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820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2:13
700.第700章 聯合行動

     海漢軍方並不介意盟軍派出高級軍官組成的軍事觀察團在戰時到民團軍中觀摩,事實上這種做法最早便是由海漢主動提起的。最初的時候當然是以推銷自家的武器為主要目的,順便宣揚一下武力。而隨著與福建軍方的交往日漸密切,雙方在作戰行動中合作的機會也越來越多,海漢民團也的確需要明軍能夠在戰場上更好地配合自己進行協同作戰,因此通過軍事觀察團的形式來增進互相瞭解就更為必要。

    與這支從海南島調過來的部隊前後腳抵達金門島基地的就是明軍的軍事觀察團,總共二十五人。這批明軍軍官全部都有在勝利港軍校接受培訓的經歷,可以算是福建明軍中對於海漢軍制認識比較深刻的一批人了。而且其中姓許的就有十人,剩下的也都是許心素陣營裡的人,可以說完全就是許心素的私軍精銳。許心素的四子許裕拙和子侄輩的許甲齊都在其中,也足見許心素對於此事的重視程度了。

    2月7日下午,福建明軍與海漢民團的第一次聯席作戰籌備會在金門島的海漢營地召開。

    「今天把大家集中到這裡開會,目的應該是在座各位都很清楚的,我們最遲在年中就會發動對澎湖列島的作戰,今天這個會的內容就是對第一階段的行動作出具體的安排。」錢天敦親自出席並主持了這個會議,在他的身後是一副巨大的台灣海峽地圖,上面準確標註出了金門島及澎湖列島所在的位置。

    錢天敦繼續說道:「根據我們現在所掌握的情況,十八芝下屬勢力基本都已經被驅趕出了福建沿海,其活動範圍也被壓縮到澎湖列島周圍海域,但十八芝大概也不會就這麼坐以待斃,所以我們需要知道他們現在有什麼樣的反應,採取了哪些措施來跟我們進行對抗。」

    許裕拙應道:「錢將軍,從去年下半年開始,照貴方所提之要求,已收緊省內沿海各州縣的糧食、藥品、生鐵等行當的買賣,力求不讓這些東西再度通過貿易流入到十八芝手中。但十八芝還是在設法從江浙那邊購入他們所需的物資,我省水師船隻有限,很難封鎖住澎湖與江浙之間的航道,眼下還沒有更管用的辦法。」

    錢天敦道:「只要十八芝手裡還有銀子,總是會有人願意把東西賣給他們的,就算禁得了福建也禁不住福建之外的地方。但我們封鎖了福建的渠道,就可以增加他們從大明採買物資的成本和時間。十八芝現在已經沒有什麼穩定的進項,還要養活上萬張嘴,如果換作我們在鄭芝龍的位置上,壓力一定會非常大。何況他們從江浙購買物資的渠道應該也不是那麼穩固,要是被我們拿到確切的消息,隨時都有可能在海上截了給他們運貨的船隻。」

    許裕拙點頭贊同道:「錢將軍說得極是,只需讓十八芝知道,我們隨時可以掐斷他們的路子,就足夠讓這幫賊人整日提心吊膽了。」

    錢天敦接著說道:「雖然江浙那邊的商人怎麼做買賣,我們管不著,但要打聽他們買了些什麼,應該不會太難吧?」

    許裕拙道:「兩個月之前貴方提出這個方案之後,大人也料到十八芝會繞開福建從其他地方採買物資,因此早就派了人手,前往江浙幾處主要的州縣港口潛伏,近日倒是有一些消息回來。」

    許裕拙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了準備好的資料,向在座的人介紹道:「這是上月十八芝在寧波改採購的物資清單,有大米二千六百擔,布匹四種共計三百八十匹,生鐵七千二百斤,藥材共五十一味四百餘斤。另外還購買了七艘鳥船,兩艘福船,活禽畜若干。據傳回的消息說,十八芝的人在當地市場上出手極為闊綽,只要是他們需要的物品,大多不會還價就直接買下運走。類似這樣的報告,我方還有六七份,十八芝改採購的內容大致相同,只是地點不同而已。」

    錢天敦點點頭道:「那大員島的狀況怎麼樣?」

    「紅毛人大概已經收到了三亞談判的結果,驅逐了十八芝在大員港的使者。從獲知的情況來看,紅毛人似乎沒有繼續插手的打算了。」許裕拙應道。

    「算他們機靈!」錢天敦聽到這個消息甚至有一點點的失望。他並不擔心荷蘭人繼續給予十八芝軍事援助,之所以要關注這個方面的情報,主要還是希望能夠抓到荷蘭人的一些把柄,這樣今後要找荷蘭人的麻煩,也好能有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但荷蘭人大概也不想為了十八芝而給海漢雙手奉上一個開戰的理由,畢竟海漢人在談判中所描繪的戰爭前景實在太可怕,荷蘭人並不希望真的出現南海地區所有勢力聯合起來驅逐自己的局面。

    沒有了荷蘭人作為後援,十八芝的武器裝備也就基本斷了供應,對於明軍和海漢民團來說,倒是可以減少一些作戰過程中的麻煩和風險。而且荷蘭人不再參戰,十八芝在海上的武裝就真的沒有任何優勢可言了。儘管十八芝的船比起這邊的聯軍大概要多上若干倍,但戰船和商船、民船之間的戰鬥力差距還是非常大的,並不是簡單依靠數量優勢就能彌補,這一點已經在兩次南日島海戰中得到了充分的證明。

    錢天敦很快調整情緒回到了正題上:「下個月我方將會陸續有戰艦抵達本地駐防,我們希望福建水師也能夠抽調一些精兵強將,然後跟我們的戰艦組成混編艦隊,在金門島以東海域進行巡航訓練,一方面操演海上戰術,另一方面也借此來隔絕十八芝對漳泉附近海域的窺探,進一步壓縮他們的活動空間。」

    許裕拙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下來。他自己就在福建水師中任參將,既在三亞受過海軍培訓,也參觀過勝利港造船廠的軍艦船台,還曾親身參與了海漢所主導的兩次南日島海戰,對於海漢海軍的實力有著很深刻的認識。

    雖然前兩次海戰中,海漢海軍也不見外地帶了福建水師一起玩,不過幾乎都是各打各的,並沒有太多協同作戰的部分,福建水師甚至不得不在戰場上扮演誘餌的角色,以示弱的形象來吸引敵人的注意力,這可並不是許裕拙這樣的水師軍官樂意去幹的活。

    隨著海漢軍購的逐步放開,福建水師也終於有機會開始裝備了與海漢海軍統一規格的作戰船隻,這就意味著他們終於可以與海漢海軍混編艦隊,而不用擔心船隻航海性能的差距拖了對方的後腿。之前的南日島海戰中只有兩艘隸屬於福建水師的「探索級」戰船享受了這樣的待遇,但大半年過去之後,福建水師的新式戰船已經從兩艘增加到了六艘,完全有資格編入到海漢的艦隊中承擔一定程度的作戰任務了。

    也只有許裕拙這種有親身體驗的軍官才明白,要想從海漢人身上學到真本事,那就必須得跟著他們同吃同住同訓練才行。像錢天敦所說的這種混編巡航,正是福建水師目前所需求的機會。

    至於說這種巡航出去一趟需要花多少銀子,許裕拙並不擔心,畢竟他老爺子許心素已經發了話,只要能夠在年內滅掉十八芝,那就算花掉金山銀山,也要把這一年給撐過去。畢竟對於海商利益集團來說,福建海域的控制權可遠遠不止目前付給海漢的軍費這點價值。現在花出去的銀子,等十八芝覆滅,收回制海權之後,很快就能通過別的方式拿回來。

    當然了,今後福建海域的制海權也並非福建水師一家獨享,按照雙方在去年海漢使團訪閩期間達成的合作協議,海漢船隻今後將在福建海域擁有自由航行和通商的權力,這個自由的權限不僅給予了民船,同時也授予了海漢海軍。這幾乎就是默認了海漢人對於福建海域的最高掌控權限,因為福建水師的實力並不足以跟海漢海軍平起平坐。但同時海漢一方也承諾了不介入福建官府對海貿的管理,這樣海貿的油水依然有大部分都是留在了福建官府,或者說是類似許心素這樣的利益集團手中。

    這樣的協議,對於雙方來說也算是各取所需,實現了雙贏。而實現這個局面的前提,就是先把十八芝這個絆腳石除掉。在雙方利益一致的情況下,不管是派出軍事觀察團還是聯合作戰,都顯得十分順理成章。

    在這次會議結束五天之後,許裕拙就帶著福建水師所屬的六條海漢產戰船回到了金門島。儘管錢天敦在會議上說過要等下個月海軍船隻抵達之後才開始執行巡航任務,但在許裕拙的強烈要求之下,這六艘船與駐防本地的兩艘「探險級」和兩艘「探索級」海軍戰船還是提前進行了混編,並且與海軍人員開始了同樣內容的日常訓練。

    3月3日,第一次在福建海峽執行巡航任務的聯合艦隊,就靠著準確的情報在南日島以東約四十海里處成功攔截了從浙江前往澎湖的一隊商船。

    這一隊商船一共七艘,運的全是十八芝在江浙一帶採買的各種物資,船主全是江浙的商人,此外還有兩艘隸屬於十八芝的武裝商船作為押運同行。

    這次十八芝的人在江浙採買的時候就已經被福建派過去的探子盯上,在費了不少工夫之後,終於買通了其中一艘船上的船老大,知道了他們的大致航程路線和出發日期。於是探子立刻把這消息送回了福建,然後許心素得到消息後又趕緊通知了金門島上的海漢人。正好聯合艦隊混編完成,錢天敦便將攔截這支船隊的任務交給了他們。

    海漢方面帶隊的軍官是歸化民軍官謝立,他在海軍中是被委任為大副的第一批軍官,資歷已經算得上是老人了。如今海漢幾大艦隊的穿越者指揮官都還沒到福建,他目前就是海軍駐福建部隊的最高指揮官,所有出海作戰的任務也都是由他來負責謀劃和指揮。

    福建水師的帶隊軍官則是許裕拙親自下場,他在勝利港軍校培訓期間,也曾與謝立有過短暫的同窗之誼,說起來也算得上同門師兄弟了,一起帶隊出海作戰倒是減少了許多不必要的隔閡。

    這支由十二艘戰船和五艘後勤補給船組成的船隊在南日島以東海域轉了兩天,便等到了獵物的出現。在亮出旗號並進行了警告性質的炮擊之後,江浙海商的幾條船都很知趣地降帆減速,等待查驗。但兩艘十八芝的武裝商船卻是調轉了航向打算逃跑。

    雖然雙方在遭遇時尚隔著一段距離,但聯合艦隊的船隻在航速上的優勢迅速就彌補了這段距離,半個時辰之後追上了這兩艘武裝商船,並直接用炮擊手段對兩艘船進行了近距離的攻擊。武裝商船上的海盜雖然也試圖用土炮、火槍、弓箭等武器進行反擊,但他們這些裝備的射程和準頭實在太差,根本不足以給追上來的戰船造成任何威脅,反倒是被戰船上發射的幾輪葡萄彈收割了不少人頭。

    聯合艦隊只用了兩個多小時,就完成了對這支走私船隊的俘虜。根據初步的戰果統計,這支船隊試圖運往澎湖的物資中主要以糧食為主,光是大米就有四千擔之多。此外引起軍官們注意的還有十八芝從江浙一帶的衛所軍手中購買的大明制式火器,包括了一百七十多支鳥銃,三十多支魯密銃,十七門佛郎機炮和四十多桶火藥,以及制式盔甲八十多套,刀弓五百多把。靠著這些武器,倒是可以武裝起一支小規模的精銳部隊了——當然了,這個精銳只是對十八芝和普通衛所明軍的水平而言,距離現在的福建明軍裝備都還有著一定的差距。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2:16
701.第701章 無心應戰

     藉著購買大宗物資的機會,在大明境內購置武器裝備,這個手段倒是稍稍出乎了聯軍的預料。這些出自大明軍中的制式裝備毫無疑問全都是違禁品,在大明目前內亂四起的狀況下,對於私藏武器者扣上一個謀逆的罪名毫不費力。不過十八芝大概也不在乎自己頭上多幾條罪狀,畢竟他們跟福建官府都已經打了好幾年的仗,《大明律》裡跟謀逆相關的內容早就都犯得差不多了。

    光憑私藏大量軍械這一條罪狀,整支船隊的人都可以等著被官府治罪了,最輕也得是個流放,至於船東貨主,那基本就是秋後問斬的下場了。許裕拙把罪名一宣佈,這幫江浙海商立刻就選擇了老實招供,原原本本地把交易的經過全都吐露出來。於是在返回駐地的途中,聯軍就已經掌握了第一手的情報資料。

    十八芝在江浙一帶還是有不少的人脈和貿易渠道,這次組織船隊運物資去澎湖的幾個商家,都跟十八芝有著好幾年的生意來往,有的甚至還是鄭芝龍以前的主家李旦的貿易夥伴。去年福建官府開始管控緊俏物資之後,十八芝不得不動用了所有江浙的關係,在採買物資之餘,也順便高價收購了一些明軍閒置在倉庫裡的舊裝備。

    雖然這些東西在聯軍眼裡算不上什麼大殺器,不過對於目前的十八芝來說卻是十分急需的戰備物資。光是這次截下來的這批武器裝備,就讓十八芝付出了近十萬兩銀子。

    至於說江浙那邊究竟是哪支部隊跟十八芝做了這筆軍火交易,福建官府倒是不太方便直接插手了。哪怕許心素是福建的土霸王,也並不能對其他行省的駐軍指手劃腳。

    這趟貨物被截,最苦的當屬十八芝了,因為福建官府的管控措施也已經傳到了江浙,十八芝在採買這些物資的時候本來就已經付出了高價,而且還必須是先付七成,剩下的三成等貨物運抵澎湖之後才付清。然而被聯軍截下來財貨兩失,經濟上的損失可不是小數目。

    「這幫海商押回去之後,許將軍打算怎麼處理?」審問完人犯後,謝立終於有時間坐下來,跟許裕拙商討一下後續的處理辦法。

    許裕拙笑笑道:「我並不打算治他們的罪,等回去之後就放了他們,不過船上這些貨物都是賊贓,肯定要留下了。」

    「就這麼放他們走了?」謝立有些不解地問道:「連人帶船都放了?」

    「不放難道還要養著他們嗎?」許裕拙放下茶杯,望著謝立道:「謝將軍是否對在下的處理方式不以為然?」

    「不敢,只是不太理解這麼做的用意為何。」謝立應道。

    許裕拙點點頭道:「其實道理也不複雜,兩個原因。一是這些海商各自都還有一些背景關係,處理他們就是一句話的事情,但要把後面的利益糾葛理清,那就沒這麼容易了。我們只是負責攔截給十八芝運送的物資,不是打算以此來得罪江浙官場上的人物,對吧?」

