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7章 為難之處
張金寶眼見先前開出的條件打動不了荀鵬程,便不惜拿出瓊西書院兩成的乾股來作為回報,荀鵬程自然能夠從中感受到他的急迫,但張金寶為何如此急於給海風詩社的產業找一條出路,甚至根本還沒落實荀鵬程所說是不是靠得住,就果斷給出如此豐厚的承諾,又忙著催促荀鵬程發電報聯繫三亞,這麼匆忙的原因又是什麼?
荀鵬程經過了前段時間的波折之後,如今已經不是那麼容易被利益引誘了,即便張金寶開出的條件讓他難以拒絕,他也沒有忽視這些跡象。而且拖李奈下水這件事可大可小,要是張金寶這邊有什麼不妥,李奈只要跟執委會打聲招呼就能脫身,可自己沒那麼大的本事,下到水裡很可能就浮不上來了。所以在發出電報之前,他還是必須得先弄清張金寶這攤子事情的原委才行。
“張兄,電報之事暫且不急,可否與我說說,你這邊的事務目前運作狀況。我要與人介紹,也總得有點乾貨才行吧?”荀鵬程隨口就找了一個理由。當然了,這個理由肯定是說得過去的,畢竟荀鵬程要找的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豪商,怎麼可能僅憑幾句語焉不詳的介紹就讓人從三亞趕來儋州。
張金寶默然片刻之後才道:“程老弟,我覺得你應該是一個靠得住的人,所以雖然你我並非知交故人,但我還是打算找你幫忙,希望你莫要讓我失望!”
荀鵬程應道:“只要張兄坦誠以待,在下必會全力相助!”當然了,所謂的全力到底是多大的力,也只有荀鵬程自己才明白。就算他使出全力,能不能請得動李奈這尊大佛,很大程度上依然還是要看運氣。
像李奈這種身份,每次來三亞都會有一大堆事務要處理,雖說這些事並不需他親自動手,但往往比較重要,也需要在他的監督之下完成。荀鵬程自知沒有那麼大的能量讓福瑞豐的三少爺放下手頭的事趕來儋州,走到發電報這一步之後,剩下的事情就只能看運氣,也許就此石沉大海也難說。當然了,在此之前還得張金寶拿出更多的誠意才行。
張金寶嘆道:“不瞞老弟,為了維持這海風詩社的運轉,這兩年往裡面投的錢可不是小數目,在下的財產,便有一多半是砸進去了。若是再沒有大的起色,不但海風詩社的運轉會出問題,就連瓊西書院也可能受影響了。這些項目大多已經有了一些眉目,半途放棄就太可惜了,若是能得到國家許可,對外公開募集研發資金,讓海風詩社能夠運作下去,或許便能度過難關了。”
張金寶這番話倒是說得十分誠懇,絲毫沒有偽作之意。荀鵬程一時也難以判斷真假,斟酌著說道:“張兄所說的情況,可有什麼證明?”
張金寶苦笑道:“那勞煩老弟不要走動,我去去就來。”
不多時張金寶就拿著一份文檔回來了,遞給荀鵬程道:“老弟可以看看這個。”
荀鵬程翻開封皮掃了兩眼,便望向張金寶道:“房產抵押書?”
