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永曆四年 作者:張維卿(已完成)

 
Babcorn 2016-12-19 15:27: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7 236303


【作者概要】:張維卿,男,天津 - 河北,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兩宋元明

【內容簡介】:

  永曆四年九月,清軍為徹底擊敗盤踞於舟山群島的魯監國系統明軍,先期圍剿與其勢同犄角的四明山反清武裝。是役,清軍在擊潰當地明軍主力後進行了血腥的洗山的行動。
  自此之後,一度由於滿清的民族壓迫而人口激增的四明山地區再也無力組織起大規模的反清武裝,而四明山的陷落也直接導致了一年後的舟山之戰中魯監國系統明軍的孤立無援,以及浙江反清大局的徹底敗壞。
  永曆四年七月,穿越者陳文意外的出現在此地,在這片抗倭名將戚繼光曾經護翼過的土地上以重建戚家軍的名義重新開啟幾十年前被強行打斷的中國軍事近代化之路。
  自此之後,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驅除韃虜,恢復中華,拯救斯民,重建華夏文明!

【其他作品】:無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9-1 08:2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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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38
序 前路

    永曆四年六月,紹興府。

    自魯監國元年,明軍潰於錢塘江始,滿清正式佔據這片土地已經四年有餘了。

    曾經車馬如織的官道上,如今卻行人寥寥。官道旁的稻田裡,在這個收穫的季節裡卻依舊顯得綠意盎然。細看去,竟是雜草肆意的生長,早已淹沒了田壟的界限。

    遠處,一座土地廟孤零零的矗立在田野的另一側,大抵是長久無人祭拜的緣故,顯得破敗不堪,就連大門似乎也和廟祝一起逃了荒。

    破廟的角落裡,陳文倚坐在牆邊,費力的啃著手中那塊黑乎乎的餅子,不住的冷笑。

    一塊手錶就換了這麼點東西,我也是醉了。

    記得以前看小說,說是有人用了一塊手錶換了十萬兩白銀,當時還覺得好流弊。可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嘛。咱現在這一頓飯就十萬兩白銀,鋼鐵俠估計都沒有這麼土豪吧?

    收起了剛剛的胡思亂想,陳文把細細咀嚼過不知道多少次的最後一口餅子嚥了下去。接著,他一邊舔舐著嘴角殘渣,一邊低著頭找尋那些可能會掉在衣服上的碎塊。

    這土豪飯吃得真尼瑪境界,根本就吃不飽嘛!

    直到實在是找不到什麼了,陳文摸了摸猶自不滿足的肚皮,閉上眼睛把頭靠在了牆上,試圖讓自己倚得更舒服些。

    來到這裡已經三天了,從最初的迷惑、憤怒,再到悲傷、無奈。到了最後,在肚子的最後通牒之下,迫不得已的用身上的那塊手錶換了這麼塊餅子。

    想想自己,畢業多年了,還不過是個小業務。每個月的工資雖然還沒到白領的份上,但也差不太多。在這家公司幹了幾年了,老闆總算是放了話,拿下這單,自己就可以升職。

    回想下我錘的名言,升職、加薪、當上總經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還真的有點小激動呢。

    可結果呢,自己還是太年輕了,一頓酒喝大了,打個車回家,就莫名其妙的到了這個時代。至於現在還躺在公文包裡,已經簽字蓋章並且號稱是公司最近兩年最大的那單合同,真特麼是日了哈士奇了。

    算了,還是想想怎麼做才能繼續活下去吧。

    陳文掏出了口袋裡的錢包、鑰匙和手機,看了看角落裡的單肩包,裡面應該還有個充電寶和幾隻筆吧。再聯想一下先前的那隻手錶,這些東西能撐多久?一個星期?還是十天?至於錢包裡的工資卡、信用卡還有那兩百塊軟妹幣……

    得了吧,這樣下去實在不是個辦法,總要找點事情做。

    陳文想了想,自己上學時雖然成績不怎麼樣,但是在這識字率低下的古代應該也能算是能寫會算了吧,做個賬房應該不成問題。做了賬房以後還可以當掌櫃,開店舖,進而憑藉著後世的營銷經驗成為一代豪商。

    就算做賬房沒人要,憑藉著這副現代營養標準下養出來體格,放在普遍營養不良的古代人中絕對可以稱得上是鶴立雞群,就算是看家護院什麼的也應該沒問吧。不是也有人作家丁也做到了極品了嗎?

    人能是,我亦能是。

    但是,問題又回來了,眼下無論是做賬房還是干家丁,都先得剃個頭,否則是找不到工作的。

    若是放在現代,剃頭而已,叫事兒?面試過那麼多家公司,什麼樣的用人標準沒見識過,出了門少則免費多則幾十上百,一個小時之內穩定達標,SoEasy。若是無法接受,換個公司即可,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此時此刻的「剃頭」卻是那個人類文明史上最為臭名昭著的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的剃髮易服!

    永曆四年,浙江的美發市場基本上已經被那個傳說中的只留一個小辮兒的霸氣頭型給一統了。陳文覺得他自己這麼拉轟的小短髮,別說是進城去做賬房,就是去搬磚餬口,都要擔心還沒進城腦袋就先讓人給搬了。

    這滿清的佔領區看來是不能去了,那明軍的地盤呢。

    在陳文的記憶裡,根據明朝人筆記,明朝政府對於老百姓留什麼頭型向來都不感興趣的,尤其是到了明朝末年,什麼樣的奇裝異服都有。

    陳文覺得,如果按照他曾經看過的一本小說裡描述的,他的髮型完全可以算是曾經被迫剃髮,後來脫離了清廷佔領區後又自行續發的義民。

    這樣一來,髮型倒是是沒問題。可是,去哪支明軍的地盤呢?

    陳文回憶了片刻,最近的當屬魯監國行朝,現在佔據浙江的舟山,包括四明山、天台山、溫州三盤在內的浙東上百家義師都尊奉魯監國號令。

    不過,魯監國他老人家已經沒幾天好日子了。三個月後,清軍圍剿四明山明軍,洗山;明年的八月,清軍進攻舟山,屠城。而這期間,魯監國系統的明軍各部還在搞兼併和內鬥……

    然後是永曆朝廷,這個時代實力最強的明軍系統,廣西、廣東、貴州、福建、湖廣、四川的諸部明軍和前順軍各部皆奉永曆天子為正統,就連雲南的大西軍也在和永曆朝廷洽談收購事宜。

    可問題是,他到了那裡,是跟誰混呢。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或者是永曆天子?聽起來哪一個都不比其他選手強多少。

    最後是地處福建的延平郡王鄭成功所部,如果從距離上看,只能勉強算是不遠不近,不過這個距離也不是他現在所能企及的。但是,如果能夠堅持一下抵達福建的話,那裡卻是堅持時間最長,也最安全的所在。

    只不過,在陳文的印象裡,好像國姓爺的發展歷程也並不是很順利,幾乎每次連戰連捷之後總會吃一次大敗,然後把還沒來得及消化的勝利果實再全部吐出去。而且,忘了是今年年底還是明年年初,他老人家的大本營中左所也有被清軍攻陷。

    身處殘明亂世,何處可以避秦。

    拋開了這些無謂的念頭,一向樂觀的陳文突然感到了些許慶幸。

    他從上學時就喜歡看小說,這些年在論壇和小說裡也算是瞭解了一些明末清初的歷史。雖然細節上會有所錯漏,但是他對於比較大的歷史事件記得還算清楚。若非如此,就憑他這頭型,一頭撞進清軍佔領區,然後,就沒有什麼然後了。

    是的。

    面包,總會有的;機會,總會有的。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4-4 22:27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38
第一章 計畫

    驕陽似火,所幸是在山中,清涼的山風尚可吹散些許熱浪。

    今天是六月二十七,入山已經整整五天了,如果從來到這個時代開始算起的話已經有十多天的時間了。

    樹林邊,陳文看著溪水中倒影,搖著頭自嘲的笑了笑。

    爛雞窩一樣的頭型,臉上的灰土被汗水沖的一道又一道;他先前為了見大客戶才換上的西裝業已破爛不堪,唯有還算完好的口袋才能讓陳文勉強不去肉痛它曾經的售價;腳下那雙農家換來的草鞋,已經露出了從襪子中脫穎而出的腳趾,而腳底也憑藉著愈加厚實的老繭成為了他的身上唯一沒有變瘦反而變胖的部位。

    就這樣子,估計就算回去了也得讓人當做是乞丐吧。

    這些日子下來,陳文身上能夠用來交換的東西已經所剩無幾,從單肩包、中性筆、鑰匙到皮鞋、錢包,甚至連充電寶都被自己當做鎮紙賣給了一家有小孩開蒙的人家。如果不是怕被人當做流氓的話,就連皮帶他都打算拿去換乾糧了。

    即便如此,他還客串了一次教書先生和不知道多少次路遇土匪劫後餘生的客商。就這樣,靠著一條三寸不爛和暫時還不夠格做群眾演員的演技,陳文愣是撐到了現在。

    所幸,這裡距離他先前制定的計畫中第一階段的目的地,已經不遠了。

    根據先前制定的計畫,陳文首先需要前往四明山區的大蘭山寨,設法求見四明山地區明軍的最高統帥,魯監國行朝冊封的經略直浙軍務兵部左侍郎兼左副都御使王翊。而後,憑藉著他記憶中的歷史上清軍進攻四明山時的一系列軍情,換取一份足夠他到達福建中左所的盤纏。最後趕在九月之前,離開四明山地區。

    陳文記得早上那位老鄉說過了前面的拐口,一直走下去,再有一天的路程就能到大蘭山。

    就算王翊需要時間驗證消息的真偽,我也還有兩個月的時間,時間足夠了!

