法解決。大型棱堡所需的主要建材之一便是質地堅硬的大條石,這附近如果沒有條件合適的採石場,那麼大概就只能把原有的堡壘徹底拆除,然後將其建材用於興建新的棱堡。

除了建材之外,勞動力也是將會掣肘這個大型工程的因素之一。本地的居民由於都被後金提前遷走,因此能夠參與營建防線工事的勞動力幾乎都只能由海漢隔海運來。以目前的狀況來看,皮島和山東登州是兩個離此最近的人口來源地,而要在短期內讓防線改建工程初見成效,至少得持續數月保持有兩三千勞動力在工地上施工,而這還不包括採石、伐木、運輸等環節所需要的勞動力,這對於海漢的動員指揮能力和後勤保障都將是一個不小的考驗。

錢天敦帶兵打仗是一把好手,但要說到工程營建,開發地方這些民事,他卻是有些不厭其煩,哪怕這工程與軍事息息相關,對他來說也遠不如在戰場上揮斥方遒來得舒心爽快。所以關於這防線改建的工程,他只是拍板做了決定,就把具體的事務交給陳一鑫了。畢竟陳一鑫在山東期間處理民政事務和基建工程的時候比較多,在這方面也算是熟門熟路了。

相較於防線改建工程,錢天敦現在更需要親自著手的一件任務便是重新部署海漢駐紮在遼東的部隊。先前與後金軍交戰的時候,部隊的調動極為頻繁,今天是這個部隊的防區,明天可能就轉交給了另一支部隊,到戰爭結束時,很多部隊駐防的地點與最初的安排都相去甚遠,而且合理性也比較差。比如目前蘇家堡的駐防就是以騎兵為主,這顯然並不是適合用來防禦守城的兵種配置。

另一個問題便是目前駐防在金州地峽的部隊歸屬比較複雜,這裡除了陸軍的兩個營之外,還有錢天敦的特戰營,哈魯恭的騎兵營,王湯姆的海軍陸戰隊,從各殖民地調集起來的炮兵部隊,來自三亞的特訓爆破工兵隊,以及隸屬於明軍編制的皮島軍等等,零零總總超過三千人的部隊需要協調部署。

在春季攻勢結束之後,參戰的部分軍隊會陸續離開這裡,特別是特戰營、騎兵營和陸戰隊這三支精兵,以及摩根的狙擊小隊,國防部顯然不可能將他們長期部署在遙遠的遼東戍邊。一旦局勢穩定下來,這些部隊基本上都將離開遼東,去往更需要他們的地方繼續執行軍事任務。

不過在此之前,錢天敦必須先和其他將領們協商好這段時間的部署和任務分配問題,以確保地峽防線萬無一失。

“陸軍的兩個營駐紮在缺口陣地這裡,特戰營和陸戰隊分別駐守蘇家堡和紀家堡,然後我的部隊居中策應,這就行了。”哈魯恭快人快語,在會上第一個提出了自己的主意。

王湯姆搖搖頭道:“陸戰隊還要繼續執行敵後襲擾的任務,不會在這裡駐防。”

特戰營繼續在遼東沿海地區活動,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吸引後金注意力,減輕金州地峽近期所要面對的軍事壓力。這是戰前就有的計畫,哈魯恭也是知情者,他皺了皺眉道:“那讓皮島軍頂上。”

“皮島軍的戰鬥力怕是差了點,如果要獨當一面應付後金軍,估計還是有點吃力。”錢天敦顯然對皮島軍的實力也不是特別信任。對於地峽防線這種戰略意義重大的要隘,他可不敢冒著出事的風險將其交到明軍手上。

“那把明軍打散了混編怎麼樣?”坐在錢天敦旁邊的陳一鑫接了一句:“反正沈志祥現在對我們言聽計從,要讓他暫時把部隊拆散駐紮,應該也不會反對我們的意思。”

“就怕他嘴上不說,心裡有想法。”錢天敦對於這事也沒有多少把握,但他知道如果換作自己在沈志祥的位置,那隻怕打死都不會接受拆散自己部隊的這種做法,哪怕只是階段性的也不行。這對於任何一名優秀的指揮官來說,應該都是難以接受的安排。

陳一鑫被錢天敦這麼一提醒,顯然也想到了其中的關鍵之處,將心比心也能想到沈志祥的感受,當下便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摩根,你怎麼想?”王湯姆向一直沒有開口的摩根問道。摩根在這群人當中歲數最大,也算得上是老成持重,他的意見當然具有比較大的參考價值。

摩根乾咳了一聲道:“依我看,單純的防守不是一個好的解決辦法。你們想想看,我們要對這道防線進行改建,工期至少是三個月以上,有可能會持續半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如果在這期間只是被動防守,那敵軍只需要時不時派小股騎兵到工地附近騷擾,施工就很難順利進行下去。工期拖得太長,對我們而言就是夜長夢多,誰都不想長期在這荒郊野外的地方駐紮,是吧?”

“那你的意思是,繼續跟後金打?”王湯姆聽得兩眼放光,他可以算是標準的鷹派,只要有仗打就行,就算沒有,製造機會也要打。

要照王湯姆的看法,這次的春季攻勢中打得最窩囊的部隊,大概就是他的陸戰隊了。友軍全是在正面戰場上重創對手,只有他的部隊紮下營盤防守還險些栽了跟頭。雖說後來也打了一場乾淨俐落的伏擊戰,但王湯姆總覺得意猶未盡,那伏擊戰頂多算是將功補過,卻並不是什麼可以拿出來向同行誇耀的戰績。而且陸戰隊作為此次參戰海軍中唯一真正參與到戰鬥中的部隊,這表現也很難達到他能認可的標準。

所以這邊戰事一結束,王湯姆便已經集結了陸戰隊,準備按照戰前的計畫,繼續前往北邊的沿海地區執行襲擾戰,以求能讓陸戰隊盡快積累作戰經驗,進化成一支貨真價實的精銳之師。但他也知道這種作戰如果僅憑海軍自身的力量,很難取得什麼顯赫的戰果,而且友軍也未必樂見陸戰隊形同吃獨食的行動方式。如果能鼓動全軍將春季攻勢延續下去,或許陸戰隊也能得到更多證明自己的機會。

而摩根所談及的問題的確很現實,海漢要在工地上投入數以千計的民工,就必然會引來後金的騷擾。對方也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海漢將這裡建成更加牢不可破的關隘,肯定會想方設法地阻止施工,而海漢如果想要保障施工的順利進行,那將戰線繼續往北推進就成為了最簡單也最有效的選擇。

“我看行。”哈魯恭對摩根的想法表示了贊同。這當然是與他指揮的騎兵營有很大的關係,戰線繼續往北推進,必然就要倚重騎兵營的機動力了。留給哈魯恭發揮的空間,說不定比陸戰隊還要大,他肯定是樂見其成的。

在座五名高級將領,三人已經表明態度,就剩錢天敦和陳一鑫了,而陳一鑫又一向以錢天敦馬首是瞻,他們這兩票其實就相當於一票,所以眾人的眼光都落到了錢天敦的身上。作為春季攻勢的總指揮,錢天敦依然擁有一票否決的權力,哪怕其他幾人意見統一,也還是得由他來拍板。

錢天敦沉吟片刻之後,還是點了點頭道:“摩根說得有道理。既然我們不想讓敵人礙事,那就只能把他們趕到更遠的地方去。”

錢天敦拍板,這事便算是定下了。不過這接下來的戰鬥要控制在什麼樣的程度,如何排兵佈陣,也都是需要考究一番的問題,眾將領自然要好好討論討論。

駐防在紀家堡的沈志祥一直在等指揮部的調令,他知道海漢人不會放心把紀家堡這種重要地點的防衛完全交託給自己,接下來的去處或許是後方的物資轉運中心,或許是防線上的工地,總之皮島軍應該不會擔負獨當一面的任務。但指揮部隨後送來的文書卻是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錢天敦不僅是要將紀家堡的防務全權交付給皮島軍,而且委任他為東路軍臨時總指揮。

雖然東路軍目前僅有皮島軍和一個海漢炮兵連作為作戰部隊存在,但這個委任令依然讓沈志祥倍感榮耀,他認為這是自己已經得到海漢充分信任的一種象徵,卻沒有立刻意識到這背後的意味。直到第二天指揮部又發來調令,將炮兵連調走,沈志祥才隱隱察覺到海漢的調動似乎另有目的。

在金州地峽戰役結束三天之後,曾是戰鬥中主戰場之一的紀家堡,就由前沿陣地變成了後方營地。海漢軍以東路和西路為主力,向北又推進十里,金州城已經出現在了前鋒的視野之內。

金州城內,剛剛收攏殘兵敗將的阿濟格聽聞海漢軍繼續北進,也不禁感到有些驚訝。他所掌握的情況的是海漢在地峽防線一役結束後並未追擊敗退的揚古利部,這顯然是偃旗息鼓暫時不會北進的信號。但沒想到海漢人做事毫無章法,停戰沒幾天便又再次興兵。阿濟格想破頭也難以想到,海漢人此舉只是要為接下來的防線改建工程打掩護而已。
Babcorn 發表於 2018-4-16 09:13
第1452章 後勤安排

後金這些在馬背上打江山的將領對於戰爭的理解深度有限,只能憑藉自己有限的作戰經驗來作出判斷,而無法如他們的對手一樣,可以對古今往來的戰例進行研究,並且有大量總結戰爭經驗的書籍文檔可供參考。他們的眼光只能限於東北亞大陸地區,無法站在海漢同樣的高度上去理解其戰術思想和戰略意圖,就如同他們無法找到在戰場上對付海漢槍炮的方法一樣。

畢竟相差了幾百年的見識和積累,這種軟實力的差距並不是靠著勇氣與兵力就能彌補。阿濟格的判斷是海漢大概仍不願止步於此,但對其真實的戰略意圖卻難以有一個明確的認識。除了派出更多的探馬關注海漢軍的動向,他暫時也沒有更好的應對辦法。雖說金州城的防禦要比金州地峽那單薄的防線要更為堅固一些,但他也沒多大的把握能依靠這座城池擋住海漢北伐的腳步。

不過更令阿濟格想像不到的是,在經過了金州地峽一役之後,對手對於後金的評價又下調了一個檔次,因為後金軍只善拚殺,卻不善籌劃,頂多只算一支徒有血氣之勇的軍隊,卻還遠遠稱不上強大。

當然了,如果後金能有決心調集八旗精銳部隊到金州,以十倍二十倍的兵力優勢來對付海漢,或許會讓海漢將領們的態度有所改變。但相較於海漢,後金現階段更重視的對手卻是南方的大明,畢竟跟海漢打生打死都沒有什麼利益,而大明就不同了,那裡有大量的財富和人口在等著他們南下去掠奪,自然把兵力投放在南邊更為划算。

而海漢將領們敲定了接下來的行動計畫之後,便開始各自分頭執行任務。他們雖然對後金軍的評價不高,但在具體的戰術層面卻不會過於輕視對手,備戰工作必須要做到位才行。

這次錢天敦沒有再親臨一線指揮,甚至連陳一鑫都沒有去,而是將特戰營的指揮權交給高橋南。用錢天敦的話來說,今後地盤越打越多,總不能一直事必躬親,將領們只需要坐鎮中軍大營,一線的指揮權終究還是要交給那些生於本時空的歸化籍軍官們去發揮。特戰營裡有高橋南、天草四郎、孫真等一批經驗豐富的優秀軍官,錢天敦希望他們都能夠早日獨當一面,讓自己和陳一鑫能從戰術指揮的層面解放出來,將心思和精力更多地用到戰略謀劃上去。

不用親臨一線指揮的時候,錢天敦的時間就比較空閒了。當陳一鑫來找他請示部隊調動安排的時候,錢天敦正在看一本1977年劍橋大學出版社出版的《補給戰——從華倫斯坦到巴頓的後勤史》。這本書是以色列人馬丁·萬·克列威爾德博士所著,書中對十七世紀到二十世紀幾次重大戰爭的後勤保障進行了分析研究,探討後勤對戰略和作戰的影響。這本書本來是有中文譯本,不過摩根特意將自己收藏的原版借給了錢天敦閱讀。

錢天敦看這本書還是稍稍有點吃力,不時需要翻閱辭典來輔助理解書中的表述,不過他還是很樂在其中,權當是戰地枯燥生活的一個消遣了。

陳一鑫對此也已經習以為常,見狀打趣道:“我說錢司令,你這是準備從一線轉後勤了嗎?”

