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740
Babcorn 發表於 2018-8-5 13:59
第1567章 受到牽連

徐正業是崇禎二年到的三亞,已經在這裡待了快七年時間,早就入鄉隨俗剪髮易服,改了日常談吐和生活習慣,沒有再保留太多的明人痕跡,甚至有不少新移民會把他誤認為身份高貴的首長。因為所從事的媒體職業,對於海漢這個國家的狀況,他要比大多數國民都有著更為深刻明確的認識。這安全部是個什麼性質的衙門,他當然也是略有所知,這放在大明就是東廠、錦衣衛一般的存在。像他這種民間人士,根本就得罪不起這樣的特權機關,服從和配合就是徐正業僅有的選擇了。

“大人,本報社一向遵紀守法,忠於執委會,這怕是有什麼誤會……”徐正業低眉順眼地向徐十七解釋著,心裡卻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從來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安全部居然找上門來,怕是跟今天出版這一期報紙上所刊登的內容有關。

果不其然,徐十七接下來就立刻談及了他要調查的問題:“今天出版的這期快報,頭版關於馬打藍國的文章,是何人所寫?”

徐正業心裡咯噔一下,連忙應道:“這篇文章是由本報記者荀鵬程採編……大人,可是有什麼不妥之處?”

徐十七未置可否,繼續問道:“那這個荀鵬程人在哪裡?”

“他下班回家了……”徐正業越發覺得事情嚴重,這篇稿子怕是杵著了某些大人物的逆鱗了。

“他家的地址?”徐十七卻根本不留給對方慢慢盤算的時間,上司還在等著自己查完了回報情況,每分每秒對他來說都十分要緊。

徐正業哪敢有所隱瞞,連忙告知了荀鵬程的住處。徐十七做個手勢,站在他背後的兩人立刻便轉身離開,去找這寫文章的荀鵬程去了。而徐十七自己則是留了下來,因為他要調查的事情可不止文章作者這麼一個參與者,眼前的這位主編也是知情人之一,徐正業自然要先將他這裡的消息掏個乾淨。

徐十七所接到的命令,是要調查這篇報導的背後是否另有隱情,而上午發生的事情,下午就將其放到頭版上印刷發行,這顯然不會是一名寫稿的記者所能決定的事情。在徐十七看來,這徐正業的情報價值比起那個記者可要大多了,須得好好盤問一番才行。

而對發生的狀況一無所知的荀鵬程此時正在家中獨酌,他目前住的是早年建設部給歸化民蓋的第一批集體宿舍樓,每戶一個單間配套,雖然空間小點,但好歹也是個窩了。

荀鵬程這種沒有公職的普通人沒有公家分配的福利房,只能要嘛租要嘛買,不過以他的身家也買不起條件更好的房子了。兩個月之前他花掉了來到海漢之後的所有積蓄,才買下了這套宿舍,雖然房子小點,但位置還算不錯,距離市中心的勝利廣場也非常近,日後換大房子的時候賣掉肯定是不會虧錢的。

當然了,想換套大房可不是容易的事,三亞這地方一年比一年繁榮,而房價也是水漲船高,早就不是前些年的價了。像荀鵬程這樣想換大房住的人太多,但真正有這個經濟實力的人卻很有限,荀鵬程算過,依照自己目前的收入水平,不吃不喝也還得存好幾年才夠,不過幾年之後本地的房價會漲到什麼水準,那就不是他所能預計的事了。

荀鵬程自知生活艱難,索性也不去想那麼遠的事情了。反正現在單身一人在三亞生活,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也算是無牽無掛。賺了錢不如想辦法提高生活質量,讓自己活得開心一些。比如今天下班之後,荀鵬程就去買了兩瓶三亞特釀,切了幾樣滷菜,回到自己的小窩慶祝自己今天又拿下一次頭版。

不過荀鵬程本身就不勝酒力,第一瓶酒都沒喝完,便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待他醒過來的時候,卻是因為聽到了從屋外傳來的敲門聲。

荀鵬程不疑有他,這種集體宿舍改的公寓樓大多住的是像他這樣的單身漢,到了晚上閒得無聊串門找人喝酒聊天都是常事,便起身摸索著用火柴點燃油燈前去開門。

不料開門之後,門外卻是站著兩個生面孔,荀鵬程愣了一下便道:“兄台是敲錯門了吧?”

對面其中一人開口問道:“你是快報的荀鵬程?”

“對啊,正是在下,閣下是?”荀鵬程心裡突然有點慌,對方先報單位再報名字,顯然這來意是與自己的工作有關了。

門外兩人節奏一致地向他亮出了工作證:“安全部,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

說罷兩人踏上一步,將門口堵得結結實實,荀鵬程心頭一虛,便向後面又退了兩步,門外兩人立刻就勢跨進屋裡,反手將門關上了。

其中一人從身後拿出了今天下午才發行的《三亞快報》,指向上面的頭版文章道:“這篇文章是你寫的?”

荀鵬程張大了嘴,不知道此時該認還是不認。安全部的名頭他當然也聽說過,知道這是凌駕於軍警等暴力機關之上的一個特殊部門,據說其職能是專門對付外國間諜。而對方盯上自己,竟然是因為今天寫了這篇文章,荀鵬程趕緊在腦中回憶自己所寫的內容,是否有違禁的東西。但他因為喝了酒剛睡醒,接著便受了驚嚇,一時間竟然想不起自己今天寫這文章的具體內容了。

“問你話呢!”那人見荀鵬程一臉呆滯地不回答自己,便又問了一次。

荀鵬程回過神來,心知這兩人既然找上門來,多半是已經去過報社了,自己不認賬只怕是過不了這一關,反倒有可能會讓對方誤會,當下只能硬著頭皮應道:“正是在下所寫……”

“那你說說吧,這篇文章怎麼回事。”

荀鵬程見這兩人似乎並沒有要將自己帶走的意思,趕緊便將上午是如何在打瞌睡的時候被主編派了任務去採訪這個新聞,自己在勝利堡外的所見所聞,以及之後回到報社寫文發行的過程。當然了,至於這篇文章為什麼會出現在頭版上,荀鵬程自然是將責任推了個一乾二淨。他現在可顧不上去考慮主編徐正業的處境了,當務之急是要把自己從這個麻煩裡先摘出去再說。

被派來調查荀鵬程這兩人也並非菜鳥,一人坐下來負責做筆錄,另一人則是開始盤問一些細節。他們必須要確認荀鵬程寫這篇新聞的背後是否有人指使,特別是來自於報社之外的意見。

“徐正業在向你交代任務的時候,有沒有明示或者暗示過你應該朝哪個方向報導這件事?”

“徐正業審稿的時候,有沒有對你的原稿作出過改動?或是授意你對其中某些內容作出改動?”

“徐正業平時的社會關係如何?有沒有聽說過他與外國人士有來往?”

荀鵬程越聽越是慌張,雖然對方所提問的重心明顯是在徐正業身上,但問得越細顯然這事情就越是嚴重,最後甚至問到了徐正業的社會關係上。荀鵬程並非蠢人,聽了這些問題也已經明白安全部是在懷疑什麼了。很顯然今天自己所寫的這篇新聞稿觸犯了某些大人物,有人懷疑快報這是受人指使,在為某國發聲,所以才派出了安全部來進行調查。

荀鵬程寫這文章的時候的確沒有去考慮自己的立場是否要傾向於馬打藍國,但最後所呈現出來的效果便是如此,絕大多數讀者看過之後,都會覺得海漢的確應該考慮通過向馬打藍國出售武器,來獲取豐厚的收益,並且進一步拉攏這個看起來頗為富足的南海國家。但這種論調是否與海漢高層的想法一致,荀鵬程在寫文章的時候根本就沒考慮過,因為他的初衷只是要寫一篇有討論價值的新聞稿去帶動報紙銷量,而壓根就沒想到自己的文章會被大人物們注意到,更沒想過會因此而惹出了麻煩。

天地良心,荀鵬程發誓自己在今天上午才第一次見到活的馬打藍人,怎麼可能受他們的指使。但如果是主編徐正業,荀鵬程卻不敢打包票了,他知道徐正業在社會上的交遊極廣,從三教九流到官府中人都有來往,如果真與馬打藍人打過交道也不足為怪。那馬打藍人的暴發戶事蹟,他今天可是在勝利堡外親眼目睹,如果說這幫人拿兩塊金磚賄賂徐正業,讓快報替他們發聲造勢,那似乎也完全說得通。

但荀鵬程手頭沒有任何實證,他也不敢胡亂攀咬徐正業,只能按照自己所知的狀況,老老實實地做了交代,希望安全部不要把他也劃進了“嫌疑人”的名單中。

在安全部對此進行調查的時候,蘇克易和羅洪也已經分別看到了這份話題性十足的報紙。而原本針鋒相對的這兩方,對於此事的看法卻不約而同地一致。不管是蘇克易還是羅洪,都認為報紙上刊登了這則新聞之後,會對海漢放開軍售限制起到一定的促進作用。當然在這期間誰能夠把握住主動權,率先在海漢人那裡訂購到心儀的裝備,那就只能各憑本事了。

圍繞《三亞快報》進行的調查工作並沒有花費太長的時間,因為這件事本身就沒有隱藏什麼貓膩,馬打藍人也並沒有與報社和主編有過任何形式的接觸,就連羅洪也是看到報紙之後才知道今天在現場圍觀的人當中有專司新聞報導的記者——這對於他來說算是一個很新奇的職業了。

徐十七在對徐正業進行了仔細盤問之後,也基本確定了這事的確沒有外國勢力參與其中,而僅僅只是報社的一次騷操作玩過火而已。當然了,上面的大人物是否會原諒快報闖出這個不大不小的禍事,那就不是徐十七所能影響得了的事的了。他能做的就是將調查結果盡快反饋給上司何夕,再由其向執委會作出報告。

當晚調查結果便經由安全部一層層地反饋到了勝利堡,這讓原本對此事持有陰謀論的顏楚傑也有些哭笑不得:“我看這報社應該好好整頓整頓了!國家大事,是這種八卦報紙該議論的嗎?我看輿論引導工作需要立刻加強,特別是對國家政策的解讀,不能留給民間媒體太多的發揮空間,讓這些媒體人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

寧崎倒是有些不以為然:“這報社報導社會事件,又沒犯法,頂多就是帶的節奏有點激進而已,這要處理了,以後民間報紙不都得風聲鶴唳?這文章其實寫得還行,只是沒有領會到執委會的真正用意而已。”

施耐德對寧崎的觀點也表示了贊同:“其實我們本來就打算要設法慢慢放開一部分禁售項目,這篇報導如果能好好加以利用,也可以為我們的計畫製造一個契機。響應民意,逐步開放對外軍售,就不會讓態度轉變顯得太生硬,這樣操作不也挺好的?”

“可這報紙已經把節奏帶偏了啊!”顏楚傑抱怨道:“這篇報導竟然說我們不同意向馬打藍國出售軍火是因為各個部門之間的協調出了問題,這簡直就是詆毀政府!”

“老顏,別這麼激動!”陶東來開口勸道:“這個事接下來要往哪個方向發展,主動權還是在我們手裡的。這快報帶偏的節奏,大可以再帶回來嘛!剛才你也說了,要加強輿論引導工作,誰來引導輿論?我們也有宣傳機構和官方媒體嘛!不想讓小報帶了節奏,那就自己來操作好了。”

要說宣傳機構的運作能力,如果海漢自認第二,那這個世界上怕是就沒有第一了。海漢宣傳部的人員編制規模甚至比安全部這種特權機構都還要大得多,哪怕是遠離三亞幾千里的海外控制區,與敵人武裝對峙的火線,也都會有宣傳人員在時刻不停地履行著職責。如此強大的宣傳機構,只要開動起來,又哪裡會將一家民間報社的影響力放在眼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8-8-5 14:00
第1568章 挽回影響

當然了,事情的嚴重程度遠遠沒到官府與民間發生對抗的地步,像《三亞快報》這種報紙雖然是民辦性質的媒體,但也同樣要接受海漢宣傳部的管轄,否則連發行報紙的資格都拿不到。目前這種狀況其實只要讓宣傳部這邊稍稍向快報報社施加一點壓力,讓其改換一下報導的方向並不困難。報紙能把白的說成黑的,自然也能把黑的說成白的,要挽回這事所造成的影響,多半還是得著落在報紙這個宣傳渠道上。

“既然背後沒有外國勢力指使,那事情就好辦了。查查快報的老闆是誰,請他來勝利堡喝喝茶溝通一下,這事不就解決了。”施耐德是十分務實的人,立刻便給出了一個便於操作的解決方案。

“不用查了……剛才安全部去查證的這段時間,我去看了快報的資料,報社後台老闆是李奈。”寧崎一臉無奈地說道。

“李奈?這還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好像之前沒有聽他提過投資搞報紙啊!”陶東來聽到這個答案也不免一臉訝異。

要說起來,李奈算是極少數會被海漢執委會這些高層當作自己人看待的明人了。早在穿越眾來到三亞初期,因為生意的關係,李奈便與他們保持了非常密切的往來,甚至會特地從廣州跑來三亞長住。李奈本身就是一個對新事物接收能力極強的人,而海漢國的種種新奇之處更是讓他流連忘返,到後來更是與海漢高官稱兄道弟,關係十分親密。

作為福瑞豐商行的三公子,李奈在海漢投資的產業頗多,其中既有種植園、酒樓飯店、各種手工作坊之類的實業,也有如金盾護運這樣的特種行業。隨著海漢海外殖民地的不斷增多,李奈也一直跟隨著海漢擴張的腳步在新興地區進行投資,迄今在海漢轄區的投資項目加起來,大大小小零零總總,估計有近百項之多了,在於海漢合作的富商之中也足以名列前茅。

也正是因為李奈在海漢投資了太多的經營項目,就算是執委會這幫高官都未必全部清楚,誰也沒想到這起新聞事件的主角,竟然也是李奈投資的對象之一。

寧崎解釋道:“這間報社的創始人並不是李奈,他也是半路收購過來的。至於為什麼會收購這間報社,大概只有下次見著面的時候再問他了。”

李奈此時人不在三亞,當然沒法把他請到勝利堡來當面把問題說個清楚。但既然這間報社是李奈的產業,陶東來等人自然相信其立場不至於跟海漢為敵。這消息來得雖然有點晚,但遲來總比不來好,知道報社是李奈的產業,那官方處理這件事的時候也好掌握住分寸。

“既然是李奈的買賣,那就趕緊讓這報社澄清一下,帶節奏也得往我們制定的方向帶才對。”陶東來當下便將這事的後續處理方式拍了板。

《三亞快報》帶偏的節奏,還得再由他們帶回來。至於下一期報紙要三天之後才出,這並不是什麼不能解決的問題,讓報社臨時出一期特刊就是了。當然了,這種性質的特刊,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廣告內容了,報社九成九是會虧錢進去。不過這也怪不了旁人,誰讓快報惹出了這麼大的麻煩呢?