    等有了足夠的盤纏,陳文覺得,他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前往福建了。

    至於頭髮的問題,到了那時,還叫個事兒嗎?直接剃個和尚頭,再買幾綹頭髮,編成小辮往腦袋上一粘,山寨版金錢鼠尾,連材料帶手工也花不了幾個大子兒。

    至於真去留一個小辮,那還是算了吧。國產電視劇的廣大造型師們靠著一部又一部辮子戲,已經反覆論證過了,雖然滿清後期的豬尾巴大辮子有夠難看,也比那種純粹野蠻人范兒的金錢鼠尾強,哪怕只是強一點點。

    不自由,毋寧死。

    愛留什麼頭型我的自由,老子又不是村裡的姑娘小芳,大辮子都不打算留,你滿清憑什麼強迫老子留那耗子尾巴。

    等到了福建先找個地方潛伏下來,確認鄭成功回師趕跑了侵入中左所的清軍後,他就可以去投效了。

    想一想,今年應該沒什麼業務了。到了明年,鄭成功先後取得了磁灶、錢山和小盈嶺三次大捷,自已靠著以前泡論壇混來的歷史知識完全可以打打醬油。

    對了,還有施琅。記得那廝好像也是明年降清的,運營的好的話,到時候就順便給那位施琅大將軍雪藏了,省得給後人找麻煩,還要專門給他拍電視劇。

    陳文記得他當初在網上,曾經看過這麼一種說法,說是鄭成功一生有兩次改變中國歷史的機會,一次是李定國進攻廣東,而另一次則是前期一切順利後期瞬間爆炸的南京之戰。

    既然如此,陳文覺得如果他可以在這當中發揮一些作用,從而獲得鄭氏集團信任,獨領一軍的話,那麼就可以走上開發海南島或者台灣,編練西班牙大方陣,建立近代騎兵的快車道。

    屆時,想必席捲天下,亦不過是等閒事耳。

    想到這裡,陳文把最後一小塊乾糧扔進了嘴裡,投袂而起。還有一天的路程,自己緊緊皮帶再多喝點水,很快就到了。

    是的,很快就到了。

    ………………

    山間的小路上,四明山薛岙游擊王升騎著匹比騾子大不了多少的駑馬緩步前行。

    在他身後,一隊破衣爛衫面黃肌瘦的士兵或是耷拉著腦袋,或是將鏽跡斑斑的竹槍拖拉在地上,如同打了敗仗一般緩慢的跟著那匹「騾子」。

    「真他娘的。」王升暗忖道。

    自從江上師潰,大量的或潰兵、或義師、或土匪、或是根本沒有什麼名義的武裝紛紛進入四明山地區。那時,清軍忙著追,明軍忙著跑,誰也沒有精力理會這裡。也是在那時,王升在這裡立起了寨子。

    想想那段時光,要有多逍遙就有多逍遙,沒吃食了就去周邊的泥腿子家裡搜刮搜刮;吃飽了就在寨子裡曬曬太陽;若是有興致,就出去弄幾個小娘消遣消遣。

    沒過多久,一些大明的文官生員開始試圖經營這片土地。而這四明山上,彷彿一下子就變了風氣,或曰將軍總兵,或曰御史侍郎,大傢伙彷彿是追逐蘇樣的潮流般,一個個搖身一變,成了大明的官員。而王升也跟隨著潮流帶著手下加入了那個東林復社名士馮京第的義師。

    這一晃到了去年,大清的嚴招撫開始遣使浙東各山寨和島嶼的守臣。從那時開始,勳臣如開遠侯吳凱、義安伯顧奇勳、定遠侯石仲芳,文官如呂一成、高樹勳等紛紛降清,至於掛印將軍、總兵、副將之流更是不可計數。

    那段時間,王升也很是動過一些心思。只是,他不過是個游擊將軍,官職卑微,手中也不過兩百餘兵士,無糧無餉,投靠過去也撈不到什麼肥差。

    他思前想後,總覺得要是能立下大功,比如綁了馮侍郎去投大清。若是那樣,沒準真能混個大清的實權游擊將軍,哪怕是守備也好,總比一個殘明的有名無實的游擊將軍要強得多吧。

    可惜的是,在馮京第軍中,除了他自己的部下外還有千餘士卒分屬其他武將,使得他完全沒有把握拿下馮京第。

    今年五月,嚴招撫的使者上大蘭山,被王經略部將左都督黃中道烹殺,此後清廷似乎對招撫一事好像就不是很上心了。而這讓王升很是憂心,如果清廷不招撫了,那麼估計就快要進剿了,留給他做選擇的時間也就相對不多了。

    此時已是六月,正是農忙的時候,王經略分給了馮侍郎一個巡查部分地段的任務,為的是防止有人劫掠百姓或是有細作進山作間。而馮侍郎就把這個任務中的一部分交給自己,按照官場的規矩,自己會把任務繼續下放,直到最基層的軍官。可是馮京第這廝竟然讓自己這個堂堂的游擊將軍親自去做把總千總的工作,實在是欺人太甚。

    一路行來,莫說是細作了,就連亂兵匪人都見不著半個。想想卻也正常,自從去年王翊二次攻陷上虞以及擊潰奉化清軍之後,四明山附近各府縣連催科的小吏都不敢下鄉了,除了佔著不殺來使的名頭來往的使者,誰沒事跑這作死來。

    即便如此,王升還是覺得滿清獲勝的幾率要大一些,畢竟現在整個浙江,明軍也只能在山區屯守,所以還是要想辦法降清才是活路。

    只是,這些天下來,唯獨讓王升感覺奇怪的是,他此次巡查的區域以前是劉大刀的防區,一路走來雖然也看到了一些大蘭山的人,可都是毛金剛的部下,難道王經略又要有動作了?

    這時,王升已經聽到了身後兵士傳來的低聲的抱怨,此時已是正午,確實不好再繼續走下去,隨即他便轉過頭。大聲喊道:「過來前面的拐口,有個樹林子,我們在那休息一個時辰。」

    「大帥英明。」

    「謝大帥。」

    「大帥愛兵如子。」

    參差不齊的奉承聲中透著一樣的無精打采,這讓王升很是有些不痛快。

    算了,這麼熱的天兒,大人不記小人過。等過兩日,到了離大蘭山遠點的地方,尋個小娘樂呵樂呵才是正途。

    待王升把頭轉回去,卻看見遠處的拐口,一個留著短髮、身著奇裝異服、形似乞丐的高大漢子正大步流星的向著自己這邊走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38
第二章 變化

    來人,正是陳文。

    陳文剛出山道的拐口,就遠遠的看見了一個騎著騾子的胖大漢子和他身後的一群提著竹棍的丐幫弟子。

    只是待到近處,陳文才看清楚了那群乞丐的竹棍上大多有個鏽跡斑斑的槍頭。

    臥槽,原來這就是竹槍啊,要演武狀元蘇乞兒了嗎?

    陳文心中暗笑,這一路行來,他也很是見過幾次這個時代的軍隊,不過卻沒有一支能慘到這個份上。這是尼瑪軍隊巡邏嗎?分明就是丐幫遊行嘛。

    只不過,陳文很清楚,封建軍隊也是軍隊,乞丐兵也是兵,丘八這種生物,太平時節都不好招惹,更何況這還是亂世。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他便一如先前一般,毫不猶豫的站到了路旁,任由這群乞丐兵先行通過。

    乞丐兵一個又一個的從陳文身邊經過,少有人說話,大多只是或豔羨、或敬畏的打量了下陳文,便走了過去。唯獨讓陳文覺得奇怪的是,那個滿臉油光、膘肥體壯的長老卻是從來到走始終在盯著他看,彷彿多看兩眼就能再長二斤肥肉似的。

    陳文畢竟在社會上混過幾年,看人多少還是會點。那個長老的眼神讓陳曦很不舒服,總覺得會有什麼事要發生。於是乎,待最後一個丐幫弟子從自己身邊過去了,他立刻向著自己要去的方向疾步前行。

    可是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突然在他身後的遠處響起。

    「兀那漢子,別走。」

    聽到這話,陳文的第一反應是跑。這等亂世,正規軍軍紀都不怎麼樣,更何況這幫雜兵,自己這等孤身上路的旅人自然是離他們越遠越好。

    但問題是他這兩條腿的肯定是跑不過對面那個四條腿的,而且剛剛側身而過,他分明看見那位長老的騾子上掛著滿裝的弓袋和箭壺,萬一對方在那一刻飛將軍靈魂附體……

    得了吧,還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陳文停下腳步,深吸了口氣,轉過身去,換上了一副禮節性的笑容。「這位,嗯,將軍,有什麼事嗎?」

    來人是個瘦弱少年,扛著竹槍一路小跑,氣還沒喘勻。本來已是戟指在手,結果一聽陳文稱他為將軍,立刻把手搖的飛快,滿臉的尷尬。「不敢這麼稱呼,不敢這麼稱呼,小人不是什麼將軍,那個,我家大帥請小哥過去一下。」

    「有勞。」

    很快,陳文就跟著那小兵走到了他口中的大帥跟前。側目一看,周圍那些兵丁或蹲、或坐、甚至還有躺在地上曬太陽的,而那長老身側只有幾個挎著腰刀的軍官親兵模樣的傢伙還在規規矩矩的侍立著。

    不是說封建軍隊連拉屎放屁都管嗎?怎麼覺得還沒有自己上學那會兒軍訓來得嚴厲呢。

    這時,為首的那個挎著腰刀的軍官上前一步,一手扶著刀把一手戟指向前,大聲說道:「好叫你這廝知道,我家大帥便是大明兵部右侍郎馮老大人麾下心腹愛將,游擊將軍王升王大帥。」

    那形象,像極了陳文看過的電視劇裡的狗腿子。

    原來這個騎騾子,不對,是騎馬的長老還是個游擊將軍啊。陳文想了想,明末多稱呼鎮守總兵官為大帥,就算是諂稱的話頂多也就這麼叫副將啊。

    一個游擊將軍,還大帥呢,裝什麼大尾巴狼。

    至於那個什麼馮老大人,魯監國的兵部右侍郎,應該就是那個清軍圍剿四明山時被部將出賣殉國的馮京第吧。對了,出賣他的那個部將叫什麼來著,這個得好好想想。

    這時,那狗腿子似乎看出了陳文在神遊天外,按住刀鞘,一把將腰刀抽出了大半。「你這廝,見了我家大帥還不下跪!」

    一瞬間,周圍還站著的幾個親兵也將腰刀拔了出來,就連那些蹲坐的兵士也大都站了起來。

    雪亮的刀刃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眼見於此,陳文不由得倒吸了口涼氣。

    真是瘋了,這時候走神個什麼勁兒啊,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趕快去大蘭山,然後去福建。在這浪費什麼時間啊,得盡快擺脫了這幫人。

    算了,跪就跪吧,瞧瞧這廝的體重,估計也逃不過三個月後的那場浩劫,權當是提前拜烈士了。

    「久聞王大帥威名,如雷貫耳,在下陳文,叩見王大帥。」陳文學足了電視劇裡的姿勢,恭恭敬敬的跪下磕了個頭,繼續說道:「在下萬萬沒想到能有幸得見王大帥尊顏,剛才實在是呆了,還望王大帥恕罪。」

    王升居高臨下的看著陳文,笑了笑。「起來吧。」

    「謝王大帥。」陳文長身而起,低下頭側目而視,狗腿子已收刀入鞘,而其他人也恢復原狀。

    「真是壯士啊。」

    「謝王大帥誇獎。」

    壯士?

