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永曆四年 作者:張維卿(已完成)

 
Babcorn 2016-12-19 15:27: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7 236382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20 11:33
第八十章 初戰

    屠了永豐縣,劉光弼很快就帥軍前去與清軍主力匯合。而早在他接到攻城命令的當日早晨,經標五鎮和九江鎮標這三萬大軍就出了廣信府城,大踏步的向玉山縣行進,府城和棱堡則只留下了依舊是舊式戰法和編制的廣信府綠營。不過,廣信府綠營的總兵卜世龍也是自北方調來的武將,洪承疇對其的能力還是頗為信得過的。

    三萬戰兵,外加略多於這個數字的輔兵花費了兩天的時間終於抵近到玉琅溪南岸,甚至如果不是攜帶了大批的輔兵,經標眾將都有很大信心能夠以更快的速度抵達此間。而到了第三天,清軍開始渡溪,第一支便是經標前鎮。

    經標前鎮提督白廣恩,初為流寇混天猴的部將,降明後借鎮壓流寇屢獲陞遷,松山之戰時已為總兵官。甲申後,白廣恩先降順,後降清,在洪承疇向清廷要他之前,乃是一旗下官。

    古之先鋒,逢山開路,遇水搭橋。白廣恩乃是宿將,他的任務便是突破玉琅溪,探查清楚玉山縣附近的情況,為後續部隊的根據搭建好浮橋,並抵擋住明軍的反撲。

    玉琅溪距離玉山縣城不過數里而已,白廣恩所部渡過玉琅溪倒還無驚無險,但是當他們渡過後,開始搭建更多的浮橋以便於後續的大軍能夠以更快的速度跟進之時,明軍不出預料的出現了。

    半年的時間,玉山縣駐紮的明軍洪承疇大抵也已經摸透了,此間出動的有兩個營的旗號,分別是義烏和玉山,分別由李瑞鑫和張自盛率領,沿著金沙溪,背靠冰溪鎮列陣。其中,玉山營位於金沙溪畔,而義烏營則在其北方,為的是讓李瑞鑫更加便於指揮那半個騎兵營。

    明軍的營頭兵力是清軍的兩倍,白廣恩不敢託大,只得派出了前後左右四營迎戰,而他的中營則作為預備隊,以防不測。

    就這樣,清軍的先頭部隊和明軍出城試探的部隊拉開了陣勢,很快就抵近到了一里的距離。重整了隊列,明軍便率先發起了進攻。

    大隊的明軍緩步向前,炮手和裝填手們推動著炮車跟上隊列。至剩下不到三百米的距離,清軍的火炮才開始零零星星的向明軍開火。

    經標前鎮剛剛渡過玉琅溪,其部的火炮和騎兵大多都還在對岸,騎兵可以尋找適合的地點涉水,但火炮卻完全不行。此間清軍的火炮數量較少,乃是玉山前線的三個營的參謀根據推演得出的結果,所以明軍也並不著急進入肉搏戰,而是在進入到己方火炮射程後,就停下了隊列。

    清軍的火炮還在復位、清渣、裝填、瞄準,以便於重新發射。而明軍這邊卻並不著急,炮兵越過步兵的隊列,按照平日裡操練的那般,裝填手扯開布袋,將火藥直接倒進去,再裝進炮彈,而炮長則拿著望遠鏡等工具測量到清軍隊列的距離,隨即向炮手下達一系列調整炮口的命令。一時間,裝填、瞄準的速度竟比清軍還要快上許多。

    「開炮!」

    明軍的火炮早已是制式生產,泥模的大小都是要按照規定製造,生產出來的火炮雖說在大小、重量、炮彈大小、裝藥量以及射程、威力等方面都還是會有著一定的差異,但是大體統一的規格卻依舊讓這些火炮在射程上不會差別太大。

    炮彈呼嘯而過,轟進了清軍的隊列之中。由於這支清軍轉而編練西班牙方陣,陣型遠比此前要密集太多,明軍幾乎每一炮過去都會帶走一到幾個清軍的性命,基本上已經不可能再出現以前那種運氣背時砸進了兩個清軍之間的泥土,僅僅是將週遭的幾個人濺上一身灰泥的那種事情了。

    被炮彈打中,不是當場斃命,就是骨斷筋折,而對於那些看著身邊的袍澤如斯的清軍而言更是一種心理上的極大煎熬,帶來的恐懼可以輕而易舉的將新兵壓倒,讓他們失去理智。

    其實從一開始,明軍在射程內停了下來,白廣恩就已經意識到了不對勁。但是,已經有幾年不領兵作戰了,待他注意到明軍的火炮遠比他的要多的時候,第一次裝填已經完成了。

    「擊鼓,全軍前進。」

    比在火炮的轟擊下誰堅持得更久,白廣恩可沒有這個想法,只是這方陣的移動速度實在不快,待他們動起來時,明軍的轟擊已經開始了。

    親眼了看著正前方的隊列中,伴隨著一陣灰泥飛濺,如林般豎直的長矛瞬間就少了幾根。第一輪對射過後,明軍的炮彈幾乎都打進了清軍的隊列之中,而清軍的炮彈卻最多只能打在明軍炮兵陣地的前面,很多往往連土星子都沾不到明軍的炮兵陣地。

    類似的情況,幾乎每一陣炮擊過後都會出現在不同的位置,但是按照訓練,後續的長矛手也會迅速補上,使陣型重新趨於完整。

    「韃子走得夠慢的。」

    拿著望遠鏡,張自盛遠遠的看著,清軍列陣而行,速度竟比他當年在江西碰上過的那些綠營兵還慢。可是仔細一想,人行進時的步伐大小不一,原本為揮舞兵器,士卒之間都要留有一定空間,間距大了,步子大小也就無需太過在意,但是如此的密集陣型,步子大了會踩到前面的人,步子小了就會被後面的人踩到,稍有混亂整體的陣型就會受到影響,反倒不如慢點兒走來得平穩。

    清軍緩緩前進,卻如同一座座山巒推移而來。雖然明軍火炮因使用定裝藥包和顆粒化火藥,配以瞄準器械,在射程和射擊速度上遠勝於清軍,但是即便如此,卻往往只是激起一點點漣漪,便消失不見。

    以現在的技術而言,僅憑著火炮是不足以擊潰清軍這樣的正規軍的。這是在講武學堂裡學到過的,張自盛自然也沒有將希望寄託於此。

    大隊的清軍越來越近,眼見著清軍進入到魯密銃的射程,隨著一聲令下,明軍前排的火器隊就開始了射擊。

    噼裡啪啦的爆響聲中,轉瞬之後,清軍這邊就倒下了一地。然而,就如同剛剛那般,後排的長矛手在前排受創後也會立刻補上,以確保陣型的完整。

    清軍前排,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敲著小鼓的鼓手,對於四周的傷亡他們完完全全的無動於衷,只是根據著命令擊鼓前進。此時此刻,清軍的前排乃是清一色的長矛手,張自盛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清軍的長矛在長度上與明軍幾乎完全一致,而這份密集的陣型,更是恰似明軍的長槍陣一般。

    下一次射擊結束,明軍炮手、火器隊紛紛退到陣後,持冷兵器的長槍陣殺手隊和鴛鴦陣殺手隊紛紛上前。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明軍原本還是按照慣例以長牌手舉牌以防禦清軍投射兵器的襲擾,但是當彼此之間的距離縮短到二十米左右,清軍卻依舊是緩步行動,著實讓明軍吃了一驚。

    清軍戰法出現變化,明軍根據那些細碎的情報已經有所預料了,但是誰想到,其變化居然會如此巨大,完全摒棄了明末兵貴雜的戰術教條。

    很快,清軍的戰陣就行進到距離明軍不過十來米的距離,天空中還會傳來明軍弓箭手的拋射,但清軍這邊卻直到現在還是干挨打,沒有進行一絲一毫的反擊。到了下一瞬間,陣後的戰鼓敲響,清軍前排的長矛手卻以著與對面明軍長槍陣一般無二的手法挺直了長矛。

    長矛一點一點的接近,很快,槍頭就在雙方軍官的呵斥、士兵們粗重的呼吸聲中達成了最初的接觸。

    接觸不是目的,長矛這種兵器,只有一種攻擊方式,那就是突刺!

    槍頭漸漸的越過彼此,雙方的士卒們前進的速度也越來越慢。下一秒,隨著一聲暴喝,兩軍的長矛手幾乎是在同時間向著對手的要害刺了出去。

    「殺!」

    雙方的長矛一般無二的長短,連持矛的姿勢都沒有絲毫差別,當長矛刺向對手的同時,被對面的長矛直指著的士卒很可能連或者看到捅死對手的機會都沒有。

    轉瞬間,清軍第一排的士卒幾乎一掃而空,而明軍這邊,前排的長牌手也只是勉力保護著自身和身後的超長矛手,可是那些沒有長牌手保護的卻往往在刺出的同時被對面的清軍刺中。

    吶喊聲中,在第一排的長矛手消耗殆盡,緊跟上接替的同時,那些迄今為止與還沒有得到放槍機會的鳥銃手們卻手持著腰刀、短匕自長矛手中鑽了出來,在雙方的長兵的下一次突刺的當口半蹲著向明軍衝去。

    雙方都是長矛,同樣的長度,所以他們往往會將目標選擇在更具威脅的對方長矛手身上。而那些長矛編織起的羅網之下,短兵卻利用對刺的良機如老鼠般衝了過來。

    這樣一來,本就數量不多的長牌手立刻就成了被圍攻的重點,因為他們對清軍持短兵的鳥銃手更具威脅,而能夠對他們形成支援的,卻只有更後排的自人群的縫隙中竄出的長矛。

    只不過,相比長槍陣的窘迫,鴛鴦陣則完全是倒了過來。

    並非是鴛鴦陣更能夠應對清軍的西班牙方陣,幾米的距離,只有兩個狼筅能夠與清軍的長矛在長度上一較高下,卻因為狼筅的使用並非只有刺這一法,使得狼筅手在持兵的姿勢上完全不能像長矛那樣去緊握尾端以最大化長度的優勢。

    由此一來,明軍的鴛鴦陣立刻就落了下風,僅僅是依靠著狼筅手不斷揮舞狼筅來護衛其他士卒,而那些手持著七八尺長槍的長槍手,原本的鴛鴦陣主攻手們卻連湊上前的機會都沒有。

    不過,鴛鴦陣的特性也在此展現無疑。面對長矛手時的無力,可是當那些老鼠衝過來的時候,長矛、長牌、藤牌等兵器互相配合,完完全全的是一場屠殺,以至於到後面面對明軍的鴛鴦陣,那些鳥銃手們已經徹底失去了老鼠戰的勇氣。

    下午的戰鬥持續了一段不短的時間,編練西班牙方陣的清軍在總體上出於優勢,但是對傷亡的忍受能力卻並非是靠著一個戰陣就能提高多少的。

    幾乎是純粹的消耗戰一般的對刺,時時刻刻都在刺激著彼此的神經,直到徹底壓垮的那一瞬間。

    老於兵事的白廣恩在感受到前排的長矛手們開始喪失進攻的勇氣,果斷的放棄了進攻,轉為守勢。沒有達成一戰擊破任務的明軍也不敢發起反攻,不光是更多的清軍已經開始渡過玉琅溪,沒多呆一刻都有著被優勢兵力的清軍聚殲於此的危險,就算是李瑞鑫和張自盛自身也沒有將其徹底擊敗的信心。而待回到城中,李瑞鑫更是趁著清軍還沒有圍城,連忙向陳文派出了信使。

    入夜之後,數千騎兵已經開始游弋於城外,以確保明軍無法趁夜撤離。而玉琅溪南岸的大營裡,清軍卻在歡慶這場難得的勝利。

    「白提督,做得很好。」

    洪承疇一聲誇讚,眾將也是向著白廣恩及其麾下的眾將喝彩。

    自永曆四年陳文在四明山南部的第一戰開始,對上的清軍幾乎每戰必敗,只有一個王升僥倖以數倍優勢的清軍殲滅了一支小部隊,以及馬信的那一次奔襲,才讓東南四省的綠營免於「逢文必敗」的譏笑。

    這一戰,雖說是打了平手,但是忍受傷亡能力明顯要更高一籌的明軍卻也沒有佔到絲毫便宜,雙方的傷亡幾近相同。

    然而,局部戰場的平手,放在總體上卻是清軍的勝利。因為像經標前鎮這樣的軍隊洪承疇手裡還有六個,而像玉山營、義烏營這樣的營頭,陳文一共只有十四個,其中不光有小半要協防各府,玉山、義烏和近衛更是被圍在了玉山縣城之中。

    局部戰場的戰略主動權易手,陳文若是來救,就勢必要以少敵多若不來救,大軍圍攻,吃掉這玉山縣後,轉戰浙江,陳文依舊是要以少敵多。

    無論怎麼看,勝利都已經在向清軍招手,壓抑了一年多的洪承疇不由得心情大快。

    「入秋之前,徹底剷除浙**寇!」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20 11:33
       
第八十一章 復盤

    第二天,渡過玉琅溪的清軍便將玉山縣團團圍困了起來。

    城內的傷病所中,如今已經住滿了受傷的明軍。長矛的刺傷,腰刀、短匕的砍傷、劃傷,不外如是。只不過,昨天的一戰,明軍沒有能夠達成預定的戰略目標,更是第一次出現了損兵與清軍幾乎相等的情況,尤其是當清軍圍城之勢已成,城內的明軍軍心不可避免的還是受到了些許波動。

    「真想不到,竟然沒打贏。」

    「是啊,盧兄弟,去年韃子敗得那麼慘,誰知道才過去一年就這樣了。」

    說話的二人,一個叫做盧毓瑞,一個叫做李金,皆是張自盛帶來的江西義軍。

    原本,他們在江西雖說男女老幼也就管百來人,其中的丁壯、戰士更是只有一二十人,但卻並不妨礙他們有個總兵官的職務。但是進入浙江明軍後,男女老幼一萬來人的張自盛所部的那五十幾個總兵立刻就被陳文扒了下去。沒辦法,浙江明軍光是戰兵就有數萬,總兵不過才數人而已,江西義軍這等濫官現象自然不能為陳文所容。

    現在,李金和盧毓瑞,一個在玉山營第一局,另一個則在玉山營的第四局,都是管一個隊的隊長,也正符合他們原本麾下的丁壯數量。

    「城外的韃子怎麼看也有幾萬大軍,國公來援,只怕不容易啊。」

    盧毓瑞的悲觀情緒,無時無刻的不在浸染著李金,使得他也開始對前景產生了悲觀的情緒。但是下一秒,卻只聽他說道:「不容易,國公也會來救咱們的,咱們現在也是浙江王師,況且還有侯爺和李候爺在城裡呢。」

    「救是肯定來會來的,我怕的是,如果來了,沒能解圍,那咱們該怎麼辦啊。」

    聽到這話,李金不由得沒有一皺,繼而低聲質問道:「盧兄弟,你別是想降了韃子吧。」

    「降?」

    豈料,聽到李金的質問,盧毓瑞卻是一臉無奈的說道:「你一個隊長,我一個隊長,就算是這樣,你覺得你我隊中的火器隊長會聽咱們的嗎?咱們都如此,侯爺身邊,監軍官、軍法官、參謀官、軍需官,林林總總的,能帶的走幾個兵,手裡沒兵你就算是想降韃子也得要你啊。」

    浙江明軍的體制已經初現成型,營官、監軍官、參謀官組成三元制指揮體系,而監軍官、軍法官、軍需官和參謀官更是各司其職,各有各的部門和上司,並不屬於營官的絕對下屬。

    這樣一來,財權不在手,軍法的執行權不在手,軍中的意識形態無權插手,士卒們的家眷和田土更是歸衛所管理。只能指揮作戰,其兵權自然也要大打折扣,想要干出點諸如反叛之類的事情,只怕連兵都拉不起多少。

    「這事情,你連想都不應該想!」

    李金一聲暴喝,盧毓瑞連忙向四下看了看,確認週遭沒人才松了一口氣,轉過頭對李金說道:「你小點音兒,我不就說說嘛。侯爺不會降韃子,國公也不會,咱們自然也是要拼到底的,你這麼大聲,不知道的還以為老子要如何了呢。」

    「哎,現在,靠咱們是沒戲了,只能指望國公了。」

    「確實,只盼著國公能力挽狂瀾了。」

    ………………

    玉山縣城,始建於明嘉靖年間,乃是因為當時倭寇肆虐福建沿海,明廷招募了一批廣東士兵,結果卻在路上因功賞微薄而嘩變,大掠玉山,方才有築城之舉。

    自嘉靖四十一年春始建,轉年完工,累經增築。至今,城牆長四千二百步,約合七里,牆基寬一丈八尺,頂寬一丈二尺,可通駟馬;牆高一丈六尺,女牆高四尺。城牆共開六門:東為「潤澤」、西為「廉善」、南為「文光」、北為「采粟」、小東門為「儒林」、小西門則為「杏花」。城門板上更是包了鐵皮,以加強其防禦能力。

    然則,城牆初建時,工期短,要求「刻期速竣」,工程質量不佳,說明白了就是個急功近利的豆腐渣工程。至永曆二年時,女牆盡塌,城牆多有破損,所以去年洪承疇才會放棄此間,退而在廣信府城修築棱堡,以作固守之用。

    明軍收復玉山後,原計畫在城外修築棱堡,以達到互為犄角之效,但是隨著擴編的進行,玉山棱堡計畫廢止,只是修復了城防,進行了必要的加固,僅此而已。原以為只是以防萬一,誰知道這個萬一竟然真的被撞上了,反倒是導致了義烏等三營坐困愁城。

    陳文得到李瑞鑫的報急後,連夜將這份情報帶到隨軍的參謀司,連同此前的情報彙總,同時進行參謀作業。

    「根據情報顯示:永豐縣已經陷落,楊家兄弟已死,出兵的是江西提督劉光弼。而在玉琅溪與我軍遭遇的,則是經標前鎮提督白廣恩的部隊……」

    由於洪承疇的封鎖令和遷界令的存在,情報的傳遞越加困難,尤其是經標五鎮訓練的南昌,南昌幕府反諜的力度也很大,情報蒐集困難。在此之前,能夠蒐集到的情報無非是清軍訂製大量的鳥銃和長矛,自北方抽調了大量的綠營兵南下,組成了經標五鎮。

    五鎮提督之中,李本深和胡茂禎是高傑的部下,張勇此前是甘肅總兵,劉芳名是寧夏總兵,白廣恩最初是流寇,此前則是旗下官。這五個人看上去聯繫不大,但是在籍貫上不是陝西,就是寧夏。在明末,不是陝西流寇,就是秦軍,可以說是如今北方綠營中最為善戰的一批武將了。

    如果再加上遼東籍武將劉光弼和楊捷,以及這七個武將麾下按照洪承疇的上書所抽調的「山陝宣大關遼堪戰將兵」,可以說是代表了滿清綠營的最高水平戰鬥力。

    「大帥,韃子的步兵戰陣,似乎是在模仿咱們的長槍陣啊。」

    模仿?

