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永曆四年 作者:張維卿(已完成)

 
Babcorn 2016-12-19 15:27: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7 236304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53
第四十九章 本色(下)

    「陳游擊,你初上山不懂這些本官不怪罪你,這規矩自是古來有之的。我等文官理解將士們的艱辛,將士們也須得體諒我等的勞苦不是,你說是也不是?」

    理解?

    體諒?

    你特麼還拿捏著文官的架子不打算怪罪老子?

    聽到了這份「好言相勸」,陳文心中的怒火卻猶如被潑了桶汽油一般騰的一下子就撩了起來。

    我理解你大爺,體諒你二大爺!

    一群不知道死活的玩意兒,都要火燒屁股了還忘不了貪污這一套。

    足足一成的貪墨啊,看這群混蛋的樣子大概還以為是多大的恩德了呢。

    這大蘭山剛穩定了兩年而已,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等清軍來了,不光這銀子,就連你們這群銀耗子的腦袋還有家中的妻妾子女都特麼是人家的了,你這貪污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裳,一群蠢貨!

    雙方沉默了片刻,只見陳文開口問道:「褚司庫的意思本將明白了,看來這份火耗銀子是免不了了,本將沒有理解錯誤吧?」

    聽到陳文的話,褚素先輕蔑的笑了笑,繼而說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陳游擊若是有意見不是還可以稟告王副憲嘛。」

    告狀?

    那可不是我的風格。

    雖然當初曾經誣告王升劫掠銀錢,但那也不過是為了讓王翊等人心存愧疚而更加輕易的掏出盤纏罷了,至少陳文沒覺得王翊會為此處罰別人的屬下。

    此時此刻,還是應該用最擅長的辦法解決問題為好。

    眼見於此,陳文緩緩的站了起來。隨著軀體的運動,後背上的鞭痕也再次火辣辣的刺痛起來,哪怕是敷在上面的傷藥也開始無法壓下這份痛恨。

    起身後,只見陳文走到了褚素先面前,微笑著說道:「那就有勞褚司庫了。」說著,他伸出了右手,示意握手行禮。

    本來,看見陳文起身走了過來,褚素先心中一驚,畢竟陳文那副工業化社會養出來的體格給了他這個瘦小枯幹的低階文官很大的壓迫感。只不過當陳文微笑著示意握手的時候,這份慌亂也立刻演變為輕蔑。

    一個屁大點兒的武將,量你也不敢和文官叫板?

    只不過,身處亂世,褚素先尚且不打算把事情做絕了。畢竟眼下不像是承平年代,雖然王翊治軍嚴謹,但若是日後分遣諸將攻略各地之時被派去和這廝同行,此間總不好得罪得過甚。

    於是乎,褚素先也站了起來,笑著去和陳文握手,只當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只不過,當他的手和陳文的手握在一起的時候,卻看到陳文的嘴角撇過一抹邪魅的笑意。

    異變突生!

    「啊!」褚素先只覺得自己的手像是被門擠了一般,疼痛的感覺立刻沿著痛覺神經傳播到大腦,他試圖擺脫這一切,可是卻又無法掙脫出陳文的手心。

    現代人由於在成長期營養攝入較之古人更大,所以在器官發育和骨骼密度方面都要比古人強很多,相對力量也要更強一些。當然,這只是正常情況下的對比。

    陳文雖然早先是個宅男,但是來到這個時代後,迫於生存的壓力多有鍛鍊,而且這些天本著身體力行的原則更是幾乎每天都在參加軍事訓練,力量上根本不是褚素先這等每天提著筆桿子琢磨著怎麼貪墨錢糧的瘦小枯幹的古代小官僚能夠比擬的。

    除此之外,只要是和他人如此用力握過的都知道,這等事誰先動手誰就更要佔據一些優勢。

    「喲,本將弄疼褚司庫了?那您可不要見怪啊,誰讓本將是個粗鄙的武人呢?」說著,陳文右手的力量也逐步增加。

    本來站在褚素先身後那個小吏,看著陳文的模樣以為他已經選擇屈服了,只是緊接著的這一幕再次刷新了他對陳文的感官。雖然上官被人箝制,但是那小吏很清楚他的力量也不太可能是陳文的對手,於是他立馬轉身跑向大門,試圖去叫些幫手。

    只不過,他未及出門,就被那個進來稟報陳文核實結果的鎮撫兵一把撂倒在地。那鎮撫兵也不是林忠孝那等老實厚道人,只見這廝緊接著一腳就踹在這小吏的肚子上,直疼得那小吏滿地打滾。

    「啊!」褚素先只覺得右手已經疼得無以復加,甚至連小臂也跟著痠疼起來,可是他試圖用左手去扳開陳文的手指的企圖卻被陳文立刻加大的力量所擊碎,此時此刻的他身體也蜷縮了起來,跪倒在地上。只是即便如此,他嘴上依舊是不肯示弱。

    「姓陳的,你特麼一個小小武將也敢毆打文官,等王經略回來必殺汝!」

    聽到這話,陳文怒極反笑,只見他滿不在乎的說道:「這就不勞您費心了,您老還是關心關心您了今天能不能活著走出這間屋子吧!」

    說著,陳文反手將褚素先扭倒在地,一腳踩在褚素先背後,將他的胳膊扭轉著彎到背後的腳面上,以腳為支點開始下壓。

    「啊!」手上承受的力道不見減小,而胳膊則開始作為槓桿被進一步施加力量,這樣的疼痛促使他再也顧不得體面,音量也隨之衝破了隔音效果本就一般的牆壁。

    似乎是聽到了屋子裡的異響,門外的人立刻衝了進來,這些人中有陳文帶來的鎮撫兵,也有銀庫的小吏、庫丁和役夫,而這群人身後居然還有監管中營的監軍文官沈調倫。

    只不過,這些人在打開房門的一瞬間,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房間裡,銀庫的一個小吏被打到在地,陳文的一個屬下則顯然是在監視著他;而這個小吏的直屬上司,銀庫的庫大使褚素先則被那個滿臉猙獰的游擊將軍踩倒在地,胳膊扭轉的角度也讓人看著牙齒酸麻。

    「陳游擊,你這是干什麼?大家都是同僚,有話好好說。」率先出言相勸的是沈調倫。

    先前那個中營的守備告訴他褚素先打算給陳文立規矩,而沈調倫卻聽說過陳文在老營前暴打王升的事情。雖然王翊也沒有告訴他這是為什麼,但是他卻感覺以陳文的脾氣恐怕不會那麼容易就範,於是乎他便趕來看著點,莫要弄出什麼事端。可是,結果竟然還真被他不幸言中了。