    謝立若有所思地應道:「原來如此……那第二條原因是什麼?」

    「第二個原因嘛,就是把這些人放回去之後,讓他們告訴江浙商圈裡的人,不要再輕易嘗試跟十八芝做買賣,以此來起到警告的作用。」許裕拙解釋道:「這種消息傳開之後,就會進一步加大十八芝在江浙收購物資的難度。你剛才應該也聽到那些商人報出來的價格了,比福建市面上貴了兩三倍,等這幫人回去之後,這個價格還會繼續攀升。十八芝想要買物資,那就得大出血了。」

    「許將軍高明!」謝立這才恍然大悟。

    謝立雖然是海軍中的高級軍官,擅長指揮艦隊執行作戰任務,但他出身平民,對商場官場的運行規則卻知之甚少。而許裕拙出身海商世家,從小耳濡目染之下,處理這種事務的時候,心思的確是要活絡得多。而這兩人能夠有幸搭檔行動,倒也算是能取長補短,互通有無。

    考慮到保密的需要,聯合艦隊押送這支被俘的船隊直接去了中左所,而沒有停靠更近外海的金門島。正如許裕拙所說的那樣,在罰沒了船上所有的商品之後,便放行了船隊中的普通商船和人員。對於這些海商來說,除了受到些許驚嚇之外,他們倒也沒什麼實際損失,畢竟出發之前就已經收了七成的貨款,就算船上的貨物已經全部被福建官府罰沒,但其實算下來他們還是有賺頭的。

    錢天敦對於許裕拙的處理方式也沒有加以干涉,他在這段時間正忙於根據大本營所提供的衛星地圖,制定攻打澎湖的作戰方案。

    就在聯合艦隊歸來之前,海漢海軍司令王湯姆已經秘密抵達了金門島基地。他的到來也像征著海漢的作戰指揮中心已經從三亞大本營轉移到了金門島基地,對澎湖的作戰計畫開始進入到第二階段。

    與王湯姆一同抵達的還有一整支海軍艦隊,包括一艘「威嚴級」主力炮艦,四艘「探險級」戰船,四艘「探索級」戰船,以及六艘負責後勤補給的船隻。加上已經駐紮到本地的海軍部隊,艦船總數已超過二十艘,而這也是到目前為止海漢海軍在福建沿海駐軍規模最大的時期。

    當然了,這還並不是海漢作戰計畫中將會動用到的全部海軍力量。在開戰之前,至少還會有一支艦隊抵達福建參戰。如果南海的形勢放緩,那麼軍委很可能將現有四支艦隊中的三支都集中到福建來執行作戰任務,只留下一支艦隊在大本營看家。這樣做也是為了儘可能地擴大聯軍在海上的優勢,以便能為在澎湖實施登陸戰掃清障礙。

    3月17日,金門島基地。

    許甲齊一路小跑來到了聯軍指揮部,進屋之後便對正在研究地圖的錢天敦和王湯姆急急稟報導:「錢將軍,王將軍,有從中左所送來的緊急軍情!」

    目前許心素將明軍的指揮中心設在了與金門島相鄰的中左所,所以明軍的指令幾乎都是從中左所送過來的。

    錢天敦從許甲齊手裡接過密信,上面封口處有許心素私印的臘封,這表明這封密信是由許心素親自起草,其重要程度就不言而喻了。

    錢天敦打開略略看了一遍,皺著眉頭遞給了旁邊的王湯姆。王湯姆迅速看完之後也是臉色一變,對許甲齊問道:「你知道這封信裡的內容嗎?」

    「這封信是指名要二位將軍拆閱,末將並不知情。」許甲齊老老實實地答道。

    「現在告訴你也沒關係了。」王湯姆將密信遞到許甲齊面前,示意他也看一看。

    許甲齊瞥了兩眼,愕然出聲道:「十八芝打算要跑?」

    許心素這封密信當中的內容,是由潛伏在澎湖島上的內應設法送出來的,內容便是十八芝最近正在整頓庫存的各種物資,但卻並沒有進一步加固澎湖島上的各處要塞,而是花了大量人力物力修補維護船隻,連那種在海岸上擱置了一兩年之久的破舊船隻也統統進行了修繕。

    探子在密報中雖然並沒有說明十八芝這樣做的目的,但情報送回來之後,明軍高層卻是很快就想到了可能的原因——要嘛十八芝是打算憑藉海船數量上的優勢,在海戰中與聯軍拚死一搏,要嘛他們就是打算要清空澎湖,遷移到別的地方落腳。

    如果鄭芝龍真的蠢到打算依靠船多來壓制如今的海漢聯合艦隊,那許心素恐怕真的會從睡夢中笑醒。現在雙方在海上的實力差距已經很難用參戰船隻的數量來彌補了。就算鄭芝龍能一口氣派出上千艘海船,其中的絕大部分也只能成為海戰中的炮灰,頂多能夠延遲聯軍艦隊攻打澎湖的時間而已,對於戰局走勢不太可能起到改變作用。

    相較於魚死網破的殊死一搏,許心素和他的幕僚們認為十八芝最近的動向更有可能是打算外逃。對於一幫海盜來說,生存下去顯然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只要能離開福建水師的勢力範圍,憑藉十八芝的實力,的確很難有誰能在海上壓得住他們。

    但許心素安插在澎湖的探子級別不夠高,並沒有辦法接觸到十八芝的高層內幕,僅憑這些情況也根本猜測不出十八芝具體打算何時外逃,計畫到何處落腳。而這些情況如果不落實,聯合艦隊就算戰鬥力再強,也沒辦法把台灣海峽兩頭堵住來封鎖十八芝外逃的航道。

    「十八芝不想應戰,這可就很尷尬了。」王湯姆忍不住吐槽道:「船也來了,兵也到了,作戰計畫也制定得七七八八了,你居然跟我說不接招?」

    錢天敦倒是更冷靜一些,對許甲齊問道:「許大人送來這封密信的時候,還有什麼吩咐沒有?」

    許甲齊搖搖頭道:「倒是沒有特別的吩咐,只說一切以貴軍的決斷為準。」

    「許大人這是把責任推給我們啊!」王湯姆應道:「我們是客軍,我看還是由許大人做決定比較好。」

    要作出什麼樣的決定,王湯姆沒有明說,但許甲齊卻很明白他的意思。現在十八芝已經流露出想遷離澎湖的意願,說明他們並不想跟聯軍進行正面交戰,那麼接下來是將攻打澎湖的計畫提前,以免動手太遲放跑了十八芝,還是應該坐等局勢變化,給十八芝一個逃跑的機會?

    如果十八芝真是打算要遷離澎湖了,那麼等下去的結果的確有可能是十八芝趕在聯軍動手之前成功撤離,這樣的後果對於聯軍來說倒也並不算太壞,至少可以省下不菲的作戰軍費,聯軍也能免於出現傷亡戰損。但問題就在於不管對許心素還是對海漢而言,十八芝的存在始終都是一個隱患,誰也不能保證這支海盜離開澎湖之後就徹底放棄了跟自家作對。不解決了這個麻煩,恐怕聯軍雙方都是很難徹底感到心安。

    但目前又無法確定十八芝打算何時撤離,如果單純地指望澎湖的探子,那萬一沒能及時地送回情報,聯軍很可能就會錯失戰機,讓十八芝完好無損地從澎湖撤走。而如果強行把作戰計畫提前,目前兩軍又未能完成既定的兵力調動和部署,冒然行事肯定會影響到作戰的效果,參戰的兩軍指揮官也得因此而承受更大的壓力。

    王湯姆並不希望提前攻打澎湖,因為以目前到位的海軍船隻來說,連封鎖澎湖馬公港都還夠嗆,根本達不到海軍預定的參戰規模。雖然自保無虞,但作戰的效能也將極其有限。因此他即便明知提前動手才能確保留下十八芝,但也還是不會主動提出這個建議。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戰前福建官府已經主動承擔了攻打澎湖的開支消耗。當然了,出這筆錢的金主也並非只是福建官府,大頭還是許心素為首的海商集團出的。如果許心素打算在十八芝撤走之後順理成章地收復澎湖,那麼毫無疑問可以節省出一大筆錢,那海漢要求提前動手,許心素就未必會樂意配合了。

    許甲齊自然也想到了王湯姆這麼說的原因,但他的權限還不足以跟海漢人在這種戰略方向的決斷上討價還價,因此也只能表示要先回中左所去請示許心素。

    待許甲齊離開之後,錢天敦才開口道:「你覺得是打好還是不打好?」

    王湯姆笑道:「那要看站在軍方的立場還是站在執委會的立場了。」

    「這話怎麼講?」錢天敦不解地追問道。

    王湯姆應道:「站在軍方的立場上,打一仗就有一仗的軍功。我們實力明顯佔優,即便提前動手,也不會吃什麼虧,無非就是功勞大小的區別,那當然是打比較好。」

    「那站在執委會的立場呢?」

    「放他們離開,不管他們去哪裡,以後我們都可以有機會一路追殺下去,他們逃到哪裡,我們的軍隊就可以追到哪裡。」王湯姆笑著解釋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2:16
702.第702章 驅虎吞狼

     王湯姆的解釋並非他個人的理解,的確是執委會裡不少人都持有的一種觀點。

    隨著海漢軍力的增強,十八芝已經不再是海漢難以匹敵的對手,解決這股海盜勢力已經只是時間問題。但選擇一次性徹底解決,還是將其利用價值榨乾,執委會裡卻有著兩種不同的聲音。

    海漢向北擴展勢力範圍的終極目標當然不是止步於台灣海峽,東北亞還有大面積的海區等待著穿越者們去征服。這個過程中發動對外的戰爭肯定是使用頻率最高的手段,但如何找到對內有所交代,對外理直氣壯的開戰理由,卻是一個很考驗執委會執政能力的事情。

    而十八芝的存在無疑是為解決這個問題提供了一個極好的思路,不管十八芝逃亡到哪裡,海漢都可以打著正義的名號繼續追擊下去——能不能徹底消滅他們倒是其次,但肯定可以順理成章地向海外更多的地方派駐部隊,從而達成擴展勢力範圍的效果。

    錢天敦長期駐外,骨子裡又是一個很純粹的軍人,對於這些遠景規劃倒是沒有執委會考慮得那麼多,不過以他的頭腦,聽王湯姆這麼一說就已經明白了大半,當下也不禁笑道:「那執委會打算把他們往哪裡趕?」

    「如果他們選擇去投靠台灣島上的荷蘭人或者西班牙人,那是最好不過的結果。」王湯姆分析道:「執委會對於台灣島的興趣還是很大的,但荷蘭人和西班牙人一南一北,已經把最好的地段都佔了,對我們來說就不太好玩了。總得尋個理由,讓他們挪挪屁股把地方讓出來才行。」

    「你覺得鄭芝龍投靠他們的可能性有多大?」既然說到了這個話題,錢天敦便起了心思要和王湯姆討論一下了。

    「荷蘭人大概是不敢插手了。」王湯姆笑著應道:「東印度公司在年底的時候就已經向我們作出了正式答覆,不會再跟十八芝保持任何形式的交往,包括軍事援助在內。大員島的荷蘭人應該也已經接到了巴達維亞的通知,違反協議的後果有多嚴重,他們也是有數的,我想他們應該不敢玩什麼陽奉陰違的把戲。十八芝就算有投靠荷蘭人的心思,多半也只能是熱臉貼上冷屁股的結果。」

    「那安不納群島也暫時安全了?」錢天敦立刻聯想到了南海的另一處讓海漢牽腸掛肚的據點。

    「從理論上說,的確是這樣。」王湯姆點點頭道:「在我們宣佈了拿下安不納群島控制權之後,荷蘭人默認了我們對當地的實際控制,只是要求保留名義上的共管權。」

    「這也就是求一塊遮羞布了。」錢天敦冷笑道:「荷蘭人倒是打得好算盤。」

    「執委會最後也就只答應了當地的碼頭可以允許荷蘭商船停靠,至於共管權……荷蘭人自己認為有那就當作有吧,反正我們是不承認的。」王湯姆說起這事,也是一臉的不屑。

    荷蘭人想要保住他們從巴達維亞到東北亞地區的海上航線安全,只有兩個辦法可選,一是跟海漢開戰,奪回安不納島這個航線中繼點,二是選擇妥協,承認海漢對當地的控制權以換取和平。不過東印度公司對於武裝奪回安不納群島已經失去了信心,所以才會派出使團造訪三亞,試圖通過談判的方式讓海漢退出。當時荷蘭使團在三亞死皮賴臉地拖了一個多月,如果不是施耐德等人失去了耐心,最後亮出了武力威脅,荷蘭使團大概還會將這場注定得不到他們所期望結果的談判繼續拖下去。

    不過荷蘭人既然選擇了和平,那麼海漢在南海和福建兩地所面臨的壓力也就相應地減小了不少,而之前部署在安南金蘭港的海軍作戰艦隻,也可以臨時調往福建,參與攻打澎湖列島的作戰。當然了,從安南調海軍艦隊到福建可不是個輕鬆的活,途中要輾轉幾處港口,航程上千海里,對於參與行動的海軍部隊來說,算得上是一次少有的長途武裝拉練了。

    錢天敦自然也想到了這件事,開口問道:「那安南艦隊的調令下了沒有?」

    「調令倒是下了,但那邊還沒有出發,還在做戰前的準備工作。如果說我們這邊要提前動手,那安南艦隊就未必趕得及了。」王湯姆不無遺憾地說道。

    即便海漢的戰船在航速上勝過了同時代的帆船,但要完成這種長距離的航行,所需的時日仍然不短,船隊需要準備的作戰物資也很多。等安南艦隊一路從金蘭港趕到福建,估計最快也是一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那趕時間的話,只能讓安南的部隊換防到三亞了。」錢天敦倒是立刻想到了另外一種臨時解決方案。

    王湯姆點點頭道:「要提前動手的話,也只能如此了。」

    錢天敦所說的辦法,就是讓安南的艦隊到三亞駐紮,然後讓三亞當地駐紮的艦隊直接開拔到福建參戰。從艦隊規模、武器裝備、人員配置等等,駐守三亞本地的艦隊無疑都是最強的,而這支艦隊的主要職能就是保護大本營的海上安全,原本並不在攻打澎湖的參戰部隊當中。不過非常時期行非常事,似乎也只有這種辦法,才能確保有更多的作戰船隻趕到福建參戰了。

    「說回正事,你覺得十八芝會跟西班牙人搞到一起嗎?」錢天敦又將話題回到了先前的討論內容上。

    王湯姆想了想道:「可能性不大,十八芝以前跟荷蘭人合作的時候,也曾經配合荷蘭人在海上攔截過西班牙人的商船和去馬尼拉進行貿易的大明商船,西班牙人應該是不會待見這幫海盜的。而且西班牙在台灣北部立足的時間不長,駐紮的武裝人員估計也很有限,這十八芝帶著上萬人去投靠,那到時候誰才是主人可不好說了。」

    「說得也是,十八芝畢竟是干海盜起家的,誰也不會輕易放他們進屋的。」錢天敦對王湯姆的推測也很認同:「如果說荷蘭人和西班牙人都不接納他們,那他們大概就只能繼續往北走了。」