一直提心吊膽連家都沒趕回的徐正業終於在午夜之前等來了官方的最新指示,宣傳部要求報社盡快再發行一期特刊,對前一日所登載文章的部分觀點進行澄清和更正。而已經發行出去的這一期報紙,目前正在盡力回收之中,以挽回在民間所造成的錯誤影響。當然了,其中的這些費用支出,肯定也都是要由報社這邊來承擔了。

這個時候的徐正業連半個不字都不敢說,他被徐十七翻來覆去地審問了幾個小時,祖上八輩的事差不多都吐完了,心裡只怕對方問完之後便要拿自己下獄。但最終給他下達指令的是宣傳部而非安全部,終於是心口一塊大石頭落了地,雖然這個處理決定會讓報社賠一筆錢,但好歹自己和報社都平安無事了。

當然徐正業也沒忘了自己的下屬荀鵬程,問過徐十七之後才知道,原來荀鵬程也沒吃什麼苦頭,安全部只是要確認他的行為是否受人指使。

徐正業心道那還能受誰指使,當然就只有我了,不過接下來要交給荀鵬程去做的事情可就不是自己指使的了,宣傳部要求重新寫一篇報導澄清事實真相,這差事也還得讓荀鵬程來完成,讓他能得以將功補過。

三亞目前市面上發行的報紙和刊物有七八種,在某些特殊日子或者出現突發事件的時候,臨時增發特刊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不過第二天才聽說前日《三亞快報》上有熱點新聞,想要買一份來看看的市民們,赫然發現這份報紙在市面上已經脫銷了,取而代之的卻是《三亞快報》在今天一大早增發的特刊。特刊的內容還是昨天那期頭版上的話題,但論述的觀點就已經有了明顯的變化。

“本報記者連夜採訪多位知情人士,發現昨日報導中有未盡詳實之處,今日特此發文向廣大市民告知其中內情……”

相比前日報紙上略帶誇張調侃的文風,這期特刊上的內容就顯得嚴謹了許多,甚至都不太像是一家以八卦新聞為主的報紙應有的風格。而且幾乎所有有說書先生駐場的茶館酒樓飯店,都收到了新出的這份特刊,並要求其盡快進行宣傳。

明眼人當然一下就能明白過來,這顯然是昨天那期報紙上刊登的頭版文章出事了,所以才會用這樣的方法來挽救已經造成的影響。至於報社是受到了官方施加的壓力還是出於別的什麼考慮,才會做出了這樣的舉動,看客們已經無暇去關心了,因為只要看過之後就會發現,這期特刊上的內容其實要比昨天的更為勁爆。

昨天那期報紙上主要是引導讀者們討論海漢應不應該向馬打藍國這樣的對象出售軍火,但今天報紙上的風向為之一變,就已經是在引導討論要以怎樣的方式向外國銷售軍火,才最符合海漢的利益。文中以荷蘭與馬打藍兩國為例,簡要說明了海漢在此之前不向其出售軍火的考量。

要論眼界之開闊,三亞市民這方面的素質在這個時代的遠東地區肯定是無出其右,這個城市彙集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商人、航海家、冒險者,就連市民中的絕大部分也並非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他們到過不同的國家,見識過各種各樣的風土人情,再加上作為海漢政治經濟中心存在的三亞在資訊彙總和傳播速度方面的優勢,這裡的人對於國際形勢的瞭解程度足以讓他們明白這期特刊的內容意味著什麼。

荷蘭與馬打藍之間的恩怨要解釋起來並不複雜,這兩國在過去的數年中為了爭奪爪哇島附近地區的控制權已經交手數次,馬打藍國在局面上略微佔據主動,但實際戰果雙方是各有勝負。這兩國在難以分出勝負的情況下,便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升級裝備,而唯一能夠向他們提供更高級軍事裝備的國家當然就只有海漢。

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海漢在一開始就沒有答應向荷蘭人出售武器,而荷蘭人退而求其次,用其他非公開的政治條件換取了海漢不向馬打藍國出售武器裝備的協議,於是才會有了馬打藍使者苦求不得,最後將金磚運到勝利堡門口以表誠意的這一幕。

特刊上當然沒有指明荷蘭人用來向海漢換取這個協議的非公開條件究竟是什麼,但很顯然,在這方面馬打藍國處於了明顯的劣勢,他們無法拿出更有誘惑力,對海漢有更大好處的條件來進行談判,就只能使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嘗試用金錢來改變海漢的態度。而這一幕又正好讓《三亞快報》的採編記者目擊,然後便有了前一天的那篇文章。

萬幸的是,在經過了與知情人士的溝通之後,報社相關人等及時發現了自己工作中的謬誤,所以連夜又出了一期特刊,對前一天的報導進行更正和說明。同時也希望市民們瞭解,執委會在處理這件事情上所持的慎重態度,並不是因為內部的工作銜接出了問題,而是本著對國家負責,對和平珍視的原則在對目前的狀況進行全面評估。

這種說辭很顯然是來自官方的指示,但誰也不會因此就認為快報報社低頭的做法有什麼不妥,在絕大多數國民心中,執委會就是至高無上的存在,報社之前的質疑本身就是大不敬了,而官方願意通過這種形式來對民眾說明情況,已經是十分仁慈寬厚的舉動了。當然民眾所不知的是,這一切不過是因為快報的後台夠硬,如果報社的幕後老闆是另有其人,那真的有可能在天明之前就被宣傳部勒令關門結業了。

蘇克易是在吃早飯的時候看到了手下送來的這份特刊,他逐字逐句地讀完了上面的內容,久久沒有開口。說實話他沒有看懂海漢官方這個舉動想要表明的真正態度是什麼,到底是準備給軍售禁令開口子,先通過這樣的方式吹個風預熱一下,還是要為接下來拒絕出售軍火的表態做鋪墊。

蘇克易想在這場競爭中為東印度公司爭取到主動,就一如當初簽署禁售協議時那樣,只要能夠限制住馬打藍國的發揮,那麼就算是達成了目的。但這要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他得先明白海漢官方的真正意圖是什麼,必須對症下藥才能有所得。

但蘇克易與海漢高層打了這麼久的交道,自然知道此事的難度有多大,這些海漢高官個個都是精於算計的老狐狸,哪會輕易讓他摸著脈。就連這報紙上的澄清,也是如此的模棱兩可,讓他這個當事者難以分辨出真正的意圖。

而在距離勝利堡不遠的迎賓館中,馬打藍使者羅洪也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看到了這份新鮮出爐的報紙。羅洪本來就通曉漢字,當下也不需要旁人翻譯,自行便閱讀起來。看了一遍之後,羅洪搖了搖頭,又從頭開始重新開了一遍。旁邊的幾名手下卻是看不懂報上的內容,都是急得抓耳撓腮。

其實這報上的字羅洪個個都認得,連在一起也讀得通,但他跟蘇克易一樣,看完之後卻仍然感受不到海漢官方通過這個特刊到底是要表達出一個怎樣的態度。相比昨天的那篇報導,今天這篇文章基本上沒有明顯的傾向性,都是在闡述客觀事實而已。羅洪想從中找出一些對本國有利的暗示,但卻並沒有成功。

“海漢人……這究竟是什麼意思!”看完三遍之後,羅洪終於忍不住心頭的憤懣之情,將報紙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將軍,海漢人拒絕我們的要求了?”有個手下見羅洪發怒,趕緊問道。

這問題倒是讓羅洪的情緒稍稍緩和了一點,是啊,海漢人這不是還沒有表態要拒絕出售軍火嗎?只要還沒表態,那就說明還有談判的空間,自己在這裡發火又於事無補。但運金磚這一招用過一次就不靈了,總不可能每天都把兩車金磚運到勝利堡門口去展示,那樣非但沒法讓海漢就範,很有可能還會適得其反。

羅洪背著手在屋內來回踱步,思考要如何才能找到突破口。忽然他腦中靈光閃現,回到桌前再次拿起了那張報紙:“海漢人在乎的是這個!”

羅洪過去對報紙這種媒體並沒有一個明確的認識,哪怕現在也沒好上多少。但這次的事情讓他意識到海漢高層對於報紙上刊載的消息是非常重視的,特別是與其意見相左的內容,官方甚至會施加壓力讓報社以這種特殊的方式來澄清。如果能抓住這個重點,或許就能找到正確的路子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8-11 10:23
第1569章 官方態度

一天之中,荀鵬程從大興奮到大恐慌,情緒的劇烈跌宕起伏讓他幾近崩潰。求生欲支撐著他在安全部人員的監視之下寫完了特刊的稿件,然後又在宣傳部派來的幹事指點之下修改了七八遍之後,終於是成功交差。在得知自己不會被抓去坐牢之後,荀鵬程差點當場就痛哭失聲。

點頭哈腰地送走了安全部和宣傳部的人,荀鵬程回屋便癱倒在床上,如同脫力了一般。眼看著窗外天色已經逐漸亮起,熬了一宿沒睡的荀鵬程支持不住,終於是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荀鵬程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再次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又是被外面傳來的敲門聲所驚醒,場景彷彿是一下回到了昨晚,只要打開門,門外就會站著那兩個渾身上下透著陰森氣息的差人。

荀鵬程使勁揉了揉眼睛,再看了看窗外的日頭,確定這是白天而不是晚上,這才舒了一口氣。安全部的人快天亮了才走,而且說了這事不會追究自己的責任,想來應該也不至於這麼快就反悔。再說荀鵬程自己心裡很清楚,他寫的新聞稿是發自內心的想法,並沒有接受過外國人的指使或收買,所以也不存在什麼見不得光的罪過,官府也沒什麼理由要將自己治罪。

趕跑了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荀鵬程打著哈欠從床上爬起來去開了門。但當他看清門外站的人之後,頓時像見了鬼一樣立刻將門關上了。

荀鵬程會有這樣的反應,門外當然就不是未曾謀面的陌生人了。他昨天才見過門外的人,自然印象十分深刻。但會把他嚇成這樣,卻並不是去而復返的安全部人員,而是昨天在勝利堡大門外見過的那幾個馬打藍人。

荀鵬程關上門之後一想不對,要是把他們擋在門外,這些人再敲門驚擾了左鄰右舍,被旁人看到了可就坐實自己與馬打藍人勾結的關係了!當下又趕緊拉開門,對門外的人問道:“你們是來找我?”

看到帶頭那漢子點了點頭,荀鵬程趕緊作個手勢示意他們進屋:“都進來再說!”

將這一行幾人讓進屋裡之後,荀鵬程探頭出去在走廊上左右看看,確定無人,這才趕緊關上了房門回到屋裡,對這幾個不速之客問道:“你們怎麼會找到我家來?”

“這個只要花錢就不難打聽到……荀先生,請你坐下來慢慢說話,我們來找你是準備向你求助,沒有其他惡意。”帶頭的漢子正是馬打藍使者羅洪,而來找荀鵬程的原因,便是因為他認為海漢高層的真正意圖或許能夠通過文章作者來進行一個比較詳盡的解讀。他當然能看出荀鵬程對於自己的出現顯得十分的緊張不安,只有先安撫好對方的情緒才能將談話繼續進行下去。

荀鵬程此時只覺得自己活見鬼了,昨天安全部的人上門調查,查的就是自己是否與當事的馬打藍和荷蘭兩國有牽連,好不容易洗脫了嫌疑把安全部的大爺送走了,怎麼一轉頭這馬打藍人還真的找上門來了?而且聽對方這口氣,為了找到自己的住處還是花錢買的消息,這顯然就不可能解釋成什麼巧合了。如果安全部的人這個時候轉回來,自己就算張了十張嘴也說不清了。

荀鵬程很想暴起把這夥人打一頓,但他看了看對方那黝黑結實的身板,心知就算是拼了這條命也只是白搭,動手之後吃虧的只會是自己。而像他這樣的聰明人,沒有必要主動去吃這種眼前虧。

“不管你們想做什麼,希望你們清楚,這裡是海漢國的地頭!在三亞做了任何違法的事情,都不可能逃掉的!”荀鵬程摸不準對方的來意,只能是先色厲內荏地警告對方一番,以防這些傢伙直接對自己動粗。至於對方說的什麼“求助”,他連一個字都不相信,這幫人明明能夠與勝利堡裡的大人物們直接對話,為什麼要還要來找自己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報記者幫忙,這顯然不合情理。

“違法?不不不,荀先生,你大概是誤會了我們的來意。”羅洪坐到荀鵬程的對面,示意其他幾人先退開幾步,留出一定的空間,免得讓對方覺得太壓抑。

“我真的是有事相求,希望荀先生能為我指點迷津。我也明白海漢的規矩,所以肯定不會讓荀先生白忙……”羅洪一邊說,一邊做個手勢示意,身後的一名手下立刻上前一步,將一個小小的木匣子放到了桌上。

“一點心意,請荀先生笑納,事成之後另有重謝!”羅洪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荀鵬程收下這份禮物。

荀鵬程遲疑了一下,好奇心最終還是驅使他伸出手去打開了這個木匣子的蓋子,然後便對匣子裡的東西看直了眼。匣子裡是一枚足有荀鵬程手心大小的金幣,窗口照進來的陽光正好直射在上面,發出誘人的光芒。

如果不是昨天見過了那兩車金磚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荀鵬程怕是要當場叫出聲來。他嚥了一口唾沫,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用指尖輕輕觸摸那枚金幣。

“取出來看看也不妨事。”羅洪將荀鵬程的表情看在眼中,輕聲提出了建議。

荀鵬程的手停頓了一下,然後便循著羅洪的提議,將那枚金幣從匣子裡取了出來。金幣的兩面都鑄有某種圖騰,荀鵬程認為這或許是馬打藍國的某種信仰標誌,不過他關注的重點並不是金幣上的圖案,而是從手上傳來的厚重感和莫名出現的熾熱感。雖然荀鵬程的私人財產中並沒有黃金,但因為職業的關係,他也大致能夠推算出這麼一枚金幣的市價。

這樣一枚金幣要買一套他現在所住的這種單間配套公寓當然是不夠的,但如果是兩枚金幣,那大概還有得找零。他當初買這公寓是掏幹了來三亞兩年的積蓄,而現在擺在面前的好處,卻只是馬打藍人的“一點心意”。想到對方所說的“另有重謝”四個字,荀鵬程的呼吸都不禁變得有些急促了。

不過荀鵬程也不是那種一味見錢眼開的人,他可沒忘了在幾個小時之前,自己還處在被安全部列為懷疑對象的狀況中。如果大著膽子收下了馬打藍人給這好處,那事後如果被安全部知曉,自己搞不好還是得進大牢。相比發橫財,那還是自己的平安更為重要。再說對方的來意都還沒表明就先上禮,如此貴重的禮物又豈是那麼容易接下來的?