錢天敦放下書應道:“以我們目前的部隊規模,後勤問題其實還沒有完全凸顯出來。但如果等到幾年之後,我們的軍事行動投入兵力數以萬計的時候,事到臨頭了再想起要解決後勤問題,那可就晚了。”

陳一鑫道:“總後不是有專人負責這方面的研究嗎?”

錢天敦搖搖頭道:“作為帶兵打仗的將領,就算不用自己去親自操作,但至少要明白後勤的運作原理。這本書裡分析了不少戰例,看了還是有很多收穫的。我這裡還有一本塞勒斯·索普的《理論後勤學》中文譯本,裡面分析了法俄戰爭,美國內戰,普法戰爭的戰例,你拿回去有空的時候看一看。”

陳一鑫嘴上應了一聲,卻並沒有把錢天敦的要求太當一回事。

錢天敦倒是從他臉上看出一些端倪,繼續說道:“……看完之後,你寫一下觀後感,三五千字,深刻一點。”

陳一鑫嘴微微張開,不知該如何應聲才是,他參加穿越的時候還只是一名高中生,而且是對學習毫無興趣的那種,這些年裡一直在軍中打拚,文化方面的素養沒有多少提高。真正靜下來開始看一些書籍文稿,還是來山東與馬玉玲成親之後的事。但要讓他讀這種生澀的軍事書籍,還得寫出深刻的讀後感,這就有些傷腦筋了。最關鍵的是,他雖然很崇拜錢天敦,但並不想像對方一樣往儒將的方向走,能上陣殺敵,在戰場上揮斥方遒,才是他最為享受的軍旅生活。

“嫌不夠?我這裡還有一些書,要不你自己挑?”錢天敦故意調侃道。

陳一鑫連連擺手應道:“夠了夠了,我先看你說的這本好了,其他的以後再說。”

閒扯了一番之後,陳一鑫才說起正事,其實還是跟後勤有關。目前駐紮在遼東的部隊,絕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金州地峽一線,而主要的物資供應渠道是從山東走海路至大連灣上岸。海軍和海運部制定的計畫並沒有明顯的疏漏,但執行起來還是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一些問題。

問題還是主要出在了各地的物流銜接上,由於許多作戰物資都是在三亞生產,然後一路從南海運到黃海。距離如此之長的航線,除了海軍的少數艦船會選擇完成整條航線,承運作戰物資的民間商船一般都是分段運輸,因此需要在途中進行數次轉運,這也就給船期增加了許多的不確定性。如果某艘船因為天氣或者排期的原因,在香港耽擱了那麼一兩天時間,那麼等由其運送的貨物運到澎湖轉運出來,或許就差了三四天的時間,再經由浙江、山東這樣一路轉運到遼東,最終的船期比預計要延後十天半個月也是有可能的。

即便是海運部將航運計畫做得再怎麼周密,即便是已經給可能出現的延誤留出了余量,這種不可抗力帶來的影響依然難以避免。而原本海漢打算採取的一系列後續軍事行動,也一定程度受到物資供應的影響,不得不作出一些局部調整。

錢天敦處理完陳一鑫帶來的問題之後,順便問了一句:“你跟沙喜算比較熟吧?”

陳一鑫不明其意,但還是老老實實地應道:“以前在香港駐守的時候共事過一段時間,這人就是有點話癆,但工作能力還是挺強的。”

錢天敦道:“今後遼東這塊是沙喜負責民政事務,這安排你也知道,你既然跟他熟,我看後勤這塊的事情幹脆就由你來跟他接觸,你們老相識也方便一點。”

沙喜隨北上艦隊到山東之後,在芝罘島待了一段時間,當時正好旅順爆發疫情,沙喜便沒有急於北上遼東。直到摩根帶著一幫醫務人員控制住了疫情之後,沙喜才乘船到了旅順。不過這個時候春季攻勢已經快要打響,軍方將領們幾乎都已經奔赴前線,也就只留了沙喜在旅順主持後勤工作和當地的基建開發。要認真說起來,沙喜到了遼東之後,還沒有跟軍方這幫人在正式場合一起碰過頭,很多工作上的溝通只是通過信函或者電報在進行。

這當然不是軍方將領有意迴避,作戰期間誰還能抽空跑回旅順去,關於這一點錢天敦等人從未作過解釋,沙喜是聰明人,也沒有就此表示過任何不滿。不過現在作戰行動告一段落,雖然後續還會跟後金有戰事,但壓力肯定沒先前那麼大了。錢天敦也想趁這個工夫,把後勤方面的事務梳理一下,而目前坐鎮旅順的沙喜肯定是必須要接觸的對象。錢天敦要坐鎮指揮走不了,這任務就正好交給曾與沙喜共事過的陳一鑫了。

陳一鑫雖然對後勤軍事理論沒什麼興趣,但他在山東期間就已經負責了很長時間的民政事務,實際操作的經驗並不欠缺,也足以勝任這個差事。不過對於錢天敦的意圖,他還是要再進行一下確認:“你是擔心沙喜辦事不夠妥帖,讓我回旅順去盯著他?”

錢天敦瞪了陳一鑫一眼道:“都是自己人,哪有這麼多門門道道的?讓你回旅順是要你代表軍方跟沙喜保持良好的溝通,以免產生不必要的誤會,順便盯一盯航運方面的事務,不要讓海運部門的人怠工。你也知道,前線現在的情況,後勤拖個一天半天,對我們的作戰計畫都會有很大的影響。就算催了沒用,也還是得天天催著,不能讓他們有無所謂的念頭產生。”

陳一鑫在錢天敦身邊的時間待得久了,倒也能立刻領會到精神,錢天敦說是保持溝通,但這番話其實就是有點信不過沙喜,所以要讓陳一鑫回旅順那邊去盯著後勤補給的安排。這樣的安排其實仔細想想也是無可厚非,沙喜畢竟初來乍到,而且又不是軍方的人,他憑什麼要下死力替軍方做事。軍方留個份量足夠的官員在後方盯著後勤事務,也是情理之中的安排。

陳一鑫領了命令,回營帶了自己的警衛班,便徑直出營去了大連灣方向。目前海軍在防線東端的海岸上設立了一個簡易碼頭,一部分補給物資和支前民工都由此地上岸,而去往後方的交通船也是在這裡搭乘。

海軍每天都安排有一班交通船,在旅順與大連灣之間相向出發,用於運輸傷兵和一些貴重物資。以陳一鑫的身份,自然是不用等到固定的時間才出發,他與部下登船之後便讓水手解纜升帆,立刻南下。

半日之後,陳一鑫便已經到了旅順堡中,見到了昔日的同事沙喜。

沙喜對於陳一鑫的出現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驚訝,彷彿早就算到了他的到來。沙喜招呼陳一鑫落座,讓人送上熱茶之後,便主動問起了陳一鑫的來意:“陳老弟,前方仗還沒打完,你就溜回來了,這應該不是你的意思,是錢司令把你派回來的吧?”

陳一鑫知道沙喜是個聰明人,也不否認他的猜測,索性問道:“那你還能推測出什麼?”

沙喜應道:“錢司令讓你回來,多半是不太放心後勤這一塊,怕我坐在旅順只受香火不做事,由你親自盯著總要好點,我說的沒錯吧?”

陳一鑫笑道:“沙哥,話都被你一個人說完了,那我也沒什麼好解釋的。你認為是這樣那就是吧,錢司令看重的是結果,如果後勤在旅順這個環節出了岔子,他肯定會把罪過歸結到你頭上。至於具體是因為天氣原因還是人力不夠,那就不是我們軍方要去考慮的問題了。你懂我意思嗎?”

沙喜點點頭道:“錢司令治軍嚴明,這是盡人皆知的事,我分來遼東給他打下手,也早就有挨罵受批的準備。但話說回來,只要是我職責所在的範圍,我一定會盡心盡力去完成,不會給你們拖後腿。要真遇到天公不作美,船出不了港,那我求神拜佛也沒辦法,錢司令要算在我頭上,我也只能梗著脖子認了。”

陳一鑫道:“沙哥話不用說得這麼狠,錢司令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我回旅順來的主要目的,就是代表軍方跟你溝通,把緊要物資的運輸儘量安排妥當,不讓前線的作戰計畫受到影響,僅此而已。”

沙喜到底是信還是不信,沒有在臉上表現出半分,但聽完陳一鑫的表態之後,他主動轉開了話題道:“旅順堡這邊的基建工程一大堆,馬上還要組織移民耕地播種春小麥和其他糧食作物,勞動力已經有點跟不上了。這兩天指揮部又發電報回來要求調民夫去前線,這可不太好安排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4-16 09:13
第1453章 寶貴的人口

擱在北上之前,陳一鑫可能對於沙喜的表態不會有太多的想法,但最近這一年多在山東負責民政事務,關於屯田、基建、移民等事務都算是有了一定的操作經驗,此時聽到這番話,便知道對方是在跟自己討價還價了。

“沙哥,海外殖民地,特別是戰區,一向是軍事優先,民事第二,這個規矩你也清楚的。”陳一鑫不卑不亢地應道。他知道沙喜是想多留些人手在旅順,以求盡快將當地的基礎建設工程進行下去,這樣後期才好從山東招募更多的移民前往遼東定居。不過按照正常的規矩,戰區包括人力在內的一切資源的確都必須要優先安排給軍事用途,前線要徵調民夫,後方沒有任何藉口可以拒絕軍方的要求。

陳一鑫很清楚金州地峽防線的改建工程有多麻煩,所需的勞動力也不是千八百人就能解決問題。在當下這種環境,遼東本地也沒有多少可供徵調的勞動人口,唯一的人口聚居地就只有剛剛奪下不久的旅順堡了。為了能盡快完成前線的防禦工事,後方的很多安排就只能先停一停了。

沙喜又旁敲側擊地試探了幾句,陳一鑫卻再也不松口,他不是不給沙喜面子,而是想到錢天敦將自己派回旅順,可不就是為了盯著這些事務嗎?這邊對沙喜鬆了口不打緊,回頭在錢天敦面前可就沒法交代了。人情和公事孰輕孰重,陳一鑫心裡還是有數的。

沙喜見陳一鑫態度堅決不為所動,也就沒有再堅持下去。陳一鑫說的規矩他不是不懂,只是自己放棄了南方的根基,千里迢迢來遼東赴任,所為的自然不只是給軍方打下手而已。他也希望能夠像某些把握住機遇的同僚那樣主政一方,然後安安心心地在海外殖民地當土皇帝。