    「就剩下兩條路,要嘛在江浙沿海找一處大島棲身,要嘛就往東北方向,去琉球佔個地方。」王湯姆對於東北亞的海上狀況還是比較瞭解的,立刻便回應道:「以他們的實力,大明沒有哪個省的水師能夠降得住,要在江浙沿海搶佔個島嶼倒不是太大的難題,不過我倒是覺得他們更有可能選擇琉球方向。」

    「理由說來聽聽。」

    「很簡單,只要鄭芝龍沒傻,就能看出我們沿著大明海岸線一路北上的發展趨勢,他們如果在江浙一帶落腳,過段時間等我們踏足江浙,他們會再一次成為目標,難道到時候又繼續往北撤嗎?」王湯姆侃侃而談道:「而往琉球方向撤退,有兩個好處。一是琉球國的兵力不強,拿這群海盜也沒什麼辦法,他們可以比較從容地在琉球選個地方落腳,不用擔心被主人家趕跑。二來鄭芝龍早年在日本待過,撤到琉球還可以跟日本人做做生意維持生計,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帶著他的部下一路撤到日本。這麼一支上萬人規模的武裝,要想在日本站住腳也不會很難。」

    「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是很想試試把他們往琉球方向驅趕了!」錢天敦聽完王湯姆的這番看法之後,眼睛都亮了起來。

    「你是想為日後跟日本人開戰打下基礎吧?」王湯姆立刻便猜到了錢天敦的意圖。

    錢天敦對此也並不否認,點點頭應道:「打日本不需動員,只要時機到了,執委會肯定是贊成的。有生之年,能把小日本打掉,也算是完成我當初參加穿越時的一樁心願。」

    「你這麼想,會讓你的跟班很寒心吧?」王湯姆開玩笑道。

    「高橋南現在可沒有再把自己當日本人看待。」錢天敦笑著搖搖頭道:「再說他是武士出身,對他來說,國籍的概念是很模糊的,主人才是大過天。他的效忠對象是執委會,可不是日本的天皇或者幕府將軍。不信你等著看,以後我們要對日本動手,高橋南絕對還是第一批請戰的軍官。」

    「那歸根結底還是你訓得好。」王湯姆看錢天敦說得認真,也就不再拿高橋南來開玩笑了:「其實我個人的想法也是趕著十八芝往北邊去,陶總和顏總也都有這個意思。陶總說了,這個叫驅虎吞狼,讓十八芝先替我們去趟路,把路踩平了,我們一路跟進就行了。」

    「你這傢伙,原來是一直拿話在試探我啊!」錢天敦聽他這麼一說就反應過來,既然陶東來和顏楚傑都早已經表明了態度,那說明軍方高層對此已經有了比較一致的看法,而王湯姆卻是一直繞來繞去的沒有直接說明,顯然是在試探自己的態度。

    王湯姆笑道:「這可不是信不過你,只是軍委想知道你對未來局勢發展的真正看法,畢竟你才是在第一線坐鎮的指揮官,所看到的想到的,或許跟大本營那邊會有些差異。如果你對於解決十八芝有更好的想法,軍委也同樣會認真考慮的。」

    錢天敦道:「將來攻打日本這件事,我絕對跟軍委的意見一致。」

    「既然現在十八芝已經顯露了想主動放棄澎湖的打算,那我們也不妨想想,有沒有可能把他們往東北方向趕。」王湯姆問道:「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錢天敦不假思索地應道:「首先要讓他們絕了遷到江浙沿海落腳的打算才行,我看要讓福建水師加緊在台灣海峽西側的巡邏,給十八芝撤向大陸製造障礙。」

    「留出海峽東側的航道,給他們保留一條逃生通道。」王湯姆補充道。

    錢天敦接著說道:「其次,我們也可以在浙江想想辦法,比如說在市面上宣揚十八芝即將攻打沿海某地的消息,製造出緊張氣氛。」

    「浙江官府不接招怎麼辦?」王湯姆問道。

    「不要緊,十八芝也沒辦法確定浙江官府到底有沒有重視這種消息。畢竟他們現在已經輸不起,如果在目標地區受挫,那恐怕十八芝就沒有辦法再遷去下一個目標地區了。」錢天敦分析道:「他們現在只能找軟柿子捏,我們要做的就是讓江浙方向看起來不像是一枚軟柿子。」

    「這倒是有可行度。」王湯姆點點頭,心中琢磨著錢天敦的辦法。

    福建官府跟海漢的關係雖然非常密切,但並沒有辦法直接影響浙江那邊的政策動向,因此直接使用官方渠道的可能性不大。但要在民間散播消息,難度相對就要低得多了。加上福建這邊剛截獲了一支來著江浙的海商船隊,倒是可以利用這一事件,在北邊的沿海地區散佈傳言,人為地製造出緊張氣氛。

    不過這件事肯定沒法由海漢自己出面去做,多半還是得指望許心素出力去完成。但許心素願不願意配合這種方案,那也仍需與其進行商議才行。

    「我們先整理一下情況,發電報回大本營匯報一下,看看執委會怎麼定吧。」王湯姆琢磨了一陣,還是決定按照標準處理渠道走,先告知執委會。

    「許心素這邊也要約談一下,他如果不配合,我們也很難進行下一步。」錢天敦提醒道。

    「這樣吧,等大本營有了決定,我們就跟許心素再面談一次。」王湯姆道:「他應該也能理解我們的用心,畢竟現在不是我們不想消滅十八芝,而是形勢起了新變化,提前動手的話,也會增加我們自身的行動風險。如果能逼得十八芝自動放棄澎湖,那我們和福建官府都能省下不少麻煩。」

    兩人說幹就幹,當天便發了一封長電報回三亞,詳細告知了福建這邊的最新局勢變化,並附上了兩人商議的驅虎吞狼具體實施方案。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2:16
703.第703章 前輩的故事

     對執委會而言,驅趕十八芝放棄澎湖老巢本來也是備選的方案之一,不過軍方在制定行動方案的時候,肯定要將十八芝死守澎湖的局面作為主要考量方向,所有的兵力調動、物資籌備,都是以攻打澎湖為藍本來進行部署。為了避免讓十八芝過早地察覺到海漢大軍壓境的狀況,還特地在向福建輸送人員物資的過程中使用了許多瞞天過海的手段。

    但如果要換一種思路,給十八芝製造外部壓力以驅使其主動放棄澎湖,那就必須要放棄之前的做法,讓十八芝意識到他們將要面對的敵人具有不可抵抗的強大實力。好在現在是十八芝已經動了要逃的心思,聯軍一方倒是不必大費周章地提前在台灣海峽宣揚武力了,只需想想如何能夠給這種苗頭來個火上澆油就好。

    福建前線的兩位帶兵大將都認為在目前開戰準備尚不充分的情況下,把十八芝驅離澎湖比嘗試將其殲滅更為可行,這種意見也直接影響到了執委會的決策。當然更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聯軍如果按照原定的計畫行事,有可能會讓十八芝毫無損失地逃走,而這並不是聯軍雙方的首腦所願意看到的結果——即便是有意要放十八芝離開,那也得將其扒下一層皮,讓他們在短期內難以恢復才行。

    3月25日,在執委會的授權下,軍委發佈了新的部隊調動命令,駐守三亞的海軍第一艦隊將在近期啟程,前往珠江口與駐紮在鎮南港的第二艦隊會合,然後一起開拔去福建,參與代號為「海峽風暴」的大型聯合軍演。駐安南金蘭港的南海艦隊北上回三亞,進行艦隻維護升級,艦隊軍官們也將在此期間進入勝利港軍校接受短期培訓。

    當然了,無論是軍演還是艦隻的維護升級,統統都只是一個藉口而已,明眼人當然知道這麼大規模的軍事調動可不是和平時期應有的動作。海漢目前總共才四支成形的艦隊,這個調動完成之後,其中三支都會集中到福廣海域,這種將大量兵力部署到海外的狀況,只在當初介入安南內戰時出現過。不過那時候海漢民團的兵力遠遠不及現在,與大本營的距離也比現在近得多,這麼大規模的軍力調動,對於海漢的運輸和補給都將帶來不小的壓力。

    除了海軍之外,駐守海南島的陸軍也將抽調兩個營的部隊前往福建,在與福廣兩地的駐軍會合之後,參與行動的海漢民團陸軍部隊規模也將達到近四千人的規模,將會臨時編製為一個加強團。其中包括四個步兵營,一個炮兵營,一個後勤輜重營及團部直屬的通訊連、偵察連、醫護連、特勤警衛連等等。軍方一把手顏楚傑將親自出任最高指揮官,與部隊一起開拔。

    這次參與福建戰事的海陸兩軍算在一起,總兵力已經近七千人,也是海漢軍史中投入兵力最大的一次軍事行動。軍方預計這次行動將要消耗的資金至少在五十萬元以上,好在這筆錢並不需要自掏腰包,福建那邊已經承諾會負擔這一筆不菲的戰爭開支。當然了,要是最後十八芝選擇撤離澎湖,那麼戰事或許並不會持續太久,實際的花銷也可能會比預計的數目更低一些。

    這個時候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插曲,神經莫名緊張起來的葡萄牙使者約見了陶東來,詢問此次的兵力調動是否與葡萄牙有關。葡萄牙人的緊張情緒倒也不是全無來由,現在海漢跟福廣兩省的大明官府越走越近,去年更是有好幾次出兵是為了替大明討伐海盜,其中一戰甚至牽扯到了荷蘭人。葡萄牙人在濠鏡澳的據點也是他們在大明的唯一一處港口和貿易門戶,雖然大明官府從沒表示過要收回這片土地,但海漢人可未必不會打這裡的主意,畢竟珠江口海域的實際控制權現在就是掌控在海漢民團手中,真要搶奪濠鏡澳,葡萄牙人恐怕很難有抵抗的能力。

    哭笑不得的陶東來只好安慰葡萄牙人並不會發生他們所擔心的事情,此次的軍事調動不針對葡萄牙,也不會對濠鏡澳發動任何形式的攻擊。為了讓葡萄牙人確信這一點,陶東來不得不表示如果海漢真的打算要搶佔濠鏡澳,其實不需要動用這麼多的兵力——大概只需一半就已經綽綽有餘。

    陶東來「有理有據」的說法總算是安撫住了惴惴不安的葡萄牙使者,好在這種說辭不需要再對廣東官府重複一遍,因為這件事已經由駐廣州辦事處的馬力科等人去辦了。海漢北上的艦隊雖然會在香港島短暫停留以進行補給,但並不會駛入珠江口,因此倒也不會給廣東官府造成太多的緊張情緒。

    4月1日,是一年一度的海漢登陸勝利港慶祝日,今年已經到了第五年,對於每一個參加了穿越行動的人員來說,這都是一個可喜可賀的日子。五年過去,他們不但在這個時空中成功立足,而且還順利地實現了對外的不斷擴張。到目前為止,海漢已經實現了糧食、能源、金屬等必需品的自產,搭建起了初級工業體系,並且通過對外貿易實現了原始財富積累。

    以海漢今時今日的實力,要在海南島立國已經不需再有什麼大的顧忌,即便大明朝廷會對此震怒,但也拿不出什麼有效辦法來對付武力強大的海漢,瓊州海峽這道天塹就足以讓明軍止步於對岸了。當然了,廣東官府其實早就對海南島上的狀況心知肚明,但只要海漢一天沒有豎旗造反,大家就繼續裝聾作啞假裝不知道就好,畢竟帶著兵去跟海漢人死磕,哪會有每年坐在家裡收銀子舒心愜意。

    而正是因為廣東官府的一再容忍,海漢這邊倒也不急著宣佈獨立了。反正海南島各地都已經在開始按照執委會規劃的模式重新建立統治機構,慢慢抹去大明的影響力,時間越長效果越明顯。而且不跟大明翻臉,大陸地區的原材料和人口就會源源不斷地輸入海南島,再以工業品的形式返銷回去賺取收益,執委會對於這種已經成熟的運作模式是樂見其成的。

    按照往年的慣例,海漢轄區各地都進行了各種形式的慶祝活動,而勝利港也一如既往地舉辦了閱兵儀式。即將出征的陸海兩軍部隊都在閱兵式上亮相,去年在南海和福建兩地作戰立功的軍官們,也終於等到了在這個萬眾矚目的盛會上得到首長們親自授獎的機會。對於海漢民團的軍官們來說,在週年慶上的授獎儀式所帶來的榮譽感,甚至超過了所得獎項本身,因為絕大多數獲獎者只有在這個場合,才有機會能夠跟高高在上的執委會首長們進行面對面的接觸。當然首長們也沒有忘記利用這個機會,給即將出征的軍官們好好打一打雞血,讓他們帶著十足的戰意踏上征途。

    4月2日,剛剛在前一天得到不少軍功嘉獎的海軍就從勝利港開拔了。除了十餘艘作戰船隻之外,同行的還有裝載補給以及運送陸軍部隊的船隊,隊伍浩浩蕩蕩總共有四十多艘船。船隊將先行前往鎮南港,在那裡與當地的部隊會合之後,再一起駛向福建。

    「藍鯊號」護衛艦是一艘去年剛剛入役的「探險級」戰船,船上有近一半的水兵是去年服役的新兵,作戰經驗相對較少,這次遠征福建還是他們第一次參加這樣大規模的軍事行動,都不免既緊張又興奮。

    駛出勝利港不久,船隊折向東方行駛,甲板上閒下來之後,一幫新兵便圍住老兵,讓他講講之前參加過的海戰。

    「都是過去的事情,沒什麼好賣弄的!」被圍住的老兵卻不肯配合,擺擺手示意大家散開。

    直到有新兵很識趣地摸出了菸捲遞到老兵手上,老兵一看是市面上要三角一包的「勝利堡」,不是那種白殼內部供應的免費低端貨,這才終於鬆了口:「既然各位這麼想聽故事,那我就隨便說兩段……」

    「點上點上。」當下有識趣的水兵摸出火柴給老兵點燃了菸捲。

    老兵吸了兩口,一邊吞雲吐霧,一邊說道:「說起來我老曹也是算是入伍比較早的,崇禎元年……呸!是海漢1628年才對,我就來勝利港投了軍,那時候你們這幫猴崽子,應該連勝利港在哪兒都還不知道吧?」

    這些新兵幾乎都是1628年之後才移民到海南島的外來戶,因此老曹這種賣弄資歷的說法倒也無人質疑。

    旁邊有人問道:「曹頭兒,你投軍之前是做什麼的?」

    老曹應道:「之前?之前就是在崖城水寨裡吃兵糧的,所以投了民團之後,首長們就還是把我分到了船上當差。」

    人群中有人嘀咕道:「原來崖城那地方以前還有水師啊!」

    「早幾年是有的,不過朝廷和兵部一年也撥不了幾兩銀子下來,連吃飯都不夠,早就已經衰敗了。」老曹嘆道:「你們大概不知道,如今在鐵爐港運鹽的海船,其中有好幾艘都是以前崖城水寨的戰船。要不是首長們宅心仁厚,水寨這幫人估計一多半都得餓死。」