    陳文沒有理會沈調倫,只是在繼續用力的同時對哀嚎不已的褚素先以著曖昧的語氣說道:「疼?別擔心啊小寶貝,一會就不疼了。」隨著這一句話的出口,他的下一句話也立刻轉為陰冷。「撅折了以後都不會再疼了,一次性解決問題,瞧瞧你這銀子貪得多值,老子還特麼隨箱附送贈品呢!」

    眼見於此,沈調倫顯然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只見他立刻側身對身邊的從人吩咐了一句,隨後轉而繼續勸說陳文。

    「陳游擊,大家都是同僚,你和褚司庫有什麼矛盾看在本官的面上先放開手如何,再這樣下去褚司庫的胳膊恐怕真的會折的。」

    看到沈調倫的從人轉身離開,人群之中陳文帶來的一個鎮撫兵也立刻跟出了銀庫,向著西校場的方向跑去。

    「沈主事本將還是信得過的,不過想不想要這條胳膊就要看這狗東西的了。」說著,陳文將下壓的力量放鬆了些,對褚素先說道:「怎麼著,姓褚的王八蛋,聽見沈主事的話了嗎?你是準備繼續貪污我營中將士的活命錢呢,還是準備用貪污的銀子換這條胳膊,本將由著你來選擇。」

    聽到這話,褚素先如蒙大赦。「我給!我給!姓陳的,啊不,陳游擊,陳將軍,陳大帥,我給!我這就給!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您就饒了我這次吧。」

    這時,陳文搖了搖頭,繼而說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隨即,他轉而對那些銀庫的小吏們說道:「看來各位是對你們的褚司庫沒有被本將弄下來一條胳膊心懷不滿嘍?」

    沈調倫看著陳文的表情,也只得嘆了口氣,於是他也只得越俎代庖的吩咐那些銀庫的小吏把差額的銀子補齊,並且要保證成色,防止陳文再次發難。唯獨奇怪的是中營那個守備先前上報給他的是銀庫打算用軍餉給陳文立規矩,怎麼此刻又多出了安家費的事?

    難道陳文早已洞悉了此事,故意如此的嗎?這讓沈調倫對陳文的心機產生了隱隱的懼意。

    很快,銀庫的小吏就將貪墨的部分重新補足,先前拿出來的那些中成色不好的也進行了調換,就連早先貪墨陳文的賞銀也進行了補齊。在陳文的鎮撫兵檢查無誤後,陳文便將褚素先提了起來,讓他在陳文簽字畫押的收據上用印,只是他的右臂此時已經被陳文弄得絲毫動彈不了,也只得由一個親近的小吏來幫忙用印。

    用過印,陳文便將褚素先推到一旁,厲聲喝道:「從今天起,本將每個月都會來領取軍餉,若是再出現數額不足或是成色不對的話,到時候別怪本將把你們這群銀耗子的賊爪子一個個的全剁下來喂狗!」

    既然得罪了,那就照死裡得罪好了。反正這一戰贏不了,大家一起到閻羅王那裡報到;若是贏了,他也不打算在這片本非進取之地的四明山再呆下去了,馬不吃夜草不肥,在這裡跟褚素先這等雜碎一起混下去什麼時候才能徹底擊敗滿清。

    接著,陳文向沈調倫拱手一禮後,便在眾人畏懼的目光下,走出了銀庫的大院。只不過,他剛走出院子,便迎上了顯然是得到了消息而急忙趕來的王江。

    王江見到陳文後,顧不得那份氣喘吁吁,連忙向也已經走出院子的沈調倫問道:「褚司庫如何?」

    沈調倫行過禮後,立刻回答道:「褚司庫應該沒有性命之憂。」

    聽到這話,王江鬆了口氣,轉而向陳文質問道:「陳游擊,你這是干什麼?!」

    陳文很清楚沈調倫一定會上報,這樣的大事上報也是應有之意。只是此時他需要面對的已經不是沈調倫了,而是在軍需上對他一向優渥的王江。

    「回稟副憲,褚素先那狗賊想要貪墨末將麾下將士的軍餉和安家費,還告訴末將這是大蘭山老營的規矩。可是末將卻記得經略和副憲定下的規矩並非如此,於是乎末將就和那狗賊講了講道理,最終還是勸服了此人,只是手段粗暴了些,還請副憲見諒。」

    王江對褚素先的行為早有不滿,只是一方面他很清楚大明官場的貪污**早已根深蒂固,很難徹底清除,而另一方面他也覺得只要能夠降低貪墨的比例,既能夠穩定在職官員的心,也可以讓大蘭山明軍擁有更多的錢糧進行反攻作戰。這樣二者兼顧的想法促使著他先前默認了這些行為,而他的性子也不支持他做出太過激烈的行為。

    雖然在王江的心中覺得眼下這檔子事兒的發生已經是加大管理力度,進一步降低貪腐的好機會了,而且陳文的話語也把這個機會徹底送到了他的眼前,可是陳文這副死不悔改的態度還是讓他頗為氣憤。

    只不過,此時的他已經沒興趣繼續質問陳文關於褚素先的事情了,因為陳文的營兵們已經在軍官的帶領下紛紛提著兵器趕了過來。而駐防在側的中營大概也聽到了這裡的動靜,一隊隊士兵從營中湧出,與陳文的營兵對峙當場。

    「爾等意欲何為?」王江見陳文的營兵們已經擺出了戰鬥陣型,冷汗直冒,立刻大聲質問道。

    只是陳文營中的將士們大多是絲毫不為所動,有限流露出猶疑態度的也立刻迎來了軍官和同伴或嚴厲,或是厭惡的目光而繼續保持著陣型。

    見營兵不為所動,王江立刻轉而質問陳文。「陳游擊,你這是準備製造兵亂嗎?!」

    王江的質問中飽含著失望,這讓本打算強硬到底以作秀於所有人面前的陳文立刻心生愧疚。只見陳文立刻示意營中的將士們回營,隨後拜倒在王江面前。

    「末將絕無此意,只是將士們激憤於褚素先那廝貪墨本營軍餉和將士們的安家費,才會如此。此事與本部將士無關,皆是末將帶兵無方的責任,敢情副憲責罰。」

    剛剛轉過身準備聽從命令回營的將士們,見到陳文如此,也立刻拜倒在地,請求責罰,這時,反倒是陳文立刻命令這些軍官和士兵起身回營,不得有誤。

    陳文的營兵們早已習慣於他的軍令,在今天陳文身體力行的執行軍法後,更是再無人敢於違背他的命令。哪怕他們的將主可能即將受到懲罰,他們也只有聽從命令的份,畢竟軍令如山倒,但是他們臨走前看向在場其他人凶狠的眼神還是將王江和沈調倫嚇了一跳。