荀鵬程在腦海中理清了這事的輕重緩急之後,眼裡那種炙熱的光芒也漸漸淡了下去,將金幣放回匣子合上蓋子,這才對羅洪道:“還沒請教閣下是?”

羅洪按照漢人的習慣拱手應道:“在下馬打藍國近衛軍統領羅洪郎桑,荀先生可以叫我羅洪。”

“原來是羅將軍,失敬失敬!”荀鵬程一邊在腦中勾劃著措辭一邊向羅洪提問道:“既然羅將軍是來談事的,那我們就先說正事再論其他吧。”

羅洪見荀鵬程能這麼快就擺脫了黃金誘惑恢復了神智,倒是有些佩服他的意志。不過羅洪可不知道面前這位老兄昨晚被安全部翻來覆去地審了好久,根本就不敢隨意接下他給的這個好處。要不是先前出了事,荀鵬程大概早就不客氣地把匣子收起來了。

“冒昧來拜訪荀先生,是想要就今天這篇文章請教一下。”羅洪當下也不急著勸對方收禮,便拿出了今天一早才出版的快報特刊,向荀鵬程提出了自己的問題:“按照報上署名,這篇文章也是荀先生所著,在下想請教一下先生,官方這意思到底是要放開軍售禁令,還是打算繼續執行當下的政策?”

荀鵬程一聽這問題倒放鬆了少許,他最擔心的是這馬打藍人要塞錢然後讓他寫一些大逆不道的東西,那樣的話他甚至已經考慮好了如何要將鍋甩給報社主編。但既然羅洪感興趣的問題是這篇文章所暗示的風向,那他就沒那麼緊張了,因為昨晚宣傳部那名監督他寫文的幹事已經說得很清楚,之所以要出這份特刊,就是要糾正自己之前寫那篇文章的錯誤方向。

要糾正什麼,以及通過這種糾正來表達出怎樣的態度,荀鵬程這個執筆者當然比讀者更為清楚。何況他昨晚寫完稿子之後還被宣傳幹事逐字逐句地挑毛病又改了七八遍,對於官方的態度其實已經了然於胸了。而最終只看到成品,並不知道這篇文章前因後果的讀者,自然也很難從中體會到那些隱秘的信息。即便是如蘇克易這種與海漢打了好幾年交道的外交官,也未能通過這篇文章確定海漢官方真正的態度。

但羅洪在這件事情上的處理方式比蘇克易要靈活得多,當他發現自己看不懂形勢的時候,立刻便想到了找知情人詢問而非自己鑽牛角尖。在這個回合,他已經幫助馬打藍國已經領先了荷蘭人一籌。

荀鵬程發現事情已經進入到自己所能掌控的節奏中,當下便不慌不忙地干咳兩聲,清了清嗓子道:“羅將軍,這報紙上已經說得明明白白,何須再來求什麼解讀?”

羅洪一看,便知這傢伙是開始拿腔拿調地演起來了,但他此時有求於人,自然也不好提醒對方片刻之前還慌張不已的樣子,當下恭敬地說道:“在下最佩服的便是有學識的人,能由撰寫此文的荀先生親自解讀釋義,乃是羅某的榮幸,還望先生不吝賜教!”

這種恭維便十分對荀鵬程的胃口了,作為一個三流小報的記者,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在文學創作方面指點旁人的感覺了。雖然刊登出來這篇文章中頂多有三分之一是他自己遣詞造句的原創內容,但這並不妨礙他在羅洪的吹捧之下產生飄飄然的情緒。

“其實你要問什麼,這報上都說得很清楚,只是你未曾領會其中精神而已……”荀鵬程此時已經將其他問題拋諸腦後,一門心思要向這番邦蠻子說明自己所著文章的精妙高明之處。

特刊上所發表的這篇文章,中心思想是要說明兩個問題。第一,海漢不向馬打藍國及荷蘭出售某些軍事裝備,並非內部協調或是利益需求未能得到滿足的問題,而是有著更多的政治考量在裡面。第二,解決這種僵局並非完全無望,但需要各方的利益和需求都達到一個平衡狀態時才有可能實現。

“這第一點嘛,意思就是讓你們別在拉金磚去勝利堡門口炫耀了,這招行不通,海漢缺的不是你們送來這些金子,而是對國家更有利的條件。荷蘭人給出來的東西比金子更貴重,所以你們在這個環節是輸得很徹底的,明白嗎?”

荀鵬程的解讀並非全都是他自己的體會,大部分還是來自於昨晚從宣傳幹事那裡聽來的東西,而他就負責將這些官方意圖加工成含義隱晦的文章。

羅洪連連點頭道:“請先生繼續講!”

“第二點嘛,你們兩國向我國提出軍購的想法其實是一樣的,都是想自己能買而不讓對方買。但你們這樣的想法,就是在讓我國左右為難。單賣給誰都不對,賣給一家必然會得罪另外一家,而且還會破壞你們兩國之間好不容易達成的戰略平衡。你也知道,我國是一個講究和平的國家,一向講究以和為貴……”

荀鵬程的講解說著說著就走偏了,因為對於第二點,他也確實不知道執委會究竟要以怎樣的措施來改變當下的僵局,只能瞎侃一通糊弄羅洪,希望對方不要在這個問題上刨根問底。

羅洪聽了這番解讀卻是有自己的想法,他認為海漢官方既然在賣與不賣的問題上出現了動搖,那就說明這事有可操作的空間。至於什麼維護和平之類的藉口,他根本不信,海漢對外戰爭的頻率可要比馬打藍國高多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8-11 10:23
第1570章 指點迷津

在得到執筆者指點迷津之後,羅洪對於海漢官方的態度終於有了更為明確的認識。至少他已經明白軍售的大門並未完全關上,海漢人不是不肯賣,而是要等一個合理的時機和出價。最重要的是,海漢希望當事者,也就是馬打藍國和荷蘭,都能意識到這一點,所以才會通過報紙媒介這種渠道隱晦地表達了官方的態度。

既然都暗示了,羅洪當然不能對此無動於衷。但前日將金子拉去勝利堡外展示的效果也說不上理想,除了催生出新聞事件這個意外收穫之外,海漢高層對此其實並沒有表現出什麼興趣。而且這種招數不可能重複使用,再搞一次就真的可能會激怒海漢人了。

“荀先生,若是想要打破這種局面,該如何去做才好?”羅洪也是屬於病急亂投醫了,自己跟手下這幫人琢磨不出法子,竟然將希望放在了一個三流小報記者的身上。

“這個……”荀鵬程又哪裡答得上來,他知道自己本事有限,寫寫八卦文章,對社會事件吐吐槽還湊合,真要讓他琢磨國家大事還差得遠。而且有了昨天的教訓,他現在哪裡還敢隨意對官府的事情發表看法,更何況此時的談話對象還是安全部十分在意的馬打藍人。

但荀鵬程遲疑的反應落在羅洪眼中,卻有了不一樣的理解。經過剛才的一番解讀說明,他認為荀鵬程應該是真正的知情人,或許對海漢官方沒有拿出來的解決方案也有所瞭解。如果對方能再指點一下自己,這事或許就能迎刃而解了。

想到此處,羅洪便示意身後的手下將放在地板上的一個小木箱拿了過來,放到桌上打開來推到荀鵬程面前:“先生,請為在下指路!”

箱子裡用棉布墊底,包裹著兩塊金磚,每一塊的體積比剛才那枚金幣至少大了五六倍。看得出羅洪也是有備而來,不但準備了見面禮,也暗暗備了重禮,就是等著這樣的機會拿出來砸人。

荀鵬程瞥了一眼,便知這箱子裡的金磚就跟昨天自己在勝利堡外看到的兩車金磚是一樣的形制。這樣兩塊金磚,其價值真的能頂上自己在目前的崗位上奮鬥數年了。

想要嗎?荀鵬程當然想要,有了這筆錢他立刻就可以實現換大房的夢想,再找地方承包幾百畝地搞個種植園,今後幾十年就可以當老爺享清福了。但問題在於荀鵬程根本不知道羅洪想知道的答案,就算知道,他也未必敢告知羅洪。至於隨便編個什麼說法給對方,荀鵬程空有賊心卻沒這賊膽,他可不想事後再被馬打藍人或者安全部找上門來。

“這……就不必了吧!”荀鵬程強嚥下一口唾沫,試圖拒絕羅洪的要求。

但在羅洪看來荀鵬程並不堅決的態度就是在故意推來讓去地暗示自己,當下更是不肯就此作罷,一定要荀鵬程拿出個說法來,否則就賴在這地方不走了。

荀鵬程既想要這筆錢財,又擔心與馬打藍人的交易事後暴露要被抓起來下獄,左右危難之際,羅洪一句話終於是讓他下定了決心:“先生幫我不是幫馬打藍國,而是在幫貴國!此事若成,就能讓貴國在南海擁有更高的威望,先生於民有利,於國有功!”

已經被黃金引誘得有點迷糊的荀鵬程一想,對啊,既然我做的這事對國家有利,那幹嘛要畏畏縮縮的?或許是思想壓力得到的緩解,他腦子一轉,還真是想出來了一套說辭。

按照荀鵬程對官方態度的理解,他的確認為官方更傾向於用某種方式解除曾經的禁令,但如何才能做到讓當事這兩國都心服口服,顯然是需要非常高端的操作才行。以荀鵬程的社會地位,當然想不出該如何去達成這樣的目的,但他給羅洪出了一個頗具可行性的主意。

羅洪聽了之後也是連連點頭,認為此舉的確有望讓海漢官方改變態度,至於行不行得通,回頭一試便知。荀鵬程倒是懂規矩,當下無論如何也不肯先收那兩塊金磚,只收下了先前拿出來的那枚金幣。羅洪便許下承諾,等事成之後再奉上謝禮。

好不容易將羅洪一行人打發走,荀鵬程回到床上躺下,卻再也睡不著了。他此時才感覺到異樣的心慌,如果羅洪此去沒有把事情辦成,拿不到那兩塊金磚事小,要是因此把自己牽連進去,安全部怕是要給自己再加上一條“明知故犯”的罪狀了。但如果事成,羅洪肯定會差人送來金磚,到時候自己可就是搖身一變,大富大貴了。不可預知的兩種未來如同綁在他身上的兩根繩索,不斷地將他的情緒往完全相反的方向扯動。

而羅洪卻是滿心的興奮,他認為荀鵬程的指點在某種程度上就是代表了海漢官方的態度,這個時候應該趁熱打鐵,趕緊去向海漢高官申請新一次的談判。所以他從荀鵬程的住處出來之後,甚至連迎賓館都沒回,便又直奔勝利堡而去。

“羅洪又來了?”陶東來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竟然久違地覺得有些頭疼。雖然每天進出勝利堡的外國使節和商人不少,但像羅洪這麼死纏爛打的還真是比較少見,似乎海漢這邊一天不松口,他就要在勝利堡刷一天的存在。雖然陶東來對處理軍火禁售的事有了初步的想法,但這事還需要在外交、商務、軍工等部門進行協調之後才好實施,羅洪這每天都來守著,對執委會來說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了。

但陶東來也不希望得罪對方,畢竟馬打藍國的軍購意願非常強烈,對海漢來說是潛在的大客戶,只是需要掌握好分寸,儘可能從對方那裡獲取到更多的交換條件,特別是跟地緣政治相關的內容。

雖然覺得有些麻煩,但陶東來還是決定再見一見羅洪。他知道對方肯定是看了今天新出的特刊才來的,也想聽聽看對方是不是有領會到海漢官方借此傳達出的精神。不過就算是陶東來老謀深算,也根本想不到這個看起來十分粗莽的馬打藍武將,竟然在看完報紙後的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去找執筆者釋疑。儘管荀鵬程的解說也有很多偏頗之處,但的確是幫助到了羅洪更好地理解海漢官方的意圖。

陶東來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但當他真正聽到羅洪所提出來的解決方案時,也還是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因為羅洪的設想竟然跟他的打算不謀而合,希望通過跟荷蘭人一對一的競價,來爭取到購買海漢軍火的機會。

“……按照貴國的方式,競價無疑是最合理的解決辦法。我知道荷蘭人也一直想購買貴國的武器裝備,大家公平競爭,最後價高者得,這樣就不會有人說閒話了。就算荷蘭人輸了,那也輸在明處,沒有理由再去怨恨貴國。”

羅洪按照荀鵬程所提的建議,向陶東來提出了自己的解決方案。當然他也知道這個方案並不完美,海漢與荷蘭之間關於地緣政治的那些交換條件並不是錢能解決的問題,但起碼馬打藍國有足夠的誠意來承擔這種購買方式所帶來的溢價。

他眼見陶東來沉默不語,便又繼續說道:“如果您擔心的是荷蘭人的態度,那至少可以先告知他們這個情況,看看他們是否願意接受這樣的方式。如果這群懦夫在戰場之外的地方也只能膽怯地選擇避而不戰,那我建議貴國真的沒有必要再跟他們合作下去了,懦夫不配成為海漢國的夥伴!”

