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816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2:12
690.第690章 談判關鍵點

     「荷蘭人這個時候應該已經亂了吧?」施耐德抬頭問道。他面前是畢恭畢敬站著的於小寶,剛剛從迎賓館回到勝利堡,就來見施耐德匯報談判進展了。

    「如果他們不是蠢得特別厲害的話,應該能注意到我在談判中透露的信息。」於小寶的表情很輕鬆,最近這一個月幾乎都是他在出面跟荷蘭使者進行談判,早已經適應了這份工作的壓力。再加上有施耐德和寧崎這樣的高參在背後指點,場面基本是一直都在控制之中。

    「那他們現在大概正在琢磨著要想什麼辦法從這裡脫身了。」施耐德一臉笑意地說道:「這幾個傢伙一直賴著不肯走,還真是把我們這裡當成養老院了!」

    「但我不太明白,為什麼我們要對荷蘭人作出這種暗示?就這麼耗著,給安不納群島那邊多拖一些時間難道不好嗎?」於小寶不解地問道。

    施耐德放下手中的筆,向他解釋道:「執委會現在希望能給荷蘭人多施加一些壓力,逼他們在福建事務上表明態度,不再與十八芝保持任何形式的合作關係。如果他們能答應這樣的條件,那安不納群島的歸屬也就不再是什麼問題。」

    「這就是說……執委會打算要對十八芝動手了?」於小寶也是聰明人,立刻便反應過來。

    消滅十八芝是執委會在福建的既定目標之一,這事於小寶也是知道的。不過因為十八芝背後有荷蘭人撐腰,真要打的話,其實也還是存在很多實際的問題。海漢現在雖然不怕東印度公司,但也並不想在剿滅十八芝的過程中再有其他勢力攪合進來,如果能在動手之前主動勸退荷蘭人,那自然是最理想的結果。

    「最遲明年上半年。」施耐德給出了一個大致的時間:「許心素已經不想再繼續拖下去了,他希望我們能早一點動手,越快越好。」

    「那想必許心素一定給我們開出了不菲的條件?」於小寶笑道:「能讓執委會都改變了原本的打算,估計許老闆這次是下了血本了。」

    海漢這邊雖然的確是有在福建消滅十八芝,打擊荷蘭人的計畫,但其實並沒有這麼急切。由於海漢目前在福建沿海並沒有一個像樣的基地,海軍大部隊要進駐福建並進行作戰,將會面臨著諸多實際問題。按照軍方原本的計畫,是希望在金門島的軍事基地建成之後,再考慮進攻澎湖的作戰計畫。

    但對於許心素來說,消滅十八芝的時間每延後一個月,都要為此而承受不小的經濟損失。而且十八芝存在一天,變數就依然可能出現,既然現在有海漢這個強援,許心素就想儘可能地避免夜長夢多的狀況,早一點搞定十八芝。而正如於小寶所猜測的那樣,為了能換得海漢人的提前出手,許心素的確是許下了非常可觀的交換條件。

    「福建官府開出來的條件,你在這裡聽了就行,不要出去說,保密條例你是懂的。」施耐德叮囑道。

    於小寶連連點頭應道:「這個當然,就算是我爹都不會說的。」

    「除了負擔大部分的作戰軍費之外,許心素還答應在事成之後把澎湖交給我們。」施耐德這才公佈了答案:「前兩天才發回來的消息,執委會無法抗拒這樣的條件,所以決定改變跟荷蘭人談判的態度,以此在福建問題上爭取主動。」

    「把澎湖交給我們?但如果我們消滅了十八芝,不也可以順理成章地佔下了澎湖嗎?」於小寶不解地追問道。

    「性質不一樣的。」施耐德解釋道:「福建官府的意思,是效仿葡萄牙人在濠鏡澳的待遇,把澎湖作為租界交給我們。當然了,租金和其他的條件都是象徵性的,關鍵在於合法,這對我們今後在大明沿海圈地的示範意義很大。」

    迄今為止海漢並沒有因為領土歸屬而與大明發生公開的糾紛,儘管海漢現在已經佔領了幾乎整個海南島,並且在廣東沿海和珠江流域圈下了不少地皮,實際控制了廣東最主要的出海航道,但這些地區在名義上依然是屬於大明的疆域。對於海漢這幫實用主義者來說,這些地方在名義上仍屬大明可以帶來諸多的利益,如貿易、移民等方面都更為便利,只要實際掌控權在自己手裡就行。澎湖這地方當然可以在消滅十八芝之後強佔下來,但執委會並不想背這個不好的名聲,以免今後向北擴展的時候受到當地官府的抵制。現在福建官府也明白海漢的打算,自願將這裡拿出來當作交換條件,那海漢一方自然也樂於接受。

    於小寶這才大致明白過來,恍然大悟道:「那這個條件想必也是錢將軍在那邊談出來的結果了。」

    「錢天敦這傢伙現在不止是會帶兵啊!」施耐德笑著應和道:「他過去之後連外交部的職責也一起代勞了,這幾年在安南的確沒有白幹!」

    事實上海漢在安南特別是南部地區所取得的幾塊租界領地,以及海漢與安南之間的軍事合作協議,的確在談判過程中也都有錢天敦的介入。在去到福建之後,錢天敦也很快拿出了他在安南所積累的經驗,開始跟福建官府討價還價,為海漢爭取更多的利益。關於澎湖的交換條件,就是由他和許心素談出來的成果之一。

    至於海漢如此看重澎湖的原因,主要還是跟澎湖特殊的地理位置有很大關係。澎湖列島位於台灣島西部的海峽中,由64個島嶼組成,陸地總面積近百平方公里,不過其中只有11個島的面積超過了一平方公里,而那些過小的島嶼其實並不具備開發的價值。

    這個地方扼守著台灣海峽的主要航道,同時也是大陸與台灣島之間的重要跳板。在原本的歷史上,鄭成功收復台灣時,就將澎湖列島作為了橋頭堡使用——當然了,在這個時空當中,收復台灣島這件事大概已經輪不到某人了。

    要佔台灣,先佔澎湖,這個戰略是很清楚的,而且相較於緊挨著大陸,就處於大明眼皮子底下的金門島,澎湖列島所在的位置顯然更是適合海漢一貫的發展需求。佔下來之後,進可攻台灣,退可據守,而且當地的條件比起安不納島可要好多了,由三個島嶼圍成的澎湖灣南北長約12000米,東北寬約8000米,錨地水深都在10米以上,是自然條件極佳的天然避風港口,駐紮一兩支艦隊進去毫無問題。

    另外澎湖到東印度公司在台灣島南部的據點大員港僅僅只有幾十海里,可以很方便地將其置於武力輻射範圍之內。東印度公司今後要搞什麼花樣,那真的是分分鐘就會被上門清算了。

    荷蘭使團在午休期間並沒有商討出什麼可行的應對方案,因此到了下午談判的時候,范隆根也只能再次提出老生常談的議題:「我建議我們雙方都加快談判的速度,畢竟我們都已經談了一個多月了,到目前為止卻並沒有達成任何的一致觀點,這樣耗下去對我們雙方都沒有什麼實際意義。」

    「你說得對,我方也對目前的談判進程感到很經驗,在不斷爭論了一個月之後,居然還沒有宣告談判破裂。」於小寶聽完蘇克易的翻譯之後笑眯眯地應道:「說實話我方的各位首長已經沒有太大興趣將這次談判繼續下去了。與其花這麼多時間和你們爭論誰對誰錯,倒不如直接聯繫各方,制定一個共同針對東印度公司的協議。」

    「你這是在恐嚇我們!」范隆根陰沉著臉回應了於小寶的威脅:「東印度公司並不會懼怕任何敵人!」

    「是嗎?既然你們這麼求戰心切,那我看的確沒什麼好談的了。」於小寶站起身道:「我原本以為還可以向你們開出一些交換條件來努力實現和平,現在看來是我方多慮了。各位使者先生們,準備打仗吧!」

    「等等!」蘇克易一聽於小寶話裡有話,連忙叫停了他:「於老弟有什麼條件,倒不如先說來聽聽看?」

    東印度公司之所以派出他們來三亞,一是要借此打探海漢實力,二就是拖延時間,儘可能避免在近期開戰。而現在海漢的威脅已經不是一家開戰了,而是要聯合南海地區所有的勢力來一起對付東印度公司,這個仗要是打起來,東印度公司所將面臨的局面就會非常被動了。

    於小寶站著沒動:「我看兩位荷蘭使者並不是很想繼續談下去的樣子。」

    蘇克易心道我還沒翻譯給他們聽,他們哪知道你在說什麼鬼,當下趕緊將於小寶的話翻譯過去。果然這兩人聽完之後也有了反應,邀請於小寶將談判繼續進行下去。

    「我們的條件很簡單,一共就兩條。」於小寶比出兩根手指道:「第一,貴公司中斷與十八芝的一切來往關係,不管是貿易還是民事方面都一樣,當然了,軍事援助那就不用再另行強調了。第二,停止對安不納群島的一切不友好行為,無條件放棄對當地的主權要求。只要貴方答應這兩點,我們願和貴方簽署一份雙邊和平協議。」

    「這不可能。」范隆根聽完翻譯之後立刻條件反射一般地表態拒絕:「納土納群島是東印度公司的財產,我們不會同意你所要求的那樣,無條件將其主權交給貴方。」

    於小寶很仔細地聽完這個回答之後,笑著問道:「那就是說你們可以有條件的接受咯?」

    三名使者交頭接耳一番之後,范隆根開口道:「至少要在當地實現共管,要知道我們已經花了二十多年的時間來開發和建設當地,投入的資源不能說沒就沒了。」

    「投入的資源?」於小寶笑了笑。安不納群島一直都是華人的地盤,就算是東印度公司佔領當地之後,也只有區區兩三百移民常駐在那裡。至於開發和建設更是無稽之談,當地目前連糧食自給自足尚存在困難,又談何開發。不過於小寶沒有急於反駁他的話頭,只是問道:「你們想要什麼程度的共管?」

    「我們要求在當地派駐行政官員,並能夠自由使用當地的港口和碼頭。」范隆根想了想,還是沒有提駐軍的事情。如果海漢人能夠從海盜手中奪取當地,那肯定不會允許東印度公司再度派駐軍隊到島上。

    於小寶搖搖頭道:「除了民用船隻使用港口和碼頭的權力,其他的沒得談。」

    「至少我們要派駐官方代表,以保障我們的船隻船員在當地停靠期間能夠得到公正的待遇。」范隆根不得已之下,只能又退讓了半步。

    於小寶想了想,沒有立刻表態,而是將話題拉回到第一個條件上:「那福建的事情,你們怎麼說?」

    「我們沒有權力決定公司的立場,只能把貴方所提的條件帶回巴達維亞,由公司的董事會作出裁決。」范隆根很巧妙地推卸了責任,並且抓住機會提出了回巴達維亞的要求。

    「那麼我提議我們應該盡快討論出一個草案,我方執委會認可之後,你們就可以帶著這份草案回巴達維亞,交給你們的公司董事會做決定。」於小寶提出了一個方案。

    於是僵持了一個多月的談判進程,在海漢一方突然改變態度之後終於起了變化。范隆根等人此時已經顧不得出發前科恩總督所叮囑的「談判底線」,只能先暫時答應海漢人提出的條件。好在這並不是簽署正式的外交協議,即便雙方討論出了草案,其實等回到巴達維亞之後也還可以進行全盤否定。退一萬步講,就算是真簽了正式協議,只要利益衝突足夠大,也一樣可以毫無忌憚地撕毀協議開戰。這種事在如今的歐羅巴大陸上十分常見,各國之間都是今天戰明天和,後天接著打,所謂的停戰協議,和平條約,可不都是為了下一次開戰做準備而拖延時間的手段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2:12
691.第691章 談判結果

     「對安不納群島實施共管?」陶東來在聽到匯報之後也不禁啞然失笑:「荷蘭人這是要強行保留臉面啊!連共管這種話都說出來了……小寶是怎麼回覆他們的?」

    「小寶倒是咬得很死,只說允許民用船隻在當地停靠,根本就不提管理權的事。」提到於小寶這個得意門生,施耐德也是一臉的驕傲:「跟這幾個荷蘭使者周旋了一個多月,小寶的進步的確很明顯,我看等到這個談判結束,就可以讓小寶直接進商務部做事了。」

    「說好的外交部呢?」顧凱在旁邊不答應了:「之前不是已經定了讓小寶到外交部工作嗎?」

    「外交部的事情先緩緩吧,秋交會的事情太多,現在商務部根本忙不過來,正需要調人幫忙,小寶這種不用培訓就能上崗做事的幹部本來就不多,這個人選你就暫時不要跟我爭了。」施耐德可是連半點讓步的意思都沒有。

    「小寶的工作分配問題先放一放,把正事辦好了再說!」陶東來不得不把即將歪掉的談話方向重新拉回來:「既然荷蘭人現在有服軟的趨勢,那就趁熱打鐵,盡快把談判完結。秋交會的事情,最好是儘量避開荷蘭人的耳目,畢竟跟他們的利益衝突很大。」

    陶東來所說的「利益衝突」,主要是指秋交會期間海漢將和各方達成的一系列貿易協定。這些貿易協定會幫助海漢拉攏各國海商,使其將海漢治下的各處港口作為最終目的地。而這些措施勢必會讓東印度公司的日常貿易受到影響,那些原本會不遠千里前往巴達維亞進行交易的商人,或許今後就會選擇距離更近,各種稅率也明顯更低的海漢港口來作為物資集散地。

    當然了,影響商人們作出選擇的條件不僅僅只是距離和稅率而已,當地的市場狀況、港口條件、物產、安全,以及官府對待商人的態度等等,都是需要綜合考量的外部條件。將這些條件綜合到一起之後,海漢的優勢才會進一步地突顯出來。

    巴達維亞所能提供的商品不少,但現在的海南島也能出產其中的大部分,而所欠缺的僅僅是少數當地出產的農作物產品,經濟價值並不算高。相反海南島所出產各種海漢特色產品,卻往往是巴達維亞市場上根本見不到的稀缺貨,而且有不少種類是限時限量供應市場,這意味著只有那些與海漢保持著良好合作關係的商人,比如說自願跟海漢商務部簽訂互惠貿易協定,這樣才能有機會購買到這些價值高利潤也高的緊俏商品。

    巴達維亞近年倒是在稅收方面對華人網開一面,為了吸引更多的華人到當地定居,東印度公司設立甲必丹制度,並將當地的一切零售商業,包括沿海貿易承包權在內,都交給了華人首領甲必丹負責。在巴達維亞當局對零售業、賭博、進出口貿易、娛樂等行業的所徵收的21個稅項當中,華人承包了其中的17個。單單從稅率角度而言,海漢倒是沒有特別明顯的優勢,也就只是一些細節比對方做得更好,比如對貨物價值的統計和納稅結算手段等等,運作效率倒是要比巴達維亞的荷蘭人高出不少。

    港口條件方面,海漢明顯佔優。海漢治下地區每一處貿易港的開發建設都十分用心,雖然工程技術上難以達到後世的水平,但所開發的地段和港口設計幾乎都是參照了後世的資料,加上更為先進的港口管理制度廣泛使用的機械裝卸手段,其運作效率遠遠超出同時代的競爭對手。凡是到過海漢港口的商船都有明顯的感受,不管是裝卸貨物還是辦理通關手續,在海漢港口所花的時間大概只有其他地方的三分之一左右,這也就變相地給海商們節約出了每年多跑幾趟所需的時間。

    至於安全方面,海漢近幾年大大小小的不敗戰績已經說明了一切,沒有人會懷疑海漢是否有能力保護港口的安全。因為即便是遠東地區最為強大的海盜團夥十八芝,近幾年也在海漢手下接二連三地吃了幾次敗仗,甚至連鄭芝虎這種級別的大頭目都死在海漢手裡。單從戰果來說,海漢海軍近年的戰績甚至已經全面超越了大明水師。而海漢在安南、廣東和福建等地派駐軍隊的一個重要理由,就是聲稱要讓與海漢相關的商業貿易都能得到安全保障。

    這可不僅僅只是說說而已,海南島以北海域,從安南一直到整個廣東的海岸線,現在幾乎不會再有海盜的身影出沒,因為全都已經被海漢民團剿殺殆盡了。而倒霉的荷蘭人在安不納群島的敗績已經被某些有心人刻意宣揚開去——荷蘭人連一群海盜都對付不了,那要如何保障海商們的生命財產安全?

