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715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6 12:08
第1687章 合則兩利

    今天在西管局掛牌儀式現場與丁家人碰面的時候,弗朗西斯的情緒是比較複雜的,一方面他希望丁家作為本地的漢人豪商和聯姻的對象,能夠在自己父子落難的時候出手相助,另一方面他又認為丁家不可信,自己入獄之後必定在想法設法地撇清兩家關係。

    當然弗朗西斯也並不打算因為毫無實證的猜測就跟丁家斷絕往來,但他認為至少在這個時候不應主動去接觸丁家,而是把自己的位置擺高一點,態度矜持一些。即便只是西管局的傀儡領導,那也是海漢封的官,沒理由要對平民低聲下氣。而且弗朗西斯也很想再看看,丁家是否會在意識到地位差距之後,重新主動貼上來維護關係。

    小弗朗西斯對這些想法不是太能理解,但他也知道在處理這類事務方面,父親要比自己擅長得多。雖然他對父親阻止自己回丁家去與妻子會面的想法不太高興,但最終還是依了父親的意思,老老實實地待在了家裡。

    事實證明,弗朗西斯的堅持是有效果的,當晚丁家人便主動登門拜會來了,而且是丁峰親自出動,給足了他們面子。

    丁峰登門的目的也很簡單,他現在必須要跟弗朗西斯父子把姻親關係維護好,如果之前有什麼心結誤會,那麼就很有必趁這個機會解釋清楚。除了發展生意上的考量之外,丁峰也已經意識到海漢對弗朗西斯父子其實是有著特別的看重。

    這父子兩人能夠以戰俘身份被海漢啟用,不管是不是被當做傀儡工具,起碼說明他們對海漢有派得上用場的地方,至少這用處比自己要大得多——到目前為止,海漢人可沒邀請過丁峰或是丁家子弟去出任新衙門裡的職位。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父子倆既然現在到海漢衙門裡當差了,那就說明他們已經在某種程度上選擇了妥協和順從,這樣一來,他們的立場就不再是海漢的敵人,而是同一陣營的合作者了。這種關係,可要比丁家與現任官府之間的關係緊密得多,甚至極有可能足以在近期充當起丁家的保護傘。官府裡有人,可比自己掏錢買平安穩當多了。

    丁峰雖然是漢人,但他在馬尼拉也生活了好幾十年,早就學會了西班牙語,因此跟弗朗西斯父子溝通起來倒是沒有什麼障礙。而他首先要向弗朗西斯說明的,便是丁家的態度。

    自從小弗朗西斯被海漢抓捕之後,丁家就再沒有半點響動,既沒有嘗試去營救弗朗西斯父子,也不敢輕易站到台前來向海漢官方表明態度。丁峰很明白過猶不及的道理,如果迫不及待地跳出來割裂自家與西班牙人之間的關係,只會顯得太著痕跡,海漢人也未必願意信任這種做事兩面三刀的人物。所以丁峰一直讓丁家保持著沉默,即便是後來找秦家幫忙去打聽弗朗西斯父子的消息,也是悄悄在私底下進行。

    丁峰不知道弗朗西斯父子在囚禁期間是否能得知外界的消息,也不清楚他們具體是何時與海漢談好了合作條件,所以他只能假設最壞的情況,那就是對方知道丁家在此期間沒有採取任何措施來營救他們。作為聯姻的親家,弗朗西斯父子有理由對丁家的沉默表示憤怒,畢竟丁家極有可能是他們在囚禁期間唯一的外界支持了。

    丁峰現在所能做的,便是說服弗朗西斯父子相信丁家曾經在暗中嘗試過營救他們,只是一直不得其門而入罷了。

    “……直到七天前,老夫托的人才終於通過一紙文書確認了你們的人身安全,但依然不知道海漢人將你們關押在何處。老夫也很想拿錢財保你們出來,但真是想拜佛找不到廟門,又怕鬧的動靜太大讓海漢官府注意到,反而害了你們……”丁峰絮絮叨叨地說了半天,無非都是講述丁家如何嘗試託人打聽他們下落,然後設法營救他們。這些事半真半假,由他口中說出來,倒是沒有什麼漏洞可言。

    丁峰一邊說一邊注意觀察著弗朗西斯父子二人的臉色,小弗朗西斯倒是聽得頗為認真,情緒幾乎都表現在了臉上,而他父親則是面色如常,根本看不出來喜怒,城府要比兒子深多了。

    丁峰說完之後,弗朗西斯才緩緩開口道:“之前的事情,丁家費心了。不過如果那時候丁家的動作太大,或許反而會讓我們父子倆無法脫身,這未嘗不是因禍得福。”

    弗朗西斯也不提是否怪罪丁家,但丁峰聽他口氣,至少應該沒有太大的怨氣,當下才稍稍舒緩了一些。他最擔心的便是弗朗西斯記恨,影響到兩家今後的長遠關係,但現在看來對方倒是比較冷靜。不管弗朗西斯所說的這番話是否發自真心,起碼看起來他並不打算要和丁家清算之前的事情。

    丁峰心頭一塊大石放下,後面的事情談起來就輕鬆多了。當初兩家聯姻,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出於利益上的考量,而當時的情況與現在有著某種莫名的相似,也是由弗朗西斯充當丁家的官方保護傘,丁家則利用弗朗西斯給予的種種便利,將船行生意迅速做大,再通過小弗朗西斯以經濟收益的方式回饋給他的家族。

    這種通過聯姻建立起來的利益輸送關係,在海漢人到來之前都運轉得十分流暢,雙方也對彼此的需求都有比較明確的瞭解。如今雖然時過境遷,馬尼拉已經換了當家人,但對於這兩個家族來說,仍然還是有很多未曾發生變化的東西。只要他們願意重新聯手,那依然還是有操作空間供他們發揮。

    “戰後本地還有兩三千不願離開的西裔民眾,今後與這些人相關的事務都是西管局的管轄範圍,或許我們應該想想辦法,安排這些人直接或者間接地為我們做事。”既然弗朗西斯這邊願意溝通,那丁峰也就不再掩飾自己的真正來意了。

    丁家過去主要是做船行生意,但其他陸上的買賣也多有涉獵,只是經營規模不大,不會引人注目而已。而本地的西裔民眾一般家境都不會太差,他們所從事的除了航海和商貿這兩大主業之外,還有便是本地的農業及相關的加工業。西班牙人過去在本地是統治階級,即便是從事農業也並非那種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而是只需向勞工和奴隸發號施令的農場主。以資產多寡而論,西裔族群的平均富庶程度顯然是要遠勝漢裔族群。

    丁家早就想在西裔族群中做買賣了,只是因為統治者是西班牙人,西裔對漢裔始終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優越感,這讓丁家的相關嘗試進行得非常不順,後來迫於無奈,只能扶持小弗朗西斯來擔當這個中間商,才多少有了那麼一點成效。

    但那時候馬尼拉可沒有什麼西管局、漢管局這類針對某個族群所設立的專門管理機構,即便是有城防司令的暗中支持,丁家針對西裔族群的經營依然只是不慍不火的狀態,從西班牙人身上賺那點錢基本都作為合作好處輸送給了弗朗西斯父子,最後落到自己手上的部分並不多。而真正盈利的大頭,仍然是靠主營的航運業。

    不過海漢接管馬尼拉之後,丁家面臨的經營環境也有了一些變化,首先便是外來同行所形成的衝擊。隨著海漢軍一起來到馬尼拉的海漢民間船行為數不少,其中不乏像詹氏船行這樣的業界大鱷,其擁有的運力和航運範圍都遠非丁家船行能夠媲美,在業務能力上也有著比較明顯的差距。

    就算丁家捨得花錢建造購買一些新船來擴大經營規模,那也不可能在短期內就抹平這種差距。水手的經驗和專業素質,成熟的航線運營策略,大宗海上航運貿易的接洽能力,這些海漢國過來的大船行有太多讓丁家望塵莫及的優勢。

    所以丁峰也不打算在航運這個領域與外來強者硬拚,先老老實實地守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再說。此外便是利用地利人和的優勢,爭取搶在頭裡,先將西裔民眾相關的生意佔下來。而目前最有可能幫到丁家實施這個方案的人,自然便是剛剛復出的弗朗西斯父子了。

    “恕我直言,雖然海漢人給了我一個局長的職位,但我現在能做的事情極為有限。絕大多數時候,我在西管局只能扮演一個看客的角色。”弗朗西斯並沒有試圖掩蓋自己的窘境,而是很坦率地告知了丁峰。他知道在這個問題上隱瞞實情是沒什麼用的,只要丁峰提出的要求無法實現,便立刻就會暴露他在西管局的傀儡身份了。

    丁峰雖然對此早就有所預料,但聽到弗朗西斯親口承認,心裡多少還是有一點失望。不過他對於弗朗西斯這個職位的看法,倒是與女婿小弗朗西斯相似:“海漢人如此安排,也不見得純粹是將你當作傀儡來用,或許要等你對西管局的事務熟悉之後,才會慢慢放權給你操作。當務之急,還是要儘可能地讓海漢人意識到你對本地西裔民眾狀況的熟悉,並且能在局長這個官職上有一些出色的表現。”

    弗朗西斯道:“這可沒你想的那麼容易。海漢派來管理西管局的官員非常幹練,據說是特地從明國北方調回來的能人。說實話在聽過他對西管局的工作安排之後,我認為自己在這個機構裡真的是一個可有無可無的人。就算海漢人願意給我表現的機會,我能做的也不見得會比他更出色。”

    弗朗西斯的語氣稍稍有些沮喪,但這也的確是實情。民政管理這個領域對他而言本來就比較陌生,自然遠遠不及受過專門培訓,在這方面實際工作經驗豐富的葛永,如果要以工作能力來作為競爭標準,那怕是三五個弗朗西斯綁在一起也抵不過一個葛永好用。

    丁峰搖搖頭道:“你是當局者迷,海漢人用你難道是看中了你在這個領域的能力嗎?那他們或許應該請你去帶兵才更合適。你應該想想你擅長什麼,海漢人需要你做什麼,這才應該是你尋求突破的正確方向。”

    弗朗西斯聽了這番話,忽然有一種豁然開朗的頓悟感,自己所擔憂的一直是專業能力技不如人,但實際上海漢人啟用自己的原因跟專業能力基本就不沾邊。他們需要的是一個在西裔民眾心目中有威信,說話有份量的人,而自己恰好就符合這個要求。如果要在當下的崗位上有所表現,那大概也還是得從這個方向去努力。

    丁家能否在未來一段時期掌握西裔民眾相關的貿易份額,很大程度上就要看弗朗西斯這邊是否能夠通過官方渠道向丁家提供資源,而要實現這一點,弗朗西斯就必須要在西管局真正上位,掌握一定的權限才行。丁峰當下積極地獻計獻策,也是希望弗朗西斯能夠快些改變現在的處境,才能幫助丁家去實施這個計畫。

    兩人一直密談到深夜,小弗朗西斯一開始還饒有興趣地聽了一陣,但很快就陷入了疲態。他對於這些政商勾結的事情沒有太大的興趣,也不喜歡跟人勾心鬥角,與其花時間去研究這些“陰謀”,他寧可早些回丁家,去見自己十分想念的妻子。但這個時候早就已經開始宵禁了,不管是丁峰還是小弗朗西斯都已經無法出城,只能等到第二天開城門的時候再說了。

    丁峰與弗朗西斯都已年過五旬,到了後半夜兩人的精神都已經撐不住了,最終還是弗朗西斯主動提議休息,具體的事情可以留待明日再議。反正他現在在西管局也是個閒職,按照葛永的安排,他只需早上去點個卯,中午吃完飯再簽個到,下午沒什麼事就可以早點開溜了,多的是時間來研究丁峰所提出的方案。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11 12:47
第1688章 換湯不換藥

    一個地方改朝換代之後,自然會有一批新人趁勢崛起,但原本就在這裡根基極深的權貴家族,不管是在人脈、資金、經驗等各個方面,他們都擁有著更高的起點。他們要在新統治者治下繼續佔據社會上層的地位,享用各種社會資源,甚至是與新統治者結成利益同盟,都會比後來者有更多先發優勢。

    弗朗西斯過去是馬尼拉城武裝力量的掌管者,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來形容他當時在本地擁有的權勢也不為過,而丁家是本地漢人家族中的佼佼者,這兩家用聯姻構建起來的利益同盟,已經在過去證明了官商勾結撈錢的可行性。如今換了海漢人當統治者,但在他們看來這無非就是換個頂頭上司而已,過去怎麼做,以後也還是可以依葫蘆畫瓢,頂多參照海漢的法律法規做些調整罷了。

    弗朗西斯雖然是才從囚禁狀態恢復自由,但他畢竟在馬尼拉當了數年的高級武官,對於掌控權力依然是有一種執念,哪怕他知道海漢人給自己安排的這個局長職務只是一個虛職,但一旦發現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他依然是不能放下對權力的這種慾望。丁峰登門之後只用了幾個小時的時間,便讓弗朗西斯有了重新開始的想法。

    如何能夠在海漢人面前展現出自己的長處,而不會引起對方的反感和警覺,這對弗朗西斯來說是一個需要下工夫研究的新課題。自從與海漢軍交手以來,他也一直都在揣摩海漢的意圖,並且嘗試過作出針鋒相對的部署,而在城破被捕之後,他也在受審過程中默默觀察著海漢人的行為,努力瞭解對方各種舉動的意圖所在,以此來為自己脫困積攢必要信息。

    當然現在弗朗西斯不需要再考慮自己的人身安全問題,海漢人既然已經任命了這個職位給他,那至少在任期內都不會再有人輕易動他。所以他倒是可以將精力都放到眼下這個新課題上,想想要如何才能在被架空的職位上做出一點成績來。

    要論民政領域的專業管理能力,弗朗西斯自認遠不及西管局的二把手葛永,不過弗朗西斯自己也擁有長項,那就是對本地民情的熟悉和過往數年間逐漸在民眾心中建立起來的威望。雖然現在的職位只是個虛職,但民眾可未必能夠看懂這中間的貓膩,具體怎麼操作,那就是運用之妙存乎一心了。

    但要如何抓住合適的時機來展示自己的能力,弗朗西斯卻是沒有什麼好的辦法。他雖然已經重獲自由,並且得到了海漢的啟用,但官方可沒有給他配備真正能使喚的下屬。整個西管局裡他唯一能夠指揮的人,大概就只有兒子小弗朗西斯一人而已。弗朗西斯沒有消息來源,沒有人手可用,就根本沒法及時掌握西裔民眾的最新動向,更談不上把握時機了。

    丁峰倒是給他出了一個頗具可行性的主意,但風險也相對會大一些。丁峰鼓動他與其被動地等待時機出現,倒不如主動地製造機會,設法在西裔民眾聚居區內“安排”一場突發事件,然後由弗朗西斯主動請纓平息亂子,以此來展示自己的能力和影響。