    「聽說經常在勝利港露面那位羅升東羅大爺,以前也是崖城水寨出身?」有知道點內幕的人開口問道。

    「水寨出身?嘿嘿!」老曹不慌不忙地吸了兩口菸捲,吊足了周圍這幫人的胃口之後,這才說道:「羅爺可是水寨的第一把交椅,崖城水寨參將就是他!」

    周圍的人都表現出了不同程度的驚訝,這讓老曹的虛榮心很是得到了滿足,便繼續說道:「當初羅爺也是慧眼識珠,看出了海漢首長們來頭不凡,是做大事的人,就果斷跟首長們合作,幫首長們在瓊州各地賣鹽。這時間長了,羅爺也不想吃兵糧了,乾脆就把崖城水寨變成了崖城商棧,安安心心地做起了買賣。這幾年也頗賺了些錢,那三亞建的專賣富商大戶的房子,一套就得要上千,羅爺可是買了好幾套屯著。」

    「曹頭兒,那你怎麼不學著羅爺,也跟著做買賣去?」有人好奇地問道。

    「你以為誰都能做買賣賺大錢啊!」老曹伸出手去敲了這人腦袋一下:「這還是得腦袋瓜好使才行!我這樣的連算帳都算不明白,還做什麼買賣?再說了,人家羅爺也是有背景的人,他老丈人可是崖州知州大人啊!海漢首長們願意把這海鹽買賣交給羅爺代理,那也是有看中了這層關係的原因在裡面。」

    老曹把剩下的煙屁股彈進海裡,繼續說道:「蟹有蟹路,蝦有蝦道,你們也不用羨慕人家做買賣發了財。在海軍裡好好幹,幾年軍功累積下來,該分房分房,該分田地分田地,今後要想退伍回家,執委會還給安排事情做,那不比做買賣穩當多了?說不定這趟去完福建回來,我們這條船上就得多幾位憑軍功升到尉官的。」

    「這軍功有那麼好拿?海上打仗很凶險吧?」有人又問道。

    「凶險個屁!」老曹斥道:「海軍拿軍功比陸軍容易多了,陸軍就算有槍有炮,那打到最後還是得短兵相接,拿命去拼。如今我們海軍打仗都是隔著老遠直接用炮轟,轟到對方投降或者沉船為止。海軍成軍都幾年了,還沒有哪條船是在海上被對手擊沉的。」

    老曹說的雖然也是實情,但卻並不是那麼全面,海軍在數次的海上交戰中當然還是有人員的損失,只是相對陸軍的傷亡率的確要更低一些。而且海軍所承擔的風險可不僅僅只是在戰時,在海上航行期間幾乎每時每刻都要面對大自然的挑戰。因為惡劣天氣損毀乃至沉沒的海軍船隻,在過去的幾年中也曾出現過好幾次,只是軍方不會對此多加宣揚而已。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3:26
704.第704章 作戰籌備會

     當下又有人問道:「聽說這次去福建是要跟十八芝打仗,曹頭兒以前跟十八芝的人交過手嗎?」

    「我跟著首長在珠江口打十八芝的時候,你們這幫傢伙連勝利堡門朝哪邊開都還不知道呢!」老曹忍不住又一次賣弄了資歷:「當年我進民團後打的第一場仗,便是在廣東跟十八芝幹!想那劉香當初也算是廣東沿海一霸,連大明水師都不敢攖其鋒芒,自恃實力強大,帶著船隊來攻萬山港。嘿嘿……老曹我也是那時候才第一次見識到自家火炮的厲害之處!劉香帶來的船隊,幾乎有半數被留在了萬山港,剩下的船被我們一路咬著一直打到潮州府,那次他能逃出去也算是命大!」

    「萬山港之戰已經是三年多以前的事,想必如今有了『威嚴級』的大炮船,打十八芝應該更輕鬆吧?」有人很是捧場地問道。

    「那是當然了!」老曹說得興起,伸手到兜裡把自己的菸捲掏出了發一圈,旁邊立刻有人掏出火柴給他點上了。老曹抽了兩口,這才又接著說道:「這條『藍鯊號』上的炮也不少吧?可是連『威嚴級』一半都還不到,你想想那『威嚴級』開炮的時候得多猛?可惜沒能參加去年海軍在福建打紅毛人的戰鬥,聽說我們的船一個側舷齊射,就把紅毛人的炮船打了個半殘,打到最後逃出去的就剩兩條船。」

    「要是以後能到『威嚴級』的炮船上服役就好了!」水兵們的眼裡都流露出了羨慕的神色。「藍鯊號」平日訓練時也時常會在艦隊中充當「威嚴級」主力戰艦的護衛艦,因此這些水兵都不止一次在近距離觀看過「威嚴級」的雄姿,那巨大的艦身、高高的桅杆、密密麻麻的炮船,還有船上神秘的動力推進裝置,都是讓水兵們心生嚮往的緣由。而且如果能在海軍各支艦隊的旗艦上服役,說出去也是一件極有面子的事。

    「機會肯定有,但得你們自己努力才行!」老曹吐出一口煙道:「只要軍齡超過一年,就能報名參加選拔了。你們這幫人也快了,還有半年不到就夠資格了。不過要是能在這次的任務裡立下戰功,那說不定也有機會得到首長們的特批就是了。」

    老曹這番話說完,周圍的水兵們都是聽得眼中放光,心中暗自盤算起自己服役的時長。旗艦上對水兵的要求要比普通戰船高得多,所限定的並不僅僅只是入伍年限,還有專業技能,背景出身等等。只有那些忠於執委會,並且專業技能較強的佼佼者,才有機會入選到旗艦上服役。

    「曹頭兒,旗艦上打了旗語,讓我們放慢速度,等著後面的運兵船。」有人過來報告道。

    「都別傻站著了,做事做事!」老曹站起身來,將沒抽完的半支菸卷在桅杆上杵熄了,重新放回衣兜裡,然後開始指揮水手們調整船帆。

    由於這次出行的船隊規模較為龐大,其間還有不少船隻是傳統的福船廣船,航速較海漢戰船要慢一些,因此整個船隊也只能放緩了前進的速度。四天之後,這支遠征軍才抵達了香港島南部的鎮南港。

    此時的鎮南港已經完全進入了軍事管制狀態,民間機構已完全從這裡撤離,所有民用船隻也都被禁止駛入鴨脷洲與港島之間的海灣。船隊在鎮南港靠岸之後,將會得到一天的短暫休整時間。而原本已經調動到這裡的陸海兩軍部隊,則將加入船隊一起向東進發。

    4月7日,擴充為六十二艘船的船隊從鎮南港拔錨起航,向南繞過了黃麻角,然後與海岸保持著大約二十海里的距離向東北行進。沿途所遇到的海船,無不對這支掛著紅藍兩色海漢旗的龐大船隊側目,紛紛讓出航道。好在這些海商也知道海漢向來不對平民進行劫掠,因此即便感到震驚,倒也沒人會因為恐懼而駕船逃命。

    4月11日,船隊的先頭部隊駛過南澳島,進入到福建海域。福建水師也派出了五艘戰船,在這裡迎接和指引海漢船隊的到來。

    由於執委會決定調整對十八芝的戰略,希望能夠通過各種方式施加壓力,迫使其主動放棄澎湖,因此大部隊進入金門附近海域的時候並沒有向前幾次的船隊一樣選擇入夜時間,而是在白天就浩浩蕩蕩地開進了圍頭灣,絲毫不加避諱地宣揚著武力。

    特地趕到金門島來迎接海漢船隊的福建總兵許心素及漳泉兩州的文武官員,看到這支龐大的艦隊也不禁瞠目結舌。漳州知府低聲說道:「本官總算明白,為何這海漢人執意要求金門島上的碼頭一擴再擴,原來竟然他們會派來如此之多的戰船!」

    旁邊泉州知府也應聲道:「看樣子海漢人這次是精銳盡出,大局可定也!」

    海漢派到福建參戰的三艘「威嚴級」主力戰船都在這支龐大的艦隊當中,儘管本地的一些大明官員在去年就曾經見過了隨使團一起造訪澎湖的「威信號」,但這次同時出現了三艘這樣的大型戰船,視覺上所造成的衝擊力也是大大超過了前次。一些去年曾經隨許心素一起觀戰的武將,猶記得當時「威信號」是怎樣以一己之力打垮了十八芝在南日島部署的船隊。如今他們心目中的這種無敵炮艦竟然一下子來了三艘,光是看到這幾條船,就足以讓他們對此次的戰事充滿勝利的信心了。

    除了三艘旗艦之外,還有稍小兩個級別的作戰船隻共計三十艘,被福建水師奉為至寶的「探索級」戰船,在海漢的船隊中僅僅只是擔任外圍的偵察、護衛等任務,讓福建水師的一幫軍官們看得好不眼饞。

    「大人,海漢民團的顏將軍已經到了。」

    許心素聽到手下報告之後,便起身招呼道:「諸位,海漢的顏將軍已經登岸,請隨本官一同前往迎接。」

    海漢對於此次出征的重視程度,許心素是能切身感受到的。這次不但從三亞派來了龐大的作戰船隊和規模不小的陸軍部隊,而且連海漢民團的首腦人物都親自出征來了福建,許心素也不敢亂擺官架子,特地帶了兩州文武官員和親信隨從,來到金門島迎接顏楚傑和海漢部隊的到來。

    「許久不見,顏將軍還是這麼威風凜凜!這一路上辛苦了!」許心素還隔著老遠便拱手大聲招呼道。

    「許大人客氣了!大家都是為大明效力,辛苦什麼的就見外了!」顏楚傑笑著回應道。在這種公眾場合之下,他很清楚自己該採用什麼樣的態度,才會讓這幫大明官員的面子上能過得去。

    果然許心素聽了這話之後,臉上的表情又燦爛了許多:「多虧海漢的各位深明大義,願意為國效力,本官和福建的百姓們都是甚為感激!」

    「許大人愛民如子,對我們海漢一族又多有照顧,這能出力的時候,我們當然不會含糊。再說這十八芝的確可惡,滅了他們也是替天行道,許大人陞官,我們發財,兩全其美之事,我們海漢一向都是很樂意去做的。」顏楚傑也是久經考驗的嘴炮,再加上這幾年一直身居高位,跟許心素這種官場老油條交流起來倒也不會落了下乘。

    碼頭上的迎接儀式和之後進行的接風宴都只是慣例的套路環節,真正商討正事,還是要等到第二天的作戰籌備會上才行。

    其實大的作戰方略,雙方在此之前已經有過多次溝通,王湯姆提前來福建,為的便是協調兩軍之間的作戰安排。不過因為十八芝最近所露出的蛛絲馬跡,海漢的策略有所調整,這也需要跟福建方面作進一步的溝通,否則一個想打,一個想放,那就容易出問題了。

    「十八芝最新的動向是什麼?是不是可以確定他們真的是準備放棄澎湖外逃了?」陶東來在會議開始後就很快引入到正題:「確定了這一點,我們才可以討論接下來的應對手段。」

    「據兩日前送回的情報,十八芝仍未對澎湖的據點作加固,此外近日有一支小船隊從外地返回澎湖,據說這支船隊是去了一趟琉球。」許甲齊應道:「我們懷疑十八芝有心要遷往琉球,但目前並無確鑿的證據。此外在浙江散佈的消息也已經起了作用,浙江巡撫日前已經發文過來,詢問十八芝將於近期攻打浙江沿海的消息是否屬實。」

    「想必許大人已經給了浙江一個圓滿的答覆?」顏楚傑望向許心素問道。

    許心素微微頷首道:「此事自然千真萬確,連他們先攻何地,再攻何地的海盜口供都一併送去浙江了,相信過幾日之後,浙江沿海諸島免不了一番雞飛狗跳。」

    顏楚傑微微一笑,就算許心素不細說,他也大致能想像到浙江官府接到這樣的回覆之後會採取什麼樣的行動。而這種消息估計很快就能傳到十八芝在當地安插的探子耳中,然後反饋到鄭芝龍那裡。鄭芝龍就算原本有去浙江沿海佔島的念頭,知道那邊的動靜之後大概也會重新考慮了。

    許心素接著說道:「前日貴方提出倉促開戰,圍剿十八芝的成功機會不大,意欲將其趕出澎湖,本官認為也是可行的。不過這鄭芝龍一向狡詐,加之並沒有確鑿證據證實十八芝會主動放棄澎湖,說不定會是他故弄玄虛,要引我們提早發兵。不知顏將軍怎麼看?」

    顏楚傑應道:「我們當然也想到了這種可能性,所以仍然是按照原本的作戰計畫調來了部隊。不管十八芝逃或不逃,我們都做好打大仗的準備。逃,我們就以驅趕為主要戰略,不逃,那就儘可能摧毀他們的船隻,切斷其外逃的航線。」

    許心素道:「那貴方如今所擔心之事為何?」

    「主要是部隊的適應和後勤補給。」顏楚傑解釋道:「這次來福建參戰的民團部隊中,福建籍出身的士兵不多,初來乍到之下,部隊有可能會出現水土不服的狀況,這相信許大人也能夠理解。」

    許心素點點頭道:「若是有此種狀況發生,的確會影響到戰力。本官已命漳泉兩州集中城中名醫待命,各種藥材也盡可任意取用,此外供給貴方的米糧菜蔬,包括這金門島上新建水庫所提供的水源,全都有專人負責查驗,務求飲食上不出任何岔子。」

    「許大人有心了!」顏楚傑先謝了一句,然後接著說道:「至於後勤補給方面,原本我們是希望用三個月時間來將作戰物資提前運到金門基地,不過因為澎湖的突發狀況,我們目前運過來的作戰物資只有計畫的一半左右。這也就是說如果戰事持續的時間或者戰鬥強度超出原來的計畫,那麼我們有可能會因為彈藥或其他物資不足而導致中途休戰。」

    「此事王將軍之前也曾向本官提及,本官倒是有一個解決之法,不知顏將軍可否一聽?」許心素應道。

    「許大人請講。」

    「本官兩日之內,便可在漳泉兩州調集一支百艘海船規模的船隊,即日便南下去三亞運輸貴軍作戰所需之物資,如一切順利,二十日左右便可往返,如此應該是趕得上作戰所需。」許心素拋出了自己的計畫:「如一趟無法運完,那這支船隊出發後十日之內,本官還可以組織同等規模的另一支船隊南下。如此兩支船隊以十日之差往來兩地之間運輸補給,或許應能解決貴軍所擔心的問題吧?」

    這個解決方案只能用「簡單粗暴」四個字來形容,但顏楚傑不得不承認許心素的這個建議完全可以解決海漢所擔心的補給問題——至少在運輸能力上是達標的。而且根本不需要一百艘海船的規模,大概減半就已經足以了。如果到物資耗完的時候海漢民團還沒能拿下澎湖,那就趁早不要再打下去了,民團上上下下都丟不起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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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5.第705章 十八芝的逃亡計畫

     既然福建官府願意主動出力解決海漢力有不逮的後勤運輸問題,那麼海漢這邊也的確就沒什麼其他的後顧之憂了。剩下來需要討論的,就是雙方如何在行動當中能協調一致,做到令行禁止。

    這種跨陣營的指揮體系在大規模作戰中無疑是一個難題,而且此次戰場是無邊無際的大海,各支部隊之間的聯絡通信手段往往只能依靠旗語和煙火,戰場上的溝通效率也會受其影響。去年兩次在南日島海域作戰期間,海漢海軍和福建水師多數時候都是分開行動,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雙方在指揮體繫上的差異沒辦法在短時間內得到融合。