遼東這地方雖然冷是冷了點,但在沙喜看來還是很有奔頭的,而且這裡緊鄰大明,今後大批引入漢人移民應該不難,比起南海那邊的殖民地只能圈養一大幫又笨又懶的當地土著要好多了。沙喜在來遼東之前就已經做好了諸多規劃,要如何在這一百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從事農林牧副漁相關產業的開發,以及從大明引入更多的移民安置至此地。不過從現在的狀況來看,海漢軍的軍事行動一天沒有結束,他的這些想法就得繼續擱置下去。

人口,特別是勞動人口,自穿越那一天起,便一直是制約海漢發展的主要困難之一。即便是九年後的現在,海漢控制的殖民地已經從海南島向南北各自延伸數千里,登記在籍的人口接近三十萬,但對海漢而言依然存在著巨大的勞動力需求缺口。像金州南部這種被後金提前堅壁清野的地區,人口更是稀缺資源,大部分的本地勞動力其實已經被作為民夫徵調至前線服勞役,但軍方顯然並不滿足於現狀,這讓在本地還不具備討價還價資本的沙喜略感失望。

陳一鑫接著說道:“北邊的工程工期卡得很緊,必須要投入大量勞動力才有可能完成。所以旅順這裡只留下維持後勤、航運、醫療等部門運轉的人員,其他非必要的勞動人口都得先調往前線。”

沙喜知道這是軍令不可違抗,當下也平靜下來,拿出一盒煙發了一根給陳一鑫,自己也點了一根,抽了兩口才道:“這煙是安南那邊的殖民地出產的,可能是緯度和氣候的關係,比我們早期在海南島種植的菸草還好一點,如果放到市面上,價格至少要貴三成以上。不過這些高級菸草還是送到海南島這邊來做深加工和包裝,因為產能太小,都沒有公開發售,屬於內部特供的好東西,你懂的。”

陳一鑫聽他這麼一番介紹,便拿起煙盒來看。這煙包裝很簡單,就只在正反兩面各印了一個小小的紅藍雙色標,連個文字都沒有,的確不是在市面上售賣的貨色。海漢內部特供給穿越眾的好東西,如煙、酒、糖、奶製品等等,包裝上一般都有這樣的標誌。陳一鑫品了品,這種煙的味道的確與他以前抽的煙有些差別,吸進去的感覺明顯要醇厚一些。不過以海漢目前的工業水準,還造不出那種標準的海綿過濾嘴,只能用上等棉花代替,饒是如此,也比市面上沒有過濾嘴的普通捲菸高級多了。

“這是新貨?難怪了。”陳一鑫打量了一下手上夾著的那根菸,然後重重地又吸一口,口中含糊不清地說道:“好東西!”

沙喜接著說道:“從三亞運到遼東,路上要走一個多月,而且途中還要被各地的大佬們剝削走一部分,所以運到這邊就已經沒剩多少了……”

陳一鑫抬手阻止沙喜繼續往下說:“先給前線指揮部一人拿一箱,沒問題吧?”

沙喜搖搖頭道:“頂多一人給五條……一條煙換十個能幹活的人。”

陳一鑫眉頭微微一挑,心道原來你是在這裡等著我。前線指揮部包括陳一鑫在內的這幫將領全都要抽菸,五五二十五,那起碼就要給沙喜留下二百五十名勞動力。這雖然不是什麼大數目,但對於人力資源捉襟見肘的旅順地區來說,卻已經著實不少了。

既然明知對方有算計,陳一鑫哪肯輕易答應下來,搖搖頭道:“你現在拿出來無非就是嘗個鮮,既然是內部特供的東西,那過不了多久後勤部門也會送來,頂多也就遲個十天半月,就這你還拿來找我換人,是不是太敷衍了點。”

沙喜笑了笑道:“不瞞你說,安南那邊的菸草種植園產量也有限,所以這一批內部特供的香菸總共也就三百來箱,其中三分之一都被我帶著北上了,你要等下一批,那可能得年底了。”

沙喜見陳一鑫沒有馬上接話,心知他大概是在盤算利弊得失,當下便又再加碼道:“我這裡還有一些桶裝葡萄酒,都是窖藏五年到七年的,想必你們在遼東也喝不到這玩意兒。你如果願意做這筆交易,我就再送兩桶酒給你。”

陳一鑫心道其他人還好,王湯姆和摩根喜歡喝葡萄酒倒是眾人皆知,要是能弄幾桶葡萄酒回去,他們肯定是會很開心了。不過這事與錢天敦的命令肯定是有衝突的,他還是擔心自己擅作主張會不會令錢天敦不快。

沙喜彷彿是看穿了他的心事,繼續勸道:“這可都是市面上不好弄到的慰勞品,錢司令這麼通情達理的人,當然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為難大家。”

陳一鑫嘆了一口氣,抬頭對沙喜道:“那五桶酒吧!”

“三桶!我這就叫人去搬!”沙喜見陳一鑫鬆口,便知此事可成,當下便跟他討價還價起來:“不是哥哥我吝嗇,手邊一共就五桶酒,我總得留點貨打底,不然等錢司令他們從前線回來,我連招待他們的好酒都拿不出來了。”

“那每人再加一條煙!”陳一鑫見這邊難以突破,虛晃一槍又回到香菸上。

“算了,就這麼定了!”沙喜也知道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道理,當下便咬咬牙應承下來。

這些東西雖然是內部特供,但因為他需要的量比較大,遠遠超出個人配額,所以當初也是掏了錢才拿到貨,千里迢迢運來北方也是貼了運費進去的。至於目的,便正是如當下的用途這樣,拿來拉攏關係用的。用這些東西換來的二百多勞動力,可都是他自掏腰包換來的成果。雖說這些東西的價值並不是什麼天文數字,但對於物資相對缺乏的遼東地區來說,這些貨的確不是那麼容易弄到。軍方願意為此犧牲一點原則,也是在沙喜預料中的反應。

當然這種有些荒誕的狀況,也只有在當下這種特殊環境才會發生。沙喜不想跟軍方對著干,也不想完全成為軍方的跟屁蟲。他大致知道軍方在遼東的作戰計畫,所以他更得要抓緊時間對旅順地區進行開發建設,哪怕為此掏錢補貼一點也是值得的,反正等局勢穩定下來之後,他肯定能從地方財政中把這些投入再以百倍千倍的數目全部收回來,差別無非就是時間長短而已。

沙喜在廣東期間便積累了不少經驗,已經很清楚海漢殖民地的開發模式,基建越完善,相關的農業項目越早開始著手,投資回本也會越快。他來遼東之前便已將自己這些年存下的家產大部分變現,向農業部申請了數個經營項目,安了心要在遼東這邊作出一番事業來。雖然現階段這裡的勞工成本極高,但沙喜對自己的計畫還是有充分的信心,也舍得大把大把地砸錢進去。

陳一鑫可沒有想到沙喜有這麼多的打算,既然沙喜願意大出血來換勞動力,陳一鑫便索性成全了他。於是次日從旅順駛往金州地峽的帆船,便少載了兩百多人,而多了一大堆看似不怎麼起眼的貨物。

當然了,出於謹慎起見,陳一鑫在與沙喜達成口頭協議之後,便用電台將這邊的情況告知了前線的錢天敦。不過錢天敦聽完來龍去脈之後,倒也沒有責怪陳一鑫擅作主張,只是讓他繼續待在旅順,監督當地的物資轉運和移民安置情況。

正如沙喜所說的那樣,錢天敦的確也不是一板一眼的人,這兩百多勞動力對防線改建工程所能起到的作用有限,但對於後方旅順的基建工程可能就會有很明顯的影響了。錢天敦知道執委會將沙喜派到遼東來就是要在戰後接管這裡的民政事務,所以他也不想因為這種小事情跟沙喜有什麼不愉快,何況對方表達出了足夠的善意,這種交易在錢天敦看來也是可以接受的。

錢天敦來北方的時間比沙喜長得多,對於這邊的環境也更為瞭解,他知道與其在這裡跟同僚爭這兩三百的人手,倒不如多花些心思在遼東之外的地方,爭取近期從山東和皮島多招募一些移民過來,補充遼東這邊的人力需求缺口。

不過以目前的情況而言,山東官府已經對海漢的存在越來越忌憚,收緊了外地向登州福山縣方向的人口流動趨勢。而福山縣本地移民慾望比較強烈的百姓,在過去的一年多時間裡已經走得七七八八了,留下的大多都是不願捨棄故土,還有少部分是馬家這種已經抱緊海漢大腿的氏族,去留都聽從海漢的安排。

而海漢到山東之後,登州附近的土匪山賊幾乎都被清剿乾淨,就連官軍也不敢再在民間肆意妄為,治安狀況比頭幾年大為好轉,流民的數量也明顯減少。在這種狀況下,山東當地的外遷移民數量已經呈現出逐月下降的趨勢,如今一個月能有三五百人就算很多了,而這樣的數量級顯然不能滿足現今遼東殖民地開發的人口需求。

如此一來,目前還擁有上萬人口的皮島反倒是成了海漢的救命稻草。皮島上收容的遼東難民,在過去的一年多時間裡幾乎悉數都已經被海漢帶走,送去了各地安置。而如今在皮島上生活的人員,基本上就剩下皮島軍極其家屬了。

雖然海漢和沈氏叔侄已經達成口頭協議,將在戰後讓皮島軍民逐步遷回遼東半島定居,但這中間還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問題存在,那就是海漢是否應該完全收編東江鎮的武裝力量。

沈志祥倒是一心想要投入海漢的懷抱,但東江鎮並非鐵板一塊,也不是每一個人都像他這樣選擇放棄大明。如果要收編東江鎮肯定會遇到不小的阻力,而海漢並不希望剛剛拿下來的遼東再出現暗流湧動的狀況。而且海漢希望借助東江鎮這塊招牌在遼東行事,以避免引起大明的過度忌憚,收編就是一個畫蛇添足的舉動。

但如果不進行收編處理,讓上萬的東江鎮軍民在金州南部圈地自治,這也極有可能成為地方上的一個不安定因素。海漢肯定是要將此事處理妥當,才敢讓特戰營等精銳部隊撤離遼東。
Babcorn 發表於 2018-4-16 09:14
第1454章 未來打算

回到旅順之後,陳一鑫的生活節奏一下就慢了下來,彷彿又回到了先前在馬家莊主管民政時期的狀態。雖然港口的物資轉運事務依然很繁忙,但相比前線那種節奏緊迫的環境,位於後方的旅順真的可以用“悠閒”來形容了。

陳一鑫每天的任務便是一早去到港口,檢查即將發運的貨物,然後看看今天是否有預定到港的船隊和物資,如果有就在港口等著清點接收,如果沒有就回旅順堡去幫沙喜處理一些民政事務。不會太忙碌,但也不至於閒到無事可做,閒暇時還可以坐下來喝喝茶,或是在碼頭上海釣一番,也算是近期最愜意的時光了。

沙喜對於曾經在南方共事過的陳一鑫也很熱情,每天晚上都會邀請他共進晚餐,一方面是討論工作上的安排,另一方面也是借此繼續拉攏關係,順便從陳一鑫口中掏一點軍方的消息。雖然沙喜目前是遼東地區名義上的行政長官,但本地的實際控制權其實仍在軍方手中,並且這種狀況可能還要持續數月之久,所以他也必須設法掌握軍方的動向,以免再像人力問題這樣,一來就陷入被動的處境中。

“說起來遼東這地方除了冬天冷點,也沒什麼不好的,你看,起碼這吃的東西就很豐富,山上跑的,天上飛的,海裡游的,想吃什麼都能吃到,老饕福地啊!”沙喜一邊誇讚,一邊將一塊紅燒狍子肉夾進嘴裡,一臉享受的表情道:“這狍子肉一點肥膘都沒有,但吃進嘴裡的口感細嫩鮮美,真是好東西啊!”