    這個主意的確可行,但製造混亂的度卻不太好把握,鬧得小了,影響不夠大,或許根本就不需要弗朗西斯代表西管局出面,直接就由地方上的治安警處理了。鬧得大了,事情可能會捅到臨管會,到時候出面處理亂子的可就是本地駐軍而非西管局了,那樣一來局面勢必會難以收拾。

    弗朗西斯考慮一番之後,覺得還是不夠穩妥,這中間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一旦翻車就會讓自己目前的努力前功盡棄。在重新獲得自由之後,他可不想再回到被囚禁的狀態中,與其嘗試這種成事概率太小的冒險行為,還不如就當個安穩的傀儡官員算了。

    但丁峰很快又拿出了更多的條件,那就是丁家在治安警安插的關係。不用多說,能夠被丁峰所調用的對象,自然就是之前收受好處替丁家打聽消息的秦家老二秦華成了。秦華成從丁家前前後後後拿了不少好處,不過事情也基本算是辦妥了,特別是這次在西管局掛牌儀式之前送到丁家的消息,讓丁峰能夠提前對弗朗西斯的獲釋有所準備,省去了不少麻煩。

    丁峰認為秦華成這小子辦事雖然有點懸乎,但終究還算是有信譽,收了錢基本還是能把事情辦得妥妥噹噹。如果要在治安警裡安插自己人,在他看來見錢眼開的秦華成無疑是個極好的選擇。

    秦華成大小也是個治安警支隊長,對出警處理各種突發事件有一定的自主權限,如果讓西裔人員在他的轄區內弄出點動靜,那麼就很有希望在局面可控的前提下製造出一個能讓弗朗西斯有所表現的機會了。

    當然了,這還需要秦華成和西裔人員的配合才行。弗朗西斯覺得這個計畫在加入了治安警同夥之後,的確是有了更強的可控性,於是便與丁峰議定,由他去聯繫西裔人員,丁峰去找治安警,至於這中間所需花費的錢財,由兩家二一添作五各負責一半。由於弗朗西斯剛剛獲釋,家裡也拿不出什麼現錢,便由丁家先行墊付,事後再來拉賬單。

    丁峰等到第二天早上宵禁結束才辭別出城,他雖然因為前一晚用腦過度又沒休息好而十分疲憊,但回到家之後卻沒有立刻躺下休息,而是讓人去找秦華成,希望能盡快與他會個面。

    秦華成接到丁峰消息的時候正在帶隊巡邏,昨天西管局掛牌,弗朗西斯父子一起復出的消息,他也已經知道了,多少有些慶幸自己送去消息及時,否則丁家多半會認為他辦事不力,別說酬勞了,搞不好連先前談定的那些關於租船優惠的條件也得全部推翻。不過丁家僅過了一天又找上自己,秦華成卻是有些不太明白對方的意圖,難不成這丁家與弗朗西斯父子之間還有什麼齷齪沒有解決好,需要自己從中斡旋?

    秦華成可沒有膨脹到認為自己有資格參與到這兩方的關係調停中去,他現在這個治安警支隊長的官職,嚇嚇普通百姓還行,但在丁家和弗朗西斯這種權貴人物面前就不夠看了。如果說這兩家前些天的景況還是拔毛鳳凰不如雞,那隨著弗朗西斯的高調復出,他們就已經又回到了馬尼拉的權貴階層中了。雖然秦華成很是不甘,但他也不得不承認,不管他怎麼拼,也始終沒有這些權貴上位來得容易。

    海漢人來之前是這些人在馬尼拉掌控著社會資源,海漢人來了之後,似乎也只是換湯不換藥,依然還是這些人在掌權,這讓秦華成也覺得有些喪氣。他決定不管丁家這次再找自己幫什麼忙,都得給他們來一個獅子大張口了,至少要讓自己的腰包鼓起來,今後說話做事也能更有底氣一些。

    不過稍後當秦華成聽完丁峰的要求之後,他還是覺得自己大大低估了這兩家折騰的能力。那弗朗西斯才放出來多久,就打算安排這種戲份來刷存在,還真是個不安分的主。這兩家能如此之快就制定出了這麼一個計畫,也足見他們的聯姻還真是建立在臭味相投的基礎之上了。

    以秦華成目前的職位,倒是的確有能力按照丁家的要求,將事態控制在一定的程度,既不會立刻驚動臨管會,又能讓西管局及時派人參與。但這件事的風險有多大,無需丁峰說明,秦華成自己便能想到了。這事一旦敗露,弗朗西斯等人的下場自然不必多說,而他也會被扣上與西班牙人同流合污的罪人名號,甚至會拖累秦家一起入罪。

    秦華成也沒立刻拒絕丁峰,只是向他問道:“那請問丁老爺子,這次打算開出什麼條件?”

    丁峰沉吟道:“老夫願出三千銀幣,委託你操辦此事。”

    “三千太少了。”秦華成立刻搖頭表示了拒絕:“這件事可不是我一人就能頂下來的,替你們摀蓋子還得跟西管局打交道,稍不留意可能會把自己給折騰進去。再說了,弗朗西斯大人的前途,就只值三千銀幣?”

    丁峰點點頭道:“算你說得有理,那就再加五百好了。”

    秦華成氣急反笑道:“丁老爺子,如今可是你求我辦事,拿多少錢就辦多大事,你要只願拿這個數目,那也行,那我就按照這個數目辦事,到時候有什麼不妥,你可別來把錢再討回去!”

    秦華成與丁峰一番討價還價之後,最後議定了五千銀幣作為此次合作的價碼。但秦華成除了要保證事態照著丁峰設計的方向發展之外,還得確保此事不會有後遺症,讓臨管會在事後再來清查前因後果。

    秦華成其實不是太明白這兩家為何要花這麼多錢來演一場戲,他並不知道弗朗西斯在西管局裡是純粹的傀儡角色,而丁峰也不會告知他這種事,更不會讓他知道這場戲的目的其實是為了替弗朗西斯在臨管會這後邊刷存在感,以便讓海漢人能夠交給他一些實權任務。

    另一邊,弗朗西斯找西裔人員充當鬧事群眾的過程就要容易多了。他雖然如今沒了部下可差遣,但實際上生活在馬尼拉城的西裔人員中還有不少人都曾是他的部下,從這些人中間挑出一些可靠的人執行計畫,倒也不算太困難。

    考慮到這些人可能會因為鬧事而遭到西管局的處罰,甚至有可能會入獄關押,弗朗西斯暫時也只能從經濟上給予他們一定的補償。不過這邊給出的價錢可就沒有丁峰那麼爽快了,只是按人頭給了每人百枚銀幣,算是封口費安家費一條龍了。饒是如此,仍有十餘人報名參加了由弗朗西斯發佈的這個任務。

    要讓這些西裔人員到城外的馬尼拉港港區集合,也是一個麻煩事。此時的馬尼拉城雖然白天不再對城門進行完全的封鎖,允許西裔人員進出城,但都要接受盤查。弗朗西斯很是擔心這其中要是有人因為緊張而露了馬腳,讓海漢軍方來個順藤摸瓜,那可就萬事休矣。

    好在進行起來還算順利,弗朗西斯僱傭的這批“肇事者”來了港區,先找了一家飯館吃飯,順便喝了個七葷八素,結賬的時候便與店家起了衝突,然後“肇事者”便按照制定好的計畫在飯館裡大打出手,將這裡的桌椅碗碟砸了稀爛。

    “恰巧”帶隊在附近巡邏的秦華成在第一時間就趕到現場,然後發現鬧事者是十餘名西裔人員,便將此事立刻向新成立的西管局衙門呈報上去。由於雙方是提前就議定了抓捕與入獄的內容,所以在秦華成趕到現場之後,飯館裡的西裔人員便主動停止了作亂,靜待下一步的行動。

    西管局副局長葛永在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開會佈置工作,弗朗西斯也“恰好”就在他身邊,當下便主動請纓道:“要不就由我去一趟,處理這個小麻煩吧?鬧事的全是西裔青壯,我想其中的某些人應該是我認識,或者認識我的人,由我出面處理,可能要比別人去更好一點。”

    葛永對弗朗西斯的說法倒是表示了認同,他也認為這種西裔人員酒後鬧事的舉動說不上有多嚴重,但出於維護社會秩序的需要,肯定得盡快平息事態才行。不過是不是該讓弗朗西斯出面去處理此事,葛永也有些猶豫。他知道上頭安排弗朗西斯擔任局長的用意就是要把這個西班牙人當成西管局的吉祥物養著,但弗朗西斯在就職第二天所表現出來的積極性,顯然是不甘於目前的待遇。

    葛永有心要向臨管會請示,但弗朗西斯卻勸他不用大題小作,以免被上司給看輕。這種小麻煩如果還要上報到臨管會,那西管局也未免太沒用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11 12:49
第1689章 掙表現

    從職能上來說,西管局並不是一個真正能意義上的治安管理機構,駐軍和治安警才是負責處理治安事件的正主。而出現在港口的這幫西裔人員鬧出亂子,理應屬於治安事件,如果治安警處理不下來,那就應該立刻上報臨管會和駐軍部隊請求增援。就算涉案的是西裔人員,但讓西管局出面處理這種突發事件,多少有點名不正言不順,所以葛永才會考慮把事情往外推,免得自找麻煩。

    但弗朗西斯自然不會放過這好不容易才製造出來的機會,便勸說葛永不要急著求援,讓他出面去進行協調,儘可能以和平的方式解決這起事件。

    “沒有人會在這起事件中受傷,我可以解決那幫人,讓他們放棄與警方對抗,相信我。”弗朗西斯見葛永態度已經沒先前那麼堅定,便再次嘗試說服葛永,由他出馬去勸降縮在飯館裡與警方對峙的那幫西裔人員。

    最終葛永還是同意了弗朗西斯的主動請纓,並不是他認為這件事在西管局的管轄範圍之內,而是因為他贊成弗朗西斯的一個論點——西管局如果不主動出擊刷刷存在感,那麼臨管會的首創們可能還意識不到這個機構所擁有的潛力有多大。

    不過葛永要求弗朗西斯在處置現場的時候必須要保持冷靜,與治安警嚴密配合,千萬不可擅自行事。弗朗西斯自然是滿口答應,心道今天這事是三方串聯起來演一齣戲罷了,又哪會有什麼意外發生。

    鬧事者、治安警、西管局,這三方在此之前就已經對過劇本,現在另外兩方已經到位就緒,就等著弗朗西斯代表西管局登場,把最後這段重頭戲演完就可以收工了。

    弗朗西斯得到許可之後,立刻便趕到出事地點,並在這裡見到了治安警支隊長秦華成。兩人在此之前雖然沒有會過面,但有丁家這個中間人牽線搭橋介紹情況,他們都知道彼此在這個計畫中所扮演的角色,因此接洽起來倒也還算容易。秦華成向弗朗西斯簡單通報了目前的狀況後,便由弗朗西斯單獨進入出事的飯館,去勸降裡面鬧事的西裔人員。

    當然了,為了凸顯出弗朗西斯的“大無畏”,飯館裡的西裔人員在這個時候也要作出一些激烈的舉動,以便體現出這個環境的危險程度。所以在弗朗西斯從外面走向飯館大門的時候,從飯館裡扔出了不少桌椅碗碟,鬧得動靜頗大。不過這些扔出來的東西都極有準頭,沒有一樣是照著弗朗西斯來的,看著場面頗為激烈,但實際上卻沒有什麼危險。

    弗朗西斯很順利地進入到飯館裡,裡面這十多名西裔人員都是受他僱傭而來,自然也不會加害於他。事實上從他到達這裡的那一刻開始,這些人的任務就已經宣告結束了,剩下的便是配合弗朗西斯,對外面的治安警投降。

    為了避免夜長夢多,弗朗西斯也不敢在飯館裡耽擱太久,在確定了這幫人的狀況之後,很快便帶著他們走出飯館,向秦華成表示這些鬧事人員已經選擇投降,願意接受官方處罰。秦華成立刻讓人用手銬鎖了這些鬧事者,將他們送到附近治安警辦公的地方暫時羈押起來。

    按照事前的約定,這些鬧事人員所將受到的懲罰也不會太嚴重,這次的事情會被治安警定性為酒後鬧事,對於飯館所遭受的財產損失,以及治安警對他們處以的罰款,自有人會出面替這些西裔人員賠付。只要把該交的錢都交了,這幫人很快就能重新恢復zì yóu,而不至於會遭到重判。當然了,這些人事後都會在私下收到一筆錢,作為他們此次出力的報酬。

    正如事前所策劃的那樣,只要能有治安警在現場掌控住局面,拖到弗朗西斯出面處理,基本上就沒有什麼漏洞了。弗朗西斯很順利地處理了這起突發事件,然後拿了治安警這邊簽發的辦案回執,回西管局向葛永報功去了。

    “這麼快就辦妥了?”葛永看到弗朗西斯回來報功,還有點不敢相信。直到弗朗西斯拿出辦案回執,葛永看過之後才確認弗朗西斯還真是順利搞定了這起突發事件。

    “只是一幫喝多了的酒鬼,我去的時候他們酒也差不多醒了,稍稍嚇唬一下就跟著我出來投降了。治安警那邊暫時把人都扣下了,回頭審完之後,會將鬧事者的資料送過來。如果我們這邊還有什麼問題,我可以再去找治安警溝通。”弗朗西斯表現得十分沉穩,不急不慢地將事情的後續處理狀況告知了葛永。

    作為西裔人員的主管部門,對於這些被警方扣押下來的鬧事者自然也有管理責任,不過弗朗西斯此舉顯然是為西管局爭取到了主動,這讓葛永對他的表現也不禁刮目相看了。雖然事情不大,但葛永卻從中看到了弗朗西斯表現出來的辦事能力——這也正是弗朗西斯想通過這個計畫向他展示的東西。

    雖然事前弗朗西斯曾勸說葛永不要急於向臨管會報告此事,但這個時候案件已經處理完畢,按照西管局的章程,涉案人員超過十名西裔的治安案件,那就必須要向臨管會報備了。當然這報告要怎麼寫,那就是看葛永的掌握了。

    弗朗西斯雖然有心要給葛永塞點好處,但也擔心自己會弄巧成拙。畢竟兩人結識還沒幾天時間,根本談不上有什麼私交,說不準這葛永臉上笑嘻嘻,心裡卻是對自己暗自提防著,不會讓自己那麼容易就套路到。所以他雖然心裡著急,但也絲毫沒有表現出來,更不敢催促葛永趕緊寫報告為自己吹噓這次的功勞。

