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748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49
390.第390章 交戰

     「這是想跟我們打持久戰啊!」顏楚傑對於南越守軍的意圖作出了非常清晰的判斷。

    「倒也不是壞事,反正我們這次也沒打算要速戰速決。」王湯姆倒是顯得非常輕鬆。這次攻打南越,海軍的主要任務是前期的封鎖海岸線,清理香江江面,但真正攻打內陸順化城的戰鬥,海軍所能發揮的作用其實就微乎其微了。根據作戰計畫,在清理完香江江面上的南越水師殘餘部隊之後,海軍的部分戰鬥艦船就將提前返回三亞,以補充大本營目前較為空虛的海上防衛力量。對於王湯姆來說,這次他作為海軍指揮官所需承擔的作戰任務倒並不繁重,未來的一段作戰期之內多半都只能扮演輔助角色。

    「現在光靠民兵在前線偵察已經不夠直觀了,我明早帶上器材去南邊走一趟,弄點影像資料回來。」錢天敦在後方的基地裡待了幾天早就已經坐不住了:「上次我打報告申請的裝備,這次也帶來了吧?」

    「放心吧,這麼大的戰役,執委會肯定不會再在小細節上摳門的。」顏楚傑點點頭應道:「庫存的兩台八軸飛行器都帶過來了,正好用來拍一拍敵人的陣地。」

    南越軍隊煞費苦心修建的聯防式陣地,以及相應的兵力部署和調動情況,在擁有立體偵查手段的穿越者面前並沒有什麼秘密可言。帶有攝錄設備的飛行器可以從高空中清晰地拍下守軍陣地的分佈圖,然後前線指揮部再以此為參考,來制定相應的進攻戰術。可以說正式的大戰還沒開始,海漢一方就先贏下一半了。

    攻打順化城是整個作戰計畫的第一要務,但並不是唯一的作戰目標。如何能在短期內儘可能多地消滅掉南越的有生力量,也同樣是軍方此次行動的目標之一。以南越這種南北跨度超過千里狹長的沿海地形來說,要平推全境所需的作戰週期肯定會相當長,參謀部制定的作戰計畫並不打算一個一個地去攻打城鎮,而是以順化城為餌,誘使南越境內各地駐軍趕來救援,然後以圍點打援的方式消滅其主力。

    在順化城附近打掉南越軍隊的主力,然後端掉順化城的小朝廷,海漢民團的作戰任務就算圓滿完成了。至於剩下清掃收尾的工作,就不需要海漢民團再親歷親為了。以北越軍現有的實力,慢慢清掃南越地區的殘餘抵抗力量應該是足以勝任了。

    當然過程說起來簡單,具體的執行當中還是有很多問題需要一一解決的。既要給順化城施加足夠大的軍事壓力,又要讓城裡那些不死心的掌權派有時間將各地的軍隊調回順化城參加決戰,同時要兼顧自身的兵力部署,這中間的度還是需要指揮官們好好把握的。

    二月二十七日,在香江口臨時基地完成休整的民團陸軍主力開始向內陸地區行進。由於在之前的幾天當中,南越軍派出的巡邏隊幾乎都被前出偵察的黑土港特戰部隊剿殺乾淨,因此主力在行進當中也並沒有遭遇到敵軍。至於作戰物資則是通過了更為便捷的河道,直接送往前線陣地。為了護衛運送物資的貨船,海軍出動了四艘「探索級」戰船和十餘艘小型內河巡邏船,前出到距順化城不到五里的江面上佈置防線。

    海漢這邊所不知道的是,在武森率領的敢死隊毫無還手之力地覆滅之後,南越水師就再沒有出戰的打算了。這兩天所有的船隻已經全部收攏到順化城外的江面上,從南岸搶運物資和兵員進城。當然了,由於武森那一隊人的遭遇太過慘烈,水師剩下不多的兵員不可避免地在這兩三天當中又逃了不少,這讓水師的士氣陷入到難以挽救的低谷中,如果再有軍官下令出戰,剩下的人真的有可能會一哄而散。

    不過這個情況並不會持續太久,只要海漢這邊發現了南越一方的退縮,很快就會派出船隻封鎖住順化城外的江面,切斷兩岸的聯繫。至於水師殘存的這些人馬,唯一的生機大概就只有退往香江上游,遠遠離開海漢民團的戰船。

    指揮部在經過偵查之後,選定了順化城以北五里處臨江的地區修築前線大營,這地方距離南越軍在城外的聯防陣只有一千米左右,以交戰狀態而言,這幾乎就是直接杵到了南越軍的眼皮子下面了。在步兵陣的掩護之下,民夫們從停靠在河岸的貨船上卸下各種搭建陣地所需的工具和構件,就在遠處南越軍的注視之下,開始在河岸邊修築施工。

    對於守軍來說,坐視對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修築大營,顯然並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不管是出於戰術考慮還是面子問題,南越軍都不得不作出一點姿態。

    於是南越陣中派出了一支千人的隊伍撲向海漢民團的陣地,但這種騷擾多少都顯得有些敷衍。步兵們用新式步槍在兩百米距離上射殺了二三十人之後,這支部隊便迅速地選擇了收兵,撤回了陣中。

    「想引我們去追啊!」面對敵軍的表演,錢天敦很不客氣地評價道:「演技太差,就算想作餌,那也得攻一攻再撤走,這在外圍兜一圈就跑,算怎麼個意思?」

    「這些猴子兵打仗還是挺會動腦子的,只是他們運氣不好,這次遇到我們了。」顏楚傑放下手中的望遠鏡,接過話頭道:「越南人當初大勝明朝大軍,就是靠了誘敵深入這一招,那一戰就搞掉了明朝幾萬人的大軍,從此就被他們當成了經典戰例。想想我軍才不過幾千人,他們肯定是要把老法子拿出來再試一試的。」

    南越軍的誘敵行動並沒有收到任何效果,民團不急不慢地在預定位置構築陣地,修建大營,甚至還有餘暇在附近的河岸邊搭建了一個臨時碼頭來方便貨船的停靠。民團並不急於向順化城發動攻勢,因為他們還要再等上一等,讓南越有充足的時間從北邊的防線上將他們的主力部隊悉數調回來參與這場決戰。

    目前南越軍的一部分主力仍然還在洞海防線與北越軍隔江對峙,但海漢民團從順化附近海岸登陸之後,順化城這邊多半已經向前線發出了調令,只是大軍要從洞海拔營出發趕回來,至少也需要五六天時間。而這些趕回來「勤王」的外地部隊,同樣也是海漢民團所要消滅的目標,與其跋山涉水地一處一處去打,倒不如守著順化城這個誘餌,以逸待勞地消滅這些軍隊。

    三月一日,兩艘「探索級」戰船大膽地駛入了順化城外的香江水域,但船上作戰人員預想的抵抗場面並沒有出現,江面上的數十艘船隻行動非常一致,調轉船頭便拚命往上遊方向駛去,根本就沒有要進行抵抗的念頭。海漢民團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便順利控制了順化城外的香江江面。而這個變化也引起了順化城裡的小小震動,因為這意味著來自順化以南的所有補給和支援都被就此切斷。

    不過由於順化城臨江這面城牆上佈置有數個炮台,整個江面基本都籠罩在炮台的射程範圍之內,因此海漢這邊也並沒有讓更多的戰船冒然進入這段水域,只保留了兩艘船在這段江面上進行輪流巡航。

    三月二日,海漢民團陸軍從北側向順化城外的南越軍陣地發動了第一次攻勢。不過這次進攻基本還是試探性質,由步兵壓陣,炮兵在八百米的距離上架設陣地,對南越這邊幾個通過航拍照片確定下來的目標進行了轟擊。

    南越軍中配備的火炮並沒有輕量級的野戰炮,基本都是佈置在順化城城牆上的大型城防炮,因此對於民團的這種遠程打擊幾乎是毫無還手之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己方的幾處磚石碉堡被炮彈硬生生地摧垮。不過因為海漢的打擊目標非常集中,南越軍也得以及時將部隊撤離危險地帶,因此海漢的炮擊雖然達成了作戰目標,但並沒有實際殺傷多少南越士兵。

    儘管南越這邊沒有多少還擊的能力,海漢民團也同樣沒有辦法把這種攻勢保持太長的時間,因為這樣的炮擊戰術對於彈藥的消耗量實在是太大了,一個小時大概就打掉了一百發炮彈,而這些彈藥都是沒有辦法在本地進行就地補給的,必須要依靠船隻從大本營運送過來。儘管前期運來的作戰物資中也有充足的彈藥,但軍方可不敢肆意揮霍,畢竟誰也不敢保證海運的時效性,要是萬一彈藥供應斷檔,那出征當地的民團部隊都會立刻陷入到危險之中。

    雖然沒辦法保持高強度的火力打擊頻率,但哪怕就這麼一輪密集炮擊,也已經給南越軍造成了不小的震撼。至於順化城內的氣氛就更加緊張了,普通民眾根本不知道城外的戰事進展如何,也看不到海漢民團現在推進到了哪裡,只能聽到城外傳來的隆隆炮聲。

    海漢民團倒是沒有急於派出步兵清理南越軍的陣地,只是繼續保持著每半天發動一輪炮擊的頻率,安心等著南越的援軍趕回來。

    三月五日,外圍的偵察部隊發回消息,有大約一萬四千至一萬七千人的南越軍隊正朝順化城方向急行軍而來,距離順化城已經不到五十里。同一天駐北邊洞海大營的海漢聯絡處也發來電報,北越軍已經如約發動了攻勢,並順利地攻破了洞海防線。目前駐守當地的少量南越軍隊已經開始向南撤退,而北越軍也正銜尾追擊而來。

    三月六日,得到調令急急匆匆趕回來的援軍終於抵達順化城,不過這個時候他們還並不知道洞海防線已被攻破,向南撤回的殘餘部隊已經撤到了廣治城附近。

    次日,在確定了這次撤回順化的軍隊已經是南越朝廷在香江以北區域最大的一股武裝力量之後,前線指揮部終於開始動真格的了。

    民團一營、二營的主力全部集中到了順化城的東北角臨江的區域,向南越軍的陣地發動了攻擊。而海漢海軍也撈到了這個階段難得的一次出場機會,從江面上用炮火策應陸軍的進攻。

    南越軍在臨江這一側的陣地被超過四十門火炮進行了半小時的掃射,地面上幾乎沒有留下什麼超過兩尺高的物件。這個時候步兵排著整齊的矩形陣列,齊步向著這塊被犁成平地的陣地進軍。

    南越軍的將領此時已經沒有退路,不得不從臨近陣地調集人馬去補充這塊空白,然而海漢民團的步槍輪轉射擊再次給予了南越軍沉重的打擊,數以百計的士兵倒在了無情的槍口之下。直到這個時候南越將領才赫然發現,他們在此之前所做的一切準備工作,在絕對火力優勢的打擊之下並沒有起到太大的實際作用。

    南越守軍不得不提前動用了順化城東北角城牆上的炮台,以阻止海漢民團的繼續進軍。然而這種徒勞的掙扎並沒有延遲海漢民團太久,很快海漢民團的六門12磅陸軍炮就推到了前線,開始對城牆上的炮台進行定點射擊。

    雙方對射之下,海漢這邊的火炮在射程和精準度上的優勢就很快顯現出來了。城牆炮台雖然居高臨下,但射程卻依然趕不上海漢人的火炮,以最大發射角打出去的炮台距離海漢這邊的炮兵陣地都尚有三四十米的距離。而海漢炮兵卻很快就實現了命中,第三輪的炮擊便有一發炮彈擊中了城牆炮台的垛口,雖然沒有直接打中目標,但垛口被炮彈擊碎飛出的石塊卻將周圍的幾名炮手都打得血肉橫飛。

    在經過了幾輪校射之後,海漢炮兵的準頭也越來越嚇人,接連幾發炮彈都打中了炮台所在的位置,如果不是有垛口掩護,恐怕整個炮位都已經被轟上了天。南越炮兵們戰戰兢兢應戰的時候,對手卻是不慌不忙地裝填瞄準,根本不用擔心會有炮彈飛到自己所在的位置。

    南越軍向海漢又發動了幾輪反攻,但結果只是付出更多的犧牲而已,被海漢佔領的陣地非但沒能奪回,反倒是有繼續擴大的傾向。而東北角城牆上的炮台在堅守了一個多小時之後,終於被一發炮彈直接命中炮管,將這門炮掀飛出去,還順帶砸翻了兩名炮手,當場便吐血身亡了。

    不過在這天天黑之前,已經佔領陣地的海漢民團默默地又撤了回去,看樣子似乎也是擔心留在這個沒有任何遮蔽的陣地上過夜會遭受南越軍的偷襲。

    南越軍連夜調派軍隊,把這塊陣地又佔了回來。然而這樣的佔據其實已經不具備太大的實際意義,由於陣地上所有的防禦設施都在前一天的交戰中被海漢民團給摧毀,連夜進行修繕肯定也已經來不及了,最終南越軍只能很勉強地在陣地上補充了一些鹿砦拒馬之類的簡易裝置。

    這些東西在炮火開路的海漢民團面前自然也沒能起到太多的作用,一開打便被炮彈轟城了碎渣。而海漢民團進佔這塊臨江區域的速度,比昨天又快了許多,用時連前次的一半都不到。

    這次民團佔領陣地之後就沒有再急於擴大陣地,而是有大量的民夫和河面上的貨船跟進,立刻就在佔領的這塊地區修建起陣地來了。

    這一對比,就能顯現出雙方在土木工程營造技術方面的差距了。南越軍足足花了四個多月的時間,才建成了現在的這片防禦陣地,而民團的工兵和民夫僅僅用時半天,就已經在順化城外東北角的臨江區域築起了一片陣地。當然相比南越陣地各種防禦設施的齊備,海漢民團這邊顯得還是非常簡陋,基本就是由沙土袋、多功能平板小車和其他構件搭建而成的防禦牆,再在外圍挖了一道淺壕溝,栽了木樁拉了鐵絲網。不過依靠著犀利的武器,海漢民團便能以、依託這種簡陋的防禦工事,應付南越軍上萬人反攻了。

    三月八日,南越軍發動了開戰以來最大規模的一次反攻,意圖拔除掉海漢民團這處距離城牆僅僅四百米遠的陣地。

    南越軍以千人為單位向海漢陣地發動了潮水式的衝鋒,指望著依靠兵力優勢來沖垮海漢民團的簡陋防線。但這種妄圖靠人數取勝的戰法在過去就已經數次被事實證明行不通,而這次也同樣沒有例外。

    殺傷力巨大的霰彈從炮口噴湧而出,在衝鋒的南越軍中撕出一個個缺口。震耳欲聾的炮聲加上飛濺的血肉,足以讓身處其中的南越士兵們發瘋。僅僅一個上午的交戰,南越軍的屍體就在海漢陣地前堆出了密密麻麻的一大片。雖然暫時還來不及清點戰果,但根據一直在前線指揮作戰的顏楚傑估計,在這兩個小時的交戰中至少打死打傷了超過三千人的敵軍。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49
391.第391章 盟軍到來

     從去年五月在李家莊戰役中第一次使用霰彈開始,這種新式炮彈在近距離上的巨大殺傷力使其廣受陸軍歡迎。由於執委會對於軍費的審查一向比較嚴,所以軍委也堅持走精英部隊路線,海漢民團在作戰時往往會在兵力上處於明顯的劣勢,這就必須更多地依靠武器性能和戰術制定、執行上的優勢來取得勝利。除了新式的後膛步槍之外,可以使用陸軍現有火炮發射的霰彈也是陸軍十分倚重的武器。

    「二營一連後撤休整,二營二連進入戰鬥位置!」

    隨著傳令兵的命令,在陣地上堅守了一個上午的作戰連隊開始有條不紊地後撤,由其他連隊接替他們的位置。撤下來的部隊首先要檢查自己的槍械,清理槍膛,清點補充彈藥,然後立刻進餐補充能量,抓緊時間進行休整。

    炮兵陣地上的人員一直處於短缺狀態,沒辦法進行更換,此時也抓緊戰火停下的間隙停下來休息一會兒。不過他們的待遇就要比普通步兵好多了,熱騰騰的飯食已經分裝妥當,由民夫用扁擔挑著直接送到炮位上供他們就餐。為了保證前線部隊這近三千人的作戰人員能夠按時吃上熱食,黑土港早在去年年底就開始在永安港囤積煤炭,然後在開戰後安排兩艘貨船專門負責從永安港運煤到交戰區使用。

    這種後勤供應方式雖然看似麻煩而且耗費不小,但對於作戰部隊的戰鬥力保障卻有著非常現實的作用。這麼幾千人吃飯,每天需要消耗的燃料並不是一個小數目,如果沒有穩定的後勤保障,那可是要出大亂子的。何況南越軍早早就把城外十里內的樹木都砍得一乾二淨,想要就地取材找燃料根本就不可能。

    這次隨隊出征的一百多名炮兵學員趁著停戰間隙開始進行清理擦洗炮膛和清點補充彈藥的工作,雖然干的是粗笨的活,但這批學員可並不是被當作普通的民工在使用。他們每個人都是從去年年底新招收的兵員中挑選出來的佼佼者,頭腦靈活,膽子夠大。而他們的專業技能訓練也由去年從澳門雇來的葡萄牙軍事顧問接手,由於教官人數的增加,炮兵的培訓速度也比起以前有了成倍的提高。這次出征南越,軍委也把他們列入了出戰名單中,一方面是見識一下真正的戰場,另一方面也可以在必要時候補充到正軍當中。雖說這些學員的觀瞄技能或許還不太過硬,但當裝填手使用已經問題不大。

    當天下午,南越軍又發動了兩次攻勢,但在海漢民團的遠程火力打擊之下依然只能無功而返,徒增了幾百人的傷亡而已。入夜之前南越軍終於放棄了爭奪了兩天的這塊臨江陣地,因為這地方完全籠罩在海漢民團的射程範圍之內,而且已經沒有任何遮蔽物可供駐紮在這塊陣地上的部隊擋住敵軍的射擊視野,簡直就像是砧板上的肉一般毫無抵抗力。

    然而海漢民團的攻勢雖然還算順利,但也並非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不可控因素依然是客觀存在的。當晚前線指揮部的作戰會議上,氣氛就顯得十分凝重。

    「兩天內可能會有大規模降雨天氣?這個東西的可靠程度有沒有50%?」喬志亞一邊眉頭緊皺地看著手上拿到的這份最新報告,一邊以質疑的口氣問道。

    「如果說科學依據,恐怕現在沒人能拿得出來,畢竟現在天上也沒有氣象衛星。這只是根據綜合各方面信息所得出的推論,只能提供參考作用。」錢天敦倒是顯得不急不慢,看樣子他是已經知悉了報告中的內容。