    陳文心中冷笑。21世紀普通居民的營養標準在17世紀大概只有豪富之家才能達到,一個按照21世紀營養攝入標準下成長起來的現代人,自然要比在亂世中出生、長大,成長期普遍營養不良的古代人在體格上要有優勢得多。

    不過嘛,他最近倒很是過了段飢一頓飽一頓的日子,估計氣色上未必比得了眼前這位「大帥」

    「壯士哪裡人士?」

    「回王大帥,在下南直隸人士。」

    在路上陳文就想過,雖然已經打算好面見王翊和鄭成功時都自稱是天津衛人士,但是如果被不相關的人盤問的話這麼說的話反而過於引人注目。

    而南直隸就很好,尤其是南京,那裡是清初明朝遺老最大的聚集地,南京來個人見王翊,並不奇怪。而且,明時的南直隸包括後世的安徽,而天津話本身源於宿州方言,口音這關也過得去。

    南直隸?一個人千里迢迢的從南直隸來四明山,定然是有要事。

    王升故作漫不經心的問道:「壯士遠道而來,不知有何要事啊?」

    陳文想了想。記得以前在書上看到過,馮京第和王翊的關係似乎不錯。馮京第湖州軍破之後,便上四明山和王翊合軍一處,後來雖然分守各處,但也是互為犄角。而且,他記得馮京第好像和王翊還是老鄉,同鄉外加有著共同的革命目標,這關係按說應該是很鐵的。

    嗯,還是說實話吧。

    「在下此來,乃是受人所托,上大嵐山求見王經略。」

    古人不是都講究什麼忠孝仁義嗎?受人所托遠行千里,一個義士的印象分應該夠這位將軍放自己走了吧。

    陳文暗忖道。「沒準還能混點幹糧,今天晚上就不用餓肚子了。」

    南直隸!受人所托!求見王翊!還在這個節骨眼,會不會是軍情?

    王升感覺自己的心跳的越來越快,隨即厲聲問道:「本帥奉王經略、馮侍郎軍令,盤查進出四明山道路。你有什麼事,須得與本帥說清楚,否則本帥斷不能容你這等這來歷不明之人上山。」

    臥槽,這人也太不識相了吧,我去見你老大的鐵瓷兒你都要管啊。

    於是,陳文硬著頭皮,一鞠到底,說道:「在下雖然粗鄙,也聽過王大帥忠誠信義之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今日之事本不該讓大帥為難,只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在下來之前曾答應過此事只可入王經略一人之耳,還望王大帥優容則個,日後定有回報。」

    看來真的是大事,如果是軍情的話,那麼送到大清那邊,便是大功一件。不過先要把這廝抓起來,拷問一番。

    既然如此,只見王升眯著眼睛,四下看了看,然後冷笑道:「我看你這廝分明就是細作,左右,將這廝給本帥拿下!」

    話音方落,那狗腿子軍官立刻抽刀在手,而他身邊的幾個親兵也將腰刀拔了出來,就連原本蹲坐在地上的兵士們也都持著竹槍圍了過來。

    看著眼前這群身高只有一米六幾甚至不到一米六的瘦小枯幹的明朝人,陳文突然他想起了那個曾經在網上很出名的關羽和武田信玄約架的笑話。

    可惜的是,這個笑話發展到了今天,已經變了味道——武田山猴子攢的人個個穿著內增高,不僅如約而至,還都帶著兵刃,而自己不僅武力值遠低於關聖帝君的零頭,還赤手空拳的一個人。

    怎麼辦?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4-4 22:28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38
第三章 選擇

    怎麼辦?

    看著明晃晃的刀槍愈加的向著自己逼近,就連槍尖的點點鏽跡也都看起來像是干透的血跡。

    陳文很想咽口唾沫,好讓自己狂跳不止的心稍微鎮定下來,可是嘴裡卻干的如同被烈日暴曬過的土道。

    怎麼辦?!

    前排的竹槍手身後,一個親兵好整以暇的擺弄著一個繩子。

    陳文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從什麼地方拿出來的,但是他在論壇上看過人家說,古時候砍頭都要先綁起來,不是怕犯人逃跑,而是刀斧手怕出刀時犯人躲避,以致沒有一刀斃命,丟了面子。

    怎麼辦?!!

    這傢伙想殺我!為什麼?

    陳文踉蹌的後退著,他知道,身後不遠就是山壁,自己根本無路可逃。

    不行,我還沒活夠呢!

    我來到這個時代忍饑挨餓了十多天,不是為了死在這裡!

    我還要驅除韃虜,恢復中華!

    我還要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

    我還要很多很多,至少我不甘心曾經那個籍籍無名的自己在這個時代就這麼默默無聞的死在這荒山野嶺……

    手已經觸碰到了身後的山壁,在陽光的照射下有些燙手,已經是退無可退了。

    陳文深吸了口氣,按照這些年混社會的經驗,沒有達不成的交易,只有給不起的回扣。自己先前只是急於擺脫這些人,好趕去大蘭山,所以一直用言語敷衍。既然眼下已經敷衍不過去了,那麼只有一個雙贏的交易才可以擺脫困境。

    「王大帥敬忠職守,在下佩服得五體投地。」陳文舉起雙手,大聲說道:「只是不才有個思量,在下實有十萬火急的要事要求見王經略,王大帥若不放心在下的身份,可否由王大帥帶在下上大嵐山。」

    聞言,王升先是一愣,隨即擺了擺手。只見那狗腿子立刻一聲令下,已經逼到陳文身前的長槍白刃便收了回去。

    近在眼前的利器離了身子,陳文長舒了口氣,立刻抖擻精神,說道:「若是在下所言屬實,王大帥送在下上山,王經略那裡自是會記得王大帥的好處;若是在下所言不符,王大帥明察秋毫,押送細作上山,也是大功一件。」

    「王大帥若是能帶在下上山,就是在下也定會記得王大帥的大恩大德。」說罷,陳文又是躬身一禮。

    王升想了想,這裡畢竟是劉大刀的防區,距離大嵐山太近,來往的很多都是王翊的部下,能不在這動手還是不在這動手的好。

    他隨即笑道:「壯士或許不知,在這四明山上馮侍郎和王經略官品相同,壯士有事和馮侍郎說也是一樣的。不如這樣,壯士隨本帥前去拜見馮侍郎,如何?」

    從這廝到壯士,陳文自覺得命是暫時保住了。他很清楚,同樣是上山,去見王翊比較符合自己的利益,而去見馮京第更符合這個馮京第部下的利益。

    但是對於陳文而言,自己上四明山根本不是為了報信,而是為了賣情報。

    陳文記得自己在論壇上讀到過一些關於大嵐山明軍首領王翊和王江的故事,兩人雖然境遇和結局不同,但是都不像是不知變通的人。尤其是王江,一個可以為了救母削髮為僧去見清軍大帥,等母親去世之後又設計玩大逃亡繼續反清的人,想來是應該不會太介意買賣情報的事情。

    而馮京第,則完全不同,從留都防亂揭帖,到乞師日本,再到黃宗羲關於馮京第領兵期間的評價,一副自以為是的書呆子形象躍然於腦海。這樣的人,或許忠誠和氣節都是不缺的,但卻絕對不是一個可以合作的對象,尤其是在自己處於絕對弱勢的情況下。

    以陳文的直覺,自己去見馮京第的話,無外乎兩條路。乖乖和馮京第合作絕口不提去福建的事,那麼估計就會被當作大熊貓送到舟山;如果提出離開四明山的事,只怕立刻就會下獄,到時老虎凳辣椒水估計都得算是客氣的了。

    那麼,去還是不去。

    不去的話,估計現在就得沒命;去的話,無非是多活三個月和多活一年零三個月的區別。

    這個回扣,恐怕自己是真的給不起啊!

    既然如此,陳文站直了身體,輕輕的拍打著衣衫上的塵土,藏在西服內口袋裡的物件清晰的將它的存在感傳遞到了自己的手掌。

    還有機會!