    葛永倒是不知道弗朗西斯有這麼多的花花腸子,他在民政領域的業務能力的確不錯,但要論這些勾心鬥角的小動作,卻遠不及弗朗西斯這樣的老狐狸。何況謀劃此事的不止弗朗西斯一人,還有另一隻深諳人情世故的老狐狸參與其中,以有心算無心,葛永自然很難防備。

    這事其實無需弗朗西斯催促,按照章程,涉及十名西裔以上的治安案件已經是不可過夜的重大事件了,葛永得盡快向臨管會提交書面報告才行。至於弗朗西斯在案件處理中所起到的作用,葛永無心替他吹噓,但也不會刻意隱瞞什麼,只要照實記錄下來便是了。

    不得不說西管局的運轉效率還是相當不錯的,事發不到三小時,關於這起突發事件的書面報告就已經送到了邱元的辦公桌上。其實對於港口出現了數名西裔醉鬼鬧事這種雞毛蒜皮小事情,邱元根本就沒有什麼興趣加以關注,最近這類事件幾乎每天都會在馬尼拉各處發生,實在不足為怪。不過在此之前這類治安案件都是由警察出面處理,西管局還是第一次在處理這類突發事件時發揮作用,而且表現也相當不錯,用無可挑剔來形容都不為過。

    而這其中弗朗西斯的表現又尤為突出,在葛永送來的報告上,稱弗朗西斯是一人獨力完成了對這群鬧事者的勸降工作,在此過程中甚至都沒有讓治安警插手。弗朗西斯在處理這起事件過程中所展現出的勇氣和個人能力,讓邱元也是頗為讚賞。當初邱元挑中弗朗西斯來做這個局長,看中的便是他在本地西裔民眾心目中的影響力,而上任不久便乾淨利落地處理了這起突發事件,也正好是證明了邱元的眼光獨到,沒有看錯人。

    任用投降的文官武將,在海漢歷史上並不是什麼稀罕事,軍政兩界都有不少高官曾是海漢對外擴張過程中的階下囚。只要有足夠強的專業能力,在海漢官場上混出頭的例子實在不勝枚舉。比如這次在馬尼拉海戰中風頭一時無兩的“黑鯊”號,其船長武森投靠海漢之前便曾是南越的武將。馬尼拉一役中主動投降的西班牙官員的確不多,如今也仍有不少官員仍被囚禁著,如果弗朗西斯的轉換陣營能有一個比較好的走勢,那對於其他西裔官員來說也會起到一定的示範作用,說不準就會出現連帶效應,讓更多在押的西裔官員選擇投效海漢。

    當然了,臨管會也不是什麼人都會接收,首先得有足夠的能力和影響力才行,否則以公費養一些無用閒人,邱元日後也沒法向三亞交差。雖說現在給弗朗西斯安排的職位是個基本被架空的虛職,但臨管會也並不排除日後逐步給他分配權限的可能。

    “你看這個弗朗西斯,早前關著他的時候,說什麼都不肯降,好不容易說服了他給個官職讓他做,這一放出來,馬上就進入狀態了!”

    正好蕭良也在邱元的辦公室議事,邱元便將剛剛送來的報告遞給他過目,也是想聽聽他對此事的看法。

    蕭良的看法其實與邱元比較類似:“這些西班牙官員,放出來就會發現地球沒了他們照樣轉,心理落差肯定是有的,他要還是不肯為我們做事,那就真的成了對我們毫無價值的廢人了。你想想,這些人當官當了多少年,作威作福慣了,哪裡還受得了被人踩在腳底下的日子。能有機會東山再起,那肯定不會輕易錯過了。”

    “你說得有道理。”邱元點點頭表示贊同:“這個弗朗西斯還算比較積極,知道抓著機會表現自己。他既然那麼愛表現,我看倒是可以稍微再給他一點權限,讓他有點事情可做。”

    邱元大概也想不到,這弗朗西斯哪裡是抓著機會而已,根本就是自己動手製造機會來掙表現。弗朗西斯與丁家聯姻的關係不是什麼秘密,但沒有人注意到這兩家密謀策劃了這起事件來為自己牟利。

    邱元大筆一揮,對西管局提交上來的這份報告作出了批覆,讓葛永將涉及西裔人員的治安案件都交給弗朗西斯去處理。這個分權對葛永自然是沒什麼影響,因為他本來就不會親自去處理這些與治安警打交道的事務,但對弗朗西斯來說,臨管會的這個措施意味著什麼,就需要他自己去慢慢體會了。

    弗朗西斯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依然是顯得波瀾不驚,這讓葛永對他的沉穩印象又加深了幾分。直到下班回到家中,弗朗西斯臉上才終於顯出了欣喜的神色,讓兒子去開了一瓶紅酒作為慶祝。

    小弗朗西斯就算再怎麼遲鈍,也知道父親的表現贏得了臨管會的嘉獎,當下便向父親表示了祝賀

    弗朗西斯道:“事情比我想像的更順利,看來海漢人的治下也不是沒有漏洞可鑽。只可惜我醒悟得稍微晚了一點,如果一開始就主動爭取,或許這個局長職位就不是現在的虛職了。”

    經過這件事,弗朗西斯也開始意識到海漢對自己的任用可能並非一錘子買賣,而是視自己的表現而定,後續或許還能擁有更大的權限。這讓他有些後悔之前被關押時太鑽牛角尖,認為自己與海漢是勢不兩立的的關係,但實際上這僅僅只是自己單方面的想法而已。如果那時候就意識到海漢對歸降官員會重新啟用,自己好好爭取一下,說不得這西管局就真交到自己手上了,再不濟也會比現在的狀況好得多。

    當然了,現在發現這個事實也為時不晚,西管局的日常運作雖然事情瑣碎,但並不複雜,弗朗西斯沒待幾天就已經摸得七七八八差不多了。臨管會將西裔相關的治安事務交到自己手上,弗朗西斯認為這應該是一個考驗,也是一個更大機會。不過光靠自己努力還不夠,弗朗西斯認為有必要將治安警這邊的關係確立下來,準確地說,就是把秦華成也拉進來,讓其成為利益共同體的一員。

    經過這次的合作,弗朗西斯認為秦華成也算是個聰明人。只要能讓秦華成意識到這種合作也有利於他自己的仕途陞遷,弗朗西斯相信他會作出明智的選擇。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11 12:49
第1690章 利益同盟

    弗朗西斯在馬尼拉當了數年高級武官,官場上的經驗非常豐富,他很清楚以自己的西裔身份和過去的經歷,想贏得海漢人的信任,在其治下再單槍匹馬地闖出一番事業已經不太容易了,就算現在給了他一個西管局局長的位子坐,那也僅僅只是一個沒有什麼實權的虛職而已。但如果自己身後能有一個集合了各方面力量的利益聯盟,實現目標的過程就會容易得多,順便還能為後人鋪一鋪路。

    弗朗西斯先前願意放棄抵抗,服從海漢的安排,很大一部分原因還是出於對兒子的不捨。他自己是早就認栽了,不管海漢是打是殺,他都沒什麼好說的。但如果因此而讓兒子小弗朗西斯也把人生搭進來,他就覺得太難以接受了。既然已經無法再回到西班牙,那他就得在自己還能使得上勁的時候給兒子打造一個穩妥的前途。

    小弗朗西斯生性比較淳樸,腦子反應也說不上靈活,不管是經商還是做官,其實都不是他所擅長的領域,如果不是有這麼一個權勢頗大的父親罩著,他恐怕頂多也就是當個小農場主的命了。但弗朗西斯當然不甘讓兒子就這麼平淡度過人生,如果有可能的話,他還是希望給兒子鋪設一條官場上的青雲大道,讓弗朗西斯家族能在遠東開枝散葉成為貴族。

    在西統時期,弗朗西斯就已經做過這種嘗試,不過當時阿拉貢內斯並不願意讓弗朗西斯安排家人進入官場掌握實權位置,最後弗朗西斯只能選擇妥協,與丁家聯姻後便讓兒子改行去當了商人。反正具體的事務都有丁家策劃打理,倒也不需要小弗朗西斯費什麼腦子了。他事沒怎麼做,錢倒是掙了不少。

    但現在統治者變成了海漢,馬尼拉地區百廢待興,還有很多空缺的官職,弗朗西斯便想再搏一次,看看能不能給兒子創造出機會。當然這事光靠他自己努力肯定是不夠的,所以弗朗西斯想要盡快組建起利益聯盟,搶佔當前的有利時機。除了丁家這個金主之外,弗朗西斯認為拉秦華成入夥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作為馬尼拉社會秩序的維持者,治安警能在本地做的事太多了。

    於是在丁峰的安排之下,弗朗西斯和秦華成進行了一次秘密會晤,商議雙方結盟合作的事宜。

    “長話短說,只要有足夠的好處,加入你們也行。”秦華成雖然不明白這兩家邀請自己會晤的真正目的是什麼,但很顯然他們不是為了要從自己身上獲取好處。但他在此之前,的確是從丁家這邊拿到了不少錢財,所以他判斷對方約見自己,多半還是想要花錢讓自己去辦事。

    弗朗西斯道:“我就喜歡你這樣說話爽快的人!那我就簡單說了,我們三家需要結成利益同盟,共進退,這樣才能盡快地賺到錢,得到陞遷的機會。”

    秦華成道:“錢的事先不提,但你說的陞遷機會又是什麼?”

    弗朗西斯道:“你既然是在治安警隊當差,應該知道這個部門是臨時編制,也就是說在未來的某一刻,你們可能就會被突然解散,各自回家各找各媽罷了。但如果你今後能調動到比較要害的部門,那或許就不會被辭退了。”

    “你這話……彷彿是若有所指……”秦華成仔細品味著弗朗西斯的話,似乎是從中琢磨出了不一樣的意味。與他同一批被治安警隊挑中的人員,其中不少人都已經主動或被動地完成了辭職,取而代之的越來越多沒有一官半職在身的西裔人員。

    丁峰chā jìn來道:“小老弟,你對海漢的手法太不瞭解了,治安警雖然是臨時編制,但以後肯定會成立正式的警察部門。像你這樣有工作經驗的手下,多半是會被調去正式部門任職。”

    “當真?”秦華成對此還真是缺乏瞭解,他只知道海漢對治安警的招募標準放得極低,至於今後會不會從臨時編制轉入更正式的警察機構,秦華成之前也沒有聽說過確切的消息。

    “海漢人在他們的海外殖民地一直都是這麼操作,但也不是每個人都能轉正。”弗朗西斯繼續說道:“如果你願意跟我們長期合作,那我們也會設法幫你爭取到轉正的機會。”

    秦華成倒也不是說什麼都信的單純角色,聞言反問道:“你們要如何幫我爭取?”

    “丁家可以花錢,我可以給你提供消息。”弗朗西斯很直白地給出了自己的條件。當然事實上他也沒法吹噓,畢竟他們目前在官方都沒有什麼人脈可言,所能拿得出手的條件也僅限於此了。

    “這條件可還行。”秦華成依然沒有對弗朗西斯的條件表示肯定,笑了笑道:“花錢和提供消息都太懸乎,其實說白了還是憑運氣吧?”

    弗朗西斯應道:“運氣當然是要的,不然我怎麼能坐在這裡跟你說話。但這運氣也不是無緣無故來的,如果我之前沒有做過城防司令,海漢人怎麼可能給我一次重生的機會。同理,如果你缺少了我們的幫助,或許日後就會失去轉成正式警察編制的機會。”

    秦華成總覺得弗朗西斯講的這個“理”有點歪,甚至有些強詞奪理的意思,但有一點他倒是很認同弗朗西斯的說法,那就是運氣不是無緣無故而來。有好運臨頭,那必然是之前的某個正確選擇起到了作用,就如他在戰前還曾為本地西班牙武裝效力,但父親早早讓他回到家中避開了馬尼拉戰事,他才能在戰後被海漢啟用當了個不大不小的官。

    如果日後要爭取一個轉入正式編制的機會,那或許眼下做的決定便將會起到影響結果的作用了。對秦華成來說,答應或者拒絕弗朗西斯提出的要求都沒有什麼難度,但他也的確看不清這兩種選擇究竟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看來我們應該直接找秦老爺談這件事才對。”眼見秦華成猶豫不決,丁峰快要失去與他慢慢交涉的耐心了。

    “好吧,或許你們說得對,抱團結盟才是當下最明智的選擇。”秦華成並不希望讓家人插手自己的選擇,所以他聽到丁峰這帶著催促之意的話,便也不能再繼續猶豫下去了。

    秦華成這個鬆口,就代表著他也已經認同了另外兩家的想法,並決定成為他們的盟友,與其共同進退了。但秦華成也很謹慎地表示,如果這個利益同盟今後要與海漢官府作對,那他就恕不奉陪了。

    其實這個時候秦華成都不是太明白這個利益同盟能夠給自己帶來多大的好處,但他知道這兩家的根基都要比自家雄厚,跟他們結盟應該不會吃虧才對。

    丁峰本來還想弄一份書面的協議,由三方共同簽字畫押,但弗朗西斯卻否決了這個建議。他認為這件事的性質太敏感,不宜留下任何物證。對此秦華成也深以為然,在他當治安警的這段時間裡,已經帶隊查抄過不少人家,但凡家裡搜出來有財物清單或是賬本的,幾乎都是被對照著搜刮得一乾二淨。官員這種私下拉幫結派的動作要是被安全部的鷹爪發現了,那豈不是馬上就得丟官去職投入大牢。

    丁峰見這兩人都極力反對,倒也沒有再固執己見,便道那我們就是君子協議,口頭約定有多大的效用,就靠各自的自制力了。

    這個利益同盟結成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為弗朗西斯目前所接到的工作服務。臨管會已經將西裔人員的治安事件交給弗朗西斯來全權處理,而這就需要弗朗西斯與治安警這邊保持密切的聯繫了。雖然秦華成還只是個支隊長,所能管轄的區域有限,但他身在治安警這個機構中,所能得到相關消息自然要比弗朗西斯更快,而且有他指路,弗朗西斯與治安警打交道也可省去許多彎彎繞繞的麻煩。

    丁家在這方面起不到什麼直接的作用,但要想幫弗朗西斯一把還是能使得上勁。比如那些因為治安事件而被治安警逮捕的西裔民眾,一般只要事情性質不嚴重,那就是罰款了事,輕罪輕罰,重罪重罰。遇到有些因為戰爭而導致一貧如洗的西裔民眾拿不出錢繳納罰款,弗朗西斯便會通知丁家出面,以借款的形式替這些西裔民眾先墊付罰款。當然了,這錢是丁家出,但人情都是弗朗西斯這邊領了。