    這份天氣預報是來自於後勤部門,而其信息來源也是五花八門。既有軍中的氣象愛好者根據雲層和氣壓變化作出的推測,也有熟知中南半島天氣的安南裔士兵根據體感提供的參考信息,甚至還有來自抓獲俘虜的口供——往年的三月初順化府附近地區總會下幾場持續多日的大雨。這些缺乏數據支持的推論自然談不上多大的科學性,但也沒人能否認這種天氣變化的可能性是客觀存在的。

    對於大面積列裝火器的海漢民團而言,陰雨天氣無疑是最制約戰鬥力的客觀因素。儘管現在民團所使用的火槍採用了後膛裝填,火帽擊發,但陰雨天氣仍然會有很大的可能造成火藥受潮而無法擊發。使用火藥包裝填的火炮就更不用說了,如果雨勢太大導致炮管進水,那根本就沒法開炮了。而如果要跟敵人展開肉搏戰,那海漢民團這點人馬還真是不夠看的。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們不打無準備之仗,不管會不會下雨,做好充分的準備才是我們立於不敗之地的根本。」顏楚傑很快就給這個事情定了性:「參謀部在出發之前也有應對天氣變化的作戰方案,按照預案來調整戰術就是了。相關的物資,連夜安排裝船,明天一早就運到前線陣地,務必要保證前線部隊的戰鬥力不受天氣影響!」

    儘管中南半島的雨季是五月到十一月,現在並沒有進入到真正的雨季當中,但當初參謀部在制定作戰方案的時候,還是將天氣變化這一不確定因素考慮了進來,並制定了相應的作戰方案。雖然現在所列裝的火槍火炮並不具備在雨中使用的性能,但要通過一些簡單的技術手段來保證武器的使用環境,相關部門還是能夠實現的。

    這所謂的技術手段說穿了其實也沒什麼玄乎的東西,無非就是在陣地上搭建防雨棚,儘可能遮擋住從天而降的雨水而已。後勤部門在出發時就在作戰物資中準備了大量的油布雨棚和斗篷,為的就是出現天氣變化時的不時之需。在開戰十來天之後,這些東西終於派上了用場。

    第二天上午,在城樓上觀察敵情的南越軍赫然發現,海漢人今天絲毫都沒有繼續發動攻勢的意圖,反倒是在自己的陣地上開始施工,又是挖溝又是埋樁,不知道是什麼道理。

    一頭迷霧的南越軍看不明白,但海漢民團上下卻是已經都很清楚為何要做這些事情。原本從軍時就是工兵專業的喬志亞親自指導民夫和工兵在陣地上挖掘排水溝,以保證幾處主要的火力輸出點在雨天也不會被地面積水所淹沒。地面上所埋設的木樁子不用多說,就是為了搭建雨棚所用。

    很快火力輸出點的上方就用油布搭起了一片片的雨棚,這時候城樓上一直雲裡霧裡的南越軍才算弄明白,原來海漢人是在搭建防雨的設施。同樣察覺到天氣變化徵兆的南越軍在這一天選擇了蟄伏不出,就靜靜地看著海漢人在陣地上不斷地擴大雨棚覆蓋的範圍。南越軍中沒有那麼多的火器,雨天對戰鬥力的影響肯定會小於對手,與其現在發動進攻,倒不如等到下雨之後再說,說不定海漢人賴以成名的火器就此失去作用,到時候便可輕鬆拿下了。

    到太陽落山的時候,海漢陣地的外圍已經出現了一道由油布雨棚組成的天幕,將所有的火力輸出點都罩在了下面。至於圍在其中的營地倒是沒有太多的變化,因為軍用的行軍帳篷質地本來也都是防水材質的油布,只需在帳篷外面深挖排水溝就足矣。

    三月十日中午,天色突然就變得陰沉起來,濃厚的烏雲籠罩在了順化城上空,風勢也逐漸大了起來。眼看大雨將至,海漢陣地上一片繁忙,為迎接即將到來的天氣變化做最後的準備。

    「這裡再拿繩索來加固一道!」喬志亞指著一處雨棚,對身後的工頭吩咐道。作為防雨設施的施工負責人,喬志亞還在對陣地進行查漏補缺,力爭萬無一失。

    陣地上的雨棚除了木樁支架以外,油布也用繩索牽引栓在了釘入地面一尺的大鐵釘上,以避免這些油布輕易被大風給刮跑。各種作戰物資特別是槍炮彈藥,更是全部用油布包裹起來存放在雨棚下,避免其沾水受潮影響使用。

    下午兩點,在一陣響徹天際的雷鳴之後,黃豆大的雨點終於從天而降,噼噼啪啪地砸在了雨棚上面。幾乎所有的軍官都抬頭望向天空,似乎想用肉眼看穿頭頂上的雨水究竟有多少份量。

    然而直到所有人脖子都已經痠痛之後,雨勢也半點都沒有減小,反而還有繼續增大的趨勢。如果不是提前就加寬加深了陣地上的排水溝,此時恐怕已經是澤國一片了。但即便如此,這種暴雨也已經讓交戰雙方失去了在此時開戰的可能性,海漢一方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場暴雨並沒有夾雜著大風同時到來,否則陣地上這些用繩索加固的雨棚是否經得住考驗還很難說。

    直到天黑的時候,因為雨勢一直沒有減小,南越軍也沒有選擇出擊,好死不死也算是又拖了一天時間。

    到了十一日中午,雨勢終於慢慢小了下來,而南越軍也抓緊這個時機,再次向海漢陣地發動了攻擊。但讓南越軍感到很絕望的是,海漢民團所使用的武器並沒有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而受到太大的影響,火炮火槍依然不出意外地成功擊發,將冒雨發起進攻的南越軍打得鬼哭狼嚎,幾乎是在民團開火的同時就發生了潰退,僅發動了一輪進攻就宣告終止。而由於周圍地勢已經變得十分泥濘,民團也沒有急於繼續推進戰線,於是這一天的戰事也就到此為止了。

    好在這場大雨過了這一夜之後便宣告結束,民團的軍官們終於不必擔心這場雨會繼續延誤戰爭的進程。十二日上午,民團步兵踩著稀泥發動了新一輪的攻擊,將戰線沿著香江河岸繼續朝順化城城牆推進。而試圖阻止民團的大約兩千人的南越軍隊,在火槍的集體攢射之下不得不讓出了道路。

    不過南越軍的指揮倒也不是一點辦法沒想,趁著中間這兩天休戰的時間,從其他非交戰方向的城牆上運來了幾門大炮,架在之前被集火轟掉的東北角炮台上,向城外的民團步兵進行反擊。不得不說這一招還稍稍出乎了民團指揮官們的預料,在接連幾發炮彈飛進了民團的步兵陣列,砸翻了數名士兵之後,軍官趕緊命令步兵隊伍後撤到安全距離上,然後調集炮兵應戰。

    由於地面泥濘,沉重的火炮在推上第一線的時候費了不少力氣,雖然僅僅就幾百米的距離,但十幾門火炮花了足足兩個小時才全部到位,然後對東北角炮台進行了集中打擊。城牆上的火炮因為射程比較吃虧,沒辦法跟城外的海漢炮兵對轟,只能很鬱悶地被動挨打。

    值得一提的是,在大雨前剛剛運抵火線的48磅攻城臼炮在這一戰中也終於登場亮相,並且很快就以一發精準的命中直接報銷了城牆炮台上的一門火炮和七名炮手。天黑之前,密集的火炮打擊已經讓東北角炮台再次徹底啞火,不過海漢試圖發動的攻勢也因此而沒有取得實際的進展。

    但僅僅過了一天,形勢又起了新的變化。從北部一路追擊過來的北越軍直接跳過了廣治城不打,已經行軍到了順化城以西不到二十里的地方,並派出先頭部隊與攻打順化城東北角的海漢民團取得了聯繫。

    這次跨過洞海南下追擊的北越軍總兵力超過四萬,雖然其中不可避免地有相當數量戰鬥力低下的農兵,但也有四千人規模,完全以海漢作戰體係為藍本打造出來的護****精銳。這支軍隊中大概有一萬人留在了北邊包圍廣治城,其餘部隊都在北越大將軍鄭柏的率領下一路南下,趕到了順化城外。

    鄭柏這麼急吼吼地率軍南下,甚至跳過了廣治城圍而不攻,一方面是因為攻打順化城這種功勞不可錯過,另一方面也是有點忌憚海漢人在攻破順化城之後來個洗劫一空,就如同他們在會安所做的那樣。

    這種事並非沒有可能,以海漢人做事的風格,他們大概會很樂於把順化城裡的財富統統搬上船運回瓊州島去。而現在北越朝廷已經是將南越地區視作己有,自然不願讓海漢人在順化城吃獨食——這城裡的每一兩銀子,今後都是北越朝廷的財產啊!

    鄭柏派人聯絡海漢民團,一是告知盟友,我軍已到,你們先別亂來,二來也是想要向海漢這邊索要一些補給。北越軍急於過來參與攻打順化城的戰鬥,揮軍南下的速度太快,一百二十里地只用了兩天時間就趕過來了,以至於後勤補給全都被遠遠地拋在了後面。現在所攜帶的軍糧僅僅只夠三天,而彈藥儲備也相當有限,如果要打高強度的戰鬥恐怕就不太夠用了。

    對於盟友的請求,前線指揮部還是很大度地同意給予幫助,願意暫時提供一部分軍糧和作戰物資。當然了,這種火線援助可並不是無償的,每一粒米和每一顆子彈的價值在戰後都將會被計入到雙方的軍費結算當中。另外運輸物資的運力也必須由北越一方自行解決,海漢民團可不會用有限的人力去替北越軍隊擦屁股。

    不過由於北越軍的不期而至,指揮部先前所制定的孤軍作戰計畫也因而需要作出小小的調整。雖說獨力打下順化城也並非難事,但既然盟友的部隊已經到了附近,而且表明了強烈的參戰意願,海漢這邊倒也不好把吃相弄得太難看了。至於城破之後該如何撈取好處,現在看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過就算北越軍參與攻城,指揮部也確信他們不可能先於海漢民團攻破城防,有些事一步快就步步快,誰先進城,誰能撈到的好處就會更多。

    三月十五日,北越與海漢雙方的軍事主官在順化城北十五里的一個小村莊進行了會面。這一地區早就被海漢民團清理乾淨,因此雙方都沒有攜帶太多的武裝隨從人員,顏楚傑就只帶了錢天敦加上一個警衛排在身邊。

    雙方見面之後簡短地寒暄了幾句,便互相通報了開戰以來的經歷和戰果。海漢民團在順化城外很順利地將戰線推進到了距離城牆已經不到三百米的地方,並在為期二十多天的戰鬥中殺傷了超過四千人的南越軍隊。

    而北越軍隊所取得的戰績也同樣值得標榜一番,他們在洞海的渡江戰鬥中擊敗了留守當地的八千南越軍,並將潰兵一路追擊到廣治城,最後逃入廣治城的潰兵大概不足千人,其餘的人要嘛戰死要嘛就成了北越軍的俘虜。雖然廣治城還沒有拿下,但其城中的守軍已經不足三千人,並沒有什麼實際的威脅力了。鄭柏是打算打下順化之後,再抽出部分兵力回去攻打廣治,應該也是十拿九穩的事情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49
392.第392章 破城

     去年在勝利港討論聯合行動方案的時候,雙方共同商議決定兩軍分別由海上和陸路發動進攻,並將順化城定為了會師地點。從海上發起進攻的海漢民團是作為前期進攻主力,負責牽制並吸引南越的主要兵力,從北邊陸路進攻的北越大軍則是擔當輔助,等南越兵力開始向順化調動之後再發動攻勢。截止目前的戰爭進程來看,可以說雙方都很圓滿地完成了自己的作戰任務。

    如果一定要在雞蛋裡挑骨頭,那也就是民團攻打順化城的進度因為不期而至的大雨而耽擱了三四天,否則按預定的戰線推進速度,這時候都應該把城外的南越陣地清理得差不多了。現在雙方已經在順化城外會師,接下來所要考慮的問題就是如何能將南越的有生力量殲滅在這裡了。

    「鄭將軍請看,順化城東面、南面都是臨江,現在江面已經被我們的戰船控制,叛軍沒有足夠的水面運力來保持跟香江以南地區的聯繫,北面是我軍陣地,唯一的漏洞就只剩下西面。」顏楚傑就著掛出的地形圖,向鄭柏提出了作戰建議:「我們希望貴軍能從現在的駐軍位置向南移動,切斷順化城通往西部山區的通道。」

    順化城以西十里就是西北-東南走向的長山山脈,這條與海岸行平行的中南半島的主要山脈長達兩千餘里,也是後世越南、老撾、柬埔寨三國的天然邊界。這座山脈中有多個地勢險要的隘口,越戰時著名的胡志明小道,就是沿著長山山脈通向越南中南部地區。

    軍委這邊打的就是將南越精銳盡數剿滅在順化的主意,自然不想留著這麼一個後門讓他們有逃跑的可能。而海漢民團兵力有限,不太可能再分兵去順化城西邊實施包圍。既然北越的大軍已經趕到了這裡,而且兵力足足有三萬人之多,那麼這種技術含量較低的粗活交給他們去做就再合適不過了。

    鄭柏平時跟海漢派駐在北方戰線的馮安楠、穆夏柏多有接觸,這種海漢制式的軍用地圖他倒是並不陌生,也能看得懂圖上所示的地形,聽完顏楚傑的講述之後皺眉應道:「聽聞叛軍在順化城城外修建了大片的防禦工事,城牆上也有炮台,我軍炮火不如貴軍強大,獨力攻其一面恐怕力有未逮。」

    顏楚傑搖搖頭道:「鄭將軍不用擔心這個問題,首先順化城的守軍並沒有在西面修建防禦工事,城外的敵軍陣地都是集中在北邊,也就是我軍的主攻方向上,不需貴軍擔心。另外貴軍也不用主動發起進攻,駐紮的位置距離順化城稍遠一點也無所謂,只要能攔截住城破時向西突圍的叛軍就行了。」

    「所以攻城之事,貴軍是打算獨立承擔了?」鄭柏追問道。

    顏楚傑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鄭將軍有何見解?」

    鄭柏猶豫片刻才應道:「若在下沒有記錯,以之前所簽署的軍事合作協議,戰時我方可向貴方軍中派駐觀察團,可有此事?」

    顏楚傑點點頭道:「如果鄭將軍有這個打算,那麼回頭派人過來就是了。不過考慮到我方前線營地的接納能力,觀察團的人數最好不要超過二十人。」

    鄭柏把話題扯到這個方向上,倒並不完全是為了派駐軍事觀察團去海漢軍中。如果有可能的話,他更希望能派出一支軍隊到海漢人的陣地上,參與海漢民團的攻城作戰。這樣在城破之時,北越方面也能在第一時間進入城內,掌控住一些要害部門,免得讓海漢人佔去了先機。

    然而這樣做也同樣有很大的風險,派去的部隊如果實力不強,很難在攻城戰當中獨當一面,更別說破城之後要承擔的任務了。但如果派出陣中的精銳部隊,鄭柏又會擔心城中守軍向西邊突圍的時候,靠剩下的幾萬二等軍和農兵扛不扛得住狗急跳牆的對手。而且將精銳部隊派到海漢那邊,勢必要接受海漢人的指揮,如果海漢人把己方的精銳派去當攻城的炮灰,那這損失可就大了,北越只能打掉牙往肚子吞,連責問對方的理由沒有——你可是自己申請派兵參與攻城戰的。

    權衡再三,鄭柏還是沒敢開口提出要向海漢陣地派駐軍隊,最後折衷了一下,派出由軍官組成的觀察團,一方面充當聯絡使者,一方面也起到監視海漢人的作用,儘管這種監視的力度和範圍可能會極為有限,但總要好過什麼都不做。

    而對於北越將領的這種小心思,顏楚傑其實心裡多少也有數,如果北越不主動提出類似的要求,顏楚傑反而會懷疑他們是不是要玩什麼花樣。雙方雖然在這次戰鬥中的立場一致,但並不代表兩軍背後所代表的利益訴求也是一樣的,兩家都各有各的小算盤。

    海漢民團自然是巴不得能把順化城拆了連人帶貨一起全部搬回三亞去,如果可能的話,把順化城直接佔領下來作為殖民地當然更好。而北越方面則是已經預計到了海漢一方在城破之後可能會採取的一些行動,完全阻止海漢人的擄掠大概是不可能的,畢竟人家出兵跨海來作戰也不是因為閒的蛋疼,要是沒好處可撈誰會為你賣命?但為了儘可能地減小未來屬地被海漢人掠奪的程度,北越軍方還是不得不採取一些必要的措施——至少要讓海漢軍方明白,我可是一直盯著你,你下手別太過分。

    考慮到目前戰事已經進行到關鍵時刻,雙方很默契地沒有把這些私下的小算盤拿到檯面上來討價還價,而是選擇了各自退讓一步的妥協。在進行了一天時間的休整之後,北越的軍隊向南切入到順化城以西四里的區域開始紮營。

    北越的營區設置與其所擔負的任務是相關聯的,從順化城的西北角到香江江岸,整個營區完成建設之後將會綿延近五里,把順化城以西的逃生通道完全屏蔽掉。

    守軍在城牆上自然也觀察到了北越軍隊的出現,這讓城中的氣氛就顯得更加緊張了。畢竟在此之前防禦壓力僅僅只集中於北邊的海漢陣地,萬一實在打不過,朝廷還有機會從西邊撤進長山山脈,然後通過山中的通道去南方繼續組織抵抗力量。然而北越軍隊的出現已經將這條退路完全封死,要想突圍就只能先攻破北越軍的這條防線才行。

    而北越軍的主要精力顯然都放在了構築這條防線上而非進攻順化城,從一開始就在修築的營地外不停地挖掘壕溝,而且是分段同時進行,每班數千人輪流上陣,看樣子不需太長時間,北越軍就能在順化城以西的平原上再開出一條護城河來。

    城裡的守軍當然很快就看懂北越軍的意圖,並且也派出了部隊出城騷擾,但並沒有取得好的效果。北越軍中好歹也有幾千使用火器的新軍,單以兵力而論甚至還超過了海漢民團的戰鬥部隊數量,依託陣地對付南越的冷兵器部隊並沒有太大壓力。南越軍倒是還有一點僅存不多的火槍部隊,但軍方的將領可不敢把這寶貝全都壓出去,因此城外的交戰基本也是一邊倒的局面,使用原始武器的南越軍甚至都沒有辦法與北越軍發生直接接觸,剛進入火槍的射程範圍就在鉛彈的打擊下迅速潰敗了。

    三月十八日,北越軍在城外修築的長蛇陣終於基本成型,駐北越軍中的海漢代表立刻用電台通知了民團,可以開始向順化城發動正式攻擊了。在這幾天停戰期當中,民團也抓緊時間調整了作戰計畫,將原本掃蕩完城外敵軍陣地之後再開始攻城的打算做了修改,準備集中火力直接從東北角上打開突破口。