    不過南日島戰役之後的半年多時間裡,福建水師倒是有了不少機會和駐金門島的民團海軍一起合練。加上福建明軍中本來就有不少將官曾經接受過海漢的短期軍事培訓,合練起來進度倒也不慢。時至今日,提前數月到金門島與海漢海軍合練的數艘海漢造戰船已經基本能夠跟上海漢的節奏了。

    但這也僅僅只是福建官府此次參戰的其中一支軍隊而已,此次將要出動參戰的船隻將多達三百餘艘,與海漢海軍提前進行過合練的不過十之二三。當然了,福建水師並沒有這麼多戰船可用,其中有一多半是從漳泉兩州臨時徵調的民船,在戰時充當運送士兵和物資的工具。而這些臨時徵調的船隻在此之前並沒有經過專門的訓練,福建水師所能做的也就只是派出一些水兵到這些船上去擔任領航和指揮。

    如果在海上爆發大規模的混戰,這些船隻未必能如臂指使地發揮出應有的作用,反倒是容易因為溝通不暢而拖了自己人的後腿。因此在開戰之前,雙方就必須要先商定一些戰時溝通、辨識身份以及處理突發狀況的辦法。

    4月17日,福建明軍的參戰部隊也基本完成了集結,水陸兩軍都已經在中左所做好了開戰前的準備。而福建官府為此所調集的各種作戰物資,也正源源不斷地送抵中左所和金門島兩處軍事基地。

    近日漳州泉州的大規模人員物資調動並沒有進行掩飾,而這樣的大動作也瞞不過海峽對面的澎湖。事實上在海漢大部隊開進福建當天,就已經有消息傳回到澎湖。

    海漢民團大部隊的到來對於十八芝來說絕對是一個壞到不能再壞的消息,儘管在此之前鄭芝龍等人對於局勢惡化到這樣的程度已經有了一定的預計,但心裡難免都還存有一絲僥倖,認為海漢的動作或許不會這麼快。當這天真正來到的時候,十八芝上上下下還是陷入到了難以抑制的恐慌之中。

    在消息傳開的當天晚上,就有三艘船無緣無故地從馬公港消失了。雖然這些人沒有在離開前留下隻言片語,但留下的人卻在紛紛傳說離開者就是為了逃避海漢人即將發動的進攻。十八芝的頭目們並沒有及時對這樣的傳聞進行管制,然而過了一夜之後,馬公港又少了幾條船,而這次偷偷溜走的傢伙不但帶走了船,還打著鄭芝豹的名號從島上的糧倉提走了三千斤糧食。

    鄭芝龍得知之後自然是大發雷霆,一面派船追捕逃走的屬下,一面將鄭芝豹叫到書房狠狠地訓斥了一通。訓完自己兄弟之後,鄭芝龍倒也沒忘了亡羊補牢,下令澎湖所有港口碼頭進行管制,沒有鄭芝龍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駕乘百料以上的海船出航。

    鄭芝龍現在的處境的確十分艱難,雖然已經與各個大頭目商定了撤往海外,但撤退計畫一直未能完全定下來。毫無疑問,對岸如果知道十八芝選擇撤離,很有可能會銜尾而至,趁十八芝撤退期間發動進攻。而十八芝在澎湖有上萬屬下,加上家屬足足有三萬人上下,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全部撤走的。留下來墊後的,很可能就會被對岸的大軍給堵在澎湖。

    為了能夠早日定下撤退的計畫,鄭芝龍不得不自己先站出來,從他的直屬人馬中抽出一千人負責墊後,而其他各家頭目則通過抽籤的形式,抽出四家來再湊一千人,總計兩千人留在澎湖主島上,作為最後一批撤離的人員。同時鄭芝龍也特地派了數艘快船前往漳泉附近海域,監視聯軍的動向。

    而海峽對面的聯軍自然也沒有閒著,加緊了在海峽內的巡航力度,雙方在四月中旬的短短數天之中,就在海上交手了好幾次。不過十八芝一方明顯吃虧多一些,因為聯軍派出來巡航的船隻幾乎都裝備了產自海漢的火炮,而十八芝的偵察船為求輕快,船上基本不會配備任何重武器,雙方一旦接近到一定的距離,聯軍一方的火炮就會讓十八芝的海船嘗到只能挨打不能還手的滋味。

    到四月下旬,十八芝的船已經不敢在白天靠近金門島附近海域進行抵近偵察,只能選擇入夜之後才從比較遠的地方駛到近處進行觀察。這樣的偵察效果自然好不到哪裡去,只能大致地判斷出聯軍一方的艦隊規模。鄭芝龍所獲得的報告,也只是三百到五百艘船這樣一個比較模糊的數字。

    儘管十八芝手頭可用的船遠遠不止三五百艘,但鄭芝龍也明白自家的船跟對手的船比起來並不在一個實力層面上,南日島的教訓已經充分表明了雙方的實力差距,鄭芝龍也並不打算再用自家的海船和兒郎白白去給對手刷戰績了。

    四月底,去琉球和浙江考察環境的兩支船隊也先後回到了澎湖。浙江方面傳回來的消息讓十八芝的大頭目都是心中發涼,沿海島嶼較多的台州府、寧波府都加強了對近海的防禦力度,甚至要求島上的住民暫時回遷到大陸上,避過這段風頭再說。而浙江方面的反應如此之大,據說就是來自於福建官府向其提供的資料,表明了十八芝將在四五月之間攻打兩省的松門衛、昌國衛、觀海衛等地。

    鄭芝龍當時就在書房裡摔了價值數百兩銀子的海漢制崇禎元年限量紀念版五彩玻璃硯台,大罵海漢人心狠手辣不是東西。作為當事者,他當然很清楚十八芝並沒有在近期大舉攻打浙江海岸的計畫,雖然派出了船隊前往浙江勘察,但目的也僅僅只是希望能在浙江近海拿下一兩個無人島,以作今後貿易中轉所用。然而海漢人製造出的這個虛假消息,卻使得浙江官府神經緊張,加緊了對沿海地區的防禦部署,使得十八芝很難再在浙江沿海順利立足——至少在近兩個月是不太可能了。

    十八芝當然也可以選擇強行攻打,但問題就在於已經輸不起,一旦戰事不利,連後退的地方都沒了。鄭芝龍不敢冒這個風險,所以只能把注意力投向琉球,那裡基本算是十八芝的最後一絲希望了。

    琉球群島所在的位置位於台灣島和日本之間,有大小島嶼一百餘座,在元末分為中山、山南、山北三個獨立的政權,其中以中山國的勢力最為強大。

    明洪武五年,即公元1372年,明王朝派出使臣楊載出使琉球三國,並分別冊封了三國的國王。而三個小國也都明確表示向大明稱臣納貢,成為大明的藩屬國。1429年中山國興兵滅了另外兩國,定都首裡城,統一了整個琉球。

    不過因為琉球王國自身的實力虛弱,在此之後仍多次遭受外部勢力的入侵。17世紀初日本德川幕府讓薩摩藩率軍入侵朝鮮,薩摩藩的藩主島津氏向琉球敲詐軍費,遭到拒絕之後,島津氏派出大將樺山久高率部入侵琉球,俘虜了琉球國王尚寧,並迫使其答應了每年向薩摩藩輸送糧食8000石的條件,從此琉球也開始向日本的薩摩藩和江戶幕府朝貢,成為了「一國兩屬」的狀態。

    對於十八芝來說,琉球王國所擁有的防禦力量比起早幾年被動挨打的福建水師尚有不如,要直接攻打琉球島也並非不可能的事情。只是琉球島距離澎湖的距離太過遙遠,航程是澎湖到漳泉兩州的六七倍之多,直接向當地發動攻擊的難度還是稍顯大了一些。而且還有一個讓十八芝不能忽視的顧忌,就是琉球也是日本幕府的藩屬國,焦頭爛額的大明或許並沒有心情來顧及海外藩屬國的狀況,但日本薩摩藩可不會對這個地方的得失坐視不理,畢竟這裡每年進貢給薩摩藩的糧食和財物,對島津氏而言都是一筆不菲的財富。

    如果十八芝正面攻打琉球國,那薩摩藩介入戰爭的可能性將非常大。雖說鄭芝龍也不是那麼畏懼薩摩藩,但在逃亡的狀況下,能夠避免交戰就還是儘量避免比較妥當,畢竟十八芝可供戰爭消耗的資源已經十分有限了。

    另外考慮到遷居過去之後,今後還要設法和日本幕府保持貿易關係,冒然與薩摩藩產生摩擦也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因此鄭芝龍的考察目標並不是琉球王朝所在的主島,而是在琉球島西南約140海里處的宮古島。

    宮古島位於琉球群島西南部,距離福建約300海里,島上地勢平坦,加上周圍臨近的伊良部島、下地島、來間島、池間島、大神島的陸地面積,已經超過了200平方公里,而其中主島上的有一半以上的土地都可以作為耕地進行開發。其陸地面積和土地條件,都遠遠超過了陸地總面積不到100平方公里的澎湖列島。另外島嶼西側有多處天然港灣可供開發,對於靠海吃飯的十八芝來說,絕對是一個不錯的落腳之地。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琉球王國對這裡的統治影響力極為有限,島上幾乎沒有駐紮像樣的武裝力量,大概琉球國王也根本就沒想過會有誰會冒著得罪大明和日本兩個大國的風險,來搶佔這麼一個沒什麼特別物產的地方。如果十八芝打算佔下這裡,只要直接駕船前往當地,然後展示一下自己的武力,基本不用作戰就可以順利地接收當地的統治權了。

    從澎湖前往宮古島需要從台灣島北部繞過,航程近四百海里。以十八芝旗下的海船平均航速來計算,大概五六天就能抵達當地。不過對於十八芝來說,要將宮古島作為目標的話,留給他們的行動時間就已經不多了。這不僅僅是因為海峽對面咄咄逼人的對手,而且還因為宮古島每年5月中旬到6月中旬都是梅雨季節,海況也將會比較糟糕,對於大規模遷徙的船隊而言並不是一個適合的自然環境。

    在經過仔細盤算之後,鄭芝龍將出發的日子定在了農曆立夏這天,即1632年五月五日,爭取趕在梅雨季節到來之前完成這次大規模的逃亡行動。

    鄭芝龍沒有急於公開宣佈這個消息,因為他也知道手下龍蛇混雜,島上肯定會有福建官府的奸細,也保不齊有那貪圖富貴之徒,聽到消息之後就會叛逃報信。因此他定下計畫之後,也只是告知了大頭目當中的鄭芝豹、鄭芝莞、鄭芝鳳、洪旭、甘輝、施大瑄等幾個家人和親信。類似李魁奇、何斌、郭懷一等貌合神離的頭目,鄭芝龍連半點口風都沒有露。

    不過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儘管鄭芝龍試圖將秘密保守到出發之前兩三天才公開宣佈,但由於十八芝內部的保密制度並不嚴格,相關的消息還是在幾天後就傳揚開了。對於前途惶惶不安的海盜們在得知鄭芝龍已經下定決心不作抵抗就放棄澎湖之後,人心更是難以再凝聚到一起。

    4月28日,海盜頭目何斌、郭懷一率部叛逃,一下子拉走了六十多條船和近千人。他們並沒有選擇前往福建投降,而是去往了大員港,選擇投靠荷蘭人。在他們看來,荷蘭人在大員港所興建的熱蘭遮城已經初具規模,遠比跑到千里之外的陌生荒島上可靠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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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6.第706章 叛逃者的下場

     「十八芝的人要求進港?這幫海盜到底想幹嘛!」

    漢斯‧普特曼斯在聽到下屬的報告之後,眉頭都擰成了一團。年初的時候,他就已經得到了巴達維亞城發過來的緊急通知,公司董事會明確要求大員港停止所有與大明、海漢的敵對動作,並中斷與十八芝團夥的一切往來關係。為了讓漢斯嚴格執行這一規定,科恩總督在親筆信中還特別指出,這一決定關乎著未來幾年東印度公司在遠東地區的外部環境是否會惡化,所以必須要無條件地執行。

    雖然科恩總督在信中並沒有說明這個決策的真正原因,但漢斯的侄子范德維根卻在同時送回大員的另一封信件中詳細描述了之前和范隆根、蘇克易二人到三亞談判的經過,以及最後所達成的談判結果。漢斯看過范德維根的信之後,也就明白了公司的苦衷所在。

    去年夏天大員武裝船隊在海戰中敗給海漢人的時候,漢斯其實還是有繼續一戰以挽回顏面的心思,只是他也知道大員的武裝實力有限,要想把這個場子討回來,那非得要巴達維亞介入才行。後來讓侄子范德維根隨范隆根一同返回巴達維亞,除了向公司董事會報告戰事經過之外,也是存了要從總部拉救兵的心思。

    但漢斯的確沒想到海漢人會在福建海戰的同一時期,宣佈了介入到南海納土納群島的爭奪中。而當地地理位置的特殊性也決定了公司董事會不可能對此熟視無睹,在沒有把握從海漢人手裡奪回納土納群島的狀況下,科恩總督只得派出了范德維根在內的使團前往三亞進行談判交涉,一方面拖延時間來重新組織戰備,另一方面也要看看海漢人究竟對於南海和福建兩地是持著什麼樣的態度。

    相比納土納群島的得失影響,大員港這邊損失了幾條武裝商船就顯得不是那麼要緊了,董事會首先要確保的就是東北亞與巴達維亞之間的航路安全。不過東印度公司在南海和福建接連輸了兩陣,一步被動,步步被動,在三亞所進行的談判足足僵持了兩個月,最後所得到的結果仍然是東印度公司無奈地妥協。

    為了避免在南海出現由海漢人牽頭的反荷同盟,東印度公司不得不捏著鼻子默認了海漢對納土納群島,或者說已經被海漢人更回原本的安不納群島的實際掌控權。雖然最終協議中海漢也承認了東印度公司對當地擁有共管權,但這顯然只是海漢人的一種口頭施捨,因為協議中荷蘭人在當地的所有活動,包括但不限於商船停靠、人員駐留、貿易補給等等,都必須向島上海漢人掌權的管理委員會報備並獲得許可才能進行,這種待遇跟共管權可以說半點都不沾邊。

    至於大員港這邊的武裝衝突,雙方將其定義為「缺乏溝通所導致的誤會」,海漢一方放棄了原本的所有賠償要求,而東印度公司則是承諾了不再對抗並中斷與十八芝團夥的關係。

    范德維根在書信中向叔父明確指出,十八芝的存在已經不再是大員港發展的助力,反而極有可能會成為海漢對大員港動武的藉口。而巴達維亞在短期內大概都不可能向大員港派出大規模的武裝部隊進行協防,一旦大員港再跟海漢起了摩擦衝突,那漢斯真的只有對可能產生的後果自求多福了。

    海漢民團在最近一兩個月大規模進駐福建的消息,其實大員港這邊也已經有所耳聞。不過漢斯這一次不會再冒然去幫十八芝出頭了,他在此之前就已經下令驅逐了十八芝駐大員的機構和人員,而最近一個月更是要求碼頭對所有進入大員港的船隻進行身份識別,至少要從明面上杜絕十八芝的人員公開進出大員港,以免給福建官府和海漢人落下了口實。