    隨即,他一鞠到底。「既然如此,一切有勞王大帥了。」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王升笑了笑,隨即對那狗腿子使了個眼色。

    那狗腿子點了下頭,立刻招呼了兩個士兵,跑過來去攙扶陳文。「陳先生,這地面不平整,您慢著點。」

    「有勞了。」說罷,陳文便順從的跟著王升馬後,向著自己來時的方向前行。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39
第四章 弄巧

    山間的夕暮,比山外要來的更早一些。山腳下的那座破爛的山神廟裡,一群人正在院子為了晚飯的事情忙碌著。

    王升踞坐在山神廟的正中,看了看倚坐在牆角已然昏昏欲睡的陳文,露出了絲絲笑意。

    這已經是陳文跟著他去見馮京第的第三天了,一路上陳文該吃時就吃,該睡時就睡,到了上路的時候從來沒有磨蹭過,無論一程走多少也都沒有抱怨過。甚至昨天碰上那隊毛金剛的部下時,陳文都沒有做出什麼異樣的舉動,簡直比他的部下們還要聽話。

    王升本來覺得陳文在身材上較之這時代的常人要高大一些,看起來也有些力氣,脾氣應該不會太好,想不到卻是出了奇的老實。只是其人少言寡語,問話就回幾個字,不問也不跟人說話,反倒讓他有些隱隱的不安。

    直到今天正午,陳文特意過來向他掃聽馮京第相貌、性格和愛好什麼時,王升才打探出來,原來這廝還識文斷字,難怪不怎麼講話,合著是和那馮侍郎一樣自持是讀書人,不屑與武人講話。

    沒事,很快你這廝就會後悔你爹媽生下你這廝時少生了幾張嘴出來。

    似是投桃報李,待王升回答完陳文的問題,再向他打聽其上山的目的時,陳文終於回了個準話。確實是軍情,而且還是清軍那邊的情報。只是可惜的是,當王升再向細處問,陳文便決口不言。

    看來這廝還不算太傻啊。

    不過僅僅這些,就已經讓王升狂喜不已。需要一個讀書人孤身上路、遠行千里趕來報信的軍情,就憑這個,也絕對不會是件小事。如果和他先前的思量吻合,是清軍準備進攻四明山的消息的話,那麼送到了大清那邊絕對是大功一件。

    王升思前想後,總覺得如果到時能夠再能帶一隊清軍把馮京第那廝綁了的話,大清那邊怎麼也得給他一個實權游擊外加個肥差作為酬勞吧。

    坐在山神廟中,王升暗自計算了下路程,若是按照當下這個速度,大概明天正午的時候,就能離開大嵐山的防區。到時候找個地方,嚴刑拷打一番,就不信撬不開這廝的嘴!

    想到這裡,王升嗅到了一股烤兔肉的味道,根據他的經驗,那隻兔子已經基本熟了。

    於是,王升起身走出山神廟的大殿,從親兵手裡接過了為他一個人準備的美味,看了看眼前這群正對著自己手中的物事嚥口水的士兵,微微一笑。

    後面都是些殺頭的買賣了,是時候籠絡下軍心了。

    王升走到院子中間,撕下了半隻的兔肉,將它交給那狗腿子,說道:「本帥之用兵有功必賞、有過必罰。這些日子,弟兄們都辛苦了,這半隻兔子就賞給你們了。」

    話音方落,那狗腿子立刻帶著一眾士兵跪地行禮。「大帥愛兵如子,我等必為大帥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而此時,大殿之內,陳文立刻睜開眼睛,躡手躡腳的湊到大殿門後。見院中所有人的注意力似乎都已經集中在了那半隻兔子之上。

    陳文心中暗道:「是時候了!」

    隨即,他立刻轉過身,飛快的向著大殿的神台走去,邊走邊從西服內口袋裡將手機掏了出來,機器是他先前詐稱去方便時已經打開了的,解鎖,將音量調整到最大,找到並設置他準備播放的視頻文件。

    待走到神台前,陳文將手機放在這座廟宇所供奉的神靈的泥胎腳下,點擊播放,然後飛快的退後兩步,面向手機侍立。

    機會只有一次!

    這時,一個清亮柔美的女聲從手機裡傳來。

    「YouKnowIstillLoveYouBaby.Anditwillneverchange.」

    「好像有女人的聲音!」大殿外一個距離最近的親兵突然說道。

    這破爛的山神廟裡怎麼可能有女人?剛才又不是沒搜過,難道所有人都瞎了嗎。王升剛想轉過訓斥這個親兵,可是話音尚未出口,他似乎也模模糊糊的聽到了些什麼。

    「真的有女人的聲音!好像是在唱歌。」一個平素裡聽力便很是不錯的士兵確認道。

    剎那間,一眾正在分兔子肉的士兵紛紛停了下來,側耳聆聽。

    「IwantnobodynobodybutYou」

    「是從大殿裡傳出來的!」

    王升立刻轉過身去,三步並作兩步的爬上了大殿的台階,只見剛剛還靠在牆邊打盹的陳曦已經站在了神台前。

    「IwantnobodynobodybutYou」

    此時,王升已經很清楚的聽到了在院中時那有些模糊的聲音。他緩緩的走到神台前,疑惑的看了陳文一眼,卻看到這個高大的讀書人竟然目光呆滯,滿臉的難以置信。順著他的目光,王升很快就鎖定了神像腳下的那個正在釋放著光影和聲波的物件。

    眼前這個薄磚似的物體似乎通向了另一個世界。一座似是點兵用的高台上,五個年輕的小娘子穿著自己從未見過的服飾,圍繞著各自身前的頂著個圓形鐵網似的棍子,隨著樂曲的節奏翩翩起舞。

    她們或嬌羞、或嫵媚、或調皮、或可愛,她們的衣著火辣撩人,她們舉手投足間滿是誘惑,而她們的歌聲中又似乎在訴說著一些自己未曾見識過的情愫。

    這是,這都是些什麼?

    那一刻,王升就好像被這個他從未見識過的物件吸取了魂魄一般,目瞪口呆的站在那裡。

    這時,院內的一眾軍官、親兵和士兵也跟在王升身後紛紛湧入了大殿。而映入他們眼簾的卻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和那個高大的書生,在女子不知名的歌聲和樂曲所編織的旋律中站在神像面前,氣氛異常詭異。

    「Iwantnobodynobodynobodynobody」

    眼見於此,一眾人只得輕手輕腳的走到神像前,很快他們在視線的索引下,迅速的發現了造成這一切的源頭。

    幾乎是一瞬間,這些出身不同、閱歷不同、軍職不同或許未來也不盡相同的底層武人們一如他們的長官一般,呆若木雞。

    真是一群土鱉,一首NoBody就宕機了?這要是放個小蘋果的話,你們這一個個的還不得變成深井冰了的。看到這一切的陳文心中不住冷笑。

    「一個、兩個……」

    憑藉著提前站位的優勢,陳文順利的被眼前的這些人擠到了人群的最後。

    「五個、六個……」

    在那天確定自己別無選擇之後,陳文滿腦子都是怎麼脫身,直到自己拍打塵土時觸碰到裝在西裝內口袋的手機時,一個計畫開始在他的腦海裡浮現了出來。

    「九個、十個……」

    在21世紀,手機播放視頻文件是非常正常的事,但是對於17世紀的人類,無論是手機還是視頻文件都是他們完全無法想像的事物。而陳曦的計畫就是利用這種無法想像所帶來的震撼去吸引這些人的注意,從而便於自己的逃脫。

    但是,脫身需要時間,只憑著這些卻是絕對不夠的。所以陳文就需要這個視頻文件來強化這種震撼,而這首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已經存在手機裡的NoBody,便是一個非常好的選擇。

    「十三、十四……」

    NoBody是著名韓國女團wondergirls的「復古三部曲」的壓軸之作,這首歌自發行以來以著令人難以想像的速度風靡全球。其成功的原因有很多,但是對於陳文而言,他需要的只有兩點。

    其一,便是重複。在21世紀那個信息大爆炸的年代,很多人都知道重複的運用可以加強語勢、強化旋律,增強語言節奏感,從而有力地表現情感。這首歌不斷的重複著「Iwantnobodynobody

    butYou」幾乎佔據了整首歌將近三分之一的時間,如果只算Nobody這個單詞的話更為驚人,這樣所強化的節奏感可見一斑。

    其二,經過這兩天,陳文基本確定了自己的猜測,這些人基本上都是農家子弟出身,而且大多沒有成親,也沒有什麼機會接觸異性。

    而這個視頻中,首先,這些女子的穿著在21世紀或許沒什麼,但是對於17世紀這個程朱理學統御華夏大地的時代而言,卻是著實的過於暴露了。再者,雖然該舞蹈的動作簡單,但是正是這些簡單的肢體語言,傳達出了女性嬌羞的嫵媚和調皮的可愛,並且凸顯出女性的曲線美。而最後,再加上那根始終被陳文認為是起性暗示作用的立式話筒……

    在陳文曾經的那個時代,Nobody最火的那幾年裡,每每商業街上的電子屏或是賣場的電視播放它,便總會引來人駐足觀看。甚至,他曾經見過有人光顧著看大屏幕而撞到電線杆上的呢。

    見此刻已經一如他預料的那般,陳文的嘴角劃過了一絲笑意。一個在21世紀都能引人矚目的物事,沒有理由震懾不住眼前這群17世紀的土包子。

    「十七、十八……」

    短短三分鐘的視頻,被陳文調成了循環播放,可是電量只剩下兩格,而這還要感謝那塊被自己當鎮紙賣掉的充電寶。

    機會只有一次!

    因為他根本沒辦法和這個時代的人解釋手機、視頻、充電之類的東西,也再沒有第二個手機。而且就算有也沒用,這種事可一不可再。

    所以,現在就得離開。

    陳文倒退了兩步,緩緩的轉過身,躡手躡腳的走出了大殿。

    不對,少了一個!

    陳文驚慌的轉過頭。還好,這群人還在發呆,絲毫沒有發現他的舉動。於是乎,他只得硬著頭皮再次數了一遍人數,而結果竟然是真的少了一個。陳文想了想,應該是那天叫他過去的那個靦腆少年。

    眼見於此,陳文立刻把頭轉了回去。由於他已經走出了大殿,院子裡的一切已經進入眼底。可是那裡卻是空無一人。

    他在哪?!

    陳文嚥了口唾沫,試圖讓他的心靜下來。是了,應該還有一個看門的,那個少年應該在院子外面!

    走到院子裡,陳文摸了摸身上的皮帶,看著那些被撇在地上腰刀和竹槍,心中猶自發狠。

    那可是殺人啊!我是瘋了嗎?