    為了能夠實現完全的火力壓制,顏楚傑下令將所有的陸軍炮全部調集到了東北角附近的陣地上,海軍的艦船也都集中到這一段江面上,為接下來的攻城戰提供輔助作用。

    順化城外的護城河分為內外兩道,其中外河在東北角上與香江相通,這就為進攻部隊度過這道寬度達40米的護城河提供了便利條件。軍方打算在炮火掩護之下讓海軍從香江上引入小船搭建浮橋,讓攻城部隊能夠順利通過第一道護城河。

    上午十一時,顏楚傑下達了進攻的命令。海漢陣地上的數十門炮火頓時發出了震天的轟鳴聲,頃刻間一堆炮彈就如下雨一般落在了東北角的城牆上,將原本已經千瘡百孔的城牆又添上了不少傷痕。

    在陸軍用炮火覆蓋這段城牆的同時,海軍的小船也已經抓住時機駛入到第一道護城河裡,開始搭建浮橋。在高強度的炮火射擊掩護之下,這次搭建浮橋的速度刷新了紀錄,僅僅不到二十分鐘,民團步兵的先頭部隊就已經從河面上快速通過,進入到兩道護城河之間的狹長地區。

    順化城外兩道護城河之間的區域基本都是貧民窟,不過在開戰之後,這些地區的居民早就被守軍清理乾淨,要嘛進城當民夫協助守城,要嘛就離開順化去逃難了。此時城頭上的守軍根本連探頭的機會都沒有,就更不用說反擊了,因此抵達這一區域的民兵可以比較安心地從廢棄的民宅中清理出一塊地區,準備讓後續的大部隊進駐。

    在攻克第一道護城河的時候幾乎沒有遇到什麼障礙,城牆上火炮早就被集火清除,守軍也沒什麼更好的遠程武器能夠覆蓋到民團軍所佔領的區域,稀稀落落的幾支箭從城頭射下來,除了給民兵們增加一點戰爭的緊張氣氛之外,實際的殺傷效果簡直可以忽略不計。反倒是幾個探出城牆垛口瞄準的弓箭手被城外端著二八式狙擊槍等候多時的獵手們一一點名,死了七八個弓箭手之後,守軍也就再沒人敢在垛口附近現身了。

    要通過第二道護城河的難度就增大了許多,因為這道護城河與香江的連接處並不在這個方向,而附近最近的城門也在一千米之外,也沒有吊橋之類的設施可以攻佔,唯一的辦法仍然只有搭建浮橋。

    對此進攻部隊倒是早已經有所準備,每個班抬著一個紮好的木排來到第二道護城河前,準備將其投入河面。雖然這種木排浮橋的牢固程度不如外面那道用小船當橋墩的舟橋,但承載步兵的通行倒是沒有問題。

    不過在入城之前,進攻的部隊首先得從這裡的城牆開出一個缺口才行,否則士兵們需要從河面爬上兩丈多高的城牆,實在是一件難度極大的事情。

    此時錢天敦、喬志亞和王湯姆等人都親臨一線指揮,準備攻克破城之前的最後一個難題。雖然城頭的守軍在火力壓制下根本不敢冒頭,但守軍還是能用一些投石之類的簡單手段殺傷城牆下的進攻部隊,而且進攻部隊與城牆接觸的範圍就只有木排的寬度,幾乎是避無可避,因此這個環節的作戰風險是非常高的。

    「炸藥倒是準備好了,但怎麼安放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喬志亞用望遠鏡打量著光溜溜的城牆,不無苦惱地說道:「如果要達到好的爆破效果,肯定需要在城牆上鑿出一個口子,把炸藥填裝進去才行,但問題是現在怎麼去鑿出這麼一個口子?」

    「看來你在實驗室裡真是待傻了,這麼簡單的問題……」王湯姆一臉同情地搖了搖頭,對喬志亞的說法很是不以為然。

    喬志亞看看王湯姆,再看看錢天敦,見他們都是一臉的平靜,不由得反問道:「那你們是早就想出辦法了?」

    「說穿了就不值錢了,等等吧,馬上就好。」錢天敦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片刻之後喬志亞便看到幾門6磅小炮被推到了河岸邊,對準了護城河另一邊的城牆。他立刻恍然大悟道:「你們是打算用炮直接轟一個坑出來!」

    王湯姆點點頭道:「這城牆太厚,要直接轟垮它是不太可能,但轟出一個坑來填埋炸藥,那應該還是不會太難。」

    幾門小炮對準同一個地方之後,便開炮轟擊城牆。內護城河比外護城河還稍窄幾分,在這種短距離上的炮擊的落點誤差基本可以忽略不計,所有炮彈都準確地擊中直徑大約一米內的一小片城牆,很快就將這片城牆的牆磚打得四散飛濺,而城樓上的守軍對於城外的這種近距離炮擊幾乎沒有任何的辦法可想。

    在進行了多輪炮擊之後,城牆上出現了一個直徑約一米的大坑,牆磚已經被打成了碎渣,露出了裡面的土坯。雖然看起來深度仍然不夠填裝炸藥,但挖土坯就比在牆磚上打洞要容易多了。

    兩道由木筏搭建的臨時浮橋很快就出現在了這段河面上,十幾名工兵頂著一張木排當掩護,不顧城牆上零星砸下來的石塊木樁沖上前去,用鐵鎬拚命將城牆上的坑擴大加深。不過這個過程並非一帆風順,城牆上的守軍付出了三條人命的代價,將一塊桌面大小的巨石從垛口上方硬生生地推下來,正好砸中了下面的工兵。而工兵們扛在頭上的木排在這種打擊之下基本沒起到多大的防護作用,立刻便被砸翻了一片,好幾個工兵直接就栽進河裡沒了反應。

    「接著上!」錢天敦的反應最快,毫不猶豫地下達了命令。

    第二批工兵立刻衝了上去,一部分人將倖存者抬下火線,另一部分人則是接著進行未完成的挖坑任務。而城頭的守軍也是繼續拚命往城下投出各種重物,試圖阻止攻方在城牆上做文章。在付出了二十幾人死傷的代價之後,工兵們總算是將一整桶超過三百斤的炸藥填埋到了城牆裡。

    「特戰營,準備進攻!」錢天敦向自己的屬下下達了命令。

    黑土港特戰營是這次攻城作戰任務的先頭部隊,這可是錢天敦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使命,只要打好了這一戰,特戰營幾乎就可以坐實了王牌部隊的稱呼了。

    「長官,請你放心,我們不會讓你失望的!」高橋南朝錢天敦敬了一個軍禮,斬釘截鐵地說道。

    「你這幫人訓練得很不錯啊!」喬志亞看著這幫戰意滿滿的士兵,不無羨慕地稱讚道。

    隨著一聲轟然巨響,數以萬斤計的土石和城牆上的近百名守軍一起飛上了天。儘管攻方部隊已經提前退出了近百米的距離,但這爆炸的威力仍然讓不少人都臉上變色。

    而他們所不知的是,這爆炸所帶來的地動山搖讓城內的秩序也發生了大亂,已經神經緊繃多日的民眾幾乎是在瞬間就陷入了精神崩潰狀態。不少人大叫著「城破了」,開始漫無目的地四散奔逃,而這種恐慌情緒迅速在不知情的民眾中傳播開來,甚至直接影響到了守城的軍隊。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50
393.第393章 城內攻防戰

     隨著攻擊命令的下達,數十張準備好的木排被工兵部隊投入護城河中,將剛才被城牆垮塌砸斷的簡易浮橋又很快重新連接起來,順帶還將橋面加寬了不少。有懂水性的人接連跳下去十幾人幫助穩住木排,好在這內河的流速極為緩慢,靠著人力倒也能維持住。另有工兵沖上橋面,用雙頭釘迅速將一張張木排連接固定到一起。

    黑土港特戰營的士兵們沒等浮橋架設完成便已經踏上了橋面,十幾名被專門挑選出來的壯漢舉著高度超過兩米,寬度達一米三的超大盾牌在前方開路,這種厚度超過一寸的木製盾牌的表面還包著一層鐵皮,整體重達六十多斤,其強度足以在近距離上抵禦箭矢的射擊,南越軍所使用的火繩槍在五十步的距離上就無法射穿這面盾牌了。這種盾牌豎起來就是一堵無法踰越的高牆,將後面的人遮得嚴嚴實實,橫過來還可以當胸牆掩護步兵的列陣射擊,正面防護能力非常強悍。

    在這種需要發起決死衝鋒的場合,高橋南一向都是不顧性命地衝在最前面,不過這次在錢天敦的嚴令之下,他也只能縮在了大盾後方與其他士兵協同作戰。錢天敦在戰前就向屬下的軍官們把作戰目的交待得很清楚,這次破城戰是難得能夠演練攻城戰術的機會,所有參戰人員都必須嚴格執行制定好的戰術安排,不得以殺敵為名擅自行動。錢天敦還特別點名了喜歡冒進的高橋南,讓他「老實一點」執行任務,率領自己的連隊控制好所負責的目標區域。

    先遣隊在大盾掩護之下迅速衝過了浮橋,踏上了城牆廢墟。儘管先前天崩地裂般的爆炸將這一段城牆上的守軍一掃而空,但城牆倒塌之後還是很快有其他部隊補了過來,箭矢、鉛彈,甚至還夾著投槍,如雨點一般砸向剛剛衝到城牆豁口的先遣隊。雖然大盾的遮蔽效果已經相當不錯,但仍有數名民兵悶哼一聲受傷倒地不起。

    「列隊!」

    遭到阻擊的先遣隊並沒有慌亂,高橋南立刻指揮剩下的人在盾牆後迅速排出了四排橫隊。

    「放盾!」

    高橋南一聲令下,前排扛盾的壯漢立刻將盾由豎變橫倒放下來,露出了後面已經舉槍的排槍隊。早已將排槍陣操練得爐火純青的先遣隊立刻便朝著前方開槍、後退,後一排的人補位、開槍,如此輪轉,不過十多秒鐘,四排民兵便完成了一輪速射。槍聲一停,前排的大盾又立刻豎立起來,讓民兵們能夠有填充子彈的間歇。

    這種戰術非常簡單,主要考驗的也就是先遣隊這些人是否能夠將日常的訓練水平在戰場上發揮出來。如果是新兵蛋子,在面對這種場面的時候很可能就會心慌意亂,跟不上排槍陣形所需要的節奏,進而可能引起陣形的混亂。但錢天敦挑選的這批人已經算是黑土港的老兵,參加過去年在北越地區進行的所有軍事行動,戰鬥經驗在民團部隊中也算是相當豐富了,應對這樣的戰鬥場面倒是得心應手。

    在接連進行了三輪射擊之後,匆匆趕來豁口增援的幾百名南越守軍被密集的排槍打翻了上百人,剩下的幸運兒都趕緊撤出了這支隊伍的射程範圍。相比海漢民團所使用的遠程武器,現在這幫守軍真心覺得自己手裡拿的就是燒火棍,想用來給對手撓癢都還遞不到位。

    佔領了這處城牆豁口之後,先遣隊並沒有冒然前進,而是從坍塌處登上兩側的城牆,設立防線對抗正從城牆上趕來的守軍。而後續的民團部隊則是迅速進入豁口,就地取材用塌陷下來的城牆修築防禦陣地。

    不得不說先前爆破城牆在城內所造成的混亂給民團的攻城戰帶來了不小的便利,城內的防禦部隊其實也注意到了這個主攻方向,原本在交戰區附近佈置了幾支守軍,但這些部隊幾乎全在城牆坍塌後陷入到失控狀態。不但士兵們亂得像沒頭蒼蠅一樣,就連許多軍官也失去了自控力,沒有能在第一時間組織隊伍補防失陷的城牆,給海漢民團留下了穩固突破口的時間。

    如果城內的守軍及時發動反撲,那麼僅僅靠著百餘人的先頭部隊和幾張木排搭建的簡陋浮橋,其實是不足以支撐民團在這裡形成大面積突破的戰局。然而一步慢就步步慢,海漢民團趁著城內守軍混亂的時候,迅速在東北角建立起了一個小型陣地,並且開始在附近的內護城河河面上搭建更為穩固寬大的浮橋。

    等城內守軍組織起千人規模的隊伍發動反撲攻勢,時間距離城牆倒塌時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小時。在此之前守軍雖然從兩側城牆和城內都發起過數次攻勢,但毫無例外地被海漢民團的犀利槍炮給打退。特別是從城牆上發動反攻的守軍,由於地勢狹窄,衝向海漢民團的排槍陣幾乎就等同於送死,幾次攻勢下來,屍體都已經堵住了城牆上的通道。

    截止下午兩點,民團的先頭部隊已經有上千戰鬥人員進入到城內,不過暫時還沒有向縱深處發動攻勢,依然是集結在城牆豁口處組織防禦,等待守軍的新一波反撲攻勢。城外護城河上已經架起了新的浮橋,大腿粗的木樁深深地釘進河底,再在上面固定木板搭建橋面。

    「工兵部隊真是練得不錯啊!」錢天敦很難得地對大本營所屬的部隊作出了稱讚。

    「這可是陶總親自組建培訓的隊伍,那素質肯定是有保障的。」顏楚傑笑著應道。

    單以作戰部隊的能力而論,錢天敦所率領的黑土港特戰營無疑要算是佼佼者,特別是在今天這種攻堅戰當中,慣於跟對手短兵相接的特戰營比起習慣將交戰距離控制在射程邊緣的大本營部隊來說更加適合,因此才會被挑選作了攻城先遣隊。錢天敦作為黑土港部隊的締造者,對於自己的隊伍也非常驕傲,極少會在公開場合誇獎其他隊伍,但今天工兵部隊的表現的確可圈可點,在攻城過程當中也算是立下了大功。現在攻城部隊雖然只佔領了順化城的一角,但以海漢民團的防禦能力,守軍恐怕很難再把這顆釘進城裡的釘子給拔掉了。

    當天下午到天黑之前,南越守軍出動了大概四千人對攻入城中的海漢民團實施圍攻,但並沒有取得他們所期望的戰果。守軍甚至從城牆上卸下幾門大炮推到附近,想跟民團來個近距離的炮戰,但僅僅只發射了兩輪之後,就因為暴露位置而遭到民團的火炮集火,頃刻間就被一波炮彈給送上了天,旁邊被引爆的幾桶火藥還順便帶走了三十多名守軍士兵的性命。

    入夜之後,守軍還組織了兩撥敢死隊發動衝擊,但入城的部隊拆了周圍的民房,在陣地外點著許多火堆,讓來犯的敵人根本無從隱藏行跡,白白又丟下了近百具屍首。

    接下來的一天戰鬥強度就變得非常激烈了,從天亮開始,守軍就以完全不惜代價的方式發動了進攻。近萬守軍如潮水一般衝擊著順化城東北角的這處陣地,哪怕是海漢民團再次祭出了霰彈大殺器,都沒能完全打退守軍連綿不絕的攻勢。最危險的時候,守軍甚至已經衝到了民團的陣地上,與打完子彈來不及裝填的民團士兵展開了小規模的白刃戰。不過身強力壯的民兵們在近身格鬥方面並不吃虧,畢竟他們所學的可都是後世經過實戰總結出來的標準刺刀格鬥術,在拚殺當中的優勢非常明顯。

    危急關頭,老摩根所率領的狙擊手隊伍及時趕到增援,從城牆上的狙擊位接連射殺了十幾名南越軍官,造成了進攻部隊的指揮陷入混亂,這才解救了戰局。

    這一天的戰鬥一直持續到天色漸暗,即便是以戰鬥力強悍著稱的黑土港特戰營的戰士,此時也多半都累倒在地。如果不是城外還有可以替換的部隊,指揮部大概就只能下令撤退了。

    入夜後士兵們進入輪班休息的時候,指揮部的高層們卻要抓緊時間召開會議總結今天的戰況,商討下一步的戰術。

    「今天的戰鬥中,共有二十七人陣亡,一百七十三人傷情較重需要撤下火線治療。另外步槍有五十七支出現問題需要更換,三門火炮已經到了設計壽命,不能再繼續使用了。」顏楚傑首先向在座的軍官們匯報了今天的戰損狀況。

    「死傷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我現在更關心的是我們的彈藥補給能不能跟得上?」錢天敦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對他來說,戰果遠比這些數字更為重要,達成既定的作戰目標就是他唯一在乎的事情。

    「後勤補給沒問題。」王湯姆應道:「這事我親自盯著的,你們放心打仗,要是彈藥跟不上,這個鍋就由我來背!」

    攻破順化城之後,王湯姆這個海軍將領基本上就沒什麼作戰任務了。他當然是希望能夠跟攻城部隊繼續並肩作戰,不過指揮部將後勤運輸的任務交給了他來負責——現在的作戰補給都是從海邊通過香江運送到前線,正好也是他所擅長的領域,不管他是否樂意,也只能把這個責任扛起來再說。

    「說說對手的情況吧。根據我們的大致統計,截止今天戰鬥結束,破城之後我們所殺傷的敵軍應該已經超過了四千人,這個數字雖然離我們預估的三萬守軍還有非常大的距離,但從今天敵軍發動的攻勢來看,我認為他們有一點最後一搏的意思了。」錢天敦主動將話題引到了今天的戰果上。

    「如果是最後一搏倒好,但如果不是,像今天這樣的作戰強度,我們的部隊很難堅持下去,我估計頂多再有兩天,我們的部隊就會撐不住了。」顏楚傑對於戰局的看法沒有錢天敦那麼樂觀,反倒是有些擔心。

    海漢民團的戰鬥力雖然相當強悍,但短板也非常明顯,作戰方式對於武器的依賴性相當大,而且兵力過少。在高強度的作戰環境下,武器的損耗非常快,而兵力的不足會使得參戰人員的精神和體力都受到極大的考驗。南越守軍的作戰水平雖然無法跟民團相提並論,但他們勝在主場作戰,熟悉環境又有兵力優勢,而且在無路可退的狀況之下,所爆發出的戰鬥力也是非常驚人的。如果繼續進行這種強度的消耗戰,海漢民團是不是能撐到最終勝利還真是一個問題。

    「要不要把北越的護****調過來協同作戰?」喬志亞提議道。

    「這個不太妥當。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動用北越的軍隊,這對我們戰後控制順化城的設想會有不利的影響。」顏楚傑否定了喬志亞的提議,但並沒有把話說得太直白。

    北越手裡還有全海漢化的四千多新軍,如果有必要的話,海漢這邊的確是可以要求北越出動這支軍隊入城協助作戰。但軍委當初在制定作戰計畫的時候,就沒打算讓北越的軍隊能在城破時能有機會分一杯羹。而且北越軍需要在順化城西邊紮好口袋,防止城中的南越勢力往西逃竄,要是沒了新軍坐鎮,剩下那幾萬部隊的戰鬥力還真是有些堪憂。但民團這邊想要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來吃獨食,照現在的戰局走勢來看,似乎也有點力有未逮。