    二月的時候,福建方面已經派人進駐大員港,雖然只是以民間商行的名義在當地開設了一家辦事處,但雙方對於這個舉動的意義都是心知肚明。福建官府和海漢需要通過這種手段確認東印度公司已經完全兌現了協議中的承諾,而漢斯也希望通過這種方式來讓海漢人打消敵意和疑慮,並且借此能夠與福建方面搭建起正常化的貿易渠道。在這麼一個關鍵時間,漢斯可不想因為一些節外生枝的事情而破壞了大局。

    「立刻通知皮克中尉來我這裡!」漢斯很快就下達了指令。

    皮克中尉是在范德維根離開之後接任大員港軍事指揮的軍官,同樣也是十分的年輕。但他上任的時機的確不是太好,目前幾乎是大員港最為虛弱的時候,不管是大明、海漢,甚至十八芝,都對大員港存有不小的威脅。對於他個人而言,這既是難題,也是建功立業的機會。

    皮克來到漢斯的辦公室之後,立刻就接到了漢斯下達的命令:「召集火槍隊,到港口壓制住十八芝的船隊,暫時不要讓他們的人登岸。我稍後會趕過去親自處理!」

    「是,長官!」皮克敬了一個禮然後立刻召集人馬去了。雖然去年的海戰中,大員港的海上武裝力量折損不少,但陸上的武裝倒是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熱蘭遮城的火槍隊有五百人的編制,這在荷蘭人看來已經足以應付小規模的戰爭了。畢竟當年福建明軍攻打澎湖的時候,荷蘭一方的作戰人員其實也不足千人。

    打發走了皮克,漢斯回到自己的臥室換了一套獵裝行頭,將短銃和佩刀都裝備上身,對著鏡子審視了一下自己的儀容,這才帶著親衛出發前往港口碼頭。

    漢斯趕到碼頭的時候,才發現這支打著十八芝旗號的船隊其實還並沒有進入到港口內。進入安平港的航道非常狹窄,寬不過百餘米,而這支船隊在進港之前就已經被港口附近巡視的船隻發現,亮明身份之後,港口的兩艘武裝商船迅速到入港航道處堵住了來路。而十八芝的船隊也並不是來打仗的,只能選擇了在入口航道處等待港口方面的答覆。

    「現在什麼情況?他們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漢斯趕到之後便開始詢問先行過來的皮克。

    「帶隊的是兩名十八芝的首領,他們的名字是……」皮克略微一遲疑,身後一名漢人相貌的手下立刻上前一步低聲補充道:「何斌、郭懷一。」

    皮克接著說道:「這兩個人希望能夠面見您,他們宣稱自己已經脫離了十八芝,請求我們接受他們的投靠。」

    「脫離了十八芝?有意思……」漢斯遲疑了一下又問道:「他們來了幾艘船?」

    「據他們自己的說法,一共有六十多艘船,將近千人。」皮克介紹道:「我已經要求他們立刻解除所有武裝,才能商談入港停靠的事宜。」

    「讓他們的兩個首領先進港上岸,我要見一見他們。」漢斯應道。

    「可是十八芝……」皮克對於漢斯下達的這個命令有一絲猶豫,總部發給大員港的通知,他也是知道的,任何與十八芝的往來都有可能被施為違反東印度公司與海漢所達成的和平協議,而大員港就駐有許心素的人。儘管皮克已經下令了封鎖港口,但十八芝船隊的到來顯然瞞不過人家的耳目,這消息要是傳出去了,那事情極有可能會鬧到無法收拾的地步。

    「通知許心素的人,讓他們也來。」漢斯沒等皮克表示反對,又下達了一個命令。

    皮克愣了兩秒鐘,這才領命而去。漢斯搖搖頭,心道這個年輕人還是不如范德維根明白自己的心思。如果是范德維根在,肯定第一時間就明白自己想要幹什麼了。

    半個時辰之後,漢斯在港口上的一處貨棧接見了何斌和郭懷一。

    「兩位突然到大員港來,不知有何貴幹?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大約在半年前我們已經向貴方聲明了立場,不歡迎貴方人員再來到這裡。」漢斯一開口就是冷冰冰硬邦邦的語氣。

    「漢斯大人有所不知,那鄭芝龍倒行逆施,不得人心,我們二人已經脫離了十八芝,決意與其一刀兩斷。此時率部來投,希望大人能夠不計前嫌,收留我等。日後一定鞍前馬後,為大人效命!」何斌幾乎是沒有任何的猶豫,便直接表明了來意。

    郭懷一似乎還有些抹不下顏面,何斌用手肘碰了碰他,郭懷一才開口道:「漢斯大人,在下與何首領手下的弟兄都是在海上闖蕩多年的老手,若大人願意收留我等,日後這北至朝鮮,南到爪哇,我等皆可為大人去闖蕩一番!」

    「這麼說兩位都是抱著為東印度公司效力的念頭來的?」漢斯問道。

    「正是如此。」何斌立刻搶著應道。

    「許先生,你怎麼看?」漢斯沒有理會何斌,而是轉頭去問他身邊站著的一名中年漢人男子。

    那中年男子抱拳應道:「漢斯大人,小民以為這兩位十八芝的大爺來意不善!」

    「哦?你說來我聽聽。」漢斯很是配合地捧哏。

    「聽說最近海漢民團大兵壓境,意欲要配合福建官軍攻打澎湖,此時在福建沿海已經是盡人皆知,想必澎湖的各位大爺們也都清楚得很。」那許姓男子不慌不忙地分析道:「澎湖一地無險可守,就算十八芝死守不退,最終也難免落得個覆滅的下場。若鄭芝龍足夠聰明,就當放棄澎湖,另尋一處可守之地,徐圖東山再起!」

    漢斯又很適時地問道:「那這種地方要去哪裡找呢?」

    「此地便是絕佳選擇!」許姓男子一抬手臂,手中摺扇指向入口航道:「這大員港入口極窄,那海漢炮船無法大批駛入,要在此地登陸便是一個極大的難題,加之附近熱蘭遮城已完成了一半多的建設,完全可以抵禦軍隊進攻。若是能在此地據守,即便海漢人槍炮犀利,恐怕也很難攻得下來。」

    漢斯故意問道:「但我東印度公司早就已經聲明立場,不會再與十八芝保持往來,他們又如何能把這裡變成了自家的據點?」

    許姓男子應道:「此事也不難,只需派出數名頭領,以叛逃之名投靠大員港。待大人接納之後,覓機舉事,反客為主,奪下大員港控制權也只需數日……」

    「放你娘的屁!」何斌已經忍不下去了,拍桌子破口罵道:「哪來的奸人,竟敢當著老子的面在這裡挑撥離間,搬弄是非!信不信老子這便拔了你的舌頭!」

    郭懷一則是不聲不響地開始左右張望起來,因為就在剛才這許姓男人胡說八道的時候,周圍不知不覺又增加了十幾名手持火槍的紅毛兵。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狀況,但郭懷一已經隱隱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漢斯乾咳了一聲道:「還沒來得及給兩位介紹,這位許先生是福建漳州人士,與福建總兵許心素大人,也是沾親帶故的關係。」

    那許姓男子抱拳道:「小人許山,兩位大爺多多指教!」

    如果何斌和郭懷一到了這個時候還沒明白了什麼事,那就真是蠢到不可救藥了。何斌從椅子上彈起來,伸手便要去拔腰間的刀,但卻拔了個空,才想起來剛才下船之後,已經被紅毛人搜去了身上所有的堅硬之物,連幾錠碎銀都給收走了。此時想要動手,卻已經沒了可用的武器。

    沒等他考慮好是掄椅子還是撇桌腿,幾個紅毛兵已經搶近身來,掄起槍托便向他身上砸去。倒是旁邊郭懷一見機得快,立刻舉手投降。何斌還沒來得及開口求饒,腦袋和後背上就接連吃了幾記重擊,暈暈乎乎地倒地不起了。

    迷迷糊糊中,何斌聽到漢斯吩咐道:「把這兩個匪首連同他們的手下一起抓起來!至於他們船上的人,一定要一個一個地搜身,不能讓壞人混入大員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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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第707章 澎湖開戰

     何斌和郭懷一兩人策劃數月,到處串聯,冒了不少的風險,最終才實現了率部出逃。但他們萬萬想不到自己的船隊到達大員港僅僅不到半天,就被他們試圖投靠的對象給拿下了。而曾經被他們視作救命稻草的荷蘭人,居然毫不猶豫地就將他們當作了祭品獻給許心素。雖然不知道荷蘭人與許心素之間達成了怎樣的協議,但兩名海盜首領都明白自己這一步已經錯得無法挽回,對於荷蘭人來說,他們的價值並不是可以成為打手或僕從,而是被當作了與福建官府進行利益交換的條件。

    直到這兩人被五花大綁起來提到一邊之後,許山才對漢斯深深一揖道:「漢斯大人深明大義,小民敬佩之至!不過這些海盜十分危險,還需得早做處理才是。」

    漢斯應道:「許先生有什麼建議?」

    「小民只是一介海商,豈敢對大人的決斷指手劃腳。」許山的身子伏得更低了。

    漢斯沉吟片刻才道:「這些海盜所犯下的罪行都是在明國境內,所以應該讓他們接受明國官府的審判才合理。我認為應該將他們送去漳州,交給官方處理比較好。」

    「大人英明。」許山很適時地拍馬屁道。

    「不過這兩人的手下有很多都是被裹挾入夥的普通人,我認為應該給這些人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漢斯又補充了一句。

    漢斯的目的很明確,他知道福建官府和海漢人對十八芝的態度是絕不放過,但也僅僅只是針對團夥中的大頭目而已。至於下面的這些嘍囉,對方可沒那麼在乎他們的生死存亡。而這兩個傢伙帶來的人馬對大員港而言都是極好的勞動力,要知道漢斯這幾年想盡各種辦法,每年能從大明引進的移民也不過才幾千人而已。

    許山當然也聽得懂漢斯這話的弦外之音,當下便應道:「據小民所知,福建官府對十八芝的態度是只拿首惡,脅從不論,漢斯大人盡可自行處理其隨從人員。」

    漢斯既然在這件事情上如此主動地配合,許山當然也不會不識趣地再在這些細節上挑毛病。能把何斌、郭懷一二人捉回福建,這就已經是大功一件了。至於說福建官府對荷蘭人的態度會不會因為這一事件而有所鬆動,那就不是許山所能干涉的範圍了,說到底他也只是許氏家族裡的一員而已,根本就不是官場中人,對於這種事也沒有什麼發言權。他在大員港的意義,更多是代表許心素集團的利益,而非福建官府。

    兩天之後,何斌、郭懷一兩人在大員港被荷蘭人抓捕的消息幾乎同時傳回了福建和澎湖兩地,而這一事件對於兩方所造成的影響也是截然不同。福建這邊自然是歡飲鼓舞,這還沒開仗,對手的陣營中就已經開始出現了分崩離析的狀況,說明十八芝的內部對於未來的局勢走向存在著極大的分歧,其戰鬥意志肯定十分堪憂了。

    而鄭芝龍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再次在書房裡摔碎了硯台——這是他最近一個月當中第二次在下屬面前摔東西發洩怒氣了,在過去可謂極其難得出現的狀況。

    「愚蠢至極!」鄭芝龍只能用這樣的話來評價何斌和郭懷一的下場:「紅毛人跟我們斷了來往,把我們的人逐出大員港,擺明了就是要跟福建官府拉關係了,荷蘭人沒跟許心素聯手出兵就已經是萬幸了,他們這兩個蠢貨居然還敢自己送上門去!」

    「大哥,如今島上人心惶惶,小弟認為應當立刻宣佈動身離開這裡,再拖下去,恐怕海對面的敵人就不會給我們脫身的時間了。」鄭芝豹一臉不安地向他建議道。

    鄭芝龍點點頭道:「事不宜遲,既然此事已經沒了回轉的餘地,那就盡快召集人馬準備出發。你去通知各個營寨,兩日之後,我們就拔營離開澎湖!」

    與此同時,金門島上也在討論最新的形勢變化。目前聯軍的參戰部隊已經完成了集結,所需的各種物資裝備也有七成到位,剩下的基本都是海漢需要的補給物資,而這些東西從三亞運過來還需要一些時日,照目前的形勢是等不及了。聯軍雙方現在的議題,已經從如何打這場仗,變成了什麼時候開始動手。

    「兩日之後,我們出兵!」顏楚傑最後斬釘截鐵地宣佈了討論的結果。

    雙方相同的出兵時間可以說是一個無意識的巧合,但其實也算是當前形勢所造就出來的必然事件。十八芝忙於要在被敵人打上門之前撤離澎湖,而聯軍這邊則是怕十八芝溜得太快讓他們全身而退。

    1632年5月1日凌晨,福建金門島。

    雖然海漢一方要求儘可能低調行事,但許心素還是旨意辦了一個簡短的出征儀式,殺豬宰羊獻祭不說,還特地從漳州大牢中提了十名本該在秋後問斬的海盜囚徒,拉到碼頭上砍了腦袋祭旗。

    在完成了一系列血腥的出征儀式之後,海漢民團部隊開始登船出發。而許心素所帶領的明軍因為是從中左所出發,而且船隻航速要慢於海漢船隊,所以是要比海漢這邊提早了兩個時辰出發,這個時候正好駛抵金門島海域。

    兩隻艦隊在金門島附近完成了海上會合,不過由於船隻眾多,編隊的時間也稍長了一些。直到上午八時許,聯合艦隊才完成了基本的編隊,開始向著東方駛去。

    而與此同時,澎湖馬公港內則是一片混亂狀態。雖然十八芝所擁有的海船數量眾多,但要一次運走幾萬人依然是很難辦到的事情。作為先頭部隊的一千多名海盜已經在兩天前出發,而今天要離開澎湖的則是包括一千二百多艘大小船隻,需要運載超過兩萬人及所需物資的主力船隊。

    儘管十八芝從上個月就已經開始在整理物資做出逃的準備,但這麼大規模的行動要集中在短時間內完成,以十八芝的組織能力來說仍然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各種物資在港口堆積如山,而排隊準備登船的人流和物資夾雜在一起,碼頭上負責指揮調度的人員又難以協同進行,導致了人員登船和貨物裝船的速度都大受影響,亂七八糟擠成了一團。

    鄭芝龍看得著急,將自己的親信叫了過來:「芝莞、芝鳳,你們各帶一隊兵馬,到碼頭上去維持秩序,那亂擠亂撞,不守規矩的傢伙,拖出來直接打殺了!告訴這些蠢貨,要是再拖上一兩天,大家都走不出這馬公港了!」

    鄭芝莞和鄭芝鳳帶著人到碼頭上抓了幾個不安分的傢伙出來公開處置之後,秩序果然是得到了一定的好轉。但由於缺乏統籌安排和高效的調度指揮,撤離的速度依然是達不到鄭芝龍的期望值。