    陳文搖了搖頭,做了幾個深呼吸,隨即走出了大院。

    「小兄弟。」看著少年轉過身,陳文力爭平靜的說道:「王大帥看見個新鮮物事,不知道是什麼,叫你進去參詳參詳。」

    「哦。」少年不疑有他,轉身就走進了院子,可是剛越過院門就立刻轉過身來。「陳先生,您不進去嗎?」

    陳文感覺自己的心臟已經調到了嗓子眼裡,盡力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我自然也是要進去的。」

    見那少年面露輕鬆之色,陳文微笑著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機靈點,不懂的話就別亂說。這年頭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不錯,懂嗎?」

    「嗯,我懂了,謝謝您。」說罷,那少年便抱拳行禮,然後便隨著陳文走了進去。

    待陳文進了大殿,眼前的眾人竟一如《我是傳奇》中威爾史密斯看到的那群正在睡覺的病毒感染者一般,站在神台前不住的喘著粗氣。

    用不用這麼變態啊。

    看到這令人驚悚的一幕後,陳文立刻向那少年做了個手勢,示意他不要打攪到其他人,便將那少年安排在了他先前站的位置。

    結果,那少年也如同他們的前輩們一般不出意料的宕機了。

    總算是兩全其美了。

    見正在播放視頻的手機依舊在忠實的吸引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陳文長舒了口氣,立刻走了出去。

    院子裡有半隻兔子,另外的半隻已經只剩下骨頭了,還有一些干糧散落在篝火旁,而另一半已經被扔到了鍋裡泡水煮制了。

    陳文迅速收拾起一張包袱皮,將烤兔子肉和一部分還算乾淨的乾糧放了進去。

    這時,他看了看大殿裡的人群,已是滿臉的自得。

    「抱歉了,王大將軍,馮侍郎本寶寶就不去見了,咱們交易作廢。不過嘛。買賣不成仁義在,我會記住您在17世紀為了抗韓事業而做出的豐功偉績的,麼麼噠。」

    隨即,陳文便大步流星的走出了院子,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

    深夜

    神台上的手機早已沒電,但是王升和他的部下們卻依舊沉浸在先前的旋律之中。

    這,到底是什麼?

    王升無力的倚坐在牆邊,目光呆滯。而他的部下們也大多如此。

    突然,那狗腿子軍官突然喊了一聲。

    「陳先生不見了!」

    剎那間,一切的答案彷彿都浮現在王升的眼前。

    不管那是什麼,這玩意兒一定是這個姓陳的干的,把他抓回來肯定能弄明白的。

    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我打算投清的事,他肯定不是因為這個才跑的,那麼就是他不敢去見馮京第。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不肯去見馮京第,但是這廝去大蘭山應該是不會錯的,畢竟是受人所托,這等自詡為義士的讀書人肯定是不會輕言放棄的。

    緊接著,只見王升猛地站起身,大聲說道:「兒郎們,剛才的那東西一定是那個姓陳的弄出來的,我們抄近路去大蘭山把他抓回來,問個清楚」

    聽到這話,軍士們轟然應是,氣勢如虹。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4-4 22:28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39
第五章 成拙

    大蘭山,後世因山高霧大更名為大嵐山。其山距離餘姚四十公里左右,位於四明山地區的腹地,素號「四明山之心」。

    自古以來,凡起事浙東者,多有據大蘭山而守。是故,黃宗羲在《行朝錄》中曾寫道「大蘭山,即四明之山心也;則四明之為山寨舊矣。」。而到了陳文穿越前的那個時代,這裡因為盛產高山雲霧茶而有了「中國高山雲霧茶之鄉」的美稱。

    「多謝老丈了。」

    沿著這條路再走一里多地就可以看見大蘭山老營的轅門。時值正午,陳文摸了摸額頭,還是燙手。

    再撐撐,馬上就到了。

    七月初四,這已經是陳文脫身的第六天了。

    按道理說,他本來早就應該抵達這裡,可是在來的路上他竟然迷路了。好在陳文剛來時在夜裡聽過幾次「哈士奇」叫,從那之後便一向是寧可走遠路也要走在大路上。後來他靠著不斷的問路,才算是把方向糾正了過來。

    來到這麼個科技落後的時代,對於方向感不佳的人而言真是要命的事啊。

    從來到這個時代以來,出於對「哈士奇」的敬畏之情,陳文每天晚上都是儘可能的去借宿農家的柴房或者是在破廟之類的有瓦遮頭、有牆擋風的地方過夜。

    也幸虧這個時代民風淳樸,而陳文又把他自己說成是前段時間被土匪搶劫的可憐人,再加上穿越前的時代營養還算過得去,就更加深了這種印象,使得很多人就這麼被他騙取了同情。

    可是,自從脫身之後,陳文壓根就沒辦法確定王升那一夥人有沒有來追他。每每一想到當他借宿農家或是破廟,睡的正香之時,那群兵痞突然出現,對著他嚴刑逼供以給他們解釋「沒電」是個什麼意思,以及這個「電」是怎麼從雷公電母那裡弄來的問題時,陳文就覺得不寒而慄,所以這些天只得露宿野外。

    本來,雖然是在山區,但是盛夏時節,又是在江南,靠著他找到的一些勉強可以擋風的地方以及那包「竊」來的乾糧,硬撐著也勉強過得去。

    可是自從他迷路之後,乾糧的消耗速度超出了預期不說,這幾日露天野營很是睡不踏實,再加上昨天晚上還下了場雨,結果陳文一早動身時,就發現他自己在這個關鍵的時刻竟然感冒了。

    所幸,堅持到現在,總算是到了。

    陳文拄著一根木棍,眺望著道路盡頭,精神不由得為之一振。道路的盡頭,一座和他在電視劇裡看過的樣子相差無幾的巨大營寨浮現在眼前。轅門外幾個士兵筆直的站在兩側,而寨子裡似乎也很是忙碌。

    「這應該就是王翊駐節的大蘭山寨了吧。」陳文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

    可是,待他正準備加快步伐走上前去之時,幾個端著竹槍的漢子突然從路旁的樹叢中衝了出來。

    眼見於此,陳文下意識的退了兩步。待他定睛一看,為首之人竟然是那個游擊將軍王升!

    「陳先生,別來無恙。」

    王升冷笑著帶著手下們緩緩的圍了上來,他很清楚,雖然想進寨子不只有這麼一條路,但是別的路也有自己的人守著,陳文只要想上山就肯定會碰到他的人,只是沒想到竟然直接撞到他懷裡來了。

    「本帥自問一路上待陳先生不薄吧,您就這麼不告而別是不是太過失禮了?」

    這話怎麼覺得那麼耳熟呢?

    眼見著這六個人已經隱隱的將他封住了他的所有去路,陳文只得站在原地思索著脫身之策,只不過他的口中卻依舊在敷衍著。

    「王大帥,您看,既然已經都到這了,不如咱們一起上山,求個雙贏,可好?」

    「雙贏?」王升笑了笑,從那狗腿子手中接過陳文的手機。「陳先生真不愧是讀書人,滿嘴都是學問。不過嘛,本帥還有些別的事需要陳先生為我答個疑、解個惑。」

    你們這群王八蛋是打算讓老子把那幾個妞從手機裡給你們摳出來嗎?看著王升滿臉的戲虐,陳文心中勃然大怒。

    王升那邊的這六個人已經漸漸的圍了上來,四個士兵挺著竹槍封住了陳文的左右和退路,而王升和那狗腿子軍官則堵住了他的去路。陳文知道,一旦被圍死便再無生理。

    這時,陳文的腦海中已經腦補出了他在電視劇裡看到過的,審問犯人時那燒紅的烙鐵「噗呲」一聲按在被審問者胸膛的場景。

    那就魚死網破吧!

    只見陳文突然滿臉興奮,抬起手好像再向那狗腿子軍官身後打招呼一般。待那狗腿子軍官剛要轉頭之時,陳文毫無預兆的將手中的拐棍衝著王升擲了出去,也不看有沒有投中,整個人便勢若瘋虎般衝了上來。

    而此時,王升正在細細的把玩著陳文的手機。這些天相處下來,陳文給他的印象分明是個書生,哪裡想到他會在這樣絕對的劣勢的情況下下選擇困獸猶鬥呢。

    王升將將躲開那根體積過大的暗器,正待反手拔出腰刀。可是此時的陳文已經衝到了他的面前,仗著身高體重的優勢,傾盡全力的一腳將他踹倒在泥地裡。

    而不遠處的那狗腿子軍官,顯然沒有被人這麼戲耍過。他先是一愣,隨即拔出了腰刀。

    可是此時,陳文已經一把將王升的佩劍拔了出來,按在了這個躺倒在地的游擊將軍的脖子上。

    「誰敢動一下,老子就宰了他!」

    在求生**的刺激下,陳文已經感覺不到身體的痛楚和無力,卻而代之的是彷彿無窮無盡的力量。然而,他卻很清楚,這種感覺一旦消失,整個人就勢必如同虛脫一般,再無半點氣力可以驅動。

    所以,必須要快!

    那狗腿子軍官見上司已被陳文挾持,立刻張開雙臂,攔住了已經衝上來的士兵。

    「把兵器給老子放在地上,轉過身,趴下!」陳文大聲喊道。

    那狗腿子軍官看了看周圍的幾個士兵,又看了陳文,似乎有些猶豫。

    眼見於此,陳文立刻滿臉猙獰的把王升拽了起來,將刀刃向著他的脖子逼近,把嘴湊到他的耳邊,說道:「您就不想說點什麼嗎?」。

    雪亮的劍身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劍刃還沒有觸碰到王升的脖頸,他就大聲喊道:「你們這群狗娘養的還不照做?!想害死老子嗎?」。

    聽到這話,不敢違逆上司的軍官和士兵們立刻照著陳文所說的開始去做。

    看著眼前這群傢伙照著自己的吩咐一一做好,陳文毫不猶豫的從王升顫抖的手中奪回了自己的手機,塞進了口袋,繼而微笑著說道:「多謝王將軍還專程給我把手機送回來。如此盛情,只是不知道,您這麼聽話,您爸媽知道不?」

    隨著時間的推移,陳文感覺自己的氣力開始逐漸衰退,他轉頭看了看自己和大營只見的距離,那對於他而言顯然不可能挾持著王升過去。

    待這些人趴好,陳文將劍從王升的脖子邊移開,將其推了出去,緊接著,他抬起一腳就踹在了王升的後背上。只見那王升直接栽倒在了泥水中,陳文丟掉佩劍轉身就跑。

    「給我殺了他!」

    身後的聲音傳來,陳文顧不得腳下的泥濘,發足狂奔。

    可是,這種高負荷的運動對於他本就虛弱的身體而言實在是太過沉重。體力在迅速的流逝,幾次摔倒在路上,幾次又強撐著爬起來,兩條腿越加的無力,就連呼吸也越加的困難了。

    我已經要撐不下去了嗎?