    海漢的各個部門通過各種手段,或明或暗地向參加秋交會的各國商人們宣傳著海南島相比巴達維亞所具備的貿易優勢,目的就是要跟巴達維亞爭奪南海貿易中心的地位。如果讓荷蘭使者們發現了海漢正在做的事情,那毫無疑問會立刻爆炸,這可比福建的武裝衝突和南海的小島主權爭端嚴重多了,動搖的不僅僅是巴達維亞城的前景,而且還包括整個東印度公司的貿易基礎在內。

    當然了,隨著秋交會的結束,海漢的這些手段遲早也會通過各種渠道傳到巴達維亞,不過等到東印度公司能有所反應,最快也是明年的事情了。而這段時間已經足夠讓海漢完成安不納島的防禦工事,準備在福建對付十八芝的作戰計畫了。到時候東印度公司想再翻臉,就已經失去了先機。

    五天之後,東印度公司與海漢之間的談判終於告一段落,雙方簽署了和平協議草案。當然這份草案還不能立即生效,因為這僅僅只是目前的階段性談判成果而已,東印度公司的使團必須帶著這份草案返回巴達維亞,交給董事會進行討論並通過,然後才能通知海漢具體的生效日期。而公司董事會如果認為這份草案中的內容有問題,那麼可能還會有反覆,說不定還得對其作出改動之後再跑一趟三亞,繼續與海漢討價還價。

    在這份草案當中,東印度公司一方原則上同意了與福建的十八芝團夥中斷所有形式的往來,並且不再對其進行任何軍事援助。但出於對自身利益的考慮,東印度公司同時也要求海漢對此項協議內容保密,不得公開宣揚出去,否則此項協議將自動失去效力。海漢對此倒是沒有太大的異議,執委會在乎的只是結果,而不是形式。退一萬步說,執委會其實還挺希望東印度公司不要真的去徹底執行這個協議,最好是能留下些把柄,這樣以後海漢要對台灣島上的荷蘭據點動手,也好有更為充分的理由。

    而對於安不納群島的主權爭端問題,東印度公司一方就只能忍氣吞聲了。雖然在協議中東印度公司並不承認當地的歸屬權已經易主到海漢手中,但也明確地承諾了不會以武力方式驅逐島上的華人或海漢人——這已經是范隆根等人所能想到的最為婉轉又能保住東印度公司臉面的措辭了,至少這樣僅從字面上看似乎還是東印度公司佔據了主動一樣。當然了,至於說他們要求的共管共治,則是根本就沒有在這份草案中被提及,僅僅是記下了「東印度公司可在當地派駐商務代表,當地港口允許荷蘭商船自由進出並可獲得補給」這樣的內容。

    東印度公司做出了這麼大的讓步,當然也並非是毫無交換條件。事實上范隆根也提出了相應的要求,如海漢方必須承諾不支持不參與任何第三方與東印度公司的敵對行動,不得再在福建海域對荷蘭船隻實施挑釁、攔截、攻擊等行為,必須釋放福建南日島海戰中被俘的荷蘭籍船員,並放棄此前由海漢對東印度公司所提出的索賠要求等等。

    這些要求對於海漢來說倒並不存在太大的難度,也不會妨礙海漢接下來的一系列發展計畫,因此執委會對此也沒有過多的刁難對方。至於說以後要是有什麼別的變化,執委會倒也並不顧忌直接撕毀所謂的和平協議。其實雙方心裡都很明白,這次所達成的協議僅僅只是起到一個緩衝的作用,只要雙方的利益存在巨大的衝突,遲早都還會幹起來。

    最後代表海漢出面簽字的是顧凱,在完成這個草案協議之後,雙方都是長出了一口氣。荷蘭人固然覺得是免除了一場大難,而海漢一方也感覺總算減去了一份重壓,不用再時時刻刻擔心荷蘭人在南海出兵了。當然了,把賴在三亞一個多月的荷蘭使團趕走,也算是省下了一筆不必要的日常開支。另外騰出來的那棟別墅也要立刻派上用場,最近抵達三亞的外地客商太多,不管什麼檔次的接待場所都已經開始告急了。

    1631年10月10日,范隆根率領的東印度公司船隊終於離開了三亞港打道回府。在出發之前,范隆根等人獲准在外交人員的陪同之下,遊覽勝利港和景觀大道附近的商業區。而他們也終於得償所願,親眼見識到以往在大明商人口中所稱的「南海第一港」究竟有多大的排場。

    毫無疑問這裡的商業氣氛遠遠超過了巴達維亞,鱗次櫛比的商舖和碼頭上不見首尾的商船船隊,讓見多識廣的范隆根也歎為觀止,他認為只有阿姆斯特丹這樣的黃金港口,才能與三亞的繁榮狀況相提並論。

    17世紀的阿姆斯特丹是歐洲的航運和資金流動的中心,大量的商船從這裡發往波羅的海、北美洲、非洲及遙遠的東方,全球貿易網絡的基礎可以說就是由這裡開始發源。東印度公司的股票持有人中,阿姆斯特丹的商人就佔了多數,這裡也是世界上第一家股票交易所出現的地方。即便是在現今歐戰打得火熱的時候,阿姆斯特丹的繁榮也依然沒有受到戰爭的太大影響,仍然保持著歐洲經濟中心的地位。

    而看過勝利港的狀況之後,范隆根也意識到海漢人的營建能力有多麼可怕。阿姆斯特丹從14世紀被授予城市資格,到17世紀初成為歐洲經貿中心,用了近三百年的時間才建成了這座偉大的港口城市。而海漢人來到這裡才不過幾年時間,就已經發展出了一座繁榮如斯的城市,儘管這裡的城市規模還遠不及阿姆斯特丹,但只要想想這個小城市短的可怕的發展史,就讓范隆根忍不住心生警惕。如果給海漢人十年、二十年以及更長的時間來發展,那麼這裡會在他們的手中變成什麼樣?

    登船之前,於小寶一句有意無意的話再一次重擊了范隆根:「像三亞這種規模的港口城市,在這個島上至少還有另外兩處在建。」

    於小寶所指的自然是北邊的瓊州府城和儋州,那兩處的自然條件也的確不差,假以時日發展成區域商貿中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過范隆根顯然理解有一點偏差,他認為於小寶所說的另外兩處是已經達到了三亞這樣的城市規模,對於海漢的實力估計不得不又上調了一個台階。

    范隆根心裡還是很慶幸這次能夠出使海漢,如果不是親眼來這裡看到三亞的狀況,任誰都很難相信那些水手之間的傳聞,說什麼三亞的海漢人富得流油,鋼鐵多到用不完以至於拿來造大鐵船放在港口當擺設,岸防炮台修得漫山遍野光是大腿粗火炮就有上百門等等。真正到這裡看過之後,才知道傳聞中的荒謬場景居然都是真的,而且並不能完全形容出這裡的強盛,光是勝利港東側軍用碼頭停靠的那一整排戰船,就讓范隆根看得膽顫心驚——從中抽出任何一艘來,噸位都比他自己船隊裡的旗艦要大出不少。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2:12
692.第692章 秋交會成果

     范隆根在此之前一直不是很理解為什麼率領六艘武裝帆船出戰的范德維根會被海漢人打得丟盔棄甲,但當他看到勝利港軍用碼頭停靠的海漢艦隊時,多少也能感受到范德維根當初的無奈了。是的,海漢人麾下的武裝力量可不是什麼裝備了幾門火炮的商船,而是實實在在的作戰艦隊,東印度公司的武裝商船與其相比,在實力上存在著明顯的差距。

    至於養著這麼一支龐大的艦隊需要多少開支,范隆根作為一支商船船隊的指揮者,心裡多少還是有點數的。最可怕的是海漢人麾下明顯不止這麼一支艦隊,他們在福建和安南也同樣部署了大量作戰船隻,也就是說至少還存在著另外兩支艦隊。范隆根認為起碼要把這裡所見的戰船乘以三,甚至是更大的倍數,那才是海漢海上作戰力量的真實狀況。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公司董事會沒有冒然作出攻打三亞或者與海漢全面開戰的決定,否則以目前所見的狀況來看,一旦開戰,東印度公司怕是要吃大虧。

    而身為軍官的范德維根早就看得眼睛都直了,來三亞待了一個多月,總算是看到了他此行的目標。但海漢人卻沒有留給他更多的觀察時間,就只能這麼遠遠的一瞥。以這種方式所能蒐集到的情報信息,回去之後恐怕很難向董事會的大佬們進行交代。

    為了避免荷蘭人再做出什麼不理智的舉動,海漢海軍特地出動了兩艘「探索級」帆船一路「護送」荷蘭船隊南下,直到第二天才折返。

    送走了荷蘭船隊之後,三亞秋交會終於進入到高潮階段。從各地趕來的客商彙集到三亞,簽署各式各樣的合作協議。這其中比較大項目主要都集中在瓊北地區,光是萬畝以上的集體農場項目,這次就有七個。此外集中籤約的還有各地的代理商,這次除了福廣兩地之外,還有不少客商是千里迢迢從湖南、江西、浙江等地趕來,為的是獲取部分海漢商品在大明境內的「行省銷售代理資格」。

    隨著近兩年海漢商務部主導的銷售渠道網絡在福廣兩省逐步鋪開,海漢商品的銷售區域已經慢慢在向內陸省份和大明中北部地區延伸。一些眼光好,有門路的商家,便準備效仿福廣兩省的同行,主動與海漢建立商業合作關係,並在那些海漢自身商業渠道無法到達的區域內承銷海漢商品。

    幾乎不會有誰在考察過海南島的實際狀況之後還會對海漢的實力心存懷疑,他們所到之處,包括地方官府在內都對海漢人言聽計從,這個位於大明南海邊陲的大島儼然已經有了國中之國的氣象。不過商人可不會那麼在意海漢人在這裡的做法是不是於國法不容,他們只要明確自己跟海漢人的合作能賺取到多大的收益,以及海漢人有足夠的能力來確保這種合作關係的穩固和安全,這就已經足夠了。至於海漢人是不是對朝廷,對皇上忠心,這些難道還能轉化成白花花的銀子進到自己口袋裡嗎?

    秋交會於10月底圓滿結束,在此期間除了接到大量的商品訂單之外,還新組建了廣海商盟、福海商盟兩個省級的商業行會。這種行會與先前海漢組織成立的「瓊聯發」有所不同,並不是以股份製為根基的盈利機構,而是相對較為鬆散,由大明境內商人自發組織的商業聯盟。

    顧名思義,這種商業聯盟的成員都是與海漢有著貿易往來的商家,可以說都是海漢利益相關者,而這些人在地方上抱團之後的影響力也非常可觀。海漢一心想要向外推廣的價值觀、文化、金融、生活方式等等,如果僅僅依靠自己的力量來運作,那效率肯定不會太高,但有了這些區域範圍的商業聯盟參與推廣,效果就會大不一樣了。

    以兩廣為例,廣海商盟的成員基本包括了廣東治下的潮州、惠州、南雄、韶州、廣州、肇慶、羅定州、高州、廉州、雷州等所有州府,商盟內部將會設立統一的消息渠道。海漢這邊一旦有什麼新的商品或是對外政策問世,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推廣到整個行省範圍內,而無需再像過去那樣,靠著口耳相傳來慢慢擴大影響範圍。

    大明商人們參與這個商盟的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除了能夠在第一時間獲得海漢商品的承銷資格,得到最新的市場報價等等,最關鍵的是這麼多有實力的商家集中起來,很容易就能對市場形成干預,從而獲取到更多的收益。而且海漢銀行也將會為商盟提供更多的專項服務,方便商盟成員在交易過程中的款項結算,提高其資金的運轉效率。

    而這種形式對海漢來說,除了明面上看得到的各種好處之外,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借勢打壓那些地方上不願與海漢合作,甚至是對海漢採取敵對態度的商家。而且以海漢的實力,可以向自家的扶持對象提供各種各樣的幫助,特別是地方上的富紳們非常感興趣的軍事支援。

    海漢在廣州府扶持的李家,幾乎已經成為了所有對外合作的典範樣本。幾年前還曾經被流寇圍困,險些滅門的李家莊,現在卻已經號稱兩廣第一莊,富甲一方不說,而且擁有了極強的武力配備。目前以鏢行形式存在於兩廣各地的金盾護運,表面上雖然是鏢行,但知道內情的人都知道這家鏢行已經無異於一支私人軍隊,不但組織性極強,而且所用的武器裝備,全部都是由海漢人特別供應,所有的人員也都是由海漢進行訓練——其中的不少鏢頭甚至都有過在海漢民團中服役的經歷。

    各地官府對於金盾的存在也都是睜隻眼閉隻眼,一來金盾背後的李家和海漢人勢力的確夠大,一般六七品的基層官員根本就扳不動人家;二來地方上偶爾也會有求助於金盾的地方,比如說押送庫銀、重刑人犯、捉拿通緝要犯、抓捕強盜山賊等等,這些活兒金盾做起來比地方上的衙役要拿手多了,而且首尾都處理得很乾淨,不會給官府帶來太多麻煩。

    而在地方上的大戶看來,金盾這種武裝組織所能做的私活就更多了。既可以看家護院,也可以刷一刷排場。李家的要人現在出行,那都是有背著海漢火槍的護衛隊隨行,排場甚至比一些官員還要大,誰看了不羨慕?