這當然是一種賭博,如果荷蘭人拒絕,那麼羅洪就算誠意再足,恐怕也很難讓海漢執委會主動撕毀與東印度公司簽訂的協議。但按照荀鵬程先前的分析,荷蘭人也同樣有購買軍火的強烈需求,並且最重要的是海漢官方有開放軍售的意圖,那麼這種嘗試就有一定的成事可能性了。

陶東來不得不承認自己先前有些看走了眼,這個羅洪並非一根筋的粗人,而是粗中有細,肚子裡還是有點東西的。不管羅洪所說是他自己琢磨出來還是有什麼高人給他遞了點子,這個建議的確是為陶東來的打算作出了極好的鋪墊,讓海漢可以用很合理的理由去通知荷蘭人參與這個競價。

“我會向荷蘭人轉達你的提議,但我現在不能給你任何承諾,這不管對我們當中的哪一方來說都是國家大事,所以必須慎重處理。希望你能理解我們的安排,羅洪將軍。”陶東來很謹慎地作出了答覆,在仍有可能存在變數的情況下,他並沒有輕易鬆口。

但這番話聽在羅洪耳中,相較之前的態度已經是非常大的讓步了,至少看到了一絲希望的曙光。

施耐德在當天下午登門拜會了荷蘭公使蘇克易,並向他轉達了馬打藍國,實際上同時也是海漢執委會的提案,即如果荷蘭與馬打藍兩國都有購買海漢軍事裝備的意圖,那麼海漢將安排一次競價,給予兩國公平競爭的機會。

雖然這的確是東印度公司等待許久的時機,但蘇克易並沒有如他自己所期望的那樣掌握住主動權,反而是在這個環節輸給了老對手馬打藍人。這種挫敗感讓他怒不可遏,在施耐德離開之後摔碎了一整套名貴的青花瓷茶具。

蘇克易並不喜歡馬打藍人提出的這種解決方式,儘管東印度公司的財力也十分雄厚,並且范迪門總督已經授予他行事自主權,但他還是認為這種競價的性質就是殺敵一千、自傷八百,唯一佔到便宜的就是坐山觀虎鬥的海漢人。他實在不明白那個馬打藍使者到底是怎麼想的,竟然會選擇了這麼一種並不利於馬打藍國的解決方案。

當然了,蘇克易也的確想像不到,羅洪的方案竟然是來自於小報記者荀鵬程的建議,而荀鵬程提出的這個方案,完全是下意識地站在了海漢的立場上來構思,自然得利者就不可能是馬打藍國了。只是羅洪一門心思要買到武器順便壓荷蘭一頭,這種執念讓他根本就沒有像蘇克易這樣去深究最後誰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而這還不是最讓蘇克易感到不安的事,他認為海漢人或許還有別的事瞞著自己,比如已經跟馬打藍人在暗中談定了某些交換條件。當初海漢能悄悄地跟東印度公司談條件,現在自然也能再次搞這種暗箱操作——只要馬打藍人開得出足夠好的條件。

蘇克易知道海漢對巽他群島東部及南部海域都有著強烈的興趣,只是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在這一地區建立起殖民港之類的海岸補給點。而東印度公司對此也一直嚴防死守,在自己的控制區域內不給海漢留下任何適宜修建港口的海岸。但如果馬打藍人為了購買軍火,而傻乎乎地答應了海漢在某處地方修建港口之類的要求,那今後這片海域的局勢可就更加不利於荷蘭了。

類似的狀況在過去並非沒有先例,當初安南國為了換來海漢的支持,在自己國家的海岸線上劃了四處地方讓海漢修建港口,後果便是海漢依託於這四個殖民港,在短短數年內就幾乎控制了整個中南半島的東海岸線,讓葡萄牙、荷蘭等西方殖民國家都無法再參與爭奪這一地區的海上貿易控制權。時至今日,其他國家的商船要與安南貿易,往往也只能停靠海漢人經營的港口,所有的貿易內容也都必須要接受海漢的監管,全無貿易自由可言。

而這一套操作手法,海漢後來也順理成章地用到了大明身上,如今由南至北的大明海岸線上,關鍵航道和主要貿易區附近都有海漢的殖民港存在,幾乎斷絕了西方國家在這些地區殖民的可能。如果馬打藍跟海漢也上演這麼一出,那要不了幾年,整個巽他群島海域大概也會淪為海漢的控制區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8-11 10:23
第1571章 能者為先

在穿越者的眼中,這個時代的絕大部分人都是鼠目寸光,視野狹窄,並不具備跟自己一較高下的實力。而在蘇克易的眼裡,馬打藍人也是這樣的角色,缺乏對地緣政治的認識,眼光僅僅就侷限於自己國家附近那一塊區域,根本就意識不到海漢在更高層面上的野心和手段。跟海漢人達成政治交易,豈會是那麼簡單的事?

這個時候其實海漢這邊還沒有向羅洪提出進一步的要求,因為事情實在來得太突然了,就連執委會都還沒有做出相應的準備,在打發走了羅洪之後,執委會才開始研究如何向馬打藍國提出軍火貿易之外的交換條件。

但蘇克易並不知道這些狀況,他認定老謀深算的海漢執委會絕不會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必然會向馬打藍國提出某些非公開的要求,就一如他們幾年前對東印度公司所做的那樣。如今海漢在北方的大明沿海控制區已經成了氣候,在南海也壓得東印度公司動彈不得,就算現在取消了當初的協議,荷蘭商船也很難再在巴達維亞以北的區域內建立新的殖民據點了。荷蘭和海漢都很清楚,當年所達成的交換條件,在當前的狀況下已經沒有太大的實際意義了,之所以一直保留著這份協議,只不過是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來取消它而已。

而現在,這個時機似乎已經到來了,但它到來的方式讓蘇克易實在有點難以接受。東印度公司在這個局面中處於完全的被動,而且蘇克易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來改變這樣的現狀。他剛才當然也可以選擇拒絕施耐德告知的競價方案,但誰也不敢保證拒絕之後海漢會不會直接把東印度公司掃地出局,所以只能先應允下來,至少先保住與馬打藍人正面交鋒的機會。

在這起事件中除了感受各不相同的這兩方之外,還有一個非常大的群體就是風聞了整個過程的吃瓜群眾。從馬打藍人將金磚運去勝利堡門口展示的那一刻開始,有關於海漢、荷蘭、馬打藍三方的關係就成了本地民眾的重要談資。作為見多識廣的三亞市民,能夠從這起事件中刨出來的信息真是太多了。

首先是《三亞快報》的新聞報導所引發的第一波關注熱潮,超過一半以上的三亞市民在當天就知道了馬打藍人的出手是多麼的闊綽。很快便有人扒出了馬打藍與荷蘭的過往恩怨,於是馬打藍人對海漢提出的軍火求購就被普通民眾理所當然地視為了一種針對荷蘭人的打臉行動。但官方不置可否的模糊態度,又引發了更多的猜測。

緊接著便是第二天《三亞快報》臨時發行的增刊,對前一天的報導做了更正和說明,於是民間輿論風向又起了新的爭議。荷蘭在遠東的殖民地,以及馬打藍國的位置,距離海南島都十分遙遠,海漢與這兩國的糾葛對本土所能產生的直接影響其實很小,因此民間議論這起事件也沒有多少顧忌可言,站荷蘭或馬打藍立場的人都不少,也有騎牆派認為應該維持這兩國的戰略平衡,不要去扶助其中的某一方。

然後又是新的消息傳出,官方準備讓這兩國通過競價的方式來獲得軍購機會。吃瓜群眾們大多高呼執委會英明,因為只有這樣的處理方式才最符合海漢以商立國的作風。而且至少在民眾眼裡,這樣的處理方式對其他兩方來說算是相當公平了。最關鍵的是,這兩方誰勝誰敗對三亞民眾來說其實無所謂,但這個競價的比拚,大概就又會成為市民們下一輪茶餘飯後的談資,給平靜的生活增添一些趣味了。

九月二十日,在快報事件事發六天之後,白克思風塵僕仆地乘船趕回了三亞。他的南下歸途原本還要在廣東逗留數日與兩廣明軍的一些高級軍官會面,商議海漢與地方駐軍之間的軍事合作事宜。說白了其實很簡單,海漢向這些高級軍官提供一定數量的單兵裝備,並協助他們訓練精銳親兵,而這些軍官則向海漢提供地方上的諸多便利,比如某些比較敏感的貨物,便可以用明軍軍需品的名義在廣東境內進行運輸,以避免途中的關卡盤查麻煩。

而與白克思同船來到三亞的,還有在廣州得到消息之後連忙趕來善後的快報後台老闆李奈。當然了,李奈也很清楚海漢高層應該不會將這筆帳記到他的頭上,但既然是手下人闖出了禍事,他作為老闆出來擦屁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白兄,待會見著陶兄,他不會當場就給我黑臉吧?”眼見碼頭越來越近,李奈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問題來。

白克思笑道:“想什麼呢!你哪次來三亞不是執委會給你接風洗塵?就算老陶沒空的時候,起碼也有執委會其他人作陪吧?”

李奈故作憂色道:“這不是才闖了禍嘛,李某實在愧對執委會各位兄台以往的照顧!”

白克思擺擺手道:“行了,戲不要這麼多,前因後果,在廣州收的電報裡不都說明白嗎?這事又沒人怪罪你,你搶著背什麼鍋?我看你這傢伙就是在廣州待不住了,又想來三亞住一段時間,正好又撞上這麼個事,要跟你家老爺子申請來三亞就順理成章了!”

“知我者,白兄也!”李奈笑嘻嘻地應道。

李奈這麼巴巴地趕來三亞,向執委會賠罪的確只是一個藉口,只是想離開廣州出來散散心而已。當然了,順便在三亞看看這場大戲也好,他作為一個海漢的忠實擁躉,對南海的形勢也並不陌生,自然能明白海漢為何要安排這麼一次競價。不管是作為商人還是純粹的吃瓜群眾,李奈都覺得這場戲值得專程從廣州過來看一看。

靠岸下船,李奈被碼頭上的迎接規格嚇了一跳,碼頭外圍有荷槍實彈的海漢軍隊負責戒嚴,而執委會能來的大人物幾乎都到齊了。李奈來了三亞這麼多次,也是極少能有機會看到這樣的場面,一時間腳步就慢了下來,琢磨著該如何應對才好。

“別多想,不是來接你的!”白克思拍拍李奈肩頭,然後快步上前,與到場的同僚們一一握手。

今天會有這樣的場面,自然是因為白克思出的這趟遠門勞苦功高,大夥兒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對他的慰問和感謝了。白克思這趟北上不但理順了從兩廣經福建海峽、江浙地區,至山東半島、遼東半島諸多海漢控制區的管理工作,更重要的是在遼東完成了與大明、朝鮮兩國的談判磋商,並促成了與這兩國的建交事宜,這對海漢可以說是具有劃時代的重大意義。

與大明的建交,就意味著海漢政權終於是得到了大明的認可,這不但是對穿越者們數年來的努力做出的客觀肯定,同時也是為海漢這個新興國家今後在遠東地區的國際地位定下了基調。儘管大明依然遮遮掩掩地不肯承認,但事實就是海漢與大明之間是平等的外交關係,而不是朝鮮、安南等國與大明之間的從屬關係。

能讓大明退讓這一步,除了海漢自身的實力之外,白克思在北方的一番努力也是功不可沒。正是他出面與大明和朝鮮兩國使者周旋數個回合,最終才得以促成了這樣理想的結果。毫不誇張地說,白克思的這個事蹟,日後肯定是要寫進海漢歷史課本被後世所傳頌。執委會沒有安排萬民夾道歡迎,就已經是很低調了,當然了,這也是白克思自己的要求,在廣東逗留的時候就已經與三亞這邊溝通過了。

而李奈也算是跟著沾光了,不過執委會這幫大佬對他來說都算是熟人,所以他倒也沒有表現出特別受寵若驚的樣子。待與眾人見禮之後,他才瞅空子將寧崎拉到旁邊,問了一下宣傳部打算如何處理快報事件。

“都是自己人,還能怎麼處理?”寧崎對著李奈也是哭笑不得,大家都是認識多年的朋友了,這事又並非李奈指使,總不能簡單粗暴的封了報社了事。還不是只有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大家都當作無事發生讓它過去好了。

李奈乾笑兩聲道:“回頭我去報社看看,敲打敲打他們。”

寧崎道:“你是什麼時候收購的報社,怎麼以前沒聽你說過?”

李奈道:“不是這次出了事,我都快忘了手底下還有這麼一門生意了。頭兩年這報社原來的老闆要下南洋去搞種植園,正好當時又欠著我們福瑞豐一筆錢,商量了一下,他就把報社折價抵押給我了。但我收了這報社也沒管過事,都是下面的人在打理,時間一長就記不起來了。”

“你這翹腳老闆當得可真夠舒服的!”寧崎無奈地搖了搖頭,對李奈這種有錢任性的作派也只能表示歎服。

的確福瑞豐在海漢境內的投資項目多不勝數,像快報這種僅僅只是在李奈這裡經手過而事後沒有親自跟進的項目,時間一長自然就拋諸腦後了。李奈也沒有精力去親自打理名下的每一項生意,每個月能拿兩三天時間看看各地彙總上來的賬目就算不錯了。像快報這種發行量不算大的民間媒體,盈利能力也比較有限,一個月的利潤甚至還比不了一艘四百料福船在三亞與廣州之間跑個來回,李奈又哪會有閒心去注意這種小買賣。

執委會為迎接白克思的回歸,在勝利堡內的宴會廳設下接風宴,慶祝他功成凱旋。當然了,順便也就連李奈一起招呼了。李奈倒是注意到這次的接風宴有些特殊,因為參與者不僅僅是自己熟識的這幫海漢高官,甚至還請來了一些外國使節列席。

“執委會是藉著這個機會,向各國正式宣佈海漢與大明建交的消息。”施耐德給李奈解釋了這樣安排的目的:“雖然報紙上已經登過了,但今天這個場合更正式一點。另外就是荷蘭人跟馬打藍人的事情,也要藉著今天這個場合作個表態了。”

李奈眼光在宴會廳裡轉了一圈,然後對施耐德道:“東印度公司那個蘇克易我倒是認得,另外一方的使者在哪裡?”

“就在蘇克易左邊那桌,又黑又壯,脖子上掛著大金鏈的那個人,就是馬打藍國的使者,叫做羅洪郎桑,是馬打藍蘇丹剌登郎桑的侄子。這次事情鬧得這麼大,他算是始作俑者了。”施耐德耐心地向李奈介紹情況。

“這位老兄看起來是有點暴發戶氣質啊!難怪能幹出在勝利堡門口曬金磚這種事,簡單、粗暴,不過效果似乎不錯!”李奈低聲點評道。

說話間陶東來離席走到了宴會廳北端的講台前,這裡特地架設了話筒,以便於大人物在宴會間隙發表講話。陶東來的聲音響起之後,場內頓時便安靜下來。

“剛才白委員已經向大家說明了海漢與大明建交的情況,我想再補充一下,我國的外交一向都是本著和平第一,與人為善的原則,不管是與大明還是與其他國家都是如此。但眾所周知,近期我國的兩個貿易夥伴之間因為軍火貿易的事情鬧得有些不愉快,在進行了多次調解無果之後,執委會決定給予當事雙方公平競爭的機會。”

陶東來的聲音在宴會廳中迴蕩,很多人一邊聽一邊已經將目光投向了當事人。蘇克易面無表情,眼神祇是盯著自己面前的酒杯,彷彿陶東來所說的完全與他無關。而羅洪則是要興奮得多,還抱拳向周圍望過來的人一一示意,渾然是一副勝券在握的表情。

“……我國將提供一批此前對雙方禁售的武器裝備,由雙方競價來決定其歸屬。但最終無論這些武器裝備是歸屬了哪一方,我都希望雙方能夠和平相處,把這些武器裝備用於保護自己,而不是攻擊他國。”
Babcorn 發表於 2018-8-11 10:23
第1572章 競價與競爭

陶東來能一臉道貌岸然地把推動戰爭的軍火貿易說得這麼清新脫俗,也足見其嘴炮功力之深厚了。在場的各國使節雖然心中對此有些不以為然,但誰也不會在臉上表現出來,都是以熱烈的掌聲回應了陶東來的講話。就算是對此頗為不爽的蘇克易,也像征性地拍了幾下手。

腦子轉得快的人,已經開始琢磨海漢此舉的意圖。其實明眼人早就看得出來,海漢對荷蘭人的態度一貫都是小心提防。陶東來所說的軍售禁令,看著似乎是拿著現錢買不到貨的馬打藍國在吃虧受氣,但這又何嘗不是對荷蘭人的一種變相打壓。

而此時宣佈對這兩國暫時性的放開禁售令,卻要通過競價才能得到購買軍備的機會,對荷蘭也不友好。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馬打藍人直接運了兩車金磚過來炫富,而荷蘭人在三亞的資產全部發賣了也湊不出這個數目。雖然陶東來也沒說這個競價必須要現金,但很顯然馬打藍人已經先聲奪人,在這場交鋒中佔據了更為主動的位置。

李奈側過頭壓低聲音對施耐德問道:“就只是競價?沒有別的條件?這可不像是執委會的行事風格!”