    陳文停下腳步,雙手撐著膝蓋,如同狗一般喘著粗氣。他的耳朵裡嗡嗡作響,彷彿總有些什麼想要從口中湧出來。

    追兵越來越近了。陳文奮力的抬起身,只覺得眼前發黑,一閃一閃的全是小星星。

    我,絕不放棄!

    他拍了拍腦袋,竭力得讓自己的頭腦重新清晰起來,而後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前挪動著。

    似是欣賞夠了這場追逐,一個頂盔摜甲的軍官從大營裡跑了出來。

    見狀,陳文心中狂喜,他深吸了口氣,將身上所剩無幾的體力自肺部洶湧而出,經過聲帶和音腔向著前方猛烈的釋放了出去。

    「救命啊,我有重要軍情求見王經略,後面那群清軍細作要殺我!」

    緊接著,他兩腿一軟,便徑直的摔倒在地上。

    雨後濕熱的泥土讓陳文倍感親切,彷彿撲到了小時候奶奶家的老院裡那床趕在下午天晴時晾曬的被自己畫了地圖的棉被。

    看到這裡,守門的軍官毫不猶豫的吹響了遇襲的號角。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4-4 22:28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39
第六章 前奏

    大蘭山老營的傷病所裡,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正在圍繞著陳文忙碌著。

    良久,老者在紙上寫了一堆近乎於狂草的小字,便隨手交給了旁邊打下手的小僮。

    「陸老,如何?」一個穿著緋色官袍卻大抵只有三十幾歲模樣的官員發聲問道。

    「回稟王經略,這位小哥除了身上的摔傷,只是風寒而已。不過,他體力透支,倒是需要時間修養。」

    在此時的浙東,能被稱之為經略的只有魯監國任命的經略直浙兵部左侍郎兼左副都御使王翊。

    王翊抬手阻止了陸老郎中行禮,問道:「他什麼時候能醒來?」

    「待老夫施針,便可甦醒。」

    「如此便有勞陸老了。」

    「不敢。」陸老郎中上大蘭山已經有一年多了,從未見過王翊有過今日這般焦急。雖然頗有些詫異,但是陸老郎中手中卻絲毫不停。

    不一會兒,陳文便悠悠轉醒。「我這是在哪?」

    「此乃大蘭山老營,本官就是王翊。」

    王翊,他就是王翊?陳文看著眼前這位年輕文官,心中不由得想到。

    真是年輕啊。

    雖然陳文在來之前就知道王翊此時應該只有三十幾歲,但是親眼看見之後,還是不免有些驚訝——明朝的經略直浙兵部左侍郎兼左副都御使大概相當於陳文那個時代南京浙江軍區司令、國務委員兼國防部副部長外加中央紀律委員會副書記吧。

    在他印象裡,這裡面任何一個職務起碼得五、六十歲的年紀才有機會坐上去,就算從政之後一路順風順水,也得五十歲左右吧。而王翊此時往大了說也不過是個奔四的年紀,如果不聯繫時代背景,他真的會以為王翊其實是本穿越小說的男豬腳呢。

    想到這裡,陳文馬上起身行禮,可是身體的虛脫感使得他剛要起身就又躺倒了下去。

    「免禮,小哥來找本官有何要事,但請直言。」

    而這時,似是感受到了陳文的目光,陸老郎中立刻向王翊行了個禮,然後趕忙帶著那小僮走了出去。

    門已關好,屋子裡只剩下陳文和王翊兩個人,陳文思索片刻,按照自己先前設計好的話語開始回答。

    「回稟王經略,在下陳文,字輔仁,北直隸天津衛人士。」

    一個正常人類是不可能憑空出現的,即便是孫悟空也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就像解釋電是什麼一樣,陳文覺得自己同樣無法解釋穿越是什麼意思,所以一個無法被人調查的身份就非常重要。

    「輔仁?可是論語中的子曰:君子以文會友,以友輔仁的那個輔仁?」

    「正是。」

    得到這個回答後,王翊的表情變得有些怪異。只是陳文並沒有注意到這點,他的腦海裡還在考慮著後面的話要怎麼說才能提高印象分。

    「甲申之後,在下打算傚法辛稼軒南下投效王師。」

    辛稼軒就是辛棄疾,辛棄疾在年輕時抗金歸宋,以五十人襲擊數萬敵軍的大營,擒拿叛徒南下的故事頗為傳奇。陳文相信,王翊肯定知道。

    「只是家父年老多病,在下不忍起行。今年年初,家父病逝,在下操辦完喪事立刻變賣傢俬南下。」

    孝是儒家思想體系的基本支柱之一。儒家有很多關於孝的名言和典故,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孔子那句「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這樣的回答既可以提高可信度,又可以將自己的形象豐滿起來。

    說到這裡,陳文心中突然一沉。穿越以來,自己始終奮力掙扎求生,雖然艱苦,但也算是充實。可是,自己那個時代的父母,或許還在等著自己回家……

    陳文強抑著已經開始發酸的鼻子,繼續說道:「在下經過南京時,受先父好友所托,前來求見王經略。」

    從合理性上而言,一個沒有官身的年輕人是不大可能獲得這樣重要的消息的,而陳文同樣不覺得他自己可以按照後世諜戰片編造一個故事。而這一句受人之託,所有類似的問題就都可以推出去。再者,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也符合儒家的理念。

    「韃子議定,今年九月,最晚不超過十月集結大軍圍剿四明山地區的王師。」

    聽到這裡,王翊眉頭皺了一皺。

    「韃子的具體計畫,在下怕被人搜出來,早先已經把它燒掉了。」

    「可還記得?」

    陳文點了點頭,說道:「記得。」

    聽罷,王翊的神色露出了一絲輕鬆,說道:「輔仁先好生將養,過幾日身子爽利了本官再來看你。」

    「多謝王經略。」陳文舒了口氣,本來他也不打算再繼續說下去,經過了今天這麼一鬧,他打算再重新考慮下先前的計畫。

    「不必客氣,養好了身體,才能更好的為朝廷效力。」說完,王翊便走了出去。

    傷病所的小院裡,王升和他的部下們跪在陽光下,已經有一個多時辰了。

    王翊關上門,與那陸老郎中吩咐了幾句,便走了過來。

    「王將軍。」王翊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王升。

    「末將在。」

    「你也是跟隨馮侍郎多年之人,不意行事竟還能如此魯莽滅裂。」

    「末將該死,末將該死,末將有眼無珠,還請王經略恕罪。」王升立刻以頭蹈地。

    「你非是本官部下,本官不便責罰於你,你且把這封信交給馮侍郎,滾!」話音方落,王翊的從人就將一封書信遞給了王升,而王翊則看也不看,徑直的向著中軍大廳而去。

    王升跪在地上,看著手中的書信,面色複雜。他很清楚,這封信上即便沒有關於他的事,他也要和馮京第解釋他為什麼會出現在大蘭山,這一頓責罰想必是跑不了了。

    「大帥,先起來吧。」說著,那狗腿子軍官將王升扶了起來。

    王升盯著傷病所,滿臉陰沉,只見他偏過頭對那狗腿子軍官說道:「找兩個機靈點的,把那個姓陳的打聽清楚,若是他要是離開四明山,就帶人找個地方把他給本帥作了。」

    「遵命。」

    ………………

    大蘭山老營中軍大廳的二堂裡,一個服緋的年輕文官正在核對賬目,直到王翊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他停了下來。

    王翊坐下後,揮退了旁人,對那文官說道:「長叔,你這邊如何?」

    那文官看了看賬冊。「到現在為止,全無錯漏,這個孫黑臉果然有一套。」

    「小戶人家出身,自然更會精打細算一些。」

    聽到這話,那文官突然促狹一笑,說道:「完勳,你這話好沒道理,君不見你這耕讀傳家之人有多會精打細算。」

    「有你王長叔在呢,我何必去費那心力。」王翊笑了笑,接著只聽他說道:「不過,此人倒也確實對得起他這個諢號,能嚴於律己,更能管住下屬。若是不出錯漏,今年秋收後完全可以將他升作庫大使,你覺得呢?」

    「嗯,只怕是一個庫大使配不上他的才具。」那文官點了點頭。「你那邊呢?」

    「那個人叫陳文,我見他似乎暫時不願再多說什麼,就沒有多問。只是,如果他說的是真的的話,我們先前制定的計畫可能就要做出變更了。」

    說完這話,王翊沉吟片刻,說道:「不過他的話是否可信,還要再試探試探。」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39
第七章 情報

    夕陽西下,陳文躺在這裡已經整整一天了。

    「今天應該是七月初五了吧。」

    從床上起來,陳文伸了下懶腰,身上的痠痛不見了,頭也不暈了,只是還有些疲乏,或許是昨天運動量太大了吧。

    「這位老中醫開的藥還是很有效果的嘛。」

    經過了一天的休息,陳文覺得他已經可以也必須去見王翊了。

    本來,按照他先前制定的計畫,自己應該在見到王翊的第一時間就把情報說出去,這樣是最為正常的。可是,王升的出現卻打亂了自己的計畫。

    不能再等了,這樣重要的情報,報信的人不應該第一時間把詳情說出來嗎?就算身體不適,也不能真的等王翊來見自己。陳文覺得,每過去一天他的話的可信度就會低一分,所以他根本耽誤不起。