    王江顯然還沒有和沈調倫練出那種神交的技術,他暗自嘆息,此時此刻這支軍隊或許已經開始出現了即將成為武將私軍的傾向。雖然兵為將有早已是這個時代的社會現實,但是他心中還是有些不舒服。

    陳文的營兵離開後,沈調倫也示意中營的軍官把士兵們帶回營,只是他此時再看陳文的目光中,業已頗有些敬畏了。一支成軍只有不到一個月的軍隊就已經可以令行禁止了,甚至不需要直屬的下級軍官多說什麼,那些士兵就能做到毫不猶豫的聽從命令,這讓他對陳文的帶兵能力產生了些許信任。

    眼見於此,王江心中的憤怒也消散了一些,畢竟陳文並沒有依仗兵權違背監軍文官的命令的想法,這讓他的心裡好受了些。只是陳文毆打同僚之事,雖然是那褚素先有過在先,但是也絕不能姑息,否則日後該如何管理下屬。

    「游擊將軍陳文毆打同僚,罰本月俸祿給予傷者作為湯藥費,暫且如此。餘下的責罰待明日王經略回來再做處置。」

    「末將遵命。」

    回到營中,陳文把王江的處罰決定公佈了出去。雖然這樣勢必會讓營中的將士們對王江和老營的文官們產生不滿,但是他已經沒興趣去管這許多了。

    此時的陳文已經打定主意,等到挫敗了清軍的這次圍剿後,便申請獨自帥軍進攻金華府。他相信,那裡才是屬於他和他這支複製於戚家軍的軍隊的應許之地。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4-5 12:08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53
第五十章 騎斗

    第二天一早,陳文便開始把軍餉的本色和折色發放下去。

    分發軍餉時,陳文並沒有動手,而是由軍需官齊秀峰親手發放,他則站在旁邊監視。新的分發餉銀製度是他一手建立的,這項制度和他所建立的大多制度不用,它本身侵犯了軍官們的特權,所以陳文勢必需要嚴密監控它的成型,以避免軍官剋扣軍餉的現象反彈。

    看著軍官和士兵們在領取加賞後向他誠心感謝,陳文相信他先前所做的一切都已經開始得到了回報。無論是身體力行的執行軍法,還是捍衛將士們的軍餉不被文官貪墨,這一切都會像他在中秋佳節發放的加賞中增加了一份他營中很多貧苦將士可能多年或是根本就沒有吃過的蜜餞果子一樣,會隨著記憶中的感覺長久的留存下去,從而繼續感染著未來會加入這支軍隊的其他成員。

    看著將士們拿到軍餉後眉開眼笑的歡呼,他決定暫時還是沒有必要騷包到像袁世凱那般命令屬下高呼「吃陳大帥的飯,穿陳大帥的衣」。哪怕現下兵為將有乃是現實,他也不打算繼續去刺激那些監軍文官們的神經了。

    發完餉銀,陳文便讓軍官們繼續帶領士兵訓練,而他則前往中軍大廳參加例會。

    今天的例會和前些天有所不同,因為王翊在昨天夜裡就已經趕了回來。只不過,他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昨天的事情做個收尾。

    「國朝之治軍,有功必賞,有過必罰,游擊將軍陳文毆傷同僚,罪不容赦,特降為守備,仍管原伍,以觀後效,其人本月軍餉罰為傷者湯藥費,此令。」

    「卑職遵命。」

    從末將到卑職,雖然有些不太習慣,但是無論是游擊將軍還是守備,陳文都並不是很在乎,身處亂世,有兵權就有一切,職位反而不是很重要。尤其是在此時,連爵位都遠不及甲申之前值錢了,更別說是職務了。

    再者說了,王翊的處罰決定並沒有說陳文抵制貪污有錯,錯的只是手段過於粗暴,並且有越權的嫌疑,才會是降職處分。所以,對於這樣的處罰結果,陳文並沒有絲毫的心理包袱。

    解決了昨天的問題,接下來除了總結下王翊下山這段時間老營的事務外,主要還是預定在下午的那場由陳文所部和中營一個守備麾下的比試。讓陳文感到意外的是,這場比試除了王翊和王江為首的大蘭山老營官吏之外,還有駐守在外的前營指揮黃中道、後營指揮毛明山和四明山薛岙明軍統帥兵部侍郎馮京第以及他的部將、陳文的老相識游擊將軍王升一道觀禮。

    由於這是大蘭山老營例會,馮京第和王升沒有參加,而陳文也第一次見到了黃中道和毛明山。黃中道身上有左都督的都督府職務,話不是很多,樣子頗有些儒雅,很難想像到就是這人在陳文來到這個時代的一個月前烹殺了嚴我公的使者;和他同為一營指揮的毛明山則大有不同,說話直來直去,即便是面對王翊也敢於直言不諱的頂撞,對此陳文卻發現其他同僚竟然顯得習以為常,這讓他回想起毛明山的那個「毛金剛」的諢號,倒也頗為合適。

    或許是因為剛剛公佈了處罰決定,在那之後王翊對陳文頗有些不假辭色,甚至是冷落,尤其是公佈下午在大校場進行比試的時候,顯得尤為明顯。整個例會期間,無論是被王翊很是激勵了一番的中營的那個守備,還是其他的同僚大概都在等著看陳文的笑話。而他也很清楚王翊的用意,無非是想磨一磨他的性子。

    陳文冷笑著看著這一切,心中暗道,今天可能要讓各位失望了。

    例會結束後,陳文在那些或是因為褚素先、或是對其降職處分、或是對於他的新兵不屑一顧的目光中回到了西校場。

    公佈了懲罰結果後,陳文的部下們顯得相當的義憤填膺,在他們看來那些貪官污吏就應該得到教訓,甚至應該斬首示眾才對。對於陳文為了他們出手打傷了褚素先的事情,無論是出於將主和屬下的從屬關係,還是出於陳文在捍衛他們的利益的緣故,他們都會選擇堅定的站在陳文這一邊。而陳文的行為,也更加贏得了他們的忠誠,因為這讓他們覺得自己跟對了人。

    一個能夠捍衛屬下利益的將主,又怎麼可能得不到屬下的忠誠呢?