    而在這次的秋交會上,海漢方便宣佈了今後的對外合作中,凡是商盟成員都可以申請海漢的軍事支持,包括人員訓練、武器購買、救急救難等等,這無疑是給那些一直眼紅廣州李家和「瓊聯發」股東的地方大戶們一個極好的機會,他們也終於有機會能夠和這些先行者平起平坐地一起愉快的裝逼了。

    而類似這樣給予商盟成員的特殊待遇,幾乎涉及了所能想到的方方面面。海漢銀行會設立商盟專用櫃檯,各處碼頭都會有商盟專屬的貨棧,但凡能夠體現出商盟成員身份差別的地方,都被詳細地列入了商盟的相關說明當中。商人們雖然不明白什麼叫做vip待遇,也不知道什麼叫做差異化服務,但僅僅就是這些暫時列在紙面上的待遇,就已經能讓他們感受到商盟成員身份的與眾不同。

    當然了,要享受這些待遇也是有准入門檻的,除了對成員的資產規模有一定的要求之外,商盟成員每年還得繳納一定數目的公共費用。用施耐德在商盟推介會上的話來說,這種措施就是要提高准入門檻,不能讓商盟成為阿貓阿狗都能混進來的低等行會。大亨們對此不但不覺得反感,反而深以為然,進這個圈子就是為了結交實力相當的生意夥伴,誰會願意跟等級和觀念都相差太多的人合作。

    海漢雖然不會直接領導和干涉商盟的日常運作,但同樣在其中有很大的影響力。廣海商盟的首任理事長由「福瑞豐」掌櫃李繼峰擔任,而福海商盟的這個職位則是由許心素的二弟許心哲擔任,即便是有人想在商盟裡搞事,也很難搶奪到真正的話語權。

    在忙完了秋交會的事情之後,執委會馬不停蹄地開始實施下一步的規劃,即消滅十八芝,清理福建沿海和台灣海峽的航道。儘管其作戰規模不如安南內戰,作戰距離比不上安不納群島,但這個作戰目標對於海漢來說仍然可以算是一個新的挑戰。

    安不納群島的防禦力量十分有限,海漢幾乎沒有費太大的工夫就將其拿下,而之後佔據地利優勢,防禦荷蘭人的反撲也較為輕鬆。但十八芝佔領澎湖已有數年,而且手下仍有近萬的青壯人口,海上的實力也不可小覷,打起來不可能像安不納島那麼輕鬆。而當初在安南作戰的時候,補給線可遠遠比不了福建這麼遙遠的距離,再加上海上的機動力明顯佔優,作戰的壓力要小得多。如果到福建作戰,糧草倒是可以從福建本地籌集,但軍用物資基本上仍是得從海南島運過去,一旦戰事不順,這麼遙遠的補給距離就會成為最大的作戰障礙。

    為瞭解決這個麻煩,相關部門也已經準備瞭解決方案,一方面是通過談判讓荷蘭人知難而退,不再對十八芝提供援助,另一方面也已經開始籌備作戰物資,以海運的方式提前向福建進行輸送。但這種運輸不能公開,必須要秘密進行,以免打草驚蛇。因此執行這個任務的船隻幾乎全部都是來自大明海商,而沒有動用海運部自己的船。

    11月5日,一支福船船隊通過鐵爐港外的狹窄航道,緩緩地駛進了鐵爐港。位於三亞西側,海南島東南角的鐵爐港,目前在海漢控制下的鹽場中產能僅次於鶯歌海,比勝利港鹽場和剛剛投入生產不久的儋州灣鹽場的產能都要高出一截。同時這裡也是海漢對外銷售私鹽最主要的販售點,類似羅升東這樣的大鹽販,現在進貨都是到鐵爐港這邊來裝船。

    不過今天到來的這支船隊稍稍有一點不同,抵達碼頭之後並沒有像別的運鹽船那樣立刻開始裝貨,而是靜靜地停靠在岸邊沒有動作。別的運鹽船來了之後都是巴不得三五下就裝完了趕緊開拔,以便每個月能多跑上一兩趟多掙些銀子,哪裡還有閒心停在這裡空耗時間——鐵爐港因為航道狹窄,所能進入港灣停靠的船隻數目有限,所以在這裡停船都是要計時收費的,即便是羅升東也不會讓自己的船在這裡停靠超過半天。

    但這支沒有掛出旗號的船隊一直沒有動靜,顯然是打算要在這裡過夜了,另外幾艘裝運私鹽的船都趕在日落前急急忙忙地離開了,只剩下這支船隊孤伶伶地靠在港灣西岸的碼頭上。

    暮色降臨之後,碼頭上忽然開始熱鬧起來,搬運工們推著一隊隊的板車出現了,船舷上也次第亮起了火把和燈籠。水手們迅速將跳板搭建起來,然後搬運工開始向船上裝運一箱箱的貨物。

    這些貨物都是從田獨的車間裡生產出來的軍需物資,通過田獨與鐵爐港之間的山谷秘密運送過來,然後在這裡以私鹽的名義裝船運走。為了儘可能地保守秘密,這種裝船往往都是安排在夜間進行,而船上的水手也都不知道這些貨物的內容是什麼——他們只知道這一趟運的東西比私鹽要值錢得多,而他們所能得到的工錢報酬也會漲一大截。

    裝運貨物一直持續到後半夜才完成,天色剛濛濛亮的時候,這支船隊就無聲無息地駛離了鐵爐港,向著東北方向駛去。他們的目的地是珠江口的香港島,在那裡這些貨物還需完成一次裝卸,然後由福建來的商船完成下一步的轉運,將其運往福建金門島,也就是海漢軍事顧問團所駐紮的地方。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2:12
693.第693章 鎮南港的調整

     同一時期,香港島南部,鎮南港。

    剛剛帶著船隊從潮州回來的木材商人陳林看著岸上的忙亂景象,臉上是大寫的懵逼。上千名勞工們正不斷地向碼頭停靠的船隻裝運各種貨物,而港口外還有一堆跟他一樣堵在外面沒法靠岸的帆船。陳林在鎮南港進進出出少說也有二三十趟了,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地方如此擁擠,以鎮南港的港口規模而言,這顯然並不是正常的現象。

    通常鎮南港每天進出的船隻不會超過二十艘,旺季也就三十來艘,但眼前光是堵在港口外面的船隻,陳林粗略數了一下,大大小小起碼有四五十艘之多。出現這樣的場面,陳林暫止只能想到兩種可能性,要嘛是鎮南港發現了金礦,導致逐利者蜂擁而至,要嘛就是這地方發生了瘟疫,讓所有人都打算盡快出逃。

    陳林等了半晌,著實有點不耐煩,便讓人放下小船,划去了鎮南港一水之隔的鴨脷洲。鎮南港的港口防禦工事,基本都是修建在鴨脷洲的小山上,海漢民團在這裡部署有包括一個炮兵連在內的四百餘名士兵,還有一個可供「威嚴級」戰船臨時停靠的補給碼頭。當然現在這裡並沒有部署「威嚴級」主力戰船,只有兩艘「探索級」戰船作為日常水面巡邏所用。

    陳林因為經常往來鎮南港,與駐防在這裡的海漢高級軍官陳一鑫打過幾次交道,藉著兩人同姓,很快就攀上了交情。每次陳林來鎮南港的時候,都不忘帶點外地土特產過來作為孝敬,時間長了這裡駐防的民團士兵也有不少人認得他,因此他所乘的小船剛到鴨脷洲岸邊,便有士兵一邊幫著接下船上拋出的纜繩,一邊大聲招呼道:「陳老闆稀客啊!好久沒出現了!」

    陳林抱拳應道:「最近去潮州處理些事情,今日才剛到鎮南港,特地來探望陳首長。船上還有些途中沒吃完的活雞活鴨,就送給島上的軍爺們打打牙祭吧!」

    「那陳老闆可算來著了,首長前兩天才剛從北邊回來。您先在碼頭歇會,這便差人去稟報首長!」既然陳林沒有打著空手來,那自然也就不會被虧待了。岸邊的士兵很快搭好了跳板,讓陳林登岸,接著幾名士兵去到小船上,替陳林把準備的各色慰問品搬運到岸上。

    片刻之後,陳林在軍營中見到了陳一鑫。

    「你來得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你。」陳一鑫作個手勢,示意他坐下說話。

    陳林半邊屁股坐在椅子上,謝過了勤務兵送上的茶水,這才應道:「首長可是有什麼需要小人效勞之處?」

    「你在鎮南港有房產吧?」陳一鑫開門見山地問道。

    陳林不明其意,但還是老老實實地說道:「小人在本地有一間貨棧,佔地約有三畝,主要用於存放木材。平時來此交易,也會在貨棧裡暫住幾日。」

    「前些日子三亞秋交會,你應該沒去參加吧?」陳一鑫點點頭,又說起了另一樁看似無關的事情。

    「小人前些日子在潮州處理生意,沒能來得及前往三亞,也是甚感遺憾!」陳林雖然嘴上說遺憾,不過心裡倒未必見得。

    他的主營業務是木材,自從與海漢這邊搭上關係之後,主要的供應對象也就是香港島、萬山島和番禺這幾處。那秋交會雖然熱鬧,但陳林這種木材商人即便是去了,也真的只有看看熱鬧的份。瓊州島上的木材供應基本都是自給自足,少數海漢點名要買的特殊木材,如用作加工舵桿、軸套等船舶部件的鐵力木之類,其產地又不在陳林所能到達的地區。至於那些圈地建農場之類的大項目,因為投資巨大,陳林自覺也有點玩不轉。因此他雖然知道三亞秋交會的消息,也並沒有急著趕去三亞參加,等處理完潮州的生意回來,秋交會已經結束好些天了。

    「秋交會上有一些新的政策和決定宣佈,你剛回來,想必也還沒聽說。」陳一鑫斟酌著說道:「其中有一項內容,就是關於香港島的區域設置調整。大體內容就是把民用設施逐步集中到北邊的鹽船灣……嗯,現在已經更名為銅鑼灣的那片區域,而南邊鎮南港會逐漸變成軍事用途為主,你懂的,軍港是不會允許民船進入停靠的。」

    陳林愕然道:「那以後……像小人的船就不能停靠鎮南港了?那小人在這裡的貨物和貨棧怎麼辦?」

    不等陳一鑫答話,陳林忽然醒悟過來:「原來鎮南港這麼多船堵在碼頭,就是要急著搬貨搬家啊!首長,小人有一半的身家都在這裡,您可得救我一救!」

    「你不要慌張,先坐下!」陳一鑫也早就料到了對方的反應,示意他先冷靜下來。

    「當初像你這樣的商人在鎮南港拿地的時候,都是交了錢的,你也知道我們海漢做事從來都是規矩分明,所以你放心,你的東西和地皮一點都不會少,我們會留出時間讓你把貨物運出去,地皮也會在北邊的銅鑼灣給你合理補償。」陳一鑫說明道:「北邊的條件比鎮南港更好,相信對你以後做生意也是有好處的。」

    「小人在這裡修建貨棧也花了不少錢……」陳林說到一半,聲音也小了下去,心道官府徵地,哪還管你蓋房子花了多少銀子,能補償地皮就不錯了。

    「蓋房子的錢不可能退給你。」陳一鑫語氣一轉道:「但是我們會在銅鑼灣多補償一些土地來作為交換,你在這邊有三畝地,到北邊銅鑼灣就能換到四五畝地,至於多少就要看具體地段了。」

    「啊?多謝首長!」陳林趕緊應道:「那小人這便趕緊去清理貨棧……不對,該先去北邊選定地皮……」

    「你不要急,有兩個月的時間可以慢慢操辦這事。」陳一鑫不急不慢地說道:「銅鑼灣那邊的地皮也給你留著,如果你堆在鎮南港的貨比較多,我們還可以安排船幫你轉運過去。」

    陳林這才覺察到陳一鑫似乎話中有話,連忙應道:「不知首長有什麼安排?」

    「你手底下有五六條貨船吧?」陳一鑫問道。

    「共有六艘,現都在港外等候碼頭空出來,船上裝的都是這次去潮州拉回來的木材。」陳林老老實實地答道:「但鎮南港若是不能卸貨,小人還需另行找個港口才行。」

    「不用另找了,等會兒讓你的船靠這邊的碼頭,把貨卸在這裡。」陳一鑫沉聲道:「你這六條船空出來之後,先跑一趟三亞,替我們運點東西,費用會照市價算給你。」

    陳林一時沒有會意過來,仍是一臉茫然:「運東西?去三亞?」

    「有什麼問題嗎?」陳一鑫皺眉問道。

    「啊?啊……沒有!沒有問題!小人能為首長效勞,深感榮幸!」陳林這才回過神來,忙不迭地應道:「不知首長安排幾時出發?可需要小人準備些什麼?所運貨物可有什麼禁忌之處?」

    「我會安排人手幫你的船隊卸貨,卸完之後,你們在鎮南港休整一天,補給好物資,就出發南下吧!到時候我會安排人上船領航,具體到哪裡靠岸裝貨,我的人會指引你們。」陳一鑫慢慢解說道:「至於裝運什麼貨物,你就不必知道了……如果你的船員問起,就說去三亞運私鹽好了。從三亞把東西運回來之後,你就可以交差了。到時候我開海漢銀行的銀票給你,你自己去兌換現銀。」

    「就是如此?」陳林又特地確認了一次。

    「就這麼簡單。」陳一鑫點點頭道:「我保證你不會有任何麻煩。」

    類似陳林所遇到的狀況並非個案,執委會在近期作出了將下一步戰略重點放在福建的決定,於是所有的資源配置也得為了這個大的戰略方向而發生改變,例如鎮南港原本的規劃,就得有了新的變化。

    鎮南港最初規劃的時候大部分還是充作民用,只有鴨脷洲作為軍管區使用,為此開發前期商務部和駐廣辦都還搞過專門的招商活動,讓商家到鎮南港投資修建貨場商棧等設施。不過隨著進軍福建計畫的確定,執委會決定對鎮南港的功能設置進行調整,將整個鎮南港全部劃為軍事基地,同時把這裡的民用設施都搬遷到香港島北邊——銅鑼灣避風塘附近的港口已經完成了第一階段的工程建設,可以開始投入日常運營了。

    執委會作出這樣的調整,一是因為已經拿下了整個香港島的控制權,而港島北邊所擁有的大片臨海平原顯然比鎮南港狹窄有限的地區更具開發價值。二來將鎮南港地區劃為軍事基地,也是為了服務於今後一段時期的戰略發展需要。

    海漢要大舉進攻澎湖,就勢必要派出相當數量的艦隊前往福建。但如果這個動作太早,勢必就會提前引起十八芝的警惕,從而給予他們更多的反應時間。軍委所制定的計畫,是將艦隊先集中到珠江口,有可能的話還要安排幾次演習。等到行動開始之前,再開拔前往福建執行作戰計畫。