“不錯,這就是鳳鳴山莊抵押給銀行的文書。”張金寶坦然應道:“其實這處山莊建成不過兩年時間,還沒怎麼享受過,如今為了籌措資金維持海風詩社和瓊西書院的運轉,只能先折價抵押給銀行,借一筆錢出來周轉了。”
荀鵬程又看了看手頭的這份文件,上面蓋了海漢銀行的印章,這玩意兒可不是能隨便仿造的東西,只要逮著了就是死罪,荀鵬程相信以張金寶的身份,斷然不會去幹這種風險極大的勾當。而這份文件,基本就可以證明張金寶剛才所說的狀況了,他已經需要抵押自己名下的房產來從銀行借錢,這的確算是比較窘迫的局面了。
張金寶將自己的經濟狀況和盤托出,荀鵬程就沒有繼續推辭的理由了。當下便由張金寶將他帶去了一間書房,然後由荀鵬程執筆,兩人商量著寫了一封信,由張金寶派人送去儋州城的電報局發出。這封信中當然就提到了李奈的名字,張金寶倒是博聞強記,竟然無需荀鵬程說明就知道李奈是何許人。而荀鵬程為了取得李奈的信任,就不能再以假身份與其聯繫了,只能報上真名,這樣李奈或許會念及快報報社這一點點的香火情,認真處理這份電報攜帶的信息。
“原來程老弟是假身份,應該是荀老弟才對啊!想不到荀老弟竟然與福瑞豐的三公子是朋友,這下事情就好辦多了。”
雖然被荀鵬程以程鵬之名騙了許久,甚至已經到了稱兄道弟的程度,張金寶臉上倒是沒有什麼慍色。因為在他看來,荀鵬程隻身來到一個陌生環境中,先用化名以策安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而這個時候才亮出真名拍發電報,也說明了對方對此事的慎重。只是張金寶根本就想不到,荀鵬程跟李奈並不是什麼朋友關係,李奈知道他的存在大概還是快報出事之後,兩人可以說毫無私交。這封電報發去三亞,真的只能是碰運氣了。
搞定了這件事之後,張金寶也不去大廳那邊招呼其他人了,便留荀鵬程單獨用餐,商議合作的細節問題。但荀鵬程對於搞科研完全是門外漢,而且如果李奈不出面,他也沒有足夠的能量去打通官府的關節,獨力運作招商會之類的項目。
所以荀鵬程依然表現得十分低調,沒有被張金寶的吹捧給沖昏了頭,他向張金寶表示,此事估計只能等三亞那邊回電了,但如果李奈公務繁忙,亦或是已經離開了三亞,那這事可能就暫時沒法辦了。
張金寶連連表示感謝,並詢問荀鵬程如今在儋州的住處,邀他搬來鳳鳴山莊暫住,也好方便聯絡。荀鵬程心道你這山莊都已經抵押給了銀行,指不定哪天還不上錢的時候就會被國家收了房產,住在這裡感覺有些晦氣。當下便委婉地表示了拒絕。不過客棧地址還是給了張金寶,以便萬一三亞那邊回電了,兩人好商量著辦事。
張金寶也不勉強,在荀鵬程準備離開山莊的時候,又特地準備了四色糕點和兩瓶酒給他。他現在已經知道荀鵬程並不缺錢,而且既然能交上了李奈這樣的朋友,說不定也是哪個大戶人家出來歷練的人物,所以送禮也不會再專門挑貴的送,只當是送的一份心意了。
荀鵬程回到城中住處,只覺得這一天的經歷十分神奇。他忽然想起一事,便將客棧派來服務自己的那名夥計叫進屋來,對他問道:“我今早出門之前,你跟我說的什麼詩會文會,可是有人授意你向客人推薦?”