    只不過,陳文還是毫不客氣的阻止了他們要前往中軍大廳討個說法的行動。除了不打算再去刺激那些文官的神經外,更重要的還是軍中功賞過罰的原則。於是乎,他便以著有過必罰的理論把這些屬下們全部轟回了西校場,繼續訓練。

    除此之外,在公佈下午比試的命令後,陳文拒絕了其他軍官對於接下來改練隊列的建議,因為他不認為現在這支鴛鴦陣有可能會敗給那些舊式軍隊,尤其是在王翊公佈比賽規則後,更是如此。對於現在的他而言,關鍵在於怎麼才能贏的漂亮。

    上午的訓練按照規定的時辰結束後,營兵們便去吃中午飯,吃過飯依舊睡半個時辰的午覺,營中一切顯得有條不紊,好像下午的比試和他們沒什麼關係似的。唯一不同的就是今天中午每人多了一碗熬得濃濃的魚湯,味道很是不錯。

    到了約定的時間,陳文便帶領著全營來到了位於中軍大廳前的大校場。由於中營平日就使用這個大校場,其軍營也在校場旁邊,所以比陳文所部要早到一些。

    兩部抵達後,一個小吏便到中軍大廳去請那些上官。很快,在王翊的帶領下,一眾觀戰的人等便來到了大校場,先後登上點兵台後便一一落座。

    眼見於此,陳文和那守備便一左一右通過大校場點兵台的兩側台階也登上了點兵台。二人行過禮後,一個司禮的文官便走上前,捧著一份軍令開始大聲誦讀。

    「奉皇明兵部左侍郎兼左副都御使王經略軍令,今日為檢驗中營方守備所部及守備陳文所編練新營之訓練成效,特安排兩營於大蘭山老營大校場進行比武。比試項目有三,其一為騎戰、其二為弓箭、火器射擊、其三為列陣對抗。雙方皆為我大明王師袍澤,需點到為止,不得殺傷對手,此令。」

    「卑職遵命。」行過禮,二人便下了點兵台,去安排本部的出戰人員。

    王升站在馮京第身側,看著陳文的背影臉色複雜。這個一個多月前尚且孤身一人遠行千里的讀書人,此刻已經幾乎和他身份相當了,甚至比他領兵數量還要多。對於這種變化,他感覺頗為不痛快。

    他先前曾經派人尋機會刺殺陳文,可是負責此事的那個軍官卻回報這廝一直沒有離開大蘭山範圍的意思,後來更是大張旗鼓的成為了大蘭山老營的游擊將軍,還直領一營他才算作罷,畢竟謀殺一個白身的讀書人和謀殺一個在職武將的後果是截然不同的。

    王升很清楚,以大蘭山老營的實力,陳文這個現下暫時只有三百餘人的營頭,隨時都可能變成五百、八百或者是一千。而一旦此人得勢,按照這時代武人的脾性,絕不可能和自己言歸於好,到了戰場上,就要隨時準備好被這廝算計,這一切都促使著他在此時不斷的詛咒陳文和陳文的部下。

    與此同時,坐在王翊身邊的馮京第也在關注著陳文,和其他人的不屑不同,馮京第的目光中多了份戒備,若是和馮京第相熟識的人一定可以看出來,那份戒備上次出現在馮京第眼中時還是在幾年前和余煌為了赴日乞師的事情對簿於魯監國面前的事情了。

    望著正在安排出場人員的陳文,王江嘆了口,因為騎兵和火器並不好編練,所以最初他是不同意放在比試之中的,因為這樣做不公平。可是昨天的事情發生之後,他便沒有再行勸說王翊改變計畫,眼下只希望陳文不要輸得太慘了,畢竟這個年輕人的才華還是很令人期待的,只是這脾氣尚且需要再磨一磨才能大用。

    過了一會兒,中營那邊已經安排完畢,陳文便和那守備一同回到了點兵台覆命,之後便各自站在點兵台靠近各自營兵的一側,方便維持秩序。

    第一場比試的乃是騎戰,中營那個守備的四個親兵翻身上馬,很是在馬上表演了一番馬術。

    見己方家丁的騎術贏得了台上台下眾人的喝彩,中營那個守備不由得面露得色。他領兵三百,吃了一百人的空餉才養了十個親兵,場上的這四個乃是他的親兵隊中的佼佼者,而領頭的那個把總更是他的親兵隊長,絕對稱得上武勇過人這四個字。

    與此同時,陳文這一邊,兩個騎兵隊的隊長和一個伍長翻身跨上了戰馬,和對手不同,他們的騎術顯得很是生疏,大概能在馬上衝鋒已經不錯了,馬術什麼的還顯得過於奢侈。

    就在眾人面露不屑之時,李瑞鑫牽著他那匹烏雲踏雪從騎兵隊的戰馬群中與眾而出,來到出戰的其他三人身邊,只見他雙手一撐整個身子就彷彿脫離了地心引力一般飛了起來了,一屁股就直接坐到了馬鞍上,直到坐上後雙腳才去踩馬鐙,而他胯下的那匹黑馬也表現的很是淡定,似乎對於背上突然多了個在身材上絲毫不輸於陳文那等穿越者的彪形大漢的事情顯得毫不在意。

    和其他的七個人不同,李瑞鑫沒有披甲,曾經身為大明弘光天子冊封的靖國公、在明末以著武勇著稱於世的黃得功的帳下親兵,他並不屑於和這些土包子比鬥。可是就憑著這支只練了一個月的騎兵隊,他又怕給自己現在的將主陳文丟臉,所以才自告奮勇的出場了。

    策馬來到校場,李瑞鑫顛了顛手中訓練用的蘸著白灰用厚布包裹著一端的木槍,很是撇了撇嘴,這個重量讓他很不適應,尤其是和那柄祖傳的馬槳相比。

    看到這邊出場的是李瑞鑫,中營那邊顯得頗為詫異,看中營那個親兵隊長的面色,他顯然是認識李瑞鑫,而且多少知道此人的武勇。只見他和另外三個親兵交頭接耳了一番,才在馬上行禮示意。

    正因為知道李瑞鑫其人的武勇,那親兵隊長修改了先前制定好的計畫。在新的計畫中,他們這四個人將會把第一輪進攻的全部注意力投注於李瑞鑫身上,力爭在第一回合將其挑於馬下。至於剩下的三個人,他卻毫不在意,練了一個月的騎兵能騎在馬上衝鋒就已經很不錯,騎戰這麼高級的東西哪有那麼容易練出來?