陳一鑫當然不是第一次吃狍子肉,聞言笑道:“這狍子肉溫脾暖胃,強心潤肺,利濕壯陽,沙哥可以多吃點補補身子。”

沙喜笑了笑,放下筷子舉起酒杯道:“先走一個!”

兩人碰杯各自飲盡,沙喜咂吧咂吧嘴道:“我家裡人都還在廣東那邊住著,這補過頭了可沒地方瀉火,不像你,大不了坐船回福山縣去,今天走明天就到家了。對了,你現在還沒孩子吧?”

陳一鑫搖了搖頭,不過他老婆此時已經有了身孕,距離當爹的日子也指日可待了。

沙喜比劃出兩根指頭道:“我現在兩個孩子,家裡兩個女人各生了一個,正好一男一女。如果在這邊發展得順利,過個半年就把家裡人都接到北方來,然後再生兩個孩子!”

陳一鑫道:“那以後小孩是送回三亞唸書,還是你留在身邊?”

沙喜放下手中的筷子,沉吟著應道:“三亞有三亞的好處,但這麼遠的地方,年紀太小送回去也不放心的。我是打算帶在自己身邊,等快成年的時候再送出去見見世面。受教育嘛,適度就好,我想要的是能夠振興家族的接班人,不是科學家。”

“不考慮今後送一兩個孩子去從政?”陳一鑫此時早已經不是當初懵懂的高中生,一些需要做長遠打算的事情,他現在也已經在考慮之中了。

“從政也不一定要在三亞起步。”沙喜停頓了片刻,還是說出了自己的一些觀點:“今後海漢國疆域越來越大,想搞大陸上那套中央集權制是很難的,多半還是要因地制宜,變相分封地方諸侯。到時候就算地方上的當家人不想讓二代從政,執委會也不會熟視無睹。你等著看吧,不管到時候分管地方的官員是總督、高官還是別的什麼職務,執委會應該都會要求把直系子女選出一兩人送到三亞去學習工作。”

“這……不就是人質?”陳一鑫立刻便明白了沙喜話裡的意思,但他的確從未想過這樣的可能,愕然道:“執委會應該不會用這種手段對付殖民地的地方大員吧?”

“那你能找到更好的辦法?”沙喜笑道:“等多過幾年,台灣、遼東這些地方發展到可以自給自足,甚至自行組建武裝、任用官員的時候,保不齊就會有人生出野心來。就算不敢獨立,但要自成一套體系,在地方上搞小朝廷,執委會也不見得就會插手來管。把家族的下一代送到首都去質押,這種做法雖然老套,但不管是用來制約地方還是僅僅當作一種君子協定,都是很有用的招數。”

陳一鑫沉默不語,他知道沙喜說的這種狀況的確極有可能會出現在不久的將來。這無關於政治制度的先進與否,純粹只是現實的需要。即便是有電台這種通訊工具的存在,海漢執委會在這個時代依然沒辦法對跨度數千里的疆域實現高效即時的監管,要約束地方大員忠於三亞不生出貳心,除了利益上的捆綁之外,就只能使用一些非常規的手段。

像沙喜這種主動申請來遼東赴任的官員,其目的當然不是單純為了國家做貢獻而已,陳一鑫也能想到他肯定是有一些個人的抱負要借助現在的職位來實施。像這種在殖民地草創時期就開始執政地方的官員,只要不犯下重大過錯,或是出於某些原因自行申請,執委會一般都不會再輕易調動其位置,而且也會默認其在地方上的特殊地位和權力。

說白了當初大家加入這個團體參與穿越行動,大多數人可都是存了要在這個時空作出一番事業的心思,就算擠不進席位太少的執委會去體驗治理國家的感覺,起碼也要弄塊自己管轄的地盤過一過當土皇帝的癮。執委會不會容忍叛國獨立的行為,但肯定不會介意把一部分海外殖民地封賞給勞苦功高又有能力的人員去經營,就如同沙喜目前正在經歷的狀態一樣。

執委會將剛剛打下來的遼東領土交給沙喜,讓軍隊為遼東的開發保駕護航,但具體的開發過程,就不可能像距離海南比較近的南方殖民地那樣得到諸多支持,包括人力資源在內的很多困難只能由沙喜自行解決。他既是這個地方的管理者,同時也是經營者,需要承擔相當大一部分的開發投入,但如果兩三年之後地方上開始有了經濟收穫,那他也將會是最直接的受益者,如果今後經營得好,甚至可以將自己在這裡的權力傳承到家族後人手中。

當然了,如果沙喜在這裡經營不善,一兩年後依然不見起色,那麼執委會大概也不會有更多的耐心等著沙喜慢慢折騰下去,肯定會另行選拔人員將他替換掉。想在海外殖民地當土皇帝可以,但能力和忠誠度都必須得到執委會的認可才行。

沙喜見陳一鑫沉默不語,心知自己的話或許觸動到他的某根神經了,當下繼續說道:“我走的這個路線只適合我自己的情況,對你來說肯定沒有太大的參考價值。你們帶兵打仗,在一個地方待不長,也沒有多少機會在地方上經營。除非是自己願意從一線退下來,像喬志亞、石迪文那樣,乾脆就坐鎮某個地方不走了,慢慢由軍界轉入政界,那也算是殊途同歸,走上我現在這條路。當然了,他們的個人能力本來就很強,走得比我要順多了。”

陳一鑫這才應聲道:“沙哥你說得有道理,人總得為將來打算。其實我也拿自己的錢在南方投了一些種植園,準備慢慢把老婆家一些靠得住的親戚送到南方去打理生意。不過下一代的事情,現在還很難看清楚,就像你說的那樣,我們這些當軍人的,可能後面的十年二十年都在重複現在的生活狀態,帶著部隊南征北戰,等孩子長大了,多半也是參軍入伍,走父輩能給他們遮蔭的路。”

沙喜拿起酒瓶替陳一鑫面前的酒杯滿上,又慢慢給自己斟了一杯,放下酒瓶後才接話道:“其實現在走你這個路子的人很多,畢竟種植園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只要肯砸錢,要不了幾年就能回本,收益期又長,十年二十年後都還能從中獲利。不過像你這樣的投資其實也很盲目,基本上聽說哪裡有新的種植園項目,接著就把錢投下去了,可能連種植園大門朝哪邊開都不知道,連地契都是存在三亞,進出的資金也全是委託給銀行在代管。收益是不錯,但比起自己經營就差得遠了。既然你已經想到了把老婆家的親戚派去經營種植園,那我給你個建議,南邊繼續投,北邊也別忽視,分散投資才能降低風險。”

陳一鑫聽他意有所指,便主動問道:“沙哥的意思是……在遼東這邊投資?”

沙喜點點頭道:“都是投資,你在這裡投種植園,至少開發初期還可以自己盯一段時間,土地好壞,面積夠不夠數目,雇的工人是不是老實勤快,這些東西你能親眼見到,比起毛都沒見過一根的南方種植園是不是要穩當得多?”

陳一鑫聽得微微有些心動,繼續問道:“沙哥對這邊的開發有什麼規劃嗎?”

沙喜心說就怕你沒興趣知道,當下便主動介紹道:“農業部的高歡這次跟著我一起來的遼東,你前兩天也見過了。他是袁老爺子的親傳弟子,雖然不太喜歡社交,性子有點悶,但搞農業項目那真是一把好手。遼東這邊的農業開發計畫,都是他作的策劃,農林牧副漁,全都有具體的項目,技術方面有絕對的保障,差的無非就是資金和人力了。我雖然有點閒錢,但這地方一百多平方公里的土地,我頂多能吃下來十分之一就了不得了。但外面的投機商人我也不想過早放進來,這些傢伙在南方圈地圈習慣了,放進來肯定三兩下就把地全給要了,今後想照顧自己人都不太方便。陳老弟要是有興趣,回頭我再讓高歡給你詳細介紹介紹,照顧你總比便宜了外人要好。”

陳一鑫道:“既然是好事,那沙哥要照顧的大概也不止我一個人吧?”

沙喜點頭道:“你既然問了,我也不瞞你。這次從三亞來遼東的幾名高官,除了高歡現在在旅順堡待著,白克思、劉山夏、張廣都去了前線,你應該也已經見過他們了。這幾位都已經跟我打過招呼,遼東的農業開發項目要算他們一份的。”

這幾人來遼東的使命並不是像沙喜一樣長駐,白克思是代表兵工部門押送新式裝備,並檢驗實際戰果。劉山夏是負責指導遼東的基建事務,當然其工作重點就是金州地峽的那道防線的改建工程。而張廣的使命則是調試沿途各個殖民地的通信設備,並在遼東半島設立覆蓋黃渤海及遼東的區域通信中心。

這些人在三亞消息靈通,知道新納入海漢版圖的殖民地都有極大的開發潛力,越早投資圈地就越划算,因此也都給沙喜打過招呼,出資佔股。不過白克思等人根基都在南方,在這裡除了出錢之外,也難以對遼東的開發建設起到多大的實際推動作用。哪怕白克思貴為執委,也不能在這裡對仍然屬於軍方代管的事務指手劃腳。

正因為如此,沙喜才需要在軍中尋找合作夥伴,而在這些將領中年紀最小又恰好跟沙喜有過共事經歷的陳一鑫,無疑就成為了最合適的人選。前方戰事告一段落之後,錢天敦便把陳一鑫調回旅順,這倒是讓沙喜如同瞌睡遇到枕頭一般,正好借此機會進一步拉攏兩人的關係。

沙喜並不介意在遼東的開發過程中分一杯羹給陳一鑫,因為他很清楚單憑自己的力量,其實很難吃下這麼一整塊的蛋糕,倒不如多找幾個合作夥伴,把這塊蛋糕做得大一些,這樣最終分到自己手裡的好處,或許還比一開始就獨吞來得更多一些。所以今天既然在席間逮著了機會,他自然要鼓動如簧之舌,勸說陳一鑫加入到自己的陣營中來。如果陳一鑫願意入夥,沙喜甚至還想通過他,把錢天敦等人也都拖進來,他知道開發遼東這件事如果能有軍方的鼎力相助,過程必然要比自己單干順利得多。而與軍方搞好關係,對自己今後坐鎮遼東治理地方,也會有諸多的長遠好處。
Babcorn 發表於 2018-4-16 09:14
第1455章 實惠

海漢在金州南部圈下這塊地方周邊環境複雜,不像在南方開發的海島殖民地那麼容易打理。這裡直接與遼東大陸接壤,金州地峽以北就是敵佔區,隨時會面臨後金的武裝襲擊,而在名義上這裡仍是大明領土,想必大明也不會樂意見到海漢打著東江鎮的旗號行佔領之實。這樣的環境就導致了在未來可見的很長一段時間內,軍隊在這裡的地位和作用都非常重要,是遼東殖民地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不管是沙喜還是其他人來掌管這個地方,都必須要得到軍方的認可和支持才能坐得穩屁股下面的位子。所以在上任伊始就設法搞好與軍方的關係,是沙喜的既定施政策略之一,只是他來赴任就正好趕上春季攻勢開打,軍方大佬們都去了前線指揮作戰,根本沒有坐下來商談合作的機會。如果沒有陳一鑫的出現,那沙喜大概還得等上十天半個月才能跟錢天敦等人碰面會談,為了爭取時間,他也不吝當下先多給陳一鑫一些好處承諾,以此換得軍方的好感。

陳一鑫雖然察覺到了沙喜的意圖,但他確實想像不到沙喜的謀劃有多大,而且他也不想往深了去考慮這種問題。畢竟大家都是同一陣營的同僚,沙喜也沒有理由要通過這種手段來害自己,通過明面上的合作穩穩當當地拿些好處,即便是執委會也不會幹涉這種交易,更何況照沙喜剛才所說,就連執委白克思也在出資佔股的名單之中,這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陳一鑫權衡了一番利弊之後,心中已經有了主意,便對沙喜問道:“那這事沙哥你打算怎麼個操作法?還是按照南方的做法來嗎?”