    所以沒過幾日,弗朗西斯在本地西裔民眾中的聲望也是水漲船高,都知道出事後只要能找來弗朗西斯出面與治安警交涉,那多半都能保證自己能夠安然脫身。而治安警這邊也不用像之前那樣死命催繳罰金,處理治安事件的效率和經濟收益都明顯提升不少,對於弗朗西斯的評價也是正面居多。特別是秦華成的轄區,西裔人員犯事後的處理效率估計是全城第一了。

    花錢刷聲望,這效率自然要比老老實實做事來得更快。不過這種手段也不是什麼秘密,用得多了自然就會慢慢傳開,所以弗朗西斯的表現經由西管局提交到臨管會這邊的時候,邱元實際上已經知道弗朗西斯在具體事務上所搞的這些小把戲了。

    雖然弗朗西斯的確是有投機取巧之嫌,但邱元對此倒說不上有多反感。他手上的事務實在太多,所以沒有太多精力去關注西裔民眾的民生問題,調弗朗西斯去負責這方面的事情,就是希望弗朗西斯能夠處理好這些治安隱患。如今僅就結果而言,弗朗西斯的處理方式收效相當不錯,不管是西裔民眾還是西管局、治安警,對其都是讚譽有加,而邱元所看重的就是結果。

    當然邱元也沒有因此就立刻再給弗朗西斯放權,他能夠從中感受到這名西班牙官員急於要東山再起的野心,沒有打壓就算是對得起弗朗西斯了。西管局的運轉正在快速步入正軌的過程中,弗朗西斯所起到的正面作用不小,但也還沒到不可或缺的程度。邱元打算在觀察一段時間,看看這個西班牙人是不是能沉得住氣。如果弗朗西斯在此期間表現得太浮躁,那可能還是把他當作一個純粹的傀儡更好。

    時間進入三月中旬,馬尼拉港的船務市場也終於開始逐步恢復正常,丁家船行的經營規模比起戰前縮水了不少,加之戰後幾家海漢大船行介入本地市場,對其日常經營形成了不小的衝擊。若不是丁峰在馬尼拉本地交遊甚廣,靠著人脈拉了一些生意,丁家還真是很難跟外來大鱷進行正面競爭。

    越是如此,丁峰就越是想要早日完成經營轉型,將經營項目從航運慢慢轉向本地的西裔聚居區,從這幫西裔身上賺錢,而這便要依賴於弗朗西斯在本地的影響力了。

    丁峰針對西裔聚居區的經營方向很明確,就是從生存必須的衣食住行下手,向西裔民眾提供基本的生活物資。擱在戰前,這些眼高於頂的西裔根本就不會正視丁峰這樣的漢裔商人,他們只會與小弗朗西斯這樣的西裔商人做買賣。不過此一時彼一時也,戰後很多西裔民眾雖然保下了性命,但家產或多或少都被海漢搜刮過,而獲取生活物資的渠道更是變得閉塞,很多人就算手頭有錢也不一定能在市面上買到藥品、布匹、糧食這些生活必需品了。

    而如今願意向他們提供這些必需品的丁家,就成了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誰也顧不得丁家的漢裔身份,能把這些稀缺物品買回家屯起來才是要緊事。雖然丁家出售這些生活必需品的價格並不便宜,藥品更是比戰前貴了好幾倍,但人們抱怨完之後還只能掏錢買下,因為除了丁家之外,似乎也沒有別的商家願意向他們出售這些東西了。

    這當然只是民眾的錯覺,事實上這種壟斷經營的現狀,只不過是利益同盟的幾方聯手操作出來的局面而已。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11 12:51
第1691章 壟斷經營

    對商人來說,能夠在某個行業或者區域內實現壟斷,無疑是最為暴利的經營模式,但要做到這一點卻並不容易。除了自身的經營規模和運作水平要達到一定程度之外,也需要其他的一些客觀條件,比如說來自官府的支持和扶助。

    當然了,不管出於哪方面的考慮,由海漢高官掌管的臨管會都不可能扶持本地商人進行壟斷經營,來海漢國內經過了時間考驗的大商家才是官方能夠信任的合作夥伴。這些商家熟知海漢法律法規,又能在海外很好地配合官方行事,自然也就得到了更多的特殊照顧。

    比如在航運業中實力排名前列的詹氏船行,從海漢此次征西行動的準備時期就已經開始配合官方,利用自身的運力為軍方運輸人員和物資。在海漢艦隊出征馬尼拉期間,詹氏船行也出動了數十艘帆船隨同一起行動,擔當起了後勤輜重的任務。

    這種出錢出力的行為當然也不是白白付出,戰後到了分蛋糕的時候,在後勤航運中出力最大的詹氏船行自然也會得到更多的照顧。船行在馬尼拉這邊所有的經營活動都有官方背書,可靠程度自然遠勝一般的民營船行,所以在戰後很短的時間內就在本地航運市場拿下了一定的份額。而類似丁家船行這種有西班牙背景的本地商家,其原本所擁有的市場份額就遭受了明顯的擠佔,不得不將經營方向作出調整以避開海漢同行的鋒芒。

    丁峰對形勢的觀察還是很清楚的,雖然戰後進入馬尼拉地區的海漢商家大多實力強勁,又有官方在背後支持,但終究還是會有一些經營領域是他們在短時間內難以進入的,比如本地西裔民眾的生活需求,海漢商家對此就比較陌生,短期內難以與這個特定族群對接到位,而這卻正是丁家的優勢所在。

    丁家紮根馬尼拉已經有幾代人的時間,長年累月與西裔相伴而居,對其生活需求自然是瞭如指掌。過去不做這個領域的買賣,主要是西班牙人抱著統治者那種居高臨下的優越感,讓丁家不得不通過小弗朗西斯這個中間商來完成交易。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西裔人員在本地就是處境最卑微的族群,很多漢人為了避嫌,甚至根本就不願與西裔有任何來往。在很多西裔民眾都處於缺衣少食的狀況下,有丁家願意向他們提供生活必需品,哪裡還能有挑三揀四的餘地。

    當然了,馬尼拉的聰明人也不止丁峰一個,自然還有其他人意識到了這個商機,並且也不在乎什麼要與西裔保持距離這類說法,希望能趁著戰後重建社會秩序的這段空檔期,佔領西裔社區的生活物資市場。但這些競爭者相比丁家缺少了一個極為重要的條件,那就是來自於官方的助力。

    而丁家的官方助力,自然便是西管局了。按照西管局的職能,西裔聚居區的一應事務都在其管轄權限之內,自然也包括了生活物資供應在內。在這些區域開設向民眾出售各種生活必需品的商舖,都得先在西管局這邊備案登記,獲准之後才可實施。弗朗西斯主管的事務雖然並非商相關,但西管局特招的西裔人員卻是有一些人是負責這類事務,而弗朗西斯這邊只要放出風聲,那別人想把買賣做進去就沒那麼容易了。

    西管局這邊也不會明確否決其他商家的申請,但只要多拖上一拖,讓丁家先進去把生意做起來,站住了市場之後,後來者想擠進來就沒那麼容易了。

    食物、藥材、布匹、酒、鹽、鐵製品等等,這些東西對西裔民眾來說是不可獲取的生活必需品,而丁家通過商舖提供給他們的數量和質量都遠勝街頭小販,很快就佔領了城中大部分的西裔聚居區。西管局也無需什麼偏袒丁家的額外措施,只要生意開始做上路了,丁家這邊自然就能將市場佔住,從而實現壟斷經營。

    不過令丁峰有些不開心的是,本地有背景的商家似乎也不止自己這一家,城南那邊還有另一家名為“潮升商棧”的大明商行,似乎也很是精於此道。

    關於這家商行,本地倒是有不少稀奇古怪的傳聞。據說這家商行的掌櫃在戰前頗得西班牙神父的賞識,也結交了不少馬尼拉當局的權貴人士,可在戰爭期間這家商行不知怎地去是抱上了海漢的大腿,其商棧還被海漢軍徵用為攻城期間的臨時指揮所。或許便是因為這個原因,戰後這家商行上下安然無恙,生意反而比之前做得更大了。有消息說就連海漢軍的後勤物資供應,也有一部分被這商行給攬下來了。

    有人說這家商行的主人本就與海漢有舊,所以才能在戰爭期間和戰後獲得特殊照顧,但到底這故舊是怎麼個說法,就沒人能說得明白了。也有說這商行是在戰爭期間賣了西班牙人,才換來了海漢的器重,不過相信這種說法的人不多,因為這商行是座落在城外,打仗的時候隔著高高的城牆,根本就不知道城裡西班牙人的情況,這又談何出賣?

    丁峰在戰前也曾聽說過這家商行的名頭,據說那位姓冉的掌櫃很是有些手段,與馬尼拉大教堂的那位布蘭科神父私交甚好。不過這在他看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畢竟丁家的聯姻對象是當時的城防司令,這手段比結交神父又不知道要高出多少了。但戰後這潮升商棧的經營狀況似乎又有了一個飛躍,不僅城外的商棧擴大了經營規模,而且還在城內的西裔聚居區開設了幾處新的商舖,其經營的商品也正好與丁家有所重疊。

    對於這樣的競爭對手,丁峰當然不會坐視不顧,這天便專門將弗朗西斯和秦華成請出來,商議是否能夠用點手段遏制這個對手的發展。

    “潮升商棧?在下倒是聽說過。”秦華成聽丁峰道明原委之後,便點頭應道:“這家的冉掌櫃是有點東西的,最近聽過不少人都誇讚此人路子廣,能達成常人不能為之事。”

    “哦?此人可有什麼特別的事蹟?”丁峰追問道。

    秦華成道:“戰前的不太清楚,但最近倒是有幾件事與此人相關,在下以為值得一提。”

    秦華成所說的“值得一提”的事蹟主要有兩件。一是近期開始有漢人移民從大明渡海遷入馬尼拉,這個措施的目的是為了增加本地的漢人人口,以此來穩固海漢對本地的統治。之所以要大費周章地從大明遷入移民,主要還是因為海漢國本身的人口需求就存在很大的缺口,從大明招募移民的成本要比從海漢國內遷人低得多。這事眾所周知是由海漢官方組織,但具體承辦此事的卻是潮升商棧。

    聽起來似乎沒什麼大不了,畢竟過去從大明向馬尼拉遷入移民的事務也都是一些大明當地的牙行在操辦,但今時不同往日,馬尼拉這地方換了海漢人來統治之後,對於人口的遷入遷出控制都比過去嚴格多了。類似遷入移民這種事務,尋常的牙行已經沒法操辦了,只有像潮升商棧這種得到海漢官方認可的商行,才有資格繼續在這個行業裡運營下去。而目前馬尼拉地區有此資格的民間機構,就只有潮升商棧一家而已,說是官方欽定也不為過。

    普通人或許不會太明白這意味著什麼,但秦華成在治安警衙門已經做了一段時日,對此自然有更為深刻的認識:“海漢人對戶籍管理極為重視,能讓潮升商棧接手移民事務,足見對其信任有加。也不知那掌櫃究竟有什麼本事,竟能讓臨管會如此青睞。”

    弗朗西斯這個時候才開口道:“你說的這個人,我也見過幾次,甚至還在守城戰期間向他的商棧派駐過一整隊的士兵,但那隊人或許是遭到了海漢軍的伏擊,就此無聲無息地消失了……他的確是一個很會打交道的人,也是戰前為數不多會經常去城裡教堂參與祈禱的漢人。但與我們交往密切的漢人在戰後大多都遭到了打壓,而他能夠得以倖免,或許也正是他的社交能力起了作用。”

    弗朗西斯回憶起了當時在城南與海漢軍交鋒時的一些事情,但有些細節已經記得不太清楚了,不然他或許能想起那晚曾不止一次向潮升商棧派出過人馬。

    “又或許他在戰時向海漢人進貢了不少錢財來換取信任,誰知道呢?”秦華成慫了慫肩,跳過了這個沒有標準答案的猜測環節,然後開始講述他所知道的第二件事。

    這第二件事相對就比較隱秘了,外界知道的人不多,秦華成如果不是干了現在這個行當,他大概也根本就不會聽說相關的消息。

    “據說城裡的西班牙教會在戰前曾經運了一批東西出城,當時就寄放在潮升商棧裡。”秦華成神秘兮兮地說道:“但戰後外界沒人知道這批東西去了哪裡,布蘭科神父對此也緘口不言。有人說是潮升商棧的掌櫃冉天祿私吞了這批東西,也有說他是交給了海漢人,由此才換來了現在的特殊待遇。”

    “教會的東西?”弗朗西斯挑了挑眉毛道:“那很可能是一大筆財富啊!你們或許不太清楚,過去馬尼拉本地最大的財主,並不是商人或者官員,而是教會!跟教會比起來,我們這些人統統都算是窮人了。”

    “那既然教會有這麼多錢,為什麼不自行處理,而是要交給一個大明商人?”秦華成對此頗為不解。

    “或許神父認為冉天祿的明人身份能夠幫助教會把這批東西瞞天過海,混過海漢人的搜查。”丁峰隨意猜測道。不過他也不知道他的這個猜測其實已經無限接近事實,只差一點就已經摸到真相了。

    “那怎麼可能?”

    弗朗西斯和秦華成對這個猜測都搖頭表示不信。在他們看來這個可能性實在太荒謬,不管是教會、冉天祿還是海漢人,大概都不會接受這樣一種安排。但奇妙的是當時布蘭科神父也正是看中了這種可能性,反其道而行之,將東西運去潮升商棧託管。講道理如果不是冉天祿有另一重身份,這個招數還真有可能就把海漢軍給瞞過去了。畢竟海漢軍當時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西班牙人身上,也並未打算要逐門逐戶地實施抄家,何況對象還是大明商人。

    “是啊,那怎麼可能。”丁峰也立刻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搖搖頭把這個念頭從自己腦海中趕了出去:“或許是海漢軍將潮升商棧徵用為指揮部的時候,發現了教會存放在那裡的東西,而冉天祿趁勢把這功勞攬在自己身上,從而換得了海漢的信任。”

    丁峰的這個構想就合理多了,以冉天祿的社交本事,或許還真能在那種環境下說服海漢人,相信這批東西是由他從城內西班牙教會那裡弄出來的。這樣一來,海漢人對他的信任似乎也就說得通了。

    “這人真是狗屎運啊!”秦華成也覺得丁峰的這個猜測有道理,頓時大嘆命運不公:“如果換了是我,這個時候大概就已經當上馬尼拉治安警的大頭目了!”

    “如果換了是你,你可能已經死好幾遍了!”丁峰毫不留情地嘲諷道:“你看到這麼大筆錢,難道還打算上交?怕是不要命也得自己吞了吧!”