    當然,等清軍正式開始圍剿的時候,王翊倒是會信了陳文的話了,可是,那時他若是再想離開便是千難萬難了。

    「日子過得真快,還剩下不到兩個月時間。」

    看著窗外的暮色,陳文不禁感慨,已經過了十幾天日出而行,日落而息的日子,自己還是不太適應這樣的生活習慣。他摸了摸口袋裡的手機,已經沒電了,自己大概是再也聽不到那份熟悉的開機音樂了。

    「不過它應該還可以當鎮紙用,就像那個充電寶一樣。」

    陳文推開門走了出去,目光所及,自己身處在一個小院之中,對面屋子的廊下,陸老郎中和那童子正在吃飯。

    「真不是時候。」陳文走了過去。

    見他走來,陸老郎中站了起來,說道:「小哥起來了?」

    「是,身子舒服多了。多謝陸老救命之恩,在下這廂有禮了。」陳文行禮如儀。

    陸老郎中立刻將陳文扶了起來。「不可如此,主要還是小哥底子好,老夫也沒做什麼。」

    「陸老,您過謙了。在下想求見王經略。」

    「哦,不先吃點嗎?」。陸老郎中頗為詫異。

    陳文搖了搖頭,說道:「多謝陸老,只是在下睡到現在,已經耽誤一天了,事關重大,還請陸老告訴我在哪可以找到王經略,我自己去。」

    「這樣的話,那小哥隨我來吧。」

    陳文先是一愣,隨即釋然,這裡畢竟是軍營,不同於自己曾經來往的辦公場所。自己還真是不合時宜啊。

    「那麼,有勞陸老了。」

    出了小院,便是校場,而中軍大廳所在的院落就位於校場的正北面。

    陳文亦步亦趨的跟隨著陸老郎中,很快就到了大院門前。只見陸老郎中上前和守門的軍官說了兩句話,那軍官看了陳文一眼就轉身走了進去。

    沒過一會兒,一個小吏打扮的人便隨著軍官走了出來。那小吏看了看門前的兩人,衝著陸老郎中行了個禮。隨即,陸老郎中回過禮便轉身離開了,而是由這個小吏將陳文引到了門房。

    而這一切彷彿是心有靈犀一般。

    門房裡已近乎坐滿了人,一眼望去,不是青、綠常服的文官、就是鎧甲軍服的武夫,無一例外的年輕。不待那小吏指引,陳文便自顧自的找了個座位。

    一屋子人看著腳踏草鞋、破衣爛衫還滿是泥土和污垢的陳文無不皺眉,他身邊那位黃鸝補子的文官見陳文坐了過來,更是立刻起身換了個位置。

    「怎麼還來個乞丐?」

    「別是來告狀的吧。」

    「胡說什麼,萬一人家是個投軍的義士呢。」

    「投軍的義士應該去求見黃都督、毛金剛他們,跑這來幹嘛?」

    真是一群民國少奶奶。

    陳文也不理會他們,怡然自得的坐在那裡。

    很快,門又打開了。

    只見那小吏腳不沾地的衝了進來,氣還沒喘勻便大聲說道:「陳先生,王經略有請。」

    「有勞。」陳文離開了那把還沒坐熱乎的椅子,走了出去。

    只聽身後,那小吏對著一眾官員說道:「王經略說了,今日不理事了,各位明天再來吧。」

    眾人聽後一驚,須知道,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無論是王翊還是王江只要有公事,不管是民事還是軍務,也不管是多晚,向來是今日事今日畢,從來沒有推到過第二天。

    一眾官員不由自主的將目光移向陳文,滿臉的不可思議。

    陳文隨著那小吏向中軍大廳走去,只見中軍大廳裡,一群青、綠服色的文官正在起身離去。

    自大廳出來,這群文官便三三兩兩的走在一起,用著或詫異、或疑惑的目光看著如同乞丐一般的陳文。

    「知道的少一些或許是好事,起碼不需要現在就得為了兩個月後的那場浩劫憂心。」

    待走到大廳前,陳文在那小吏焦急的目光下整理了下衣服,又用手攏了攏頭髮,隨後便大步流星的走了進去。

    中軍大廳的大堂裡,王翊坐在正座上,而一個孔雀補子的年輕文官坐在下手,除此之外,再無他人。

    王翊看見陳文,先是一愣,隨即把那小吏招了過去,低語了幾句。那小吏上下打量了下陳文,便走了出去。

    而此時,陳文看著坐在下手的文官,細細的思量著。

    按道理,見到不相識的人應該等相識之人介紹。可是對他而言,當前最需要的不是知道這個人是誰,而是需要在接下來交談中的獲得主動權。

    「要不要賭一把。」

    陳文端詳著那文官,滿臉的精明,一看就不是個好糊弄的角色。官服很得體,也很乾淨,只是袖口上有些黑點,是墨跡吧。另外官靴上有些白點,是白灰還是麵粉?

    陳文想了想,一個長於案牘,時常出入糧庫的三品文官……

    「希望史書沒有騙我。」

    「在下陳文,叩見王經略,叩見王副憲。」陳文行禮如儀。

    王翊和那文官對視了一下,說道:「免禮。」

    「謝王經略,謝王副憲。」

    待陳文起身後,王翊問道:「輔仁怎麼不再休息幾日?」

    「陸老妙手回春,在下已經大好了。再者事關重大,也容不得在下偷閒了。」

    這是那個坐在一旁的文官問道:「你是如何知道本官就是王江的?」

    猜對了。

    陳文舒了口氣,對王江說道:「大蘭山二王,如雷貫耳,怎會不知?再者,副憲的袖口有墨跡,顯然經常處理案牘之事,靴子上有幾個白點,在下揣測是麵粉。如此便不問可知了。」

    王江看了看自己的袖口和靴子,與王翊相視一笑。「好一個見微知著。」

    「副憲過譽了。」陳文躬身一禮。

    在他的印象裡,史書上四明山一帶這一年之間出現過的南明三品文官應該有兵部侍郎王翊、李長祥、張煌言和馮京第以及副都御使黃宗羲和王江這麼幾位。

    王翊就在眼前;李長祥和張煌言現在應該在舟山;黃宗羲在那次赴日乞師後就已經不在魯監國朝中了,而是和錢謙益一起搞起了「地下工作」;那麼剩下的選項只有馮京第和王江了。

    有道是相由心生,根據史書記載的關於馮京第的故事,應該是一個書生氣頗重還有些剛愎的形象,顯然不是他。而且若是馮京第在場那個王升也應該在,畢竟他和王升先前有過衝突,可是陳文先前卻聽說了王升已經在昨天已經下山的消息。

    而相較之下,關於王江的記載雖然不多,但是他後來設的那個局給陳文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這副面相顯然更接近眼前的這個人。

    此時,王翊問道:「輔仁此來想必有以教我。」

    「不敢,在下此來只是為了將昨日未盡之事盡了。」

    聽到這裡,王翊立刻正襟危坐,說道:「此刻此地已無第四雙耳朵,輔仁但說無妨。」

    陳文想了想,說道:「可否借紙筆一用。」

    「那輔仁過來說罷。」

    陳文走到王翊桌子前,拿起了毛筆,蘸了蘸墨,提筆在紙上按照他的記憶畫了幅浙江的地圖。

    俗話說的好,有圖有真相,沒圖你說個JB。

    王翊和王江站了起來,看著陳文的塗鴉,直到他標註了地名才意識到這是張地圖。

    陳文見二人的注意力已經被自己所吸引,指點著地圖說道:「監國四年,監國殿下進駐舟山。」

    公元1649年,魯監國在福建收復的失地再度丟失,在張名振、阮進、王朝先火並黃斌卿後進駐舟山,戰略上也從恢復福建轉為經營浙江。

    「韃子浙閩總督陳錦唯恐浙江再如福建一般,故與固山額真平南將軍金礪、浙江巡撫蕭啟元和浙江提督田雄議定,趁監國陛下於舟山立足未穩,行先招撫後圍剿,先去枝蔓再除根本之策。先前嚴我公的招降只是其中一部分,自今年始對不肯降虜者採取圍剿的策略。」

    嚴我公的招降活動是在全國範圍內大規模反清起義風起雲湧,清軍疲於奔命又不善水戰的背景下的必然選擇。由於兩個月前王翊的部將剛殺了嚴我公的勸降使者,將這樣的事和陳文即將要告訴他們的聯繫在一起,便可以提升其話語的可信度。

    「而韃子的計畫,分為南、北兩線。」

    「南線,韃子以金華總兵馬進寶為主將,領金華、處州、溫州、台州四府綠營及浙閩總督標營中軍副將張國勳所部圍剿溫州何兆龍、金華徐守平、處州葉靈化等部義師。」說著,陳文在地圖上畫了幾個箭頭,分別由金華府治延伸到金華東永山、溫州以及處州。

    「當然,本來韃子的目標還有溫州三盤的平夷侯和閩安侯,不過……」陳文搖了搖頭。

    平夷侯周鶴芝和閩安侯周瑞是同族兄弟,是故魯監國命令二人一起駐紮溫州三盤,結果卻弄得兄弟鬩牆,周瑞南下投靠鄭彩,後來成了鄭成功的部將,周鶴芝則被上投奔魯監國麾下的水軍大將蕩胡侯阮進。

    這是魯監國行朝發生的一件很知名的內鬥事件,其結果直接導致了在明年發生的舟山之戰中,舟山明軍被迫分兵迎戰由台州北上的南路清軍。

    聽到這裡王江立刻打斷了陳文。「平夷侯和閩安侯怎麼了?」

    「難道這件事他們還不知道?又或者是此時根本就還沒發生?」陳文想了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這件事是今年幾月發生的。