    中午時分,從海上傳來了一個讓鄭芝龍的心徹底沉下去的壞消息——明軍和海漢人的船隊已經從漳州出發,目前的航向正是衝著澎湖這邊來的。而從其龐大的規模來看,顯然不是出來巡航的普通船隊。

    十八芝的傳訊方法是比較原始的煙火傳訊,因此所能及時傳回的訊息內容極為有限,但連續三趟警訊傳回,已經可以說明當下的形勢是有多麼惡劣了。而按照時間來計算,敵人的船隊大概在入夜之前就能趕到澎湖,這對於目前連一半撤離工作都還沒完成的十八芝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噩耗。

    「讓已裝好人貨的帆船立刻出發,到白沙島以北待命!」鄭芝龍當機立斷,立刻下達了新的命令。

    雖然馬公港港灣很大,但鄭芝龍不敢再冒險讓船隻停留在這裡進行整隊,否則敵人一旦殺到,亂成一團的船隊多半會堵住港口出入航道,到時候就麻煩大了。而白沙島在澎湖主島以北,距離馬公港約六海里,讓準備好的船隻先行到白沙島以北候命,就可以避免被敵人打到門口出現一鍋端的情形。

    當然了,僅僅是這樣的手段,肯定還是不夠的。鄭芝龍必須要設法拖住對手殺過來的速度,為己方的撤離爭取到更多的時間。

    「傳劉香、李魁奇,讓他們各帶百條戰船,去截住明軍水師!」鄭芝龍下令道。

    不過這次的命令執行得並不順利,劉香、李魁奇二人都不是省油的燈,接到命令之後非但沒有立刻率部出征,反倒是尋到鄭芝龍這裡,質問他為何要安排自己出戰。

    「大當家的,小弟這邊的情況你也知道,手底下的兄弟根本就不願意跟海漢人交手,如今要逼著兄弟們上戰場,大夥兒都不樂意啊!」劉香首先叫苦道。

    「大當家,要干就一起留下來跟海漢人幹個痛快,你差我與劉香二人去作擋箭牌,這又是何道理?」李魁奇則是更為直接了當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認為鄭芝龍的安排極不公平。

    鄭芝龍鐵青著臉道:「如今敵人的船隊距離馬公港已不過兩三百里,須臾便殺到,到時候莫說跑不了你我,這裡所有的人都跑不了!你們率部去拖上幾個時辰,便有機會多撤出去幾千人,有何不妥?」

    劉香反駁道:「小弟的部下曾經敗於海漢手中,跟其交手沒什麼信心,當派大當家手下的精銳出馬才對!」

    鄭芝龍沒有從這個角度跟他進行辯論,只是盯著他的臉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若聽從命令,我便讓你劉家子弟、老弱婦孺先行登船出港,日後到了新地盤,十八芝裡仍有你劉氏一門的位子!」

    劉香聽得完之後臉色也有些發青了,鄭芝龍這話粗聽起來似乎是對劉香的承諾,但仔細一琢磨,卻是赤裸裸的威脅。如果劉香直接拒絕鄭芝龍的指揮,那麼後果很可能是他劉家的人連馬公港都出不去。現在港口上安排登船的都是鄭芝龍的人,如果他刻意要給劉香的家人部下穿小鞋,那麼的確有可能會陷在這裡走不了。

    劉香當然也可以暴起反抗,但後果極有可能是被十八芝中的其他首領聯手鎮壓,因為誰也不願意被別人以破壞秩序的方式搶奪離開這裡的機會。如果劉香選擇抵抗,那麼後果可能比拒絕鄭芝龍的命令更為嚴重。

    「大當家,你何苦如此逼我!」劉香真是恨得直咬牙。自從珠江口一戰之後,他就率部縮回到福建這邊,再也沒有踏足過廣東海域,原因便是想要避開海漢人這群大煞星。但沒想到幾年過去之後,海漢人居然一步一步地把手伸到了福建這邊,而且還打算要攻打自家的老窩澎湖。對於劉香來說,即便是已經到了避無可避的狀態,他還是希望能夠撤往海外更遠的地方,而不是把身家性命押上,與海漢人搏命一戰。

    「這島上數萬人的安危都著落在我身上,不是我逼你,是十八芝需要你去做這件事!」鄭芝龍義正辭嚴地說道。

    見劉香垂頭不語,鄭芝龍又問道:「李當家,你怎麼說?」

    李魁奇搖搖頭道:「大當家,你也無需拿這些大道理來壓我,劉香有顧忌,老子卻沒有,你要讓我去拚命也行,先開出合適的條件來!」

    「你有什麼條件,儘管說出來!」鄭芝龍強壓著怒氣,儘可能讓自己保持心平氣和的狀態。

    平時十八芝都是由他一言而決,這些首領極少會有明確反對他的時候,而如今局勢危急,一個兩個卻都開始不安分起來。如果不是忌憚內部生亂讓敵人有機可趁,鄭芝龍真的很想就地發作——起碼抓個硯台之類的東西摔一下也好。

    「兄弟我也沒什麼大的要求,既然大當家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那兄弟領命出戰便是。但此戰之後,兄弟在這十八芝裡的位置卻是要動一動了!」李魁奇言簡意賅地說明了自己的交換條件。

    鄭芝龍稍一猶豫,便點點頭應道:「可。此戰之後,你與劉香兄弟,便坐十八芝第二、第三把交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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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第708章 阻擊失敗

     十八芝當中,以鄭芝龍為大當家,其餘十七家根據實力有依次排定的座次。那叛逃去了大員港的何斌、郭懷一兩個人正是排名最後的兩位,而劉香、李魁奇二人的座次也比較靠後,在十八芝中並沒有太多的話語權。李魁奇自知無法反抗鄭芝龍指派的出戰任務,但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是盡力為自己爭取到了一些利益。

    兩人領命離開,分別之際劉香卻拉著李魁奇低聲說道:「若是戰局不利,及早撤離,保命要緊!」

    李魁奇看了看劉香,緩緩地點了點頭。他也明白劉香為什麼要作出這樣的提示,畢竟兩人接下來要聯手迎敵,如果步調不一致,那很可能會出亂子。就算打不過要逃,那也得儘量同步才行,否則很可能會把同伴陷在戰場上難以脫身。

    兩人回到營中,各自點兵點將。不過此時澎湖島和馬公港都是亂作一片,他們集結部隊的過程也並不順利,半個時辰之後登船出海,兩人也未能各自湊出鄭芝龍要求的百船船隊。

    鄭芝龍在碼頭上看著兩人的船隊緩緩駛離岸邊,面無表情地吩咐道:「讓登船的隊伍加快速度,個人不許攜帶大件物品,罈罈罐罐的東西就別往船上搬了!」

    最初定下這遷移計畫的時候,鄭芝龍還是希望能夠刮地三尺,把澎湖能帶走的東西統統帶走,這樣到了新地方之後落腳生根也能快一些。但形勢突然急轉直下,整個遷移計畫不得不提前了好幾天,而且能用於登船出發的時間也隨之大大地縮短。為了能夠保證在敵人船隊到來之前就完成大部隊的撤離,鄭芝龍也只能下令放棄一部分的輜重,針對的就是那些連衣櫃米箱床板馬桶都要統統裝船帶走的傢伙。要是由得這些人慢慢把大件東西搬到船上,恐怕再有三天都不夠用。

    劉香李魁奇二人緊趕慢趕,終於是在馬公港以西約三十海里處迎上了聯軍的先頭船隊。由四艘百料快船組成的先頭船隊並不承擔海上作戰的任務,因此在發現出港迎擊的海盜船隊之後迅速便放慢了速度,同時發出煙火警訊,告知後面的大部隊。

    「看來十八芝還沒來得及全撤走。」

    在得到前方的回報之後,王湯姆對同在旗艦上的顏楚傑和錢天敦說道:「他們居然還派出船隊來迎擊我們,這只有兩種可能,一是鄭芝龍已經瘋了,二是在為他們的撤退爭取時間。」

    以海漢民團在過往交手中一邊倒的戰績來看,十八芝敢於跟海漢在海上正面對決的勇氣應該早就消失殆盡了。去年在南日島兩次交手之後,十八芝顯然已經認識到了雙方在海上武裝力量方面的差距有多大,便再也沒有派出船隊到福建沿海進行作戰。只要鄭芝龍沒瘋掉,他就應該很清楚在海上擊敗海漢船隊的可能性是多麼的微乎其微。

    「給我們熱熱身也好。十八芝來了多少船?」顏楚傑聽到這個消息不但沒有絲毫的緊張,反倒是多了幾分興奮的情緒。

    「上百條。不過四百料以上的大船頂多就十分之一,不會對我們造成太大的威脅。」王湯姆很輕鬆地說道:「如果順利的話,一個小時左右就能解決戰鬥。」

    王湯姆的語氣很輕鬆,但指揮作戰的時候卻並不會懈怠。他讓水兵在「威嚴號」的主桅杆上掛出旗號,讓運兵船和補給船放慢航速,以自己所在的船隊居中,石迪文和羅傑所帶的另外兩支船隊居於左右兩翼,以一個弧形陣包向十八芝船隊的行進方向。明軍的戰船緊隨其後,負責在戰場上查漏補缺,幫著收拾漏網之魚。

    下午三點,雙方的船隊在海上遭遇。儘管十八芝的出戰船隻數目不少,但從排水量來說,比起海漢艦隊卻是有著較大的差距。特別是與「威嚴級」戰船的大個頭一比,十八芝這邊所謂的大船也顯得十分小巧了。戰鬥還沒開始,光是從氣勢上相比,十八芝就已經輸了一頭。

    海漢艦隊很熟練地搶到了T字頭展開隊形,然後用側舷艦炮給了十八芝船隊一通猛烈的轟擊。在兩百米的這個距離上,十八芝基本毫無還手之力,只能被動地承受海漢炮火。一部分船體較小的帆船在經受了這一輪的炮擊之後損毀嚴重,已經失去了繼續作戰的能力。

    劉香和李魁奇在戰前的溝通顯然並沒有起到太好的作用,第一輪交鋒之後,便已經有一些受損船隻試圖要調轉方向脫離戰場。不過這種嘗試在航速明顯佔優的海漢艦隊面前顯得有些徒勞,三支海漢艦隊開始以線列陣型分隔並切割十八芝的船隊,並且優先打擊的就是那些試圖要脫離戰場的海盜船。

    儘管也有一些海盜船十分英勇地衝向海漢戰船,試圖在貼近之後以跳幫作戰或是縱火的方式來完成攻擊,但在猛烈的艦炮打擊之下,這種嘗試也基本沒有成功的可能性。偶爾有那麼一兩條船能夠靠近,還沒等水手們爬上高高的船舷,上面就已經伸出一排槍管,居高臨下地對海盜船甲板上的目標進行射擊。連皮甲都沒有的海盜水手對於這種攻擊的抵抗力基本為零,反應快的或許能連滾帶爬地進到船艙裡躲避,其他的人只能充當海漢水兵們練習射擊的活靶子了。

    開戰僅僅半個小時之後,十八芝一方就已經基本喪失了作戰的意志。儘管只有大約四分之一的船隻失去了繼續作戰的能力,但劉香和李魁奇認為繼續打下去已經沒有實際意義,便下令開始撤退。

    不過他們所在的旗艦已經被海漢這邊辨識出來,想要脫離戰場卻是沒那麼容易了。「威信號」和「威風號」分別盯準了一個目標,開足了馬力追著不放。而這個時代能夠靠航速擺脫海漢蒸汽戰艦追擊的風帆船並不存在,因此劉香和李魁奇很快就發現他們的計畫遠遠跟不上戰場變化,打不過也就罷了,現在連逃都已經逃不出去了。

    劉香所乘坐的船隻在被打斷了兩根桅杆之後率先被截住,不過船上的人顯然並不打算束手就擒,依然試圖使用土炮、弓箭、鳥銃等武器對靠近的「威信號」進行抵抗。不過在兩發葡萄彈橫掃甲板之後,船上還存活的人都選擇了投降,畢竟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伴被橫飛的葡萄彈撕成碎片,那種衝擊力足以讓人失去繼續戰鬥的勇氣。

    隨後登船的水兵在船艙中找到了面色蒼白的劉香,這傢伙倒是沒有受什麼傷,只是驚嚇加上絕望,使得情緒有些不穩定而已。

    另一名出戰的十八芝首領李魁奇的運氣顯然要差了一截,追上的去「威風號」用艦首的48磅大炮對準其尾部轟了一記,原本目標是摧毀其尾舵以讓其失去航行能力,但這一炮卻直接打穿了船艉,轟進了船艙,把李魁奇轟成了一團血肉碎末。隨後登船搜捕的水兵,也只能從屍體碎片上找到的腰牌來證實這個倒霉鬼的身份了。

    兩艘帶隊的旗艦被擒,剩下的船隻也就再無作戰的心思,紛紛四散逃命。而王湯姆心裡惦記著澎湖的正事,也沒有放手讓麾下的部隊去繼續追擊逃散的海盜船。

    下午五點,鄭芝龍已經接到了阻擊失敗的戰報。這個消息其實並沒有出乎他的預料,但讓他有些失望的是劉香和李魁奇二人非但沒能有效地阻止敵軍艦隊的進軍,反而連自己都沒能逃得出來。這樣一來,除去戰死的鄭芝虎,叛逃的何斌、郭懷一,十八芝已經少了五個首領,就算能保住這個團體,今後大概也只能更名為「十三芝」了。

    而隨著敵軍艦隊的靠近,留給十八芝撤離澎湖的時間也已經進入到倒計時狀態了。然而從劉香、李魁奇率部出擊,到戰敗的消息傳回來,這段時間裡登船離開馬公港的人員數目也僅僅只有幾千人,距離撤離全部人員的目標還有著比較大的差距。

    「傳我的命令,原本安排留守島上的隊伍,立刻登船出港,攔截敵軍!」鄭芝龍無奈之下,只能是把壓箱底的敢死隊也搬出來用了。

    按照事前的計畫,十八芝會留下一支兩千人規模的武裝在島上跟敵人進行周旋,為大部隊的出逃爭取更多的時間。這兩千人中有一半是鄭芝龍的私軍,另一半則是由抽籤出來的幾家一起湊人頭。這支部隊既然要留下來跟敵人戰到底,自然就得要做好戰死的準備了。但為了能夠擋住來勢洶洶的敵軍船隊,鄭芝龍現在也只能提前動用這支力量了。

    在這支部隊出發之前,鄭芝龍讓人擺出銀箱,給每一名參戰人員都發了五兩白銀,如果能夠活著回來,還能拿到等值的另一半獎勵。不過收到銀子的海盜們大多都沒有任何輕鬆的表情,因為他們也知道這一去之後還能好手好腳活著回來的機會已經不大了。

    第二支阻擊船隊在馬公港以西十海里處迎上了聯軍艦隊。與第一支很快覆滅的阻擊船隊有所不同的是,這支船隊幾乎已經出動了十八芝現有的全部戰船,而指揮這支船隊的也是鄭芝龍的族人鄭芝莞,戰鬥意志遠比被強迫上陣作戰的第一支船隊要堅定得多。