    海漢在珠江口的據點已經有好幾處,但目前卻沒有適合大部隊駐紮的地方。番禺的位置太過接近廣州,如果海漢艦隊大舉沿珠江上行,勢必會引起廣東官府的誤判,從而引起不必要的後果。而萬山島的港口過小,所能容納的船隻的數量和噸位都很有限,並不適合作為軍港使用。也就只有香港島這邊,可以將位於西南角的鎮南港單獨劃出來,交給軍方使用。

    因為香港島天然的地形,鎮南港與位於北邊的沿海平原是完全隔離開來的,這也可以在最大限度上保證這裡作為軍事基地的機密性。只要將鴨脷洲兩頭的航道一封鎖,中間這段海峽裡停靠了多少船隻,外面根本就查探不到。對於希望在開戰前保守住兵力部署機密的軍方來說,鎮南港的確是一個極佳的選擇。

    要把這裡變成軍事基地,當然還有一個必要的前提,那就是把民用設施全部搬走。所以趁著秋交會商人雲集的機會,執委會宣佈了對鎮南港進行整體搬遷的決定,所有在鎮南港有固定資產的商家,都將限期搬離此地,並在港島北部的新開發區獲得相應的補償。

    至於陳林的船被陳一鑫徵用,這也是軍方的安排,讓陳林這種知根知底的海商出船出人,到三亞鐵爐港去運輸戰備物資,以求在最大限度上掩蓋海漢已經在進行之中的戰前準備。

    陳一鑫自然不會告訴陳林運的貨物是什麼,而陳林也很知趣地不去進一步打聽這些消息——既然對方不說,那自然是不便外露的軍情,自己還是儘量不要去多事為好。陳一鑫既然已經說了會付相應的運費,那應該也不會賴賬,至少不需要自己貼錢跑這一趟。反正跑個來回也就十幾天時間而已,並不會對自己的生意有太大的影響,陳林想想也就寬心了。

    陳一鑫安排了數百名士兵,到碼頭上給陳林的船隊卸貨。有了這麼幾百個壯勞力,第二天便將這次從潮州運來的六船木材都卸完了。又休整了一天之後,陳林便帶著船隊離開鎮南港南下。陳一鑫專門調了幾名海軍的人,隨陳林一起南下,擔任領航的職責。

    類似這樣的情形,不僅在鎮南港一地出現,鄰近的萬山島、番禺李家莊、廣州城外的珠江碼頭,以及海南島的儋州、瓊州府城港口,都有與海漢關係較熟的海商接下了承運業務。這些分屬不同船主的商船將在今後的一兩個月裡分批前往三亞,把軍方所準備的戰備物資運送到鎮南港。同時福建方面也會派船過來,將這些物資運往金門島。即便是十八芝在廣東安排有坐探,也很難察覺到海漢在暗地裡改採取的這些手段。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2:12
694.第694章 特殊的訪客

     1631年11月,福建金門。

    錢天敦率部進駐福建己有四個月,前幾個月基本都在忙於督建營地、訓練部隊,極少有閒下來的時候。而今天他在午後便來到碼頭上,讓勤務兵撐起遮陽篷,悠哉悠哉地度過了一個下午,這是因為有一位重要的客人要專程從漳州趕過來與他會面,於是他很難得地給自己放了假。錢天敦在碼頭上等了大約一個小時之後,終於看到了從西邊海面上駛來的一艘「探索級」帆船。

    「錢天敦,你待的地方也太遠了點,早上天不亮就上船出發,這個時候才到。路上無聊死了,高橋南又是個木頭,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

    隨著一陣數落,羅舞丹的身影出現在了碼頭上,身後跟著一臉無辜的高橋南,兩隻手各拎著一隻行李箱。

    「這裡當然比不了漳州了,守關戍邊,當兵的人就是這樣過的,不然老百姓的太平日子從哪裡來?」錢天敦雖然出口反駁,臉上卻不似平時那般嚴肅,嘴角還隱隱透著一絲笑意。

    「高橋南,以後這種粗活,你讓下面的人去做,好歹也是個候補營長了,還是要注意下個人的威儀!」錢天敦看到提著行李箱的高橋南,忍不住也數落了他兩句。

    高橋南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應道:「能為首長服務,卑職幸甚至哉!」

    「現在還會拽古文啊了!」羅舞丹驚訝地嘆道:「連曹操的《觀滄海》都知道,以後還真不能小看你了!」

    「前些天聽首長念起這首詩,卑職覺得很有氣勢,便向首長求教了。」高橋南應道。

    羅舞丹看著錢天敦笑了笑道:「暴露野心了啊!」

    「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古詩詞愛好者而已。」錢天敦一本正經地應道。

    高橋南或許不懂古人作這首詩的情境和寄託在詩詞中的志向,但羅舞丹好歹以前也是玩筆桿子的出身,自然能夠聯想到錢天敦這樣一個帶兵的大將是懷著怎樣的情懷去朗誦這首詩。兩人在安南時已經相處了很長時間,羅舞丹多少也明白這個男人心中對於成就一番豐功偉業有著多麼大的執念。

    錢天敦在安南戰場上打出來的戰績已經足以讓他在軍中擁有極高的地位,如果他願意回到海南島任職,軍職和權勢可能比現在還要更高。但錢天敦的選擇依然是在海外帶兵,而且專挑有仗可打的地方駐紮,安南那邊的國內局勢穩定下來之後,閒不住的錢天敦便又來了福建。他到了這邊之後所辦的第一件事,就是指揮海漢民團在南日島擊退了十八芝與荷蘭人組成的聯軍,並在此戰中成功剿殺了十八芝的二號人物鄭芝虎。

    這一表現迅速地掃清了福建官方對他的所有擔憂和質疑,許心素也藉此確信海漢調過來的這位錢將軍的確是有真本事的大將之才,在此之後對他言聽計從。錢天敦說要在金門島劃地駐軍,許心素二話不說就准了,還派出了大量勞工為其修築了所要求的軍營,並且表明了態度,希望來年攻打十八芝的戰役,海漢一方仍然由錢天敦出任指揮。

    如果來年攻打澎湖的戰役仍是由錢天敦指揮,只要能夠順利拿下,那麼錢天敦基本就會成為海漢軍團對外的形象代言人了。至少在陸軍範圍內,海漢軍中還沒有第二人能與他的戰績相提並論。不過羅舞丹也知道錢天敦的志向可不會止步於打打海盜,逐鹿中原乃至征服海外各地,才是他真正想做的事。

    「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先送你去休息一下吧?讓人給你準備了一個單間,衛生都打掃好了。」錢天敦向羅舞丹徵求意見道。

    「在船上躺了一天,還休息什麼啊!你帶我在附近轉轉吧,也給我介紹一下你們的建設成果。」羅舞丹卻不願意接受錢天敦的建議,而是提出了另一個方案。

    高橋南很是知情識趣地插話道:「那卑職先把羅首長的行李送去住處。」

    在錢天敦看來,軍營其實沒什麼可轉的地方,到哪裡都是看到一幫汗流浹背的大老爺們,不過羅舞丹的視點顯然不一樣,她所注意的地方顯然不是普通女生會感興趣的對象。

    「不是說軍營都修完了嗎?怎麼外面還有這麼大一片工地?」

    吸引到羅舞丹注意力的並不是軍中的士兵,而是軍營外熱火朝天的工地。上千名勞工在營地北邊正在施工搭建房屋,從已經初具輪廓的幾棟房子來看,都跟民團駐地的營房是一樣的外形。

    錢天敦解釋道:「明年我們在福建有比較大的動作,駐軍會在今後一段時期內會逐月增加,這些新建的營房就是用來安置將來進駐的部隊。這樣做有三個好處,一是增強參戰部隊對本地氣候的適應性,二是減少開戰之前的運輸壓力,三是避免讓我們的對手留意到大股兵力的調動部署,提前有了戒備。」

    「聽說打完十八芝之後,福建官府會把澎湖以租界的方式交給我們掌控?」羅舞丹接著問道。

    「消息很靈通嘛!」錢天敦對於羅舞丹能問出這個問題微微有些吃驚:「這事目前知道的人可不多,你從哪裡打聽來的?」

    「你可別忘了我以前的老本行是干嘛的!」羅舞丹不無賣弄地說道:「要打聽消息,我可是有你們這些大男人搆不著的路子。」

    「啊,原來是打入了官太太的圈子啊!」錢天敦很快就反應過來,向羅舞丹豎起了大拇指。

    羅舞丹穿越之前的老本行是娛樂記者,熟稱狗仔,這無孔不入打探消息的本事自然是勝過常人一籌。不過穿越之後除了給宣傳部門寫一寫標準格式的新聞稿,能夠讓她發揮特長的機會也越來越少了。特別是在黑土港的那段時間裡,每天能打交道的除了錢天敦等有限的幾個穿越者之外,其他的幾乎全是滿身煤灰的歸化民,在這樣的環境下自然也就不太可能有她發揮的餘地。

    不過這次隨錢天敦到了福建之後,狀況就有些變化了。錢天敦初到福建就帶兵去了南日島打仗,而羅舞丹則是被安排到了漳州住下。按照大明的風俗,沒有結婚的大家閨秀是不太方便到處拋頭露面的,所以羅舞丹進住漳州的時候,就是以錢天敦家眷的名義。而這個身份也給她帶來了很多方便,比如漳州當地官場上的太太交際圈,就會很主動地向她示好,並將她拉入到這個圈子裡。

    這樣的狀況當然少不了太太們背後那些大人物們的授意,而這也正好合了羅舞丹的意,大家都是套路,就看誰的套路更深了。羅舞丹的學問、見識,手段,都要遠遠超過這些整日生活在深閨大院裡的女人,而且她手上還有許多令人根本無法抗拒的好東西。比如漂亮的海漢玻璃鏡,香噴噴的香皂和香水,以及那些市面上根本買不到,只有通過特殊渠道才能弄到的海漢定製品。沒有哪個女人能夠對這些精緻的東西完全免疫,所以羅舞丹在漳州期間,也通過這些手段套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關於福建官府與海漢就澎湖未來歸屬所達成的協議,也是其中之一。

    「到時候又是你上前線去指揮打仗吧?」羅舞丹問道。

    「海軍多半是王湯姆親自過來指揮,陸軍……不出意外應該是由我指揮。」錢天敦沒有否認羅舞丹的猜測:「不過作戰難度應該不會太大,上個月執委會跟荷蘭人的談判已經結束,荷蘭人將會中斷對十八芝的援助,當然更不會幹涉我們攻打澎湖的行動。」

    「難度不大那也是打仗啊,刀槍無眼,戰場上的事情誰說得定……」羅舞丹臉上的表情難掩擔心的情緒,不過她也知道萬萬不能勸阻錢天敦,因為這可不是錢天敦個人的事情,而是整個海漢對外擴展勢力範圍的大政方針。就算錢天敦不帶兵,這個仗也遲早要打,與其把這功勞讓給別人,那還不如自己攥著。

    「對我們來說,目前的情況已經是最理想不過的了。你要知道,如果不是我們在福建佈局得夠早,十八芝早就打下了金門廈門兩個島,鄭芝龍也已經洗白上岸當了水師將官。他最強盛的時候,手底下有二十萬人的軍隊,我們想要在福建生根,可不會像現在這麼容易。」錢天敦當然也知道羅舞丹在擔心什麼,但他不可能表現出絲毫的畏戰情緒,只能換了一種方式來安慰羅舞丹。

    的確正如他所說的那樣,鄭芝龍在原本的歷史中幹掉許心素,然後接受福建巡撫熊文燦招安之後,勢力很快就膨脹起來,整個閩南地區及台灣海峽幾乎都成了他的私人領地。就連他曾經合作過的東印度公司,也在1633年於金門附近海域被擊潰。所有的商船都必須要向其繳納買路費,購買通行令旗,才能在這段海域平安航行。如果海漢沒有提前佈局支持許心素,那此時的福建恐怕很難再容海漢插足進來,更別說圈地駐軍之類的打算了。

    不過發展到今時今日的局面,已經跟原本的歷史軌跡完全不同了,十八芝的勢力範圍被一再壓縮,目前只能據守澎湖列島,連往年春夏二季固定會對漳泉兩州發動的攻勢,今年也都已經沒了動靜。就算是最謹慎的評論,也都認為十八芝的覆滅只是時間問題了。當然要實現這個大趨勢,最終還是得依靠武力手段解決,十八芝裡上上下下都充斥著亡命之徒,可不會選擇自己捆住雙手投降這條路。

    「那打下澎湖之後呢?」羅舞丹繼續問道。

    「打下澎湖之後……我們就可以控制住台灣海峽,隨時封鎖台灣島的西海岸,到時候就得要正面對決荷蘭人和西班牙人了……」錢天敦說著說著情緒就慢慢起來了:「如果執委會需要拿下台灣島,那至少還有兩場硬仗要打。等拿下台灣,我們就可以控制東南地區前往琉球、日本的航線,控制範圍也能輻射到浙江南部海域了……」

    「我不是問你怎麼打仗,我是問你有什麼打算!」羅舞丹終於聽不下去了,忍不住打斷了錢天敦的話頭。

    「我?我有什麼打算?」錢天敦愕然半晌,才回過味來:「我那什麼……估計得跟著部隊一起動吧……大概會從金門島遷到澎湖去……」

    「那我呢?」羅舞丹真是有點受不了這個直男癌晚期患者的遲鈍反應了。

    「你……如果……想跟我去澎湖……那就一起好了。」在戰場上從來不會猶豫畏縮的錢天敦,此時居然連說話都有點不順暢了。他現在唯一感到慶幸的就是提前支走了高橋南這個探照燈,不然讓他看到自己的這副窘迫模樣,以後還有什麼上司的威嚴可言。

    「錢天敦,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別到時候又推三阻四的把我丟在漳州或者別的什麼地方。」羅舞丹雖然臉色仍是氣鼓鼓的,但語氣中卻明顯透著欣喜的味道。

    「不會的,我說話肯定算數的,不過這個調動申請最好還是你自己給執委會提交上去,我出面怕影響不好。」錢天敦撓撓頭道。

    「你帶兵打仗的時候怎麼沒這麼慫過!」羅舞丹氣得伸手在錢天敦肩上錘了一下。不過她也知道錢天敦所說的是實情,即便執委會會考慮到兩人的私人關係,在工作安排上給予一定的照顧,但錢天敦這種軍中大將出面申請,難免會讓人有說閒話的機會,羅舞丹也並不希望錢天敦因此而被扣上什麼「以權謀私」之類的帽子。不過兜兜轉轉之後,兩人最終能走到一起已經不易,羅舞丹也不想再因為這些小事而節外生枝了。