    秦華成嘿嘿乾笑兩聲,卻並未否認丁峰的說法。他雖然不貪圖蠅頭小利,但如果真有弗朗西斯所形容的大筆錢財,那肯定是不會放過了。

    “行了,說正事吧!”弗朗西斯不想浪費時間閒扯沒用的話題,重新提起了丁峰請他們出來的用意:“這個冉天祿既然是有官方的支持,那你還打算要對付他?我建議在摸清他的底細之前,先不要冒險,免得給自己惹上麻煩。”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11 12:52
第1692章 盤根問底

    弗朗西斯在官場上混了這麼多年,而且之前扮演保護傘的角色替丁家做過不少事情,自然很清楚有官方背景的商人擁有多麼大的能量。雖然他在改朝換代之後仍是保有著官員身份,但今時今日只能夾著尾巴做人,可不敢再像以前一樣為所欲為了,說不得那潮升商棧背後的靠山就比自己份量重得多,這要是被丁峰挑動著去找人家的麻煩,搞不好就會踢到鐵板上栽個大跟頭。

    至少,也先得弄清這潮升商棧冉天祿背後究竟是哪尊大佛,如果是惹不起的那種,那還是趁早保持距離,不要主動招惹是非上身。

    丁峰倒也不是聽不進話的人,既然弗朗西斯說得如此慎重,而且秦華成所說的傳聞也從側面印證了這個對象不好惹,那他也不好逼著弗朗西斯去冒這個風險。但就此放棄肯定是不甘心的,所以他又轉向了秦華成問道:“你這邊有什麼法子能查到那人的底細嗎?”

    相較於在西管局整天只與西裔打交道的弗朗西斯,身為治安警的秦華成顯然是更適合打探漢人消息,等有了確切的消息之後,或許還能找到對付這個棘手對象的方法。

    秦華成見這兩人都盯著自己,便點點頭道:“我可以試試,但不敢擔保會有結果。你們也知道,以治安警的權限能打聽到的消息不會太多。”

    “若是阻力太大,那也不用太確切的消息,其實我們只需要知道這個人能不能動就行了。”丁峰補充道。

    要是打算與對方公平競爭,丁峰就不用專門把這兩人請出來了,他打的主意就是想借助官府的力量,壓制住競爭對手在西裔聚居區的經營,當然如果能夠直接讓對方退出競爭就最好不過了。

    秦華成故意在那兩人面前表現出沒把握的樣子,也是防著萬一力有不逮沒把事情辦成,至少也讓他們提前有了心理準備。但要查一個大明商人的底細,對他來說還真沒覺得有什麼困難。

    治安警這個機構雖然只是臨時編制,但暴力機關的特殊性質就決定了其擁有的權限遠勝普通官府衙門。以維護治安之名,調查民眾信息,是治安警的正常職能之一,而秦華成這個支隊長的官職雖然不大,但也已經夠得著自主查詢民眾戶籍資料的了。只要跑一趟城裡的馬尼拉警察總署,應該就查到那潮升商棧掌櫃的詳細個人資料,這比他親自去城南摸排情況還要容易得多。

    但秦華成深知即便是很容易辦到的事情,也不可輕易在這兩隻老狐狸面前露了底,否則他們不但不會對自己的付出心存感激,反而會更加看輕了自己。就是得讓他們的心一直懸著,才能讓他們真正重視自己的存在和作用。不過現實與秦華成的想像似乎也有一些偏差,這件差事似乎並不像他想像的那麼容易。

    翌日,秦華成便尋了個由頭,拿了一些需要到警察總署報備的文件進了城。馬尼拉警察總署也是設在城北官方機構林立的城堡區這邊,這棟房子在西統時期是城防軍的武器庫房,戰後存放在這裡的西式武器全都被搬走了,一部分銷毀,一部分折價賣給了葡萄牙人,房子則是被用作了設立馬尼拉地區的警察總署機構。

    雖說在城內外各地執勤的治安警幾乎都是秦華成這樣從本地招募的青壯,但在警察總署這邊任職的絕大多數警官卻都來自海漢國內。警察署長餘震是投效海漢多年的老歸化民了,他以崖城捕快身份加入海漢警隊,一路做到了石碌苦役營的負責人,1635年調回三亞接受了一段時間的晉陞培訓,然後在警察司裡坐了約莫一年的辦公室以熟悉機關事務。執委會策劃征西行動的時候,餘震便成了外派官員名單上的候選者了。戰爭結束時他隨同邱元一起來到馬尼拉,然後擔負起了建立本地治安機構的任務。

    如果細數餘震這幾年的從業經歷,就可以發現他幾乎是把警察司下屬的各個部門都走了遍,對於警察體系和地方治安管理都有著豐富的經驗,被分派到馬尼拉負責警察總署的領導工作也算是人盡其才。

    餘震上任之後所面臨的最大問題倒不是來自本地人的抵抗和騷亂,而是警察人手的嚴重不足。戰後從國內調來的警官就這麼三四十個人,而且多是來自基層,所以搭建本地警察機構,指揮日常運轉的工作就幾乎都落在了餘震身上。為瞭解決人手不足的問題,餘震從本地大量招募以漢人為主的青壯,成立了由這些臨時警察所組成的治安警部門,通過這些治安警來對本地的社會治安進行管理和監控。

    這樣做的效果的是顯而易見的,這些熟悉本地民情的治安警在處理治安事件的時效性上無疑遠勝初來乍到的海漢警官,想在他們面前耍花樣很難過關。特別是過往騎在漢人頭上作威作福的西裔人員,更是被以漢人為主的治安警盯得死死的,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被尋個罪名給抓起來,只能謹言慎行避免惹禍上身。這樣一來,也在無形中降低了本地西裔民眾對新統治者進行反抗的幾率,讓馬尼拉的治安狀況迅速得到好轉。

    但壞處也隨之而來,這些熟悉本地狀況的治安警有太多的機會可以以權謀私,利用身上這套黑色制服為自己牟利者大有人在,而僅有幾十人的管理層很難兼顧到警隊基層的狀況,他們所掌控的也就只是各個支隊的大致狀況,更多的信息來源也得依賴於各支隊長的工作匯報,再由高級警官們對其下達新的指令。類似秦華成這樣的治安警支隊長,雖然官職不大,但職權卻不小,而且行事極為自由,只要稍稍用點頭腦,利用身份為自己撈取一些好處可謂毫不費力。

    在現階段,不管是臨管會還是餘震,對於這些弊端都沒有什麼特別好的解決辦法。海漢必須要通過這些人來管理本地的治安,就避免不了會出現這些不大不小的問題,只要不是影響到海漢的統治,官員們大致上也都會保持睜隻眼閉隻眼的態度,不會對屬下的小動作太過計較。像秦華成這種收了商人的好處,洩露一些無傷大雅的信息,也沒人會去追根究底地查辦他。

    秦華成到了警察總署,先去檔案處將自己帶來的幾份資料上繳了,拿到回執之後,便徑直去了隔壁的戶籍管理處。海漢在接管馬尼拉之後便開始著手編撰整理本地的戶籍檔案,一部分是依託於西班牙統治者留下的檔案資料,但大部分的登記工作仍需從頭來過。弗朗西斯所在的西管局,其主要任務之一便是登記本地的西裔民眾資料。

    秦華成知道那潮升商棧的冉掌櫃是大明人士,而這種常駐馬尼拉的外國商人,在警察總署這邊應該也同樣會有一份詳細的戶籍資料。秦華成向這裡的辦事人員出示證件之後,便要求查詢此人的資料。

    那辦事員讓秦華成將查詢對象的姓名、所在地及其他所知的個人信息寫下,然後便起身去了資料室。這冉天祿有名有姓,肯定是歸檔於外國商人裡,查找起來應當不會費時太久。

    果然不多時那辦事員就回來了,但卻沒有帶來冉天祿的資料,只是將秦華成所寫的查詢信息退給了他,搖搖頭表示無法查詢。

    秦華成奇道:“莫非這人尚未登記戶籍?不對啊,據我所知,城南那邊是最早開始登記,怎會漏過了潮升商棧?莫非老兄你沒看清楚,勞煩再跑一趟可好?”

    那辦事員擺擺手道:“不是沒登記,是你不能查。”

    秦華成這下更是不解了:“我身為港區治安警支隊長,為何不能查?”

    辦事員道:“此人檔案有保密限制,你級別不夠查不了的,回去吧。”

    “保密限制?”秦華成皺了皺眉頭,許久才回想起來,在入職培訓的時候警官曾提到過,警察總署裡的檔案並非人人都能查閱,其中一些涉密的內容,就必須得有一定的職務權限才有資格查詢。自己這個支隊長職位說小不小,但要說大,那可能連大的邊都沾不著,自己上面還有警司,警司上面還有警督,警督上面還有臨管會,臨管會裡才是真正的大人物。

    這警察總署裡有一些東西只能給大人物看,自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不過秦華成也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不免就有些新鮮,又追問那辦事員要何等權限才能查詢此人檔案。

    那辦事員不耐煩地應道:“保密條例沒學過嗎?不該問的就不要問了!都說了你權限不夠,你若堅持要查,便向上面打報告吧!若是署長大人批了,你便可以來查。”

    秦華成心裡暗暗吃驚,臉上卻裝作無事一般,謝過那辦事員之後便離開了。他自知身份低微,連署長的面都見不著,又哪裡能弄到什麼批准。只是這大明商人的身份資料竟然有如此之高的保密權限,實在讓他有些不懂了。他先前曾應丁峰的要求,來這邊查過另外一名大明商人的資料,當時卻極為順利,並沒有什麼權限要求,很顯然這冉天祿的身份有些特殊,以至於官方都為他提供了某種特殊的庇護。

    但這非但沒有讓秦華成打消查探究竟的念頭,反倒是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先前已經聽過不少有關這潮升商棧和掌櫃冉天祿的傳聞,再加上今天的遭遇,讓他很是好奇這商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竟有如此之大的能量。

    左右閒著無事,秦華成決定再去趟移民署,看看還有沒有別的辦法打探消息。他兄長秦華明便是在移民署做事,按照職能來說,移民署也要對常年僑居本地的外國人進行登記,而且如今從大明向馬尼拉遷入移民的中介買賣據說就是潮升商棧在做,正好可以去找兄長打聽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秦華明聽他道明來意之後,搖搖頭道:“潮升商棧的事,為兄也不太清楚,但承辦移民事務是臨管會親自下達的命令,這是毋庸置疑的。但你要是想找潮升商棧的麻煩,最好還是省省吧,這間商棧必定背景極深,否則豈能獨佔這門買賣。”

    秦華成強笑道:“我哪裡是要找這商棧麻煩了,只是好奇打聽一下,這商棧到底有什麼特別之處,竟能讓臨管會為其安排買賣。”

    秦華明道:“百聞不如一見,你如果真有興趣,那乾脆就去城南走一趟,反正也不遠,去看看那商棧的情況,或許就能解開你的心頭疑惑了。”

    秦華成認為有理,便告別秦華明,徑直去了城南,打算去看看這商棧到底是什麼臥虎藏龍之地。

    距離戰爭結束已有月餘,城南被炸塌的城牆和城門廢墟都已經基本清理乾淨了,原本連成一片的城牆防線如今有了一個大約十多米寬的豁口,斷壁殘垣只剩了原城牆大約三分之一的高度,城門更是徹底拆去,變成了一個敞開的路口。不過城防軍還是照常在這裡設置了進出城的關卡,但盤查的嚴密程度已經大不如戰爭剛結束的那些時日了。

    秦華成穿著治安警的制服,城防軍自然也不會為難他,很順利便出了城。順著城南的大道走出約莫一里地,便已經看到前方一處房頂上挑著旗杆,那旗幟黑底白字,正是大大的“潮升”二字。還隔著老遠,秦華成便看到有馬車軟轎不斷從那處地方進進出出,看起來頗為繁忙。

    到了近處,便能看到這處地方臨城南大道的一面全是鋪面,而馬車軟轎進出的那一條支路則是通向這些臨街鋪面後的一個面積頗大的院落,這地方便是如今馬尼拉城南經營規模第一的潮升商棧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11 12:55
第1693章 商界新貴

    如果要列出馬尼拉本地在戰後崛起的新貴人物名單,那冉天祿、冉天成兩兄弟肯定會名列其中。雖然冉天祿在戰前就與馬尼拉殖民當局保持了不錯的關係,一定程度上也算是受到了官方的庇護和支持,但那時候的潮升商棧經營規模與現在相比卻還有著明顯的差距,頂多算是在本地經營狀況較好的大明商行之一而已。

    一直以來,自大明組織移民跨海遷入馬尼拉地區定居,對經營者來說都是一個油水豐厚的經營項目,而承辦此事的牙行也就因此而成了一個競爭十分激烈的行當。在戰前約莫有四五家大明商行經營移民買賣,在正常年景每年能向這裡輸送兩到三千名漢人移民。其中一部分漢人會被送去菲律賓群島的其他殖民地定居,留在馬尼拉的約莫會有一半左右。

    而到了戰後,本地的移民行當中卻突然就只剩了潮升商棧一家獨大了,這並不是其他商行經營不善所致,而是只有潮升商棧得到了新統治者下發的特種行業經營許可,將其他同行全都擠出了這個行當。這種由官府給予的特殊待遇,以前在馬尼拉地區是從未出現過的,很多人也由此注意到了潮升商棧,以及其經營者冉氏兄弟。

    沒人知道潮升商棧的特殊待遇是緣何而來,但很快就有人發現,潮升商棧的經營項目可不止移民這一項,幾乎所有涉及到進出口的業務,這家商棧都有涉獵,而且交易量也遠勝本地同行。一些產於大明境內的中藥材,以及產於海漢國的火柴、肥皂、甘蔗酒之類的商品,潮升商棧甚至是本地獨家供貨,天知道他們究竟是怎樣在戰後立刻就聯繫到了這些貨源。

    當然了,也不是人人都會對這些緊俏貨的來源追根究底,大部分得到消息的人所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跟潮升合作一起賺錢發財。畢竟在戰後的馬尼拉,有路子拿到緊俏貨的都是大爺,有貨源就等於賺大錢。潮升賺大頭,做下家的也同樣會有豐厚的收益。所以在戰後潮升商棧迅速就成為了城南的一處主要的貨物集散地,為了便於經營,潮升商棧甚至掏錢將商棧外長達百米的臨街鋪面全部盤下,還在附近又買了兩個院子,改造成臨時庫房使用。

    如果秦華成對商貿方面的消息更敏感一點,他或許早就應該察覺到,最近在馬尼拉港區卸下的貨物,有不少都是運往了城南的這家商棧。這些貨物中的一部分會在潮升商棧分銷給馬尼拉地區的一些零售商,其餘的則是由潮升商棧自行出售,新近在城內開設的數間商舖便承擔了這一功能。

    當然就算秦華成知道這一點,他也很難理解潮升商棧除了獨家貨源之外,是怎樣憑藉物流效率和分銷模式方面的優勢打敗了本地同行,迅速佔領了戰後本地的商貿份額。世人皆知海漢做生意了得,但究竟為何要比其他國家的同行厲害,卻極少有人能真正明白其中的妙處。

    秦華成沒有急於進入潮升商棧去踩點,而是在街對面的一間小茶鋪裡坐下來,打算先觀望一陣,順便也看看是否能從這裡獲得一些額外的信息。這裡來往的全是一些商人和車馬行的夥計,有不少人便會在這茶鋪歇腳順便談論一些生意相關的事情,秦華成一邊喝茶一邊豎起耳朵聽周圍的交談,果然是從中有所收穫。

    坐在他左邊的一桌人,都是三四十歲的漢人男子,每人手邊都是一支趕大車的馬鞭,看樣子全是車把式。這其中一人便正在談論他昨日在港口的見聞:“……那一船裝運來的漢人怕不是有三四百人之多,靠岸下到碼頭上,便有治安警過來圍住了。往常這種移民船可不都是給碼頭交錢才能讓人上岸,但昨天看到潮升商棧的管事上前跟治安警報了個名號,便乖乖放人了。據說這批人都會安置到巴石河北岸,到那邊去開荒屯田,修建農場。”

    秦華成心裡暗自琢磨,昨天沒有什麼移民船出現在自己的管區內,那車伕說的這事多半是相鄰的另一個管區內發生的事情。據說那邊的支隊長送了不少好處到警察總署去打通關節,想讓移民船今後全都停靠他那個管區裡的碼頭。但聽這車伕的說法,潮升商棧運來本地的移民,似乎並不需要給治安警上貢。當然了,也說不定是有別的結算方式,就像秦華成轄區內的一些商家富戶,都是按月定時給他送來好處,就不用每次打交道的時候都要單獨談價這麼麻煩。

    果然旁邊另一個車伕就對他的說法產生了質疑:“郭老二,你怎麼知道沒給錢?說不定這船還沒靠岸的時候,潮升商棧就提前把錢給付了!”