    幾名高級軍官正就下一步的作戰計畫展開討論的時候,有人進來報告說抓到了北越派來的使者。待民兵將這使者押解到指揮部的帳篷中一看,在座的大部分軍官卻都認識這人。

    這個使者不是旁人,正是去年代表南越朝廷出使勝利港,與海漢一方進行和談的阮經貴。雖然已經處於交戰狀態,但這阮經貴倒也沒有什麼慌亂的神色,朝認識的幾名軍官一一見禮之後,便在民兵搬來的凳子上坐下來。

    顏楚傑略帶嘲弄地問道:「阮先生這個時候來我營中議和,是不是太晚了一點?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大概在五個月之前我們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而你們的小朝廷也把態度表現得很清楚,所以才會有了今天的這場戰爭。說實話,我覺得這個時候想要再議和已經為時已晚了。」

    阮經貴不急不慢地應道:「顏將軍言之有理,在下雖然也想過盡力避免這場戰事發生,但勢單力薄,也無力左右朝政,唯有作壁上觀而已。如今就算本朝皇上親自出面懇請貴方退兵,大概也行不通了吧?」

    「的確行不通。」顏楚傑並沒有給對方留下什麼回轉的餘地:「順化小朝廷不滅,就算我們認可,北邊的朝廷也不會認可。這一戰肯定是要分個輸贏勝負的,以目前的戰局來看,我認為你們的小朝廷已經沒有翻盤的機會了。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這個時候就不要再為了已經沒有希望的事情賣命了,還是想想怎麼能在這場戰爭中活下來吧!」

    「多謝顏將軍誇獎,其實在下也認為自己是個聰明人。」阮經貴居然笑了笑道:「在下的看法跟顏將軍是一致的,戰局至此,順化朝廷大概是沒有機會翻身了。」

    顏楚傑也是個活絡人,一聽阮經貴這口氣,立刻便反應過來了:「所以阮先生今天來這裡,並不是來議和的?」

    「是,也不是。」阮經貴頓了頓,便接著解釋道:「貴軍兵臨城下之時,朝廷上便有主和主戰兩派意見爭吵不休。前日貴軍破城而入,這主和主戰的爭論,已經變作了主降主逃主戰三方,至於各方意見具體如何,想必無需在下多做解釋,顏將軍也能想得到。」

    「你當然不是主戰派的,所以剩下的兩派,你是屬於哪一派?」顏楚傑追問道。

    「這要看貴軍的目的究竟為何了。」阮經貴應道:「若貴軍只是想打下順化城,那有人願意以黃金五萬兩加白銀四十萬兩,買一條通向南方的活路。」

    顏楚傑很果斷地搖搖頭道:「這不可能。南越小朝廷的命數已盡,就算今天放,明天還是會繼續剿殺。再說攻下順化城之後,這金銀多少全在城裡,不都是由我們自取,還需要做什麼交易?」

    被顏楚傑拒絕之後,阮經貴臉色不變,繼續說道:「貴軍戰力雖強,終究是跨海而來,且兵力有限,但順化城中還有數萬守軍,昨日便已經開始在城中分段分區修築工事。即便戰事不利,還有皇城可以據守,就不知貴軍是否有足夠的能力撐下去,將這些堡壘一一攻打下來。顏將軍可有這份自信?」

    顏楚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那你想說什麼?」

    阮經貴沉聲應道:「如果顏將軍可以作出承諾,戰後善待我阮氏一族,那城中便有人可助貴軍一臂之力!」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50
394.第394章 受降

     「這是南越帶路黨啊!」在座的幾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心中都是閃過了同樣的念頭。

    仗打到現在這個份上,只要不是傻子,基本都能看明白形勢的走向了。在海漢人的堅船利炮猛攻之下,南越小朝廷已經岌岌可危,而且連求和的可能性都早已失去。即便這次能扛住了海漢人的和北越宿敵的夾攻,那下次呢?海漢人平均半年就要發動一波大的攻勢,而這麼短的時間根本就不夠南越療傷,不管是軍力還是財力都早已告急,之所以能撐到現在還沒有崩盤,其實也只是因為大部分人根本沒有退路,只能作困獸之鬥。

    身在底層的普通民眾和軍人都沒有自主的選擇權,他們只能聽命於高層掌權者的擺佈,就算想逃離這個戰場也無路可走。而某些處於權力金字塔中上層的人士,手上卻還有可以打出的保命牌。雖然現在跳出來當帶路黨似乎時機稍稍有些晚了,但倒也並不是完全沒有成事的希望。至少在阮經貴看來,這事還是能拿出來跟海漢人談一談條件的。

    阮經貴雖然沒有官身,但他去年曾經肩負和談使命去過海漢人的大本營三亞,與海漢人有過較為深入的接觸,回來之後在南越就算是數一數二的「海漢問題專家」了,因此他的看法還是具有相當大的影響力。阮經貴認為,海漢民團的戰力的確強悍,非如今的南越軍隊可匹敵,但以他在三亞的經歷見聞來看,如此強悍的戰力也是巨大的投入所換來的,完完全全就是用銀子堆出來的一支天兵。

    這支部隊的優點固然突出,但短板也同樣明顯,投入太大以至於海漢人沒辦法將其規模擴大化,維持跨海作戰所需耗費的資源更是巨大。這也正好解釋了前兩次海漢人跨海到南越作戰,為何要在取得勝勢的情況下主動收兵——如果不撤軍繼續打下去,海漢人恐怕很難再用繳獲的財富來平衡這支部隊在海外的作戰消耗。

    阮經貴認為這次海漢發兵攻打順化也是同樣的道理,而且海漢人這次出兵的規模遠超前兩次,其作戰的消耗也必然更大。以海漢人的作戰方式,多打一天仗大概就意味著多出上萬兩銀子的消耗,而這還沒有計算人員在戰爭中的損耗,如果能夠以某些條件換取早一點結束這場戰事,阮經貴覺得海漢人應該也是樂見其成的。

    阮經貴在說出真實意圖之前,還特地確認了一下海漢人有沒有議和的念頭,而顏楚傑不留餘地的回答反倒是讓他放下心來。如果海漢人願意為了錢財議和,那麼他也沒有必要把手上的牌全都亮出來了。

    不過對於海漢一方來說,是否要選擇跟帶路黨合作,需要考慮的條件還不僅僅是減少物資消耗或者人員損耗,更重要的還是這種選擇是否會對戰後的安南局勢帶來不利影響,是否會干擾到海漢對中南半島的戰略意圖實施。顏楚傑沉吟片刻之後才應道:「阮先生所說的阮氏一族,是指全族還是一部分人?」

    從1558年黎朝大臣阮淦之子阮潢出鎮順化,阮氏一族便開始在安南國南部地區經營自己的勢力。1593年到1600年期間,阮潢與當時把控朝政的「都元帥總國政尚父平安王」鄭松鬧翻,自行派兵把守廣南,不再聽從北邊升龍府朝廷的命令。儘管阮潢後來將女兒嫁給了鄭松之子,現今北越政權的實際掌權者鄭梉,兩家結成姻親,但鄭阮對峙的局面其實已經在這個時候形成了。

    阮潢在1613年的時候已經過世,如今南方的實際統治權掌握在他兒子仁國公阮福源手中。前一陣海漢戰船在順化外海抓獲的南越使者阮朱,便是阮福源堂弟阮通的兒子。而阮經貴本人,也是阮氏的旁系子弟,雖然沒有進入官場發展,但在南越地區仍然也算是特權階級的一員了。在海漢一方看來,一直與己方做對的南越死硬派當然是以阮氏為首,而阮經貴現在所代表的投降派帶路黨,不出意外應該同樣也是阮氏的族人,這一個家族中的兩個派系,應該還是需要區別對待才行。

    阮經貴聽顏楚傑這麼一問,便知道這事有門了,不過他還是存著討價還價的心思反問道:「顏將軍可否明言,全族如何?一部分人又如何?」

    「很簡單,要是全族就沒得談,一部分人還可以商量。」目前海漢一方佔據勝勢,顏楚傑也不怕把話給挑明了說:「你們跟北邊打了這麼久的仗,最終總得有人出來背罪名。想統統得到赦免是不可能的,最後一次機會在五個月之前就已經給過你們了。至於你們家族中有人願意投誠,協助我軍拿下順化城,那我們也將視其表現,在戰後給予一定的照顧。」

    阮經貴連忙追問道:「顏將軍可否說得詳細一點?」

    「性命、家產可以保下來,其他的事情就不要多想了。」顏楚傑並沒有興趣跟阮經貴慢慢討價還價,只是給出了一個大致的解決方案。

    目前阮氏家族幾乎控制了南越地區的政治、軍事、商貿、文教等各個方面,即便讓阮氏家族中的一部分人躲過這場滅頂之災,海漢也絕對不會坐視他們在戰後繼續把控這些領域。

    「那就如顏將軍所說,一言為定!」阮經貴其實也很擔心顏楚傑反悔,趕緊把事情敲定下來。

    「行了,先談正事,你們的人大概怎麼個帶路……哦不對,協助我軍拿下順化城?」顏楚傑擺擺手,示意阮經貴趕緊亮出底牌。

    阮經貴手一翻,從袖子裡取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慢慢攤開在桌上:「顏將軍請看,這便是順化城的佈防圖!」

    一直坐在旁邊圍觀談判的幾個人立刻都站起身,走過來觀看阮經貴拿出來的這張圖。與海漢所繪製的軍事地圖相比,這張圖無疑非常粗糙,只有城池的大致輪廓,然後上面用干支標註了一些地方出來。

    阮經貴指著地圖解釋道:「這些干支標註的地方,便是代表不同的駐防部隊。甲字號的便是御林軍,兵力八千,都佈防在皇城四周,這乙字號的是廣義退下來的軍隊,兵力四千,佈防西城……」

    阮經貴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將城內的守軍部署情況全都一一說了出來。眾人也聽得十分仔細,由於順化城早在開戰前就已經封閉起來,城中的這些情報完全是蒐集不到的,海漢民團現在據守東北角沒有急於向城內發動攻勢,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由於暫時沒有摸清守軍的部署狀況,不敢冒然發動。

    順化城與一般人認知中的城池佈局有所不同,由於處在緊鄰香江的水系發達地帶,這座城池在建設的時候就引入了數條水道,除了城外的兩道繞城護城河,城內的皇城外也有一道小護城河,此外在城中還有一道由西至東的水道貫穿整個城區,聯通了城外的護城河,將順化城斜著分為了西北、東南兩大塊。海漢民團現在所佔領的城區就屬於西北板塊,而皇城則是處於東南板塊。

    阮經貴的手指在圖上的河道劃過,口中解釋道:「城中的這條水道上共有橋樑六座,貴軍要攻打南邊的皇城,就必須先佔領這幾處交通要害。這北邊的兩座橋是由我們的人負責把守,屆時貴軍無需攻打,便可通過此地前往南邊的城區。如今朝中負隅頑抗之人,抱的心思便是依託這幾條水道對抗貴軍,一旦水道被突破,南城的守軍就只有兩條路可走,要嘛退入皇城堅守,要嘛就只能棄城出逃!無論選擇哪一種,相信貴軍都能輕鬆應對了。」

    顏楚傑這次沒有急於作出答覆,而是與錢天敦、王湯姆、喬志亞等人低聲交流了幾句,才對阮經貴道:「事關重大,請阮先生到外面休息一陣,容我們商議商議再作答覆。」

    阮經貴被民兵帶出去之後,帳篷裡的幾個高層立刻開始研究新的作戰方案。對於阮經貴所說這些信息的可靠度,眾人倒是沒有太多的質疑,因為這些信息即便有假,憑南越守軍的實力,也很難在城內這麼小的戰場上給海漢民團挖坑設伏了。當然最重要的是仗打到現在這個階段,南越已經毫無勝算,眾人都認為阮氏不可能還是鐵板一塊,都願意跟海漢死拼到底,總有一些腦子活絡的人會跳出來做阮經貴這樣的事情。如果誰敢在這種事情上跟海漢耍花樣,那戰後恐怕會是第一批被拉出來執行槍決的人。

    正如阮經貴所說的那樣,如果守軍依託城內的水道進行抵抗,那民團的進攻效率勢必會受到較大的影響,如果能夠控制住城內河道上的橋樑通道,無疑將大大加快攻克城區的速度。眾人在商議了一個多小時之後,才將阮經貴又請了進來,和他約定了行動時間和聯絡方式,讓人將他送出營區。

    三月二十一日,破城之後蟄伏了兩天的海漢民團突然在天剛破曉時便發動了攻勢,順著東邊的城牆向南發起了進攻。

    十人一排的火槍陣在前面負責開路,少量敢於出來阻攔的守軍很快就在密集的鉛彈下消耗殆盡。在向南推進了兩里地之後,便抵達了城內河道所在位置。河道上的橋面上架著密密麻麻的街壘,對岸還架著兩門火炮,遠遠地就能看到橋的另一邊至少有近千人的守軍擠滿了街道。要想硬攻下這個地方,的確不是一時半會能解決的戰鬥,說不定打到一半守軍見勢不妙直接用大炮對著橋墩來上一發,那可就真麻煩了。

    「亮出旗幟!」帶隊的錢天敦下令道:「火槍隊暫停攻擊!」

    民兵陣營中打出一面紅旗,這是約定的行動信號,阮經貴所說的內應看到這個信號,就會立刻採取相應的行動。

    等了片刻之後,對岸的守軍陣營中也打出了一面紅旗,然後有一隊士兵跑步上橋,開始清理橋面上佈置的各種拒馬、鹿砦和其他障礙物。待守軍將橋面清理出通道之後,那邊陣營中便出來了一名青年軍官,隻身過橋來到了海漢陣前。

    「在下黑旗軍參將阮經文!」這名皮膚黝黑的軍官到了陣前便自報了家門。

    「我是海漢民團黑土港獨立營營長錢天敦。」錢天敦也上前依樣畫葫蘆地拱了拱手道:「阮將軍,依照事前的約定,貴軍現在需要繳械投降,接受我軍的安排。」

    阮經文應道:「在下自會履行約定,也請貴軍善待我手下兒郎,勿傷其性命!」

    「你放心,我軍從來都是言出必行,只要你的手下都老老實實的,我保證他們平安無事,戰後也都會被無條件釋放!」錢天敦耐著性子給阮經文喂定心丸。

    阮經文點點頭,然後回身朝河對岸揮了揮手,這才對錢天敦道:「請貴軍過河受降!」

    「高橋南!」

    「到!」

    「帶一連過河,收繳武器,控制降兵!」

    「是!」

    高橋南敬了個軍禮,便帶著一隊民兵過河,開始清剿這支守軍的武器,並將投降人員驅趕到一起。這是今次開戰以來南越方面第一次出現主動成建制投降的部隊,也算是開了民團對外戰史的一個先河了。稍後這些俘虜將會被押送到城外,在臨時修建的囚禁地進行關押。雖說這些降兵難免會當上一段時間的囚徒,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批俘虜的性命倒是已經保住了。

    「阮將軍和前兩天來和談的阮先生怎麼稱呼?」錢天敦察覺到這兩人名字似乎有些瓜葛,便趁著清理俘虜的時間饒有興趣地問道。

    「與貴軍和談的便是家兄!」阮經文倒是絲毫沒有掩飾,直接便道明了自己與阮經貴的關係。

    「你們兩兄弟倒是深明大義……嗯,今後會有機會東山再起的。」錢天敦話說到一半,忽然覺得似乎有點嘲諷的意味,趕緊就打住了。

    阮經文望了錢天敦一眼,沉聲應道:「我兄弟二人並非貪生怕死之徒,只是不希望徒增殺孽,讓這些大好兒郎白白送了性命。此戰之後,我兄弟二人必被本地民眾當作叛徒,又不可能被北邊的朝廷啟用,多半連立足之地都保不住!」

    「天下之大,只要有本事,哪裡去不得?」錢天敦笑道:「你家兄長算是個聰明人,就算在安南待不下去了,也會找到別的出路,實在不行也可以考慮考慮幫我們做事。」

    「你我兩家本是敵對,如何會用我兄弟二人?錢將軍莫拿在下開玩笑了!」阮經文顯然並不覺得錢天敦的說法有什麼可行性。

    「朝代更替,後來者用前朝的降將,這樣的事情多不勝數,沒什麼好奇怪的。就像這順化城被攻下來以後,難道北邊的朝廷會把南邊的官員統統殺個精光嗎?並不會,真殺完了哪去找這麼多熟悉地理民情的人來補上空位,絕大多數基層官員還是會被留用的,只是換個老闆而已。」錢天敦看阮經文一副聽得倒懂不懂的神情,便又點了他一句:「你們兄弟倆要是不姓阮,戰後給你們在本地安排個差事也不難。不過考慮到北邊朝廷的感受,你們最好還是離開這裡,到別的地方去發展。」

    錢天敦這番交淺言深的話倒不是隨口說說,而是實實在在地想要拉人入夥。海漢在中南半島的圖謀極大,光是順化以南就已經規劃了峴港、歸仁、金蘭、頭頓四個大型港口,要開發這些地區除了海漢本身的人員之外,同時也需要大量熟知當地地理民情的土著帶路黨協助才行。而做這種事情的最佳人選,莫過於商人和卸任官員了,說得直白一點,就是要懂管理、會經營的人才。

    南越小朝廷覆滅之後,肯定會有一批官員和與其利益相關的商人被清理出場,以騰出空間讓北方的勢力介入控場。在海漢看來,這些被清理的人員完全可以擇優錄用,特別是阮氏家族的相關人員,因為政治原因根本沒辦法再在安南國內獲得發展的機會,這部分人完全就可以拉攏過來為己所用了。像阮經貴、阮經文兄弟這種帶路黨中的積極分子,錢天敦自然是寧錯殺不放過,先灌上一劑迷魂湯再說。至於這麼做能收到多少的效果,錢天敦就不會操這個心了,畢竟他的主業是打仗,收編投降人員這種事情應該由管政工的人去負責,他管得太多反而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等了大約半個小時左右,受降總算告一段落,好在整個過程非常平順,收繳武器,集中投降士兵的過程中沒有發生任何的衝突,太過安靜以至於附近的南越守軍都沒有發現這邊出了問題。

    這讓錢天敦對阮經文的觀感又提升了幾分,像這種主動投降肯定不可能提前告知部下,以免走漏了風聲,如果不是對自己的部屬有絕對的控制力,這受降的過程大概也不可能如此順利地完成,由此看得出這個阮經文應該還是有點能力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50
395.第395章 兵臨內城

     按照雙方事前的約定,在阮經文所屬的守軍投降之後,他本人還將親自執行帶路任務,指引海漢民團向城南發起進攻。從阮經文所把守的橋樑到皇城外圍還有兩里多的距離,由熟知城內佈防狀況的人來帶路肯定比民團自行平推過去要強得多。

    正如阮經貴在事前所承諾的那樣,城內的帶路黨已經安排出了一條通往城南的安全行軍通道。甚至有人比阮經文更為積極,民團軍還沒到的時候就已經集合了部隊,將所有武器全部堆放在一起等著投降了。僅僅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海漢一方接收的守軍降兵就已經超過2200人。民團軍一槍未放,便在帶路黨的指引下進入了南半城。

    城內的守軍在幾天之前就都已經知悉海漢人攻破了東北角的城牆,並且在那塊地區建立了防禦陣地,但海漢人在接下來的幾天中一直被守軍圍攻,幾乎沒有取得任何的進展。這讓不少人心中又重新生出了希望,認為可以憑藉城內的狹窄地形和兵力優勢將海漢民團壓制在東北角的區域,用時間來慢慢拖垮對手的勝勢。然而就在這些人還在做著白日夢的時候,近三千海漢民團的士兵已經悄悄開進城內,沿著城牆向南推進到了順化城的核心地帶。

    當身著灰色軍裝的民團士兵出現在距離皇城僅僅兩個街口的皇城守備司時,駐紮在這附近的南越御林軍立刻便炸了窩——海漢民團竟然在沒有任何警示的狀況下便攻到這裡,難道整個北半城的守軍全都死光了?