施耐德笑了笑道:“附加條件當然是有的,但肯定不會在這種場合說出來,你懂的。”

李奈聽了之後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他與海漢打了這麼些年的交道,自然知道海漢慣於在貿易過程中加入一些不宜公諸於外的條件。比如當年福瑞豐除了負責分銷海漢的商品之外,也還承擔著替海漢在廣州拓展人脈、招募移民、收買官府中人等任務。海漢給的好處不會白給,國際貿易所帶來的高回報也是得拿一些不能公開的條件去作交換才行。

至於這種國與國之間的交易,海漢會提出什麼樣的條件,李奈其實多少也能猜到幾分。海漢的對外擴張主要通過兩種方式,一是使用戰爭手段強佔,二是讓某國自願劃出一些沿海地區交給海漢來經營,實際上與割地無異。類似馬打藍和荷蘭這種情況,本身就已經是海漢的貿易對象,所能提出的條件多半也就是跟土地相關的了。而這兩國又都是地處南海且相隔不遠,海漢搞這麼一個競價的套路出來,恐怕要的不是僅僅是錢財,還要看誰能給出更好的條件了。

李奈的猜測雖不全中,亦不遠矣。不管是荷蘭還是馬打藍,除了錢財之外所能拿得出手的交換條件都非常有限,而對海漢來說,真正有吸引力的東西,其實莫過於他們控制之下的地區了。雖然海漢在可預見的未來還不可能完全吞併這兩國的控制區,但還是會爭取在南海建立起新的殖民港,為將來的擴張做好準備。

羅洪和蘇克易在參加今天這個宴會之前,其實已經分別得到了海漢的通知,隱晦地向他們指出了軍購貿易除了錢財之外的交易條件。

羅洪對海漢要求在望加錫海峽或是班達海設立殖民據點的要求倒是沒有太大的反應,在他看來,強大的馬打藍國給予願意幫助自己的友邦一塊臨海的土地,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更何況海漢還表示可以酌情付給馬打藍國一定數目的租金。

這當然是因為羅洪對於海漢的發跡史不夠瞭解所致,以租界的名義從他國劃得土地修建殖民港,然後通過殖民和部署兵力實現控制,逐漸將其劃入本國領土,是海漢過去數年對外擴張過程中慣用的套路。不過這對於地處南海偏遠之處的馬打藍國來說,的確是不甚瞭解的冷門知識。而且在這個節骨眼上,羅洪也沒有辦法再將海漢提出的要求發回國去請示,只能由他直接拍板決定。只要能讓海漢同意向自己的國家出售軍火,羅洪覺得這種條件答應下來也無傷大雅。

而海漢給東印度公司這邊所提出的條件,就讓蘇克易感覺難以接受了。當初東印度公司在爪哇島西端選址修建巴達維亞城,其主要原因之一便是可以扼守住爪哇島與蘇門答臘島之間的巽他海峽這個進入南海的咽喉航道。而荷蘭人之後也的確憑藉了巴達維亞的地理優勢,將同樣來自歐洲的英法等國殖民者長期拒於南海之外。但如今海漢人所提出的要求,卻是要在巽他海峽附近建立殖民港。

蘇克易知道,海漢人很清楚巽他海峽這個地方自巴達維亞建城以來,一直都是東印度公司的傳統勢力範圍,提出這樣的要求已經不是強人所難的程度了,而是完全遮掩不住的野心勃勃。自印度洋進入南海只有兩條主要航道,一是馬六甲海峽,二便是巽他海峽。如今海漢已經在馬六甲海峽東端的星島建立起了殖民港,並且開始對海峽航道實施控制。而如果讓他們把巽他海峽也納入控制之下,那麼今後任何一個西方國家的船隻想要進入南海,都必須在海漢的眼皮子底下走一遭。

東印度公司目前正是用這種招數將西方同行擋在南海之外,但如果海漢也直接介入巽他海峽,今後勢必會跟荷蘭競爭海峽航道的控制權,說不定還會給荷蘭帆船的貿易活動製造麻煩。站在東印度公司的立場上,蘇克易必然要設法阻止海漢的這種野心。

但問題是海漢把這作為軍火貿易的附加條件提了出來,如果直接拒絕,那麼有可能就失去了購買海漢軍備的機會,這同樣也是東印度公司不願接受的結果,因為東印度公司的“失去”,極有可能就變成了對手馬打藍國的“收穫”,此消彼長之下,只會讓巴達維亞地區更快地陷入危機之中。

蘇克易不想引狼入室,但也不願失去這次參與軍購的機會,兩害相權取其輕,他認為還是獲得軍購機會比較要緊,因為這樣就相當於剝奪了競爭對手馬打藍國的機會,東印度公司至少在近一兩年中還可以對馬打藍國形成戰略優勢。但如果不同意海漢人的條件,那麼就算保住了巽他海峽的控制權,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也必然得面對馬打藍國再次發動的戰爭,那就不但是海峽航道控制權的問題,更將會直接威脅到巴達維亞城的安危了。

當事人與吃瓜群眾各自懷著複雜的心情結束了這場氣氛說不上歡快,卻略帶詭異沉悶的接風宴。當然了,對於執委會的這幫大佬來說,他們可不會去為荷蘭人或者馬打藍人設身處地的考慮問題,事實上能看到荷蘭公使蘇克易一臉吃癟的表情,執委們都是樂見其成的。在他們看來,像蘇克易這樣的漢人選擇了為荷蘭殖民者效力,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不太舒服,能夠找到機會給這傢伙一點教訓,他們也不會心慈手軟。

幾天之後,由海漢外交部和海漢兵工共同主持的軍備競價會終於召開了。因為與會的人不多,會場便設在勝利堡內平時執委會使用的會議室,作為海漢國家權力象徵的陶東來親自主持這次的會議,以此來彰顯出執委會對此的重視程度。

除了東印度公司與馬打藍國雙方的代表之外,海漢官方便沒有再邀請其他人入場觀戰了,以最大程度地保持這次會議的機密狀態。會議室外甚至還專門劃出了警戒線,部署了數十名全副武裝的士兵站崗值守,以此來讓兩國代表放心。

“開始之前,我還是要再次重複一下之前的表態,我國的態度是倡導和平,反對戰爭,所以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我國都希望出售的武器裝備能夠被用於保衛和平安寧,而不是發動戰爭。”陶東來仍然是一副悲天憫人的語氣,彷彿接下來要賣給這兩家的東西並非殺人武器,而是象徵和平友好的信物。

陶東來發表完簡短的開場白之後,便讓白克思來進行後面的步驟。白克思朗聲道:“關於此次會向你們雙方開放出售的武器裝備內容,相信兩位已經在此之前看過了我們送去的清單,也應該考慮好了採購的意見。我再說明一下,這次的軍購分為海軍和陸軍兩個大項,陸軍分為槍械、火炮、其他裝備三個小項,海軍分為戰鬥船隻、非戰鬥船隻、武器及裝備三個小項。每個小項單獨競價,價高者獲得該項內容的購買權。另外我必須提醒雙方,這次競購結束後的一年之內,我們不會再向你們開放第二次購買的機會。各位還有什麼問題嗎?”

蘇克易抬手道:“此次交易最終的成交價必然不是小數目,我在這裡喊出的價格,也未必能夠馬上償付足夠數目的現錢,貴國對此可有什麼限制?那些不能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裝備,又該如何結算?”

白克思應道:“會後十日之內付款即可。但像戰船這種製造週期比較長的裝備,可以採取分期結算的方式,先付三成訂金,龍骨搭好之後再付三成,舾裝階段再付三成,剩餘部分接船後付清。”

“十天?這個時間可沒辦法讓巴達維亞及時送錢過來。”蘇克易搖了搖頭,示意這是一個不太科學的要求。

“這個無妨,可以憑軍購合同,向海漢銀行申請低息貸款。”白克思對此早有準備,立刻說明了相關的措施:“我們的專業人士已經準備好了相關的文件,待會兒會議結束之後就可以現場辦理手續。”

坐在白克思旁邊的施耐德向蘇克易點了點頭,表示白克思所說的沒有問題。施耐德今天是代表外交部出席這個會議,不過因為他在執委會中同時也在分管經濟工作,這軍購貸款的事也是他說了算。這套操作手法其實並不是新東西,當年海漢向安南出售武器時就用過了,反正這貸款也就是左手轉給右手的事,對海漢來說其實沒什麼風險可言,還可以額外賺一點利息。至於膽敢拖欠海漢債務不還的國家,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出現過,沒人願意得罪這麼一個武力值超強的債主,更不想因此而留給海漢一個為所欲為的藉口。

這種措施看似體貼周到,用海漢借出的錢來買海漢的武器裝備,天底下哪裡去找這麼好的事情。但如果仔細琢磨一下,這其實就是不留給購買者反悔的機會,只要成交了就要馬上付錢。

羅洪本來認為這次運來的金磚是完全足夠的,但這兩天在迎賓館研究了海漢送來的裝備清單,還由海漢國防部安排去看了兩場展示裝備的演練,他發現除了原本就打算購買的戰船之外,其他裝備似乎也有大量採購的必要。

別的先不說,這海漢戰船跟船上裝備的武器可是分開賣的,光買船頂多就買到一半的戰鬥力,那肯定是遠遠不夠的。此外陸軍裝備槍械火炮,這也是上次在巴達維亞圍城戰中吃了大虧的馬打藍軍所需要的武器,日後要再次攻打巴達維亞城,有了這些遠程攻擊武器勢必能讓攻城戰變得簡單一些。

但如果要全面採購,羅洪也有點擔心自己帶來的錢財不足以支付軍購款項,畢竟還有對面這個競爭對手會跟自己不斷地抬價。不過海漢既然提供了貸款的服務,羅洪至少就不用擔心自己的“底氣”不足了。

“如果兩位對我們在此之前提出的所有要求都沒有異議的話,那麼接下來就開始了。”陶東來望向雙方代表說道。至於此前提出的要求具體都是些什麼內容,當事人自然心裡有數,就不用在這個場合說出來了。

“馬打藍國沒有異議。”羅洪此時已經摩拳擦掌,要準備好好發揮一番了。

“東印度公司……沒有異議。”蘇克易的口氣卻是多少有些不甘願,但海漢人根本就沒留給他選擇的餘地,如果他要表示異議,恐怕陶東來立刻就會請他出去,讓馬打藍人獨佔了這次的軍購機會。
Babcorn 發表於 2018-8-11 10:24
第1573章 大買賣

對於海漢來說,軍火貿易是歷年來海漢對外貿易中一個極為重要的部分,不管是哪種銷售方式,海漢都擁有比較成熟的操作方案。這次的競價會雖然準備時間比較倉促,但經驗豐富的海漢兵工和國防部還是在短短數日內就準備好了相關的資料和流程。

這次的安排在表面上看來是為了讓荷蘭和馬打藍兩國在平等的條件之下競購軍火裝備,勝者才能獲得購買資格,但海漢可根本就沒打算只賣給其中一方,所以才會將軍購內容拆分成兩個大項六個小項來分別競價,目的就是防止其中一方一次性出價就壟斷了所有的軍火訂單。而規定下次競購的時間至少是在一年之後,並且沒有具體的時間安排,也是要給競價雙方施加壓力,讓他們在出價過程中不至太保守,畢竟誰也不知道這波賣完還有沒有下次再買的機會。

“下面由我來說明一下第一項競購的內容。”白克思照著身前桌上的資料念道:“第一項是槍械,內容包括二八式火繩槍兩千支,二九式火繩槍一千二百支,二九式燧發槍八百支,燧發手槍二百支,另外還有三十支步槍的額度可供定製。每支槍配發五十發彈藥,如果需要更多的彈藥,請在第三項競購中申請購買。”

單從數量來看,四千多支槍的訂單已經算是非常大了,除了安南國和福建明軍,還沒有別的主顧會在單次訂單中購買如此之多的槍支。不過如果看看內容,就不難發現海漢所出售的這些武器型號其實都是早年的舊款裝備了。以武器性能而言,與現在海漢主力部隊列裝的槍支自然是有著極大的差距,就連安南這類海漢傳統盟國,其軍隊也已經在逐步換裝海漢在此之後製造的步槍型號了。

當然了,即便是舊式武器,相比起這兩國武裝現有的裝備依然具有一定的優勢。東印度公司的武裝人員裝備火槍的比例要稍大一些,但也遠遠沒有達到全員列裝的水平,多是從歐洲運來的舊貨,質量參差不齊。而巴達維亞當地所能製造的槍支,可不會擁有海漢這些制式武器的性能,甚至連彈丸都不能做到完全通用。

話說回來,如果當初的巴達維亞戰役中,守軍一方能夠裝備有大量制式步槍,那也就不至於在城防戰中打得那麼被動了。真要有三四千裝備統一,彈藥充足的火槍兵,東印度公司甚至根本就不用等海上艦隊回援,在陸地上就直接把對手解決了。

而馬打藍的情況則更糟一些,軍隊所裝備的火器數量少,而且來源駁雜,槍支的制式千奇百怪,性能自然也不統一,彈藥補給更是大難題,雖然有一些零散的火槍兵,卻難以使用統一的戰術,編制到同一支部隊中形成真正的戰鬥力。馬打藍軍在巴達維亞戰役中吃了武器的大虧,所以這兩年才會不斷地嘗試從各種渠道去購買新式武器裝備來逐步取代舊式的冷兵器。而海漢的制式武器在戰爭中的表現一向為人稱道,正是因為如此,馬打藍國才願意斥重金向海漢求購軍火。