    那被稱作郭老二的車伕連連搖頭道:“我先前也有這種想法,但後來就知道不對,這船移民上岸離開之後,那治安警頭目就一直在罵罵咧咧,說是在潮升商棧身上撈不到油水,要是給過錢了總不至於罵出口。看樣子多半年是後台太硬惹不起,不然要是治安警想為難潮升商棧,能眼睜睜看著那些移民離開?”

    秦華成心想那就不是潮升商棧有沒有照規矩給錢的問題,而是這治安警壓根不敢收對方的錢。這個狀況其實也不稀奇,所有人應該都會意識到潮升商棧背後有靠山,只是沒什麼人知道這靠山具體是哪位高官罷了,但想來隔壁轄區的那位支隊長,會比自己所知的情況更多一些,回頭倒是要找時間去討教討教,看看能不能從他那邊挖出點消息。

    同桌另一個年紀稍大的車伕也加入到討論中:“郭老二說這事是真的,之前給潮升商棧拉貨,曾在好幾個地方遇到駐軍關卡盤查,別家的貨就得一車一車地查驗,但潮升的貨就可以不用查,直接過關。這潮升的冉掌櫃,確實有排面!”

    “話說回來,潮升出的價錢也挺不錯,我看比別家多了能有一成吧!”對著秦華成這邊的一名車伕注意到了他身上的治安警制服,主動將話題轉開了,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不止,你忘了前幾天下雨,潮升這邊直接加了三成的價,讓我們去帕塞鎮那邊拉貨送去城北……”

    車伕們談論這些話題,無非就是圖個熱鬧而已,他們真正關心的是與潮升商棧做生意是否有利可圖,貨運安排和貨物交接、運費結算是否便利,至於潮升商棧為何能夠得到官方的庇護,那並不是他們真正想要知道答案的問題。

    當然對在旁邊偷聽談話的秦華成來說,這些信息就有著不同的意味了。一個大明商人經營的商棧,能在海漢的殖民地得到官方如此之多的照顧,甚至稱其擁有特權也不為過,這冉天祿憑的是什麼?諸如此類的傳聞如此之多,已經讓秦華成無需再去懷疑其真實性了,他現在心中最大的疑惑,就是海漢官方為何要為潮升商棧提供如此之多的便利。

    秦華成望向馬路對面的潮升商棧大門,那裡進進出出的人流似乎就一直沒有中斷過。很顯然官府對潮升商棧提供支持不可能是無償的,那麼回報是什麼?潮升商棧生意這麼好,要上繳收入的幾成給官府,才能換得如此待遇?這潮升商棧與官府之間,真的就只是單純的金錢關係嗎?

    秦華成腦子裡冒出了一大堆的問題,但他卻沒有找到解決問題的頭緒。這倒不是他腦子不夠用,而是蒐集到的信息太少,難以做出更確切的推斷。如果有可能,他倒是很想去見一見冉天祿,看看這個人身上到底有什麼特殊的地方,但他此時身著制服,就這麼去求見未免就有點冒失了。

    而此時的冉天祿可不知道在一街之隔的地方有個治安警正在設法調查自己的底細,他最近這段時間忙得不可開交,甚至都沒有時間去從事自己的本職工作了。自戰爭結束之後,他就幾乎是脫離了安全情報工作,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在了商棧的經營上。

    這並不是安全部已經不再需要他,而是臨管會直接下達給他的命令,要求他在儘可能短的時間內,讓潮升商棧掌握本地的主要商貿資源,以此來配合官方對本地商業機構的清理。

    在海漢接手馬尼拉之後,本地原本由西班牙人經營的商業機構幾乎全軍覆沒,這些機構的絕大部分資產都被海漢軍以戰利品的名義收繳查抄後充公了。這也是海漢有意為之的手段,除了斂財之外,也是要借此逐步消除西班牙人在本地的影響力。而由此所空出來的這部分市場份額,臨管會自然是要扶持一批後來者填充進去。

    海漢的主要扶持對象仍然是以來自國內的大型商業機構為主,類似詹氏船行這樣的商業機構無需擔心其忠誠度,由其把控航運這樣的重要行業,官方也更放心一點。其次便是扶持本地親海漢的勢力,不管是漢人、土著還是西裔,在這個階段都有一定的機會爭取到官方的賞識和支持。

    不過潮升商棧的情況比較特殊,官方希望由其掌握關係到本地民生的一些關鍵產業,比如從大明遷入移民,本地民眾的生活物資需求等等。就算一些不能實現壟斷經營的行業,至少也要佔據足以影響市場走向的份額。

    要達成這樣的目的,對潮升商棧提供支持的可就不止是某一個部門了,商貿、航運、民政、治安,乃至駐軍部隊,統統都參與到了扶持之中。也正是因為有了這種全方位的照顧,潮升商棧才會在戰後短短的一個多月時間裡,便迅速成為了本地經營規模首屈一指的商業機構。

    臨管會之所以選了潮升商棧而不是另行打造一個商業機構,主要的原因也是看中了冉天祿對本地商業市場的瞭解,而且潮升商棧名義上仍是一個隸屬大明的商業機構,即便是得到了官方諸多的扶持,但也極少會有人能想到這個商棧其實就是海漢官方的一個外延機構,批了一層大明的皮而已。

    冉天祿本以為戰爭結束之後,自己就會因為在此期間立下的大功而受到嘉獎,然後調回三亞去當官了。但不曾想上頭對他的使用並未到此結束,他還不得不繼續把大明商人的角色扮演下去。當然了,如今有了官方撐腰,冉天祿倒也不用再像西統時期那樣謹小慎微地過日子了。如今官方要的效果就是把他打造成在本地具有影響力的明商和漢人的代表,所以才會很高調地給予他和潮升商棧諸多特權,以此來將他包裝成“馬尼拉官商”的形象。

    冉天祿在度過了短暫的不快之後,很快就適應了這個新的角色。其實他自己也很清楚,單就個人待遇而論,如今在馬尼拉當一個衣食住行統統有人服侍的豪商,遠勝回到三亞待在清冷的安全部做個每天跟堆積如山的文檔打交道的官員。而且如今安全部的指令也是讓他暫時先服從臨管會的安排,所以他現在也只能安安心心地在這邊當個富家翁了。

    當然冉天祿也不是什麼事都不用做了,事實上每天都有許多事情需要他出面處理。如今潮升商棧經營規模擴大之後,需要冉天祿拍板的事情也多了不少。他每天都要花大量時間會見形形sè sè的人,聽取他們的報告和建議,然後做出最有利的決斷。

    儘管有很多生意都得到了官方的照顧,但經營過程仍需冉天祿自行完成。最忙的時候,他每天的睡覺時間甚至都壓縮到了兩個時辰之內,忙到半夜才能上床休息,雞還沒叫就又被催起床開始忙碌了。好在他現在身家也漲了不少,每天參茶和各種大補之物輪換伺候著,非但沒有累瘦,反而是比戰前長胖了不少。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11 12:57
第1694章 雙重身份

    “去告訴張家鋪子,先把上個月的貨款結清,潮升才會繼續給他們供貨。再不濟起碼要先付一半,不然免談!”冉天祿說完之後又轉頭對另一名下屬吩咐道:“濟世堂王掌櫃要買的這些藥材,你去庫房照著單子看看夠不夠,如果夠數就先配貨發給他。記住他要的是加急,價錢照平時加三成算!”

    冉天祿一口氣安排了七八家貿易對象的買賣,這才終於有空歇下來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接下來他還得接見另外幾位上門洽談買賣的商人,少不了又是會有一番勞神費心的討價還價。但也正是因為他保持如此高頻率的商業活動,如今本地已經沒有人會再去懷疑他的真正身份,更不會將他與海漢安全部聯繫到一起,頂多認為潮升商棧是帶著官商性質,而不會認為冉天祿是官府中人。

    當然了,這也多虧冉天祿在商業方面的專業技能足夠紮實,否則如果僅僅只是將商人身份用作掩飾自己的道具,那在當下這種繁忙的貿易環境中就很容易露出破綻了。而如今冉天祿將潮升商棧經營得井井有條,很多人甚至都將他視作了商業奇才,能同時駕馭如此之多的行業和經營項目。

    不過冉天祿心裡倒是有數,明白自己能夠在本地商界崛起可不是因為商業頭腦過人,而是海漢各個部門暗中給予諸多方便和和支持的結果。這比起前兩年僅有安全部當靠山的景況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冉天祿也是第一次切切實實地感受了以國家作為自己後盾的巨大推動力。

    儘管馬尼拉只是海漢的海外殖民地之一,但國家只要對這裡的資源投入稍微加大,就能輕鬆地讓他冉天祿成為這一地區的商界大鱷。國家需要有潮升商棧這樣的機構掌控新殖民地的經濟命脈和關鍵物資供應,避免其他商人一家獨大之後出現壟斷經營、哄抬物價等弊端。

    但除了做生意之外,冉天祿對本職工作也不是就完全撒手不管了。他的情報蒐集工作原本就不止是針對軍政情報領域,經濟、民生方面的信息也同樣是蒐集對象。海漢官方希望能夠完全掌控馬尼拉本地的經濟命脈,而在這個過程中的資料蒐集就顯得尤為重要。海漢之後要在這裡引入金融機構,重新建立貨幣流通體系和物流體系,一定程度上都得依賴於冉天祿這邊的前期工作成果。

    當然了,這些方面的信息蒐集在當下這種環境下已經沒什麼風險可言,頂多也就是稍微注意一下保密措施,不要目的性太強被人給識破就夠了。所以冉天祿現階段的情報工作相比戰前就輕鬆多了,雖然需要親自操辦的事仍有不少,但好在沒有什麼外部壓力,著手難度也不大。

    如今的潮升商棧除了商貿功能之外,原本的情報站職能也進一步升級,人員配置比戰前也提升了不少。此外軍情處駐紮在潮升商棧的武裝護衛也沒有因為戰事終結而撤走,方鵬等人依然是以商棧護衛的身份駐紮在這裡。在潮升商棧及周邊地區,繼續按照情報機關的安全標準部署護衛力量,而冉天祿也待遇升級,如今專門有幾名護衛是負責他個人的人身安全,儼然已經成了情報部門的重要人物。

    當潮升商棧附近出現了一名生面孔的治安警,這個狀況很快就被外圍的監控人員注意到,然後迅速上報到了方鵬這裡。

    之所以秦華成坐在一街之隔的茶鋪裡都會被注意到,其實原因也很簡單,這間茶鋪實際上也是潮升商棧名下的產業,只是為了方便行事而沒有對外宣揚而已。這地方往來的都是三教九流的人物,能夠監控到的信息也相當多,秦華成借助這種魚龍混雜之處來探聽潮升商棧的情況,而潮升的情報人員又何嘗不是在利用這個鋪子來監控在這附近活動的閒散人員。

    這種監控力度已經遠勝戰前,但做出這樣的部署多少也是無奈之舉,戰後的潮升商棧行事高調,又積聚了大量財富,不免就會召來居心叵測者的覬覦。早前便有人試圖潛入商棧盜竊財物,不過尚未得手就已經被武裝護衛拿下了。其實財物還是其次,方鵬最擔心的是由於潮升商棧搶了太多人的飯碗,會有人對冉天祿懷恨在心進行報復,要是冉天祿出了什麼事,那他這個負責安保工作的頭目怕是就得丟官去職了。

    所以方鵬重新設計了商棧的安保體系和執行標準,並在商棧外部設了幾處觀察點,專門監控這附近身份突兀或是行為怪異的人員。城南這個地區的治安警都是熟面孔,秦華成甫一出現,就已經暴露了,他還在聽車伕們聊天的時候,卻想不到商棧的反監控安排已經展開了。

    方鵬甚至親自到街上溜躂了一圈,順便瞅空子看了幾眼仍在那茶鋪裡坐著的秦華成,確定在此之前對這人沒有什麼印象,心中也是奇怪為何會有治安警跑到這裡來。

    城南這邊的治安警支隊早就被警察總署打過招呼,不會主動到潮升商棧附近來刷存在,不問可知這陌生面孔的治安警應該是來自其他轄區。但這人在街對面的茶鋪坐了有一個小時,既不像等人也不似查案,這就不免讓方鵬起疑了。

    雖說治安警也算是官府衙門編制內的人,但方鵬對這個群體卻沒有太大的好感,因為治安警幾乎都是從本地招募的青壯,雖然招募時便是以漢人為主,但其中仍不乏各種混混地痞,以及曾在西班牙武裝組織中效力過的老兵。這些人只接受了極為短暫的上崗培訓,換了一身皮就搖身一變成了執法者,其質量參差不齊可想而知。在軍人身份的方鵬看來,治安警就只是一群烏合之眾,根本就不可信任。