    剛剛得到消息說清軍在大批量打造鳥銃和長矛時,陳文就已經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兒。原因無他,只有長兵,沒有短兵,這不符合清軍的慣用戰法,如果僅僅是為了不在明軍的長槍陣和鴛鴦陣面前露怯的話,那麼反倒是丟了自身的長處。

    最初,陳文也是這麼覺得的,但是如今一想,卻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我記得,李瑞鑫說韃子的戰陣移動速度極其緩慢,可有此句?」

    聽到陳文問話,隨軍參謀司參謀張恭彥掃了一眼報急文書,立刻便回答道:「確有此句。」

    「我記得,李瑞鑫提到過,兩軍接觸後,韃子的鳥銃手會棄銃抽刀,蹲下身子湊過來搏鬥,可有此話?」

    「確有此句。」

    「我記得,李瑞鑫說,探馬打探清楚,說韃子的鳥銃手和長矛手的比例大概是一半一半?」

    「確實如此。」

    行動緩慢、老鼠戰、一比一的火銃長矛比……

    陳文越想就是越是覺得熟悉,似乎在腦海中真的有過這麼一個片段,片段中便是這樣編制的一支軍隊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作戰。

    思來想去,直到良久之後,他才意識到,這個東西以前他也玩過,不過不是給自家的軍隊編練,而是用來幫助一支友軍提升戰鬥力!

    「不是模仿咱們,是西班牙方陣!」

    在天台山的時候,陳文曾經幫助俞國望編練過西班牙方陣,不過他教給俞國望的乃是剛剛去掉了瑞士長戟的版本,因為週遭的清軍,其騎兵比之俞國望所部皆是有著壓倒性優勢,沒有盾牌的話,騎射對於本就天台山明軍本就脆弱的肉搏步兵會造成很大的麻煩。

    可是現在,清軍的編制只有長矛手和鳥銃手,再算上一比一的比例,那麼只可能是西班牙方陣發展到終極階段時的樣子。至少在他的印象中,只有西班牙方陣和戚繼光在北方的步兵營有一比一的火器、肉搏兵種比例,其他的實在沒有印象。

    「西班牙方陣?」

    這個陣法的名字,很多參謀都沒有聽說過,但也並非所有人都是如此,張恭彥就是個例外——他不光是聽說過,甚至當年在桂林還親眼見識過那些澳門來的葡萄牙僱傭兵是如何碾壓清軍的!

    「這,這可如何是好啊!」

    當年的清軍,其勢頭是如何的猛烈,似乎天下根本沒有誰能擋得住清軍的兵鋒。可是那一戰,先是守城,而後出城野戰,清軍被那一支葡萄牙僱傭兵吊打的場景幾乎夜夜浮現在他的腦海中。由此,原本對西學敬而遠之的張恭彥才會選擇轉而為其張目,竭力遊說永曆朝廷官員。

    這份印象實在太過深刻,雖然這幾年在浙江,浙江明軍的一系列戰術革新使得他看到了希望,但是那一份對泰西方陣威力的敬畏感至今都沒有徹底消散,以至於此間聽了清軍改練了西班牙方陣,心頭不由得惶急了起來。

    「伯初……」

    正在地圖上根據報告標記位置,以便於更加明了的看清楚當時的攻守態勢,那個參謀見了金華保衛戰中表現遠勝同儕的張恭彥竟然會因為這麼一句話就神色有異,不由得便是一愣。

    「你們不知道那陣法的威力!」

    張恭彥親眼見識過,這事情陳文很清楚,浙江明軍中參謀的任務就是根據科學的方法進行推演,為主帥查遺補缺、出謀劃策。既然如此……

    「張參謀,給他們講講你當年在桂林城頭上看到的。」

    「大帥,現在都這時候了!」

    「講!」

    「卑職遵命。」

    主帥的意志不可違背,陳文既然讓他說,想來也絕非無的放矢。眼見於此,張恭彥深吸了口氣,繼而向週遭的眾人說道:「那是永曆元年,我在瞿文忠公幕中做事。當時韃子大軍南下,直奔桂林而來。文忠公誓死守衛桂林,我等亦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也正是在韃子眼看著就要抵達,提督勇士營的龐……」

    南明時的大太監龐天壽乃是明廷與澳門之間的聯絡人,這支葡萄牙僱傭兵就是他到澳門弄來的,甚至有說法說是龐天壽還曾拜了神甫瞿莎微為師。

    從龐天壽引兵前來協守,先是守城,以火器擊退了清軍的進攻,而後出城野戰,一戰將清軍擊潰,隨著張恭彥的記憶娓娓道來,很快在場的眾人就有了更為深切的瞭解。

    那一戰的影響,不止是多了他這麼一個宣揚西學的儒生,更是導致了永曆朝廷的宮廷除了皇帝之外全部入了天主教,包括永曆天子的太子朱慈恆,就有康斯坦丁的教名。也就是說,如果朱由榔死了,即位的天子將會是一位天主教皇帝……

    聽到這裡,陳文不由得搖了搖頭,歷史上還不只是如此。受洗過後,永曆天子還派人通過澳門的關係給羅馬教廷投書求援,希望羅馬教廷組織起一支大軍來協助他抗擊滿清。只不過,這場十七世紀的「十字軍東征」卻並沒有成行,羅馬教廷磨磨蹭蹭了十年才派出信使,表示愛莫能助,而等信使趕回中國時,永曆已經被吳三桂勒死了。

    張恭彥是一時沒有想起來,還是羞於啟齒,這些陳文並不清楚,但是看到一眾參謀或多或少的流露出了些許凝重之色,他卻知道,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現在開始,對玉琅溪一戰作復盤。」

    聽到陳文的命令,眾人連忙收斂了心神,根據李瑞鑫的報告在地圖和沙盤上復盤那一戰敵我雙方的具體佈置和結果。

    「這裡是韃子經標前鎮前後左右四營佈陣的玉琅溪北岸,而這裡則是我軍義烏營和玉山營佈陣的冰溪鎮南……」

    地形、陣型都不複雜,可謂是顯而易見。

    交戰之初,李瑞鑫利用清軍無法在這半年的時間換裝更具威力的火器的劣勢,依靠著魯密銃對鳥銃的射程優勢,以及定裝藥包、顆粒化火藥等方面的技術優勢,在交戰之初很是佔了些便宜,對清軍造成了一定量的殺傷。

    但是一旦進入到肉搏戰階段,長槍陣中,長牌手面對數量和頻率過多的進攻,就顯得力不能及,面對老鼠戰就長牌又顯得過於笨重,吃了不小的虧;而鴛鴦陣這邊,狼筅手和長牌手則只能死死的抵禦著清軍的突刺,很是被動,若非鴛鴦陣的長短兵配合還能起到碾壓老鼠戰中那些無甲且無盾牌的客串短刀手,估計下場比長槍陣還要慘。

    總而言之,接戰前,明軍佔了很大的便宜,清軍的遠程武器幾乎沒有對明軍造成任何殺傷,但是進入到肉搏戰階段,向來是以此聞名的浙江明軍反倒是吃了虧。最後雙方的殺傷基本相當,清軍轉入守勢,而明軍也無力再戰,各自收兵了事,沒有能夠分出勝負。

    通過在地圖和沙盤上的復盤,使得陳文和他麾下的參謀們更加直觀的看到了那一戰的態勢。而接下來的推演,眾參謀們更是各抒己見,唯有陳文坐在邊上一言不發。

    良久之後,眾人還是沒有想出一個切實有效的破敵之法,尤其是在如今擺明了敵強我弱的情況下,如何靠著這一萬多的戰兵在戰場上擊潰兩三倍於己的大軍,而且還是在肉搏戰中表現出了不遜於明軍能力的清軍,確實是個不小的難題。

    不救,是不可能的,這個道理洪承疇和陳文之間彼此心照不宣。是故,到了第二天,大軍照原計畫啟程趕往常山縣,打算在路上再仔細想清楚該當如何處置。

    策馬出了衢州府城,大隊的明軍已經在路上,他們列著整齊的隊列,腳步劃一的向著遠處的浮橋走去。看著那些肩上扛著各式武器以著飽滿的熱情滾滾向西的將士們,這場面,陳文見過不知道多少次,可是這一次卻讓他在恍惚間想到了什麼。

    「用兵之道,無非是揚長避短,避實就虛。我明白了,原來是這麼回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20 11:33
第八十二章 用兵之道(上)

    自常山江溯流而上,陳文帶著南塘、神塘二營很快就抵達常山縣,派出探馬向玉山縣方向進行探查的同時,等候了數日,後續的大軍也盡數抵達。

    所幸的是,根據探馬回報,清軍或是認定了勝券在握,或許是不想在攻城戰中損耗太多戰力,對於玉山縣只是圍而不打,由著輔兵挖掘壕溝、修築簡易的工事,反倒是對明軍所在的東北方向關注極大。

    「洪承疇在等著我過去送死呢。」

    既然洪承疇也沒有急著攻城,陳文反倒是安下了心,大軍在常山縣停留了兩日才啟程出發,向玉山縣緩緩而行。

    常山縣到玉山縣之間要渡過一條金沙溪,這條溪流出了北部的山區後是自北向南,上游要向東轉一個彎,但大體的走向不變。直到流經距玉山縣城一兩里的區域才轉而西南,不過等她過了玉山縣,就改叫做信江,一路匯入到江西腹地的鄱陽湖。

    陳文想要抵達玉山縣,當著清軍的面在距離縣城不遠處渡過金沙溪顯然是不現實,只能在金沙溪上游渡江。

    只不過,金沙溪上游於玉山縣一側,正是清軍的覆蓋區域,而自圍城伊始至今,清軍卻也沒有閒著。

    玉山縣北部,清軍大肆驅趕百姓,將金沙溪靠近玉山縣一側直至山區的沿途村鎮盡數焚燬,意在防止其為即將到來的明軍所利用。為了給明軍造成更大的麻煩,清軍甚至組織百姓拆毀了金沙溪上的一切橋樑,但卻並沒有嚴防死守,反倒是留守在玉山縣城下的大營以待明軍趕到。

    大營中,來襲的清軍正在進行著最後的休整。探馬將所見所聞回報,洪承疇也大致估算到了陳文的兵力,一萬出頭的戰兵,比起清軍來說實在相去甚遠。不過,他也沒有絲毫的輕視,不光是這幾日對玉山縣圍而不打以防損失戰力,更是在定下的出戰序列中給了明軍極大的重視。

    「此戰,經標前鎮、江西提標和九江鎮標繼續圍困玉山縣。另外四鎮,隨老夫迎戰逆賊陳文。」

    經標前鎮於數日前曾與明軍大戰,損兵不少,難堪力戰,自然要留下來繼續圍困玉山縣城,以監視並防止兩支明軍合流。而其他部隊,雖說同樣編練西班牙方陣,但是畢竟親疏有別,經標五鎮乃是洪承疇的直屬部下,而劉光弼和楊捷的人馬則還要受江南江西總督和江西巡撫節制,大功即將到手,自然還是要照顧這些他自北方調來的老部下。

    況且,劉光弼和楊捷都曾慘敗於陳文之手,明刀明槍的對上了難免先怯上三分。而張勇等人,則皆是他當年剿滅流寇時的老部下,信重方面也難免有所差異。

    這裡面的貓膩,眾將無不心知肚明。奈何洪承疇其人狠辣非常,劉光弼和楊捷自然也不敢如何,而且洪承疇此前也曾知會過,待擊破了浙江明軍主力,後續還要攻略浙東八府,自然也是有要倚重他們的地方,功勞、劫掠的財貨子女的好處當然也是少不了的。

    上一番的交鋒,清軍已經提高了不少的信心,雖說沒能戰而勝之,但是至少沒有像此前的幾年那般,以多打少都打不贏。現在同等的兵力,能打平手,對於他們如此規模的大軍來說接下來的勝算就會更大,自然是信心倍增。

    大戰在即,身在前線的洪承疇在進行了軍議後就回到大帳去休息,為決戰積蓄更多的精力。畢竟,他也是六十歲的高齡了,再有幾個月過了生日就六十有一了,而上一次像現在這般身臨前線,還是十幾年前的事情。

    只不過,躺在了床上,洪承疇一時間卻無法進入夢鄉。上一次親臨前線指揮作戰,還是當年的松錦之戰,他率領著明朝九邊精銳與當時的後金賭國運。而十幾年後的今天,改奉了滿清的他又是率領著一支如今最為強悍的綠營前來與浙江明軍會戰,為的也同樣是二者之間的國運。

    這份似曾相識的感覺讓他有些徬徨,但是年歲大了,經驗豐富的他自然也知道該是收斂心神,好好休息的時候,於是他便放空了腦子,很快就進入到了夢想之中。

    然而,洪承疇睡下沒多久,就聽到帳外有爭執的動靜。爬起身來,將親兵喚進來,才知道原來是有軍情送到。

    「貽誤軍情,把這廝,拉出去砍了。」

    此言一出,身邊的親兵連忙拖著那個唯恐會吵到他的親兵去執行死刑。而他則將戰戰兢兢已極的探馬喚了進來,叫他如實將所見所聞說來。

    「稟告經略老大人,小人等奉命於金沙溪畔監視賊寇動靜。半個時辰前,看到對岸的賊寇開始渡河,是故趕忙回來稟報。」

    大晚上渡河?