    在台上那司禮的文官公佈比試開始後,那親兵隊長立刻帶領著部下策馬向李瑞鑫等人衝去,騎戰講求的首先便是速度,馬速快上一份,獲勝的幾率便高上一籌,這是任何一個騎將都知道的基本常識,他相信李瑞鑫也知道這一點。

    只是此時他卻發現李瑞鑫似乎並沒有打算和他纏鬥,而是直接一人衝向了他的三個屬下,倒是另外三個新兵蛋子迎上了自己。這讓他很是無語,不知道是該高興於李瑞鑫的輕敵,還是應該氣憤於對方無視自己一手訓練出來的騎兵。

    在那份被稱之為屬於男人的浪漫的牆式衝鋒出現前,騎戰雙方的騎將和騎兵都會互相間隔不小的距離以方便接敵,因為這樣更便於他們利用馬槳、長槍、長戟、大刀之類兵器的長度來從各個角度攻擊對手。當然,為了防止誤傷隊友也是這樣做的一個很大的原因。

    此刻奮戰於大校場上雙方的八個騎將也沒有脫離這個範疇,在接敵之後,中營那個親兵隊長便一槍將對手的一人挑落馬下,繼而和另外兩人戰成一團,甚至頗有些壓著打的意思。而此時,大校場上也適時的傳來陣陣歡呼和讚歎聲。

    與這些新兵蛋子交手,讓那個親兵隊長感到實在是輕鬆的緊,不過對手看來練習的也是很勤奮,而且李瑞鑫肯定也有鍛鍊騎兵的絕活兒和騎戰的經驗,眼下對面的這兩個騎兵絲毫不像是只練了一個月的新兵,感覺已經有些入門了,這讓他對陳文和李瑞鑫再度高看了一眼。

    只不過,對於這場比試來說,這並沒有什麼用,解決了這兩個就可以配合其他三人去合力對抗李瑞鑫了,而他對他的將主和他自己一起操練了兩年多的那三個親兵很有信心。

    預感著勝券在握的親兵隊長繼續用手中的木槍瘋狂的進攻他的兩個對手,而他的那兩對手也只能以著防禦的招式勉力拖延被擊敗的時間。只不過,對於騎將而言,手眼靈活乃是最基本的素質,那親兵隊長此時手上不慢,而眼睛卻瞥到了驚人的一幕,這一幕的出現也險些讓他被瞧出破綻的對手一槍挑落。

    同樣是以一人之力面對三人,李瑞鑫在接敵的一瞬間便輪圓了手中的木槍將一個對手打落馬下,繼而和另外兩人戰在一起。身為一個在戰場上和流寇以及韃子的騎兵廝殺多年的騎將,李瑞鑫的招式全無花哨之意,每一槍都瞄準了要害進攻,絕對稱得上穩准狠這三個字。

    只見他三下五除二就將另一人也挑落馬下,而剩下的那人則在親兵隊長注意到同時被李瑞鑫直接一槍桶在胸口,從馬上飛了出去。那力度,看樣子可能肋骨都會被捅斷了一根。

    那親兵隊長拼盡全力才化解了剛剛因為失神而被對手找到破綻發起的進攻,只是由於己方其他隊友全部被判落馬,他的心神也開始慌亂,招式上也全然沒有了剛才的氣勢,此刻也只能和那兩個對手戰個平手罷了。

    所幸的是,這兩個人在馬上的武藝都無法和他相比,沒過一會兒,他再次重新佔據了主動。只是唯獨有些奇怪的是,這期間那李瑞鑫只是策馬立於遠處,絲毫沒有進入戰團的**。

    李瑞鑫靜靜的看著依舊在交戰的三個人,那個親兵隊長確實頗有些武勇,無論是力量還是技巧在這大蘭山左近都已經算得上是不錯的了,可是對他而言,依舊不怎麼樣。

    在他看來,明軍中的家丁、親兵的比較對象應該是滿清白甲兵那樣的精銳。這個親兵隊長雖然不弱,但是其水平也達不到那個水準,那可畢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練出來的。此人的水平即便在大蘭山一帶算是不錯了,但是放眼未來,還是不足以和滿清真韃子對決沙場。

    看了一會兒,見那兩個騎兵隊長已經真實感受了一番中規中矩的騎戰,而站在周圍的騎兵們也都看清楚了這騎戰到底是怎麼回事後,李瑞鑫不打算再浪費時間了。他命令那兩人退開,等到對手恢復了些氣力,便示意由他和那個親兵隊長作一對一對決。

    眾目睽睽之下,雙方退到了適合騎兵加速的距離,隨後同時持著木槍策馬奔向對手。接戰之時,李瑞鑫眼見著對手抖了個花槍,繼而直奔他胸口而來,顯然是不想再做纏鬥,打算一戰定勝負,而他正好也有此意。

    只見李瑞鑫一個鐵板橋躺在了馬背上,強強讓過了那桿直刺的長槍,隨後一個鷂子翻身,整個人又直立了起來。

    可是此時那親兵隊長已經衝了過去,李瑞鑫在起身的同時拉動韁繩,等到他起身之時,戰馬已經幾乎完成了轉身。憑藉著強行製造出來的時間差,隨後他策馬狂奔而上,一槍捅在剛剛準備轉身迎戰的親兵隊長胸口,使其直接落馬。

    「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53
第五十一章 比試(上)

    「好!」

    第一個喊出口的並非是陳文,而是那個坐在點兵台上的後營指揮毛明山。作為同樣擅長騎戰的他,很清楚以李瑞鑫的馬速和臂長以及出招速度其實完全可以一槍直接將對手挑落馬下。只是他也看了出來,這李瑞鑫顯然是想讓手下的騎兵多學一些東西,而做出了那份看似弄險,實則只要有足夠經驗和過硬的騎術就可以輕鬆為之的戰術。

    毛明山剛剛被任命為後營指揮時,就曾經試圖招攬李瑞鑫,只不過哪怕他當時開出了守備管騎兵隊的條件,這李瑞鑫卻依舊顯得不屑一顧。雖然如此被人瞧不起讓毛明山這等火爆脾氣實在無法忍受,但是隨後的挑戰中儘管以他的武勇也只能勉強支撐了十幾個回合而已,這讓他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的選擇。

    到了後來,他聽說劉翼明上山後也曾經招攬過此人,拿出的條件比他給的還高,一個游擊將軍的職務負責管左右兩個營的騎兵隊。這樣的大手筆是他絕對拿不出來的,可是即便如此也只是換來了一句考慮考慮再說。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劉翼明擅使大刀,被稱之為「劉大刀」,其人自身頗為武勇,帶兵的手段也在他之上。可是即便是這樣的武將都沒有收服的人才,竟然會投效於眼前這個舉止斯文、看走路的步法和站立的姿勢上顯然毫無武藝基礎的陳文,甚至心甘情願的去做一個小小的千總,這讓他頗為感興趣陳文到底有著怎樣的才具才至如斯。