    「兩位首長,晚餐已經準備好了。」

    直到暮色降臨,高橋南才再次出現,讓他們回營去享用晚餐。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2:13
695.第695章 十八芝的困境

     同一時間,距離金門島約八十海里之外的澎湖馬公港。

    三艘鳥船緩緩靠岸,岸上的工頭呼喝著讓手下的人趕緊將船上拋出的纜繩系好,搭建跳板準備卸貨。碼頭上已經停著十幾輛騾馬大車,看樣子也是來等著裝貨的。

    船老大不等跳板搭穩,就三步並作兩步下到岸邊,向岸邊一名年輕男子單腿下跪稟道:「屬下耽擱了行程,望豹爺恕罪!」

    「說好七日便回,結果一走就是半個多月,你再晚回來幾日,只怕島上就要揭不開鍋了!」被成為豹爺的年輕人並沒有什麼好聲氣,一臉不爽的表情。

    那船老大不敢起身,低著頭應道:「豹爺有所不知,如今福建全境都封了海疆,各地的米行都被衙門派人盯著,超過千斤的買賣就得在衙門報備。屬下擔心洩露了身份,是以只能沿海各州縣一路慢慢找過去,尋那無需登記便可買賣糧食的地方。」

    「哦?原來如此……那糧食買到了吧?」年輕人聽完解釋之後,臉色才稍稍轉好。

    「屬下從興化府、福州、福寧州一路北上,一直到了溫州樂清,才總算是托關係買到了糧食。」船老大也不失時機地替自己表了下功,順便解釋了遲歸的原因:「因為一路上走走停停,才會耽擱了這麼多時日。」

    「到溫州才買到米……」聽到這裡年輕人不禁皺了皺眉頭。以往去大陸採購糧食,頂多只需去到福寧州即可,想不到現在竟然要到浙江境內才能買到了。

    「不僅如此,福建水師還在福寧州附近海域盤查來往船隻,據說浙江方向過來的船盤查得尤其嚴格,屬下以為這應該是官府想切斷我們從浙江獲得補給的海上通道。」船老大繼續報告道。

    「無妨,在海上多繞一段路就是了。海這麼大,官府怎麼封得完!」年輕人故作輕鬆地應了一句。

    以福建水師有限的力量,當然無法封禁整個台灣海峽的航道,只要有心,不走近岸的航線就很容易避過官府的稽查,不過運輸的成本和風險自然也會相應地上升。而那些原本願意負擔運輸任務的船行,也會因為官府的動作而退縮,今後要採購物資,大概也只能自行派船去運回來了,這肯定會進一步加大自家的運力負擔。

    但這種大宗採購再怎麼麻煩也不能停下來,澎湖本地的農業開發程度不高,加之土地面積有限,糧食出產也沒法實現自給自足,澎湖列島上總共有兩萬多人口,而其中至少一半人需要從外面購入糧食來維持,這一年所需的數量著實不是小數目。類似這樣派出船隊前往大陸進行大宗糧食購買的行動,幾乎每個月都會進行一兩次,但最近這段時間,到大陸採購物資的難度似乎越發地大了。

    在漳州刺殺案之後,福建官府便逐漸收緊了沿海地區的民生物資供應,對於糧食、生鐵、食鹽、藥材、布匹等商品的大宗買賣開始實施監控,並限定了民間的交易上限。對那些背景比較複雜,無法得到官方信任的商行,甚至還派出專人看管,以杜絕其私下向十八芝出售物資的行為。儘管這些手段還不能完全禁絕十八芝從大陸購買物資的渠道,但的確已經製造出了很多麻煩,這次的船隊外出購糧不順,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對於這樣的現狀,十八芝的首領鄭芝龍自然是看在眼中,急在心裡。去大陸購糧的船隊過了約定的日期還沒回來,而島上的糧倉儲量卻在一天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降低,要說鄭芝龍不慌那肯定是騙人的。這來到碼頭船隊的年輕人,就是鄭芝龍的五弟鄭芝豹。

    鄭芝豹這名字雖然聽著很威猛,但卻跟家裡幾個當海盜頭子的兄長不同,是個讀書人的出身,早年是在泉州南安縣讀過縣學的。雖然他沒什麼功名,只是普通生員一名,但放在十八芝這個群體中來說,已經算得上是文化人。在原本的歷史中,鄭芝豹在明末弘光年間,也就是福王后裔朱由崧在南京被擁立為帝之後,他曾被封為太子太師,另外還加上澄濟伯的爵位,也算是在亂世中混出了名堂。不過鄭芝豹也不是什麼節操穩固的人,後來跟著鄭芝龍降了清廷,然後就再也沒過到好日子了。

    不過在海漢人已經介入的這個時空中,鄭氏兄弟大概很難再有機會和北方的韃子產生交集了。因為以目前的發展形勢來看,他們應該不太可能撐到韃子大舉南下的時候了。

    鄭芝豹沒有等這批糧食全部卸完入倉,急急忙忙地就趕回營中向鄭芝龍交差。當然更重要的是,他必須要將船老大從外面帶回來的消息盡快告知鄭芝龍,十八芝已經不能再坐視情況這樣惡化下去了。

    「許心素想斷了我們的糧草,沒那麼容易!」聽完描述之後,鄭芝龍放下手中的毛筆,抬頭對鄭芝豹說道:「我已經命人前往寧波、嘉興、紹興、杭州等地,向當地米商收購糧食。許心素在福建當土皇帝,難道還管得到浙江不成?」

    「還是大哥深謀遠慮!」鄭芝豹先拍了一記馬屁,然後才說出自己的擔憂:「只是澎湖至浙江航程遙遠,往來所需時日要比福建沿岸各地多出兩三倍,採購大宗貨物的風險和運費也要高出不少。若是長期如此,也是一個不小的拖累。」

    「如今許心素勢大,又有海漢人為虎作倀,紅毛人關鍵時候又頂不住,為兄對這局面也苦惱得緊。」鄭芝龍在自己兄弟面前,也沒有過多地掩飾自己的憂慮:「若是早幾年,為兄倒是不怕福建官府這般手段,大不了直接上岸去搶是了,但如今願意依附我們的村莊越來越少,若再去明火執仗地劫掠地方,日後從大明購買物資就更不方便了。」

    「不如……與海漢議和吧?」鄭芝豹提出了一個極為敏感的建議。這個辦法早些時候也有人提過,但在鄭芝虎戰死南日島之後,就再沒有人說起了。也就是鄭芝豹這樣的自家人,才敢在他面前又提起這事。

    「議和?」鄭芝龍看了自家兄弟一眼,緩緩地站起身來走到窗邊,良久才嘆道:「為兄不是沒有想過議和,只是那海漢人不知出於何種考慮,根本就不願接受議和一途。」

    「大哥你……已經試過了?」鄭芝豹立刻就反應過來。

    「沒錯。」鄭芝龍點點頭道:「為兄已經不止一次託人向海漢人傳達了議和的意願,但都沒有能夠得到他們的同意。」

    「海漢人可是有提出什麼苛刻的條件?」鄭芝豹還是第一次聽兄長提及此事,忍不住好奇地追問道。

    「十八芝所有首領,需自行前往漳州投案自首。」鄭芝龍陰沉著臉應道:「這樣他們可以保證給我們留下一條性命。至於其他的條件,一律免談。」

    「這幫自以為是的賊人!」鄭芝豹一聽頓時火冒三丈,情急之間開罵也顧不上自己是什麼身份了:「他們真以為我十八芝上萬兒郎會束手就擒不成?」

    「海漢人想要的並不是我們的歸順,而是十八芝的徹底消失。」鄭芝龍緩緩地說道:「是我,是你,他們的目標是是十八芝這些頭目,抓了我們,十八芝群龍無首,到時候他們處理起來就會容易多了。」

    「如果他們抱定了這樣的打算,那的確是不用再進行什麼談判了。」鄭芝豹聽完這番話,已經對這條解決途徑死了心。

    「跟海漢人的確是沒有談判的餘地,這幫人的野心太大……」鄭芝龍緩緩地搖搖頭。

    「那我們向福建官府投降如何?小弟是指巡撫大人那邊。」鄭芝豹想了想又出了另一個主意。

    「兩年前或許還行,但現在……晚了。」鄭芝龍不無遺憾地說道:「熊大人以前的確是表露過招安我們的意圖,但這兩年許心素逐漸勢大,戰局又佔優,福建官府沒了壓力,自然不願再費事招安我們。你想想,讓我們招安,福建官府就得多養一兩萬張嘴,倒不如讓許心素把我們殺個乾淨省事省錢。」

    鄭芝龍的語氣毫無波瀾,就像是在講述一件完全與己無關的事情一樣,但鄭芝豹卻能夠感受到自己兄長平靜的外表下已經快要壓抑不住的憤懣。從十八芝起事以來,目前真的是最為艱難的一段時期,被外敵壓得一步一步收縮勢力範圍,現在甚至連最基本的糧草補給都已經成了問題。如果一直拿不出有效的解決辦法,那十八芝的覆滅的確是為期不遠了。

    「大哥,難道我們就只能這樣坐以待斃?」鄭芝豹也知道己方目前的實力已經不再能發動對漳泉等地的大規模進攻,但他也不願就這麼被壓制在澎湖動彈不得,等著對手一圈一圈地將絞索纏繞到自己脖子上。

    「我們也不是完全無路可退。」鄭芝龍應道:「往近了說,我們可以撤到大員島上去,但如果我們從澎湖退走,這地方立刻就會被大明和海漢人給佔去,而這裡距離大員島最近處還不到一日航程,他們遲早還是會追過來的。」

    「小弟也認為撤往大員島不妥,當地南有紅毛人,北有佛郎機人,東邊的山區還有難以馴化的土人,如果再加上西邊澎湖駐紮的海漢民團,著實難以立足。」鄭芝豹在這件事情上對兄長的觀點表示了贊同。

    「東西兩方都是行不通的,所以要撤的話,只能往南北兩個方向考慮。」鄭芝龍走到牆上的一副海圖面前停了下來,抬手指向圖上:「往南,可選的地方是呂宋島,但那裡也是佛郎機人的地盤,只怕我們難以被獲准在當地落腳。往北,前往琉球,倒是有一線生機。琉球國的兵力不強,我們若是搶下一兩個大島,他們也拿我們沒什麼辦法。但比較大的問題就在於當地耕地和人口都不多,要想養活這麼多人,也同樣是個問題。」

    鄭芝豹盯著海圖看了半晌,才幽幽地說道:「天下之大,幾無容身之處。」

    鄭芝龍勸解道:「五弟莫要氣餒,想我十年前去濠鏡澳舅父那裡學習經商之時,家產不過幾件隨身衣服而已。六年前成立十八芝的時候,手下也只有堪堪千人,何曾想過幾年之後就能橫行福廣,打得官軍都抬不起頭?我們就算是遷離澎湖去到別的地方,能有當年起步時艱難嗎?只要避開眼下的強敵,換處地方,未嘗不能東山再起。說不定再過得幾年,我們又能捲土重來!到時候別說福建,你我兄弟一起帶兵南下,直搗那海漢人的老巢!」

    聽了這番話之後,鄭芝豹才心情稍稍緩解了一些,拱手作揖道:「兄長教訓得是,小弟不該如此消極。若是能換處地方發展,十八芝或許真能重新覓得生機。」

    鄭芝龍話說得漂亮,但他自己卻知道事情要做起來可沒那麼容易。這麼多人想要遷往海外,並不是說走就馬上能走的,前期需要做的準備工作就十分複雜,而且所需搬遷的物資也是個驚人的數目,哪怕十八芝名下海船眾多,只怕也不是一兩趟就能運完的。而在此期間消息一旦走漏,被福建水師和海漢人的艦隊趕上門來,那可就真的麻煩大了。

    退一萬步說,就算真的看好地方打算要遷走,現在的十八芝還有多少人能跟自己一條心,願意遷去海外繼續一起打拚呢?就鄭芝龍所知,十八芝的大頭目當中各種意見從來就沒統一過,有想跟對手決一死戰的,有想投降求個安生的,還有人甚至流露出了直接去大員島投靠紅毛人或者佛郎機人的念頭。一旦十八芝這棵大樹要倒,那這幫人能有幾個追隨自己,還真的是很難說。

    鄭芝龍為今之計,也只能是想法設法地安撫住手下的人,只有鄭芝豹這樣的有血緣關係的自家人,他才敢吐露出自己的真實打算。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2:13
696.第696章 軍方的備戰

     1631年年底,三亞鹿回頭陸軍基地。

    陶東來、顏楚傑、王湯姆等軍方高層很難得地的聚在了一起,正坐在室外搭建的臨時帳篷下,一起觀看陸海兩軍在鹿回頭訓練場進行的兩棲登陸演習。自從安南內戰結束之後,軍方在近兩年中已經沒有再頻繁演練兩棲登陸戰術,類似這種一次性投入兩個營,二十多條作戰船隻的大規模實戰演習,更是近期少有的大動作。

    儘管軍方高層並沒有宣佈安排這次演習的目的,但只要在軍中待的時間超過三年的老兵,都知道這是海漢又要發動對外戰爭的前兆。目前海南島全境基本都已經被海漢所掌控,就連過往幾年中一直封閉的瓊中山區,在接連被滅掉好幾個與海漢對著干的黎苗部落之後,也已經選擇了臣服執委會。可以說今時今日的海南島上,已經很難再有誰能掀起大的風浪,海漢在這個大島上也沒有再次發動登陸作戰的必要,可能的目標只會是在海南島之外的地方。

    「船廠現在改造登陸艦的進度怎麼樣?」陶東來放下手中的望遠鏡問道。

    「已經改好了兩艘,還有兩艘本週就上船台,明年一季度至少還能完成四艘船的改造。」作為船廠代表列席的孫長彌立刻應道:「不過海軍要求的蒸汽動力戰艦,恐怕來不及在明年上半年完成建造任務。」

    「船台不夠用?」陶東來問道。

    「不止是船台的問題。」王湯姆此時接過了話頭:「因為石碌那邊有很多礦山器械在之前的暴亂中被毀壞了,田獨的車間現在都還在趕著補這一塊,我們軍方要求的船用蒸汽機就被耽擱了。」

    按照海軍所制定的發展規劃,在1631年年底,海軍就應該有六艘「威嚴級」混合動力戰艦入列服役。但因為種種原因,兵工部門的製造能力並未能滿足軍方的需求,第四艘「威嚴級」戰艦在一個月之前才剛剛入列,第五艘要下個月才能進入海試階段,如果一切順利或許能趕在福建開打之前入列。但第六艘船現在還在船台上,需要等著田獨工業區製造的蒸汽機到位才能繼續後面的建造步驟,即便是日夜趕工,大概也得等到明年下半年才能下水了。