    洪承疇不由得沒有一皺,原本按照他的經驗,明軍怎麼也是要轉天天亮後開始搭建浮橋,依次渡河,大軍最快也得折騰幾個時辰。到那時,明軍兵疲將乏,清軍的勝算自然是進一步提升。

    奈何這卻是明軍的最優解,不光是白天渡河速度更快,也不容易遭到清軍襲擊。更重要的是,能夠在晚上休息一夜,對於士卒的精力而言,也遠比精神緊張的折騰一晚上,到了第二天還要面對清軍來得更好。

    可是現在,明軍反其道而行之,這個時辰了,盡數渡過金沙溪,怎麼也要到天亮。這十來裡地,突襲清軍時間根本不夠,根本就不應該如此啊。

    「賞。」

    發下了賞賜,洪承疇又三令五申的告誡的探馬,明軍的動向,事無鉅細,須得盡數回稟。又傳令給各部,暗哨、巡營須得嚴加關注週遭動向,以防明軍突襲。有此,他才暫且安下心神,回到床上睡覺。

    然而,一個時辰後,探馬卻又跑了回來,告訴洪承疇明軍的渡河速度飛快。不過一個時辰而已,不光是將浮橋搭好,更是運過來了大批的軍士,開始在金沙溪對岸搭建簡易的營寨。

    「可看清楚了他們是怎麼渡河的嗎?」

    盡數游過來,那是絕不可能的,不光是是否會游泳那麼簡單,游泳消耗的體能、甲冑和很多諸如弓箭、火銃之類的武器也不能浸水,唯一的可能就是搭建浮橋。可是明軍的速度實在有些太快了,與他對於渡河速度的認知竟截然不同。

    「我等遠遠看去,賊寇手腳麻利,各司其職,顯然是事先有訓練過的。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小人藉著月光遙遙看去,好像賊寇還在大量使用木罌缻。」

    「木罌缻?」

    這種渡河工具在黃河沿岸並不鮮見,諸如史記淮陰侯列傳之類的史書中也有記載,洪承疇當年曾在西北主持圍剿流寇的工作,對於這種渡河工具自然是見過的,甚至可以說是記憶猶新的。只不過,他卻無法想像到,浙江明軍是怎麼知道這東西,並且提前就大量製造出來的。

    疑問驅散了睏意,洪承疇登時便睡不著了。而此刻,十來裡地外的金沙溪上游,越來越多的明軍已經渡過了金沙溪,在幾個營的工兵隊的通力合作下,尤其是還有著隨軍參謀隊規劃的更為合理的浮橋數量和規格以及行軍序列,此番渡河稱得上是有條不紊。甚至,先期渡河的部隊已經開始紮下帳篷,準備在這下半夜裡再眯上一會兒。

    浙江明軍的工兵隊是經過專業訓練的,不止是挖掘壕溝、陷馬坑、地道,布設防禦設施,或是使用放崩法那麼簡單,製造攻城器械、搭建浮橋、紮營等工作也是樣樣精通。大軍出征攜帶著大量的工具,而各個工兵隊用來渡河的木罌缻則是從茅元儀的武備志裡翻出來,並進行製造的,為的就是爭分奪秒這四個字。

    月光和火把的映襯下,大隊的明軍默不作聲的踏上浮橋,渡過這一條金沙溪,而後在軍官和參謀們的指揮下前往劃定給各部的區域自行搭建帳篷,枕戈待旦。以便於在明天能夠擁有更加充沛的精神。

    夜間,大軍便盡數渡過了金沙溪,並且修建了簡易的營寨以供休息。這樣的營寨對於突襲的大軍而言其防禦作用有限,但是零散的清軍襲擾卻可以進行有效的保護和預警。

    到了第二天,明軍一早就將探馬撒了出去,驅逐了清軍的探馬,同時步兵繼續進行休息,按照參謀的計算直到正常情況下的一個時辰後才起來,享用軍中的廚子剛剛做出來的飯食。反倒是清軍這邊,在得到了明軍趁夜盡數渡河,而且還進行了一番休息後,變得有些愕然。

    「經略老大人,賊寇已經渡河,我等該當如何?」

    一晚上沒睡好,洪承疇的心情有些不太愉悅,不過已成事實,而且只是比起他原本的預測出現了一星半點可以忽略不計的誤差,到也並不能影響到他的判斷分毫。

    「按照原定計畫,埋鍋造飯,北上與賊寇決戰。」

    「末將等謹遵經略老大人號令。」

    如計畫中的那般,清軍埋鍋造飯,待吃過了飯,留下經標前鎮、江西提標和九江鎮標等部連同大半的輔兵繼續圍城。而洪承疇,則親率大軍北上。經標四鎮行了不過兩三里,很快就得到消息,明軍也已經出了簡易的營寨大舉南下。

    兩軍的探馬越加頻繁的開始了交鋒,清軍的騎兵顯然要更多,戰鬥經驗也更加豐富,很快就將明軍的探馬壓得再無法向前探明清軍詳情。

    不過隨著距離的縮短,清軍卻還是不可避免的出現在了明軍的視線中,尤其是對於手握著大量的望遠鏡,清軍想要做些什麼妄想著明軍看不到的事情,卻也是要花費更大的氣力。

    自金沙溪到北面的山區,其間不過數里而已,越是往玉山縣的方向就是越寬,但是越往明軍所處的方向則越窄。

    大隊的明軍沿著金沙溪到山區的平坦地形列陣,清軍同樣是如此。洪承疇遠遠的看著明軍,雖說是看得不甚清楚,但是聽得探馬的一一回稟,對於明軍的情況也有了大致的瞭解。

    「賊寇一字展開,自右往左,分別是飛熊營、神塘營、南塘營、麗水營和淳安營,背後還有一支數量在兩千左右步兵和大量的騎兵,而陳文則正在那後陣之中。」

    明軍自右往左,對上的便是清軍自左往右,與明軍相同,清軍也是將戰鬥力最強的經標中營擺在了中間,臨近山林的是經標右鎮,靠近金沙溪一側的則是右翼則分別是經標左陣和經標後鎮。

    地形如斯,雙方顯然都抱著同樣的打算既然金沙溪一側的河岸泥濘,不適合包抄,那麼除了戰鬥力最強的營頭放在中間外,攻擊**更加強烈的將領則就要臨近山林的一側。清軍這邊自然是高傑當年的先鋒大將胡茂禎,而明軍這邊,則是飛熊營這支更便於協同騎兵追擊的騎乘步兵營。

    彼此拉開了陣勢,洪承疇反倒是安心了許多。上一戰,清軍在肉搏戰中表現不俗,在一向以著肉搏戰聞名東南的浙江明軍面前也能取得更好的交換比。

    戰爭,計謀不過是用來為真刀真槍的戰鬥做準備的,這個道理洪承疇自然明白。如今他手中擁有了肉搏能力不遜於明軍的部隊,數量上也足以完成車輪戰,如絞肉機一般的對耗將明軍壓垮,這就是他此番最簡單也最為直接的戰術思想。而現在,顯然也到了將這一切達成的時間。

    「詹先生以為如何?」

    「經略先生,雖說官兵的陣法比起我泰西還大有不如,但是用來剿滅些許賊寇,還是輕而易舉的。」

    這個耶穌會修士已經多次表示過他麾下的綠營兵不如泰西,人員不如、制度不如、戰鬥力不如、連火器都還是鳥銃這種輕型火繩槍,根本沒有和他在老家作為僱傭兵時所追隨的軍團相提並論。

    奈何這份老生常談,洪承疇卻沒有絲毫的興趣。他編練西班牙方陣的初衷,無非就是剿滅戰鬥力強悍的浙江明軍,這支軍隊在完成了這一使命後是盡數解散,還是保留編制,全看主子的意思,他這麼一個花甲之齡的奴才,哪還有什麼改良軍隊,徹底提升綠營戰鬥力的野心。這是犯忌諱的,破例做完了這一遭,也就算完事了,何必再庸人自擾。

    收斂了心神,洪承疇準備下達進攻的命令。與此同時,陳文手持著望遠鏡,遙遙的注視著清軍的戰陣,倒是頗有些五味雜陳。

    他麾下的將士們,從軍大多不過兩三年而已,甚至很多還要更少。但是,他們此番需要面對的對手,卻是來自於甘陝宣大關遼的精銳,戰將也都是出自滿清最強綠營所在的甘陝,主帥更是明末清初文官統帥中最負盛名的洪承疇。

    「史上最強綠營!」

    這個稱號,毋庸置疑,這就是他要面對的敵手。

    「擊鼓,進軍!」能否破繭成蝶,就看今天這一遭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21 06:46
第八十三章 用兵之道(下)

    將旗招展,大軍聞鼓聲踏步前進。

    如此前玉琅溪畔的那一戰,明軍依舊沒有急於起衝鋒,緩步向前,以便於炮車能夠跟上隊列。

    行進的途中,明軍的幾個隨軍參謀始終在用望遠鏡等工具計算彼此之間的距離。直到進入到火炮的射程之後,也是一如上一戰那般,全軍停下了腳步,開始裝填、瞄準。

    「上一次,對面的賊寇就是這樣子的吧。」

    洪承疇很清楚的記得,白廣恩此前曾提到過,明軍的火器射程比清軍要遠一些,而他們也很擅長利用這段射程差來實現更大的殺傷。眼見於此,洪承疇立刻便下達了命令,隨即清軍的戰鼓敲響,大軍以著如此前那般的緩慢度向明軍壓了過來。

    「開炮!」

    有過上一次的經驗,洪承疇的反應自然是要比當時白廣恩要快上一些。只是當清軍一動,明軍那邊的裝填工作也也已完畢。命令下達,火炮依次奏響了轟鳴。轉瞬間,炮彈一個接著一個的劃破天際,轟入清軍的隊列之中。

    清軍處於行進之中,隊列一如往常般密集,每一炮彈的從天而降,都將意味著一到幾個清軍的傷亡。

    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射程上吃虧,就必須盡快進入到射程之內才能進行還擊。底層清軍的死活,甚至是身邊的這些清軍大帥們的死活根本就沒有放在洪承疇的心中,他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設法擊敗這支明軍主力,僅此而已。

    雙方的火炮射程差距其實並非很大,無非是定裝藥包避免了炮兵在裝填的過程中為防止炸膛而下意識的減少火藥的裝填量,以及顆粒化火藥對威力的提升。

    當清軍進入到自家火炮的射程後,那些火炮也停了下來,開始裝填、瞄準。不過,清軍的方陣卻並沒有停下來,反倒是繼續踏步前進。

    「不用管那些韃子火炮,用跳彈射擊,給我轟韃子的方陣!」

    火炮瞄準遠處的炮兵陣地進行精確打擊,在這個時代是不現實的,甚至如痴人說夢一般。陳文不會犯這等錯誤,即便是他有心於此,旁邊的參謀們也會出言進諫,這是他們的工作,也是本分,為的就是讓明軍在戰場上儘可能的少犯些錯誤。

    命令一經下達,明軍的炮手們紛紛搖低了炮口。

    角度提高不代表一定會提高射程,但是降低卻往往是會導致射程的下降的。根據經驗,他們很清楚需要多大的仰角才能將射程最大化,這是炮兵的基本素質——他們存在於戰場就是在於射程和威力的優勢。

    但是根據彈道學顯示,甚至不少經驗豐富的炮手也約莫知道,當火炮的角度降低到一定程度,雖然炮彈的射程會降低,但是有可能會形成跳彈效應,從而造成更大的殺傷!

    清軍的火炮很快就完成了裝填,這些炮手都是極有經驗的,他們很清楚自己使用的火炮要多大的角度,裝填多少火藥才能達到最遠的射程。甚至由於火炮用藥過多可能會出現炸膛,他們也會下意識的減少用藥量,但是湊到了這個距離,大抵也是夠了。

    點燃引線,清軍的第一輪炮擊開始,大量的炮彈裹挾著硝煙呼嘯著從清軍方陣的天空上飛過,徑直的轟入了明軍的隊列之中。

    如同明軍此前的那般,每一炮過後,總會換來一到幾個明軍的傷亡。雖說由於明軍始終保持著縱陣以規避火器殺傷,以至於總會有一些炮彈打不進戰陣之中,但是總體而言卻還是讓洪承疇感到滿意。然而,到了下一秒,當明軍的火炮開始反擊,洪承疇才現其實他對滿意這個詞的運用,好像有點兒過於廉價。

    明軍的炮口角度縮減,炮彈的射程必然會受到影響,火炮依次開火,第一炮彈射出,沒有到達清軍的方陣就已經著地,可是它卻並沒有如正常的那般,砸出一個彈坑,濺起一片灰泥,反倒是再次騰空而起,就像是以著特定的角度往水面扔石頭那般,輕而易舉的彈進了清軍的方陣之中。

    清軍使用的是西班牙方陣,按照那個耶穌會教士的編練方法,每個營編成一個方陣,營與營之間留有空隙,以便於騎兵出入。

    這種編練方法中規中矩,但是多達七百人的一個方陣,卻無論如何也不可避免形成一片又一片密集的區域。而經過了此前的試射,校正後的明軍火炮無不對準了這些方陣。

    第一顆炮彈彈進了經標中鎮的前營方陣,從第一個長槍手的左腿膝蓋開始,大腿、小腹、胸部、頸部,當打到後排的那個鳥銃手時,那顆頭顱競像是西瓜一般被打得粉碎,紅的白的噴濺了週遭清軍一身。而這一炮,卻還沒有結束,當它打爛了那個清軍的腦袋之後,勢頭卻僅僅是稍微減緩了一些,卻並不妨礙著後面的清軍一個個被打得骨斷筋折,直到最後靠著重力將一個最後排的清軍打到在地上,其蘊含著的能量才徹底耗盡。

    一炮炮依次射出,明軍的火炮瞄準了最前排的那些方陣,打出了一道道血肉胡同。陣後大旗下的高台上,洪承疇雖然看不到前面到底生了什麼,但是他身邊的馬鷂子王1輔臣卻還是能夠隱隱約約的看到隨著明軍的炮聲響起,清軍的長槍林竟彷彿是像被保齡球擊倒一般,一列列的消失在方陣之中。

    「經略老大人,不能讓賊寇繼續射擊下去了!」

    明軍的火炮射擊度遠勝於清軍,跳彈射擊更是威力驚人,而清軍的西班牙方陣,卻是出了名的移動度緩慢,被這樣當靶子打上幾輪,估計前面的那幾個營頭也再沒辦法進入到肉搏戰之中了。

    進諫之人,並非是王1輔臣,卻是洪承疇南昌幕府中負責協助其處理軍務的江西饒南道胡全才。

    這個人曾歷任陝西和寧夏的巡撫,才具出眾,絕非尋常文官所能夠比擬的。進入南昌幕府之前,曾一度被貶到如今的職務,但是隨著他在南昌幕府中得到重用,幾乎所有人都看得出,這個曾經的巡撫大人即將鹹魚翻身,差的只是一次大捷而已。

    歷史上,胡全才在進入南昌幕府後,先後歷任鄖陽巡撫和湖廣總督的高官,死在任上,也被滿清追贈了兵部尚書,並獲得謚號。此時此刻,雖還是一個道台,但是他的諫言卻是洪承疇所不能忽視的。更何況,此間的形勢,也不容得他有絲毫的遲疑。

    「左翼騎兵出動,目標賊寇的炮兵陣地。」

    實心炮彈,完全可以看做是威力加強版的弓弩,但是一旦形成跳彈效應,隨著炮彈在人群中彈跳,所造成的多次殺傷,有時甚至比一些開花彈還要可怕。歷史上跳彈射擊的最高紀錄是一炮殺傷了一百零五個士兵,但是跳彈射擊想要達到效果,還須得對手採取密集方陣,唯有如保齡球一般滾出了一條血肉胡同才能真正顯示出這種炮兵射擊技術的威力。

    在此之前,明清兩軍更多的還是純粹的仰射和直射,跳彈效應有時能夠出現,但卻基本上都是偶然。

    中國歷史上在西漢時就已經有了對箭矢彈道的經驗概括,但是卻並沒有傳承下來,更別說是運用都火炮上面了。而陳文卻依稀記得,比薩斜塔上扔鐵球的那位伽利略曾研究過彈道學,雖然還沒有達到牛頓的程度,但卻已經為此開了先河。

    經過了無數次實驗,明軍的炮兵也積累出了一些經驗,但是真正把彈道學弄明白,卻還需要更多的時間積累。所幸的是,這些經驗已經能夠運用到實戰之中,北上寧紹之前,在金華的南塘諸營就已經開始針對性訓練,此間展現出的效果也更加堅定了陳文對彈道學進行更大的投入的決心。

    戰場上,明軍在清軍的方陣中犁出了一道道深溝,奈何習慣於肉搏戰的明軍攜帶的火炮數量一如既往,否則陳文甚至一度懷疑是不是可以純粹依靠火炮來將清軍擊垮。

    炮擊過後,清軍的炮擊伴隨著方陣進入到明軍佛郎機炮的射程再度開始。兩軍對射之中,陳文很快就注意到了清軍靠近山區的左翼出動了大量的騎兵。

    「大帥,韃子顯然是衝著咱們的炮兵來的,要不要讓騎兵出動牽制一下。」

    這個年輕的參謀的意思,無非是最大化火炮的射擊,看到跳彈射擊能夠造成如此巨大殺傷,任誰都會如此作想,但是前段時間為了深化瞭解步炮協同戰術可行性而專門研究過炮兵的張恭彥卻搖了搖頭。

    「現在角度不夠了,後面恐怕很難再造成這樣的殺傷了。」

    跳彈射擊是對射擊角度有著要求的,角度太大不行,角度太小就更不行了。如今清軍越走越近,雖然還是那般的龜,甚至在炮擊過後似乎還要更慢了一些,但是角度不夠的話,跳彈效應無法形成,射擊效果甚至往往還不如仰射。

    「咱們騎兵少,韃子還沒用全力,咱們不能把騎兵放出去。況且,炮兵的作用已經揮了,沒必要再硬頂著韃子的騎兵射擊。」

    命令下達,隨著清軍左翼的騎兵呼嘯而來,明軍的炮兵後撤,步兵開始上前,很快就擺出了一副刺蝟受驚般的架勢,迫使著清軍的騎兵放棄了衝入戰陣的企圖。

    外層是密集的長槍林,內部裡則是火銃手和弓箭手對清軍騎兵的射擊,損失了一些騎兵,清軍的騎兵很快就放棄了騎射,但卻依舊在明軍戰陣的外圍呼嘯而來,呼嘯而過,為的就是防止明軍在此將那些令人畏懼的炮兵放出來。