    在海漢戰船的炮火打擊之下,這支船隊沒有再次一擊即潰,而是頂著炮火衝上來,以十艘或更多艘戰船齊攻一個目標的戰法進行作戰。

    不得不說這樣的戰法雖然代價慘重,但的確還是有一定的效果。開戰不久便有一艘「探險級」戰船「梭子蟹號」因為未能及時轉向,被五艘海盜船直接貼了上來。儘管船上利用葡萄彈迅速清空了其中一艘船的甲板,但另外幾艘海盜船仍然成功地實現了接舷戰。

    大呼小叫的海盜們揮舞著鋼刀和魚叉,踩著船舷跳向「梭子蟹號」的甲板。不過在排槍的迎接之下,也只有十之三四的海盜能夠成功地跨過兩舷之間的距離,其他的倒霉鬼基本都中槍栽進了海裡。

    讓海盜們感到很鬱悶的是,即便成功登上了敵軍戰船的甲板,短兵相接之下他們也仍然沒能取得什麼優勢。這些身著靛藍色短衫,皮膚黝黑的海漢水兵居然統統都配備了一種前端配著閃亮矛尖的火銃,稍有戰鬥空隙便是至少兩到三輪的排槍,然後便以手裡如同短矛一般的火銃接戰。雖然個別武勇突出的海盜也能憑藉手裡的武器傷到對方,但往往都會立刻招致三四把短矛的夾攻。而這玩意兒的威力也絲毫不亞於火銃,被捅上一記往往馬上就倒地不起了。

    海漢海軍目前所使用的火槍其實與安南民團是一樣的型號,都是短管大口徑燧發槍配備一尺二寸的刺刀。這種短管火槍的設計初衷就是為了適用於比較狹窄的作戰空間,並通過大口徑發射霰彈來覆蓋近距離區域,在海上接舷戰這種狀況下非常適用,一個班的水兵一輪齊射,火力幾乎就可以覆蓋一側的船舷了。

    海盜們雖然接連不斷地跳幫到「梭子蟹號」上,但所取得的戰果十分有限,甲板上橫七豎八倒下的軀體,倒是有超過八成都是十八芝的人。

    而留給海盜們發揮的時間也並不長,僅僅片刻之後,另外兩艘擔任護衛艦的「探索級」戰船便迅速靠攏「梭子蟹號」,近十門火炮在不到二十米的距離上對這幾艘海盜船進行了轟擊。

    而另外幾艘試圖要嘗試攔截「威嚴級」主力艦的海盜船下場則更為淒慘,因為「威嚴級」戰船的火炮甲板佈置是上層小口徑,下層大口徑,船舷比海盜船高出一大截,雙方戰船靠近之後,下層火炮甲板正好就對著海盜船的甲板,一發炮彈過去就如同風捲殘雲一般,將船板連同海盜一起撕成碎片,硬生生在海盜船上撕出一道橫貫船身的大口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3:26
709.第709章 攻佔澎湖

     鄭芝龍派出的這支敢死隊雖然作戰意志還算堅定,但雙方在船隻性能、武器威力、作戰方式等方面都仍然存在著無法彌補的差距,在交戰中並不足以扭轉不利的被動局面。雖然的確起到了延緩敵軍艦隊前進的作用,但這基本就是靠付出一條條的人命交換得來。而聯軍屠戮他們的速度,讓這種代價巨大的付出顯得非常的不划算。

    儘管海盜們已經是拚死作戰,但他們與聯軍艦隊交戰的時間也並沒有比前一支被擊潰的海盜船隊更長,僅僅不到一個小時,海盜船隊中就已經看不到完好的帆船了。而那些貼近海漢戰船試圖用跳幫戰術來實施殺傷的海盜船,大部分都已經因為被炮火抵近轟擊而沉沒或傾覆了。

    在方圓大約三四海里的海面上,到處都漂浮著船板碎片和海盜的屍體,仍在著火燃燒的海盜船至少也有十幾艘,不過已經沒有誰會在意這些緩緩下沉中的帆船上是否還有活口了。

    此時已到了傍晚時分,太陽正在慢慢落向海平面,對於聯軍艦隊來說,必要趕在入夜之前完成對馬公港的第一波進攻,並爭取能夠奪取到登陸的灘頭。否則入夜之後,這麼一支龐大的艦隊要在距離敵方僅僅十海里左右的海上安頓下來,其實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讓福建水師墊後清理戰場,我們的艦隊盡快重新編隊進發,天黑之前,我要踏上澎湖的土地!」王湯姆此時也是十分地著急。他倒不是很擔心自己的艦隊是否能夠順利攻取登陸點,而是怕十八芝趁著這段時間已經完成了大部隊的轉移。雖然軍方的確是打著驅趕而非剿滅的主意在進行這場戰事,但如果讓十八芝的主力毫髮無傷地撤走,那其實也算是軍方的一種失職。而且這個操作失誤的鍋還必須由海軍來背,畢竟陸軍到目前為止都幾乎還沒有參加到戰鬥中來。

    半個小時之後,王湯姆接到石迪文用電台傳回的消息,馬公港正有大股船隊源源不斷地往外湧出,看樣子十八芝並沒有來得及完成轉移計畫,而這也正是聯軍所期望看到的情形。

    「石迪文部、羅傑部負責封鎖港口的進出航道,其他艦隻隨同我部,在預定地點展開登陸作戰!」顏楚傑作為此次行動的總指揮,通過電台向其他兩支艦隊下達了總攻的作戰指令。

    馬公港的港灣出口正好是朝向西邊,而聯軍艦隊是自西向東殺過來,雙方都是在比較遠的距離上就發現了對方的存在。驚慌失措的海盜船隊正面撞上戰意正濃的聯軍艦隊,幾乎是被鋒利刀鋒切入的豆腐一樣,輕易地就被分切開來。而十八芝一方似乎已經完全失去了指揮體系,在這種混亂的場面下沒有人組織起像樣的抵抗,所有人都在試圖盡快逃離這個戰場。

    王湯姆在戰前所選定的登陸地點位於馬公港北側的半島上,所有人都提前打起了精神準備迎接一場惡戰,但實際的情況卻是讓負責掩護的艦隊根本無從發揮,這裡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岸防措施,並且從望遠鏡中也看不到成建制的武裝人員在岸邊活動。隨後趕到的運兵船幾乎毫無阻礙地靠岸實施了登陸,根本就沒有想像中來自十八芝的阻擊出現。

    「看樣子是我們把戰鬥想得太艱難了?」王湯姆對於這樣的景象也有些驚訝和無可奈何。

    海漢在開戰之前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甚至為了實施登陸作戰,還專門進行了船體改造和登陸演習,所花費的人力物力財力都不是小數目。不過從目前的狀況來看,這些準備工作似乎都顯得有點多餘了。第二艘運兵船已經順利靠岸,當兩個連的陸軍下到岸上架設起一道外圍防禦線之後,幾乎已經可以確定十八芝很難再組織起有效的反撲把海漢民團重新趕下海了。

    「我認為這可能是因為十八芝的主力作戰部隊已經撤走了。」錢天敦發表了自己的看法:「想必鄭芝龍現在已經不在馬公港了,不然也不至於亂成這樣,這分明就是樹倒猢猻散的景象。」

    錢天敦所料的確不差,鄭芝龍在派出了第二支船隊後不久,便離開了馬公港。不過他並不是從這裡乘船出海,而是折向澎湖島內陸,橫穿澎湖之後,在島東北端的白坑漁村搭船出海。

    鄭芝龍之所以選擇這種比較麻煩的撤離方式,也是有他自己的安全考慮在裡面。首先如果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從馬公港率先離開,那麼對於仍然沒有來得及撤離的人員來說無疑會有一種被拋棄的感受,很容易引發大的混亂不說,而且對他個人在十八芝中的形象也會起到負面影響。其次他很擔心對手的船隊隨時殺到馬公港,那時候即便船已經出海,也很難逃過海漢人那種高速戰船的銜尾追殺,因此他選擇了從澎湖島的另一頭出海,在離開澎湖海域之後再尋求與大部隊的會合。

    值得慶幸的是鄭芝龍所派出的兩支阻擊船隊雖然都很快戰敗,但的確為十八芝爭取到了非常寶貴的一段撤離時間,島上的青壯幾乎都已經在聯軍艦隊抵達之前一個小時撤離了馬公港,以最快的速度往北方逃竄。被聯軍艦隊堵在馬公港的,幾乎都是散兵游勇和裝載閒散人員的船隻了。

    「追嗎?」王湯姆看著已經接觸到海平面的夕陽,徵詢顏楚傑和錢天敦的意見。

    「算了,安全第一。今天還是先把馬公港清理下來再說,明天再派船隊去攆一攆十八芝的屁股吧。」顏楚傑稍一猶豫,最後還是選擇了放棄追擊。

    錢天敦對此也持比較慎重的態度:「這裡島嶼眾多,我們對澎湖附近的海域又不熟悉,打夜戰太冒險了,也沒有冒這個風險的必要。還是先緩一緩,等明天再讓艦隊清理附近海域。」

    兩名同僚都建議穩重應對,王湯姆也不會堅持冒險作戰,當下便通過電台通知另外兩支艦隊,讓他們收攏隊伍,開始對馬公港碼頭進行清理。同時派船通知福建水師,讓他們派船往南北兩個方向沿海岸線進行搜索,看看澎湖島沿岸是否還有尚未來得及撤離的海盜船隊。

    在意識到大勢已去之後,滯留在馬公港未能來得及撤離的數千人沒有再進行無謂的抵抗,大約三分之一的人選擇了就地投降,剩下的人則是抱著僥倖心理撤向了內陸,指望敵人對澎湖的攻打只是短期行為,打完這一波之後就會撤回大陸。

    顏楚傑也沒有急於讓部隊連夜進行搜捕,而是在馬公港劃定了駐紮區,讓運兵船和貨船能偶盡快入港停靠。這次的聯合行動,海漢與福建軍方總共投入了近萬作戰人員,還動員了幾乎數目相當的民夫負責後勤輜重。不過開戰之前的種種擔心,現在看來都已經不會出現了,十八芝接連駛出丟車保帥的招數,已經表明了他們沒有打算在澎湖島上再組織像樣的抵抗。這樣一來聯軍要實現佔領澎湖的作戰意圖就十分輕鬆了,只要逐島進行清理就行。

    在軍官們上岸享用晚餐的時候,福建水師送來了另一個消息,根據之前海戰所俘獲的海盜交代,下午在海上交手的第二波海盜船是由十八芝首領之一的鄭芝莞指揮,而鄭芝莞本人的坐船已經在交戰中被海漢艦隊用火炮擊沉,估計是不太可能生還了。至此十八芝的首領中已經有三人戰死,三人被擒,這個戰果已經足以讓福建官府對朝廷和兵部都有所交代了。

    入夜之後,許心素為首的福建軍方高層也全部在馬公港登陸上岸,與海漢指揮人員磋商接下來的行動安排。

    「明天我們會派出兩支艦隊繼續往北進行追擊,杜絕十八芝回頭的可能。」顏楚傑言簡意賅地說道:「另外希望明軍能夠配合我們對島上展開地毯式的搜索,把可能隱匿在島上的海盜殘餘分子清理乾淨。」

    「顏將軍放心,雖然水師在海戰中出不了多大的力,但在島上搜捕海盜一事,本官定會親自督辦,務求將殘敵一網打盡!」許心素立刻拍著胸脯表了態。

    儘管雙方這次是用混編的方式組織了聯合艦隊,但真正開打的時候,也只有幾艘從海漢購買的新式戰船在一線參與了戰鬥,而明軍水師的其他船隻都只是在外圍控場撿漏。許心素出錢出力,也是抱著鍛鍊自己親軍的念頭,不過十八芝主力都已經逃了,接下來顯然沒什麼大仗可以練兵了,也只能把這搜島的差事當作主要任務了。

    當天晚上,又陸續有人趕到馬公港的聯軍駐地投誠,其中還夾雜著好幾個福建官府安插在澎湖這邊的探子。根據這些人所提供的情報,聯軍指揮部基本可以確定十八芝的主力已經撤離了澎湖,乘船北上前往琉球的某處島嶼。而目前仍然滯留在澎湖列島上的十八芝人員,至少還有四五千人之多。不過剩下這些人裡面已經沒有多少窮凶極惡之徒,在缺乏組織的情況下也難以再有什麼的像樣的抵抗出現了。

    5月2日凌晨,石迪文和羅傑各自率領艦隊駛離了馬公港,他們的任務是向北追擊十八芝的船隊,確保他們不會再半路殺個回馬槍。但因為已經過去了一夜時間,十八芝的船隊至少已經逃出去五六十海里遠,饒是海漢艦隊的航速較快,想要在短時間內追上十八芝的船隊也不太現實了。因此王湯姆給他們下達的任務並不是死追不放,而是劃定了一段距離,到了這個距離就選擇折返回來,不以殺傷敵人為目標。而明軍水師則是負責清剿澎湖列島中的周邊小島,聯軍指揮部認為這種低烈度的作戰任務也正好適合他們的戰鬥力水平。

    船隊出發之後,陸軍協同明軍也開始向東進發,對澎湖島進行清理。十八芝的主要據點就離馬公港僅僅數里之遙,數百名頑固分子佔據了這個由荷蘭人在其佔領時期修築的小型城堡,並且試圖通過使用土炮鳥銃等武器來負隅頑抗。不過在海漢陸軍拖出四門12磅炮把城堡大門轟了個稀爛之後,裡面的海盜立刻便選擇了投降。

    城堡內的狀況跟昨天的馬公港一樣混亂,到處都是十八芝在撤離時扔下的各種物品,但部隊搜查之後並沒有找到什麼特別有價值的東西。根據俘虜的交代,城堡內剩下不多的糧食,在昨天的混亂中已經被瓜分乾淨了。至於牆頭上架設的土炮火銃,其實大部分都是已經報廢的樣子貨,根本就打不響,這也讓先前以為遇到硬骨頭準備要打一場的民團陸軍有些洩氣。

    畢竟海軍多少還打了兩場仗,再不濟已經有戰功墊底了。而陸軍從昨天登陸以來,卻連一場像樣的交戰都沒有,好不容易碰到個堡壘有人據守,結果放了兩輪炮就投降了。這麼打下去陸軍只怕是一點軍功都撈不到了,而軍官們開戰之前大肆嘲笑海軍只能當運輸隊的話還歷歷在目,此時卻是被打臉打得啪啪作響了。

    高橋南在第一時間就從俘虜中隨機挑選了二十人,押到旁邊分作兩隊進行審問。他要知道島上哪裡還有海盜的據點,以便能夠盡快趕去剿殺。要是動作慢了被明軍搶在了前面,那他可是真沒臉向錢天敦交代了。

    在當著俘虜們的面接連砍了三個不肯合作者的腦袋之後,剩下的俘虜都被嚇得不輕,恨不得能把祖宗十八代的族譜都背出來。高橋南也並不擔心自己的做法會被舉告,他的這種方法簡單粗暴但極其有效,當初在安南打仗的時候就曾經多次依靠這種手段獲取了重要情報,軍方高層也就一直很放任他用比較暴力血腥的手段來獲取戰時情報。畢竟在戰場上只問戰果,不問過程,沒人會在乎敵人的死亡率有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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