但即便如此,一次購入四千多支槍械,依然是超乎了羅洪的想像,他事前就打聽過海漢以前出售軍火的規模,心中已經有了一定的預期值。原本以為海漢能拿出一千支槍的訂單就已經謝天謝地了,沒想到竟然是這個數字的幾倍之多。這一時間他都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

海漢在會前發給雙方與會者的資料上只介紹了可訂購的軍火性能參數,卻並沒有標明每一項出售的數目,看樣子也為了在會上再給競價的雙方一個驚喜。當然了,當事人只要冷靜下來分析,就知道這種安排也並不完全是驚喜,因為這樣的整體採購項目肯定不可能敲定價格之後再來談數目,海漢人把槍械數目講明,顯然就是要買家打包的意思了。而這麼多槍械的總價,當然也會是一個非常嚇人的數目了。

這次的軍購雖然會有海漢銀行給兩家兜底,理論上可以隨便喊價,反正多少海漢銀行都能借。但其實兩家也有各自的預算和採購計畫,要是超出預算的範圍太大,那就沒法按計畫完成所有的採購任務了。

“關於這幾種槍械的價格,相信各位也已經在我方提供的資料上看到了。請注意這已經是我方的最低供貨價,哪怕是不足千支的型號,我們也是按千支供貨的批發價計算的。”白克思繼續向雙方介紹這批槍械的情況:“各位可以開始核算這批槍械的底價,準備自己的出價了。請注意,雙方在每個競購項目中擁有三輪出價競標機會,每輪出價低的一方需再次出價,直到高過對方。最終成交價以三輪競價中最高出價為準,成交後會公佈雙方所出的價格以示公平。”

海漢所制定的競價規則有點複雜,也是為了儘量避免其中一方出價一輪游的尷尬局面出現,三輪出價就給了雙方充足的抬價機會,成交價應當會比海漢兵工給出的批發銷售價要高出一大截。按照海漢所給的價格算下來,這批貨的總價已經超過二十萬元,也不算是小數目了,而這還僅僅只是這次六個軍購項目中的開胃菜而已。

執委會基本都傾向於馬打藍國會出一個高價拿下首輪,因為荷蘭這邊其實擁有自行製造槍械的技術,只是沒法像海漢一樣形成工業化生產的規模而已,要論採購槍械的必要程度,顯然是以冷兵器為主要裝備的馬打藍國更有熱情一些。

二十分鐘之後,雙方的報價便分別放在托盤裡由工作人員呈了上來。果不其然,在第一輪的出價中,羅洪就很是豪氣地給出了二十五萬的報價,比蘇克易二十二萬的報價足足多了三萬。

“第一輪報價,馬打藍國勝出。接下來由荷蘭東印度公司進行第二輪報價。”在執委們都看過雙方報價的數目之後,白克思向眾人宣佈了第一輪競價的結果。

蘇克易在第二輪競價中加價一萬五千元,報出了二十三萬五千的價格,但仍然還是不如羅洪第一輪的報價。於是留給東印度公司的報價機會就僅剩一次了,而對方卻還有兩次機會,如果蘇克易要確保己方能夠買到這批槍械,不僅要在最後一輪中超過對方的報價,還必須得要報出一個讓對方都預計不到的高價才行。

蘇克易在第二輪報價的基礎上又加了三萬,於是第三輪的報價達到了二十六萬五千。這個報價已經是比底價高出了三分之一,如果這都還沒超過對方第一輪的出價,那他也沒什麼好去爭的了。而對方如果在之後的出價中再超過去,那也必然是個相當冤大頭的價格了,蘇克易相信范迪門總督也不會樂意用公款從海漢買這麼多高價火槍回去。

“這輪荷蘭東印度公司報價勝出,三次報價機會已經用完,現在請馬打藍國進行第二輪報價。”

現在對羅洪來說就相對比較輕鬆了,他還有兩次報價機會來壓過對手,這當然是勢在必得的目標。馬打藍國這兩年為了購買軍火四處奔走,好不容易才爭取到了這麼一個機會,就算是為此多花一點錢,在羅洪看來那也是值得的。

羅洪沒有絲毫的猶豫,在第二輪報價中給出了二十八萬的數字,直接碾壓了蘇克易在己方最後一輪的出價。馬打藍國首戰告捷,以這個數目搶下了四千餘支槍械的大訂單。工作人員將羅洪最後出價的價簽向蘇克易進行了展示,以讓其確認對手在出價中的優勢。羅洪則是頗為得意地朝會議室裡的人拱手致謝,就連坐在對面的蘇克易也沒放過。

其實這個結果也在蘇克易的預料之中,相比東印度公司的武裝,馬打藍軍對於遠程殺傷武器的渴求自然要強烈得多,四千支火槍足以讓馬打藍武裝出一支專門的火槍兵部隊,大大提升其陸軍的戰鬥能力。蘇克易必須要將有限的預算用到刀刃上,而槍械項目並非他想爭奪的主要目標,能把價格抬上去讓馬打藍人多花一筆冤枉錢,已經是蘇克易最大程度的努力了。

但是不是花了冤枉錢,其實還是要看當事人覺得值不值,只要覺得值,那就無所謂冤枉了。馬打藍國便正是這樣的心態,只要能買到想要的武器,多花一點錢都沒什麼,怕是花錢都沒地方買。別說二十八萬,像這種獨門生意,就算是三十八萬,那該買還是得買。畢竟在馬打藍國所能接觸到的對象中,可沒有第二家能像海漢這樣一次性賣出四千多支火槍來。

蘇克易的抬價,在羅洪看來就是無謂的掙扎而已。這主意本來就是羅洪出的,他當然不會有任何的放鬆。這裡雖然不是戰場,但羅洪認為自己也得要盡力擊敗荷蘭人,從根本上摧垮他們的意志。只要能拿下這次的軍購訂單,日後荷蘭人還能拿什麼來抵抗換裝之後的馬打藍軍?

最為這個結果感到高興的當然不是羅洪,而是主持此事的海漢執委會了。海漢兵工按照過往軍火貿易的成交價所定出的底價,本身就有比較豐厚的利潤保證,而這兩家在競爭壓力之下相互抬價,又將價格提高了四成之多,簡直就是暴利了。趁著羅洪這個時候還要簽署一系列的確認手續文件,執委會這幾隻老狐狸也抓緊時間交流各自的看法。

“這可真是……令人驚喜的成交價!”施耐德攤了攤手,表示這個價格也出乎了他的預料。

“乾脆以後都搞競價得了,你看這搶得臉紅脖子粗的,還是得有競爭氣氛才能賣得起價啊!”白克思也對剛才的情況表示感嘆。他主持的軍火貿易談判已經為數不少了,但這種買家主動自行抬價的情況還真的是很罕見,大概也只有這種在仇家之間展開的限量限購活動,才會引發如此高漲的購買熱情。

“那你得想辦法把我們出售武器的對象都挑起來打仗才行,然後把交戰各方組織到一起搞成競價拍賣活動,海漢兵工的利潤應該能再翻一番!”陶東來的心情也是大好,跟著白克思開起了玩笑。

海漢當然不可能將自己的大客戶全挑動起來開戰,比如安南與大明這種重量級客戶,要是雙方開戰,海漢賣軍火所能獲得的收益根本不能填補由戰爭所帶來的損失。像荷蘭與馬打藍這種特殊的對立關係所帶來的軍火需求,真的是可遇而不可求,海漢在這件事情上的操作方式也很難簡單地複製到別的地方。

“恭喜馬打藍國獲得了第一個軍購項目的定購權,那麼接下來我們就進行第二項了。”白克思將面前的文件簿翻到了下一頁,然後沉聲宣佈道:“接下來是陸軍火炮類的武器。”

海漢兵工這次拿出來發售的火炮種類一點也不比槍械少,分為了固定炮台的城防炮和輕便機動性較好的野戰炮兩個大類。當然了,這兩種用途的火炮在某些特殊環境下也可互換功能,但使用起來肯定就沒那麼便利了。比如大口徑城防炮如果交給攻方,那麼就可以當做攻城巨炮來使用,只是怎麼才能運至城下就得費一番工夫了。而小口徑的野戰炮也可以上城牆架設,但射程和殺傷力在城市攻防戰中就沒有什麼突出之處了。

而火炮作為遠程重型攻擊武器,其價格可就比槍械高得多了。哪怕是最小口徑的野戰炮,一門炮的價格也是一支燧發步槍的好幾十倍了。而像巴達維亞這種大城,不管是要攻還是要守,那都不是一二十門炮就能解決問題的事。所以海漢在這個項目上給出的是一個涵蓋了各種口徑和用途的火炮套餐,共計兩百門火炮打包出售。
Babcorn 發表於 2018-8-16 10:19
第1574章 有錢任性

在海漢過去的對外軍售歷史中,火炮算得上是一個主要的銷售項目了,像安南這種大客戶的採購數目甚至早就超過千門了,部署在其國內各地的火炮有八成以上都是來自海漢。但火炮和戰船一樣,也是長期位列於非賣品名單之中,只有少數幾家與海漢關係密切的客戶才能進行大宗訂購。外銷的型號雖然在性能上打了不小的折扣,但因為材料和製造工藝的優勢,整體性能依然優於這個時代所能製造的火炮,對於遠東地區大部分依然以冷兵器為主要裝備的國家來說,海漢出品的火炮就是鎮國重器。

荷蘭人當然早就掌握了鑄炮的技術,但工藝方面與海漢相比仍有不小的差距,也沒法像海漢兵工一樣進行工業化的生產,要自行製造兩百門炮起碼得花兩三年時間。但這都不是蘇克易坐在這裡競標這些火炮的主要理由,他之所以要參與這個項目的競購,目的還是為了狙擊對手。如果讓馬打藍人將這兩百門炮收入囊中,那可想而知,下次馬打藍大軍再攻打巴達維亞城的時候,兵臨城下的可就不只是粗笨的投石機了。而此消彼長之下,荷蘭軍隊還能不能守得住城防,可就真的沒什麼把握了。

蘇克易看了看坐在對面的羅洪,對方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彷彿是在嘲諷蘇克易的無能。這兩百門火炮打包的價格肯定要遠遠超過了剛才的槍械項目,馬打藍人還會以剛才那樣的態度出價嗎?

蘇克易又低頭看了看面前的報價單,最便宜的小口徑野戰炮每門八百元,發射三磅炮彈,射程一千英呎,合海漢長度單位約三百米。是的,就連米這個長度度量單位也被海漢提前了一個多世紀先用起來了,原本應該在18世紀末法國大革命之後才被發明出來的度量單位,再次被穿越者們搶在了前面。而且在經過了數年的推廣之後,就連跟海漢有密切貿易往來的其他國家也開始接受了這個度量單位。

而受到海漢影響的遠不止這一項,重量、體積、面積、航程等等在貿易中經常會涉及的度量單位,幾乎都成了海漢技術推廣的目標。至於這樣做的好處,這個時代的人或許只是感覺到了貿易過程變得更為便利,但穿越者們卻知道掌握標準制定權的意義所在。古人說“書同文,車同軌,行同倫”,而各種度量標準的統一和推廣,也同樣是海漢文化對內鞏固、對外擴張的必要手段。

蘇克易在三亞待的時間已經不短,對於海漢著力推廣的這些度量單位倒也並不陌生,不過他現在的注意力都放在核算這些炮的價格上,對於那些意義更為深遠的東西倒沒空去琢磨了。

八百元一門的小炮對於東印度公司來說當然不是問題,就算買一兩百門也不是什麼特別大的數目,但海漢人給出的銷售內容中,這種小炮所佔據的比例僅有一成,而剩下的九成,單價都要比它更高出不少。

體積重量最大的大口徑攻城炮,加上炮車的自重已經達到了十噸,海漢報出的售價高達一萬五千元。而與其對應的同口徑城防炮加上與之配套的旋轉炮台,其價格更是已經突破兩萬元。但與之匹配的是這種大型火炮的射程超過一英里,合海漢長度約兩千米,這絕對是參與競購的雙方都從未擁有過的大殺器。

當然除了性能方面的驚豔之外,這個價格也足以讓蘇克易冷靜下來了,要讓他像羅洪那樣,花個幾十萬眼都不眨一下,他確實也辦不到。如果能夠單獨購買,他倒是願意說服范迪門總督買上幾門帶旋轉炮台的城防巨炮,作為巴達維亞城的底氣。但海漢給出這兩百門炮必須打包購買,這個項目核算下來的總價就的確有些大了,至少要佔去東印度公司參與此次競購的大半預算,而海軍的軍售項目甚至都還沒有開始競價,如果在這裡把錢花出去大半,後面的戰船項目就不好操作了。

但要是不搶這個項目,馬打藍人有槍有炮,日後再與荷蘭武裝對陣的時候,倒霉的恐怕就是後者了。蘇克易前兩天去看貨的時候也見過這次發售的攻城大炮,其威力的確大得嚇人,幾尺厚的石牆一炮就能轟出一個大坑。而且據海漢人所稱,還有更厲害的攻城專用炮彈,不過需要單獨購買就是了。

就算蘇克易不想買這些武器,可為了不讓其落入馬打藍人手中,也還是得硬著頭皮上才行。蘇克易現在也完全明白了海漢作出這種安排的深意,就是要逼著他們互相抬價,硬生生把豆腐賣出肉價錢。

兩百門炮的打包價已經超過了六十萬元,這還僅僅只是底價,如果按照剛才槍械的競價節奏,那麼最終的成交價很可能將超過八十萬,即便是對做慣大買賣的海漢兵工來說,這也絕非一個尋常的數目了。

海漢兵工每年外銷的武器訂單總額一般在兩三百萬元上下浮動,而今年有了這麼兩個喜歡鬥氣的新買主,業績肯定是會有一個明顯的提升了。白克思此時心情大好,甚至想要再去清點一下武器裝備的庫存,看看還有沒有什麼需要清理的舊式裝備,一併發賣給這兩個冤大頭。

果然羅洪延續了剛才在第一個項目時的出價策略,一上來就在底價基礎上加價十萬,贏得了第一輪出價的領先。

“沒錢就不要硬著頭皮充好漢了,你若是放棄出價,今後我大軍兵臨城下之時,自當為你求情保命,如何?”羅洪得意洋洋地對蘇克易嘲諷道:“你要是想著別的好處,那也可以劃下道來,多少都好說。”

蘇克易當然不可能吃他這一套,面無表情地搖搖頭道:“對不起,我並不認為貴國還能有攻到巴達維亞城下的機會!我們東印度公司也從來不會跟失敗者討價還價!”