    隨著騎兵的出動,清軍的目的很快就達到了,明軍的炮擊夏然而止,清軍的步兵方陣經過了一輪重整也再次踏步上前。

    片刻之後,清軍的騎兵開始撤離,就連炮兵也因為兩軍距離過近而停止了射擊。距離接戰還有幾十步的距離,不過既然知道了這支清軍放棄了標槍、飛斧的戰術,那麼陳文也毫不猶豫的把火器隊擺了出來,哪怕他們也只能進行最後的一輪射擊。

    「第一排,蹲下!」

    清軍依舊在踏步前進,但是明軍火器隊的齊射卻開始了。

    火銃砰砰作響,清軍第一排的步兵幾乎被一掃而空。但是剛剛借助於騎兵,經過了重整,清軍最前排幾個受損最嚴重的營頭也已經被後續的營頭接替,這一輪的射擊雖然殺傷不小,但是火繩槍的隊列本就稀疏,前裝滑膛槍的射擊精度也極為感人,其殺傷效果並不足以讓清軍徹底喪膽。

    明軍的齊射結束,清軍那邊似乎也學到了這一手,方陣停了下來,前排的營頭紛紛把鳥銃手派到了前列,以營為單位進行一輪射擊。

    這個距離,已經進入到了鳥銃的有效射擊範圍,明軍的前排也頓時遭受到了射擊。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清軍的方陣只有長矛和鳥銃,遭受到射擊唯一能夠給他們帶來防護的只有身上的甲冑,而明軍這邊,縱陣的前排卻還有著長牌手屹立在陣前,為後面的長矛手遮風擋雨。

    砰砰的響聲,是鉛彈打在包了鐵皮的長牌上的奏鳴,長牌手竭盡全力為身後的隊友抵擋著敵軍的殺傷,但是他們卻往往無法顧及到自己,南塘營的嚴州府籍新兵廖毅然所在伍的那個長牌手伍長就是例子。

    剛剛,廖毅然就在伍長的背後,見清軍的鳥銃手上前,明軍戰線的長牌手紛紛擺出了作戰姿勢,但是長牌雖大卻並非如門板那般能夠兼顧全身,在這一輪射擊過後,緊張著閉上眼睛的廖毅然再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伍長已經倒在了地上。

    「火兵!」

    廖毅然喊出的同時,本隊的火兵卻早已衝了過來,探了下鼻息就連忙將伍長往後拖動。

    此時此刻,清軍的射擊結束,距離已經過近了,火繩槍的裝填耗費時間過多,已經不足以重新裝填再行射擊了。清軍繼續前進的同時,很快,明軍這邊也擺出了防禦陣型,唯有南塘營卻依舊是縱陣。

    片刻之後,清軍已經行進到二十步左右的距離,這個距離對於如今的明清兩軍來說,大抵也只有明軍拋射的弓箭手還能涉及到,可也就在這時,南塘營剛剛已經退到間隙之中的火器隊卻再度衝了出來,站定之後對著清軍的方陣就是一輪新的射擊。

    火繩槍的射擊需要多達四十三個步驟,明軍的魯密銃和清軍的鳥銃皆是如此,但南塘營如今卻早已裝備了燧槍,這種操作步驟上簡化了將近一半的火器只需要不到一半的時間就能完成重新裝填,登時就打了正對著的經標中鎮一個措手不及。

    「好!」

    廖毅然很想喊出這一句,但是作為新兵的他卻也知道戰場紀律,只得將這聲讚歎壓抑在內心。

    清軍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但卻並沒有停下來重整,因為只有他們被遭到了明軍新一輪的打擊,其他各部無恙,只得保持著陣線的平衡繼續前進。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清軍的長矛手也已經將長矛放平,明軍同樣是如此。長矛一點點的接近,很快就越過彼此的矛尖,隨著幾乎是同時響起的暴喝,廖毅然挺著長矛就刺向了正對著他的那個方臉盤大鬍子的清軍。

    「殺!」

    一矛刺出,廖毅然直接將長矛捅進了那個清軍的嘴裡,長矛的金屬頭從後腦探出了一點兒,隨後,那大鬍子清軍便隨著廖毅然收槍的動作而撲倒在地。

    廖毅然很幸運,不光是捅死了一個清軍,更是躲過了一根長矛的刺殺,但卻依舊在他的臉上劃過了一道淺淺的血痕。兩軍交鋒,這點兒傷根本算不得什麼,收了槍,廖毅然立刻便瞄準了那個刺向他的清軍,雙臂甫一用力就捅了過去!

    肉搏戰已經開始了,清軍那邊卻依舊沒有太大的動靜,似乎是就準備這麼耗下去。雙方的步兵在交鋒處開起了血肉磨坊,卻使得陳文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這樣的陣戰,鴛鴦陣太吃虧了。」

    面對西班牙方陣的長矛手,長槍陣殺手隊或許還好一些,但是鴛鴦陣卻只能就地防禦。不過嘛,陳文卻恰恰將突破口選擇在了那裡。

    「讓鐵面人做好準備。」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23 22:53
第八十四章 鐵面人(上)

    此前的炮擊,明軍對清軍殺傷的大致情況已經彙總到了洪承疇的面前。

    受到跳彈射擊殺傷比較大的,還是清軍在左翼和正面戰場上的經標左、中、右三鎮位於最前列的前、左營,一共六個營頭。那每一炮貫進去都是一條血肉胡同,造成的殺傷雖說和各營的總體兵員相比還算不得太大,但是這些綠營兵忍受傷亡的能力本也不高,尤其是那一炮炮所帶來的慘狀,著實讓士卒們難以忍受,以至於這六個營頭基本上已經很難再作為肉搏戰的主力了。

    而沿著金沙溪展開的經標後鎮,由於所處地段土地不夠堅硬,跳彈射擊的效果卻很差。尤其是最靠近金沙溪的左營,打向他們的炮彈基本上就沒有一個能夠形成跳彈效應的,傷亡反倒是遠低於各營。

    借助於大隊的騎兵突襲,缺少騎兵的明軍被迫撤回了炮兵,雖然在這期間,清軍左翼的騎兵在火銃、步弓的打擊下也付出了一定程度的傷亡,但是其戰術目的卻達到了——清軍利用這段時間,將受創過甚的幾個營撤到了後面重整,同時將後續的營頭替換上來。體現在左翼和中軍的便是後、右六營換下了前、左六營,而河灘地上的經標後鎮,則僅僅是換上了一個後營,受創較少的左營則繼續在陣上。

    這樣的結果是洪承疇事先沒有預料到的,甚至不光是洪承疇,清軍根本沒有人想到會出現這等情況,同樣是火炮,原以為只有平射才能達成一連串殺傷的他們此時此刻才發現,原來這火炮還能這麼用。

    「前朝編練關寧軍,妄圖以火器在戰場上擊敗我大清,實乃痴人說夢。此前已經多次證明了,賊寇在肉搏戰上已經不再是王師的對手。下官以為,經略老大人無需擔憂。」

    胡全才的聲音不大,既能夠讓洪承疇聽清楚,又不至於傳到太多人耳中,此間聽到的,也不過是洪承疇、張大元、王1輔臣以及距離洪承疇最近的寥寥數人而已。不過聽到了這話,眾人原本的擔憂倒也是煙消雲散——正如其所言的那般,畢竟戰鬥進入到了這個階段,明軍就不可能再用到火炮了,沒了跳彈射擊這一針對清軍方陣的戰法,進入到肉搏戰階段,自然也就無需再怕什麼了。

    然而,胡全才的勸解卻並沒有得到洪承疇的回應。胡全才所言,他自然能夠明白,當年關寧軍的車炮營耗資巨大,甚至已經成為了明廷官員們增收的一項事業。但是到了最後,卻完全無用,清軍一旦殺到了近前,這些火器就一點兒用也沒有了。

    這是洪承疇親眼所見的,而那個耶穌會修士詹姆斯,此前也曾提到過,泰西的戰場上,火器雖然比如今中國戰場上明清兩軍的都要先進,但是依舊是依賴肉搏戰來決定勝負。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幫洪承疇編練的這支史上最強綠營時,才會選擇在肉搏戰中效果更好的西班牙方陣,而非現在歐陸上橫行的那些改良版。

    「如道台先生所言,經略先生無需多慮,賊寇有半數還在強調過時了的兵貴雜的思想,放在山林等狹窄地形或有用處,但是列陣交戰,絕非官軍的對手。」

    詹姆斯對於當前西方戰術體系的驕傲,洪承疇已經領教半年了。不過仔細想來,此前在南昌的演練,以及玉琅溪畔的一戰,無不證明了其所言非虛。事實上,他所擔心的也並非是這個,而是另一個決定勝負的關鍵,洪承疇模模糊糊的也已經看出了陳文的大致意圖。

    「傳令下去,擊破當前賊寇,浙東列城,盡屠之!」

    屠城,這是清軍用以激勵士氣的不二良方,簡單且實用。在場的文官武將無不精神一震,唯有那個耶穌會修士的面色有些不太自然——倒不是什麼精神潔癖作怪,這個時代歐洲的軍隊在軍紀上也是爛得不行,尤其是他出身的那種僱傭兵,更是如此。只是跟滿清一比,尤其是跟眼前的這位漢人出身的老經略一比,這份野蠻居然讓他這個前僱傭兵都覺得有些不太能夠適應。

    奈何,這一命令一旦下達,所達之處,清軍無不士氣大振,進攻的勢頭也更加猛烈了起來。

    替換了經標前鎮前營的後營在得到了這一命令後,如其他各營無二,原本就在肉搏戰中開始小壓著明軍打的清軍的進攻更為瘋狂了起來。不光是長矛手,就連那些長槍林下老鼠戰的鳥銃手們也更為奮勇了起來。

    「進攻!打垮對面的南塘營,咱們中鎮後營就是此戰的第一功!」

    經標前鎮後營游擊趙良棟揮舞著手中的寶劍,爆發出了驚人的吶喊聲。

    此時此刻的他,還不是後世的那個一等伯、勇略將軍、雲貴總督、河西四將之一的清初綠營名將,在調任到此之前,不過是一個游擊而已。但是西北的抗清起義大體上已經平息的今天,想要再行陞遷實在是千難萬難,遠不及在此與已成滿清大患浙江明軍決一生死,到時即便是大功分攤,浙東八府那麼大底盤也有著無數個空缺等待著他。

    功名富貴,在此一舉!

    ………………

    經標前鎮後營對面的南塘營隊列中,已經捅死了多少個清軍,廖毅然已經數不過來了。反覆的刺殺,兩條臂膊彷彿是灌了鉛一般,越加的沉重了起來,以至於剛剛的那一刺直接就被當前的那個高大清軍閃開。

    密集的陣型,閃展騰挪的空間小之又小,戰鬥已經進行了好久,他也無法避免的被清軍的長矛手、火銃手劃出了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事實上,若非是多年來勤練武藝,身體的反應速度遠勝常人,只怕早就倒在了地上,絕非像是現在這般遍佈著輕傷,卻都並不足以致命。

    只不過,隨著身體的疲憊加劇,挪動身體以避開致命攻擊的反應速度也開始漸漸的不比往常。可也就在這時,剛剛被他捅死的那個清軍的身後,伴隨著新補上來的那個清軍狼一般的眼神,一根長矛對準了他就刺了過來!

    ………………

    進入到肉搏戰已有良久,明清兩軍在戰場上開起了血肉磨坊,不斷將活生生的人捅死,在一雙雙大腳的踐踏下擠出更多的血液。

    剛剛開始的時候,土地還在如飢似渴般的吸取著這些反哺,但是戰鬥持續到現在,兩軍交鋒的所在,那自金沙溪到山林,由東到西的一條數米寬的直線,血液流到地上竟再無法向此前那般滲入地下,反倒是如溪流入海一般匯聚成一條條血流,向著更加低矮的區域流去。

    每一次的踩踏、每一次的倒地、甚至每一次用力,地面上的鮮血都會濺起一朵朵血花,而後重新落在血泊之中。當然也有更多的會滲入到士卒們的鞋子、褲子上,而這些士卒也很快就會貢獻出更多的鮮血。

    「這就是甘陝綠營的強兵,當年的陝西秦軍,大明自洪武至崇禎戰鬥力最為強悍的邊軍集團。」

    這些經略標營的清軍,其作戰素質、對傷亡的忍耐力遠勝於陳文此前交戰過那些綠營兵,無論是田雄、馬得功他們率領著的那些黃得功的老部下,還是其他各路綠營,完全無法和他們相比,甚至在今天,他們使用著全新的戰法,就連他此前戰勝過的那兩代杭州駐防八旗也要遜色良多!

    此時此刻,兩軍已經進入到肉搏戰階段多時,主要由甘陝綠營組編起的經略標營在肉搏戰中始終小壓了明軍一籌,甚至已經漸漸的開始要扳回此前在炮擊中的傷亡差。

    甘陝綠營的戰鬥力,配上西班牙方陣,再加上屠城的誘惑,清軍的戰鬥力倍增。

    陳文相信,洪承疇大抵也已經看出來了,他之所以會明目張膽的前來與其決戰,無非是明軍的對傷亡的忍耐力更強,所以才會在火炮的運用上設法給予清軍更多的殺傷,以便於更快的渡過這段明軍的尷尬期,從而撐到清軍扛不住傷亡,出現崩潰的那一刻。

    正常情況下,確實該當如此,這也是明軍面對清軍方陣無法實現突破時最好的選擇。支撐下去,撐到清軍這支封建軍隊自行崩潰,就像此前在玉琅溪的那一戰一般。所以洪承疇會臨時出動騎兵,為進入到肉搏戰的方陣進行替換。

    兵力是洪承疇的另一大優勢所在,所以他才會放心大膽的與陳文耗下去,因為他堅信明軍是無法突破西班牙方陣的,而這就是陳文的突破點所在!

    右手舉起,向前一揮,兩隊身處在衛隊的明軍,一支兩百餘人,另一支則只有一百餘人,無不身披著鄭成功定做的那種重型扎甲,手持著各自的兵器向著南塘營與右翼的神塘營之間的那兩個由鴛鴦陣組成的局的位置走去。

    這些身披鐵甲的銳士,根本沒有人能夠認出他們當中到底誰是誰,因為他們除了身披全套的鐵甲外,更是帶著繪有惡鬼圖案的鐵質面具,唯有那一道道冰冷的目光自鬼面的眼部射出,才會顯示出些許的各異,但卻也更加讓人望而生畏。

    這兩支鐵面人在抵達到陣後,立刻就各自分作了兩組,與另一支部隊搭配起來。從一支兩百餘人、一支一百餘人,到每支一百五六十人,重新分組後,這兩支部隊便衝進了轉換為縱陣的鴛鴦陣之中,一南一北,分別面向了經標中鎮最前列的後、右兩營的方陣。

    經標中鎮在東南經略標營中乃是最為強悍的所在,後世的靖逆侯張勇如今也早已成長為清初第一綠營名將,差的只是從西南明軍和吳三桂那裡得到的功勛而已。

    這是最難啃的一部清軍,只要將其擊潰,其他清軍必然會受到影響。而在接戰前,陳文刻意用燧發槍多進行了一輪齊射,為的就是現在!