    這種觀點可不是方鵬所獨有,軍方自上而下都有類似的看法,所以在駐紮了軍情局人員的潮升商棧周圍,一向都沒有治安警活動,這也是軍方高官的意思,以免這亂七八糟的治安警干擾到商棧的日常運轉。但秦華成並不知道城南這邊的狀況,所以當他很突兀地出現在潮升商棧外,就立刻成了商棧安保人員監控的目標。

    方鵬沒有冒然過去打聽秦華成的來意,只是吩咐手下加強對此人的監視。這所謂的加強,可就不止在這裡盯著秦華成了,而是要就此展開全面監控,掌握此人行蹤,並追查其身份和來意。以軍情局的本事,要做到這些也並非難事。

    秦華成卻全然沒有受到監視的自覺,他選擇這個地方只是因為這裡正好可以完整地觀察到商棧大門處的進出狀況,便於瞭解潮升商棧的日常運作情況而已。順便再聽聽這些茶客們談論的各種事情,其中倒是有不少都與潮升商棧相關,只是情報價值不高罷了。

    在這裡坐了半晌,秦華成只肯定了兩件事,一是潮升商棧的後台極硬,甚至可以不把治安警、城防軍放在眼裡。二是冉天祿深居簡出,據說只有到商棧求見才能有機會見到他,自己在這裡繼續等下去,恐怕連見著人的機會都很難碰到。

    當然關於這第二點,其實是秦華成的誤會,冉天祿並不是深居簡出,純粹是事情太多,沒空出來拋頭露面而已。如果有得選,那冉天祿肯定也不願整日就在這商棧裡待著。

    秦華成苦等無果,看看時間已經不早,便結算了茶錢走人了。不過他並沒有注意到,在自己離開的時候,已經有兩名男子一前一後地墜在了自己身後。

    當天夜間,關於秦華成的身份信息就已經查明,匯報到了方鵬這裡,方鵬也沒吃獨食的打算,把冉天祿叫到一起,向他通報了此事。

    “這人只是在商棧外面待了一段時間,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說,這可證明不了他對商棧有什麼不好的意圖吧?何況看這秦家的資料,他兄長在移民署做事,兩兄弟都在替我海漢效力,這可以算自己人了吧?”冉天祿聽完調查到的情況之後,認為方鵬是有點小題大做了。

    “正因為他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我才覺得可疑!”方鵬分析道:“這個秦華成是港區治安警的支隊長,你想想,他一個支隊長,白天不好好在自己的轄區當差執勤,跨區跑到這裡來,在街對面的茶鋪不聲不響地待了許久,目的何在?”

    “或許是在等什麼人會面。”冉天祿隨口提出了一個可能性。

    “治安警支隊長,對民間而言也算是實權官僚了,能讓他在執勤時間偷跑這麼遠來會面,對方得多大的牌面?”方鵬搖搖頭道:“城南這邊,就算是我們也不可能對一名支隊長呼來喝去。退一萬步講,如果真是有官員打算召他見面,也沒有必要約在城外這種地方。”

    “或許約在城外是為了避嫌?”冉天祿仍是不肯放棄自己的觀點。

    方鵬嘆了口氣道:“但這個人穿著治安警的制服,能避什麼嫌?他要真是穿便服過來,我們的人也不會注意到他的存在了。”

    這下冉天祿無話可說了,雖然要辯的話還是可以繼續強辯下去,但他也明白不可能有這麼多的巧合。不管這個人的目的是什麼,他在今時今日出現在潮升商棧的方式本身就不合乎情理,方鵬對這個人起疑是有道理的。

    冉天祿將方鵬放在桌上的文檔又拿了起來,這上面記載的是秦華成的資料,他剛才其實已經看過一遍了,但既然現在發現事有蹊蹺,冉天祿也不是那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人,自然要再研究一下方鵬的調查成果。

    這秦華成的個人資料,冉天祿不用問,肯定是方鵬利用軍情局的路子拿回來的。照這上面所說,秦華成在戰前曾加入過西班牙武裝,不過沒有參與馬尼拉的戰事,戰後秦家上下果斷投效了海漢,秦氏兩兄弟一文一武也都進了海漢衙門效力,秦華成因為培訓期間表現突出,被任命為了港區治安警支隊長,這看起來應該沒什麼毛病才對。

    “你覺得這資料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冉天祿又看了一遍秦華成的資料,發現除了曾經參加過西班牙武裝這一點之外,似乎也沒什麼明顯的問題。

    “沒有。”方鵬很坦率地承認道:“我確實沒有從他的檔案裡找到他這種奇怪行為的動機。但我還是堅持認為此人有問題,我覺得他對潮升商棧,或者說商棧裡的某個人,比如你,懷著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

    冉天祿提醒道:“方兄,即便這個人真有問題,你也不能出手抓捕他。你如今的身份還是潮升商棧的護衛,這個人是治安警的支隊長,你是民而他是官,你要記得這一點。”

    “這就是最讓我覺得不痛快的地方!”方鵬搖頭道:“如果我們只是將此事上報至警察總署,我敢說九成會不了了之,警察總署那幫人肯定不會像我們這樣警覺,多半會被他隨便編個藉口給糊弄過去。”

    “那你是打算讓軍情局和安全部介入,就為了你的直覺?”冉天祿也搖搖頭道:“這不合規矩。”

    “我們至少應該監視他一段時間,以確定他是無害的。”方鵬建議道:“人手我這邊有,但你們安全部應該還有別的路子去查探他的底細,我希望你這邊也能發動起來。”

    冉天祿道:“要動用公家資源查,那就得打報告了,你說這個事應該怎麼寫?總不能說,因為你懷疑這個秦華成當班時間溜號跨轄區喝茶有問題吧!”

    方鵬正色道:“我軍情局查辦案件,可沒那麼多的講究,只要認為某人某事可能影響到本地軍情安全,便可展開調查。等到有證據才查,那是警察的做法,軍情局不會這麼保守。”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11 12:58
第1695章 互查底細

    方鵬這話倒也不是信口開河,軍情局與安全部一樣,都是屬於自主權限極大的情報機關,多數時候可以自行決定調查對象,在海外殖民地尤其如此。像馬尼拉這種新近才被劃入海漢版圖的殖民地,由於還缺乏完善的治安管理體系,因此官方對情報部門十分倚重,各種調查工作幾乎都是由情報部門來完成,而不是交給剛剛搭建起來的警察系統。

    當然了,在方鵬這種軍情局的資深探子心中,本來就對目前在本地充當治安主力的警察隊伍看不上眼,認為這些僅僅受過幾天培訓就匆忙上崗的治安警能力和素質都極為有限,根本無法承擔起相應的任務。再加上他所懷疑的對象就是一名治安警的警官,那自然更不願意將案情向警察總署通報了,免得警察系統裡庇護自己人,反而會讓他更加鬧心。

    軍情局查辦案件有自己的一套標準,這個查辦程序由何人來發起就是其中之一,方鵬表面的身份只是潮升商棧的護衛頭子,但他的另一重身份卻是軍情局駐馬尼拉地區的負責人之一。由於在戰爭期間表現出色,立下了大功,如今上頭對他更是器重有加,等提交到執委會的嘉獎令批覆下來,就會給他提職陞官了。以他現有的權限,要發起調查程序已經完全不是問題,上面肯定也不會對此加以阻攔。當然方鵬還是會希望安全部也加入進來,這樣查到的消息就更為全面可靠。

    “那……就照你的意思辦吧!”冉天祿見方鵬不肯放手,自己再繼續反對估計也不會起什麼作用,只能是先答應下來。不過要不要以安全部的名義參與調查,冉天祿覺得自己還是請示一下上級更為穩妥,畢竟這事涉及到警察系統,他可不想讓安全部與警察司之間生出什麼誤會。

    另一方面,冉天祿也相信以軍情局的能力,要查明此事綽綽有餘,如無必要就不用出動安全部的人手,頂多在檔案調查方面給予軍情局技術支持就夠了。

    而與此同時,秦華成也正在向丁峰和弗朗西斯告知自己今天的收穫。在潮升商棧外的觀察是更加確定了那些江湖傳言的可信度,但實際上對秦華成等人真正想瞭解的潮升商棧底細卻沒有任何幫助。對他們來說,到底是誰,是出於什麼樣的考慮,要在背後支持潮升商棧的經營,到目前為止仍然是一個未解之謎。而至於那位姓冉的掌櫃,秦華成這趟連人都沒見著,自然更談不上有什麼收穫可言了。

    “所以對於這位冉掌櫃的情況,我們依然是一無所知?”在聽完秦華成的描述之後,丁峰對於目前的進展表現出了不滿:“難道這人的後台就大到你連邊都沾不上了?”

    丁峰這話說得頗為刻薄,秦華成年輕氣盛,當下臉上就有點掛不住了:“丁老爺這話說得可有點偏頗了,要是被人在一天裡就把底細盤個一清二楚的主,能在馬尼拉混得風生水起?先前那幾位沒什麼背景的商人,結果如何,還需要我替丁老爺回憶一下嗎?”

    丁家與秦華成開始合作之後,丁峰也曾托秦華成查過幾個競爭對手的黑材料。至於丁家拿到這些材料之後是怎樣將競爭對手排擠出去,秦華成多少也知道一點內幕,這些東西肯定是見不得光的,丁峰肯定也不樂意再被人提起。

    果然丁峰立刻態度為之一變,臉上擠出了招牌式的假笑:“說笑幾句而已,賢侄不必當真!老夫當然知道賢侄的本事,否則怎會將此事放心交予你去操辦。”

    秦華成輕輕哼了一聲,顯然是對丁峰這番表態壓根就不信。他與丁峰打交道的這些時日,也逐漸意識到了這老狐狸經常都是說一套做一套,他的表態不可不信更不可全信。但丁家財雄勢大,在本地的影響力還能給自己提供一些幫助,加之如今有弗朗西斯東山再起,秦華成倒也不想因為這些口角而與丁峰翻臉。

    “要查這人的底,不是沒辦法,但如果不想打草驚蛇,那就得小心一些才行,不然讓對方察覺到我等意圖,那這事還怎麼弄?總不能由你丁老爺派隊人去城南把對方給直接綁回來吧?”秦華成稍稍消氣之後,才重新開始講述自己的打算:“我已經打聽到了一些消息,但還需要去找人確認具體信息,頂多兩三天時間就會有結果。在這期間,你們也別主動去招惹對方,免得影響到我的調查進展。”

    秦華成故意賣個關子,也沒有將自己所知的信息和盤托出。關於潮升商棧和掌櫃冉天祿的狀況,秦華成認為隔壁轄區以及城南商棧所屬轄區的治安警應該都要比自己知道得多,而下一步的調查方向,他就是打算從這兩個轄區的同行入手,看看能不能從他們口中打聽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不過他的說法在丁峰和弗朗西斯聽來,卻是頗有一點敷衍的意味。兩個老狐狸交換了一下眼神,都從彼此眼中讀出了對秦華成的不信任。

    雖說三方結成的同盟並無表面上的尊卑之分,但戰前三家的狀況還是有差距的,丁家是本地的大戶商賈,弗朗西斯是馬尼拉當局的高官,而秦家卻只能算是生活過得去的小財主。而且丁家與弗朗西斯早有聯姻關係,兩家雖然在戰後有段時間因為利益關係產生了隔閡,但隨著弗朗西斯的復出,他們又因為利益重新走到了一起。而秦家如果不是秦華成、秦華明兩兄弟被當局招募進了衙門,那他們大概根本就不會跟秦家人坐在同一桌議事。像秦家這種新近才爬上來的家族,在他們眼裡實際上就如同缺乏底蘊的暴發戶一般。

    這秦華成戰前曾在殖民武裝中服役,但也僅僅就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兵而已,所以戰爭來臨時才能憑著家裡送錢打通關節逃役。他戰後搖身一變成了海漢治安警的支隊長,別人或許會怕他身上這層皮,但在丁峰和弗朗西斯看來,這小子不過只是恰逢其會運氣太好才混到了這個職位,平時狐假虎威嚇嚇普通民眾也就罷了,在自己面前擺譜未免就顯得太稚嫩了。

    秦華成出去跑了一天下來,結果什麼確切的消息都沒打聽到,丁峰和弗朗西斯認為這是他的能力問題了。若不是秦華成日常在港區這邊還能對丁家的生意稍稍有所看顧,這兩家恐怕早就把他給踢出局了。

    當然了,這些想法他們是不會當著秦華成的面說出來的。只是此事拖得越久,對丁家在本地的商業佈局就越是不利,讓潮升商棧多做一天,本地的市場就又少了一分。潮升商棧雖然看來背景頗深,但兩隻老狐狸對此的忌憚卻很有限,因為在他們看來,潮升這邊不管是什麼背景,說到底無非就是一個利字,只要摸清情況之後開出比潮升更好的條件,那未嘗沒有取而代之的機會。

    這事操作難度當然不小,但萬事皆有可能,連秦華成這種人都能憑運氣爬上來,那在馬尼拉市場上撬掉潮升當然也是有機會的。而且除了秦華成之外,他們也不是說就完全沒有別的路子去查探此事了,只要錢到位,還怕腳底下找不到路嗎?