    雖然多一艘少一艘或許並不會對福建的戰局走向產生大的影響,但海軍對這樣的耽擱自然是不可能感到滿意的。在王湯姆近期向執委會提交的兵力部署計畫當中,明年完成攻打澎湖的作戰任務之後,海軍至少要在福建澎湖馬公港、廣東珠江口鎮南港、瓊州海峽海口港、大本營勝利港、安南北部涂山港,以及南部的金蘭港六個關鍵節點各部署一支由「威嚴級」戰艦作為旗艦的作戰艦隊,以保障海漢在南海區域的勢力範圍。不過現在看來這個計畫估計得因為「威嚴級」戰船的製造進度拖延而作出一些改變,部分地區估計得等到明年年底才有可能完成海軍所提出的艦隊部署方案。

    當然王湯姆和海軍的野心還不止於此,海運部目前的所倡導的「多造船,造大船」的方向,與海軍幾乎是一拍即合,儘管「威嚴級」戰艦在目前的遠東海面上仍然具備了一定的優勢,但海軍與造船廠已經在勾劃建造噸位更大,火力更強、蒸汽機推進系統更先進的遠洋作戰船隻了。當然了,至於什麼時候開始建造,那還是得等王湯姆從執委會手裡拿到批文和預算才行。

    不過大型戰艦本身現在並不是海軍最急需的艦船,從今年下半年開始改建的登陸艦,才是來年攻打澎湖最為重要的運載工具之一。

    早年在安南實施登陸作戰的時候,海軍就已經開始嘗試使用功能更專業的船隻來實施登陸作戰,但當時勝利港造船廠的技術能力還比較有限,因此所謂的改造也都是小打小鬧的動作。而這次勝利港造船廠對於早年服役的第一批「探索級」戰船所進行的改造,就要專業得多了。

    首先船上撤去了二層甲板的炮位,將其改建為載人艙位,這樣每艘船就可以比原來多運載一個連的兵力。其次在甲板上部署了共計四艘小船和相應的吊放設施,可以在不便近岸停靠的地方快速放下小船,由人力划槳登陸。然後是船隻的部分側舷改造成了外翻式的構造,在停靠岸邊時向外放下這部分船舷,就可以充當船隻與岸邊之間的跳板,讓人員能夠在最短時間內實現登陸,並且船艙中的各種輜重物資也能比較容易地卸載到岸上。此外對於船上的艙室和其他配備,都根據登陸艦的功能需要做了不少調整,以求能在登陸作戰時儘可能短地縮短船上人員物資登陸所需的時間。

    這些改造當然也會對戰船本身有一定程度的削弱,一方面炮火輸出幾乎被完全取消,船隻的自衛能力將被大大削弱,另一方面對於船舷、船艙等部位的改造,對於船身的結構強度肯定存在一定的影響。這樣的船隻要在作戰中實施登陸,肯定需要有其他擁有火力輸出能力的戰船實施保護才行。不過軍方認為這種根據作戰需求所作出的改造是十分有必要的,所以海軍一口氣就定了八艘船的改造方案。這八艘船滿載基本能夠將一個加強營的人員連同短期作戰的武器和物資一次裝運完畢,軍方認為這應該就是建立一個穩固的灘頭陣地所需的程度了。

    當然了,至於這種新改造的登陸戰船到底好不好用,在實際的登陸戰過程中應該如何使用,這就需要像眼下這樣的登陸演習來進行檢驗了。雖然目前僅僅只有兩艘改造完的登陸船列裝海軍,不過這已經足夠讓軍官們琢磨出基本的戰法了。

    除了船隻方面的改造,大人們所關注的另一個焦點就是陸軍部隊所使用的新裝備了。以前在參加安南內戰的時候,為了能夠在灘頭快速建立起掩體,當時建造了大量的多功能平板小車,既可以裝卸物資,又可以在短時間內連接起來形成一道簡易的防線。而如今這種小車的構造得到了進一步的加強,除了在車底覆蓋了一層薄鐵皮加強防禦能力之外,車身也實現了標準化製造,並且增加了將小車連接在一起的扣件,以及支撐小車豎起來的結構件。這樣工兵們在戰時要將這種小車連接起來形成一道防線,所需的時間就更短了。

    此外由於石碌礦場開始產出銅礦,軍方也因此而得益,目前已經有一批各種口徑的青銅炮投放到炮兵部隊。相比之前列裝的鐵炮,青銅炮的優勢非常明顯,延展性好、易加工、散熱快、不易炸膛等等。此外銅炮在近海作戰領域還有一個無法比擬的優勢,那就是耐腐蝕的能力更強,不易像鐵炮那樣因為鹽分高濕度大的環境而生鏽。

    這個時期的鑄鐵並不能勝任高膛壓,而低碳鋼的冶煉技術還不是那麼過關,雖然海漢在鋼鐵冶煉技術的儲備上可以說是獨步全球,但真正實現起來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在海漢的鋼鐵產能提升到一定程度之前,使用銅炮可以說是一個提升炮兵實力的最簡單有效的過度辦法。不過在此之前的幾年中由於海漢一直沒有穩定的銅礦資源,所以鑄造的銅炮數量極其有限,民團裝備的大多數還是鐵炮。而在石碌礦場投產之後的一年時間裡,田獨的兵工車間已經為民團軍鑄造了兩百多門各種口徑的銅炮,替換那些使用壽命已經終結的鑄鐵炮。

    「目前參加演習這個營已經全部換裝了銅炮,四門12磅炮,四門24磅炮。比起以前裝備的鐵炮,現在的射擊速度提高了三成,火炮身管的壽命也增加了至少三分之一以上。」顏楚傑一邊看著炮兵們將火炮從船上卸到岸上,一邊向在座的同僚們介紹道:「另外由於火炮身管的強度增加,所以可以通過增加裝藥量的方式來延伸射程。現在同口徑火炮的射程比以前增加了四分之一,可以說在遠東地區基本沒人能跟我們在同等距離上實現對射,哪怕是我們以前賣出去的火炮也不行。」

    「明天第一季度還能列裝多少?」陶東來感興趣地問道。作為一個傳統的炮兵大炸逼主義倡導者,他與顏楚傑一樣都是信奉炮兵至上的作戰理念——在炮兵面前,沒有什麼打不垮的對手攻不破的城池,如果有,那一定是炮兵的裝備還不夠強。

    顏楚傑應道:「根據劉星禮給我的答覆,每個月二十門炮是可以保質保量的,明年第一季度至少還能交付六十門炮給陸軍。」

    王湯姆在旁邊乾咳了一聲插話道:「我更正一下,劉星禮工程師所說的每個月六十門炮,其實還包括了交付給海軍的部分在內,並不是專供陸軍的。按照我們之前的分配辦法,海軍應該得到這六十門炮中的四成,也就是二十四門。另外那三十六門炮,才是屬於你們陸軍的部分。」

    「不不不,你說的是幾個月之前的安排了。」顏楚傑馬上反駁道:「明年的登陸作戰,終究還是陸軍要打主力,所以這一批新式火炮必須要先列裝陸軍,海軍可以先緩一緩。」

    「老顏,你真的是強詞奪理了!」王湯姆連連搖頭道:「陸軍打主力?難道你打算讓士兵們從三亞游到福建去?你可別忘了,十八芝是海盜出身,他們手底下還有上千條海船,陸軍能應付他們嗎?你要說聲能,那我立刻給陸軍讓位,今後出兵的時候都由你們陸軍去做,好不好?」

    顏楚傑也不是那麼好相與的人,立刻反駁道:「你們海軍一條船上就有兩位數的火炮,我一個炮兵連才幾門炮?六十門炮夠我陸軍裝備幾個營了,你海軍搶過去也只夠裝備幾條船,這當然先考慮陸軍,再考慮海軍才對!」

    「都別爭了!」陶東來趕緊出聲阻止這兩人繼續爭論下去。陸海兩軍分家之後,為了有限的軍費開支和資源所形成的競爭難以避免,就連顏楚傑和王湯姆這樣的高官也有不少這樣爭吵起來的時候。

    當然了,這樣的爭執在更多的時候都只是一種姿態而已,好讓其他人明白,自己所代表的兵種並不會輕易出讓屬於自己的利益。就好比這幾十門銅炮,其實陸軍海軍哪家多分幾門並不是重點,關鍵是不能輕易讓步,不然下次分配資源的時候,很容易就會被對方騎到頭上了。

    除了武器之外,還有一些新式裝備也開始列裝部隊,並且在這次演習及明年的作戰計畫中都會次第亮相。比如兵工部門所產的黃銅望遠鏡,陸軍已經列裝到連級單位,而海軍「探索級」以上級別的戰船,每艘船的船長都配發了一具。儘管這種望遠鏡的性能遠遠不及穿越者們自己帶來工業品,但對於提升民團的戰鬥力來說,卻是非常實用的工具。

    在這些標準化的裝備之外,兵工部門也還有一些試驗品性質的武器裝備,將會接著明年的作戰任務進行一些戰地試驗,以測試其實戰性能。不過這些裝備目前都還是屬於未公開的黑科技,並不會在這次的演習中出現。

    整場演習從海上發動進攻到建立灘頭陣地,總共耗時兩個半小時,並且在演習中部分使用了實彈。除了海漢高層人員之外,來自安南和葡萄牙的代表也在嘉賓席上帶著震驚的表情看完了這場演習。通過這場演習,他們才發現海漢民團的作戰能力比起幾年前又提升了一個台階,如果是己方軍隊要作為防守方阻止海漢人的登陸作戰,那獲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在對方犀利的遠程火力打擊之下,防禦部隊的下場恐怕並不會比那些打得支離破碎的靶子好到哪裡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2:13
697.第697章 來年形勢

     這次的兩棲登陸演習邀請外國使節觀看,倒不是海漢兵工部門又準備向他們推銷什麼新式武器,純粹只是軍方認為到了例行展示戰鬥力的時間而已。畢竟最近這兩年海漢沒有在大的軍事行動中邀請過外軍觀察員參與,也難得有這樣展示軍力的機會。而海漢有必要通過這樣的方式,讓盟友們確認海漢民團軍的戰鬥力在軍事聯盟中依然處於強者地位。

    類似炮火掩護登陸這樣的戰術,海漢民團在參與安南內戰時也曾多次使用過,不管是安南人還是葡萄牙人,都在戰場上親眼見識過海漢民團軍兩棲作戰的能力,而且葡萄牙人當年在會安城可是被海漢民團真真切切地揍了一頓。但他們發現自己所認知的狀況還停留在兩年前,與海漢民團現在在演習中改採用的戰法還有著一定的差別。

    雖然沒有確切的度量,但僅憑肉眼觀感,就可以確認海漢火炮的射程比起兩年前又有了明顯提升,艦載火炮的火力打擊距離足以掩護陸軍從容地實施登陸,如果防禦方指望用遠程武器來與登陸部隊進行對射,那他們很可能會絕望地發現這種套路在海漢民團裝備的新式火炮面前完全起不了作用。而海漢的新式登陸戰船可以保證士兵們和沉重的裝備能在非常短的時間內登陸上岸,構築灘頭陣地所需的時間,似乎比起兩年前又縮短了不少。儘管海漢民團在演習中只使用了兩艘新式登陸船,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想像到這種戰船在戰場上大量出現時會是什麼樣的狀況。

    不過在看完演習之後,陶東來的一番話對忐忑不安的使者們多少起到了一點安撫作用:「海漢民團的軍力提升,不僅可以保護海漢自身的利益,在盟友遭受到外界威脅的時候,海漢也會酌情考慮是否動用武力進行援助。」

    使者們相信陶東來這個表態並不是說說而已的場面話,因為就在幾個月之前,海漢人出兵到福建協助當地官府擊敗了荷蘭東印度公司和海盜團夥十八芝的聯軍,而這次出兵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福建總兵許心素是海漢的盟友之一,海漢在這件事情上所表現出的積極態度,的確給予了其他盟友極大的信心。而且海漢的武器升級換代,對於盟友來說也未必是壞事,因為這就意味著海漢的軍火出售清單上,

    三天之後,勝利堡會議廳,寧崎正在向執委會的成員們講解原本歷史中,來年將會發生的一些重大事件。這樣的講座在每年年底都會安排一次,以便執委會及各相關部門能夠提前制定出應對的策略。當然了,對於一些重大的歷史事件,這種準備期還會更長一些,例如為了阻止十八芝在福建奪得海上控制權,海漢便是從穿越之初就開始進行相應的佈局了。

    「我們今年的關注重點依然是在大陸地區,其中有好消息,也有不是那麼好的消息。」寧崎在講台上侃侃而談道:「我先說說好的部分吧,這樣大家也可以輕鬆一些。」

    寧崎喝了口水,開始講述道:「首先我要說的是在原本的歷史上,下一年的福建也同樣會是不太平的一年。海盜頭子劉香……沒錯,就是1628年年底在珠江口被我們擊敗的那個劉香,會在這一年的九月接連攻破福廣兩省的沿海城鎮,戰死和被俘的大明官員都為數不少。不過這一幕大概不太可能出現在下一年了,劉香現在也只能縮在澎湖,沒有攻打福廣沿海的能力了。」

    「我倒是希望他能大著膽子出來,能在攻打澎湖之前先滅掉十八芝幾個頭目也是好的。」王湯姆應聲道。

    「福建方面肯定翻不起大浪了,明年拿下澎湖之後,東南沿海基本就都由我們掌控了。」寧崎對於形勢也極為看好,毫不避諱地表明了態度。

    「至於不好的消息,主要都集中在大明北部地區。」寧崎話鋒一轉,又回到了正題上:「這一年有兩件事是值得我們重視的,一是登州之亂,二是山西的農民軍之亂。」

    登州之亂的主角是孔有德,這人是遼東礦工出身,天啟年間投軍,在遼東總兵毛文龍麾下服役。崇禎元年的時候,袁崇煥督師遼東,藉機處死了毛文龍,之後其舊部發生了一系列的內亂,孔有德等人後來率部離開皮島,渡海投靠了登萊巡撫孫元化。

    1631年八月,孔有德所率的部隊在奉命赴東北前線增援的途中因給養問題發生了嘩變,很快就演變成了兵變,孔有德自號都元帥,不再聽從大明朝廷的命令。此後的幾個月中,孔有德就帶著部隊在山東靠著劫掠地方,裹挾民眾,打起了游擊戰。

    1632年正月,孔有德與耿仲明裡應外合,拿下了登州,並活捉了巡撫孫元化、守備宋光蘭、分巡道王梅等官員。之後孔有德又率兵攻打黃縣、萊州等地,並趁著明廷反應遲緩,抓緊時間擴充了叛軍規模,使得明廷沒辦法在短時間內平息這場叛亂,而山東有半省之地都因此陷入到戰亂之中,死傷和逃離家園的民眾不計其數。

    「對於我們來說,登州之亂有兩個重點,一是戰爭造成的大量難民,如果可能的話,我們最好是設法接納,這大概是來年引入移民人口的一個主要路子。第二是孔有德部的叛逃,他們在下半年會因為戰事不利渡海逃到遼東半島,最後投靠了關外的韃子,這是我們必須要盡力去阻止的事情。」寧崎簡單介紹完登州之亂,然後作出了小結。