    剛剛的那一矛刺來,廖毅然已經料想是必死了,但是那個有著狼一般眸子的清軍卻被他左手邊的同袍先一步捅進了眼窩,一槍貫腦而死。而清軍的長矛,在失去了主人後續的力量供給後,也在破了廖毅然身上的一片甲葉後耗盡了能力,僅僅是捅出了一個豁口而已。

    他所在的位置,正是與右翼鴛鴦陣的接縫處,所以承受的壓力始終不小。而此刻,那些鴛鴦陣竟從防禦陣型的大三才陣換成了縱陣,有著一群渾身鐵甲的壯漢衝了過來。因中槍而換到後面的廖毅然看著這一切,而當他看到那些鐵面人下一步的舉動後,整個人也登時就愣在了那裡。

    廖毅然目光所及的最近的一個鐵面人,乃是一個叫做陸義浩的老兵,衝到了距離陣前不過十來步的位置,甚至已經可以清晰的看到清軍見明軍突然變陣,以為明軍即將崩潰後的欣喜若狂。

    而此時,他卻與身邊十來個同樣出自那一支兩百來人的隊伍的同袍一般,右手從跨在腰間的布袋子裡掏出了一個小榴蓮大小的黑色球狀物,左手拿出了火摺子。輕輕一吹,火焰復燃,而後點在了球狀物上端凸出的一根略粗的線上。

    火焰點在粗線,登時就噴出了絲絲的火花,並且以著一個不快但也絕不慢的速度向球狀物而去。粗線在不斷的縮短,緊接著,只見陸義浩抄起了黑色球狀物就往清軍的方陣處扔了過去。

    黑球在喊殺聲震天的戰場上劃過了不甚完美的拋物線,徑直的砸在了後排的一個棄了鳥銃,抽出了腰刀準備下蹲鑽過人群的鳥銃手的腦袋上。

    這東西,可不輕,登時就給他砸了個眼冒金星,鮮血直流。奈何他尚未反應過來,一聲巨大的爆響竟直接壓過週遭的喊殺聲,並且爆發出了大片的火焰,將數米範圍內的清軍盡數納入了進來,其中蘊含著的一些什麼更是伴隨著聲波掃倒了週遭一大片的清軍!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23 22:53
第八十五章 鐵面人(下)

    手榴彈,這種武器在中國早有存在,但大多是用來守城的,比如明軍所使用的震天雷,就是手榴彈在中國的稱呼。

    這個時代的歐洲,其實在15世紀時也已經有此物的存在,但是卻和中國的同行們一樣,僅僅是作為要塞防禦的武器而已。而真正將其組編成真正意義上的擲彈兵,卻還是要數年之後的法國國王路易十四的軍事改革。不過在此時此刻的永曆八年,公元1654年,即便是那位太陽王本人只怕也沒有見識過擲彈兵這一兵種。

    而這個時代的手榴彈,由於內部裝填的是黑火藥,為了確保威力,個頭都不小,所以須得臂力過人之輩才能投擲,比如普魯士的波茲坦巨人就是一個較為極端的例子。而且,原始的引信點火方式,導致了使用手榴彈的士兵必須擁有著極大的勇氣,所以即便是在歐洲,也往往只有久經戰陣的老兵才能勝任。

    陸義浩恰恰是這麼一個老兵,在浙江明軍中多年,他的軍銜完全可以勝任戰兵營的步兵隊長,但是接到了命令,就立刻加入到了這支擲彈兵分隊之中。

    手榴彈的威力比起後世還算不得驚人,瞬間的爆燃和為數極少的碎片看上去也不過是個超大號的爆竹,但是當它被投入到密集的方陣之中,只在這一瞬間便造成了大片的殺傷,爆炸的中央區域的清軍更是被炸得那叫一個血肉四濺。

    況且,這種殺傷,還不僅僅只要陸義浩扔出的那一枚而已,與他一起向清軍投擲的有十來個擲彈兵,經標中鎮後營的左前部幾乎可以說是沒有一個死角,盡皆在這一連串的爆炸範圍之內。

    戰場上,大片的清軍在這突如其來的殺傷中被轟倒在了地上,雖然只有每一枚手榴彈的爆炸中心,以及被那些彈片切實的打到的清軍受創較重,其他的最多是些輕度的燒傷,但是爆炸的氣浪卻依舊將他們轟得七零八落,整個方陣也再難保持原本的姿態。

    爆炸,不僅僅是造成了殺傷,更多是隨著壓過了喊殺聲的爆炸聲震驚到了在場的所有人。無論是如廖毅然那般的明軍,還是清軍,無不震驚於這爆炸的突如其來。一時間,甚至就連拚死的刺殺也都拋諸於腦後。

    這一剎那的震驚,使得臨近的明清兩軍士卒們無不忘卻了此間還在進行著的戰鬥,但是戰場上卻有一些人並沒有遺忘,反倒是趁著這一空擋殺了出來。

    摘下了背在身後的盾牌,拔出了腰間刻意加長的戚刀,陸義浩一馬當先的衝進了清軍被手榴彈轟開的方陣之中,肆意的砍殺了起來。

    第一聲的慘叫,驚醒了週遭的清軍,可同時也驚醒了那些發呆的明軍。隨著那支由兩支部隊組成的鐵面人衝進清軍的方陣,明軍的鴛鴦陣也亮出了更為適宜進攻的小三才陣,大踏步的邁入到了砍瓜切菜的節奏。

    方陣的密集帶來了優勢,也同樣帶來了致命的死穴,當方陣無法保持,被貼到了近身的清軍登時便成了持著更短兵器的明軍的活靶子。

    鐵面人瘋狂的砍殺,手榴彈甚至都已經成為了陪襯,那些惡鬼般的面具伴隨著勢若瘋虎般的殺戮,登時便摧垮了當面的清軍,而緊隨其後的鴛鴦陣,更是完美的發揮了其靈活的特點,如鋒矢一般撕裂了遭受擲彈兵攻擊的那兩個方陣的陣型。

    長矛長達一丈五尺,依舊是五米,這種兵器在明軍的長槍陣面前毫不露怯,但是當明軍的短兵衝到了近身,清軍卻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

    一連砍死了幾個清軍,有限的一個試圖反擊的猛士也被一盾震開了矛尖,順勢衝到了近身將其砍死。

    此時此刻的陸義浩,腳踩著已經不知道是死是活的那一片清軍,如週遭的明軍一般殺掉目光所及的每一個清軍,硬生生的將整個清軍的戰陣殺得節節潰敗。直到片刻之後,他遠遠的看到了將旗下的一個身影,一聲暴喝,與他一同衝過來的鐵面人們紛紛衝了上去。

    ………………

    「列陣,重新列陣!」

    任憑著趙良棟的疾呼,他負責親臨戰場指揮的經標中鎮後營,這幾個月推衣衣之推食食之的訓練出來的精銳,在擲彈兵這一近代軍隊的王牌兵種第一次展現出其身姿的剎那,就伴隨著趁亂殺入方陣的明軍而陷入了崩潰。

    事實上,剛剛的爆炸聲響起,趙良棟就已經意識到了危險,可是局勢變化的實在太快,快到了他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方陣就已經被明軍突破了。

    戰場上,殺入到經標中鎮後、右兩營的明軍瘋狂的砍殺著清軍,而呈密集方陣的清軍卻因為後退的速度永遠比不過衝鋒而連重新結陣的餘地都沒有。

    面對勢若瘋虎般殺入羊群的明軍,這兩個方陣的清軍幾乎是轉瞬間就陷入到了崩潰的境地,長矛手放棄了進攻轉而逃亡,但是卻在密集的陣型中寸步難行,反倒是被追上來的明軍殺死在當場。

    趙良棟的大聲疾呼,奈何軍潰如山倒,根本不是他一個人能夠力挽狂瀾的。此時此刻,按照正常情況下,當陣型崩潰,主將無力回天自然是要設法逃出生天的,奈何陣型過於密集,手榴彈已經造成了太大的混亂,加上方陣崩潰,身在方陣中央的他反倒是寸步難行。

    ………………

    陸義浩看到的那人正是趙良棟,方陣崩潰得實在太快了,他還沒有設法突出潰兵的重圍就已經被明軍盯上。轉瞬之後,陸義浩已經衝到了近前,一刀砍了過去,豈料趙良棟的一個親兵卻撲了過來,一刀砍在了他的身上,使得趙良棟朗朗蹌蹌的躲過了這一刀。

    一刀砍在身上,甲葉甚至也被劈彎了幾塊,中刀處也感受都了痛楚,但是這甲片實在太過厚實,竟沒有破開甲葉,對陸義浩造成有效的殺傷,反倒是被這個清軍阻礙了的陸義浩抬起了穿著鐵靴的大腳,一腳就將那親兵踹飛了出去。

    「狗娘養的,呸!」

    踹開了那個親兵,陸義浩重新將目光釘在了趙良棟的身上。

    「你們繼續驅趕韃子,這廝歸我了!」

    話音方落,似乎是受到了陸義浩的挑釁,趙良棟反倒是放棄了力挽狂瀾的痴心妄想,拔出了佩劍向陸義浩衝了過來。

    ………………

    隨著鐵面人中的擲彈兵破開了清軍的方陣,明軍後續跟進的部隊,也趁勢將經標中鎮右、後這兩個營徹底撕裂了開來。戰場上,中路突破的趨勢已經初步形成的,兩個方陣的清軍也如趕鴨子一般被明軍驅趕向其他的方陣。

    這一切,無不看在了洪承疇的眼中,變化實在太快了,以至於他身邊的文官武將們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反倒是這個已經到了花甲之年的老人率先站了起來,命令經標中鎮右後兩營鄰近的經標左鎮後營、經標右鎮右營及經標中鎮後續跟進的左前二營立刻轉入守勢,對驅逐而來的清軍採取殺無赦的態度。

    「膽敢衝擊方陣者,殺無赦!」

    洪承疇的反應不慢,張勇則更快上一些,甚至洪承疇的命令還沒有下達,他就已經將這些話喊了出來。

    清軍的各個方陣之間距離甚近,所幸張勇和胡茂禎、李本深這二人皆是久經戰陣的宿將,他們麾下的綠營兵也都是來自於甘陝綠營的精銳。在中鎮的右後兩營遭到明軍突襲而陷入到崩潰的境地的同時,左近的這四個營也立刻放棄了進攻,擺出了防禦的架勢。

    清軍不斷的吶喊著,但卻還是有不少慌不擇路的潰敗撞到了長槍林上。這些清軍都是久經戰陣的老卒,自然也明白其中輕重,每當有清軍衝過來,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將其捅死在陣前,絕不容許有任何人衝亂他們的方陣。

    漸漸的,那兩個營的潰敗在潰退的同時也會儘量繞過方陣,很快清軍的陣前就只剩下追擊而來的明軍。

    清軍嚴陣以待,明軍只得重新結陣,以策萬全。肉搏戰一觸即發,可也就在這時,那些腰間挎著布袋子的鐵面人又分出了十來個,點燃了手中圓滾滾的手榴彈,對準了清軍方陣的中央就投了過去。

    經標中鎮的前營和左營乃是剛剛被跳彈射擊蹂躪過的營頭,兵員和士氣都不可避免的受到了不小的損失,但是在來自於洪承疇和張勇的嚴令之下,他們也毫不猶豫的亮出了防禦的陣型。

    然而,當明軍的擲彈兵再次發威之時,這種崩潰同樣不可避免的再度上演了,尤其是當一顆手榴彈鬼使神差的被丟到了經標中鎮前營游擊王進寶的面前,主將和將旗瞬間盡沒的前營還沒等明軍撲過來就徹底崩潰了。

    經標中鎮的前營和左營如此,中鎮左右兩翼的那兩個營頭,卻更是面臨著正面和側面同時禦敵的困境。當手榴彈在方陣中炸開,維繫方陣的秩序和堅定的戰心頓時化作虛無,崩潰也只在這一瞬間而已。

    明軍依靠著擲彈兵開路,肉搏步兵跟進的野蠻戰術輕而易舉的摧垮了清軍一個又一個方陣。此時此刻,清軍的整體陣型已經被明軍自中央偏西的區域撕裂開來,明軍中的神塘、飛熊二營由樓繼業指揮驅趕清軍左翼,南塘、麗水和淳安這三個營則在吳登科的指揮下驅趕清軍的中軍和右翼,而在他們的側後,陳文則親提著那支預備隊列陣跟進,以備不測。

    「經略,出動騎兵吧。只有殺了陳文,咱們才能翻盤!」

    胡全才的大聲疾呼登時便引起了眾人的贊同,時隔兩年,換作是洪承疇面對大軍慘敗在即,唯有出動騎兵行險一搏,設法誅殺陳文才能獲勝的窘困。然而,他卻並沒有如神塘源一戰中的陳錦那般放手一搏。

    「騎兵全部出動,掩護各部撤退!」

    「經略!」

    看著身邊的幕僚、武將們,洪承疇面露苦色的搖了搖頭:「我們已經輸了,現在要做的不是讓騎兵去撞陳文嚴陣以待的長槍林,而是設法帶回去更多的士卒。只有如此,咱們才能為朝廷守住廣信府城!」

    廣信府的地形,南北皆是山區,只有自玉山一路向西的平坦地域。而過了廣信府,就可以進入到江西環鄱陽湖的腹地,清軍一旦丟了廣信府,整個江西都將不保,僅憑著三千撫標營是根本守不住南昌的,即便是把胡有升的南贛鎮標調回來也沒戲,因為這兩支軍隊,連西班牙方陣都沒練過,更不可能擋得住明軍的兵鋒!

    只有廣信府,甚至可以說是只有廣信府的棱堡才是唯一的可能。這個道理,在場的眾人盡皆明了,但是情勢如此,翻盤的誘惑卻又是奪人眼球,洪承疇敗中求穩的打法自然不能滿足眾人的渴求。

    「經略,不拼一次怎麼知道不行啊?!」

    從經略老大人到經略,這場即將到來的慘敗無疑侵蝕了洪承疇的威信,甚至早在通浙案逐步升級,隨著清廷之中的南黨在黨爭中節節潰敗的消息傳來,不看好洪承疇日後前景的在東南官場中就早已大有人在了。而此刻,不過只是一個小小的爆發而已。

    然而,東南四省經略的品級身份如此,洪承疇多年的積威更是震懾著週遭的每一個人,當他的目光掃向眾人,包括胡全才在內的所有人無不低頭避過這份充滿了血腥的鋒芒。

    「執行命令。」

    ………………

    血戰了一上午,明軍於主戰場上一戰擊潰了清軍主力,但是當數倍於明軍騎兵的清軍騎兵出動後,原本還在繼續追擊的明軍不得不以營或是局為單位,重新列空心方陣以進入到防禦狀態,防止被清軍所趁。

    這樣一來,清軍的步兵雖然行動緩慢,但是明軍的追擊力度大減,大多卻還是順利的撤出了戰場。唯有那些騎兵在明軍火銃手、步弓手的射擊下不斷的落馬,直到清軍的步兵安全脫險後才撤出戰場,卻已經不可避免的遭受到了極大的損失。以至於,當陳文在最後關頭放出己方的騎兵時,這些在甘陝寧夏面對蒙古人、漢回義軍和大順軍殘部時表現都頗為不俗的驍勇,連一戰之力都沒有了,被迫留下了為數不少的潰兵和幾乎全部的輜重,倉皇的退出了戰場。

    到了下午,清軍憑藉著此前搭建的大量浮橋逐步退過了玉琅溪,向廣信府城方向轉進。而明軍這邊,主力部隊跟進,也很快就與坐困玉山縣城的明軍匯合,趁勢掃蕩了清軍的大營,將殿後部隊和留作緩兵之用的輔兵一掃而空。只待休整數日,便可以大舉西進,圍攻廣信府城這一戰略要地。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24 04:00
第八十六章 緋聞(上)

    「……杖責六十,傷好之後執行。」

    「卑職遵命。」

    趙良棟死了,不過陸義浩傷得也不輕。上午的時候,當大軍開始自突破口撕裂整個清軍戰陣的時候,陸義浩卻停下來跟趙良棟玩起了一對一的搏殺。

    趙良棟是一任游擊將軍,甲冑也是上面賞賜的,算不上多好,但也不差。而陸義浩身上的鎧甲則是福建明軍鐵人軍的制式鎧甲,鄭成功試圖利用持斬馬刀的重步兵來克制滿清的騎兵,這套從上到下的鎧甲自然是防護性驚人,而這場單挑的結果也恰巧證明了這一點。

    論武藝,趙良棟這麼個甘陝綠營的悍將自然要比陸義浩這個老兵要強上許多,奈何兩個人都是身披著重甲,動作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響。

    於是乎,這兩個傢伙在經標中鎮後營原本列陣的那片戰場上帶著越來越走形的動作奮力搏殺。奈何這鎧甲都實在不輕,到了最後二人就像大笨熊一般你一砍我一刀,我砍你一刀,最後陸義浩靠著這套武裝到牙齒的鎧甲,尤其是裝逼耍帥的趙良棟只有佩劍,而他則是刀盾全齊,從而撐到了最後,在受了幾處皮肉傷後,總算是把趙良棟的首級留了下來。

    「若非是營裡面的監軍官為你這廝說話,說你陣斬了韃子的一個將領,鼓舞了我軍的士氣,同時對韃子的士氣也是一種打擊。六十軍棍就想脫身?美得你!」

    陸義浩親手殺了一個游擊將軍,這是大功,但是作為擲彈兵,此戰中的任務是破陣,留下來與敵軍武將單挑,雖說是鼓舞了士氣,但怎麼說也是沒有盡到全部的責任。在浙江明軍之中,功是功過是過,趙良棟的斬首功少不了他的,但是這份處罰也同樣免不了。

    「嘿嘿,都知道咱哥倆關係好,你還能真讓那幾個軍法官宰了我不成?等回去的,回去我請你喝酒。」

    「你這廝……」

    陸義浩一副嬉皮笑臉,作為當初和他在一個隊裡混飯吃,卻因為認識字而陞遷迅速的老兄弟,軍法官登時就變得無話可說了,搖了搖頭,便自顧自的從傷病所走了出去。

    這一戰,擲彈兵的數量極少,但卻起到了一錘定音的作用。尤其是到了戰後,風頭把其他各部都壓了過去,就連在開戰之初有著上佳表現的炮兵也被他們蓋了過去。

    身上的傷是進入傷病所時在第一時間就處理了的,那個負責清理傷口的年輕軍醫從頭到尾嘴巴就沒停過,問這問那的,看那副樣子,大抵是也打算找個門路來當一當這個勞什子的擲彈兵。