    秦華成哪裡知道這兩隻老狐狸打的主意,他的想法倒是比較簡單,設法盡快把潮升商棧的底細弄清,讓這兩個老傢伙看清自己的厲害,今後少在自己面前陰陽怪氣地講話。當然了,為了查清此事,必要的交際費用那是得向丁峰提前預支才行。

    丁峰聽到秦華成又開口要錢,免不了還是有點肉疼,戰後這段時間丁家的開支遠大於收入,眼看最近生意稍微有了一點點的起色,又遇到了潮升商棧這麼一個強力競爭對手。而這秦華成反正是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必然討錢,才與他打交道的時候還以為這傢伙不是貪財之人,現在看來這個印象真的是大錯特錯,秦華成哪是不貪財,只是不貪小錢而已,一開口必然是大數目,而且不給不行。

    “罷了,就當是花錢買個太平!”丁峰心裡只能是如此自我安慰了。再怎麼肉疼,目前這個時候還是不能得罪秦華成,不管他負責的事情最終辦不辦得成,丁峰還是得繼續掏錢養著這條看門狗才行。

    打發走了秦華成,丁峰嘆了一口氣道:“老是依靠秦華成這小子,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今後還是得走上層才行。”

    弗朗西斯明白丁峰這話暗示的意思,聳了聳肩道:“但我日常能接觸到的級別最高的海漢官員是我的副手,這實在是很無奈的狀況。”

    弗朗西斯在西管局是任正職,但真正的實權一把手卻是副局長葛永,弗朗西斯所有的工作安排都是由葛永直接佈置,而日常的工作匯報也是向葛永提交。認真說起來葛永才是上級,弗朗西斯空有局長之名,但實際情況卻是硬生生地矮了一級。當然他對此也沒什麼好抱怨的,海漢肯給他這個東山再起的機會就已經謝天謝地了,他也不指望現階段就能得到海漢高層的充分信任。

    只是以他目前的工作狀況,平時打交道最多的也就是西管局這幫人,西裔員工多少還會賣他幾分面子,但想要經營高層的人脈,那就基本沒什麼機會可言了。像邱元、蕭良這樣的軍政高官,在西管局掛牌那天之後就再沒有碰過面了。

    丁峰道:“或許你上次用過的辦法還能再來兩次,讓海漢高官注意到你。”

    丁峰所說的辦法,便是早先他們串通一幫西裔民眾鬧事,給弗朗西斯刷存在感。那次的效果的確不錯,弗朗西斯也因此而擺脫了西管局吉祥物的角色,總算是分到一點實際的工作。不過他深知這種把戲玩一次可以,多玩幾次就是在引火燒身了,以海漢人的本事,要識破這種把戲也不會太困難。

    所以弗朗西斯立刻回絕了丁峰出的這個餿主意,哪怕事前事後打點關節的錢都是丁家出的,他也不想再冒險嘗試這種刷存在的辦法了。

    但弗朗西斯想到了另外一個主意:“城裡還有一些關係比較熟的西班牙商人,或許能通過他們打探到更多的消息。潮升商棧要在西裔聚居區做買賣,那乾脆就讓人找上門去談或合作,看看對方如何應對。”

    丁峰考慮了一下也覺得可行,便與弗朗西斯仔細商量了一下這事該如何著手實施。留在馬尼拉城的西裔商人還有不少,對這些商人來說,要在新統治者的治下找準自己的定位並不容易,如果有機會能與潮升商棧這種對象合作,想必商人們都會放下過去對漢人的成見,好好扮演起舔狗的角色。而弗朗西斯要做的,就是利用自己目前的工作之便,安排這些西裔商人去找冉天祿洽談合作事宜。

    時間進入到1637年三月,馬尼拉所發生的這起錯綜複雜的糾紛也進入到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階段,方鵬啟動了軍情處的調查程序,對治安警港區支隊的秦華成支隊長展開了調查。秦華成則是在忙著走訪與潮升商棧打交道較多的兩個轄區,期望能從別區同僚的口中打探到更多的確實信息。而弗朗西斯和丁峰則是在設法鼓動認識的西裔商人,去找潮升商棧洽談合作,當然主要目的還是借此去盤一盤對方的底,看看那冉天祿究竟是何方神聖。

    而在這場互相查探摸底的交鋒中,唯一不那麼上心的參與者大概就只有冉天祿了。他自己毫無主角的覺悟,每天仍是忙於處理商棧的經營問題,分析本地的經濟狀況以及對社會民情的影響。不過相較於調查一名治安警警官,他更願意把精力放在處理眼前的事情,最近這兩天登門拜訪的西裔商人突然增多,這讓他的忙碌程度又增加了幾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17 11:32
第1696章 一查到底

    協助馬尼拉臨管會在戰後建立起由海漢主導的本地商貿物流體系,是冉天祿在現階段的主要任務之一。臨管會希望能讓潮升商棧成為本地的商界標竿,掌控生活必需品在本地的銷售流通,而潮升商棧本身的人手和經營規模雖然在戰後得到了快速擴張,但其實仍是跟不上臨管會的要求,特別是分銷渠道的建設,這本就不是能夠一蹴而就的工作,所以冉天祿在這個過程中引入了許多本地商人作為潮升商棧的下級分銷商——當然身份比較敏感的西裔暫時還不在此列。

    目前與潮升商棧合作的本地商人,八成以上都是漢人出身,剩下的則是一些土著商人。就連那些明顯帶著混血特徵的人,都被暫時排除在了潮升商棧的合作對象之外。冉天祿這麼做的目的,除了有意要打壓原本在本地影響力比較大的西裔族群之外,也是為了將商業資源儘可能集中到自己手中,至少是做到可以調配的程度。

    而西裔商人由於官方的有意打壓,他們在戰後幾乎很難再得到充足的貨源保障,日常的經營也變得舉步維艱。即便是想爭取到一個與潮升商棧合作的機會,對西裔商人來說都是十分困難的目標。在此之前也不是沒有西裔商人來這邊求見冉天祿,希望能夠從潮升商棧購入物資,但基本上都是無功而返,冉天祿頂多是象徵性地向其出售一點東西,以此來打發他們離開。

    不過最近這兩天來潮升商棧的西裔商人越發多了,而且相較以前的訪客,這些西裔商人開出了更高的報價,希望能夠讓潮升商棧給他們提供貨源。西裔商人所表現出來的這種求生欲,讓冉天祿也頗感意外,他原本以為這些商人會放棄掙扎,要嘛轉行不再經商,要嘛就乾脆離開馬尼拉去別處求生,現在卻發現這些人居然頗有韌勁,就算受到了明顯的打壓也還是不願徹底放棄。

    不過冉天祿倒是沒有去想過這些西裔商人是否是被人煽動而來,他更在乎的是這些西裔商人的存在究竟是會阻礙自己的大計,還是可以對其加以利用,催化本地的商業資源更快集中到官方手中。所以他也開始在會見這些西裔商人的時候破例給予了對方更多的時間,闡述其經營理念。

    其實在戰爭結束之後還願意留在本地的西裔商人,基本在心理上都已經默認了對新統治者的服從,如果臨管會對本地的商業經營作出某些調整,這些西裔商人也不會再有無謂的抵抗了。他們所求的,往往就只是一個生計而已,但因為人種和文化的區隔,如今很難得到新統治者的信任,所以才會落到這步境地。

    其中也有一部分商人原本已經放棄了掙扎的念頭,但近日他們通過某些特殊消息渠道得知,如果能夠得到潮升商棧的認可,那麼今後便可以繼續在本地經商,所以抱著試一試的念頭,這些西裔商人便又來到這裡,希望能夠說動冉天祿放下對他們的“偏見”,給出一個合作的機會。

    這所謂的特殊消息渠道,自然便是專門管理西裔民眾的衙門西管局了,弗朗西斯只能通過這樣的方式鼓動商人們去找冉天祿,如果能夠僥倖成功,那麼今後或許就有機會通過西裔商人來接觸到潮升商棧的內幕了。這個辦法雖然見效會比較慢,但對弗朗西斯來說可能已經是他力所能及的唯一辦法了。

    而與此同時,方鵬和秦華成則是在各自設法查探對方的底細。秦華成通過治安警內部的關係,終於聯繫到了相鄰轄區以及潮升商棧所在轄區的治安警警官,在付出了一筆好處費之後,秦華成向他們打聽了有關潮升商棧和經營者的消息,但答案卻不是如他所想的那樣撥雲見日,依然還是籠罩著一層迷霧。

    秦華成最感興趣的問題就是潮升商棧的特殊待遇和底氣從何而來,但他所拜訪這兩地的警官都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因為他們也只是接到了警察總署的指示,要給潮升商棧的日常經營活動提供充分的便利。所謂充分的便利,其實就是做到“不過問”三個字,不管潮升商棧在他們的轄區內運什麼賣什麼,統統都保持沉默。城南那處轄區的治安警甚至被要求不得進入潮升商棧周邊一個街區之內,以免影響其經營。至於商棧內外的日常治安維持,自有隸屬於商棧的武裝護衛負責。

    秦華成聽到這裡的時候倒是吃了一驚,他立刻回想起之前去潮升商棧外打探消息的時候,自己可就是穿著這身制服去了,如果平日商棧周圍都沒有治安警出沒,那自己這樣出現在商棧大門外就實在太突兀了,說不定已經被有心人給注意到了。不過他轉念一想,潮升商棧就算注意到自己的出現,大概也不會太過關注,畢竟自己在那裡待著的時候,也並沒有商棧的人來與自己搭話或是要求自己離開。

    秦華成當然想不到,正是這次冒失的行動讓他進入了軍情局的視野,並且被方鵬這個嗅覺敏銳的諜報頭目給注意到了。就在秦華成與兩處治安警轄區的支隊長談完話不久,軍情局便也找上了這兩人,並且目的很明確,就是要掌握秦華成在此之前與他們會談的內容。

    提軍情局的名號或許還嚇唬不了這些沒什麼見識的治安警警官,所以在找到這兩人的同時還向他們出示了馬尼拉警察總署署長餘震簽發的協查公文。這兩人也不敢有絲毫隱瞞,一五一十將秦華成的來意全都吐了。這協查函倒不是方鵬去警察總署討的,而是冉天祿這邊以安全部的名義向警察總署申請到的。公文是真公文,不過餘震其實也不清楚到底是要協查什麼案子,但這是由安全部和軍情局聯名申請,他自然不敢有絲毫怠慢。

    “一個治安警的支隊長,為什麼要隔著這麼遠伸手來查商棧的事?”方鵬瞭解情況之後,覺得這個疑點更加明確了,秦華成顯然是帶著某種秘而不宣的目的在對商棧進行調查工作。

    方鵬查到這一步,便不想再浪費時間慢慢去蒐集信息了,而是派了一個行動小組,在秦華成回家的路上把他給截下來了。至於他自己,因為暫時還不可在外人面前暴露軍情局的秘密身份,所以在整個調查過程中都沒有直接出面,只是坐鎮幕後進行遙控指揮。

    抓捕秦華成的過程沒有發生衝突,行動組的人向他亮明身份之後,便將完全沒回過神的秦華成塞進了馬車帶離現場。約莫半小時之後,秦華成被押解到了城外一處偏僻的莊園中,到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是成了軍情局的抓捕對象,並且隱隱感覺到自己的遭遇或許是與近日所做的事情有關。

    狹小的審判室內,一個蒙面人坐到了秦華成的面前,沉聲說道:“秦華成,你有兩個選擇,一是我問什麼你答什麼,好好配合審訊,這樣你還有機會離開這裡。二是先吃頓苦頭,再回答我的問題,雖然或許會拖延一點時間,但你所需付出的代價就是很可能沒法再恢復自由。聽明白了嗎?明白了我們就開始吧!”

    秦華成驚道:“在下乃是治安警警官,大家都是自己人,此事必有誤會,還望這位大人莫要衝動行事!”

    那蒙面人並不理會他,徑直開始說道:“秦華成,你最近可有什麼不端之事?”

    秦華成道:“在下自加入警隊以來遵紀守法,以身作則,哪有做過什麼不端之事!再說一次,你們一定是有所誤會了!”

    那蒙面人道:“那我提醒你一下好了。兩天前的下午,你在哪裡,做過什麼事。昨天你去拜訪過誰,談了什麼話題。想起來了嗎?”

    秦華成這下確定對方就是衝著自己正在進行中的調查來的,心中不禁大為吃驚,他在暗中調查潮升商棧這事除了丁峰和弗朗西斯之外,知道的人極少,就連他之前去造訪的兩名警官,也沒對他們提及過自己曾單獨去過潮升商棧附近進行調查,這自稱來自軍情局的人又是怎麼掌握到自己行蹤的?

    “還是不願意說嗎?你這麼不肯配合,那就只能先請你吃頓苦頭了。”蒙面人的語氣毫無感情,但卻是讓秦華成不寒而慄。

    這間屋子裡瀰漫著一股血腥氣,地板上還隱約可見一些暗紅色的斑紋,想來在此之前就是一處審訊行刑的地方。秦華成毫不懷疑對方會將口頭威脅付諸實施,但他知道自己卻還並未做好應對的準備。

    秦華成調查潮升商棧的目的,只是為了完成丁峰的要求,但如果知道潮升商棧背後是軍情局這種特權機構,那打死他都不會來趟這潭渾水。他雖然並不是軍方的人,卻也聽說過這個特殊的衙門在海漢軍攻打馬尼拉的戰事中立下過大功,這些隸屬於軍方的探子,大概也不會太在意自己的這身治安警制服。如果要為了丁峰和弗朗西斯的事而吃苦頭,秦華成可不準備背這個鍋。

    “等等!”秦華成趕緊出聲,因為他看到已經有兩名男子端進來一個大火盆,裡面是燃著的煤球,還插著幾根已經燒紅的鐵釺。要是自己不趕緊有所表示,那大概接下來對方就會抽出這滾燙的鐵釺往自己身上杵了。

    “我再提醒你一次,老實交代,別玩花樣,你玩不起的,明白嗎?”蒙面人示意同伴放下火盆,然後又警告了秦華成一次。

    “明白,明白!”秦華成忙不迭地應道。明明那火盆放的位置離他還挺遠,但彷彿是被其散發出的熱能所輻射到,秦華成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在開始冒汗了。

    在審訊人員的高壓威脅之下,秦華成壓根就沒存什麼反抗的心思,很快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將自己所知的情況都吐了個一乾二淨。

    其實秦華成參與的事情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無非就是官府中人與地方豪商勾結,試圖找到排擠商業競爭對手的辦法。這事別說馬尼拉這種剛剛結束戰事的海外殖民地了,就算是海漢本土,乃至國內治安最好的三亞地區,也不可能做到完全杜絕。而秦華成這事的特殊之處並不在於治安警和西管局兩個衙門涉及此事,而他們想要對付的潮升商棧偏偏就是一塊又厚又硬的鋼板,這一腳踢上去可不是腳趾頭疼的問題了,搞不好整條腿都得因此而廢掉了。

    秦華成的口供自有書記官替他慢慢作下筆錄,蒙面人起身走出審訊室,到室外解下面巾,正是在幕後指揮調查的方鵬。相較於一直不得其門而入的秦華成,方鵬以軍情局的資源來調查對方的底細就顯得十分簡單了,所以哪怕他著手的時間比對方晚了數日,但依然能夠輕鬆完成後發制人,將秦華成一夥的勾當查得清清楚楚。

    這樣的案件對軍情局來說幾乎沒有難度,從調查到抓捕,再到剛才的審訊,都沒有遇到什麼像樣的阻力,就連這秦華成也是稍加恐嚇就什麼都招了,根本就沒讓摩拳擦掌的刑訊專家上手。方鵬耐著性子聽完了一遍供述之後,便基本可以確定秦華成所說的情況屬實,頂多也就是有些細節怕擔責任,全都推到了弗朗西斯和丁峰頭上,但事情的大致經過卻已經沒什麼水分了。

    案子查到這裡,基本上就算是宣告結束了,像秦華成這樣以權謀私的警察,自然是少不了一擼到底,開除公職,至於是不是要追究責任判個刑罰,那就要再看警察總署和臨管會的意思了,軍情局這邊肯定是不便再插手了。而弗朗西斯和丁峰要不要再抓起來審一審,方鵬也不敢擅自做主,那兩位的社會地位可跟這秦華成不一樣,要抓就得先考慮後續會造成的影響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12-17 11:3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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