沙喜點點頭道:“殖民地的經營開發,已經有一套成熟的模式了,我們也不用另闢蹊徑去搞什麼新花樣,細節的地方按照本地的情況作一些小調整就行了。首先還是成立一家遼東綜合開發公司,對內募股,先照顧自己人,像你們軍方這些司令將軍,都會預留相應的持股比例,具體的內容,想必你以前也看過瓊開發、南海商盟這些單位發的招股書吧?其實都是大同小異差不多的。”

陳一鑫道:“不過以前在南方拿錢入股搞種植園,就算有足夠的資金,能在一個地方佔到的股份也會被限制到很少,既然遼東這邊是沙哥你來牽頭,應該不會也照著這麼搞了吧?”

“這是商務部定的規矩,要限制內部的人均持股份額,免得過早出現財富等級差異太大的狀況。當然了,會做生意的人也有很多法子能繞過這種限制,這規矩純粹只是為了讓大家心理上平衡一點罷了。”沙喜很耐心地向陳一鑫解釋道:“在本地的官員,入股比例會相對大一些,你放心好了,這事由我來操作,最終肯定要比你以前在南方入股的份額要多,額外的花銷更少。”

海漢在海外開發的殖民地基本都是採取對外招商與內部募股兩套開發方案並舉,不過一般都是內部募股先行,按規定比例拿出一部分的份額供除當地官員之外的全體穿越眾認購,每人限定份額,而當地的軍政官員所能認購的份額則要更多一些。由於這種認購都是有賺無賠的原始股,所以基本上不會出現認購不完需要國庫財政來兜底的狀況。

有鑑於陳一鑫過去的投資經歷,沙喜介紹給他的便是這種內部募股,風險不大收益卻很可觀,而且具體給每個人多少份額,其實都拿捏在沙喜這個牽頭人手中。當然除此之外,沙喜自己也還有另外的私人投資計畫,他並不想把遼東這塊肥肉分太多給外人。

沙喜對於南方殖民地那种放開手腳對外招商的開發方式其實並不是很感冒,他認為那樣雖然能夠在最短時間內吸納到大量的資金,但把土地資源交到那些外部資本手中去經營,一交出去就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在他看來是有點肥水流進了外人田的味道。如果把這些土地資源都儘可能控制在自己手上,他認為肯定能比那些純粹的商人運作得更好——畢竟他以後就是這裡的父母官,手上的權力可以為他開發運作這些土地資源帶來更多的便利,這是那些外來投資商無論如何也比不上的條件。

當然了,有利必有弊,如果沙喜選擇將遼東的土地資源儘可能控制在自己手上來開發,那在前期所能動用的資金和社會資源必然比不了公開招商的模式,而他自己也很清楚這個弊端,所以他得儘可能地在早期拉到更多的社會資源來為自己的打算保駕護航。比如如果有了軍方的深度參與,沙喜就可以穩穩當當地壓住即將遷回遼東的東江鎮軍民,以免今後因為利益而產生糾紛。當然在此之前,他也得先弄清楚軍方究竟打算怎麼安排皮島那幫人,免得弄巧成拙。

沙喜見陳一鑫的問題越來越深入,也知道對方肯定已經被自己說動,剩下拿不定主意的部分,大概就不是他自己能夠下決定,而是要等回頭請示過錢天敦才能有結果了。

沙喜是一個喜歡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人,不管是經營地方,還是與人談判都是如此,他見陳一鑫遲遲未能作出肯定的答覆,便已經猜到對方拿不穩的地方,當下便主動提及:“陳老弟,你也不用急著馬上給我表態,你回頭聯繫錢司令,把我的意思給他轉達一下,他待過的地方比你我都多,什麼事都見識過,自然一聽就知道我說這事是不是可行。反正入股這事,指揮部的幾位都是有資格參與的,有好處當然是大家一起來分。你看怎麼樣?”

陳一鑫也就坡下驢,點點頭應道:“那我回頭先跟指揮部聯繫一下,看看他們的意思。”

沙喜也極有分寸,當下便不再提及募股的事,拿酒與陳一鑫幹了一杯,然後轉而問起了東江軍的狀況:“聽說這次皮島來了一千多人馬,也跟著上了一線,他們在戰場上表現怎麼樣?”

陳一鑫不疑有他,便向沙喜說明了皮島軍這次在前線的表現。事實上皮島軍雖然一直在一線駐紮,但真正與後金軍面對面以命相搏的戰機卻不多。他們隨特戰營攻打紀家堡,在第一次戰鬥中就暴露出了火力不足的短板,如果不是事前的戰術制定得當,很可能就已經成了後金騎兵的突破口。

之後指揮部便不敢再冒險讓皮島軍頂在一線,而沈志祥也自知實力有限,沒有強自出頭向指揮部申請出戰,而是按照安排在紀家堡外充當吸引火力的角色,掩護特戰營從中部暗渡陳倉,利用爆破手段突破了地峽防線。而之後海漢將主力部隊繼續往北推進數里,以掩護防線改建工程,皮島軍就徹底淪為了後方守備和後勤擔當,只能暫時駐紮在紀家堡裡了。

要以戰場表現而論,只能說皮島軍正常發揮了他們的作戰水平。由於過去缺乏與海漢在陸上實施千人規模作戰配合的經驗,加之對於海漢所倡導的這種長矛兵與火槍兵結合的戰鬥陣形還不夠適應,表現其實沒有達到海漢這邊預期的效果,但好在關鍵時刻沒有崩盤,倒也算不上拖後腿。不過要以這樣的表現給皮島軍記功,顯然是有點勉強,至少以海漢軍的標準來說,他們的戰績還沒有達到獲得嘉獎的水準。

不過海漢軍方拉上皮島軍參與此次戰鬥,所為的本來就不是他們的戰鬥能力,而是借明軍這個名而已。回頭等東江鎮上報大明朝廷的時候,這雪恥一戰的主力自然就變成了皮島軍,而海漢的存在大概只有隻言片語提到,不會在奏摺中太惹人矚目。這種奏摺反正是糊弄不了明眼人,兵部和崇禎皇帝只要腦子沒壞掉,自然知道這事的貓膩在哪裡。

到時候大明朝廷那邊肯定會派官員來驗收遼東的作戰成果,就可以用官方的名義,與海漢進行一次比較正式的外交接觸了。崇禎皇帝對於海漢的真實態度如何,或許到時候就能通過使臣的表現一窺真相了。當然這些安排目前還仍只是存在於計畫之中,後續還得一步步地去推動實施,誰也不能百分百保證就一定能成事。

沙喜一邊聽,一邊在腦中默默地消化這些信息。他相信陳一鑫在這個問題上不會對自己有欺瞞的理由,可以根據對方的描述,大致判斷出東江鎮目前在海漢軍方大佬們心目中的份量。

很顯然皮島軍的表現沒有達到海漢將領們的期望值,不過為了大局著想,軍方大概仍然會按照既定的方案,將這份天大的戰功送給東江鎮,由其出面向大明朝廷報功。而為了名正言順讓東江鎮出面,海漢肯定會安排皮島軍民盡快遷回遼東大陸,這才是沙喜當下最為關心的一點。

“那指揮部決定好怎麼安置東江鎮的人了嗎?”沙喜貌似隨意地問了一句。

陳一鑫笑了笑道:“沙哥,你是這裡的民事主官,今後安置東江鎮軍民的事,肯定得跟你商量著辦,哪會指揮部直接就敲定了。錢司令也說了,這事等局勢稍稍穩定一點,他會跟你碰頭面談。”

沙喜聞言這才稍稍又放心了一些,他所的擔心的狀況之一便是軍方自作主張,將東江鎮軍民直接引來旅順附近安置。到時候雙方從屬不明,對方未必能聽從他這個海漢官員的安排,從而會導致一系列的麻煩。如果軍方願意徵求沙喜的意見,把這事一起商量著來辦,那沙喜其實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畢竟他在廣東搞了幾年的移民工作,對這一塊的事務可以說相當熟悉了,其中的門門道道比軍方這幫人要清楚得多。他確信如果由自己來主導東江鎮軍民的遷徙安置事務,應該會比軍方來辦這事更為妥帖周全。當然了,前提是軍方願意將此事的主導權交給他才行。

不過沙喜對此也很有信心,他相信自己在開發遼東計畫中給軍方將領們留出的操作空間,足以在今後數年內帶給他們十分豐厚的收益,這樣的實惠肯定能換得軍方在地方事務上的支持。即便是錢天敦等將領今後調離遼東去了別的地方征戰,但只要這些人在國防部的地位沒有大的起落,那他們在遼東的產業會一直保持著經營狀態,軍方對他這個遼東執政官的支持也將長期持續下去。

如果考慮得更長遠一些,沙喜可能還會從自己兩位夫人的家族裡選拔一些優秀的年輕人,藉著與這些將領們建立起來的良好關係,塞進軍中培養幾年,然後再想辦法調回遼東這邊來任職。到時候就可以慢慢在遼東建立起一支聽命於自己的私人武裝,拱衛自己的家族和領地,到時候成了一方土皇帝,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兩人吃的這頓飯雖無歌姬舞姬作陪,但好酒好菜,聊得投機,當下也是十分熱絡。要說起來兩人以前雖然也算是共事過,但這樣單獨相約喝酒的機會卻是不多,一人半斤酒下肚之後,話匣子就都打開了,聊的話題也逐漸從公事轉移開去,兩人各自說些這幾年見識過的奇聞軼事,都很感嘆於穿越之後這幾年身邊人事物所發生的變化。

在這個團體中的大部分人,在穿越前的社會中都算不上成功,有的甚至是因為生活太過落魄才跑來參加穿越。但在穿越之後的這幾年裡,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已經改頭換面,成為了這個新興國家裡某個部門機關的掌權者。雖然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一名合格的官員,但至少靠著這幾百名當初互不相識的人,如今已經將這個國家成功運轉起來,而且還迅速成為了區域強國,這份成就很值得他們這樣的當事人為之驕傲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4-16 09:14
第1456章 東江鎮的利益

與沙喜的胸有成竹不同,沈志祥最近這幾天都是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焦躁不安。他從皮島來時抱了偌大的希望,憋著一口氣要在海漢將領面前掙一份表現,而且最終也爭取到了這樣的機會。但後來在戰場上所遇到的狀況卻比他想像的更為艱難一些,而且海漢軍方對於皮島軍的表現顯然也不甚滿意,在那一場戰鬥之後便將皮島軍調整到了非主力部隊中,儘量避免與後金軍在野戰中接觸。

對於這樣的安排,沈志祥自然是不太舒服,但他也沒有更好的方案,畢竟海漢已經給過他表現的機會,但皮島軍卻沒有好好把握住。而後來海漢軍將主力調走,留下皮島軍在紀家堡外擔任佯攻任務,沈志祥雖然哭笑不得,但還是老老實實地按照海漢的部署去執行,而之後的表現也終於讓海漢將領的心情稍稍好了一點,將紀家堡交給了皮島軍來守衛。