    「老哥,你是擲彈兵?」

    躺在旁邊床位上的那個士兵,陸義浩看著很是眼熟,好像今天在哪見過。奈何身上多處受傷,綁得跟個木乃伊一般,他也不好起身回禮,只得表示身上有傷無法回禮後,對那個士兵的問題表示了認可。

    「哇!」

    戰場上,那些擲彈兵都是身披重甲帶著鐵面具的,廖毅然自然認不出來。但是剛剛的那個軍法官的話他卻是聽見了,由此一下子就將這個擲彈兵認了出來,自然是免不了要寒暄一二的。

    「老哥,你們這個擲彈兵,好進不?」

    這樣的問題,陸義浩自受傷被抬上擔架後,已經被問過無數次了。眼見著這是個士兵,胸章的部位沒有繡著代表軍階的文字,不過看這士兵人高馬大的,他也沒有一下子否定下來。

    「兄弟,你是哪年入的營?」

    廖毅然自問可是本隊裡最是人高馬大的士兵,否則也不會被選進南塘營,短短一年就當上了排頭兵。聽到陸義浩有此一問,連忙便回答道:「去年,去年國公收復咱老家嚴州府之後,咱就帶著一幫鄉親投了軍。」

    去年入營的新兵啊。

    豈料,光是身體素質過硬也還不夠,聽聞了如此,陸義浩搖了搖頭,繼而說道:「我的軍階是陪戎校尉,在這擲彈兵大隊裡才不過是個伍長而已。除非擴編,否則只怕是很難。」

    「哦。」

    聽到這話,廖毅然倒也有些灰心喪氣,不過轉念一想,今番在戰場上,他也是捅死了好幾個清軍,後續的追擊戰也帶傷參加了,俘虜、斬首都不少,軍銜陞遷應該會有的,沒準挑選擲彈兵時軍官覺著身體素質過硬,也就把他算進去了,就像是進南塘營時一般。

    念及於此,自然是越想就越是興奮,自然也免不了跟這個老兵拉起了交情,畢竟日後若是入了這擲彈兵大隊,有個熟人總好說話不是。

    類似的對話不光是出現在傷病所,但凡是身披重甲,帶著個鐵面具的,基本上都被人問及過諸如剛剛的問題。不過卻並非是所有人都會感到與有榮焉,甘蒼就是個例外。

    「你覺著我是用弓箭把震天雷射過去的?」

    抄起了手中的步弓,作勢比乎一番,一臉不忿的甘蒼轉身欲走。豈料那人也不是個好脾氣,見他帶著氣說話,開口就來了句:「不是擲彈兵你帶什麼鐵面具出來?」

    這句話聽到耳中,甘蒼氣更是不打一處來。原本陳文的命令是,特別行動隊與擲彈兵協同破陣,為的就是利用他們戰鬥素質遠高於普通步兵的優點來儘可能的將清軍的方陣破壞。可結果呢,那群擲彈兵見了列陣的韃子二話不說就扔手榴彈,扔過了手榴彈,摘了刀盾就衝過去,反倒是他們這些特別行動隊的成了陪襯。

    「老子願意帶,你管?」

    「豬鼻子插大蔥。」

    「有種你再說一遍!」

    眼看著就要一言不合拳腳相加,只聽到一聲冰冷的話語問及,二人登時就像被冰水澆了腦袋一般,瞬間就恢復了常態。

    「你們兩個,在幹什麼?」

    「沒什麼,鬧著玩呢。」

    說話的正是剛剛從傷病所出來的那個軍法官,軍中乃是至陽至剛的所在,士卒之間有些義氣之爭也是難免的,尤其是剛剛取得了一場大捷,自然也不好管得太寬泛了。況且,他們也並沒有動上手,提醒一下也就夠了。

    「旁邊就是傷病所,要鬧到別處鬧去。」

    「俺是來看受傷的袍澤的。」

    「俺也是。」

    「那還不去,在外面看得見?」

    軍法官說過話,就急匆匆的離開,向著中軍大帳的方向走去。而甘蒼和那個士兵也沒有再說什麼,各顧各的繼續前往傷病所,去探望他們的同袍。

    ………………

    擲彈兵在戰場上大放異彩,這並沒有出乎陳文的預料。

    對後世的中國人而言,擲彈兵大抵還是指那些在二戰中使用擲彈筒的步兵,那是因為這一兵種的全盛期恰巧被滿清那兩百餘年的愚昧所錯過,沒有經歷過近代軍隊排隊槍斃時代的中國原本自然也不可能出現這一兵種。

    而在歐洲的軍事史上,擲彈兵這一兵種自公元1660年左右由太陽王路易十四第一次組建之後,很快就成為了全歐洲每一個國家所必備的兵種。不僅僅是一支作為突擊隊的小部隊而已,而是每一個團,甚至是每一個營都會有一個專門的擲彈兵連隊。

    這個時代的擲彈兵所使用的手榴彈並非是後世那般,鐵皮的球形灌入黑火藥,為了保證威力自然要更為沉重一些。而擲彈兵手持著這些隨時都有可能傷己自身的兵器,還要在敵人的射擊下將其投擲到對方的陣型之中,無疑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在近代軍事史上,擲彈兵不光是一個兵種,更是一種榮譽的象徵。

    與玉山縣的明軍匯合後,陳文追著清軍主力的尾巴抵近到玉琅溪,親眼看著渡過河的清軍放火焚燬了浮橋,也把沒能來得及渡過河的清軍以及幾乎全部的輜重留給了明軍。

    繳獲方面,大得驚人,估計即便是不再發起進攻,洪承疇也得當了褲子才能回到北京城去受罰。對此,作為一代大清之友,陳文決定像避免黃宗羲噁心到康熙一樣,也把洪承疇的問題替順治解決了,省得奴酋福臨為他老娘的這個老姘頭左右為難,壞了我大清以孝治天下的口號。

    進攻廣信府,這是必然的,一戰擊敗洪承疇不是目的,徹底解決江西的軍事威脅,收復更多的失地才是至關重要的。甚至可以說,只要一天沒有幹掉洪承疇,這一次大舉殺入江西就是未盡全功。

    對此,陳文已經考慮好了對策,需要的不過是幾天時間而已——無他,軍隊剛剛進行了一場大戰,需要時間休整,這是沒有辦法的。

    軍隊的佈防由各營的營官和參謀負責,監軍官維繫軍心,與維持軍紀的軍法官們核定戰功,而軍需和繳獲,則由軍需官們負責。隨著制度的逐步完善而成為了一個甩手掌櫃的陳文,反倒是能夠抽出時間做一些他覺得更有意思的事情。

    「張提督,這一戰,可是輸得心服口服?」

    趙良棟被一個擲彈兵殺了;王進寶更倒霉,被一枚手榴彈的彈片打死在了方陣之中;而張勇,則在奮起反擊明軍無恥且野蠻的戰術中,因為早年腳上受過傷,行動不太方便而被明軍擒獲;至於孫思克,陳文派人掃聽過,早前被範文程截胡了,現在在范氏長沙幕府中為將,反倒是成了後世在滿清平定三藩之亂中立下了汗馬功勞的河西四將中唯一的一個倖存者。

    「敗軍之將,還有什麼好說的。要殺便殺,要剮便剮,隨便!」

    張勇一副誓死效忠大清的架勢,帳中眾將無不唾口大罵的。不過,陳文卻也不氣,他很清楚這位一等靖逆侯對滿清的忠誠度有多高——這個打過大順軍殘部、打過漢回義軍、打過大西軍、打過吳三桂和葛爾丹,最後為我大清抵禦青海的蒙古人而病死在任上的清初綠營第一名將是不可能轉而再向明軍搖尾乞憐的。

    「呦,氣急敗壞了。瞧瞧,都那麼大人了,用得著嗎。乖,可別哭出來,哭出來就有損形象了。」

    第一網就撈到了張勇這麼一條大魚,陳文心情大好,自然也免不了調侃張勇幾句。只是這話說得,實在有些太過於傷張勇的自尊,以致於這個因為腿腳不方便而打仗都要坐轎子的清軍大帥怒不可遏的要站起來與陳文一決雌雄。

    「大戰三百回合?」

    聽到這話,陳文笑著搖了搖頭,隨即卻說出了一句差點兒沒把張勇活活氣死的話來。

    「抱歉,我這個人嘛,不好男色,所以你從左良玉那裡學來的本事,老子沒興趣試試。」

    張勇降清前是左良玉的部將,而左良玉則是東林大佬侯恂提拔起來的,據說侯左二人之間還有著一些超乎了友情的親密關係,這種關係甚至發展到了後來,只要是左良玉不聽話了,明廷就立刻派人把侯恂請出來,試圖通過「男女關係」來感化左良玉這個不聽話的「小媳婦」。

    張勇被這句話噎得差點兒沒背過氣去,陳文卻權當是勞逸結合,拿被我大清乾隆大帝贊之曰有古名將風的靖逆侯張勇尋了尋樂子,他便重新投入到軍務當中。

    這一戰能夠取勝,擲彈兵的表現耀眼非常,可事實上卻有另一個因素才是真正影響到勝負的關鍵。

    經標五鎮的主要軍官都可以算是甘陝綠營的出身,抽調的北方士卒也大多來自於那裡,戰鬥力原本就極其強悍,再加上西班牙方陣強化了他們的肉搏戰能力,確實是一個難纏的對手。

    然而,洪承疇的大軍雖然按照歐洲的方法編練了西班牙方陣,但是僅僅靠一個陣法卻根本不足以扭轉其封建軍隊的屬性。

    封建軍隊就是封建軍隊,吃空餉、喝兵血、養家丁和親兵時時刻刻都在腐蝕著軍隊的凝聚力,洪承疇的這支大軍也不例外。後世的湘軍、淮軍什麼德行,這支史上最強綠營也就是什麼德行,甚至因為還沒有得到甜頭,以及並非皆是同鄉而大有不如。

    是故,當他們面對到陳文麾下的這支近代化程度越來越高的大軍,光是對傷亡的忍耐力就完全無法比擬,只能寄希望於車輪戰。甚至可以說,即便是沒有擲彈兵,光是這麼耗下去,誰勝誰負卻也未必能夠如了洪承疇的心願。

    但是,這一戰贏得也確實讓陳文心驚肉跳,因為他聽說過甘陝綠營的強悍,更從李瑞鑫那裡得到了經標前鎮對於忍受傷亡能力遠勝於其他綠營的事實,所以他根本不知道這支經略標營對於傷亡的忍耐力到底有多大。

    由此一來,才有了肉搏戰進行一段時間才使出殺手鐧的舉動。因為只有在清軍越來越接近崩潰的臨界點時放出這致命一擊,陳文才能確保清軍沒有翻盤的餘地。

    當然,這一戰所暴露出的問題也確實不少,不過消滅了這麼一支重兵集團,陳文立刻就獲得了寶貴的時間,完全可以對軍隊進行進一步的改革。而這份時間,洪承疇卻顯然已經沒有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30 05:40
第八十七章 緋聞(下)

    退過玉琅溪,不過僅僅是一個開始。數萬大軍兵進玉山縣,試圖在那裡通過圍城打援的方式來迫使明軍主力與其決一死戰。

    甘陝綠營抽調的強兵,編練西班牙方陣,用在主戰場的兵力更是幾近於明軍主力的兩倍之多。然而,隨著擲彈兵的橫空出世,提前了數年,並改在東方釋放出了第一聲啼哭,清軍的方陣竟立刻變成了紙糊的的一般,連起碼的反抗都沒有來得及就被撕成了碎片。

    仰仗著騎兵數倍於明軍的優勢,慘敗的大軍強強退過了玉琅溪,但是不光是殿後的部隊、幾乎全部的輔兵和那些已經完全找不到了的潰兵,輜重糧秣更是全部丟棄在了城下的大營,連火都沒來得及點燃就被結陣前進的明軍向趕羊一樣趕了過來。

    軍無糧則散,若非是北地抽調來的精銳,若非只有這麼一個方向,若非明軍實在沒辦法在騎兵依舊處於劣勢的情況下發起追擊,只怕這支清軍早就徹底瓦解了。

    可是當他們走在返回廣信府城的路上,這沿途幾十里路的百姓卻早在半年前就被他們殺光了,現在連個劫掠的對象都找不到。一時間,飢餓、疲憊、徬徨、恐懼、痛苦、憤怒,等等等等,一切的不良情緒迴蕩在每一個清軍的心頭。

    自北方抽調至此,背井離鄉,無非是求一個富貴,結果付出了極大的努力,編練出了一個勞什子方陣結果正好成了人家的靶子。先是跳彈射擊,接下來又是震天雷,使得整支大軍蔓延著一股「白費了血汗,還不如直接用老戰法跟明軍硬拚,沒準還能贏」的逆反情緒。

    這等情緒一旦生成,就必然需要一個釋放,洪承疇他們是不敢,不光是東南經略的官職,更重要的是,洪屠夫當年在陝西也是個可以止小二夜啼的凶神惡煞。這些清軍無不是在這份陰影中長大的,積威猶在,當然不敢動洪承疇分毫,但是那個耶穌會修士原本就被眾將所敵視,自然是當仁不讓的成了清軍的出氣筒。

    「這紅頭髮藍眼睛的怪物不是好東西!」

    「就是,說不好那廝就是明軍的細作,專門騙咱們練這破陣給他們炸的。」

    「定是如此,絕不能饒了他。」

    「對,宰了這怪物,給鄉親們報仇!」

    「……」

    眾怒難犯,法不責眾,這些道理任誰都能明白,馬嵬驛的楊國忠、楊太真,土木堡的王振,皆是如此。

    越來越多的清軍被鼓動起來,人數甚至越滾越多,這裡面不乏有一些看那耶穌會修士不順眼的清軍軍官的慫恿。而他們現在正要借此來宣洩心頭的恐懼,詹姆斯這個泰西來的傢伙怎麼看怎麼是個合適的人選。

    很快,他們就來到湧到了洪承疇的車駕附近,詹姆斯作為幕僚自然是在洪承疇的身邊以備諮詢,而他們現在就要把這個傢伙拉出來,砍作肉醬!

    「你們在幹什麼?」

    伴隨著聲音的傳來,洪承疇自馬車上下來,出現在了鬧事的清軍們面前。

    只不過,此時此刻,這位曾經讓所有人都恐懼不已的人物,卻已經完完全全是一副老態龍鍾的模樣,甚至比起大軍崩潰前,還要老上個二三十歲,讓人很難想像,這個乾癟的老頭兒竟然就是前不久還頗有些意氣風發,彷彿是找回了當年圍剿流寇時風采的老經略。

    氣已經洩了,被明軍的軍事壓力壓得已經喘不過氣來,自然是倍顯老態。然而,當洪承疇開了口,一雙即便是看左近的清軍都是模模糊糊的眼睛所射出的寒芒掃過一個個清軍的時候,竟彷彿是有若實質一般,登時便遏住了這些忿忿不平的清軍們的喉嚨,其中更有一些不自覺的嚥了口口水,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半步。

    這是殺了幾十萬、上百萬人才養出來的氣勢,即便只是在這麼一個一隻腳已經踏進了棺材的老朽身上,卻依舊讓在場的數千清軍為之愕然。

    「老夫知道你們想說什麼,方陣成了靶子,肯定是這個怪模怪樣的傢伙幹出來的好事。所以,把他宰了,你們就是能出氣,死在戰場上的袍澤就能沉冤得雪,是也不是。」

    洪承疇有氣無力的把這些清軍的想法盡數吐了出來,使得場面竟更是沉默了起來,尤其是那些自覺著被洪承疇看在眼中的清軍,身上的甲冑雖然大多已經扔在戰場上了,可是身穿著號坎在這個老經略面前竟依舊如赤身**一般。

    然而到了下一刻,只見他話鋒一轉,就連聲音也陡然激烈了起來。

    「詹先生是我洪承疇的幕僚,他的辦法也得經過老夫的同意才能在軍中推廣,那你們是不是也要把我洪某人殺了,來祭奠那些戰死的將士們?!」

    積威,是洪承疇如今唯一的依仗。而恰恰的,對於這些甘陝綠營的清軍來說,這份自幼時或是年少時就已經存在於心頭的威壓,在這一刻隨著洪承疇的音量提升也陡然沉重了起來,一時間竟壓得他們連話都說出不來。

    「既然沒有想殺我洪承疇的,那老夫就給你們指一條活路。逆賊陳文的騎兵遠遜於我軍,暫時追不上來,只要我軍返回到府城,憑藉著易守難攻的城防和棱堡,他也奈何不了我軍。而且,他的那個震天雷……」

    說到這裡,洪承疇眼看著其中的一些清軍竟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卻並沒有把話停下來。