    「我以前看過一些說法,認為孔有德叛逃把明朝的炮兵和制炮技術都帶到了韃子那邊,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我們要阻止他嗎?」王湯姆開口提問道。

    「不止是先進軍事技術的外洩。」寧崎解釋道:「這個人從軍多年,熟知大明軍力的部署情況,後來可是給大明製造了不小的麻煩。1636年被韃子封了王,然後就帶著清軍攻打朝鮮,最後打得朝鮮降清,讓大明失去了東面牽制清軍南下的力量。後來這傢伙跟著清軍一起入關,一直打到廣西,殺的漢人可不是小數目。」

    「所以我們要狙擊孔有德,其實也是為了給大明續命了?」王湯姆恍然道:「但要實現這個目標可不太容易,要知道我們現在的勢力範圍才到福建,離山東還有很遠。這麼遠的距離,要派小股部隊遠征的風險實在太大,派大部隊又會存在補給方面的問題,我個人不太贊同直接介入干預。」

    「我只是先提出這個問題,具體要不要介入,該怎麼解決,那還是由你們軍方去作最終決定。」寧崎並沒有與王湯姆爭辯這個問題的意圖。

    「說下一個問題吧。」陶東來也不打算在這個時候就要立刻讓軍方作出決定,催促寧崎繼續講解議題。

    「另一個問題就是山西的亂局。」寧崎解釋道:「中原地區其實已經亂了好幾年了,天災加上人禍,導致農民軍越剿越多。在來年的下半年,高迎祥、羅汝才、張獻忠等多路農民軍會聚集到山西,當地會亂成什麼樣,大家可以自行想像一下。我想說的是當地的難民如果沒有妥善的處理渠道,要嘛被農民軍裹挾,要嘛就只有死於戰亂,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們還是應該設法多接收一些難民,畢竟這種接收不需要我們付出什麼政治成本或者交換條件,反倒是可以換取到不錯的名聲。」

    「這個比山東更難啊!」寧崎話音剛落,越之雲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如果沿海的地區,我們多少還可以想辦法組織船隊進行搶運,但山西是內陸,兵荒馬亂的,難道我們還要組織一支救援隊一路殺進去嗎?」

    寧崎聳聳肩道:「我剛才就說了,我只是負責給出需要關注的問題,至於說怎麼處理,還是希望大家能夠通過共同討論來作出決定。」

    「你這是只負責製造問題,不負責解決問題啊!」陶東來笑道:「你動動嘴,其他部門就得跑斷腿啊!」

    寧崎正色道:「我並不是建議我們一定要去幹涉這兩件事,只是如果能夠利用這處的亂局,為我們自身謀求到一定好處的話,我認為還是可以嘗試一下的。」

    「恕我直言,這真的很難辦到。」海運部的另一位當家人孫長彌也開口了:「假設我們明年可以順利地拿下澎湖,那麼即便是以澎湖為基地,到達膠東半島的航程也有近千海里,而在這段航程中我們根本就沒有一處穩定可靠的補給點。如果是小隊人馬活動倒也罷了,畢竟我們還有兩艘快速帆船,但想要轉運大量人口就必須得使用大型船隊,這麼遠的航程,目的地是戰區,途中又沒有補給點,這實在太冒險了。」

    王湯姆對孫長彌的說法也表示了贊同:「我們對外的擴張,從來都是軍方先行,即便是當初去安南收罹難民,也是有軍方護航。到山東這麼遠的航程,如果不配備武裝船隻護送,那途中的安全的確會成為問題,但如果配備武裝船隻,費用就會大大增加。我認為比較可行的辦法,是至少在長江入海口附近區域擁有一處據點之後,再考慮向北方拓展航線。至於山西境內的事,我真的不建議介入,那地方太遠了,根本沒法確保我們自身的安全。」

    「還是穩紮穩打比較妥當。」陶東來也更傾向於保守的意見:「我們現在每一步都走得很穩,人口的增長雖然說不上多快,但每年的增幅也還算可以,沒有必要冒這麼大的風險去嘗試從幾千里之外引進移民。」

    「不過寧崎剛才談到孔有德的事情,我倒是覺得我們參謀部可以好好謀劃一下。」顏楚傑沒有對移民的問題表態,而是談到了另一個關注點:「孔有德如果叛逃降清成功,那的確會對大明的局勢造成一定的負面影響。大明垮得太快,對我們來說其實並沒有好處,就算我們最後出來收拾殘局擊敗清軍,那也只是揀了一個爛攤子而已,戰後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去進行重建。我認為比較理想的狀況,是讓韃子在關外對大明進行持續放血,但又無法攻破大明的北方防線,讓他們一直耗著就好。這樣我們可以充分利用好南方地區的市場,來為自身的發展積蓄力量。」

    「但不要忘了,你所說的這個戰場可是在距離三亞3000公里之外的地方。」同樣對明末歷史有所瞭解的顧凱開口表示了質疑:「孔有德逃亡遼東半島的時候,大明在東北皮島的守將黃龍還組織了一波截殺,帶了幾千兵出戰,都沒能把孔有德在當地截住,說明他們逃亡時的兵力也不少,如果我們組織一支軍隊北上,除了要考慮補給之類的問題之外,兵力多少也是個大問題吧?」

    「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們可以派主力戰艦北上。從之前在福建作戰的情況來看,威嚴級在海上同時對付十多二十艘大明水師的戰船,不會存在太大的問題。而且我們的船在航速上的優勢非常明顯,不管是追擊敵人還是脫離戰場,都可以比較容易地實現。」顏楚傑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威嚴級戰船再怎麼能打,也是需要補給的。特別是蒸汽推進,那就得裝著淡水和煤的補給船一直跟著走才行。當地沒有可靠的港口,我們的補給就會成為問題。」顧凱再次強調了可能存在的問題。

    寧崎搖搖頭道:「你們不用過多爭執這個問題,如果真的要出兵,關於如何獲得補給,我們其實是有其他辦法可想的。」

    「這話怎麼說?」陶東來問道。

    「不要以海漢的名義出兵,讓福建巡撫給朝廷上書,請命出兵。」寧崎拋出了自己已經考慮多時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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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8.第698章 出兵與移民

     寧崎拋出這個方案之後,會議廳內響起了一片交頭接耳的議論聲。在座這些人對於時局都有一定的認識,自然能夠立刻聯想到這種方案的可行性以及將會帶來的影響。

    就目前海漢與福建官府的合作關係而言,海漢要在福建派駐一定規模的軍隊,並讓當地官府給予一定的便利,甚至是讓福建的明軍配合行動,都沒有太大的問題。畢竟海漢這幾年裡對於福建源源不斷的軍事援助不是白給的,以許心素為首的福建本地勢力對於海漢的信賴度還是相當高的,同時也在通商、移民等方面給予了海漢諸多的優惠條件。但這樣的特殊待遇也僅僅是侷限在福建特別是許心素家族掌權居多的閩南地區,再往北去就比不上在福建所擁有的影響力了。

    「寧老師,紙上談兵容易,實際操作起來沒那麼簡單的。就算許心素和福建官府都願意幫忙,這趟差事也是不好出的。」一直沒開口的施耐德終於加入到討論當中:「福建官府向朝廷請命出兵到山東剿匪,在我看來不太實際。按你先前所說的狀況,山東那邊真是拿孔有德沒辦法嗎?他手裡也就一座城,幾千兵,大明真拿他沒辦法的話,後來他為什麼又要渡海逃亡?他從今年八月起事,一直鬧到第二年下半年才逃往遼東,這麼長的時間大明並不是一點動作都沒有吧?我看受命去圍剿他的,未必願意啃這個硬骨頭。而且當地的官府也不見得歡迎外地的軍隊去剿匪平亂,天知道剿到最後誰是兵誰是匪,別忘了孔有德的人馬就是從遼東過去的客軍!」

    施耐德雖然對於明末歷史並不是很瞭解,他的這番見解一半來自當初在駐廣辦接觸大明官員的感受,一半來自聽完寧崎先前講解之後的想法,但卻誤打誤撞地切中了問題的要害之一。

    首先,令孔有德部隊發生兵變的原因之一,的確是因為他這支部隊的外地籍貫所造成的軍中矛盾而導致的補給問題。如果他的部隊不是客軍,也就不會起事之後肆無忌憚地在山東當地燒殺劫掠,橫行無忌。而這也直接導致了當地官府和民間對於外來軍隊的進一步排斥,外地軍隊進入山東作戰,很難再得到地方上的配合。

    其次當地的局勢遲遲得不到緩解,的確是跟各方面的應對遲緩,畏戰不前有很大的關係。孔有德兵變幾個月之後,朝廷都沒有拿出一個明確的處理方案,直到孔有德在1632年年初拿下登州,朝廷才急急忙忙地任命了徐從治為山東巡撫,駐守萊州阻斷孔有德西進的路線。

    孔有德圍攻萊州的時候,奉命從北京帶兵南下救援的總兵劉同柱到了山東境內卻遲遲不肯參戰,朝中又有大學士周延儒、兵部主事張國臣等人主張招撫。這麼一拖來拖去,孔有德又從遼東皮島招來了原來的部下三千餘人加入叛亂。徐從治等人在萊州苦苦守了幾個月,等來的援兵卻止步於萊州40里之外,總兵鄧圮、王洪等人就等著朝廷的招撫措施能夠成功。

    然而朝廷的招撫政策並沒有起到什麼卵用,倒是執行這個命令去孔有德軍中談判的的副都御史謝璉、萊州知府朱萬年也一併被擒。到明廷意識到談判破裂,招撫無用,必須使用軍事手段解決問題的時候,山東巡撫和萊州知府都已經死在了戰場上。直到吳三桂的老爹吳襄帶兵打過去,才總算解了萊州之圍。而這時候距離孔有德起事已經過去了近一年的時間。

    當時朝廷從周邊各省調兵前去平亂,光是總兵這種高級軍官就有四五個,兵力更是叛軍的數倍之多。然而平亂之戰卻打得一塌糊塗,文官武將在這場大亂中死了一堆,山東東部沿海地區都被打成了廢墟,無數百姓因此而流離失所,損失可謂十分慘重。在這個過程中,外地進入山東平亂的部隊為數不少,但真正起到作用的卻並不多。海漢民團的戰力固然強悍,但去這麼遠的地方客場作戰,而且很可能得不到友軍的協同和地方上的支持,這就很難保證在戰場上能夠發揮出應有的戰鬥力。

    寧崎自然是知道這一段歷史的詳情,因此對於施耐德提出的質疑,他倒是也沒有什麼可以辯駁的地方,只能幹咳了一聲道:「其實我也只是提出一個解決方案,至於可不可行,那還是得看軍方怎麼判斷了。」

    顏楚傑擺擺手道:「我剛才又想了想,這事的確幹不了。剛才施耐德所說的原因那些先不提,我們軍中絕大部分士兵都是南方人,突然北上幾千里執行作戰任務,恐怕對當地的食物、氣候都很難快速適應。如果屆時軍中出現大面積的水土不服,那別說打仗了,怎麼安全地撤回來都是一個大問題。」

    「你們陸軍幹不了,那為什麼剛才還要建議海軍北上?說得好像我們海軍的人就都是北方人一樣。」王湯姆這次抓住了顏楚傑的把柄,立刻咬了一口:「我剛才都還沒來得及反駁你,就被他們給帶過去了。海軍部隊一直都在南海進行訓練,你一句話就給支到山東去執行任務,要是到那邊折了船隻人手,這個鍋我背還是你背?」

    「好了好了,說正事,不要偏題。」陶東來看這兩位又要爭起來,趕緊出來滅火:「就事論事,以我們目前的狀況來說,在來年就出兵北方的確有點太著急了。寧崎這方案的出發點是好的,但軍方提出的實際困難也是客觀存在的,我認為來年首先還是要保持穩步發展,先求穩,再求發展。往北擴展勢力範圍是我們今後的發展方向,今後一段時期內協助大明維持在大陸的統治也是既定的方針,但沒有必要冒太大的風險去做一些我們目前還力有未逮的事情。」

    說到這裡,陶東來轉向寧崎道:「你看有沒有必要進行投票表決?」

    執委們都是一邊倒的反對,寧崎此時也沒什麼興致繼續堅持自己的打算了,搖搖頭道:「既然大家都認為時機不成熟,那就沒必要再投票了。不過引進移民這一條,我覺得還是可以想想辦法的,畢竟這不比出兵打仗,不一定需要我們自己出面去做。只要我們肯出錢,相信一定會有人攬下這活。」

    「這我倒是同意。」施耐德這次卻對寧崎的提議表示了贊同:「我們現在就可以開始跟福建、江浙的商人進行接觸,看看他們有沒有人願意去做。」

    「從這麼遠的地方運人回來,花銷可不會是小數目。」顧凱立刻提醒道。

    施耐德笑道:「我作為掌管錢袋子的人,當然第一件事就要考慮費用問題。首先我們有自己的糧食來源,可以用相對比較低的成本來解決運輸過程中的糧食消耗。其次,我們可以用工業品來換移民,誰給我們運來移民,我們就按人口算價,以指定品種的工業品代替金銀來作為支付方式。」

    「各位都知道,我們有很多工業品在大明境內的銷路都非常好,秋交會簽下的訂單也充分證明了這一點。我們完全可以以此為條件,爭取到更多的海商為我們從北方轉運難民。」施耐德繼續解釋道:「我舉例說明一下這樣做的好處吧,假設我們要為一批移民向合作的商人付出一千兩銀子的運輸費用,但如果換成用工業品作為支付方式,那麼這批工業品對我們而言的實際價值是遠遠低於一千兩的,因為我們只需要考慮其生產成本。而對於拿到這批工業品的商人來說,其實際市場價值卻是要高於一千兩,只要他們運到大明賣掉這批貨物就行。」

    「我們不用擔心庫存的貴金屬消耗得太多,大明的海商也會因為可以用難民換取到超值的商品而積極地參與到這個計畫中來。這對於雙方是一個雙贏的局面,我的理解沒錯吧?」陶東來立刻便領悟了施耐德這個辦法的妙處所在。

    「必要的話,我們還可以適當地調低價格,讓難民兌換工業品的交易價稍稍低於我們正常的出售價,這樣就可以吸引更多的商人加入進來,並且讓他們更積極地去蒐羅那些無家可歸的難民。」施耐德繼續侃侃而談道:「我們也無需擔心這樣的降價會對我們的收益產生不利影響,事實上只要海南島的勞動力能夠得到快速地擴充,那麼很多工業品的生產成本也會隨著產能的增加而進一步地下降。」