    在這個節骨眼上,守軍的將領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他沒有立刻起兵攻擊海漢民團的小股先頭部隊,而是選擇了一邊集結部隊一邊進行觀望,結果就此錯失了戰機,以至於海漢民團有充足的時間將拖在隊伍後面的火炮運到了一線進行部署。當五門火炮在街上排開對準了守備司大門的時候,這場戰鬥的結果就已經注定了。

    五門火炮次第發出轟鳴,炮彈從空蕩蕩的街面上飛過,將守備司的大門連同門外密密麻麻的街壘一同砸了個粉碎。一部分試圖在炮擊間隙發起反擊的南越士兵,也被密集的火槍鉛彈給攔在了百米開外,根本無法靠近海漢民團的陣營。

    在火炮進行了四輪轟擊之後,守備司大門連同兩邊的牆壁都已經化作了一片廢墟,大門後的院子裡也有數十人傷亡。錢天敦一聲令下,士兵們舉著步槍排好陣形,以穩定的步速向守備司發動了進攻。在絕對火力優勢的壓制下,任何想要憑藉個人武勇施展近身格鬥的企圖都是徒勞的,對於少數悍不畏死的反抗者,士兵們也不會吝嗇自己的子彈。

    儘管部分守軍跟隨指揮官從守備司後門撤離了戰場,但這裡的失陷仍然讓御林軍的指揮體系立刻陷入了癱瘓狀態。數千部署在皇城外圍的守軍在失去指揮的狀況下,只能組織起小規模的零星反擊,而這對於戰場指揮見長的海漢民團來說簡直就是天賜良機。到中午時分的時候,皇城城牆已經進入到先頭部隊的火槍射程當中,而此時守備皇城的御林軍大部分在失去指揮的狀況下已經放棄了城外的駐地,選擇縮回皇城內防守。

    御林軍的動作直接就導致了城內其他地區守軍的混亂,由於身份所限他們無法退入皇城,又不清楚到底戰況如何,城中立刻謠言四起。有傳聞甚至說海漢民團已經包圍了皇城,正在加緊攻打,眼快就快破城了。而失去指揮的御林軍又沒有及時地派出信使通知城中各處的守軍回防,這就導致了戰機一再被貽誤,讓海漢民團能夠從容地在皇城外拆去阻擋火炮射界的民房,建立攻城陣地。

    皇城外密密麻麻的房屋給海漢民團接下來的攻勢造成了極大的阻礙,軍官們不得不停下前進的腳步,先組織士兵和民夫進行強拆,而這一行動卻並不在原本的作戰計畫當中。

    「把左邊這個院子的圍牆全扒掉!要快!」受命清理場地的於鐵柱大聲向手下的士兵和民夫們下達命令。他所接到的命令是在天黑之前要將眼前這條街左邊所有阻擋射擊的房屋和圍牆都扒掉,而這顯然並不是一件容易完成的任務。

    七八名士兵合力抱著一根長長的木柱頭,一下一下地撞向圍牆。這是剛才從另一處民房拆出來的房梁,現在被他們用來充當強拆工具。幾組人抬著木頭不斷撞擊之下,很快這片磚牆便朝著院內倒塌下去。院內傳來一陣驚呼聲,有數名男子拿著刀槍試圖進行反抗,但立刻就被補位上來的火槍隊打成篩子。在這種時候也不會有人關心這些人到底是良民還是守軍,只要有試圖攻擊民團的舉動,都夠得上開槍還擊的標準。

    強拆行動大大地減緩了民團的進攻速度,以至於錢天敦不得不停下後續的作戰計畫,等待民夫們在陣地前方清理出足夠大的空地。不過好在南越守軍的火炮大多佈置在了外圍的城牆上,皇城的城牆反而沒有什麼遠程武器,一些敢於將頭身露出垛口用弓箭射殺城外民夫的守軍,也被蹲守在附近各處屋頂上的狙擊手們一一點名。

    順化皇城模仿了明朝的皇城設計,也是中軸式的一殿一廣場格局,內有勤政殿、乾成殿、坤泰宮、光明殿、宮廣殿、太和殿等宮殿建築,皇城四周有午門、和平門、顯仁門、彰德門四個城門,基本便是一個微縮版的紫禁城模樣。此時海漢民團所設立的陣地,便是正對著東北方向的和平門。

    前線指揮部希望能夠盡快在和平門外清理出一塊地區,然後架設火炮強攻皇城,以簡單粗暴的方式來擊破南越守軍的最後一道防線。不過由於這裡民房遠比想像的更多更密集,這個作戰計畫也不得不往後延遲。

    在持續一下午的強拆過程中,民團軍所遭遇的抵抗行動甚至比上午行軍穿越城區的過程中更多。大量的零散南越兵和民眾進行了自發的抵抗行動,給民團軍製造了一些麻煩,並且大大拖慢了強拆的速度,以至於到後來負責指揮拆房的軍官們紛紛向錢天敦申請,直接用火炮轟擊圍牆,以免趕不上指揮部所要求的行動進度。

    截止當天夜幕降臨,指揮部所要求的拆除區域也只完成了大約三分之二,基層軍官們認為按照現在的速度,明天的強拆行動很有可能還需要持續半天時間才能完成任務。

    值得慶幸的是清理入城後的佔領區進行得非常順利,幾乎沒有遇到像樣的抵抗,這當然也是與目前所佔領地區的守軍幾乎都選擇了投降有直接關係。在沒有遭受到強拆措施的地區,本地民眾也並沒有多少抵抗的意願,大多選擇了關門閉戶自求多福。

    「拆個房子我們就傷了三十多個,死了四個?這在搞什麼東西?」剛剛從城外趕來的顏楚傑看到今天的傷亡報告禁不住怒了,他今天下午一直在城外忙於安排上午接收的數以千記的南越降兵,並沒有進入城內督戰,而下午所取得的戰績顯然並不能讓他感到滿意。

    「顏總,雖然守軍是被我們打散了沒錯,但基本上都還困在城裡沒逃出去,你是沒看到今天的場面,隨便推倒一面牆,牆那邊就有一兩百人直接衝過來拚命,要不是兄弟們訓練有素,死傷真的還不止這些。」喬志亞是今天強拆行動的現場指揮之一,這時候便主動站出來進行辯解。

    「一開始我們也沒料到會遇到這麼多的抵抗,後來讓武裝部隊配合行動之後,傷亡就少了。」錢天敦作為前線作戰指揮也開口辯解道。

    顏楚傑大概也是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語氣有點太重,點點頭道:「不是我太在意傷亡,而是我們的兵力實在太少,戰損一多就很容易影響到整體的戰鬥力了!」

    戰鬥打到現在的階段,海漢民團在兵力上缺陷就越發明顯了。這次出征順化,海漢一方總共出動了四千多人,其中還有近千的輜重民夫,再除去海軍,能夠入城作戰的部隊實際只有兩千多人。這麼點人手如果要分散在順化城裡,基本就跟撒胡椒面差不多了,因此指揮部所選擇的作戰策略便是只攻一路,決不分兵。然而即便如此,兵力的分配也已經捉襟見肘,甚至不得不調了數百海軍士兵上岸,在城外擔任看守俘虜的任務。

    從上月二十二日開戰至今正好一個月的時間,海漢民團目前戰死人員的數目已經超過三位數,需要退下火線進行休養的傷兵更是三倍於此,這就意味著這個一個月的戰鬥中,海漢民團就差不多失去了三個連編制的作戰人員。這種程度的戰鬥減員對於本來兵力就不雄厚的民團而言,無疑是有非常明顯的影響。一些非重要崗位不得不讓民夫中擁有預備役民兵資格的人員補充上來,以維持部隊的正常戰鬥力。以軍委在戰前的預計,如果戰損數字達到目前的一倍,而戰爭還沒有結束,那出征的民團軍大概就得考慮是不是需要提前撤軍了。

    情況真發展到那一步,對於軍方來說無疑就是一次失敗的遠徵了。消滅南越政權是這次軍事行動的首要目標,如果這次作戰沒能達成這個目標,那民團大概又得花幾個月的時間蓄力,才能發動下一次的進攻了,這顯然不是軍委和執委會想看到的狀況。顏楚傑如此著急,也是擔心戰損太高影響到接下來的戰鬥。

    「說說目前城內的戰況吧!」顏楚傑也覺得這個話題多說無益,便主動將大家的注意力轉移到目前的戰局分析上。

    錢天敦指著桌上的順化城城防圖說明道:「目前從東北角順著城牆往東南這一路的區域都已經清理乾淨,但城西和城南地區還有大量的南越守軍存在,根據投降的南越軍官所提供的信息來看,估計城內的守軍還大概殘餘有一萬到一萬五千人左右。」

    「這個數字包括皇城內的守軍嗎?」顏楚傑皺眉問道。

    錢天敦搖搖頭道:「皇城內大概有四千左右的守軍,並沒有包括在我剛才所說的數字當中。」

    「那有什麼值得我們輕鬆一點的好消息嗎?」顏楚傑對於這樣的局勢顯然也開心不起來,只能半開玩笑地問道。

    「好消息是守衛皇城的南越軍隊並沒有太多的重武器可用,皇城內僅有的幾門重炮據說都佈置在了面對香江的午門那邊了,估計一時半會兒還挪不了窩。所以至少在明後兩天時間,我們部署在和平門外面的炮兵會具有壓倒性的優勢。」喬志亞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也有一個壞消息。」

    「什麼壞消息?」顏楚傑的情緒還沒輕鬆得下來,便又被喬志亞的話給吊起來了。

    喬志亞接著說道:「據我們現在所知的消息,皇城的城防非常牢固,其城牆的堅固程度並不比外城差,加上護城河的加持,我們想要在短時間內攻進去恐怕還有點麻煩。」

    喬志亞所說的這個「壞消息」無疑是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由於皇城的面積小,城內防禦力量的佈置區域也會相對比較密集。民團在攻擊外城時通過突破一個點來建立前沿陣地的做法恐怕很難直接複製過來,因為外城的地域較大,援軍趕到城牆豁口處需要較多的時間,而這皇城面積較小,如果數千人在第一時間就補防到位,肯定會給攻入城中的先頭部隊造成極大的壓力。雖然對於自家部隊的戰鬥力擁有百分百的信心,但如果不是到萬不得已的狀況,高層們並不願意用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精銳部隊去跟南越的猴子兵拚命。

    指揮部現在所面臨的局面有一點左右為難,如果要加快戰鬥進程,早日結束這一場戰事,那很可能就得用硬碰硬的方式攻打皇城,而這勢必會造成更多的己方傷亡。如果要打得穩妥一點,慢慢消耗守城部隊的戰鬥力,遲早也是能拿下這場戰役的勝利,只是不知道會持續多長時間而已,或許十天半個月,或許會更長一些。而戰鬥的時間拖得越久,對於跨海作戰的民團來說就負擔越大,自身的戰鬥力也會因為作戰期的延長而呈現不斷下滑的態勢。

    「我個人倒是有一個作戰方案,但我也不太確定其可行性。」喬志亞見顏楚傑皺眉盯著地圖久久無語,便主動提出了新主意。

    「先說來聽聽看!」顏楚傑抬頭望向喬志亞道。

    「其實之前我們在突破外城時用的爆破方式很好,我覺得我們完全可以把同樣的方式再來一次。」喬志亞見顏楚傑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便接著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如果我們用爆破拆出來的城牆缺口太小,當然會被城裡的守軍堵住,我們不妨玩大一點,把整個和平門都給拆掉!」

    喬志亞說得興起,俯身指向地圖道:「你們看,和平門背後大概三百米,就是皇城的中軸線,我們的火炮不需要過河,就能從現在的陣地直接打到裡面的皇宮,到時候城內的守軍拿什麼來抵擋我們的炮擊?」

    錢天敦插嘴道:「我們現在也可以炮擊城裡的皇宮啊,只要把火炮射角調大一些就是了。」

    「但那麼做根本沒準頭,而且也沒辦法直接驗證炮擊的效果如何。最重要的是,城裡的那些掌權者能夠直觀地看到城外的火炮陣地是如何把炮彈打到他們頭頂上,這樣肯定會比較震懾!」喬志亞一臉興奮,似乎已經腦補出了城內的守軍和達官顯貴爭相逃命躲避炮擊的情景。

    「說到底你小子就是想玩爆破!你外號叫邁克爾貝嗎?」顏楚傑毫不客氣地指出了喬志亞的惡趣味。但他也不能否認,喬志亞所提出的這個作戰方案的確具有一定的可行性。如果真的能端掉和平門的城樓,那這道長度超過百米的城牆豁口靠著城內的守軍是無論如何也補不了的。

    「我們炸外城城牆的時候,就炸一個四五米的豁口都用了幾百斤炸藥,你要把和平門的城樓炸塌,你確定我們帶來的炸藥夠用嗎?」錢天敦對於喬志亞所提出的作戰方案卻不是很感冒。

    「用穿越後造出來的炸藥肯定威力差了點,不過我手裡正好還有些存貨!」喬志亞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穿越前我們買的TNT,這次都裝運過來了,正好派上用場。」

    喬志亞所說的TNT炸藥當然不是集團採購的物資,而是北美幫的私人財產。他們在穿越前採購了大量的軍用物資,其中就包括了數百公斤的TNT炸藥和引爆用的雷管。雖然不知道是否能派上用場,但在喬志亞這個大炸逼主義者的堅持之下,王湯姆還是用船將這些危險品運到了順化前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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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6.第396章 攻入皇城

     「這可是戰略儲備,用一點就少一點,你真的確定要用在這裡?」錢天敦質疑道:「TNT這東西,我們短時間內還造不出來吧?」

    「大規模的生產在現階段肯定不行,但實驗室可以少量製備出來,三硝基甲苯嘛,也不是什麼稀罕東西。」說到化學方面的問題,喬志亞就算得上是指揮部裡的權威了:「硫酸、硝酸,現在勝利港都能自行生產。就是甲苯麻煩一點,要從黑土港送來的煤焦油裡提煉出來,基本就只能在實驗室裡完成,產能很小。做雷管用的雷酸汞也不是問題,去年就已經試製出來了,不過使用中的穩定性還不太好,化工部門一直都還在設法進行完善。」

    「這東西的成本比現在用的土炸藥如何?」顏楚傑立刻便來了精神,要是海漢民團能夠將TNT作為常規戰備物資列裝,那以後在戰鬥中可以使用的戰術就更加豐富了。

    「暫時沒法比,實驗室生產的成本太高了,而且產量非常少。我也想早點讓這東西實現量產,但短期內恐怕還不行。」喬志亞對此也顯得非常遺憾,不過他很快就將話題拉回到正事上面:「我今天在陣地上仔細觀察了和平門的結構,其實要炸塌和平門比炸垮城牆容易多了,這個城樓下面有三個門洞,受力結構比城牆薄弱得多,只要找準位置進行爆破,需要用到的炸藥量其實並不會很大。」

    顏楚傑搖搖頭道:「問題是你怎麼過去施工佈置炸點?城樓上的守軍就不說了,這中間可還隔著一條護城河。難道又讓民兵抬著木排去填河?而且我們的工兵也未必搞得懂受力結構之類的事情。」

    「普通工兵肯定幹不了這種技術活……」喬志亞望著顏楚傑道:「這事交給我親自來辦!」

    「看來你是早就準備好行動方案了!」錢天敦笑著應道:「那你需要我們怎麼配合你?」

    「派人到城外把船上的東西取了盡快送過來,我去挑幾個懂水性的工兵。今晚就動手,順利的話,明天一天大概就能幹完準備工作了。」喬志亞信心滿滿地說道。

    三個小時之後,幾條人影從黑暗中悄無聲息地溜進了皇城外的護城河裡。皇城的護城河寬僅十米,和平門外本來是一座兩段式的橋樑,靠外的一截有固定的橋墩橋面,靠內的一截則是可以升起來的吊橋。不過御林軍撤入皇城之前,倒是沒忘了把固定那一截的橋面給全部拆掉,現在就算能把吊橋放下來,也搆不著另一端的河岸。此時緊閉城的城門另一邊,應該已經支滿了頂門的木柱,說不定還用石頭堵住了門洞的另一頭,所以他們倒是不用擔心城門突然打開被守軍衝出來抓了現行。

    在慢慢泅渡過河之後,這幾個人爬上了河岸,進到皇城和平門的城樓門洞中,將背負的包袱放下之後,又輕手輕腳的泅渡返回另一邊。這幾個人在護城河裡來回走了兩趟,才將所要用到的東西全部運到了城樓門洞裡,然後就靜悄悄地潛伏下來。

    天明之後,海漢民團在城外的部隊將幾門火炮對準了城樓,隔上幾分鐘左右就來一發。雖然陸軍用的小口徑火炮對這種大型建築所能造成的傷害很有限,但這種攻擊的威懾效果卻非常顯著,很快城樓上的守軍便選擇了撤離這個太過明顯的標靶位置,只留下少量哨兵在城樓兩側的城牆上監視城外敵軍的動向。

    城樓洞裡的幾個人當然也沒閒著,他們趁著外面熱鬧的時候,正拿著手搖鑽在城牆上四處打洞,埋設炸藥。根據喬志亞的大致估計,他們需要在城樓下方安置數十個起爆點,才能讓城樓在爆炸後發生坍塌。要靠著手工在石磚上打出這麼多的洞,這個活可不輕鬆,但這也是迫不得已之舉,如果用鑿子硬敲,那聲音就很難瞞過城牆上的守軍了。