    「他的那個震天雷,老夫在工部時見過,別看那麼點兒東西,但是製造起來費時費力,花費也是良多。逆賊陳文一共只有八個府的地盤,養了這麼多的兵,甲冑、武器也都是上上之選,怎麼可能還會有銀子大量製造這東西。以老夫所見,此物在他手中也就這麼多,否則交戰伊始,賊寇人手一個震天雷,還用得著被爾等殺死那麼多嗎?」

    洪承疇的一番分析,登時便穩住了軍心,更是把這些清軍原本的打算給岔開了。眼見著這些鬧事的清軍接受了他的說辭,或者說是他們原本就是這麼渴望的,而他正好說出來,洪承疇便鼓足了最後的一口氣,將他最後的說辭傾吐了出來。

    「野戰我軍是敗了,但是賊寇的傷亡也不小,府城堅如磐石,棱堡更是無人可以撼動。回到府城,我軍以逸待勞,未嘗不能轉敗為勝。剛剛老夫已經派人回去,府城裡已經準備了好酒好肉,還有幾千個女子送入營***爾等受用。守住了城池,每個人都有大把的銀子,立功的更可以直接陞遷為軍官,願意繼續為我洪承疇效力的,老夫不會絲毫吝惜。」

    說過了此番話,洪承疇轉身便向馬車走去,反倒是那些剛剛還大呼小叫著要將詹姆斯砍成肉泥的清軍們面面相覷了起來,原本的氣勢也蕩然無存,只得默默的返回到原本那份敗兵的狀態,繼續低著頭往府城的方向走去。

    然而,洪承疇甫一上了馬車,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整個人也軟倒在車廂之中。

    軍心如此,洪承疇的幕僚和侍從們也不敢聲張,只得上了馬車進行必要的救治。待洪承疇重新醒來,正好是那個詹姆斯還守在車上,大抵也是怕了那些清軍。

    「經略先生,謝謝你,主會保佑你這樣的好人的。」

    「好人?」

    詹姆斯生硬的漢語中,已是面如金紙的洪承疇竟浮現出了一絲嘲意,繼而搖了搖頭說道:「我不關心你的那個主會如何,我就想知道,那棱堡真的如你們所說,哪怕是在泰西也沒有什麼直接攻破的方法?」

    「沒有,絕對沒有!」

    「那就好。」

    詹姆斯的腦袋搖的如同撥浪鼓一般,洪承疇才送了一口氣,繼而吩咐下去,加快速度返回府城。

    「既然棱堡無法強行攻陷,但願時間還夠進一步加固府城的。」

    ………………

    待清軍返回到廣信府城,南昌幕府的官員們也已經如洪承疇所要求的做好了一切的準備。

    是夜,廣信府城的普通百姓盡數被南昌幕府征發,年輕女子入營作為軍妓,借助於欺凌女子來宣洩心中的恐懼;而其他百姓,無論黃童白首,無論鰥寡孤獨,盡皆與男丁一起被轟到城外,連夜加固府城和棱堡在城外的工事。

    城內的軍營裡,到處是狂飲爛醉的清軍在蹂躪被抓進營的年輕女子,淒厲的哭叫聲此起彼伏,偶有性子烈的女子奮起反抗,或是一死了之,卻無有不會遭到清軍報復的,哪怕已經成為一具屍體也大多不會放過。

    相較之下,城外沒有這般慘烈,但是家中的妻女為清軍欺辱蹂躪,而他們卻還要在守軍的監視下加固工事。悲從中來,在城外的荒野中如鬼魅哭夜一般,讓人不寒而慄。

    營中和城外的聲音傳到城內,那些官吏將校士紳富戶們無不緊閉家宅,可是即便如此,恐懼的氣氛卻絲毫沒有降低,以致於這些人的家中也總會傳來陣陣的抽泣。

    廣信府城地處明軍進入江西腹地的必經之路上,以如今的態勢,這兩座城池在誰手中,就意味著江西這個省的歸屬。

    經過了四省會剿前的修築,廣信府城以北早已有一座棱堡與其形成了掎角之勢。由此一來,以府城的地理位置所在,其西、南有信江環抱,北面有了棱堡,面相浙江的東面就顯得有些薄弱了。

    事實上,洪承疇早前也曾動過在廣信府城以東修建起一座棱堡,或是對府城東面的城防進行棱堡化的念頭,奈何江西的大軍消耗皆要仰賴於江南,江南那邊士紳又不好擺佈,還要供奉給滿清朝廷和那些親貴,資財方面也並非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洪承疇先是慘敗後修建富陽和青田兩處棱堡,外加大幅度擴軍,後來則是擴編東南經標,結果這座棱堡的計畫就如同陳文的玉山棱堡一般被拋諸腦後了。

    此番清軍慘敗而歸,想要將損失降到最低,就必須守住此間。府城與棱堡之間的距離不遠,且有護牆和壕溝連接,外有護城河等防禦設施,乃是一體雙生的堅城所在。但是相比棱堡,方方正正的廣信府城的防禦能力顯然要低上不少,所以抓緊一切時間來加固工事自然是當前的關鍵所在。

    這個道理,洪承疇知道,陳文同樣如此。數日後,陳文的大軍進入到廣信府城的範圍之內。

    城外有成批次的清軍騎兵,他們的目的是襲擾明軍的攻城部隊和運糧隊;而廣信府城,一眼望去,城外矮牆、壕溝、護城河、木樁之類的防禦設施鱗次櫛比,城頭上更是遍佈了守軍,甚至還有專門的炮台;而那座棱堡,比起去年陳文擊破李本深的大軍,趁勢追擊至此時,顯然是更勝一籌,其複雜和易守難攻的程度,曾經頓阻北線清軍多次的安華鎮棱堡只要一比都立刻就成了一個小兒科了。

    「洪承疇這一年真是沒閒著啊。」

    收瞭望遠鏡,陳文不由得感嘆了起來。比之曾經的對手,洪承疇的能力實在強過太多,歷史上那個「開清第一功」的說法,可謂是實至名歸,如今被迫來到東南,雖說是兩次圍剿都以失敗告終,但是其反應果斷、敢為人先、為慮勝先慮敗等優點卻還是每一次都將他逼得險象環生,甚至即便是大勝了也無法進一步擴張實力。

    「但是,這一次你錯在了太過依仗西方軍事科學。這本不算是錯誤,只是用在了老子身上,卻是大錯特錯,因為玩近代軍隊,哪怕你智計無雙也未必有後世地攤上的一兩本近代軍事史的書籍管用」

    看過了廣信府的城防,陳文反倒是不再著急,他要的是洪承疇的腦袋,甚至江西這個省都可以是贈品,洪承疇既然下定決心死守於此,就顯然不會逃走。

    「那就在這裡,在這座棱堡下終結你我之間的恩怨吧,洪承疇。」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30 05:40
第八十八章 殺之一字(上)

    從清軍的旗號上來看,洪承疇在府城之中坐鎮,經標五鎮以及江西提標和江西提標也都在城中,而棱堡的城頭,飄揚的則是廣信府總兵卜世龍的旗號。

    經標五鎮在玉山縣的前後兩戰中皆有損傷,尤其是那一場與陳文之間的野戰,經標五鎮中的中、左、右、後四營更是損兵折將良多,尤其是中鎮幾乎全軍覆沒,廣信府城的城防主力自然是劉光弼和楊捷的部下無誤了。至於棱堡的守將,陳文還真沒聽說過這個武將。

    攻城一事,自有個輕重緩急之分。糧草,明軍可以依靠水運,但是軍隊規模著實不小,長久下去卻是不行,陸路又有清軍的優勢騎兵在側,最好的辦法還是盡快破城以免出現意外狀況。而這廣信府城和棱堡之間,陳文與洪承疇的想法到也一致,必然是先破府城,再攻棱堡為上。

    清軍在短時間內是不可能有援兵抵達的,棱堡又怎麼看都是個硬茬子,先易後難,對於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的浙江明軍而言,才是最為穩妥的。

    第一天陳文並沒有急著發起進攻,大軍在廣信府城以東紮穩了營盤,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進行,擺明了穩紮穩打的態度。

    這是洪承疇希望看到的,明軍越是求穩,耽誤的時間就越多,糧草壓力也就越大,他的騎兵雖然在玉山那一戰中受損不小,但是比起明軍卻依舊處在優勢之中。廣信府城以東數十里的地盤早已被清軍弄成了無人區,就這麼拖下去,憑藉著騎兵游弋突襲,明軍遲早會撐不下去的。

    第一天如此,第二天明軍依舊沒有動靜,不過根據探馬和出城襲擾的騎隊匯報,明軍這兩日始終在借助於信江的運力來運送木料,以便於搭建攻城器械。

    水運,這是清軍所難以干擾到的。信江雖然直入鄱陽湖,但是廣信府城在信江上卻是常年有浮橋存在的,這是廣信府城的一大重要的交通路線,況且逆流而上,艱苦異常,溯流而上或可,突襲實非力所能及。

    不過到了第三天,明軍依仗著職業化的工兵和攜帶的大量輔兵很快就搭建好了數量巨大的攻城器械,並且很快就抵近到廣信府城的城東。

    由於地理位置和地形的所在,廣信府的東城牆原本就構築得比較高大堅固,加之在東門駐紮重兵,並重點將兵署機關設在東門,本就是整個城防體系的重點。當浙江的亂事愈演愈烈,洪承疇也專門對東城牆盡心了加固,再加上這幾日的臨陣磨槍,總體上也稱得上是東南四省有數的堅城了。

    明軍抵近到城頭火炮的射程外開始列陣,火炮、攻城器械和大軍依次排開,擺出了攻城的全套架勢。

    回來的路上吐血昏倒,回到城中也始終是臥床不起,一切的佈置和工作皆由南昌幕府和麾下眾將自行協調。總的來說,洪承疇的姻親黃志遴負責後勤,而洪承疇在軍務上的助手胡全才則負責協調眾將。可是眼見著明軍即將開始攻城,拖著病體,洪承疇卻還是趕到了城頭親自坐鎮。

    「經略老大人,您這是何苦啊。」

    於路上,洪承疇震懾住了軍心,使得士卒的逃亡遠比正常情況下要少了許多,再加上回城後對出征清軍的拉攏、撫慰,這使得洪承疇在軍中的威望也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回升。只不過,這也僅僅是對比正常情況下的,軍隊實際上的戰損卻依舊不小。

    江西提標和九江鎮標處於圍城的位置,撤退也是最為迅速的,基本上沒有受到太多的損傷,將作為此戰的主力。經標五鎮中,中營自張勇以下幾乎盡沒,逃出來的潰兵也已經全無建制,並不存在戰鬥力可言;左右兩營也受到了波及,超過半數的建制被嚴重破壞;拋開玉琅溪畔已經打過一戰了的前鎮,也只有後鎮的受損程度較低。

    「如今的狀況,老夫若是還不出來,只怕將士們就更沒有戰心了。」

    這幾日的修養,並沒有讓洪承疇恢復多少元氣,用郎中的話說,如今的洪承疇就是在憑藉著自身的一股子信念吊著,否則早就一命嗚呼了。心病發作,使得這段時間本就或多或少靠著意志支撐的花甲老人。

    「江西已經空虛,廣信府城一旦失守,陳文在東南便再難遏制。到時候,東南大局敗壞,千古之下,只怕不光是漢人要罵老夫是漢奸,就算是大清也不會說老夫一句好話吧。」

    精神凌駕於**之上,這本該是值得尊敬的,但是洪承疇的目的如斯,大抵也只有他身邊的這些效忠於滿清的奴才們才能理解吧。

    洪承疇在城頭上出現,極大的鼓舞了守軍的士氣,畢竟是仕宦幾十載,流寇、清軍、南明都交過手,唯有松錦之戰和這兩次進攻浙江遭逢慘敗,對於威望的降低卻還不足以達到毀滅性的地步。

    雖是五月,日漸酷熱起來,但是在城頭上,風卻還是不小。由王1輔臣扶著走來,洪承疇在被風的東城門樓子前坐定,卻已經消耗了太多的體力,指揮作戰也是在不可能成行的了。不過他來到此間,其存在的意義也不過是個精神像征而已。

    城頭上清軍早已擺好了架勢,城下的明軍也在片刻之後也算是準備完畢,唯有出乎於清軍意料的,卻是明軍並沒有第一時間派出使者勸降,反倒是將一輛兩頭牛拉著的大型牛車來到了兩軍陣前。

    「張提督!」

    牛車上引發了城頭清軍驚呼的正是張勇,一等靖逆侯,世襲罔替,比起洪承疇日後的那個可憐兮兮的三等輕車都尉,還特麼只能世襲四世的爵位可是高了十四級之多,洪承疇陳文都不打算留著,更何況是張勇了。

    「城上的韃子聽著,逆賊張勇,初隨左良玉之時,殘虐百姓,無惡不作,名為官,實為賊。降虜以來,圍剿義師,屠戮生民,其罪罄竹難書,更有吉安屠城之舉,實乃人面獸心之輩。今於陣前剮之,以儆傚尤。」

    傳令兵收起了鐵皮喇叭,調轉馬頭返回明軍的陣線,在明軍戰陣方向飄來的歡呼聲中,城頭的南昌幕府官員們面色不是鐵青,就是煞白,竟無一人再有半點兒人色。

    「陳文,這是在逼守軍死戰啊。」

    「不,他是有破城的信心,此舉只是在摧折將士們的士氣。」

    胡全才說過了話,不由自主的嚥了口唾沫,看向城外的明軍戰陣也是一臉的畏懼之色,似乎想起了什麼。

    「須得注意那些鐵面人,決不可讓他們靠近城防!」

    擲彈兵在上一戰中直接導致了清軍的慘敗,在每一個參加過那一戰的清軍心頭無疑都留下了極大的心理陰影。試想一下,一旦手榴彈再度於清軍中爆炸,到時候恐怕根本用不著明軍登城,清軍就會自行瓦解。

    「胡道台所言乃是兵家至理,切不可讓那些傢伙湊近了。」

    「正是,正是。」

    「……」

    城頭上嘰嘰喳喳的響起,城下明軍對張勇的凌遲之刑也正式開始了。

    如當年凌遲馬進寶的流程一般無二,牛車上的劊子手拍了拍張勇的胸膛,一刀下去就將他右胸乳粒旋了下去……

    凌遲開始上演,但這並不是陳文率領大軍前來的目的,陣後,數千被俘的清軍換上了明軍的軍服,只是沒有披甲而已。隨著陳文的一聲令下,手持著剪刀的明軍輔兵紛紛上前將這些清軍的辮子剪了下去。

    「爾等附逆已久,按理說,皆當是如那張勇一般。然則上天有好生之德,看在你們都是漢人的份上,本國公今天給你們指一條生路——作為我軍前驅,攻上城頭的,免除死罪,入苦力營為奴五年恕罪;砍下一個韃子的腦袋,免除死罪,入苦力營為奴一年恕罪;砍下兩個韃子腦袋,免除死罪,本帥派人送你們渡過長江,還鄉;若是能夠擊殺或生擒南昌幕府官員及守軍游擊以上軍官者,可自俘虜營中自行挑選二到五十人返鄉;最後,若是能擒獲洪承疇,賞白銀五百兩!」

    這些俘虜之中,早已經過了第一輪的清洗,那些參加了肉搏戰的清軍俘虜早在玉山縣就已經都變成一具具屍體,剩下的這些不是殿後部隊的,就是後面幾個剛看見明軍就被擲彈兵轟爛了的方陣,此間正好用在蟻附攻城上面。

    「願意為了這條活路拼一把的,到陣前領把兵器,不願意的,就把腦袋留下,本國公不養閒人。」

    陳文的話一出口,立刻就有清軍自告奮勇參加敢死隊。拼一把還有機會活下來,運氣好點兒還能混個回鄉的機會,若是不去則乾脆就直接是死路一條,這個名義上的選擇題根本就沒有跟他們選擇的餘地,很快這些清軍就做出了選擇。不過,為防他們沖城時三心二意,陳文還是往裡面加了一層保險。

    「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這是韃子皇帝說的,但願你們還記得。」

    下意識的摸了摸腦後,不管是否如此,那些清軍無不打了一個寒顫。奈何明軍強悍,滿清那邊剪了辮子也就意味著會成為別人眼裡論功的首級,生路只剩下了這麼一條,也只得聽從明軍的安排了。

    片刻之後,兩軍陣前的凌遲之刑還在繼續,大隊的清軍俘虜來到了陣前,只待戰鼓甫一敲響,他們便開始向城下衝去。

    攻城,第一步的任務便是拆除那些木樁子和矮牆,這些東西是用來阻礙攻城器械前進的。城下還有這些東西,陳文自然不可能出動攻城器械,總要讓這些炮灰把場地清理乾淨再說。

    大批的清軍俘虜出動,他們手上的傢伙大多都只是一把錘子、鎯頭,運氣好的能混到把浙江明軍工兵制式的斧子、鏟子,衝到木樁子前就開始了拆除的工作。這些木樁子皆是在城頭火炮的射程範圍內,一旦開始清理,清軍的火炮也毫不留情的開始了射擊。