    只是毛明山並不是知道,在李瑞鑫的眼裡,職務什麼的並不是很能提得起他的興趣。且不說他當時在照料亡友的老娘,無心從軍,就算是劉翼明和他毛明山在武勇一事上在這四明山乃至浙東都能排的上號又能如何,曾經追隨黃得功的他在看其他勇將的時候都會不自覺的和他當年的統帥相比較,而一旦和黃得功相比,這些人也立刻就變得不值一提了。

    相對而言,陳文出手的時機正值李瑞鑫好友的母親去世不久,其人在此地沒有了牽掛準備出山從軍。而他的切入點也和其他人不同,陳文選擇他更擅長的以後世軍事思想來忽悠李瑞鑫,而李瑞鑫的偶像黃得功雖然武勇過人,但是兵法一事上並不是很出彩,所以才被陳文乘虛而入,落下個智將的印象,如此才完成了人才的登庸。

    看完了整場的騎戰,陳文對騎兵那本就不高的信心也徹底跌入谷底,這種強烈依靠個人武勇的東西還真不是那麼容易練出來的。看來還是要設法加強步兵的戰鬥力,至少在這水網縱橫的江南也必須如此。

    至於騎兵的戰術,雖然戚繼光也有騎兵營,而且在戰場上也很是出過威風,可是陳文還是打算在此之外把牆式衝鋒折騰出來。自從看過那部《亮劍》,陳文便徹底迷上了近代騎兵,尤其是李雲龍的那個騎兵連長向日軍發起決死衝鋒的那一幕,始終在他的腦海中縈繞,哪怕是來到這個時代也不曾衰減。

    在他看來,那才配得上「男人的浪漫」這個詞彙。當然,此時此刻的陳文也堅信著他所編練的鴛鴦陣步兵隊遲早也能夠迎著韃子的炮火和箭矢,高唱著戰歌發起衝鋒,而他們也一定會無愧於這份自列祖列宗身上遺傳下來的血性!

    王升嚥了口唾沫,李瑞鑫剛才所表現出來的那份武勇實在把他嚇了一跳。雖然當初也聽他人提及過此人,但是誰又能想得到黃得功的一個親兵竟然就能強悍到這幅田地,這讓他對明軍的未來感到更加的絕望了。

    只不過,此刻的他心中也頗為慶幸,慶幸於那個受命伏擊陳文的軍官沒有魯莽行事。這個陳文感覺武藝應該不高,甚至可能沒有,上一次見面他也只是依靠著狡猾和身高體重的優勢才能設法逃脫,可是如果出手時被李瑞鑫這廝碰上,到時後果可就真的不堪設想了。

    回去之後,那個軍官要好生培養培養,弄不好以後會是個助力!

    只是思來想去了這麼久,唯獨讓他覺得奇怪的是,這樣的猛將兄為什麼會投效到這個陳文的麾下,這讓王升百思不得其解。

    此時的陳文並沒有注意到背後傳來的那些道質疑的目光,因為剛剛給他掙得了臉面的騎將已經帶著屬下策馬來到他的近前。只見李瑞鑫和另外三個騎兵翻身下面,便跪倒在陳文面見,而陳文也只是笑著說了句「幹得漂亮」,就讓示意這四個人回到本營的隊列。

    李瑞鑫等人起身後,陳文掃了一眼中營那四個上場的親兵,其中一個可能真的被李瑞鑫捅斷肋骨。

    於是乎,他轉而對那個守備說道:「李千總出手有些失分寸了,貴屬的醫療費用可以由本將全額承擔,還望方守備見諒。」

    那守備看陳文表情不似作偽,胸中的怒火也稍稍減退,只見他說道:「陳守備客氣了,兒郎們都是武人,比武競技本就會有所損傷,沒什麼大不了的。至於療傷的花費,在下的兵自然還是由在下來負責為好,您的好意在下心領了。」

    是啊,兵為將有乃是現實啊,自己多什麼嘴。

    「如此也好。」

    待李瑞鑫回到本營時,本來在他以一敵三大獲全勝時就已經開始歡呼的同袍們顯得更加熱烈了。這是陳文所倡導的團隊精神,所以鎮撫兵並沒有去管束,只是由軍官和鎮撫兵們約束著士兵,不允許他們脫離隊列而已。

    對於騎戰所出現的這個結果,王翊還算滿意。在他看來,陳文的營在第一場取勝並沒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畢竟那個李瑞鑫的武勇是有目共睹的,而騎戰也是對於個人武勇要求很高的比鬥方式。而且這樣一來,隨著其他人和李瑞鑫的差距顯得更加明顯,他相信陳文也會注意到這一點,進而繼續努力練兵,這是作為一個監軍文官樂於看到的。

    與此同時,和第一場相比,第二場和第三場就大有不同了。第二場是比試射擊,他曾經聽劉翼明說過,一個好的射手除了天分外,更多的是需要依靠長久的練習才能取得成績。那麼,比起中營那些已經練了兩年多的老兵,陳文的手下太嫩了,第二場應該會落敗,所以關鍵還在第三局。

    第三局比試的列陣對戰,陳文的營拿出的肯定是鴛鴦陣,畢竟他是揚言要重建戚家軍的。雖然王翊很清楚這話在大蘭山老營之中已經成了笑話,甚至有人還譏諷陳文應該先改姓戚,並改宗到蓬萊戚家門下才有資格說這句話,但是對於陳文的成績他還是有著很強烈的期待的,這畢竟事關未來與韃子的作戰。

    只是在王翊看來,陳文雖然揚言一個月就能夠戰而勝之,但無論是他還是老營之中其他人也並不會相信成軍兩年,歷經多次戰鬥,更是參與過攻破上虞縣城的中營會輸給一支只練了一個月的新兵營。

    並非是他偏心,只是中營除了帶有明顯戚家軍符號的鴛鴦陣外,明軍中很多比較實用的戰陣都在常年練習。哪怕王翊很清楚,這個時代的武將普遍將練兵的精力放在了親兵和家丁身上,但是普通營兵也始終在經年累月的練習啊。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時間的差距,一個月和兩年相比,差距實在太明顯了。

    這樣的話,三場勝一場,王翊覺得如此既可以免除陳文的軍令狀,又可以繼續刺激這個年輕武將的向上之心,還可以磨一磨的他那個過於鋒芒畢露的性子。一舉三得,不是很好嗎?