但這種安排也僅僅只是過渡性質,很快沈志祥就發現海漢將紀家堡交給自己僅僅是個幌子,而海漢軍則是將戰線主動推進了到地峽防線以北數里處,讓金州城駐紮的後金軍不敢再南下生事。而紀家堡則變成了一處後勤中心,沈志祥每天的事情從督戰變成了清點各種作戰物資和糧草,組織民工到城防工地上修建棱堡。

對於這樣的任務,沈志祥雖然在明面上不會表現出牴觸的情緒,但心裡也很難完全接受。他的願望是在戰場上與海漢精銳並肩作戰,在與後金軍的戰鬥中證明自家部隊的實力,然後贏得海漢的尊重和更多的軍事援助。可照著目前的形勢發展下去,別說贏得尊重了,能不被海漢將領瞧不起就算不錯了。

沈志祥深知東江鎮的將來發展都得看皮島軍此次在遼東的表現,因此即便是察覺到自己開始坐上了冷板凳,也還是小心謹慎地處理每一件事,力求能給前線指揮部的海漢將領們留下一個好印象。直到錢天敦告知要將這次的戰功全部算在東江鎮頭上呈報給大明朝廷,他才總算是稍稍放心了一些。

說得難聽直白一點,這個舉動起碼證明東江鎮對於海漢還有比較大的利用價值,而海漢也願意相信東江鎮能夠對兩國關係起到一定的拉攏彌合作用。沈志祥跟海漢打交道的時間已經不短,也慢慢熟悉了海漢軍方的行事風格,這事只要錢天敦發了話,那後續都還有成事的希望。

這天沈志祥又接到指揮部的通知,稱錢天敦要召見他。沈志祥趕緊放下了手頭的所有事情,只帶了四名親兵就火速趕往指揮部。

沈志祥到了地方,見屋裡還有一個自己不認得的中年男人,看穿著打扮和作派應該是正宗的“海漢人”,而非入籍的歸化民。他也知道像錢天敦一樣的海漢人在海漢國都是非富即貴,當下趕緊抱拳見禮。

“小沈將軍,給你介紹一下。”錢天敦作為主人,當仁不讓承擔起了居中介紹的任務:“這位是海漢執委會的白克思白執委。老白,這就是東江鎮的少主沈志祥,小沈將軍。”

沈志祥跟海漢打了這麼久的交道,當然聽說過海漢的最高權力機構並非內閣或皇帝,而是一個名為“執委會”的九人機構,不過其職能倒是與大明的內閣類似,都是維持國家運轉的最高權力機構。而這決定海漢國發展方向的九個人,其位高權重的程度,大概也不亞於小國之君了。

沈志祥是從未想過能在遼東這種地方見到這個執委會裡的人,那就跟大明的內閣大學士親自跑到這地方來一樣不可思議,但錢天敦身為海漢在遼東的最高軍事指揮官,肯定不會拿這種事來開玩笑,沈志祥將牙一咬便直接跪了下來,口中道:“末將沈志祥,見過白大人!”

白克思微微頷首,心道這傢伙倒是個機靈人,當下起身將沈志祥扶起,和顏悅色地對他說道:“小沈將軍是自己人,不用行這種大禮。來來來,坐下說話!”

沈志祥見白克思態度和藹,當下稍稍放心了一些,按照白克思的意思落了座。錢天敦讓人又上了一杯熱茶給沈志祥,然後說道:“今天請你過來,主要是想跟你商量一下東江鎮軍民回遷遼東的事。”

沈志祥聽得心中一振,心道終於等到了。回遷遼東是沈氏叔侄在抱定海漢這條大腿的時候就已經想好的計畫,只是此事必須要倚重海漢才能實現,不但要趕跑盤踞在旅順一帶的後金軍,還要讓海漢願意松這個口放東江鎮軍民回遷才行。而其中的第一步已經在春季攻勢中得以實現,現在就等第二步了。只是沈志祥一直以為這事會由海漢軍方全權操作,倒是沒想到海漢竟然會派了一名執委到遼東來操辦此事。不過由此也足見海漢對待此事的慎重態度,這讓沈志祥反而放心了許多,畢竟如果海漢想將此事敷衍過去,是絕對不會讓白克思這樣的大人物特地跨越數千里海疆跑來遼東與東江鎮商談此事。

當然了,沈志祥所不知道的是,商議東江鎮軍民的回遷問題,僅僅只是白克思此次北上遼東的諸多任務之一,他也並非專程為了這件事而來。不過現在春季攻勢告一段落,趁著這兩天白克思不是太忙的時候,錢天敦便將沈志祥請來,打算商量著把東江鎮回遷的實施方案定下來。

沈志祥很謹慎地應道:“錢將軍、白大人,末將此番來時,叔父便有叮囑,東江鎮回遷遼東之事,一切聽從貴國安排。所以還望兩位明示,末將照辦便是。”

沈志祥主動將姿態放得很低,這也立刻獲得了白克思的好感。他接觸過形形色色的大明官員著實不少,而態度像沈志祥這樣謙卑的卻並不多見。絕大多數大明官員即便是在私底下已經被海漢收買,甚至是變相投靠了海漢,在明面上也還是會擺足架子,極少有像沈志祥這樣初次見面便主動跪下來的舉動。

白克思原本也想過如果東江鎮對回遷一事提出太多的細節要求,那少不得還要當面敲打一番才行,但沒想到這沈志祥根本就沒問海漢的計畫,立刻就滿口答應下來,似乎絲毫不擔心海漢會在這事的態度上有什麼反覆。

白克思和錢天敦交換了一下眼神,便對沈志祥道:“小沈將軍,那我就先給你介紹我方的計畫,有什麼意見,你可以提出來,大家一起商量著辦。這事說白了也是為黎民造福的好事,我們也想盡快推動實施。”

沈志祥恭敬地應道:“末將願聞其詳。”

當下白克思便拿出一本簿子,翻看上面的內容,開始向沈志祥介紹海漢的移民回遷規劃。

海漢在旅順西北方向三十里,靠近渤海灣的臨海平原上給東江鎮劃出了一塊大約三平方公里的地皮,作為東江鎮軍民回遷遼東的臨時駐地。目前東江鎮在皮島等島嶼上駐紮的總人口約莫還有一萬出頭,安置在這個地方雖然會稍顯擁擠,但生存條件絕對要比皮島好得多。畢竟這邊至少還能有耕地可供糧食種植,而皮島上漫山遍野的鹽鹼地卻是難以克服的生存障礙。

海漢農業部已經為東江鎮準備了相應的糧食作物種植計畫,並且在初期將繼續向東江鎮提供賴以生存的糧食,以平穩度過頭幾個月的空倉期。雖然不見得都是白米白面,但至少可以保證東江鎮軍民的存活無憂。

白克思說到這裡,停下來對沈志祥問道:“小沈將軍有什麼問題嗎?”

沈志祥其實心裡也一直在打著小算盤,海漢人一來就先說糧食問題,看似極為東江鎮軍民著想,但沈志祥聽在耳中卻是有不一樣的味道,總覺得對方是在借此拿捏敲打自己。東江鎮軍民要回遷到遼東,糧食供應確實是一個無法迴避的大難題,一萬多口人,每天需要消耗的糧食可不是小數目,而海漢是他們目前所能擁有的唯一一個穩定的糧食來源,只要稍稍使點手段卡東江鎮一下,就很容易造成民情的波動。

但沈志祥迫於形勢,也不能對海漢的安排說什麼,畢竟人家願意提供糧食就算是天大的恩賜了,東江鎮也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本。所以與其提出無謂的意見,倒不如爽快一點,接受海漢的安排。沈志祥很快便權衡出輕重,搖搖頭應道:“東江鎮軍民對貴國救助感激不盡,便按貴國的安排就是。白大人,請您接著說。”

白克思見他知情識趣,又多了幾分好感,當下便繼續介紹相關的安排。在軍方已經決定暫時不收編皮島軍的前提下,海漢對於東江鎮軍民安置的最重要環節,就是這些人是否要完全接受海漢的行政和司法管轄。

東江鎮過去都是以總兵府馬首是瞻,不過今後到了海漢的地盤上生活,再由總兵府掌控大權,對海漢來說未免就有諸多不便,而且也絕對不願意見到自己的控制區內還有其他不受控制的武裝力量存在。

白克思為此設計了一套處理方案,將東江鎮軍民分開進行安置。東江鎮部隊長期部署到金州地峽一線駐紮,而軍屬則安排到規劃出來的這塊地區定居。部隊在軍事上接受海漢軍方的直接管轄和調動,而後方的軍屬駐地則由海漢實施行政和司法管轄權。

這樣做的好處顯而易見,將東江鎮軍民拆分開來,在前線服役的軍隊顧忌後方家人,不易生出貳心;而在後方安置的軍屬沒有軍隊就近撐腰,加之糧食供應在一段時期內將被海漢掌控,也就不會那麼容易出亂子。至於弊端嘛,或許就是會讓東江鎮現在掌握兵權的某些人不太開心,畢竟到了海漢手底下聽命,可就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自行其是,誰的命令也不聽了。

沈志祥聽了白克思的計畫之後也不禁暗暗佩服海漢人的謀劃,這樣的安排雖然拆分了東江鎮的軍民,但在名義上還是保存了東江鎮的編制存在,而且將發生變故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這無疑是一種極為聰明的安排。沈志祥想了想,似乎自己也提不出什麼更為合理又能得到海漢認可的安置方案了。

“關於東江鎮這些普通百姓的生計問題,我們也有相應的安排,除了屯田種糧之外,我們現在在前線和旅順的工程也需要大量的民夫參與,勞動都會折算成相應的糧食數目作為報酬,願意長期為我們做事的,還可以得到穩定的經濟酬勞。”白克思見沈志祥沒有質疑什麼,便繼續介紹自己的計畫:“等安置地區穩定下來以後,我們會逐步引入教育、醫療、郵政、交通等機構,讓東江鎮的軍民都能享受到海漢國民的待遇。只要總兵府願意跟我國好好合作,這些願景都會在不久的將來變成現實。”

沈志祥默默揣摩白克思的這番話,心道這最後一句才是真正的重點吧,合作一切都好說,不合作的話,那願景大概就只是願景,不會有變成現實的可能了。

不過海漢所說的計畫的確有極強的可操作性,拋開屯田種糧這種基本的措施先不談,他在隨海漢艦隊南下浙江期間,曾在舟山見識過海漢對當地的運作,的確配套的社會服務機構相當齊全,而且經濟文化體系也與大明出現了明顯的區別。沈志祥也說不清這種脫胎換骨是好是壞,但就東江鎮目前的處境而言,似乎也沒有什麼可挑剔的餘地。

如果不照白克思的意思辦,那東江鎮的回遷估計就得暫時擱置下來,再從頭進行談判,而這種拖延對海漢來說無所謂,對東江鎮來說可就是事關生死的大事。莫說海漢把糧食供應的渠道掐斷,就算是有意把交糧的時間拖延幾日,皮島上這多麼等米下鍋的家庭可是很難支撐下去。為了東江鎮的整體利益,沈志祥也得必須盡快達成相關的協議才行。
Babcorn 發表於 2018-4-16 09:14
第1457章 回遷遼東

白克思不談整體收編,只談軍民拆分,這對東江鎮而言可能是相對比較容易接受的一種安排了。雖然在此過程中東江鎮必須交出軍隊的指揮權和軍屬駐地的行政司法權,但至少在名義上讓東江鎮的編制能繼續得以保存。當然了,沈志祥也明白海漢人這樣做可不是發善心,而是要利用東江鎮的旗號來完成他們與大明朝廷高層接觸的計畫而已。