    「如果短期內外來移民大量湧入,我們能夠生產出足夠的糧食養活他們嗎?」顧凱提出了疑問。

    「這方面倒是不會存在大的問題。」答話的是農業部的負責人袁秋業。雖然農業部對應的執委席位是他父親袁若修,但袁老爺子隨著歲數越來越大,身體狀況也逐漸開始下滑,近期連會議都不太會親自出席了,由袁秋業當代表的時候更多一些。

    袁秋業繼續解說道:「我們在統一了海南島之後,在東部和北部沿海地區都有大量的耕地可以用作建設集體農場,推廣糧食種植。就算來年海南島上的人口翻上一番,糧食供應也是跟得上的。你們要知道,我們穿越之前那個時代,海南島的糧食年產量大約是在200萬噸的水平,雖然我們不可能達到那樣的水平,但只要我們保持目前的糧食種植種植面積增加速度,加上沒有大的自然災害出現,今後要在島上養活一兩百萬人也並不是難事。」

    施耐德也補充道:「退一萬步說,如果短期內出現了糧食供應不足的問題,我們還有安南和佔城這兩個地方可以進口大量的糧食。我們甚至都不用付現錢,只要告訴他們用糧食來換武器,這兩個國家就會爭先恐後地給我們運來糧食了。」

    施耐德所說的的確是實情,早兩年安南曾經將人口、土地等等作為交換條件,向海漢換取軍事支持和軍火出口,後來佔城也用類似的形式購入不少海漢武器。以這兩國的國力,很難有足夠的經費來大量購買價格不菲的海漢武器,如果海漢肯鬆口讓他們用糧食換武器,那這兩國的當權者大概寧肯國民挨餓也會先把國內的糧食搜刮出來換一批武器再說。

    既然掌管錢袋子的財政部和負責糧食供應的農業部都認為這種做法沒有太大的問題,又無需軍方出面,只要商務部和民政部動手就可以操作這件事,那麼可行性就相當高了。雖說執行這個計畫依然會存在不小的成本,但相較於啟用軍隊的開銷,僱傭外部人員反倒會節省不少。而且廣東最近兩年匪亂逐漸減少,民間也平靜下來,海漢吸納移民的速度已經大不如前,的確是需要其他途徑來快速增加海南島上的勞動人口才行。

    對於這個提案的表決,執委會少有地呈現了統一的意見,所有人都認為這的確是一個可行的移民方案。施耐德很樂觀的估計,如果操作得當,來年僅是通過這種方式從大明引進到海南島的移民,大概就會超過五萬人——這個數字相較於目前海南島上不過二十多萬的總人口來說,比例已經相當可觀了。而提出這個方案的寧崎,也總算是扳回一城,沒有因為前一個出兵方案被全面否決而太過丟臉。

    當然了,要實現這個提案也並不是只是施耐德幾句話說得那麼簡單,就算是有大明海商去北方運了難民過來,也還存在著甄別、檢疫、安置等等一系列的問題要解決。如果以施耐德所估計的數字來看,光是安置移民就需要在海南島上再建設大約一百個村落,這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工程。引進移民或許只需要商務部和民政部出馬,但安置移民就得要更多部門一起協同配合才行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2:13
699.第699章 戰前佈局

     1632年新年伊始,勝利港,鹿回頭陸軍基地。

    「排個隊都這麼不利索!看著你前面的後腦勺,不要東!張!西!望!」古衛用大嗓門訓斥著手足無措的新兵蛋子,唾沫星子噴了這倒霉蛋一臉。

    1631年海南島冬季徵兵的工作已經結束,這幾日從各州縣報名服役的年輕人陸續抵達了勝利港報到入營。古衛所訓斥的對象,就是從陵水坐了一天的船剛到達這裡的四十多名新兵。

    這些年輕人大部分並不是海南島本地人,而是最近一兩年從大陸引入的移民。對於這個時代的百姓來說,從軍並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大明衛所體系早就崩壞到難以維持的程度,例如原本的崖州,衛所就已經名存實亡,否則當初穿越集團也不會毫無顧忌地選擇了榆林港作為登陸地點。不過對近兩年引入的外來移民而言,從軍卻是他們獲取海漢歸化籍這個立足必要條件的捷徑。

    與草創初期相比,如今的海漢民政部門對于歸化籍的界定和待遇區別更加嚴格,外來移民如果沒有耐心等待三個月至一年不等的考察期,那最快的入籍途徑就是當兵。每一個移民安置村落的村委會牆上,都統一刷著「一人入伍,全家入籍」類似的徵兵宣傳標語,這樣的待遇對於急於在本地落地生根的移民們來說的確具有很強的誘惑力。而且海漢民團的士兵待遇本來也不低,比起務農做工這些傳統職業還要稍好一些,從經濟角度而言也是一條不錯的謀生出路。

    此外這些移民在從大陸來到海南島的過程中都見識過海漢民團,著裝整齊、荷槍實彈、軍紀嚴明的民團士兵給移民中的年輕人所留下的印象完全不同於大明的軍隊,再加上海漢特有的宣傳手段,將海漢民團打造成威風八面的救世軍形象,對於熱血的年輕人來說的確具有極強的吸引力。比如目前這一隊來自陵水的新兵,全都是來自同一個移民村,而這個村目前的總人口才不到八百人,男丁青壯約佔一半,報名入伍的比例已經超過了十分之一,在採用募兵制的海漢轄區內已經算是相當不錯的結果了。

    當然了,要把這些根本沒受過任何軍事訓練的年輕人變成令行禁止、不畏犧牲的軍人,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他們需要在鹿回頭陸軍營地先完成兩個月的基礎訓練,然後再進行下一步的兵種分配。例如炮兵、狙擊手、偵察兵、工程兵等對技能有著較高要求的專業兵種,就得從這些完成新兵訓練的人員中作進一步的挑選,然後再進行專業培訓,其培訓週期就比新兵訓練要長得多了。

    不過對於海漢軍中負責訓練新兵的古衛來說,帶這些新兵簡直比自己親自上戰場還要費心費力。很多人在入伍時甚至連左右都分不清,排個隊也需要不停地喝斥甚至出手才能讓這些人聽懂自己的指令。

    而今天讓這些新兵注意力分散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他們對軍訓指令的不熟悉,還有眼前正在集結的海漢民團正規軍隊伍讓他們難以把精神集中去執行長官的命令。

    在新兵訓練的場地旁邊,是一處標準的400米跑道運動場,此時這片場地上已經集結了三個陸軍連的隊伍,以及堆積如山的各種作戰裝備和物資,海漢軍方一把手顏楚傑正在士兵們的面前對他們進行出發前的訓話。對於剛剛入營的新兵們來說,還是第一次看到海漢民團成建制地從駐地開拔,這種陣勢的確是讓他們感到既新奇又震撼,同時也有一點小小的羨慕。因為據說這支部隊將要開拔的目的地是珠江口的香港島,而按照軍中的規定,這種在外地駐紮的部隊還可以享受額外的津貼補助,每個月算下來至少可以多養活一口人了。

    「報告首長,小人有問題求教!」隊伍裡有人舉手大聲說道。

    古衛回頭看過去,見是一個膚色白淨的年輕後生,便走過去在他面前站定了身形:「問吧!」

    「小人入伍之時,徵兵的軍爺說日後可以派駐到福建去,不知是否真有此安排?」那年輕後生問道。

    「你是福建人?」古衛聽他說話帶著比較明顯的閩南口音,便猜測他問這個問題的目的。

    「小人是福建莆田出身,隻身一人投了海漢,便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回到福建,為家人報仇雪恨!」那後生恨恨地應道。

    「報仇雪恨?」古衛一聽這話搖搖頭道:「你如果投軍是為了私人恩怨,那我建議你最好早一點收起這種心思,這支軍隊不會成全你好勇鬥狠的個人意願。」

    「小人全家十七口,去年盡數被海盜十八芝所屠,只有小人僥倖逃生,官府又沒法拿真兇歸案,小人是聽說海漢民團與十八芝勢不兩立,才不遠千里特地來瓊州島投軍的,往首長成全!」那後生說著說著,一下便跪倒了地上伏地不起,倒是讓古衛措手不及。

    福建沿海地區被十八芝殘害的百姓的確不少,雖然近兩年隨著戰局的走向變化,十八芝大規模攻打福建主要沿海港口的次數越來越少,但仍然會不時地組織小規模的劫掠行動。一方面是搶劫百姓的財物、糧食,另一方面也會劫掠人口,運往澎湖和台灣西海岸進行屯墾,以彌補十八芝自身產糧不足的缺陷。

    古衛聽到這樣的理由,倒也不好再斥責這後生了,畢竟現場還有這麼新兵,他的態度很可能就會影響到這些新兵對於海漢民團這個集體的觀感。

    古衛想了想道:「既然是滅門之仇,那的確要另當別論了。你叫什麼名字?」

    「小人原本姓顧,家中出事之後已經棄用了原本的名字,如今單名一個仇字,以警醒自己勿忘報仇之事!」那後生口中應著,但依然伏在地上沒動。

    「顧仇?」古衛沉聲道:「兩個月之後,你如果能夠順利完成新兵訓練考核,我就做主,推薦你去福建服役,或許你會有在戰場上親手為家人報仇的機會,你覺得怎麼樣?」

    「多謝首長成全!」那顧仇伏在地上連磕了三個響頭,這才爬起身道:「小人恨不得明日就能開拔去福建,為民團捨命作戰!」

    「你應該是個讀書人吧?」古衛打量了一下這後生的外貌道:「給你兩個月是讓你好好學習殺敵的本領,免得日後到了戰場上,不但報不了仇,還白白送死,那就不划算了!」

    顧仇低頭應道:「首長教訓得是。小人枉費讀了幾年書,倒是忘了這基本的道理。自此時起,小人一定好好訓練,也請首長勿忘答應小人之事!」

    類似顧仇這樣的情況,在海漢軍中倒也並不罕見,早兩年廣東境內大亂的時候,海漢從大陸引入的移民當中,就有不少是在匪災中被害得家破人亡的苦主。而其中就有不少的青壯,選擇了投軍這條路,來實現自己為家人報仇的願望。因此古衛對於疏導這種人的思想癥結,還是有一定的處理經驗,只要利用得當,倒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鼓舞士氣,增加部隊對新兵的凝聚力。

    「立正!向右轉!」古衛大聲下令道。

    新兵們的反應依然參差不齊,古衛一邊喝斥一邊用腳讓其中兩三個轉錯方向的士兵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待所有人都轉對了方向之後,古衛也走到隊伍旁邊,大聲喊道:「敬禮!」

    新兵們這個動作倒是學得挺快,齊刷刷地舉起右手到頭側行了軍禮。在他們的對面,是正在以四列縱隊向營外開拔的民團部隊。他們出營之後就會直接在鹿回頭半島的碼頭登船,然後前往香港島。

    不過新兵們所不知的是,這支開拔中的民團部隊並不是去輪換當地駐紮的同僚,而是將在那裡暫時駐紮一到兩個月之後,就直接前往福建,準備下一階段的軍事行動。

    而之所以要先在香港島駐紮一段時間,主要是為了避免大規模的軍事調動引起了十八芝的注意,而這樣分期分批地將參戰部隊一點一點地調往福建,既可以掩人耳目,也可以讓部隊能夠有更多的時間來適應福建當地的氣候、飲食等等環境條件,在開戰之前儘可能做好充分的準備。

    除了鹿回頭半島的陸軍基地之外,類似這樣的小規模部隊調動,在海南島各地都在進行著。軍委的行動方案是儘可能地安排有作戰經驗的部隊參與年內在福建的軍事行動,而一部分去年入伍的新兵將會在開戰期間挑起護衛海南島的重任。至於說目前剛剛進入軍營報到的這批新人,大概到開戰的時候也能像模像樣地駐紮到地方上服役了。

    同一時間,香港島鎮南港。

    原本車水馬龍的港口小鎮,如今隨著商人們的搬遷撤離,已經變得安靜下來。目前所有的商家都已經將自己的商舖遷到了北邊的銅鑼灣,那裡有商務部主持興建的貿易區,其開發規模將會遠遠超過地域狹窄的鎮南港,並在未來成為珠江口海域最為重要的貿易港口。

    鎮南港分屬於多家商行的鋪面、貨棧、旅館等等設施,也正在進行有序的改造,民團已經將本地的房產全部徵用,這些房舍經過改造之後,將會作為部隊的營房、倉庫來使用。而鎮南港加上鴨脷洲的駐軍規模,也將會很快突破以前的紀錄,在1632年的第一季度,軍委打算將本土調集的兩個加強營的陸軍和一支由十五艘船隻組成的艦隊部署在這裡,駐軍估摸將達到三千人上下。

    為了能夠讓部隊順利駐紮,廣東辦事處上上下下也都開始忙碌起來。除了糧食可以從海南島運來之外,其他大部分的生活物資都需要在大陸地區就近採買以節約成本。不過好在海漢的採購從來都是大宗買賣,倒也不會有人察覺到近期從駐廣辦開出來的採買清單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廣州城外珠江碼頭,海漢海運部下屬的幾艘商船以每週一次的頻率,將採買的各種物資運往鎮南港。此外還有數十條合作夥伴的商船,分不同批次穿梭在三亞與鎮南港之間,偷偷摸摸地向鎮南港運輸那些連船員都不清楚內容的作戰物資。

    1632年2月4日,大明崇禎五年正月初四,立春。

    金門島西側的海漢專屬碼頭迎來了一支沒有任何旗號或者身份標識的船隊,船隊靠岸之後,從船上魚貫而下的全是清一色的青壯男子,而且每個人都背著一個碩大的帆布行軍背囊。這是首批抵達金門島的參戰部隊,由一個兩棲作戰連和一個炮兵連組成,共計四百餘人。而隨著這支部隊的抵達,也就像征著海漢針對澎湖的作戰計畫正式地拉開了帷幕。在之後的兩三個月當中,還將會有至少兩到三個整編加強營的陸軍,以及兩支以上的海軍艦隊抵達這裡。屆時在經過休整之後,軍方便會尋一個海況較好的時期,發動對澎湖十八芝老巢的作戰。

    而除了海漢的參戰部隊之外,福建官府也在暗中調遣省內的精銳部隊向漳泉兩州集中。雖然大明官軍的戰鬥力比不了海漢民團,但作為協同行動的盟軍,福建官府也將派出至少三千人以上的兵力參與這次作戰,而許心素亦是將這次攻打十八芝的行動看作了一次難得的機會,畢竟只有在這樣的實戰當中,自家的部隊才能最大限度地學到海漢人作戰思想的精髓。許心素甚至早在去年就開始組建軍事觀察團,將手下軍中的年輕才俊幾乎盡數都編了進去,就等著開戰時把這些年輕的軍官派到海漢民團軍中,近距離地學習海漢人是如何指揮作戰,以及應對戰場上出現的各種局面。這樣的一場戰役打下來,大概比他們到三亞去留學幾個月還要管用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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