    見王翊沒有異議,那個司禮的文官大聲公佈結果。「第一場騎戰,中營方守備四人落馬,陳守備營一人落馬,陳守備營勝出。」

    確認了獲勝的結果,陳文營中的將士們再一次歡呼雀躍起來,尤其是李瑞鑫更是滿臉放光,雖然只是擊敗了一群水平不是很高的對手,但是能夠給自己效忠的將主掙了面子,他還是很高興的。

    接下來,那個司禮的文官公佈了下一場比試的規則,並且在人員就位後宣佈開始。

    第二場乃是射擊,按照規定,雙方需要使用鳥銃和弓箭手混編射擊遠處的靶子,參加比試的雙方各出十人,中紅心者多的一方獲勝。

    這樣的安排比較符合大蘭山明軍的現實狀況,和新昌伯俞國望的新昌軍只要有錢就往鳥銃手上砸,以至於其部鳥銃手很強,但是肉搏步兵很弱不同。大蘭山明軍的統帥和領軍將領們還是選擇肉搏步兵作為主力,以親兵、家丁所組成的騎兵作為決定勝負的決定性力量,至於鳥銃、火炮和弓弩之類的投射兵器,那只是交戰時的輔助兵種罷了,不能捨本逐末。

    並非他們預知到在機槍和速射炮出現前,肉搏戰始終是戰場的主旋律,而是這些年和清軍交戰能夠活下來的經驗告訴他們,這樣做才是對的。

    比賽開始後,雙方的人員也進入指定位置,中營那邊是一半一半,五個鳥銃手和五個弓箭手;而陳文的營中則是四個鳥銃手和六個弓箭手。之所以如此安排,其實很簡單,因為比試規則的原因,他本身對於第二場也沒有報太大希望,只是讓火器隊每個小隊出兩個人,就出現了這樣的結果。

    比試結果並沒有出乎絕大多數人的意料之外,中營派出的十個人有七個命中紅心,且無一人脫靶;而陳文這邊則是四人命中紅心,還有兩個和靶子擦肩而過。

    對此,陳文還是比較慶幸的,幸虧脫靶的人沒有太過離譜,以至於打中站在遠處負責數靶的小吏,否則他就要懷疑那個文不成武不就學醫把自己毒死的笑話中的人物是不是現在就在他的營中。

    王翊點了點頭,這個結果還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陳文的營中很有幾個銳士,但是整體上來看還是符合一個新兵營的常理。那麼,下面的第三場便是關鍵了,希望陳文的營不要輸得太慘,否則王翊唯恐會打擊到陳文的積極性的。

    比試結束,雙方的士兵都趕來回覆自己的將主,只是上一場還興高采烈的陳文所部現在已經蔫了下去,而中營則開始加倍的興高采烈起來。

    陳文微笑著安撫了一番自己這邊頗有些失落的火器隊成員,暗自決定比試結束後找王江多批一些火藥和彈丸以加強火器隊的訓練,對於火器隊他暫時也只想到了這個辦法,畢竟在這個時代靠攀科技樹整出來馬克沁好像有些不怎麼現實。

    看到己方取勝,中營的那個守備舒了口氣,他的屬下在中營之中並不是最強的,但是平均水平和戰功也能排到這四個守備隊中的第二。眼下和這個新兵營打成一比一平,雖然說出去也怎麼不光彩吧,但是總比兩場皆負要強啊。

    對於下面那場列陣比試,他還是信心十足的,帶兵的人都知道,新兵練習隊列可是要比練習個人武藝難得多了。能不能按照命令變幻陣型且不說,最起碼要先認清楚左右,否則一個命令下去整個陣型自己就能亂成一團,都不用對方動手就完蛋了。

    在他看來,陳文的營剛練了一個月,可能也就剛能站齊。陣法什麼的雖然聽說是練鴛鴦陣,但是他也沒有掃聽怎麼樣了,畢竟中營老大哥的氣度還是要有的,哪怕早上的時候自己還沒有那個陳文的職位高,也絕不能丟了王經略身邊老人兒的臉面嘛。

    再次確認了王翊的態度,那個司禮的文官便上前大聲宣讀結果。「第二場射術,中營方守備十發全中,七人命中紅心;陳守備營十發八中,四人命中紅心。中營方守備勝出。」

    站在點兵台上,王升清晰的看到了雙方在這場比試結束後的情緒,他輕蔑的看了一眼陳文,滿眼的不屑一顧。

    一個新兵營靠著某個不知道怎麼騙來的猛將兄得了個頭彩就已經很不錯了,下面那場幾乎可以不用看了,誰會相信一個新兵營列陣對抗一支成軍兩年經歷過戰事的老營頭,還是大蘭山那種吃得飽、穿得暖,有氣力都用在訓練上的營頭。

    在他看來,李瑞鑫大概就是陳文的親兵隊長,而騎兵隊就是親兵家丁隊。除了親兵隊長外,其他親兵、家丁的素質尚且如此,普通營兵還能練出花來?

    想贏?真是痴人說夢!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53
第五十二章 比試(中)

    第二場比鬥結束,司禮的文官見小吏已經指使著役夫們把上一場射術比試的用到的東西都搬到了不影響下場比試的地方,便在王翊點頭示意之後,宣佈第三場的規則。

    第三場比試乃是列陣對抗,規則是雙方列陣在校場上對攻,哪一方先行崩潰或是退出大校場中的演武場的比試範圍,哪一方為負。

    為了防止造成不必要的傷亡,用的也是訓練時的木刀、木槍,只是如同騎戰時在槍頭包上了蘸著白灰的厚布。相應的,士兵除了披甲外,還穿上了一個黑色的坎肩,為的是讓白灰顯得更明顯,而胸口有白灰留下的印記者則被視為陣亡。同時,為了防止不必要的傷亡,投射兵器在這一場中是被禁止使用的。

    大校場的一側,中營的軍官和士兵已經開始了披甲,他們很清楚這場比鬥的重要性,他們可是一支成軍兩年的老營頭,如果輸給了一個新營頭那可是丟人丟到家的事情。

    不過,可能會輸嗎?