也正因為如此,沈志祥前幾日一直惴惴不安的心情終於平靜下來。他本來很是擔心海漢是否會因為皮島軍在戰場上的表現不盡如人意而心生不滿,但既然海漢願意按照事前商定的協議繼續推動東江鎮軍民回遷遼東,而且還派來一名執委級別的高官主持此事,足以說明海漢對於這次合作的重視程度。能夠有機會重返遼東大陸,沈志祥相信東江鎮的絕大部分軍民都不會那麼在意今後到底是總兵府說了算還是海漢人說了算。

對於白克思所提出的遷徙安置方案,沈志祥的確沒有多少意見好提,海漢在移民方面具備極為豐富的經驗,在細節上遠比軍人當政的東江鎮考慮得更為周全。按照海漢的安排,如果將雙方在黃海海域的海上運力加到一起,那麼在一個月之內足以完成這次人口遷徙任務。而在此之前他大概得先回一趟皮島,將此間商量的結果詳細告知沈世魁,由其在當地組織準備工作,沈志祥則在遼東這邊負責接受安置移民。

白克思對沈志祥百分百配合的態度非常滿意,既然沈志祥沒有提出什麼異議,那麼海漢準備的這套方案便作為接下來遷徙行動的藍本,就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了。原本以為會有些周折反覆的談判過程,進行得卻是意料之外的順利。

沈志祥在海漢的要求下,將指揮權暫時交給了自己的副官,然後帶了數名親兵趕回皮島報訊。為了能讓他快去快回,海漢還專門出動了一艘快速帆船充當任務限定的交通工具,負責沈志祥的接送任務。

幾乎是與此同時,坐鎮旅順的沙喜也得到了來自前線的通知,讓他盡快安排人手,去旅順西北為東江鎮劃定的區域進行勘界。由於之前擔心東江鎮會對海漢的方案有所抗拒,所以幾乎沒有在當地做任何的準備工作,連劃界也是等到談判敲定方案之後才開始實施。

沙喜得到消息之後絲毫沒有耽擱,立刻便派了人過去。他對於從皮島遷入人口這事如此上心,主要還是惦記著勞動力。既然對方願意接受海漢的安置方案,那沙喜就當然要近水樓台先得月,設法從東江鎮的軍屬中挖一批人到旅順這邊來充當廉價勞動力,以解本地勞動力嚴重不足的燃眉之急。當然了,至於建立營地之類的事情,也只能等東江鎮的人過來自己動手了,沙喜可沒有這麼多閒置人手去替他們幹活。

而在此期間,在北邊的戰場上,後金軍與海漢軍也仍有不斷的零星交戰。雙方都在通過這樣的手段試探對方的反應,看看是否有什麼可加以利用的機會。

海漢軍並不介意在有機會的情況下將控制區再往北推進一段距離,連金州城一併打下來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不過指揮部對於奪取金州城的興趣不大,畢竟當地孤城一座又不臨海,與金州地峽之間還有數里平原地帶,後勤渠道很難保障安穩,而且海漢當下也的確分不出太多的兵力去駐守這座對海漢戰略意義不大的城池。

按照前線指揮部的意思,最好的局面就是逮著機會再次對後金軍施以重創,把消滅敵人有生力量作為作戰的主要目的。至於攻城掠地,海漢現在只有打勝仗的本事,卻沒有守土的餘力,在遼東佔下這塊地已經算是海漢目前所能做到的極限了。除非往遼東引入大量明軍,否則也沒法守住面積更大的區域了,而軍方顯然並不打算讓除了東江鎮之外的明軍進入遼東。

不過後金對於海漢的真實目的就沒那麼清楚了,他們只知道海漢在佔領金州地峽之後繼續北上,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金州地峽已經丟了,對後金來說已經是處於不可再退的境地,就算知道自家軍事實力不如海漢,也只能死守金州城了。至於反撲金州地峽嘗試奪回這個天塹防線,阿濟格想是想過,但已經沒有勇氣用金州城的駐軍來賭這一把了。

基於這樣的形勢,後金軍退無可退,攻又攻不出去,所能作出的應對措施極為有限,就只能以不斷的襲擾戰來拖慢海漢軍可能會發動的下一步攻勢。而海漢對於這樣的戰鬥方式並不陌生,雙方去年在旅順附近可是進行過一段時間的拉鋸戰,期間大大小小的戰鬥估計有近百次之多,也足以讓海漢瞭解後金軍的一些看家招式了。

為了追求突襲效果,後金的零星攻勢基本都是以騎兵作為主力,雖然保證了機動力,但防護力就沒法兼顧了,戰鬥時在裝備了步槍的海漢軍面前十分吃虧。一隊三五十騎的騎兵出戰,如果在行動期間遭遇了海漢軍,往往只能剩下一半左右的人活著回到金州城。多得幾次之後,城中的後金軍就不可避免地出現了畏戰情緒,即便是分配到出戰的騎兵隊,往往也會在出城之後有意繞著海漢的防區行進,儘可能避免與駐防在野外的海漢軍發生正面衝突。

雙方這種百十來人規模的戰鬥幾乎每天都要發生一兩起,但後金一直保持著克制的態度,沒有將戰鬥規模進一步擴大的打算。哪怕海漢有時候主動進行挑釁,後金也會立刻就收兵回營,將部隊收縮在城內,下定了決心要跟海漢打城防拉鋸戰。

而海漢當然也不願再耗費大量彈藥去打一場意義不大的攻城戰,於是雙方在你來我往中保持著一種奇怪的默契,一直沒有讓發生在金州地峽以北地區的戰事擴大化。

沈志祥回到皮島的時候已經是1636年三月底,沈世魁先前便已經得到了信使回報,知道聯軍在遼東的戰事進展狀況,不過直到此時沈志祥回來,他才能有機會詳細問起皮島軍在戰場上的表現。

沈志祥也不會隱瞞叔父,便一五一十揀重要的說了,對於自己指揮失當和部隊作戰不力之處,也全都講述出來。他並不擔心沈世魁會因此而斥責自己,因為沈世魁膝下無子,老早就將他當作了沈家的血脈傳人,東江鎮的這些產業也都是遲早要交到他手上。這一戰表現好與不好,都不會影響到他在東江鎮的地位。

沈世魁聽了之後果然沒有發火,而是靜下心來與沈志祥一起分析過程中的失誤之處,以及海漢軍作戰方式值得借鑑的地方。沈志祥雖然是由商人轉職從軍,但在軍中所讀過兵書的確不少,加之執掌東江鎮之後領軍與後金軍纏鬥多年,作戰經驗倒也十分豐富,從沈志祥的講述中便已聽出了不少可加以改進的細節。

叔侄二人見面之後就先花了半天時間來復盤金州戰役的細節,詳細討論了皮島軍在戰鬥中的得失。沈志祥幾次想將話題轉到移民的事情上,卻都被沈世魁給帶回了原先的話題。

直到吃飯的時候,沈世魁才主動問道:“你可知我為何要先過問皮島軍此次的戰場表現?”

沈志祥心頭也有些猜測,便試探著應道:“想必叔父是認為海漢今後對待我東江鎮的態度,是與皮島軍在戰場上的表現息息相關?”

沈世魁點點頭道:“對,但也不全對。你可曾想過,如果皮島軍在戰場上的表現十分驚豔,海漢人會有什麼樣的看法?”

沈志祥道:“那自然是對我東江鎮更為重視,以後或許會有更多遼東戰事也讓皮島軍參與其中。說不定他們一直不肯鬆口的火炮,也能有望再多配發一些給我們。”

沈世魁笑了笑道:“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如果皮島軍真能達到那樣的水平,只怕沒等來海漢的讚賞,先換來他們的忌憚了。”

沈志祥聞言眉頭一挑,似乎想到了沈世魁為何會有這樣的念頭。

“雖然東江鎮在名義上與海漢結成了同盟,但海漢人要的是一支能被他們完全掌控住的軍隊,如果皮島軍讓海漢人感覺到了威脅,那他們大概就會中斷軍援,收編皮島軍,而不是讓皮島軍的編制單獨存在於遼東。”沈世魁不急不慢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之前聽說過一個從海漢那邊傳過來的詞,叫做協從軍,扮演與我們類似角色的軍隊不少,而且也不只是大明才有。海漢人需要的不是跟他們一樣能打的軍隊,而是可以在戰爭中擔任輔軍角色的夥伴。”

沈志祥想了想道:“照叔父所說,即便是我皮島軍在戰場上沒有犯下任何錯誤,表現完美,那場戰鬥之後也還是很有可能會被調去做輔軍?”

沈世魁點點頭道:“雖然這可能會讓你心裡不太舒服,但事實很可能便是如此。給你一場戰鬥機會用於展示實力,然後不管結果如何,他們都會設法安排你的部隊去執行一些後勤方面的任務。”

沈志祥不禁有些失望,他原本認為只要皮島軍在戰場上的表現足夠好,自己或許便能獲得海漢將領的青睞,連帶著也能為東江鎮帶來更多的利益。但此時聽沈世魁分析內情,似乎情況的確是如其所說的那樣,這就很是打擊他的積極性了。

沈世魁察言觀色,大致能猜到沈志祥心中所想,便勸慰道:“你也不用失望,如果他們日後要在遼東用兵,你肯定還會是他們點將的對象,畢竟熟悉遼東的明將不多,能讓他們信賴的人就更少了。表現的機會日後還有,海漢人只要不瞎,自然會發現你的才能。”

沈志祥聽了這番安慰之後,臉色才稍稍好轉了一些。自從前一年去過浙江舟山見識了海漢的軍事實力之後,他一心就想轉投到海漢帳下,但如果海漢將領根本就看不上他的本事,這就很令人悲哀了。金州地峽那場戰鬥之後他一直耿耿於懷,便是覺得自己表現不夠優異,讓錢天敦等海漢將領失望了才會導致後來接到的部署命令讓皮島軍慢慢脫離了戰場。

沈世魁接著說道:“如果老夫沒有料錯,海漢人應該已經定下了讓東江鎮回遷遼東之事,就是不知道他們打算將島上這一萬多號人安置在何處?”

沈志祥道:“叔父料想不錯,海漢人已在旅順西北三十里處劃了一塊地,專門用於安置我東江鎮的百姓。不過他們有一個要求,便是讓東江鎮軍民分駐,劃出這塊地方只能讓民眾住下,而軍隊則需另行分配駐地,想來應該是在金州地峽防線一帶。”

沈世魁道:“海漢人倒是算得精,如此一來,我東江鎮就算有什麼別的念頭,總得顧忌到親屬家人,在這種環境下肯定也不敢妄動了。你可質疑過這個要求?”

沈志祥搖頭道:“此事主動權不在我方手上,即便質疑也不見得有用,而且這次海漢來了一名執委大人出面處理此事,我若是駁了他的顏面,回遷遼東一事怕是要多生波折了。”

“竟然來了一名執委?海漢人倒是真看得起我東江鎮啊!”沈世魁對海漢的政體也有一定的瞭解,聞言難掩臉上吃驚的神色。他的想法與沈志祥見到白克思時相仿,便是海漢既然如此重視此事,那肯定不容東江鎮對回遷安置方案提出過多質疑,特別是軍民分別安置這個關鍵之處,要是東江鎮這邊不同意,那大概所有的談判都得從頭來過了。海漢人耗得起時間,但東江鎮耗不起,沈世魁也與侄子的想法一樣,希望能不惜代價地盡快促成此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8-4-19 08:51
第1458章 大遷徙

沈氏叔侄二人吃過晚飯之後繼續秉燭夜談,商議安排移民搬遷之事。島上這一萬多人說多不多,但要整體跨海搬去遼東定居,需要帶走的罈罈罐罐還真不少,並不是幾天時間就能全部遷走。哪些人要派去遼東打前站,哪些人要留在皮島收尾,如何與海漢協調船期和移民批次,過程中需要海漢提供哪些物資支持,這都需要提前擬好細節定出章程,跟海漢做好溝通才行。

沈志祥唯恐事情有變,也不敢在皮島多耽擱,第二天一早便又啟程返回遼東。沈世魁將他送到碼頭,臨行時特地叮囑道:“你回去之後探探海漢人的口風,看能不能把沈氏族人中的一部分送去南方定居,能去三亞就最好不過。聽說海漢人最喜招募大明有背景的年少才俊去三亞就讀官辦書院,你看看能不能走這路子,在族中挑幾個頭腦機靈的小孩送過去。”

沈志祥道:“叔父的意思是……借此讓海漢安心?”