羅洪臉色一變,冷哼了一聲,不再去撩撥對方了。當初巴達維亞戰役中,馬打藍軍在攻破城防奪取全城在即的時候功虧一簣,這一直都是羅洪心裡難以驅散的一道陰影。馬打藍軍雖然在那場戰役中給東印度公司造成了極大的麻煩,但在付出了慘重傷亡之後最終並未能奪下城池,實在說不上是勝利者。所以再一次攻打巴達維亞城,才會成為了馬打藍國的一個執念,哪怕是花光國庫裡的所有錢來武裝軍隊,也一定要攻佔巴達維亞城,將荷蘭人逐出爪哇島。

在軍備競購中擊敗荷蘭人,對羅洪來說這就是復仇的第一步,但顯然面前這個為荷蘭人辦事的漢人並沒有放棄掙扎,這讓羅洪覺得很是不爽。不管是戰場還是商場,他都一定要佔據上風,給予荷蘭人狠狠地打擊才行。每個項目的競購,羅洪都會爭取,他希望能通過這樣的方式,逐步摧垮對方的心理防線。

蘇克易一邊盤算對方的出價,一邊在考慮自己的預算狀況。關於競價這種方式的確是出乎了東印度公司的預計,但范迪門之前送來三亞的密信中,還是指示了蘇克易在有機會訂購海漢軍火的時候可以自行操作,而預算方面更是放給了他不小的額度。如果折算成海漢幣值,那麼上限大約是一百五十萬元——這筆錢已經差不多是目前東印度公司在一個年度中所能獲得的利潤總額了。而且蘇克易根本就沒有這麼多的現錢,就算買下來了也只能先找海漢辦貸款,日後再從巴達維亞運金銀過來償還。

為了能夠在與馬打藍國的競爭中佔據先機,范迪門下的注不可謂不大,蘇克易甚至都很難想像他是如何說服了那些貪婪的公司股東同意這筆軍費開支。如何能在軍購競爭中合理地運用這筆預算,這對蘇克易來說就是目前面臨的最大難題。

這筆錢看著的確不少,但在海漢安排的這次競價中,卻很難保證東印度公司能夠搶下所有重點項目,而且以對手目前的表現來看,馬打藍國為這場競價所準備的預算數目顯然是在自己之上。所以蘇克易必須要考慮到各個項目的輕重緩急,哪些項目只進行抬價,哪些要盡力爭取,哪些是不可失手,就得在出價之前考慮周全,合理分配好手頭有限的預算。

在蘇克易看來,火炮、槍械,甚至是包括陸軍的其他裝備在內,都並非東印度公司必須購入的裝備。這些武器中的大部分,東印度公司都能自行產出,無非是性能和產量都沒法與海漢貨相比而已。如果可以自選武器型號和數量,那倒是可以買上一些,但像這次安排的打包購買,對東印度公司來說就並不是那麼合適了。

如果讓馬打藍人買到這些裝備,雖然日後在陸上對戰中必然會吃虧,但蘇克易認為這種場面其實是可以避免的,馬打藍人要攻擊巴達維亞地區就必須從海上來,那如果東印度公司能拒敵於海上,自然就不會有大規模的陸上戰鬥爆發了。而馬打藍所購買到的大量陸軍裝備,所能派上用場的部分也就會受到極大的限制。

所以蘇克易打算在陸軍部分只是虛張聲勢地抬一抬價,而將重點放在海軍特別是作戰船隻的部分。只要能讓東印度公司的海上武裝力量變得像海漢一樣強大,他認為完全可以讓馬打藍人根本得不到登陸的機會。

當然了,哪怕是虛張聲勢,蘇克易也要盡力地發揮出演技,設法激怒對手,讓其在陸軍裝備競購中投入更多的金錢。馬打藍國雖然富有,但也不是金山銀山堆著用不完,蘇克易相信羅洪必然也會有預算的上限,他在前半段砸進去的錢越多,留給後半段發揮的空間就越小。

蘇克易咬牙在第二輪出了一個八十萬的價,總算是壓過了羅洪一手。他這樣做的確風險比較大,因為羅洪如果沒咬住他的價,亦或是乾脆放棄了火炮項目,那麼蘇克易的預算便有一多半砸在這裡無法收回了,留到後面買船可用的資金就會少了很多。

聽完白克思宣佈自己在這一輪出價中勝出的消息,蘇克易對著羅洪微微一笑道:“剛才你說的話,我要原句奉還了,沒錢就不要硬著頭皮充好漢了!”

羅洪冷哼一聲,卻並未被對手擾亂情緒,只是按部就班地在第一輪出價的基礎上又加了十萬。他雖然不知道蘇克易的出價,但大致也能估算出對方的加價幅度不會太離譜,如果這一輪還沒壓住對手,那麼最後一輪他再出個高價保成交也來得及。

不過因為這個項目底價就超過六十萬,羅洪兩輪加價二十萬,總價已經超過了蘇克易在第二輪的出價八十萬,重新佔據了上風。

蘇克易這最後一輪就不敢再大幅加價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小心翼翼地加了五萬上去,結果還是壓過了羅洪的出價,終於是將羅洪逼到第三輪出價。

羅洪也摸不清對面這個死人臉的傢伙究竟是有多大的底氣跟自己來爭這個項目,但他很確定一件事,如果讓荷蘭人把這批火炮買過去,那就算下次馬打藍軍能再度攻到巴達維亞城下,恐怕也很難打得過由兩百門以上的火炮組成的防禦陣地。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荷蘭人買到這批火炮。

“既然最後一輪出價,對方也沒有機會反擊了,那我直接喊價好了。”在徵得了白克思的同意之後,羅洪伸出一根手指道:“一百萬!”

“有錢任性啊!”在座的幾名執委會高官心裡都是閃過了同樣的想法。

兩百門炮能賣出一百萬的高價,就算是以精明著稱的施耐德自問都做不到這種程度,除了給羅洪豎起大拇指之外,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一直面無表情的蘇克易也倒抽一口冷氣,對手所展現出來的財力真的是讓他覺得很無力,難道馬打藍人最近真的挖到了大金礦不成?
Babcorn 發表於 2018-8-16 10:19
第1575章 針鋒相對

羅洪報出了這樣一個出乎所有人預料的高價,自然就不再有任何的懸念,這個回合又是由他所代表的馬打藍國勝出了。羅洪在前兩個項目總共報出了一百二十八萬元的出價,買下了四千多支火槍和兩百門火炮,即便是以海漢的成軍標準來看,這批軍火也已經足以武裝起一支六千人規模的火器部隊了,而放在馬打藍國的環境下,再加上使用冷兵器的弓箭手、騎兵、長矛手、盾牌手、輜重部隊等配置,這支精銳部隊的規模至少可以達到一萬二千人左右。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概念呢?當年海漢幫助安南訓練新軍,第一支部隊僅僅只是千人規模,到第二年才擴展到三千人,第三年擴編至八千人。要訓練出一支全面裝備火器的部隊,除了一次性的武器採購之外,得到專業人士的指點也非常重要。如果不是海漢派出了軍事顧問團隊不斷為安南培訓合格軍官,那就算安南購買了再多的海漢制式武器,也難以發揮出百分百的威力。

馬打藍人即便是購買了足夠組建一支萬人強軍的武器裝備,真要形成戰鬥力也非一朝一夕之功。如果沒有海漢提供的軍事培訓,而僅僅依靠他們自身的摸索,那麼三五年之後恐怕也還是一盤散沙。關於這一點,海漢當然很清楚,荷蘭人心裡也明白,而場間唯一沒有意識到這個狀況的,大概就只有得意洋洋的羅洪了。

馬打藍軍過去雖然也裝備有少量火器,但在編制和戰術方面真是沒有什麼章法可言,根本就對這種跨時代的戰法不甚瞭解。如果沒有專業的內行人給予培訓,僅憑自己的摸索,那羅洪花費重金購買的這些武器恐怕連一半的威力都發揮不出。只可惜他目前並未意識到這種風險,仍然還沉浸於勝利的狂喜之中。當然了,他也根本不需去考慮那麼多,只要錢到位,該有的自然都能有。

至於花出去這一百多萬,羅洪認為自己已經達成了目的,就無所謂價格高低了。他唯一感到的慶幸的是海漢只安排了東印度公司這一家競爭者參與競購,要是多得幾家同時下場競爭,先前自己所出的價就未必夠用了。

接下來便是由羅洪代表東印度公司在海漢已經準備好的合同文件上籤字畫押了,坐在他對面蘇克易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個過程,但內心卻是無法保持平靜。馬打藍人的暴發戶作風雖然在他看來俗不可耐,但人家卻是實實在在地搶走了陸軍裝備中的兩個大項。蘇克易賭的是能夠拿下海軍項目,日後在海上封堵住馬打藍國的攻勢,避免與其在陸上交鋒,但萬一這一步賭失手,那巴達維亞城的未來真的就岌岌可危了。

羅洪這一臉志得意滿的模樣,蘇克易很難推斷對方究竟是準備了多麼充裕的資金來對付這次的競價,雖然他認為自己制定的計畫要比對方這種用錢硬砸出一條路的方式高明得多,但看到羅洪出價的勢頭,他也不免有些擔心自己是不是太過託大,而小瞧了對方的財力。

陸軍的第三項競購內容是槍械火炮之外的其他軍備,包括了刀槍弓箭等冷兵器,鐵製盔甲及盾牌,彈藥補給,以及十分重要但看起來並不起眼的海漢軍事培訓方案。

這份培訓方案的內容包括了兩個主要項目,一是海漢派出軍事顧問去到購買者所在地區,提供為期三個月的一線作戰部隊培訓,內容是傳授槍械及火炮的操作,以及火器部隊的各種基本作戰戰術。二是購買者可以派出一支軍官團隊,到海漢陸軍學院接受同等時長的培訓,而學習內容就將是以各種高級戰術為主,期間學員還將進入海漢軍隊受訓。成績優異者,還可申請留在海漢軍中繼續進修,或是以軍事觀察員的身份前往一線部隊參與作戰行動。

這種培訓一般只會向海漢的軍事盟友提供,而這次海漢軍方決定放開這個禁令,目的之一便是要設法在馬打藍或是荷蘭的內部培養親海漢派的高級軍官。這種長遠計畫在海漢過去對外的軍售貿易過程中已經屢見不鮮,安南、大明等國的軍中都有為數眾多的軍官在私底下是海漢擁躉。這些軍官不單是接受了海漢的軍事培訓,同時在世界觀價值觀等方面也在培訓期間被海漢所影響,回到其所在的陣營之後,也會將這樣的影響逐漸擴散開去,時間一長,自然會產生許多對海漢有益的效果。

當然了,海漢提供的軍事培訓可不光是拉攏他國軍官,這些培訓內容對提升軍隊戰鬥力的確會起到立竿見影的作用,所以在嘗到甜頭之後,向海漢購買武器的國家大多都會要求海漢提供配套的培訓服務,哪怕這種服務是付費性質,當事國也會很樂意為此掏腰包。

白克思唯恐這兩家沒有理解到這項培訓方案的意義,還特地在第三項競購開始之前作了一番簡明扼要的介紹,意圖當然便是要促使這兩家保持剛才的勁頭,繼續抬出一個高價來。

相比前面的槍械和火炮,冷兵器的價格真可謂是相當便宜了,精鋼的馬刀不過才幾元錢一把,工業化生產的矛尖、箭矢更是直接按重量賣,稍稍貴一些的盔甲,半身板甲加頭盔還不到一支步槍的價錢,而保護能力更為出色的全身甲,其價錢甚至比這兩國國內工匠自行打造的成本還低了兩三成。

不過有便宜也有貴的,槍械和火炮的彈藥就比冷兵器貴得多了,而且這對馬打藍來說已經成了必買對象,否則他們就只能摳門地使用購買武器時配發的那點彈藥,數量估計連完成基礎訓練都夠嗆。

真正價錢最高的是最後這個培訓方案,包括了雙方互相派遣三十人團隊的費用在內,海漢為這個方案開出的報價是——三十萬元。這絕對是一個相當大的數目了,如果僅僅只是這幾十號人三個月的生活、交通及薪餉成本,那三到五萬元就綽綽有餘了。能開出這個價錢,自然是因為海漢認為通過培訓所傳授的軍事技能值這個價。而這第三項競標內容中諸多子項的打包價格,跟第二項火炮的報價已經相差無幾,也是達到了六十萬的坎上。

不過對於東印度公司來說,失去了前兩個項目之後,再爭購這個項目的意義就不大了,就算爭下來了,頂多也就是給對手增添一點麻煩而已,對於增強自身的軍事實力能夠起到的作用卻極為有限。蘇克易雖然對軍事培訓的內容很感興趣,可自家根本就沒買到海漢陸軍的主力武器裝備,這培訓豈不是成了屠龍之技?

於是在第三個項目中,興致缺缺的東印度公司只是象徵性地出了個六十五萬的報價,被羅洪七十萬報價壓過之後,索性就直接放棄了。

陸軍三個項目競購結束,馬打藍國以近兩百萬的報價將其一掃而空,連點渣都沒有留給對手。雖然最終成交價格已經超乎了執委會這邊的預計,但眾人都沒有想到馬打藍國的氣勢是如此之足,在報價上完全壓制了東印度公司,可見其必得之心有多麼強烈。

看看時間已經到了中午,陶東來便提議休會用餐,待下午再進行海軍項目的競價。雙方對此都沒有什麼異議,他們也都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今天上午的這場競爭,同時為接下來的項目做好報價計畫。

從局面上來說,東印度公司在上午的交鋒中是輸得徹徹底底,蘇克易雖然有些氣餒,但也不會就此放棄。他關注的重點仍然是海漢給出的作戰船隻訂單,這個採購包裡包括了二十艘探險級戰船和四艘探索級戰船,以說明文件上列出的火力配置來看,紙面實力已經超過了東印度公司的南海艦隊。

但讓蘇克易感到非常不爽的是,海漢將艦載火炮拆分到了海軍裝備的競購項目當中,也就是說光是搶下戰船還不夠,如果沒有把配套的火炮也買下來,東印度公司就只能自己想辦法弄一批炮上船部署,而這種配置顯然沒法跟原裝貨相比,到時候這批戰船所能發揮的戰鬥力頂多就只有五六成了。

海漢給探險級戰船定出的報價是裸船兩萬一艘,探索級五萬一艘,打包下來又是六十萬。蘇克易估計馬打藍人在這個項目上會毫不吝嗇地再次投入百萬資金,而且對方已經購買到了一批陸軍火炮,如果沒有搶到海軍火炮,他們還可以把一部分陸軍炮改裝之後部署到船上。所以無論如何,蘇克易都必須要把戰船這一項拿下,否則馬打藍人集齊了海陸兩軍的裝備,接下來再次發動戰爭的時候,巴達維亞城恐怕就真的扛不住了。

至於海漢在海軍裝備競購中單獨列出的非作戰船隻,在這種情況下似乎反而成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包括六艘輕型偵察帆船,八艘綜合補給船,十艘運兵船在內的這批帆船定價為二十四萬,算下來正好均價一萬,比起作戰船隻的確是便宜多了。

“下午先安排非作戰船隻的競價,不然我怕到最後這兩家都沒錢也沒意願去搶這個項目了。”陶東來在午飯時對白克思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白克思點頭道:“就算你不說,我也已經有這個打算了。照現在的勢頭,兩家肯定都會集中火力搶戰船這一項。所以我打算把非作戰船隻放在第一,作戰船隻放在最後,讓他們別想有所保留。”

施耐德道:“上午的競價,馬打藍人花了兩百萬,而東印度公司一點錢都沒花出來,我看那個蘇克易就是蓄著力要搶這一波。不過馬打藍人還真是有錢,這麼大方的客戶現在可不太多見了。等今天這事完了,我打算重新梳理一下跟馬打藍國的貿易關係,有必要的話我親自去一趟。這個國家這麼有錢,以前我們居然都沒有留意到,真的是走眼了。”

“我看還是先安排安全部的人過去吧,盤一盤馬打藍的底,把當地環境瞭解清楚,到時候你過去談生意也能有點數。”陶東來雖然也很中意馬打藍國表現出的土豪之氣,但他一向比較慎重,並不贊同施耐德略微有些冒險的打算。

施耐德倒是有些不以為意:“當初軍方組織南海巡航的時候不是已經去過了,再說以現在跟馬打藍國的關係,我國高官去訪問,那對方肯定得好吃好喝供起來啊!這應該不會有什麼風險吧?”