    城外的民團部隊倒也沒有因此而閒下來,除了一部分人繼續昨天的強拆行動之外,各個連隊受命開始對佔領區內的一些官府機構進行清理。南越朝廷下屬的六部、都統府、國子監、欽天監等機構都在皇城之外,而這些機構中也有不少執委會感興趣的東西,另外還有城內各路皇親國戚、高官權貴的宅邸,自然也是查抄的重點對象——民團在戰後所發放的物質獎勵,基本就靠著在順化城裡抄家了。這些地方就算海漢民團不下手,等城破之後北越軍進來也不會放過他們的,而軍委堅持不跟北越軍合作攻城,多少也是存了先進城吃獨食的想法。

    有了本地帶路黨的指引之後,執行任務的部隊基本就不需要再誤打誤撞地碰運氣,抄家的效率也變得非常高。儘管民團有嚴格的規定禁止士兵們在此過程中藏私,但大夥兒在執行這種任務時的熱情也顯然要大大高於強拆——眼看著一箱箱的金銀珠寶裝車運往城外,想到打完仗之後就能分到屬於自己的一份紅利,幾乎所有人都如同上足了發條一樣幹勁十足。

    與此同時在順化城裡鬧得雞飛狗跳的可不止民團一家,成敗上千的南越散兵在另外半城裡也在幹著同樣的事情。由於民團部隊並沒有足夠的兵力包圍皇城,因此部分守軍還可以在皇城的另一面與城內的高官們保持聯繫。但先前攻城時被打散的部分軍隊,卻已經成了沒頭蒼蠅,這種時候只要有人帶頭作亂,立刻就會有人跟風而起。亂兵們一開始膽子還沒放開,只是衝入尋常百姓家中劫掠,但很快這種暴亂便失控升級,那些高牆大院的富戶人家明顯油水更足,也就理所當然地成了亂兵們打劫的主要目標。

    「我們的人已經開始進攻西城了?」錢天敦放下望遠鏡,有些疑惑地對顏楚傑問道。其實不需要使用望遠鏡,僅憑肉眼也能看到西邊的城區有不少地方升騰起陣陣黑煙,隱約還能聽到隨風傳來的喊殺聲。

    顏楚傑搖搖頭道:「並不是我們的人。」

    「北越軍自己攻進來了?」王湯姆愕然問道。昨天他從城外把爆破所需用的物資送過來之後,便留在了前沿陣地上沒有離開過。

    「應該不是,如果他們要攻城,起碼會提前給我們打一聲招呼。」顏楚傑雖然不確定西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他多少也能猜到幾分:「八成是南越的守軍自己亂了,這種時候想趁亂撈一筆的人應該不少。讓他們鬧一鬧也好,這樣就沒人來干擾我們要做的事情了。」

    亂軍在城中鬧事的程度遠比海漢軍官們想像的更為嚴重,以至於皇宮中的阮氏高官不得不下令讓西城地區建制尚存的部隊去平息亂兵——如果不盡快制止這些人,那麼就算海漢人最後攻不下順化城,這座城也會毀在亂兵手中。

    到了下午,城內出現了更加匪夷所思的狀況,竟然有大量民眾從西城出逃,湧入海漢民團所控制的東部城區躲避亂兵。儘管這塊區域對本地民眾來說已經是「敵佔區」,但很顯然這邊的社會秩序還要好過由南越自家軍隊所控制的城區。除了少數的權貴家庭,普通民眾只要沒有主動攻擊海漢民團,基本上都能安然無恙,也並沒有遭受到民團的洗劫——當然這其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於民團的兵力實在有限,只能優先去洗劫那些被帶路黨指出來的大戶人家。

    而那些在西城作亂的士兵大多都已經見識過海漢民團的厲害,居然極有默契地放棄了對這些民眾的追擊,將自己的行動範圍控制在海漢民團的防線之外。少數一些沒看準苗頭的亂兵在吃到民團的步槍子彈之後,也迅速將爪子縮了回去,不敢再招惹這個難纏的對手。

    這種不合常理的情形讓海漢一方的軍官們也是哭笑不得,明明自己在這場戰爭中應該是扮演非正義的侵略者角色,怎麼打仗打到一半橘色就發生了轉變,反而成了普通民眾的守衛者了?

    當天入夜之後,在和平門下勞作了一天的工兵小分隊終於平安地潛回了己方陣營。喬志亞回到指揮部的帳篷裡便癱倒在椅子上,連身上的濕衣服都沒力氣換下來。

    王湯姆見狀連忙叫勤務兵去拿乾毛巾和衣服來,與錢天敦一起將他扶起來脫掉身上的衣物。不一會摩根也端著一碗熱騰騰的薑湯進來了:「喝了這個你會感覺好一點,這可是古衛少校教給我的獨門配方。」

    喬志亞換了衣服,喝了薑湯,又在椅子上癱了好一陣才緩過勁來,搖搖頭道:「穿越之後我都沒這麼累過,當初在勝利港挖沙子建駐地的時候都比現在輕鬆,我真是太低估了這次的工程量。」

    喬志亞說著攤開雙手向上給眾人展示,兩隻手掌都是紅通通的,好幾處都已經出現了血泡,看得出他這一天下來的確是累得夠嗆。

    「現在完成了多少?要不我來接替你吧,你負責技術指導就行,安炸藥埋雷管這技能我還是有的。」錢天敦主動請纓道。

    「不用了。」喬志亞輕輕搖搖頭道:「都已經佈置好了,爆破導火線我都牽回來了。炸藥倒是沒用完,但我們穿越前帶過來的電雷管這次用完基本就沒剩的了,以後再要干這種事只能用土雷管了。」

    顏楚傑沉聲問道:「確定沒問題了?」

    「要是炸不塌這城樓,我喬志亞立刻就回田獨蹲實驗室去!」喬志亞一邊賭咒發誓一邊忍不住呲牙咧嘴,因為此時摩根正用醫療器械在處理他手上磨出的血泡。

    「大家都分頭準備吧!」顏楚傑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後,便讓眾人各自開始準備接下來這一天將要採取的攻勢。

    「等等,要不要通知北越軍一聲?」錢天敦問了一句。

    儘管北越派過來的軍事顧問團一直都被安置在城外,到現在連城都沒能進,他們所獲知的一切戰場信息都是來自於海漢民團聯絡官的口頭描述,但看樣子明天就是要發動總攻的時候了,這要是還不跟盟友打一聲招呼,似乎也有點說不過去。

    顏楚傑稍微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道:「那就跟他們打聲招呼吧,不過今天已經太晚了,明天早上通知他們吧!」

    聯絡官依照顏楚傑的命令,在第二天拂曉時分叫醒了北越軍事觀察團的軍官,將今天即將發動對皇城總攻的消息告知了他們。而手忙腳亂的軍事觀察團派人騎馬繞到西邊的北越軍駐地,將這個消息傳到主帥鄭柏案頭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快兩個小時。

    鄭柏在營中拍案大罵海漢人玩花樣的時候,海漢民團在皇城外的陣地已經進入到最後的戰備階段。連續兩天的強拆工作還是取得了相當顯著的成效,在和平門外清理出了一塊寬度和縱深都超過三百米的空地。而現在這塊空地上密密麻麻地佈置了近四十門口徑不一的火炮,從黑土港特戰營配備的3磅小炮,到攻城專用的48磅臼炮應有盡有,幾乎囊括了目前海漢民團陸軍部隊已列裝的所有規格火炮。

    這個情況當然也引起了城牆上守軍的注意,但他們現在也只能乾瞪眼。根據昨天用無人機從高空拍攝到的影像來看,城內的守軍倒是已經把佈置在另外一面城牆的幾門大炮給拆了下來,但要運抵和平門這邊並重新架設炮台,並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完成的任務。而城內不管是使用弓箭拋射還是投石機之類的裝備,其射程都無法抵達海漢人的陣地。因此對於海漢人在城外架設炮兵陣地,守軍並沒有什麼實際的應對措施可用。

    此時距離和平門僅隔一條護城河的民房內,喬志亞正等待著指揮部下達的命令。沒人注意到從這間房子裡有幾條小指粗細的黑線延伸出來到護城河裡,城樓的上的守軍也更想不到他們此時正站在一個大炸藥包的頭頂上。

    上午九時,在一切準備就緒之後,顏楚傑通過步話機向喬志亞下達了命令,喬志亞按下起爆器之後,便聽到和平門城樓下傳來一連串的爆炸聲,雖然不及幾天前爆破外層城牆時那麼大的陣仗,但這爆炸的效果卻遠遠超過了上一次。只見高達十餘米的城樓在爆破聲尚未結束的時候便開始向下坍塌,大約五秒鐘之後,這座寬度達三十多米的城樓便完全塌陷成了一堆瓦礫,塵煙飛騰,將兩軍的視線都徹底遮蔽住了。

    過了幾分鐘之後,灰塵散去,眼前的景象讓交戰雙方都受到了不小的震撼。正如喬志亞在行動前所預計的那樣,城樓坍塌之後,城內城外的雙方都可以通過這個缺口將對方看得一清二楚,在海漢一方的炮兵陣地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大約兩里地之外的南越皇宮建築,以及城內正在倉惶不知所措的守軍。

    「瞄準一號目標,開火!」隨著軍官一聲令下,炮兵陣地上的火炮開始次第發出怒吼,一枚枚炮彈帶著尖嘯聲飛過坍塌的城樓上方,砸向皇城正中間的宮殿建築。

    幾乎是在和平門城樓倒塌的同時,皇城內的守軍便開始喪失了繼續抵抗的意志,因為只要是眼睛沒瞎的人,便能確認四周的城牆已經無法保護自己,保護這個搖搖欲墜的政權了。大量的守軍開始選擇往西邊逃竄,因為那邊的城牆外並沒有海漢人的蹤影,他們還有逃生的機會。

    當海漢民團開始在護城河上架設浮橋的時候,守軍竟然完全沒有抵抗的動作,民夫們放心大膽地將一塊塊的木排在河面上連接起來,民團步兵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當炮彈還在空中飛行的時候,民團的士兵們便已經衝過浮橋,踏在了倒塌的城樓廢墟上。

    「城破了!海漢人殺進來了!」

    隨著一些敗兵的喊叫聲,城內的守軍迅速地失去了抵抗意志,開始選擇逃跑。這讓民團在進入皇城的過程中並沒有遇到太多的抵抗,頭腦清醒的守軍幾乎都選擇了湧向另外三個方向的城門,那裡對他們來說就是逃生之門。

    「各個連隊分散開,控制好預定區域!」顏楚傑現在也只能通過對講機向軍官們下達作戰命令。海漢民團陸軍這點兵力進入到皇城之後,也難以面面俱到,只能優先佔領一些重要的目標,爭取將阮氏家族的頭面人物控制住。

    不過亂軍之中,想要抓住阮氏家族的掌權者可並不容易,而顏楚傑也不想追得太凶引起守軍的反彈。考慮再三之後,顏楚傑還是決定把這塊肥肉留給在城外設置包圍圈的北越軍隊。

    在海漢民團攻入和平門大約半個小時之後,順化城的西門轟然打開,數千殘兵衝向了西邊的平原,希望能借此逃入長山山脈。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50
397.第397章 內外有別

     對於統領數萬大軍作戰的指揮官來說,最可怕的局面並不是敵人的實力有多強大,而是外部信息的閉塞讓自己無法看清戰局的走勢,及時作出合理的判斷並採取有效的應對措施。而鄭柏率軍南下來到順化城外之後,便面臨了這種讓他十分鬱悶的局面。

    儘管去年年底與海漢雙方所商定的作戰計畫是「兩軍於順化會師之後合力攻打順化城」,但目前的實際狀況似乎與當時的約定有那麼一點小小的出入——這「會師」倒是已經會到了,但「合力攻打」似乎還有待商榷。

    對於北越朝廷來說,攻克順化的意義不僅僅是在政治上實現安南統一,順化城中的財富也是挽救其財政赤字的重要手段。在鄭柏揮師南下之前,清都王鄭梉便給鄭柏下達了密令,要他在攻克順化之後儘可能蒐羅城中的金銀財寶運往北方。這一場南北大戰結束之後,北方朝廷需要償付給海漢民團的軍費勢必是一個相當大的數目,而此時國庫早已經告罄,能不能避免再次欠下海漢巨額債務,在一定程度上就要看南伐的軍隊能夠從南越統治區刮到多少油水了。

    但很顯然盯上順化城的並不只北越一家,鄭柏率軍南下之後就發現自己的盟友也懷著同樣的心思。海漢人讓北越把軍隊佈置在順化城以西地區,說什麼為了防止殘兵逃進山裡,但自己卻迫不及待地獨自對順化城發動了攻勢,鄭柏認為這完全就是海漢民團想要吃獨食的表現。派去海漢軍中執行監視任務的軍事觀察團所返回的信息,也基本都是來自海漢一方聯絡官的轉述,往往只是寥寥數字,只有「今日戰況甚為激烈,兩軍互有攻守」或者「我軍陣前斃敵千餘」之類的描述,完全就沒有提及到具體的攻城進度。

    鄭柏當然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派過去的觀察團大概根本就沒有機會去到一線觀戰,於是派了不少探子前往海漢民團控制區周邊地區打探消息。但各個渠道反饋回來的信息就五花八門並不一致,難以判斷真假了,有消息說海漢民團正連日猛攻順化城東北角,但並沒有取得實質進展;也有消息說海漢民團已經攻破了城牆進入城中,甚至已經秘密佔領了皇城;還有更誇張的消息,稱海漢已經接受了南越朝廷提出的議和條件,雙方已經秘密達成了城下之盟,隨時可能會反戈一擊。

    對於這些大相逕庭的說法,鄭柏一時也難以判斷出真假,按照他自己的判斷,這些信息都有不盡不實之處。海漢人連日攻打順化城的猛烈炮火聲震數里,這攻勢是做不了假的,也不太可能沒有絲毫的進展。但如果說海漢人已經佔據了順化城,那也未見有大股守軍從順化城中出逃。近幾天倒是有少量散兵游勇悄悄潛出順化城試圖逃跑,被北越軍的巡邏隊給抓獲,審問之下已經可以確認海漢人的確是攻進了城裡,但戰況似乎仍處於僵持階段。

    從逃兵出現的頻率來看,海漢人應該還沒有攻下城中的核心地段,守軍也還沒有完全放棄抵抗,這讓鄭柏稍稍放下一點心來。如果這樣的局面能夠繼續保持一段時間,其實鄭柏是樂見其成的——海漢民團的實力太過強大,讓他們在順化城多一點損耗,對北越來說其實是有好處的。而且順化城如此之大,鄭柏也不太相信就憑海漢民團現有的兵力,在攻下順化之後可以完全將城防控制住。

    至於說海漢人與南越朝廷議和這種傳聞,鄭柏根本就不相信,他深知海漢人可不是什麼善茬,花了那麼多的氣力摧毀南越的各處海港,趕跑了葡萄牙人,如今已經兵臨城下勝利在望,豈是南越開出些許條件所能誘惑的?再說了,南越能開出的條件,難道北越就開不出來?兩相比較之下,海漢人肯定還是會選擇關係牢靠的盟友,而非足足戰了一年多的對手。

    以鄭柏的估計,海漢人在攻入城內之後,勢必遭受到被逼上絕路的守軍瘋狂反撲,只要多戰上幾天,海漢民團的死傷一多,到時候顏楚傑自然得主動來請自己出兵協助。但他所沒有預料到的是城內居然出現了有組織的帶路黨,主動站出來找海漢人合作,讓海漢民團得以輕鬆地控制了小部分城區,並且較為順利地將前沿陣地架設在了皇城之外僅僅一里地的區域。

    局勢發展到這一步的時候基本就已經敲定了最終的結局,守軍並不知道海漢民團的實際兵力,他們只知道敵人在攻破外城之後,已經推進了半個城區,抵達了皇城外面。而這消息一傳開,很快就被一部分守軍解讀為「我朝要完」,繼而導致了城中出現大規模的亂兵,失去了有組織的抵抗能力。這也變相減小了海漢民團的壓力,否則城內這上萬的守軍真要壓過來跟民團軍拚命的話,且不說打不打得過,但民團因此而出現更多的傷亡和彈藥物資消耗肯定是難以避免了,同時也會延緩他們對皇城展開進攻的時間。

    當鄭柏接到海漢民團即將在今天對皇城發起正式進攻的消息之後,他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派兵攻打西城。城中的守軍既然要抵禦海漢民團對皇城的攻勢,勢必沒有辦法再分配太多的兵力防禦外城,如果這個機會抓得好,那麼北越軍應該還有可能在海漢民團攻破皇城之前就進入順化城,憑藉己方的兵力優勢,至少順化這塊肥肉還能劃拉一大半到自己碗裡來。

    鄭柏立刻就升帳調兵,準備安排出擊。但北越大軍剛剛完成集合整隊,還沒來得及把隊伍拉出大營的時候,順化西城的城門就突然大開,數以千記的南越軍隊湧了出來,向著北越大營撲來。

    北越這邊一開始還以為是守軍的主動出擊,但很快就發現事情不對——南越軍的行進並沒有保持應有的軍陣隊列,幾乎就是亂糟糟的一窩蜂,而這顯然不是他們正常的作戰水平。鄭柏在親自確認之後便作出了判斷,南越軍這並不是在發動進攻,而是逃命!

    這個狀況的出現很可能意味著一件事,那就是海漢民團已經攻破了皇城!