    既然如此,陳文只得故作詫異的說道:「二位上官不知道嗎?平夷侯和閩安侯水火不容,現在已經分道揚鑣了。」

    話音一落,只見王江先是一愣,隨後嘆了口氣,表情有些頹廢,而王翊則全然不為所動。

    陳文斷沒有沒有想到王翊竟然會是這個表情,只得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

    「下面是北線,韃子唯恐四明山與舟山互為犄角,議定今年九月以平南將軍固山額真金礪帥本部八旗兵及寧波綠營出奉化,以浙江提督田雄帥提標營及紹興綠營出餘姚,會師大蘭。」

    「韃子計畫在蕩平貴部後,以大蘭山為中心,遊騎四出,掃蕩四明山,不論老幼,一概處死,以防止王師再利用此地。」

    在陳文那個時代的歷史上,清軍九月出兵,就是按照陳文提及的方向進軍的,在攻佔大蘭山之後進行了血腥的洗山暴行。

    而就在這期間,馮京第身死,王江被俘。而王翊在擊退清軍無望之際,被迫前往舟山向平西伯王朝先求援,試圖在清軍雲集四明山之際從海路偷襲杭州。可是等到他第二年初輾轉到達舟山時,王朝先已經被定西侯張名振和蕩胡侯阮進殺死。

    七月,王翊回返四明山,看到的是「山中諸將,降殺且盡」,而此時,清兵已經開始集結,準備進攻舟山。無奈之下,他只得前往天台招兵。七月二十四「為團練兵執於北溪」,不降,到八月十二,被清軍殘忍殺害於定海。

    「而在下也正是為此而來。」

    陳文看著眼前面露憂色而陷入沉默的二人,暗自思量著這其中的利弊。

    或許我可以做得更多,清軍勢在必得,但是如果王翊可以帶領四明山的百姓暫避鋒芒的話,或許會有更多人能夠活下來。

    如果四明山明軍沒有被徹底消滅的話,對於抗清大局而言便能多保留一份力量,而對於自己來說,也是一份資歷和善緣。

    陳文沉吟片刻,決定再扔下一顆深水炸彈。

    「另外,在下不知道二位上官是否知道,如今定西侯與平西伯不和,雙方業已勢同水火。」

    話音方落,王翊和王江幾乎同時開口問道。

    「韃子總兵力幾何?」

    「舟山之事,你是如何得知?」

    陳文說道:「二位上官,在下是先回答哪個問題呢?」

    王江先是一愣,隨即抬手示意陳文先回答王翊的問題。

    陳文猶豫了片刻,說道:「據在下所知,提標營三千兵,全員出動;紹興綠營兩千人,寧波綠營三千人,應該是抽調部分參戰;杭州駐防八旗四千兵,出兵數量未知,不過應該不會少於兩千。這還僅僅是戰兵,輔兵不得而知。」

    陳文根本就不知道清軍出兵多少,因為他看過的書上沒寫這些。既然如此,他也只得按照比較合理的說法儘可能的往多了說。按道理,七、八千的戰兵,輔兵只會更多,這樣的兵力顯然不是大蘭山明軍可以抗衡的。

    而此時此刻,陳文的目的很是明確,那就是促使王翊暫避清軍鋒芒。因為歷史上四明山明軍就是在今年幾近全軍覆沒的,以至於到了明年浙東明軍對於進攻舟山的清軍起不到一星半點的牽製作用。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走吧,活著才有輸出。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4-4 22:29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39
第八章 履歷

    見王翊再次進入沉默,陳文轉過身開始回答王江的問題。

    「這件事乃是先父的好友連同清軍入侵計畫一起告訴在下的。」

    陳文根本沒辦法解釋,所以乾脆直接把鍋甩給了那位不存在的長輩。

    「不知令尊的這位好友,我二人可認識?」

    這個王江,真是個問題寶寶。

    陳文想了想,那就按照先前編好的繼續吧。「在下的這位世父估計到二位上官會問。只讓在下告訴二位,收復南京之日,只道是天津右衛陳三的好友的便是。嗯,先父族中行三,就是這樣。」

    「天津右衛?輔仁是軍戶出身?」

    有明一朝,衛籍出身並不一定是軍戶,其中也有民戶。不過在明朝,軍戶社會地位低下,若是衛籍民戶沒有必要的話是不會強調衛籍出身的,以免被人認定是軍戶。

    「正是,我家在太祖時本是青州左衛世襲百戶。永樂二年,成祖皇帝遷青州左衛為天津右衛,我家便落戶天津衛城……」

    明初,由於開國和靖難,當時很多武官都獲得了世襲軍職,比如戚繼光的祖上,就是在洪武年間出征雲南殉國後獲得的登州衛指揮僉事的世職。不過對陳文而言,一個世襲百戶就夠了,太高了過於顯眼,反而不好。

    「到了在下的祖父時就已經是余丁了,數代以來皆是以商賈之事為生……」

    按照明朝軍戶制度,衛所軍戶正丁從軍,余丁便和民戶差不太多,可以去從事其他行當,甚至可以參加科舉考試。比如弘治正德年間的內閣大學士,那位「劉公斷、李公謀、謝公尤侃侃」中的李東陽就是金吾左衛的軍戶家族出身。

    「弘光元年,韃子攻破南京,家父聞訊後就一病不起,之後身子就不行了。直到先父去世時,口中始終叨唸著陸放翁的示兒……」說著,陳文裝模作樣的摸了摸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淚。

    陸放翁就是陸游,而他在臨終時的那首示兒是陳文上學時印象最深刻的一首古詩詞

    此去原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

    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這首詩直抒胸臆,完美的體現了在蠻夷侵佔中國半壁後,一位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老人一生的心願和滿腔的悲憤。用這首詩來襯托一位明朝遺老臨終時的心態最好不過。

    可是陳文卻知道,在陸游去世後的第六十九年,南宋王朝兵敗崖山。得知這個消息後,陸游的孫子陸元廷憂憤而死,他的曾孫陸傳義絕食而死,而他的玄孫陸天騏更是在崖山之戰中投海自盡。

    以至於到了元朝,南宋遺民林景熙曾嘆道:「青山一發愁濛濛,干戈況滿天南東。來孫卻見九州同,家祭如何告乃翁。」

    王翊和王江聽著陳文娓娓道來,一個更加立體豐滿的形象逐漸浮現在他們的腦海。一個世襲武人的後代,為了完成先父的遺願而南下投效已是風雨飄搖之中的王師。

    子曰:「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這樣的人應該去選擇自己的道路。而這正是陳文需要展現給他們以及未來的老闆鄭成功看的,哪怕他們所看到的角度根本不同。

    二人對視了一眼,王翊便說道:「聊到現在,輔仁想必也餓了,不如先吃過飯,再說。」

    眼見於此,陳文心中暗道,從他進入這間屋子開始,這兩個人已經對視了多次。每次對視完就好像已經交流過了一樣,這份「神交」的技術,顯然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經略這麼一提,在下確實是有些餓了。」

    他很清楚,從自己進入這間屋子開始,所說的話數據量實在太大,他們二人「神交」的能量條估計已經不夠用了,勢必需要時間商量一下。

    聽到這話,王翊起身便走到門口,打開了大門。

    先前那個小吏此刻已經手捧著一個托盤,站在門外。托盤之上,一套衣服連帶著鞋襪網巾通通放在那裡。

    那小吏見王翊打開了大門,從門外隨著他走了進來。

    「本官見輔仁衣衫不太整潔,便叫人尋了件衣服,輔仁可先沐浴更衣,再去吃飯。」說著,王翊將托盤遞到了陳文的手中。

    「多謝二位上官體懷。」陳文行禮後,接過那托盤,便隨著那小吏走了出去。

    出了中軍大廳的院落,陳文亦步亦趨的跟著那小吏三拐兩拐的進了一間大屋子。屋裡放著一個半人高大浴桶。水是熱的,空氣中瀰散著隱隱的熱氣。

    見陳文已經適應了這裡的環境,那小吏便道了一聲失陪,走了出去,並且順手把門關好。

    陳文見那小吏出去,便把新衣服放在牆邊的凳子上,脫下衣服,聞了聞。

    臥槽!

    這酸爽,簡直無法想像!

    隨後他飛快的把身上的衣服扒了個精光,踩著竹製的台階跳進了浴桶裡。

    真舒服啊。

    陳文愜意的靠在浴桶的一側,不禁的感慨。

    十幾天了,自己沒有洗過一個澡,渾身上下不光髒的如同泥人一般,也變得臭不可聞。而在這一刻,身體的疲乏也在水溫的刺激下,隨著水蒸氣消散在空氣中。

    十幾天了,自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每天殫精竭慮的為著能夠活下去,為了達成目的而奔忙。而在這一刻,彷彿這一切都變得有意義了。

    陳文反覆的搓洗著身上的污垢,靜靜地思量著。

    到現在為止,一切還是按照自己先前設計的劇情發展。雖然有些小瑕疵——陳文的眼前浮現了王翊那張無動於衷的臉。這應該不重要,等拿到了盤纏就可以向著福建中左所一路揚長而去了。

    至於他們能不能逃過這場浩劫,自己已經盡了人事,剩下的就是天命了。這個數量級的敵軍,自己這樣的一個**絲宅男可沒有辦法。

    畢竟是一VS幾萬,還是算了吧。這等事,估計還是應該找個「位面之子」來才能逆轉未來吧。

    漸漸的,陳文的眼皮越來越重,很快就睡了過去。

    ………………

    中軍大廳裡,王翊和王江依舊坐在先前的位置。

    「如何?」

    王江看著那份地圖,思索了片刻,說道:「他帶來的情報很詳盡,可信程度很高,應該不是假的。如果我是陳錦的話,我也不可能放任王師在浙江做大。而且,這樣的細節所需要的閱歷和經驗也絕對不是像他這樣年紀的人可以編造得出來的。」

    「再者,此人雖然穿著破爛不堪,不過看皮膚牙齒,應該是出身富貴之家。有道是,千金之子,不坐垂堂。這樣的人沒有必要冒著生命危險跑來撒謊,只是他口中那個世伯……」

    聽到這裡,王翊說道:「情報應該是真的,這一點無需置疑,兩個月時間完全沒有必要撒謊。至於他這位世伯,總有機會相見的。」

    「不過,此人知道的好像也太多了,浙江韃子各部的兵力、平夷侯和閩安侯之事、舟山之事還有那張地圖,這些即便是我們也不是知之甚少就是聞所未聞。他是如何知道的?難道都是他那位世伯說的?」

    「等一會兒再和他談談自然就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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