顏楚傑在旁邊接話道:“老陶說的風險不是來自馬打藍國,而是荷蘭人。你想想,如果海漢高官在訪問馬打藍期間出了事,誰才是最大的受益者?你要是去了馬打藍,荷蘭人肯定會想辦法搞事。”

“那就行程保密,只進行非公開訪問好了。”施耐德聳了聳肩道。他當然也明白荷蘭人不是什麼善茬,如果有機會就一定會阻止馬打藍與海漢加深往來,而要杜絕這樣的風險,大概也只有軍方和情報部門才能辦到了。

相比執委會這幫人氣氛輕鬆的午餐時間,蘇克易和羅洪則是要緊張得多,各自都只是囫圇吃了一點東西,便抓緊時間與手下的謀士們商議下午的出價策略。一方是要趁勝追擊贏到底,另一方則是要實現絕地反擊,雙方處境和策略都不相同,但目標卻是一致的。

下午重新開始會議之後的第一項競價,果然雙方都對這個雞肋項目沒什麼興趣,羅洪甚至提問是否可以取消這個項目,直接進行後兩項的競價。這當然是不可能的,海漢兵工和勝利港船廠能從這個項目上賺取至少對半的收益,哪會捨得就此取消。最後還是羅洪這個冤大頭以二十八萬的價格,跟上午第一項的最終報價一樣,拿下了競價雙方都不願意搶購的非作戰船隻項目。
Babcorn 發表於 2018-8-16 10:19
第1576章 破釜沉舟

對於一支編制完整的海軍艦隊來說,偵察、補給、運兵這三種功能都缺一不可,只要運用得當,其作用與負責海上作戰的戰船也是同等重要。只是這個時代的海上作戰還根本沒有那麼多的講究,即便是通過海洋進行全球殖民的歐洲國家,其殖民地艦隊往往也只是由集所有功能於一身的武裝商船組成。如果艦隊裡有那麼幾艘從海軍中退役下來的舊戰船,便已經算是高配了。

比如東印度公司下屬的南海艦隊,雖然看著有好幾十艘作戰帆船,但實際上真正在軍中服役過的戰船,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大部分帆船除了作戰職能之外,也承擔著其他的運輸任務,所以對於東印度公司來說,這些專職的船隻在整個海軍戰術體系中將會起到怎樣的作用,並沒有一個明確的認識,也沒有多餘的財力和技術力量去設計建造這些專用船隻。

荷蘭人都搞不明白的事情,馬打藍人自然就更沒有相應的認識了。但羅洪也並不在意這些細節,在他看來花二十多萬買下海漢這批船,能在軍中發揮多大的作用倒是其次,一是能夠從中一窺海漢的造船技術,說不定還能偷師學到一些東西,二是借此進一步打擊對手的信心,讓其越發難以生出繼續競價的勇氣。當然了,最重要的是原因是羅洪確信海漢人出售的裝備絕不會只是樣子貨,這些船必定有其功用所在。

與陸軍裝備的安排一樣,海漢海軍的技術指導內容也是被打包到了非船隻類的其他裝備中,作為第二項競價內容的一部分。同時這個項目裡還有與戰船配套的艦載武器,也就是買家們心心唸唸的艦炮。對於想要購買海漢戰船的這兩個買家而言,這當然也是必須要搶下來的一個項目了。

但因為這二十四艘戰船標配的艦炮已經多達近三百門,其總價甚至超過了上午陸軍的兩百門火炮訂單,再加上艦船配件,彈藥補給,培訓方案等等一起,海漢給出的底價就已經達到了一百一十萬。即便是上午一直表現得遊刃有餘的羅洪,對於這個價格也微微有些頭疼。

羅洪所能掌握的採購預算雖然比荷蘭人的預算高得多,但也並不是沒有上限,蘇丹給了他折合三百萬海漢幣值的預算,並允許他在緊要關頭可將這個上限再提升三成,也就是最高四百萬。他這次帶到三亞的黃金遠遠沒有這麼多,所以最終很可能還得向海漢貸款來付清這次的軍購訂單。

羅洪現在已經花了兩百多萬出去,這個數字其實要比他預計的更高一些,因為他也沒料到對手竟然是如此的“不堪一擊”,在目前已經結束的四個項目中竟然毫無收穫,沒一樣爭得過馬打藍國。羅洪甚至都有些懷疑這蘇克易是不是就來走個過場而已,除了抬價就沒有別的打算了。

最後剩下這兩個項目都是馬打藍國必爭的對象,但其總額其實已經超出了羅洪的預算上限,可他現在不能顯露出絲毫的慌張,以免被對手看出了破綻。當然了,羅洪其實也想像不到,蘇克易此時的心情也並不比他輕鬆多少,有限的資金預算大大限制了其發揮的空間,面對最後這兩個重頭項目,蘇克易的心裡全是苦澀和緊張。

剩下這兩個海軍項目的底價都在百萬線之上,對於只有一百五十萬預算的蘇克易來說,爭一項都困難,更別說要兩項都搶了。他只能選擇其中之一來下注,就算如此也多半還得要向海漢貸款才有搏勝的機會。

“那麼接下來就進行海軍的第二項競價吧!”白克思見前面一項的書面手續已經辦理完畢,便也不給這兩人留下更多的思考時間了,直接便宣佈繼續競價進程。

羅洪的任務很重,他不但要搶下這個項目,而且要在出價過程中儘可能地試探出對方的出價上限在什麼位置,以確保最後一項也能壓制住對方。而蘇克易則是正好相反,如果沒有辦法確保這一輪搶下項目,那麼就要在出價中儘量干擾對手的判斷,為最後的重頭戲作鋪墊。

在這個項目的爭奪上,其實對東印度公司是相對比較有利的。畢竟荷蘭是以優秀的水手和商人著稱於世,海上的武裝實力在歐洲同行中也並不算差,他們甚至都不太需要海漢提供的海軍培訓,艦炮什麼的也完全可以用自產的武器湊合著用。對於這個項目的需求程度,東印度公司並沒有馬打藍國那麼強烈。

但蘇克易還是很果斷地在第一輪出價就用完了自己的預算,直接報出了一百五十萬的數目。這種策略在前面的四個項目競價過程中從未使用過,羅洪也完全料想不到蘇克易竟然會在這個時候選擇了一種看似很突兀的報價策略,他在原價基礎上加價了二十萬,認為這應該已經穩了。但白克思宣佈第一輪出價由東印度公司勝出,這就給了羅洪當頭一棒。

羅洪馬上就想到了一種可能,對方要搶下這個項目,是打算用這些艦炮去武裝他們自己的作戰船隻,再加上海漢所提供的軍事培訓,這樣一來,荷蘭人其實也能有效提升自己的海上武裝實力。而反觀馬打藍國,即便是搶下了最後一項得到了那批戰船,但沒有買到原裝的武器,那能不能打得過荷蘭人的艦隊依然沒有把握。

當然了,這個推論其實適合於荷蘭人在剩下這兩個項目中任得其一的情況,馬打藍國只要錯失其中任意一項,就可能讓整個軍購計畫的效果大受影響。

羅洪不敢大意,馬上又在第一輪的基礎上再加了二十萬。根據荷蘭人在前面幾個項目的出價策略,他認為對方並不會加價超過底價的三成,而自己已經加到了四成,應當可以壓制住對手了。

然而白克思接下來所宣佈的結果讓羅洪更為慌亂了:“馬打藍國的第二輪出價依然低於東印度公司,請馬打藍國代表準備最後一輪出價。”

羅洪看到了蘇克易臉上露出的笑意,儘管對方連一個字都沒有說,但羅洪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到滿滿的嘲諷之意。羅洪不知道對方把這個項目的報價拉到了多高,但很顯然蘇克易並不打算輕易放棄這個項目了。

競價模式的殘酷之處在此時再次體現無遺,羅洪所出的價格已經是一百四十多萬,只能推斷出對方的出價至少是在一百五十萬左右,很有可能還高於這個數目,而他現在僅剩一次出價機會來超過對方。但考慮到蘇丹允許他操作的資金上限是四百萬,他所能出到的價格也不過就是一百七十萬左右了。而且更可怕的是即便搶下了這個項目,他都已經沒有資金再去搶最後的戰船訂單了——除非他違背蘇丹的指令,再向海漢借上一大筆錢。

羅洪最後還是加價到了一百七十萬,如果以這個價格成交,就幾乎已經用光了他的預算。但他現在已經沒法考慮那麼多了,在這場看不到硝煙的戰鬥中,他決定要寸土必爭,不能給荷蘭人留下翻盤的機會。

蘇克易用一輪出價就逼得對方壓上了剩餘的預算資金,這個策略可以說已經收到了相當好的效果。至於對手出到了多高的價位才把自己的報價超過,那其實已經不是重點了。他知道自己已經成功地打亂了對方的節奏,並且逼迫對方用計畫外的報價來爭奪這個項目。

剩下的兩輪出價對羅洪來說簡直是一種煎熬,對手如果再出一個比較高的報價,自己就真是連反擊的機會都沒了。但或許是上天庇佑,或許是對手策略失誤,羅洪這一次傾盡全力的報價竟然撐過了對方的兩輪報價,最終在這個項目中再次勝出。在聽到白克思宣佈結果的時候,羅洪竟然有一種恍若在夢境的錯覺。

按照競價活動的規則,最後確定了勝出一方之後,會當場公佈其報價以示公平。蘇克易看了對方一百七十萬的出價之後,表面上波瀾不驚,心中卻是咋舌不已。到目前為止對方拿下了已經結束的全部競價項目,而總的成交金額已堪堪四百萬了,這種土豪的程度的確是東印度公司比不了的。蘇克易甚至可以想像到,如果自己向公司巴達維亞的議事會提出四百萬海漢幣預算的要求,只怕那幫股東代表就會拍桌子要范迪門立刻解僱自己了。

蘇克易看羅洪的反應似乎也沒有顯得特別興奮,實在吃不準對方的預算到底還有多少。不過他知道自己決戰的時刻已經到了,哪怕輸了前面五個項目,只要拿下最後這一項,東印度公司就還有翻盤的希望。但如果連這項都被對方搶去了,那他所能做的大概就是在會議結束之後立刻啟程趕回巴達維亞,建議總督和議事會早點放棄抵抗,主動向馬打藍國乞和算了。

會場裡為這個結果感到興奮不已的,大概就只有執委會這幫看客了。儘管競標結果呈現出了一邊倒的趨勢,但這幫老狐狸現在已經基本看懂了兩邊的競價策略,也大致能夠猜到雙方的代表在博弈過程中的目標。雖然只是一場文鬥而非武鬥,但劍拔弩張的氣氛可一點都不少。

“我建議休會半小時,給雙方代表一點休息時間。”陶東來作為主持人提出了一個讓大家都鬆了一口氣的建議。蘇克易和羅洪自然不會反對,他們都需要一點時間來好好盤算一下最後的出價策略。

海漢為雙方都提供了休息室,蘇克易和羅洪也不客氣,各自帶著手下匆匆離開了會議室。

陶東來道:“你們覺得最後這個項目誰能勝出?”

施耐德應道:“像馬打藍這種家裡有礦的暴發戶,最後就算報個天價出來也不奇怪,我看好馬打藍人。”

白克思道:“但你有沒有注意到蘇克易在每個項目上的出價,都是有所計算的,抬價都抬得恰到好處。我認為他在前面這幾個項目的競價過程中一直在摸對手的出價策略,然後在剛才這個項目裡突然反制了一把,目的是為了驗證他之前總結出的規律。在這一點上,我覺得蘇克易做得更好,而且很可能已經為最後的出價準備好了策略。馬打藍人已經花了四百萬,我不信他們的預算是沒上限的,最後一個項目如果是要比拚出價的策略,那我還是看好蘇克易勝出。”

“可這就是一個砸錢的遊戲,馬打藍人在前面的出價過程中幾乎都是以力破巧,根本不講道理,蘇克易就算知道了對方的出價規律,在財力的差距面前也沒什麼用的。”施耐德並不贊同白克思的觀點:“荷蘭人頂多能在這個遊戲中投入兩三百萬,這是我們在事前就已經反覆推算過的數目,結果不會相差太大。”

“那你們有沒有推算出馬打藍人的預算上限是多少?”白克思立刻追問道。

“我們只判斷出馬打藍人的預算會比荷蘭人高,更具體的數目就沒法推算了。”施耐德聳聳肩道:“我們所能得到的經濟情報都是來自泗水港的商棧,但沒法根據這些情報碎片拼湊出更多的信息了。但不管怎麼說,至少我們現在已經知道了馬打藍國的財力比我們所認為的水平要高多了。”

“財力和出價策略都只是在某個層面上的比拚,但如果從軍事角度來分析,其實事情就很簡單了。”顏楚傑也加入到了討論中來:“荷蘭人在遠東的優勢武力都在海上,所以他們只需要盡力增強海上的優勢就可以抵禦馬打藍國的進攻。至於陸軍,我不認為東印度公司有能力去長期維持一支六七千人規模的火器部隊。所以蘇克易放棄陸軍裝備的競爭,主攻海軍裝備特別是戰船這一項,這都是說得通的。”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