    心急如焚的鄭柏恨不得立刻讓自己手下的幾萬大軍插著翅膀飛進順化城去,但理智又告訴他不能放跑了現在棄城外逃的這些亂兵,因為阮氏家族的那些大人物,很可能就夾雜在這些亂軍之中。如果被他們逃掉,那就等於留下了後患,說不定一兩個月之後他們就會在更南邊的地方組織起新的抵抗軍。而且鄭梉當初給他下達的任務當中,第一優先的還是抓住阮氏家族的核心人物,其次才是控制順化城中的財富。

    「列陣!攔住這些亂兵,一個都不能放跑了!但有反抗者,殺!」鄭柏並沒有猶豫太長時間,便作出了決定。不管城中的形勢如何,他首先得抓住必須要抓的人才行。沒搶到錢這個鍋可以推給不厚道的海漢人去背,但如果城破卻沒抓到人,那他鄭柏作為統帥就難辭其咎了。

    對於這些逃兵來說,平原上這道寬度達數里的防線簡直就是難以踰越的天塹。衝在最前面的數百亂兵被北越軍密集的火槍攢射放倒之後,後面的亂軍的行進速度就立刻緩了下來。有騎在馬上的南越軍官開始大吼大叫地組織周圍的士兵列成軍陣,然而在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想要在亂軍中維持軍紀實在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除了少部分保護貴人從皇城中撤出來的御林軍之外,其他的大部分南越軍隊在這個時候實際上已經失去了原有的建制,也根本就談不上有效的指揮了。

    鄭柏可沒耐心等著這些亂軍在平原上慢慢重新組織,現在晚一刻進城,可能就意味著能從順化刮出的油水少了若干。而對於北越朝廷來說,阮氏掌權者的死活並不重要,只要把人留下就好,因此鄭柏果斷下令,讓火炮瞄準敵軍陣中幾處舉著軍旗的地方開始轟擊。

    犀利的炮火迅速將南越逃兵中原本就不多的成建制部隊打散,而倉惶出逃的亂軍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夠與之抗衡的重武器——逃命的時候,誰還顧得上把那些幾百上千斤重的大炮給帶出來。

    「傳我命令,騎兵營出擊,將敵軍向南驅趕!」鄭柏見己方軍隊已經憑藉著遠程武器取得了優勢,便下達了新的作戰命令。

    北越軍的騎兵營規模並不大,僅僅只有不到五百騎而已,而且馬匹也都是身體較為矮小的滇馬品種,馱貨載重倒是很適用,但作為衝鋒陷陣的戰馬就差了點意思。單以馬匹品種而論,其實還不如目前不到五十騎的海漢騎兵隊。不過這支部隊在目前這種場面佔優,戰場地勢又較為平坦的環境下,投入戰場倒是可以發揮出很顯著的作用。數百騎兵領命出擊,將那些試圖折向北方逃竄的南越士兵一一斬殺,並像趕羊一樣將南越逃兵趕向南邊的香江江岸。

    但這個過程雖然還算順利,清剿逃兵的作戰卻並沒有能在短時間內結束,因為城中還在不斷地湧出一股股的逃兵,後來甚至把沖得太靠南的北越騎兵部隊都給夾在了中間。等北越軍步騎配合,將大部分逃兵逼到了香江江岸,已經到了中午時分,而這時候距離海漢民團從和平門攻入皇城,已經差不多過去了三個小時。

    「好東西啊!收起來,注意別碰傷了!」顏楚傑一邊讚歎一邊小心翼翼地將一個青花瓷瓶遞給了旁邊的民兵。

    「這瓶子很值錢嗎?」喬志亞一臉茫然地看著民兵如同捧著至寶一樣將這瓶子拿出去,向顏楚傑問道。

    「嗯,很值錢。」顏楚傑點點頭道:「那可是宣德年間的青花纏枝蓮紋瓶,都是供應宮廷的貢品,市面上根本買不到的。你看這個,這是青花海水白龍紋扁壺,也是官窯出的……還有這個海水蕉葉紋尊,這個龍紋缽……嘖嘖,這次可真是挖到寶了!搬走搬走,統統搬走!」

    「倒是沒看出顏總還是瓷器專家啊!」喬志亞見他說得頭頭是道,不由得敬佩地說道。

    「專家說不上,其實也是最近一段時間惡補了一下。」顏楚傑笑道:「自從去年年底把攻打順化這事定下來,寧崎這傢伙就抓著我硬給我補課,給我惡補文物知識。他說這順化城裡有不少值錢的好東西,怕我們不識貨到時候給當成普通的罈罈罐罐給砸了就可惜了。」

    明代官窯所出產的精製瓷器除了供應給宮廷使用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去向就是作為賞賜品賜予一些僕從國。15世紀初鄭和七下西洋期間,安南和佔城都是鄭和船隊多次到訪的地區,這兩個國家在當時各自都得到了不少出自大明官窯的精美瓷器。順化城中的這些藏品,全都是貨真價實,來路有據可查的正牌貨,寧崎早早就給顏楚傑打了招呼,讓他一定要把這些好東西儘量收集起來運回勝利港去。

    雖說這些瓷器在此時還不至於像後世那樣值錢,能在拍賣會上動輒拍出幾千萬上億的天價,但終究也是民間難得一見的稀罕物件,就算用來擺放在一些對外的場所作展示品,例如駐廣辦、海漢銀行等等,對於逼格的提升還是會有很顯著的作用。

    除了這些瓷器之外,皇宮中的各種來自大明的精美手工藝品、名人書畫作品也是為數不少。雖說這裡只是一個偏安一隅的小朝廷,但終究也是一方豪強,加上與大明之間的海上貿易一向密切,居然也收羅了不少的好東西。顏楚傑雖然惡補了兩個月的文物知識,但終究只是看圖識物,見過圖片資料的大致還能說得出個一二三,沒見過的就只能純粹靠蒙了。像書畫類的東西他就難以鑑別,雖然後面有作者落款印鑑,不過大多都是字、號之類的,顏楚傑根本就不認得幾個,只能讓士兵們將這些東西不管三七二十一統統收起來運走。

    文化財富固然重要,不過對海漢民團來說,最重要的還是金銀珠寶這種比較實際的東西,畢竟戰後發放紅利的時候,可沒法把花瓶、盤子、條幅之類的東西拿來打發民兵。發的雖然是流通券,但那也是需要用真金白銀來作銀行儲備金才行的。軍委的幾個大佬在戰前就已經合計過,這一趟下來要是不能從順化城撈個百十來萬兩銀子,那就真算是很失敗了。

    然而前一天在清剿戶部金庫的時候,場景讓顏楚傑等人差點心都涼了,堂堂南越朝廷的官方金庫,裡面的庫銀還不足五萬兩,金子也只有三千多兩,這麼點錢連勝利港的海漢銀行兌換中心都比不了。看著空蕩蕩的庫房,當時幾名高級軍官都有點懷疑戰前對這趟跨海作戰的預期收穫是不是有點期望過高了。

    出現這樣的情況倒是並不奇怪,去年年初海漢民團就毀了順化以北的洞海港,下半年又把順化南邊的會安變成了一片廢墟,接連摧毀了南越地區最大的兩處海港之後,加上葡萄牙人選擇退出南越地界,海漢民團封鎖從海南前往南越的航道,種種因素導致南越朝廷治下的海貿生意也大受影響,貿易量萎縮到只有原來的一兩成。而與此同時龐大的軍費支出卻一點都沒有減少,為了維持與北越的軍事對峙,南越朝廷就只能從財政開支裡儘可能擠出軍費,這就導致了國庫的迅速空虛,即便海漢民團這個時候不來攻打順化,只要這樣的局面再持續幾個月,南越朝廷也同樣會陷入到破產的境地。

    不過好在對於城中權貴家庭的抄家行動沒有再讓軍方高層失望,僅在掌管南越地區商貿大權的阮通家中,民兵們就從地下銀庫中查抄到白銀十三萬兩,黃金七千餘兩,各種珠寶玉石以百斤計,手工藝品數百件,光這一家所抄出來的值錢貨,就足足裝了二十幾輛大車。顏楚傑不禁感嘆,這南越倒是跟大明一脈相承,也是做到了「藏富於民」,國庫空空如也,倒是權貴們個個都肥得流油。眼看國家政權都要倒閉了,這些人還捨不得把錢拿出來用於軍隊作戰,也是活該他們現在被入侵者抄了個底朝天。

    有了這種事例擺在前面,民兵們抄家的熱情就高了,在攻打皇城的前一天,海漢民團從城中大戶家中抄出來的財產,僅金銀價值就已經超過了百萬兩。這也讓顏楚傑在進入皇城之後,有了充裕的時間來慢慢鑑定南越皇宮中的各種藝術收藏品,借此來展示一下自己的人文藝術修養。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51
398.第398章 善後事宜

     為了能夠盡快將民團從城中查抄到的財物運出城去,指揮部甚至還下令臨時從城內徵召了上千民夫充當搬運工來補充運力。成百上千的民夫排著長隊,將皇城內的各種物品一一打包裝箱抬上車,然後運往城外的江邊裝船,看起來就如同螞蟻搬家一樣。

    「不得不說,當征服者的感覺的確不錯!」顏楚傑站在皇城的城牆上,一臉驕傲地說道。

    自海漢民團成立以來,雖然已經經歷了數次大大小小的戰鬥,但攻克順化這種規模的大城還是第一次,去年打下來的會安城,其城區相比之下大概也就比順化城中的皇城稍大一點而已,防禦設施和手段更是完全無法與順化相提並論。打下順化城,也算是民團戰史上真正意義的第一次攻堅戰。

    「我們得動作快點才行了,北越那幫傢伙可不會一直在城外干看,他們應該很快就要進城了。」王湯姆在旁邊提醒他道。

    陶東來抬手看了一下時間:「現在是下午兩點,半個小時之前的回報說城外的戰鬥已經快要結束了。不過我估計他們應該還需要一點時間來處理俘虜。湯姆,你帶兩個連到西門去,如果北越軍打算進城先擋下來,就說我們在城內追剿逃犯……總之藉口你自己想,五點之後再放他們進城!」

    「好吧,這個黑臉就交給我來表演吧!」王湯姆笑了笑,還是接下了這個任務。

    顏楚傑的說法倒也不完全是藉口,錢天敦等人目前的確是帶著隊伍在城中清剿南越殘兵,緝拿一些被列入抓捕名單的南越政壇要人。儘管有一批帶路黨協助,但要在這個兵荒馬亂的時候從居民近十萬的大城中找到並抓捕幾個目標人物,對完全客場作戰的民團來說也並非易事。而且名單上哪些人還躲在城內,哪些人已經趁亂逃出城外,現在也根本就沒辦法確認,抓捕行動所能取得的效果並不樂觀。

    當然了,民團試圖延遲北越軍進城的最主要原因還是為了能夠爭取時間多撈些油水。幾乎每一個深宅大院的外面,都堆著像小山一樣的箱子,這都是民團抄家的成果。顏楚傑甚至讓王湯姆的海軍戰船放棄了繼續封鎖香江江面,轉而臨時擔負起運送財物的任務。

    「這次真是挖到金礦了啊!」

    此時幾乎每一個民團戰士都是類似的想法,他們生下來之後大概也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的錢財集中到一起,要說沒人眼紅是不可能的。但海漢軍法嚴明,任何私吞戰利品的行為,都要接受嚴厲的處置。幾個被抓到私藏財物的民兵,被繩索反綁了雙手吊在路邊樹上示眾,他們不但會受到這樣的體罰措施,而且還將被開除軍籍,判處一定刑期的勞役,懲罰不可謂不重。

    北越軍的先頭部隊在顏楚傑下達命令之後大約半個小時就抵達了西門外,但此時西門已經被率隊趕來的王湯姆控制,升起了護城河上的吊橋,任憑城外叫罵聲連連也不作任何反應。

    這種拖延戰術持續了一個多小時,直到鄭柏親自來到城下叫陣,王湯姆才出現在城樓上,拿著鐵皮喇叭對隔著護城河的鄭柏喊話道:「鄭將軍,現在我軍正在城內剿滅守城殘兵,形勢比較混亂,為了避免誤傷友軍,請貴部在城外稍帶片刻!」

    鄭柏強忍住氣道:「有什麼事你先把吊橋放下來,讓在下過河再說!」

    「那鄭將軍稍等片刻,我先去請示一下指揮部。」說完之後王湯姆也不等鄭柏回話,便將鐵皮喇叭拋給了旁邊的手下:「看著他們,如果他們沒有試圖渡河,就不用管他們在外面說什麼做什麼,有事再叫我!」

    鄭柏耐著性子在城外又等了半個小時,見城頭上一點動靜都沒有,忍不住也開罵了。然而這種情緒的發洩並沒有什麼卵用,除了把嗓子吼啞之外,半點實際效果都沒有。

    眼看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鄭柏盤算著是不是該撕破臉發兵強攻西門的時候,便聽到城樓上傳來吱吱嘎嘎的聲音,吊橋終於緩緩地放了下來。

    王湯姆一臉歉意地迎出門來,遠遠地便招呼道:「鄭將軍,真是不好意思,耽擱你這麼長時間!剛才指揮部的人都到城裡各處督戰去了,一時間找不到人,我好不容易才挨個徵求了他們的意見,然後就趕著回來給你開門了。鄭將軍沒等著急吧?」

    鄭柏心道老子沒被急死在這裡也算是心寬命大了,當下只是哼了一聲道:「貴軍在事前說好一起攻打順化城,事到臨頭如此安排,未免有失厚道!」

    王湯姆跟顏楚傑這些人混的時間長了,臉皮早就練得厚如城牆,哪會被鄭柏這種層次的嘲諷所影響,當下便辯解道:「我軍只是擔心貴軍入城之後,因為番號辨識不明而發生誤會。現在我軍雙手奉上一個完整的順化城,鄭將軍還有什麼不滿的呢?」

    鄭柏心知自己辯不過這些海漢人,當下也不再跟王湯姆爭執,拱拱手道:「在下這邊率軍入城了,請貴軍派人協助,以免發生誤會。」

    「應該的,應該的。」王湯姆一臉的笑意應道。此時城中大戶的家產有十之七八都已經被打包運出城去,而皇宮內的各種貴重物品也分門別類地裝箱運出了皇城,就算來不及運出城的東西,也已經集中到了海漢民團實際控制的城區內。北越軍這個時候才進城,肉是不必奢望了,頂多能喝點湯就不錯了。

    此時城內的主要街道上已經看不到守軍殘兵出沒了,各個城區都逐漸恢復了平靜,對於普通民眾來說,這場戰爭已經告一段落了。即便還有少量的南越士兵藏在城內,也不敢再冒然出現了,有膽子冒出頭的不是被海漢民團剿殺,就是被抓住當了俘虜。不過這一天的亂戰持續下來,城區中仍有不少地方留下了明顯的戰鬥印記,入城的北越軍不時能看到路邊倒斃的守軍屍體,或是仍在冒著青煙的房屋廢墟。

    鄭柏首先要去的地方當然是皇城,那裡存放著大量的南越政權相關文件,其治下的耕地狀況、人口分佈、兵力佈防等等資料是北越朝廷必須要拿到手的,而且皇城中還有阮氏家族掌管南越數十年下來積累的大量財富也不容有失。

    當看到完好無損的皇城城樓時,鄭柏還在暗自慶幸自己應該還算來得及時,或許海漢人還沒有來得及動城內的東西。但當他穿過護城河進入到皇城內的時候,差點被眼前所看到的景象嚇得從馬背上跌下來。

    就在他正前方大概一里地的位置,皇城的另一面城樓此時已經化作了地面的一堆瓦礫,城牆中間出現了長約十多丈的一道大豁口。鄭柏麾下的軍隊也裝備了不少海漢出產的火炮,他對於這種武器的威力還是有著比較深的瞭解,要靠著火炮硬生生轟塌這麼長的一段城樓恐怕會非常困難,鄭柏簡直難以想像海漢人在入城這幾天中究竟對皇城做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在來到皇城中間區域之後,鄭柏才發現城中不少宮殿都有被炮彈打中的明顯創痕,勤政殿東南角的屋頂直接就被打塌了一大片,可見海漢民團攻入皇城的時候場面也非常暴力。看到這些狀況,鄭柏的心已經沉了下去,不再對己方能在皇城的收穫抱有太多的指望了。

    而結果也的確是如同他所預料的那樣,偌大的皇城居然已經十室九空,別說金銀財寶,就連皇家檔案庫裡的架子都空了不少。鄭柏不知道海漢人究竟搬走了多少東西,但很顯然他們早就已經有了全盤的計畫,否則不可能在攻打皇城的當天就把城內值錢的東西搬了個空。

    「雖然城內的建築有些損壞,但修一修應該問題不大,有些老房子,我看也是時候該翻新一下了。」彷彿是怕鄭柏的氣還不夠大,顏楚傑很適時地還給補了一擊。

    鄭柏強忍著心頭怒氣道:「炮火不長眼,這些宮殿在戰火中有所損毀,也實屬難免。但顏將軍不覺得這皇城裡太空了一點嗎?」

    顏楚傑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道:「我原來還以為這南越雖然是地方割據勢力,但好歹也該有些家當才對,沒想到攻進來一看,到處都是空蕩蕩的,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看樣子也是把所有的錢都砸在戰爭裡了。」

    「你……」鄭柏對於顏楚傑這種一推乾淨的說法簡直無言以對。這皇宮裡的東西說沒就沒了,海漢人死不認賬,鄭柏也沒有辦法可想,無憑無據之下總不能因為錢財跟海漢人真撕破臉。

    鄭柏這一口老血憋在心頭,氣得頭都有些發暈了,腳下也開始有些踉蹌站不穩,顏楚傑見狀連忙叫道:「快扶住鄭將軍!看樣子鄭將軍是連日操勞過度,快送鄭將軍出城回營休息!」

    海漢民團在第二天上午就徹底撤出了皇城,並向北越軍轉交了城內幾片城區和外城幾處城門的控制權,這讓氣急攻心躺在城外大營中的鄭柏稍稍舒了一口氣。從這些舉動來看,至少海漢民團並沒有要在順化城里長期駐紮下來的意思——如果海漢人真這麼幹了,鄭柏也沒有辦法強行驅離他們。

    當然除了好消息之外,也有讓鄭柏不是那麼很開心的消息。比如有探子回報說海漢人這一天往停靠在城外河岸的船隻上搬運了大量的物品,足足裝了五六條貨船之多。但這種消息鄭柏也只能聽聽了事,他不可能去質問海漢人究竟往船上裝運了什麼東西,就算問了,海漢人也只需一句「作戰物資」就能搪塞過去,那樣只是白白給自己找不痛快而已。

    鄭柏躺在病床上也想開了,雖然這次攻打順化的戰鬥又被海漢人撈去了大頭,但北越其實也以極低的代價實現了戰略目標,幾乎沒什麼人員傷亡和物資消耗就已經控制住了順化城,並且抓住了阮氏家族中的大部分目標人物,像阮福源,阮通等人,都在城破之後出逃時被北越軍所抓獲。

    如果要全靠北越軍獨立作戰來實現這樣的戰果,鄭柏很坦率地認為北越軍大概會在順化城下鏖戰十天以上,付出數千人傷亡的代價,才有可能攻破外城。至於堅固程度不亞於外城的皇城,鄭柏覺得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拿下,因為仗打到那個階段,北越軍的後勤供應多半已經撐不住了,極有可能最後的結局是北越在佔據優勢的情況下選擇主動撤兵。

    照這樣的推論來看,與海漢民團的合作倒是很輕鬆地撿了個現成,光是節省下來的作戰經費,鄭柏估計少說也得近十萬兩銀子了。最重要的是海漢人這次簡直就是一錘定音,直接抄了南越政權的老窩,這樣一來,南越統治區內就再沒有成型的政權可以與北越朝廷競爭,安南的統一也僅僅只是時間問題了。