沈世魁點點頭道:“海漢人知道我們沈家根基在遼東,如果不主動送一些後輩子弟到南方去,又怎麼能讓他們放心?”

沈志祥沉吟片刻,這才重重地點了點頭,算是應下此事。他雖然一心想投靠海漢,但事關沈氏家族前途,處理起來還是得慎重才行。這事其實沈世魁老早就提過,只是東江鎮這邊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向海漢主動提出來,而雙方的合作關係想要更進一步,那麼這應該就是一個繞不過去的坎。派幾名族中後輩去南方當質子,其實像征性的意義遠大於實際作用,不過雙方都很明白這本來就是一個能得到彼此認可的儀式,只要意思到了就行。沈志祥認為海漢也不會拒絕東江鎮主動提出這種要求,當下只需考慮好措辭就行了。

四月上旬,皮島向遼東半島南部海漢佔領區遷徙人口的行動終於拉開序幕。雖然遷徙人口的總數大概只是不到兩萬人,但這已經是近兩三年來東北亞地區最大規模的海上人口遷徙了。而參與此次運輸任務的船隻除了海漢軍方提供的二十多艘帆船之外,東江鎮自己保有的幾十艘大大小小的帆船也都悉數上陣,就連為數不多的戰船也臨時充當起了運輸船的角色。

雖然總兵府已經將此次回遷遼東的計畫告知了民眾,但還是有不少人對於回到遼東之後的生活是否安穩抱有疑慮。他們倒不是擔心海漢會不會信守承諾給出一塊地方安置自己和家人,而是害怕據說已經被打回金州城閉門不出的後金軍再次發動反撲。哪怕海漢軍的戰績擺在那裡,很多人也還是堅持認為後金鐵騎不可抵擋,先前會輸給海漢,只是因為其兵力不足以支撐這種規模的戰役而已。一旦從戰敗中緩過勁來,對方可以集結數萬部隊反撲,屆時海漢還能不能把後金軍擋下來可就不好說了。

回到遼東生活雖然是這些人一直以來所期盼的事情,但相較於局勢未穩的遼東,倒是貧瘠的皮島還安全一點,起碼後金當下還沒有興兵攻打皮島的動作。只是他們並不知道海漢人的出現已經改變了原本的歷史進程,否則今年後金便將舉兵攻打朝鮮,順手就滅掉了已無多少戰鬥力可言的皮島明軍。不管他們此時是否願意遷回遼東,但實際上已經是受了海漢天大的恩惠了。

當初東江鎮從遼東撤到皮島,跨海運輸前前後後持續了數月之久,期間還將長山群島作為中轉站,才搶在後金之前從遼東救了幾萬漢人百姓出來。而這些人背景離鄉之後,有不少都因為糧食問題陸續死在了黃海中的海島上。能撐到海漢出現的人都算是比較幸運的,因為海漢與東江鎮搭上線之後,便主動提出了以援助換移民的方案,替東江鎮解決了糧食供應的問題。而大量原本只能在皮島等死的百姓,也被組織起來由海漢將他們運往南方的控制區進行安置。

在過去的一年多時間裡,海漢從東江鎮手中得到了超過兩萬名移民,而瀕臨崩潰的東江鎮也因此起死回生,憑藉海漢提供的援助捲土重來。雖然有那麼一點狐假虎威的意思,但總算是從遼東搶回來一些土地,把金賊給趕到北邊去了。

沈世魁倒背著雙手,看著碼頭上的民眾扛著大包小包魚貫登船,心中也是感慨不已。他知道遷回遼東之後,東江鎮極有可能便進入到名存實亡的狀態。海漢不會坐視東江總兵府的存在,肯定會設法將現有的機構架空,自己這個東江總兵的官職也許很快就會變成虛職,但沈世魁並不是一個貪戀權勢的人,他認為即便因此失去手中的權力,也總比眼睜睜看著東江鎮毀在自己手上要好。

至於海漢人今後會怎樣逐步拆分東江鎮的編制,沈世魁雖然沒有明確的推斷,但他知道這將是無法避免的趨勢。對於這些無力自保的百姓來說,或許投靠海漢便是當下最為明智的選擇了,畢竟不管是大明還是朝鮮,現在都無法像海漢一樣給東江鎮提供生存物資和軍事援助。抱住這條大腿,爭取活下去的機會,至少要比龜縮在皮島上繼續等死要好。

第一批登船前往旅順的皮島百姓有兩千四百餘人,其中大部分是青壯男子。這些人去往當地之後的主要任務,便是盡快為後來者修建營地和住所,因此他們隨身攜帶的除了衣服等隨身物品之外,最多的便是錘斧鑿鋸等工具,幾乎是人手一件,以免到了當地之後無法施工。為此沈世魁將島上懂得土木工程的匠人全都蒐羅一空,隨第一批移民一同送往旅順。

船隊在海上航行了兩天之後,順利抵達了旅順港。移民中有不少人在踏上陸地的那一刻都難掩臉上激動的神色,畢竟重返故土對於這些逃難出去的百姓來說,可算是人生中僅次於生存的大事了。

旅順行政長官沙喜也親自來到港口,監督移民接收過程。按照海漢的安排,這些移民在港口只會稍作停留,吃過海漢為其準備的一餐之後,便立刻上路前往他們的目的地。這是沙喜與錢天敦等人商議之後作出的安排,在他看來能越快讓東江鎮民眾安頓下來,就能越早把人手抽調到旅順這邊來完成他謀劃的諸多開發工程。

沙喜在南方的時候就是主管移民事務,也深諳這些原屬大明的民眾在進入海漢統治區時的不安心情,加之這次從皮島運過來的移民身份又相對比較特殊,幾乎都是東江鎮的軍屬,因此沙喜取消了一般港口接受移民時的身份登記手續,直接以東江鎮報過來的人數清點數目,待日後安頓下來,再用東江鎮提供的花名冊來慢慢核對。

減少了一個登記身份的環節,也能稍稍緩解一下這些東江鎮軍屬的不安情緒。對於有可能要改換國籍這件事,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還沒有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而且也沒有普通移民為了換取更好福利而主動要求入籍的那種迫切感。對他們來說,只要東江鎮的編制還在,那麼他們就仍然還是大明的子民,只是迫於形勢暫時寄人籬下而已。而對於海漢這個新的統治者,他們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將原有的心態轉變過來,去適應新環境下的新社會制度。

陳一鑫親自負責港口治安的維持工作,為此還專門從前線調了一批人手回來。他並不擔心這些新移民裡面有混入後金的奸細,只是要防著有人挑戰海漢在本地的權威。

而這樣的狀況也的確不可避免,很快便有幾個頭腦不太清醒的漢子,竟然要求海漢提供酒水和肉食。在他們的要求被拒之後,竟然扔掉了剛剛發放的乾糧,氣勢洶洶地要讓海漢的官員出面理論一番。沙喜自然不會越俎代庖去處理這種治安事件,當下便派人通知陳一鑫趕來處理。

陳一鑫趕到現場的時候,東江鎮方面也有軍官已經過來處理此事。不過鬧事的幾個傢伙顯然是潑皮慣了,並沒有將軍官的警告當回事,依然嘴裡不乾不淨地不肯作罷。

陳一鑫看了暗自冷笑,上前示意軍官退開,然後下令道:“這幾個人都抓起來,每人十鞭!”

那為首之人強自辯道:“我等乃是東江鎮的人,你海漢憑什麼要對我等動刑?”

陳一鑫根本懶得與他辯論,只是又下了一條命令:“誰抗命不從,領三十鞭!”

海漢兵上前將那鬧事幾人如同抓雞一樣捏著脖子提了出來,然後按倒在地,扒下其上衣,就當著這兩千多移民的面狠狠地施以鞭刑。

打完鞭子之後,這幾人明顯老實了許多,也不敢再開口叫罵了。他們大概已經意識到,在這地方並不是東江鎮說了算,即便他們個人武勇不差,但想要在海漢人面前耍狠鬥氣,以他們的能力還遠遠不夠格。

陳一鑫讓人拿來一個鐵皮喇叭,然後舉著喇叭對惶恐的新移民們大聲說道:“這裡是遼東,但不是大明的遼東,而是我海漢的遼東,這裡所施行的律法,也都以海漢現行規定為準,所以你們以前的那些作派統統給我收起來!誰不遵從安排,對工作人員大呼小叫,剛才吃鞭子這幾個人就是最好的教訓!不想好好在這裡干的,可以馬上滾回皮島,看看沈總兵會怎麼說。”

移民們頓時噤若寒蟬,他們雖然也知道這地方是海漢佔下來的,但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直白地將此地的歸屬改到了海漢名下,而大明這個真正的主人似乎已經成了過去式。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才真正意識到,自己腳下所踩的土地已經並非大明領土,而周圍這些海漢人似乎也並不會特別尊重大明子民。至於回到皮島,就算是剛挨完鞭子的幾個人也不會樂意回去,那皮島上因為鹽鹼地的緣故,基本無法產糧,哪能與遼東這富饒的土地相比。

陳一鑫見自己的講話似乎起到了震懾的效果,這才帶著人離開,將現場交給沙喜來善後。

算上吃飯的時間在內,移民們登陸後只在港口待了一個多小時,便在帶領下開始陸續向西北方向進發。他們甚至連旅順堡都沒有進,從百米之外的田野上直接穿行而過。

移民們頗為眼熱地看著這裡已經開始耕作的農田,這在皮島上可是見不到的景象。想想之後自己或許就能分得耕地,不少人心中已經開始盤算等安頓下來後,是不是還來得及種一波春小麥。

事實上因為勞動力嚴重缺乏,沙喜在旅順附近倡導的春耕只是雷聲大雨點小,並沒有真正形成規模。而僅僅耕作兩三百畝地,對沙喜而言這頂多也就是個示範田的水準,根本還談不上農業開發。越是如此,他對於剛剛才來到旅順的這批新移民就越是想截糊了,如果手下能多出這麼兩千人可用,那旅順的基建和農業開發所遇到的諸多問題幾乎都可以迎刃而解。

當然了,這樣的情況也僅僅只是存在於臆想之中,就算移民安頓下來之後要抽調其中的勞動力,也絕不是他能吃獨食的局面。軍方肯定是要出手的,而他就算想搶人力資源也肯定搶不過軍方。這兩千多人最後如果能有四分之一的人能分配到他手上,那就已經是睡著都要笑醒的局面了。

而東江鎮的民眾卻不知道海漢內部其實都在窺視他們這支隊伍,只是按照海漢的安排,一路向著目的地行進,最終在當天下午,抵達了這處被海漢命名為“東江營”的地方。這處濱江平原地勢平坦開闊,又有一條水脈從附近入海,的確很適合用於建立營地或是進行農業耕作。不過當務之急,是先讓抵達這裡的移民能夠盡快安置住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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