那伙計倒是十分油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推說不知。荀鵬程跟三教九流打慣了交道,見狀便知道這是索要好處的手段了,當下摸了錢出來放在桌上:“你好好說,自有打賞。”
那伙計果然是見錢眼開,當下便承認了有人曾經來客棧打過招呼,遇著外地來的豪客,可設法推薦其去街頭告示欄上所公示的詩會文會,只要當事人去參加了,夥計在事後便能拿到酬勞。荀鵬程幾乎不用再問下去,就基本能肯定這是張金寶的手段了。
不過這種隱秘手段的效果顯然並不理想,首先來到儋州的外地豪客本就數量有限,而其中對詩會文會之類的活動感興趣的,頂多十之二三。而這少部分人在看過了海風詩社那公文式的公示文之後還有興趣去的,就更是鳳毛麟角了。可能只有個位數的候選者,要在活動過程中找到與自身興趣相匹配的項目,還得花錢投資,這一連串狀況都能發生的幾率實在是微乎其微了。
如果不是碰上了荀鵬程這種有奇思妙想的人,這個略顯呆板的套路或許會繼續這樣舉辦下去,直到張金寶破產為止,亦或是被安全部之類的特殊衙門給盯上,然後動手拿人,拆了這掛羊頭賣狗肉的所謂詩社。張金寶或許在經營書院,籠絡人才方面有自己的一套本領,但如何將這些研究項目轉化成產業,並獲得盈利的運作,他的確是不如在三亞見過各種商業手段的荀鵬程想法多。
而且張金寶的官方人脈幾乎全在儋州,對這種需要執委會點頭首肯的事務根本使不上什麼力,所以他就算不完全相信荀鵬程,當下已經沒有別的救命稻草可抓,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不過張金寶大概也料想不到,看起來十分沉穩的荀鵬程,其實心裡比他還更沒底。對於能否收到李奈的回覆,荀鵬程連半分把握都沒有,也不認為張金寶目前的處境能夠得到改變。不過他並未收受張金寶的好處,所以也沒有義務向對方承諾一定可以辦成。荀鵬程打算頂多等上三日,如果三日還沒有收到答覆,那這事就可以宣佈黃了。
話分兩頭,由張金寶出資發的這封電報在當天下午就已經抵達了三亞電報局,電報信號從收發報室轉到編譯室,被重新還原為信件內容,然後再送往分揀投遞處,進行人工分揀之後,交給了電報局自家的騎手前去送信上門。
這封電報的投遞地址是福瑞豐駐海漢辦事處,也就是勝利大道上位置最好的那處大型商棧。只要進入勝利大道,就很難忽略那處商棧樓頂上尺寸逾丈的“福瑞豐”三個大字構成的廣告牌。
這處商棧在建成以來曾經歷過三次改擴建工程,如今比起剛建成的時候,佔地面積已經大了約莫四倍,常年在這處商棧工作的人員超過了五十人,負責打理福瑞豐在海南島上經營的各項生意,其中也包括了諸如三亞快報這種被福瑞豐收購後並未直接介入經營的外圍產業。
商棧內專門建了一個小院子,供李奈來三亞期間居住。當然了,李奈每次來的時候也不見得會一直住在商棧,他在三亞本身就還有另外的房產,有時候閒得無聊甚至還會申請去外交部的迎賓館住幾天。荀鵬程當年為了寫新聞曾經研究過福瑞豐的資料,知道這處商棧所在對福瑞豐的重大意義,卻不曾想這個信息有朝一日竟然會派上大用場。
負責投遞電報的騎手很快就趕到了位於勝利大道上的福瑞豐商棧,然後將電報交給了這裡的門房。由於電報封皮上寫著加急字樣,門房也不敢怠慢,趕緊捧著這燙手山芋去到後院,交到了某位師爺手裡。
師爺見封皮上除了加急字樣之外,還寫著自家公子的名諱,當即便趕緊將這電報送到了李奈的書房中。不過此時李奈已經去勝利堡公幹,並沒有在商棧,所以這封電報在李奈的書桌上一直待到晚上,才終於被當事人拆開了。
這大概是李奈有史以來接到的最長一封電報了,因為內容便是一篇千字文,與尋常電報那種力求言簡意賅到極致的做法完全相反。而李奈由此也可以判斷出,發這封電報的顯然是一個對價格不敏感的朋友,這麼一篇千字文,光是按字數算價錢,就已經頗為難得了。
而相比電報略感誇張的字數,李奈對於內容的真實性和可靠性更感興趣,發報者在文中講述了儋州那邊的文教事業,以及所遇到的海風詩社的特殊運作模式,甚至還列舉了目前正在開始出成果的幾個項目。
以李奈的脾性,自然不會甘於一直在過去的成績上躺著,而這種民間科研的運作方式,對他來說也是一個極為新鮮的事物。而最讓他感到驚訝的,卻是這封電文的撰寫者,竟然是前段時間從快報報社辭職的那位記者。李奈到三亞的時候,荀鵬程已經主動辭職,所以兩人並未照面,李奈甚至都不太清楚這個人是胖是瘦,樣貌如何。但沒想到這個曾經的員工居然以這樣的方式回歸,再次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