    三月二十八日,已經完全撤出順化城的海漢民團再次與鄭柏在城外會見,商量戰後的一些善後事宜。

    「目前我們手上還有在攻城期間選擇投降的南越士兵二千七百七十三人,在作戰中被俘的人員一千六百八十二人,這些人員將會在近兩天內交付給貴軍。」顏楚傑放下手上的資料,補充了一句:「我們對選擇投降的南越士兵有過承諾,會在戰後釋放他們,希望這個承諾能夠由貴軍來完成。至於其他被俘人員,可以按照我們雙方在戰前商定的協議,用以充抵我方此次行動的軍費。」

    鄭柏略微考慮了一下便答應下來,關著這些俘虜對北越來說是極大的後勤負擔,殺了這些人也沒什麼好處,而且投降的南越軍隊其中大部分的士兵應該都會被北越朝廷所招安,畢竟這些人的立場並不是那麼堅定,還是可以充分回收利用的。至於海漢人所要求的勞動力那就更不是什麼問題了,去年年初那場大戰之後,俘虜的上萬南越人員有一多半最後都被送去了海漢人的地盤做苦役抵銷軍費。不出意外的話,安南內戰結束之後,又會有成千上萬的南越人會被送到三亞去為海漢人服勞役。

    「另外還有一件事,這份名單上的人,在我們攻城期間提供了多方面的協助,而我們也承諾了會在戰後保住他們的家人性命和財產,請鄭將軍過目一下。」顏楚傑說著便將資料遞給了鄭柏。

    「都是姓阮的?」鄭柏一眼看去這幾十個名字居然幾乎全是阮姓,忍不住便問了一聲。

    「就是因為有這麼多姓阮的跳出來,我們才能這麼快攻克順化。」顏楚傑毫不隱瞞地回覆道。

    「原來如此……」鄭柏看到這份名單就已經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海漢人就這麼幾千人的部隊,攻入城中之後又要對付守軍,又要攻打皇城,還要到處抄家斂財,就算是生了八隻手大概也顧不過來,但海漢人偏偏就做到了。之前鄭柏一直沒想明白其中緣由,但現在總算是明白了,有了這些阮姓人員的協助,海漢人這客場作戰大概打得跟主場一樣輕鬆自如,就算是抄家也會抄得更有目的性了。

    「鄭將軍是不是有什麼為難之處?」顏楚傑見鄭柏應了一聲就沒了下文,便主動追問道。

    「不瞞顏將軍,在下率部南下之前,朝廷就下了旨意,凡阮氏男丁,入南朝為官者一律問斬,餘者貶為平民,查抄家產,流放高平。」鄭柏抖了抖手上的這份名單道:「這上面也寫得很清楚,其中一半的人都有南朝官職在身,在下如何能坐視不理?」

    「朝廷旨意是死的,人是活的,順化城能夠順利拿下,這些人多少也出了力。不然你我這個時候可能還在陣地上吃灰,哪能這麼悠閒坐在帳篷裡討論這些事情?」顏楚傑還是繼續勸說鄭柏。

    鄭柏搖頭道:「軍令在身,恕在下不能從命!」

    顏楚傑點點頭道:「作為軍人,我理解你的堅持,那麼我們換個說法好了。這些人是你們要抓的人,但如果這些人已經被我們抓走了,那處理權可不可以移交給我方?」

    顏楚傑這話的意思,鄭柏當然聽得懂——這就是說不管你們北越打算怎麼辦,這幫人海漢都要保,但我現在給你一個面子,架把梯子好讓你下台,你自己看著辦吧。

    鄭柏這次猶豫了片刻之後才應道:「這些人不可以再出現在順化……不光是順化,安南國內其他地方也不行!」

    「那租界可以吧?」顏楚傑這話看似在徵求鄭柏的意見,但口氣卻顯得並不是很客氣。

    鄭柏很想說「不行」,但雙方在去年就已經簽署了關於租界主權問題的一系列協議,其中就有明文規定海漢租界範圍內一切事務只受海漢法規管轄,安南一方無權在海漢租界內執法。這就意味著海漢租界內的事情,北越朝廷是沒有權力去幹涉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51
399.第399章 勝利凱旋

     當初雙方在簽署關於「租界」的一系列協議時,北越朝廷急於用看似不太有用的空閒地區來換取海漢的軍事援助,並沒有特別留意到其中的一些條文在未來所將造成的影響。畢竟掌權者們的思想意識受到時代和環境的限制,因而在作決定時缺乏戰略前瞻的眼光,但這些曾被北越朝廷認為無關痛癢的條款在時隔一段時間之後,正開始慢慢地發揮出作用——一些讓北越官方感到不舒服卻又無可奈何的作用。

    對於朝廷作出的這些決定,鄭柏即便感到不滿,也沒有改變現狀的辦法,畢竟他只是一介武人,在朝堂上並沒有太多的影響力。雖然鄭柏很想把阮氏家族的人全部捉拿歸案,但現在海漢人要站出來保他們,甚至還把「租界」拿出來做擋箭牌,鄭柏所能做的,就只有把海漢人的態度反映上去,至於後續是不是要跟海漢就此展開扯皮,那也是文官的任務,已經不是鄭柏所能參與的範疇。

    鄭柏唯一感到慶幸的,大概就是海漢人在開戰前沒有獅子大開口,把順化也要來當作租界——當然這種條件被北越朝廷拒絕的可能性比較大,但如果海漢人在城外甚至城中要求劃出一塊租界性質的「特別專屬區」,其實成事的可能性還是挺大的。如果真有那樣的情況發生,那以後駐守順化的地方官麻煩可就大了。

    不過鄭柏的這種擔心其實也是多餘,海漢這邊從頭到尾就沒有打過要佔領順化城的主意。與同時代的大城來比較,順化的條件算是不錯,城防設施相當完善,城周圍有廣袤的耕地可以提供糧食,又有水路直通大海。但在執委會和軍委看來,順化城的位置其實並不太適合海漢的發展策略,距離海岸線足足有二十里之遙,又沒有天然的海港地形來發展大規模的海上貿易,執委會向北越朝廷索要的南方四港地區,在海貿發展潛力方面都要優於順化城。當然了,要想短期內在目前仍處於荒野狀態的幾個海港地區建設起港口城市,也只有海漢的組織和運作能力才能夠實現,北越朝廷肯定是沒這麼大的魄力。

    「好好再看看這裡吧,你們這次離開順化以後,大概好些年都不可能再回來了。」順化城外的碼頭上,王湯姆向即將踏上未知旅途的一幫南越降臣說道:「北邊的朝廷不希望再看到你們出現在順化地區,為了保住你們的性命和家產,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我們幫忙也只能幫到這裡了。」

    這次被海漢民團保下來的阮氏族人,其實遠遠不止顏楚傑交給鄭柏名單上的那些。名單上的名字都是這次在攻打順化期間實實在在為海漢民團提供了協助的人,但除此之外,還有很多並沒有被列入到名單上的黑戶口存在。這些人大多是城破之後被海漢民團所抓獲的官員家屬,有些是因為兵荒馬亂與家人失散,有些則是根本沒來得及逃跑就被堵住了家中。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簡單了,為了保住性命,這些阮氏族人「主動」向海漢民團繳納了價值不菲的保護費,以換取海漢人所承諾的「自由與安全」。當然了,即便是花了錢,海漢人也仍然堅持要求他們背井離鄉離開順化,所謂的「自由與安全」也只是指離開順化的這個過程而已。

    而海漢民團僅僅就靠著這筆計畫外的營收,就入賬了白銀三十多萬兩,黃金近兩萬兩,珠寶器物若干,單以金銀而論,這比抄皇宮的收入還更加豐厚。幾個高級軍官甚至專門還開會商量了一下,看看要不要出面把北越抓住的那些阮氏高官也都保下來,畢竟這些人在民間還有相當多的各類不動產,今後變賣了也是不少錢啊。

    阮經貴上前拱手道:「多謝海漢各位長官信守承諾,我阮氏族人離開順化之後,還要請貴方多多照顧了!」

    這些阮氏族人並不會被送到同一個居留地,為了安全起見,海漢一方會將他們拆散開來,分別安置到不同的地區。一部分像阮經貴這樣的海商,今後會安置到南方的幾處新開港口,而其他人大部分會被運回海南島,分配到執委會治下的各個移民安置點。至於極少數在繳納了保護費、安置費、運輸費等名目繁多的費用之後還有一定家產,又不願意將自己置於海漢庇護之下的人,軍方也給了他們另一個選擇,就是把他們送往大明沿海地區登陸。至於他們今後的去向,那就是徹底由其自生自滅了。

    三月三十日,首批載著戰利品和阮氏移民的船隻駛出了香江入海口,返回三亞。僅僅是這批船上所裝運的戰利品,其總價值就已經超過了二百萬兩白銀,這是過去海漢民團數次出擊的收穫總和都沒有達到的水準。雖然目前和大本營只能通過簡短的電文進行聯絡,但前線指揮部的幾名高級軍官基本上已經能想像出執委們得到消息後笑得合不攏嘴的模樣。

    對於軍方來說,這次出戰最大的收穫並不是繳獲了多少物資和錢財,而是由此將會獲得的擴張機會。軍方的各種擴軍備戰計畫,一向都會被執委們以「預算過高」之類的名義給否定或腰斬,但這次出兵順化以非常驚人的收入證明了軍委「以戰養戰」的發展方式是具備了相當強的可行性。這次回去再向執委會遞交擴軍報告,相信執委們就不能再以老藉口來進行搪塞了。

    即便是出於實際的考慮,海漢民團接下來的擴軍也是勢在必行之舉。海漢這一戰打完之後,在中南半島就一口氣多出了四個港口待建,其中還有一個是軍方垂涎已久的軍港金蘭灣,這四個港口即便按照最低的軍力配置,至少也得有兩到三千的常駐兵力才行,而現在駐紮在安南的民團軍加上預備役民兵一共才只有這個數字的一半左右,軍力的缺口還是相當大的。

    在中南半島的軍力擴張,兵員並不會僅僅只是來自於本地,其中有相當一部分會來自三亞地區。按照異地服役的原則,從中南半島徵集來的兵員,會輪流到海南島服役,而從大明地區徵集的兵員,則會陸續派往海外服役。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四個新港口的首批駐軍,絕大部分都將會是來自三亞軍區的部隊。

    不過這次參加順化之戰的民團軍並沒有隨貨船立刻撤離,因為順化的覆滅雖然象徵著南越政權的倒塌,但安南的統一之戰並未到此結束。在洞海以南順化以北的廣治地區,還有至少數千的南越殘餘勢力把持著廣治城。在順化以南至中南半島南端的近海地區,也還有至少十幾個州縣的地區並不知道順化所發生的變化。雙方還必須就接下來的軍事行動達成一致,換句話說,大家得先把前面的賬算一算。再考慮考慮後面的仗還要不要一起打。

    「顏將軍,上一月我軍尚未派出觀察團到貴軍駐紮,這上月的賬目……在下認為有些值得商榷的地方。這出海巡航,計每天開支八千兩銀,根據從何而來?如何證實?」

    「哦?鄭將軍這是信不過我軍的賬目了?這麼說在鄭將軍眼中,我軍的信用是不夠的?我們每天派出二十幾條船在順化外海巡邏,封堵南越派出的船隻,將士們每天早出晚歸,要在海上執行六七個時辰的任務,結果到你這嘴皮一張,這都是白做工了?」

    牽涉到這次作戰的巨額軍費,雙方將領都是各執一詞,毫不相讓。如果不是大家都穿著軍服,語氣凝重,這場面真有菜市小販討價還價的味道。

    根據海漢一方所提供的數字,北越朝廷必須要為海漢民團的這次作戰提供一百八十餘萬兩銀的費用補償。在鄭柏的強烈要求之下,海漢一方稍稍進行了讓步,從中扣除了南方四港第一年的租金,並表示對北越釋放數千南越降兵的行為作出一定的經濟補償,將總體費用降低了大約一成。

    然而就算是這樣,一百八十萬跟一百六十萬相比,對已經窮得叮噹響的北越朝廷來說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區別。當初鄭柏本來是打算著用順化城中查抄的財物來沖抵海漢民團所需的軍費,但實際的情況與設想的出入實在太大,僅僅只是晚入城了一天,城中的財產就被海漢人給刮走了大部分。鄭柏動用了上萬人在城裡搜刮了整整五天,所得到錢財也不過才三十多萬兩銀子而已。

    鄭柏在戰前預估的數字是不低於兩百萬兩,實際數字的落差簡直大到讓他無法接受。這麼點錢別說償付海漢人軍費了,就算是向朝廷交差都還遠遠不夠——升龍府那邊,清都王鄭梉可是眼巴巴地盼著順化城中的繳獲在償付海漢軍費之後,還落下幾個錢入到國庫中去。然而現在看來這一切都只是妄想,鄭柏很難想像數天後鄭梉在接到匯報時會不會被氣到吐血。

    出於實際的考慮,鄭柏當然很希望能拉著海漢民團繼續合作,這樣可以省下北越軍不少消耗。但海漢民團的作戰效果雖好,軍費卻實在高得讓北越難以承受。鄭柏不是財政大臣,也沒有權限拍板,他現在所能做的就是儘量把需要償付的軍費價錢壓低,然後把數字報給升龍府作決斷。當然這筆錢最終的數字不管多少,不管升龍府是不是能一次付清,肯定還是得認賬的,否則鄭柏可不敢保證海漢民團撤離順化之後,會不會很乾脆地選擇從海路北上紅河三角洲,直搗升龍府。這幫瘋子既然有辦法能拆了順化城的內外兩道城牆,那升龍府的城防工事恐怕也攔不住他們。

    鄭柏雖然很想繼續和海漢民團合作清剿南越的殘餘勢力,但顏楚傑的態度也很明確,不把前面的賬結算清楚,那海漢民團就不會參與後續的軍事行動。而海漢留給北越的時限也非常短,只有僅僅五天時間——這根本就不夠順化到升龍府跑個來回,甚至連跑單程都不夠。

    四月三日,沒有等到北越方面確定回音的海漢民團開始組織人馬撤離順化。鄭柏看到這一幕真的是有喜有憂,喜的是這幫折騰人的傢伙終於要離開安南了——海漢民團對於後勤補給的要求極高,順化附近三十里內的家禽家畜,幾乎全部都應他們的要求,被當作了海漢民團的伙食供應,他們要是再不走,鄭柏恐怕就得把手底下的幾萬人撒出去打獵捕魚才行了。

    而憂的一面,則是海漢人離開之後,清剿南越殘餘勢力的作戰勢必會慢下來。海漢民團撤離之後,相應的海上運力也會大大減少,今後就只有有限的海上運力來支持北越軍的清剿行動,僅僅是維持漫長的補給線,就需要耗費北越軍太多的精力和物資。不出意外的話,鄭柏估計自己往後的大半年時間恐怕都要在不停的行軍打仗當中度過了。

    四月八日,民團大部隊乘船返回三亞。儘管錯過了穿越兩週年的慶典活動,執委會仍然發動了三亞地區的民眾,到港區歡迎出征的部隊載譽歸來。這次歡迎活動也是民團軍出動數次以來最大的規模,所有的執委會委員和超過一萬民眾來到港區,迎接凱旋而歸的民團軍。

    這次作戰三亞地區出動了作戰人員近兩千餘名,民夫近千人,其中在作戰期間有一百七十四人戰死,六十餘人重傷致殘。但以所取得的輝煌戰果而論,這樣的死傷數目足以值得驕傲了。

    在此次作戰中榮立戰功的顏楚傑、錢天敦、喬志亞、王湯姆等人,都在碼頭上的歡迎儀式上得到了執委會的公開嘉獎,而軍委的內部升職則將另行擇日宣佈。顏楚傑代表前線指揮部,在歡迎儀式上宣讀了所有戰死人員的名單,並且當場就向家屬發放了撫卹金和執委會、軍委聯合簽發的嘉獎令。所有戰死人員全部追授個人二等軍功,屍骨進入烈士陵園,家屬在工作、購房、兒女教育等方面都將得到相應的政策照顧。

    在完成了這些面子工程之後,當天執委會在勝利堡為出征的穿越眾軍官們舉行了歡迎酒會。與會者除了內部人員之外,還邀請了眾多的外來客商、駐三亞商務代表,當然也少不了諸如羅升東之類的大明官方代表出席。

    之所以要邀請這些外界人士,主要的原因還是執委會想要利用這次的勝利來宣揚一下武力,震懾人心的同時,也給予那些親海漢的勢力和利益相關的盟友更多的信心,讓他們明白海漢民團究竟具有多麼可怕的力量。

    在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後,陶東來便站起身來,作了個團揖大聲道:「各位,請聽我一言。」

    待場內安靜下來之後,陶東來接著說道:「相信大家都知道今天來到這裡,是為了一起替我們的民團將士接風洗塵。但他們究竟去了哪裡作戰,過程如何,結果如何,我相信在座的大部分人可能並不是很清楚。為了能夠讓大家更直觀地瞭解我們的民團是如何在外為海漢爭取利益,這次我們專門安排了一個小節目,接下來的時間請大家原地就座,不要隨意走動。」

    陶東來說完之後拍了拍手,這屋內的燈便熄了,正當在場的人摸不著頭腦的時候,便見一面牆上亮起了一片光幕,上面映出的正是海漢民團在二月出征離開勝利港時的情景。看到這樣的場景,有人立刻驚呼出聲,也有些見識過的人,知道這是海漢人獨家掌握的秘術「點影」,當下便低聲進行解釋。

    這個鏡頭應該是在某條出征的戰船上拍攝的,數十條大船次第駛出港灣,排著一字隊列,在海上拖出了一條長達數里的船隊。

    接下來鏡頭一轉,便看到幾艘海漢戰船在海面上追擊一艘帆船。這時候現場響起了王湯姆的聲音:「這是我們在追擊南越的貨船,這些貨船在大明境內為南越採購補給,但大多在回航途中被我們所截獲。」

    很快鏡頭便轉換到了船隊登陸,王湯姆解說道:「這是我們在順化東面的香江入海口登陸,這個地方距離順化城大約二十里。」

    接下來的一幕就讓看客們血脈賁張了,十餘門火炮在河岸上一字排開,對著河面上的數十條船隻進行轟擊。從畫面中可以清楚地看到這些船隻中彈起火的過程,船上的南越士兵紛紛跳入河中逃生,而船隻則慢慢地沉入水中。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戰爭畫面,配合現場音箱中放出的隆隆炮聲,讓不少人都兩股戰戰,幾欲逃避。

    「這是我們在香江河岸上殲滅南越的水師部隊。當然,對他們來說這是水師,對我們來說這只不過是一堆漂浮在河面上的破木頭而已。」王湯姆的解說詞充滿了對南越水師的不屑和對自家民團的驕傲,口氣雖然高傲,但在看客們眼中卻是理所應當的——在海漢的猛烈炮火攻擊之下,這可不就是一堆破木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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