    這時代火炮的射擊精度不高,專業的炮兵都需要良好而長期且科學的訓練,這一點對於清軍來說實在是不可能完成的。是故,當炮擊開始,俘虜們清除木樁子的舉動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干擾,反倒是有不少炮彈射到了自家在城外的工事上。

    這些東西本就是用來拖延時間的,任誰也沒有什麼好稀罕的,倒是在無形中省了這些炮灰不少的力氣。不過隨著清除的深入,傷亡也不可避免的出現了。

    城頭的一處增建起的炮台上,清軍一炮射來,徑直的轟在了一根木樁子上。這根木樁子正由著幾個俘虜奮力的拆除,奈何他們手中只有一把把破刀片子,拆除起來實在費勁。可是再費勁也不過只是耗費些氣力,這一炮轟在那裡,竟直接將幾個俘虜轟倒在地,炮彈上裹挾著的巨大動能傳遞到彈起的木樁子上,更是將那個正當面的俘虜打得當面噴出了一大口鮮血。

    受創的俘虜躺倒在地上,血液從口鼻中汩汩的湧出,胸口更是出現了一大片的凹陷。眼見著是不活了,兔死狐悲的俘虜們卻也沒有敢停下來,這只是運氣的問題,若是不能完成明軍交代的任務,那就是死路一條了。

    明軍陣前的凌遲還在繼續,嘴裡塞了核桃的張勇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但是隨著身上的肉被一片片割下來,那些承受著無形的壓力的俘虜們的動作也越加的快了起來,很快就清理出了大片的木樁子,抵達到了那一處矮牆的所在。

    這種矮牆是陳文在安華鎮棱堡的外圍防禦設施修建時用過的,歐洲也有,可以用來給火槍手和炮兵作為簡單的防禦工事,但是到了此間,卻僅僅只能是用來阻礙攻城器械前進的。

    當初的安華鎮,明軍數量較少,不適合出城防禦,而到了今天,剛剛遭逢了一場慘敗的清軍卻更是沒有派出鳥銃手出城的勇氣。然而,在設計這條矮牆之時,洪承疇就已經考慮到了這一點,如今的這條矮牆既可以用來作為障礙物,更是城頭火炮的一個簡單的距離坐標。

    俘虜們開始拆除矮牆,城頭上的清軍火炮登時也密了起來。眼見於此,陳文便下令讓下一隊俘虜上前助戰,以便於盡快將矮牆拆除掉。

    良久之後,在付出了不小的傷亡後,俘虜們總算是將矮牆拆除了大片,明軍的攻城器械即將受到的阻礙也大幅減少。

    矮牆內還有不少木樁子,以及一條引自信江的護城河,不過卻也不足以再阻礙明軍太多的移動速度了。伴隨著攻城器械和大量的火炮開始推動著上前,陳文也向李瑞鑫下達了命令。

    「讓騎兵做好準備,馬上就輪到他們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30 05:40
第八十九章 殺之一字(中)

    清理城牆前的障礙物,這不過是攻城戰的開胃菜而已,清軍僅僅是開炮干擾,順帶著進一步拖延時間,而明軍這邊,不光是沒有急著出動攻城器械,派出的炮灰也都是俘虜中戰鬥力稍弱一些的,甚至還有大量輔兵間雜其中。

    但是待到這些炮灰將攻城器械推進的道路清理出來,明軍的攻城器械開始緩緩推進,真正的攻城戰卻也正式拉開了序幕。

    沖車、雲梯、望台,大量的攻城器械開始緩緩推動向前,而在這些後面的,更有大量手持著刀盾、長槍的戰兵俘虜和背負著裝著泥土的袋子的輔兵俘虜。與此同時,大隊的明軍更是押著清軍被俘獲的炮組推動著炮車跟在後面。

    炮車是在進入到射程後為攻城部隊提供火力支援的,有道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明軍擺出了全力以赴的架勢,清軍自然也不敢輕而視之。

    東城牆守禦的負責人乃是江西提督劉光弼,從神塘源之戰至今,算得上是陳文的老對手了。多年的交鋒,使得劉光弼也風聞到了陳文好像有個不成文的慣例,便是對於製造了屠城慘案的,勢必將會以凌遲之刑懲戒。

    凌遲,一般是十惡不赦的大罪才會施以的刑罰,但是屠城的事情在明末清初實在不少,清軍這邊早已是司空見慣了,甚至更是躍躍欲試。前年陳文在金華凌遲了馬進寶,便是因那金華之屠,此番張勇的下場,更是因為吉安的屠城。這兩番屠城都有他的份,剛剛的那一幕在印證了他心頭的恐懼後,自然也更加堅定了他死守此城的決心。

    「下令,讓騎兵出動,干擾城外明軍。」

    將旗揮動,早就在棱堡以北待命的清軍騎兵很快就動了起來。

    「大帥,韃子的騎兵出動了。」

    清軍的動向,早已在明軍的視線之中,明軍戰線以西是廣信府城,以東是大營,以南則是信江,想要干擾唯有自東北方向而來。對此,陳文自然沒有不知道的道理,甚至清軍對此也是默認的,但卻依舊明目張膽的衝了出來。

    清軍的騎兵數量遠勝於明軍,這個已經困擾了他很久的問題現在依舊在阻礙著浙江明軍而現在更是必須要防止他們干擾到攻城的節奏。

    「命令,李瑞鑫率領鐵騎營及各營騎兵混編大隊迎戰。」

    攻城部隊還在繼續前進,那些巨大的工程設施的移動速度緩慢,不時便會遭到清軍的炮擊,但是在殿後的明軍的監視下卻並沒有敢停下來的。

    片刻之後,棱堡以北的煙塵飛揚,向著明軍攻城點的方向殺來,明軍的騎兵也自陣後而出,列隊於戰陣的北面,與義烏、麗水和淳安三營組成的方陣共同負責側翼的防禦。不過,遠在清軍捲起的煙塵吹到明軍的戰陣前,反倒是攻城的炮隊率先抵近到了射程之內,開始開炮壓制清軍城頭的炮火。

    「放!」

    接到命令,俘虜的炮組依次點燃了引信。相比那些炮灰,他們這些技術兵種還是得到了陳文一定程度上的優待,不光有飽飯吃,這幾天也不至動不動就挨鞭子。而陳文對他們的要求也只有一個,炮彈最差也也要打到城牆上,轟進城內也沒事,但若是連城牆都碰不到,三發炮彈如此,整個炮組直接拉下去斬首,絕不姑息。

    陳文對他們這些師徒、父子相傳的操炮手藝根本不報什麼信心,自然也不要求什麼精準,只要對準了方向,照遠了招呼就行。反正廣信府城高大,東城牆更是如此,哪怕只是打在城牆上也有一定幾率會破壞掉女牆,對城頭的清軍造成殺傷,這樣就足夠了。

    秉承著照遠了打的精神,這些炮組無不發揮他們的聰明才智,力爭將炮彈打得更遠。

    清軍開炮轟擊明軍的攻城部隊之時,隨著城下的炮聲響起,炮彈一枚接著一枚的飛出炮口,最近的一枚炮彈一猛子就扎進了護城河,攜帶著水蒸氣激起了幾近城牆大半高度的水花,而其他的炮彈,大多打在了城牆上,其中更有一枚直接轟在了女牆上,不僅打爛了女牆,更是將左近的清軍一掃而空。

    「就這個角度和裝彈量,對準了繼續給我打!」

    每一個炮組背後都有一個明軍,他們負責的就是監督這些炮組開炮,對他們的射擊成績做出評定。不合格的會被記下,到了三次也用不著他們再開炮了,直接拉下去斬首。合格的繼續,而那些能夠打到守軍的,則會記下功勞,戰鬥結束後也可以得到更好的待遇。

    事實證明,只要背後有刀子架著,這些經驗豐富的清軍炮手也完全能估量出自家的火炮的最大裝藥量,根本不會出現炸膛的事故。甚至,就連射擊精度,也是能夠有所提升的。

    「據末將所知,這些炮手,或是大明原本的炮手,很多炮組操炮降低用藥量不止是為了防止炸膛,更多是為了把火藥省下來發賣來換銀子,甚至很多在戰前就已經把火藥賣了,開戰時想多裝也做不到。」

    原本的南塘營首任工兵隊隊長趙遷,作為陳文軍中最早的那一批軍官,早已陞遷到了足以任職營官的致果校尉。而他作為一個工兵出身的軍官,雖然沒有能統領一個戰兵營,但是這些年作為陳文麾下的首席軍事工程師,地位卻也不低,不過此番進攻廣信府城,陳文卻並不打算用到他,至少暫時是如此。

    「城裡人真會玩。」

    **,是侵蝕軍隊戰鬥力的一大極具致命效果的因素,明末的軍隊還有不少陳文當初聽說過的段子,甚至清末民國時類似的段子更多,然則此間他的注意力並不在此,只是隨口回了一句,便繼續關注戰局。

    第一輪炮擊過後,攻城部隊還在前進,炮兵則開始了復位、清渣、裝填、瞄準等一系列的工作。而此時,清軍的騎兵也很快就衝到了明軍戰線右側。

    自發現清軍伊始,二者之間的距離也不過是只有數里而已,騎兵呼嘯而至,根本用不了多長時間。然而,明軍對此早有準備,隨著右翼負責牽制清軍騎兵的部隊展開,在吳登科的指揮下,義烏、麗水和淳安三營很快就以局為單位列出了空心方陣,恰恰堵在了清軍襲擾的必經之路上。

    清軍的鐵騎呼嘯而至,但是面對空心方陣外層的長槍林,以及內層在射程上遠過於他們手中的騎弓的那些步弓和火銃,卻根本佔不到任何便宜。

    帶隊的武將便是經標左鎮提督胡茂禎,他當年在高傑軍中就是先鋒騎將,如今已經是提督高位了卻還要重操舊業,實在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大帥,明軍的騎兵就在陣中等著,要不還是先撤了吧。」

    明軍擺明了步騎配合,光靠著騎兵只怕是很難破陣。然而,胡茂禎這些天也已經聽到太多了,清軍對明軍的稱呼很多都已經從賊寇變了過來,徹底將他們視之為同等或是更高一級的對手,在心理上不再處於優勢,不做出點什麼這仗是沒辦法再打下去的。

    「衝進去,看看哪裡有破綻。」

    明軍每一個空心方陣之間都留有相當大的距離,為的就是給清軍和己方的騎兵以穿插的空間。當清軍進入到方陣的森林之中,明軍的空心方陣立刻就化作了受驚了的刺蝟一般,長矛探出,而明軍的弓箭手和火銃手也對準了清軍的騎隊開始了射擊。

    噼裡啪啦的一陣射擊過後,明軍的火銃手開始重新裝填,而步弓手們則繼續射擊。清軍的騎隊在胡茂禎的率領下衝過了義烏營第一局和第二局之間的通道,但是在兩側的射擊下也丟下了為數不少的清軍騎兵。

    騎隊過後,落馬的清軍不是在馬上就被打死了,就是落馬後被後續的戰馬踩踏致死,根本沒有任何活路可言。相較之下,騎弓的威力實在不大,即便是這些在西北對上蒙古人也絕不遜色的甘陝綠營精騎也必然會受限於武器的威力,使得他們對明軍的殺傷可謂是微乎其微。

    通過不是目的,目的是設法找到明軍陣型的破綻所在。至於騎戰,他麾下的騎兵數量遠勝於明軍,戰鬥力也更勝良多,自然也不甚畏懼。

    「該死的,不可能沒有破綻的,到底在哪呢?」

    衝過了第一層的方陣,後面居然還有,但是後面的方陣列陣的位置卻並不與前面的平行,使得胡茂禎不得不率領騎隊在這片方陣的森林裡轉來繞去。

    然而,騎兵呼嘯而過,卻必然會受到兩側明軍的攻擊,湊近了,長矛直刺,離得遠點兒,一樣也會被步弓和火銃的攻擊。

    清軍的騎隊雖然有數千之眾,但是在這片佈滿了荊棘的森林中不斷的剮蹭,龐大的騎隊也在不斷的縮水,以至於在這片迷宮裡繞了幾圈過後,清軍已經損失了數百騎。不過,胡茂禎卻也找到了他心目中明軍方陣叢林的中樞要點所在。那就是,方陣叢林中央的吳登科的將旗所在。

    「衝過去,先殺明軍右翼主帥,再行驅趕潰兵破陣!」

    廣信府城的城防遠比不上棱堡,胡茂禎知道,以著剛剛慘敗過的清軍的士氣,一旦那些擲彈兵出現在清軍的眼前,那將意味著軍心急速的崩潰。想要守住廣信府城,他就必須利用清軍的騎兵優勢破陣,別無他法。

    大隊的清軍已經開始向著吳登科將旗所在的方陣奔去,隨著第三次炮擊的開始,明軍的攻城器械在經過了一連串的洗禮過後,也終於抵近到了適合他們發起攻擊的位置。

    經過了三輪射擊,炮彈基本上都能夠打到城牆上,其中更有一些經驗豐富的炮手在經過了一到兩輪的試射後,也成功的把炮彈送上了女牆。

    所謂女牆,取的是窺伺之意,守軍可以利用女牆遮蔽身體,同時利用其觀察敵軍的動向,甚至是用來還擊。然而,當蘊含著巨大動能的炮彈打在女牆上,這些建築不光是起不到防禦的作用,反倒是加大了殺傷。

    劉光弼不遠的一處炮台,這是增建起來的,前面有女牆保護,炮手自然是可以閒庭信步一般在牆後操炮、射擊。明軍的第三輪炮擊響起,一枚炮彈直奔著女牆飛來,只在打到女牆的一瞬間,青磚的牆體就如豆腐渣一般分崩離析,但是飛濺起的石塊卻在轉瞬間就將女牆後的清軍一掃而空。

    「補充跑位!」

    不需要劉光弼指揮,他麾下的一個軍官就立刻指使著城下待命的部隊補上,同時由輔兵清理跑位上的死屍、傷員,倒是地上的石塊,卻刻意留下了一些比較大的。這些石頭留下來,很快就會派上用場。

    只要有餘力,傷員必須第一時間送下去,否則會嚴重影響到城頭守軍的士氣。尤其是對於清軍這等戰敗後被迫守城的軍隊來說,更是如此。

    守城的軍官經驗豐富,補充、還擊都安排的井井有條,但是這段時間,城下的護城河也被那些推進去的大車、沖車和輔兵背負的土包填上了不少,甚至就在炮擊的同時,第一架雲梯也被架上了城頭。

    「等等,不要著急,等下面的明軍爬到一半再推。」

    軍官大聲的叫嚷,下面的士卒卻並不能稍作冷靜下來,雲梯並不僅僅是這一個,甚至這個軍官負責的這片區域也有好幾個雲梯。

    城下的那些穿著明軍軍服的俘虜正在咬著刀片子往上爬,更多的不是在死死按住,就是等待著跟進。喊殺聲中雖然滿是甘陝的秦腔,但是守城的清軍卻不敢有絲毫的手軟,因為這些昔日的同鄉如今身穿著明軍的軍服,在明軍的指揮下作戰,就連辮子都割了,他們就是真真正正的明軍,是來要他們性命的死敵!

    攀附在城牆上的大量雲梯,其中的一個已經有個蟻附攻城的士卒爬到了一半,守城的清軍並沒有去設法將雲梯推倒,反倒是舉起了一塊大石向那個士卒砸去。

    石塊落下,那個俘虜不出意外的被砸到了頭部,自雲梯上徑直的摔了下去,眼看著已經不活了,但是在明軍督戰隊的催促下,後續的士卒卻並不敢有絲毫的拖延,反倒是繼續在往上爬。

    這個清軍拿了頭彩,可也就在他將大石扔下的瞬間,在原本就噼裡啪啦作響的明清兩軍的火銃聲中,來自於遠處望台上的一顆彈丸也打在了他的臉上,竟直接將這個大漢打死在了城頭之上。

    明軍的火銃在射程上擁有著不小的優勢,那些望台上的明軍射手的壓力遠低於蟻附攻城的俘虜,但是需要注意的卻也不少,比如那些清軍的火炮,不僅擁有著足夠的射程,更是可以在一炮或是幾炮下去,將整個望台摧毀。

    陳文視線所及之處,一個望台在承受了幾炮後再也無法承受自身以及台上的明軍的重量,很是不情願的彎曲、扭曲、直至斷裂,從而倒在了地上,順帶著將望台下的幾個輔兵埋在了廢墟之中。

    攻城戰還在繼續,新的望台也在輔兵的推動下緩緩向前。然而,就在片刻之後,當這座望台推動到那座剛剛被摧毀的望台左近之時,卻是明軍的右翼,那片正在承受著清軍優勢騎兵攻擊的方陣叢林爆發出了一片驚呼,使得陳文不由得將視線轉到了那裡。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