    而另一側,陳文營中的將士也在披甲,雖然是新營,但是誰也不想輸,這段時間的訓練讓他們已經對這支軍隊產生了很強的向心力。哪怕陳文已經將安家費交給了他們,他們也在渴望著勝利,因為只有勝利才能對得起他們這些日子付出的辛苦以及將主為他們所做的一切。

    兩邊準備完畢,中營的那個守備便示意他的部下入場,王翊規定是這場比試雙方各出兵百人,所以中營的那個守備的一百名部下在一個得力的千總帶領下步入演武場,在眾目睽睽之下組成了一個中規中矩的方陣,這樣的陣型無論對手進攻還是防禦,都能夠迅速的變幻陣型,以最有利的形態面對對手的進攻和防禦。

    而此時,只見陳文站在點兵台上,對著己方隊列大喊一聲。「甲哨,出列!」

    只見列隊在一側的甲哨的四個隊以著幾乎相同的速度踏入了演武場,隨即在代理甲哨哨長樓繼業的指揮下,迅速的列成四個縱隊。其中第一和第二殺手隊居中,第三和第四殺手隊分列兩側稍後的位置,四個殺手隊形成了一個扇形的陣型。

    陳文向司禮的文官示意可以開始的話剛剛出口,那守備立刻對陳文怒目相視。

    「陳守備!你什麼意思?」

    這一刻,幾乎所有人都發現了這裡的問題,中營出兵百人,組成了一個方陣,而陳文那邊出動的是一個哨,組成了一個可進可退的扇形陣。乍一聽或許沒什麼不正常的,但是問題就出在了陳文的編制是根據戚家軍在南方抗倭時的編制而來的,而且他的哨中除了四個隊外只有第一殺手隊的隊長代理哨長,所以這一個哨只有四十八人!哪怕算上陣後的旗手和金鼓手也剛剛達到對手的一半。

    「沒什麼意思。」

    確實沒什麼意思。

    陳文依舊無視於那個守備憤怒的目光,因為他覺得這一個哨已經足夠了。

    在最初的計畫中,陳文打算以甲乙兩個哨出戰,勝負他並不擔心,只是希望儘可能的將損傷降到最低,這樣就算是比較漂亮的完成比試了。

    可是隨著昨天的事情的發生,他已經決定在粉碎清軍的圍剿之後帥軍獨走。就像朱元璋當年一樣,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時間和精力再和諸如褚素先這樣的貪官污吏浪費時間了。

    今年是永曆四年,明年便是決定浙江戰場命運的永曆五年,而後年便是永曆六年!那一年李定國兩蹶名王、天下震動,鄭成功圍困漳州、連戰連捷,就連滿清的浙閩總督陳錦都是因此而死的。

    在陳文眼裡,此刻已經是時不我待了,李定國他夠不到,但是鄭成功在那一年的失敗卻是因為浙江清軍前後兩次增援福建戰場!

    就算今年陳文能夠協助大蘭山明軍挫敗清軍圍剿,明年清軍還會以更大規模的軍隊繼續圍剿,因為不得大蘭山就無法進攻舟山,而大蘭山明軍卻始終縮在這片山區裡,實力很難發展起來。

    至於舟山明軍的援兵,陳文絲毫不做打算,且不說王翊和張名振的關係不睦,就算雙方關係良好又能如何?魯監國朝廷的重心乃是行在舟山群島,他們只會以那裡為中心做進攻和防禦,而不可能以大蘭山為戰略重心。

    但是他如果能夠佔據金華府,那麼從金華到天台山再到四明山最後到舟山就會成為一條鎖鏈,從那之後浙江清軍就會被鎖在這裡,不會像歷史上那樣不斷的作為援兵出現在福建戰場。

    歷史上,鄭成功在圍困漳州的過程中,將福建清軍和浙閩總督標營吊打了遍。如果鄭成功攻陷了漳州,福建清軍就再難限制住他。到時清軍在福建戰場的軍事壓力就會反補浙江明軍,而諸如廣東、江西等地的清軍則需要應對來自李定國和孫可望這二人更大的威脅,很難增援這兩個省,清軍在長江以南的兵力就會變得捉襟見肘。

    正常情況下,這時清軍一定會從北方調集軍隊南下,尼堪、伊爾德、達素就是例子。但是,等他們從北方調來更多的軍隊時,陳文相信他應該已經刷出個把個大件兒了,那時圍剿的清軍不光要面對舟山、四明山的老牌浙江明軍,還要面對自己這個新生的怪物。

    那麼,這一切的關鍵就在於讓王翊相信他的能力足以完成這些,甚至要比劉翼明的左右兩營精銳更加適合完成王翊先前制定的計畫。在陳文看來,只有那樣王翊才會全力支持他的軍事冒險。

    雖然這個計畫到現在為止還是只不過紙上談兵,但是他卻已經迫不及待了。從來到這個時代起,他就不斷鞭策自己,如果不做改變,他的出現就毫無意義。所以,一定要去改變,絕不能再像歷史上那樣,因為不改變就一定輸,改變了才有贏的可能!

    「就是這樣。」

    眼看著陳文心意已決,王翊不悅於陳文的狂妄自大的同時,王升則認為陳文這樣做是害怕輸得太慘,所以讓少數軍隊出場,就算是輸了也可以安慰自己是人數的原因才會如此。

    這廝還是如此狡猾,不過戰場上可不會有人照顧你的這份自欺欺人。

    王升的心中此刻已經滿是看陳文笑話的心思,而其他認定陳文無恥狂妄的大蘭山老營官吏們則同樣譏笑著等待陳文出糗的一刻,就連剛才為李瑞鑫喝彩的毛明山對此也頗為不悅,唯有黃中道皺著眉頭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見王翊沒有出言阻止,司禮的文官便示意比試開始。

    中營那邊的領隊千總得到了上司那個狠狠打不必留情的示意後,則將方陣變幻為雁形陣。因為他已經看到了陳文所部處於兵力劣勢,那麼他就可以用兩翼包抄的方法使得對手自顧不暇,完成側翼迂迴,從而摧毀對手的陣型,實現全殲。

    代掌指揮之責的樓繼業不為所動,依舊示意各隊保持縱陣防禦姿態。直到對手踏著堅定的腳步越過半場後,他才命令本哨進行變陣,而他變化的第一個陣型便是大三才陣。

    大三才陣以長牌和藤牌手居中,狼筅手居牌手側後外側,長槍手居狼筅手側後兩側,而鏜鈀手則在後排保護隊友。戚繼光在發明鴛鴦陣時反對當時明軍列陣時前排每兵,尤其是刀牌手間隔一段距離以方便揮舞兵器的做法,他的鴛鴦陣呈梯形排列,始終保持每個攻擊和防禦的方向都有多種兵器互相配合,以達到以多打少的效果,大三才陣亦是如此。

    從最初各隊互相相隔一端距離的縱陣,變幻為大三才陣,甲哨如同孔雀開屏一般將由四個殺手隊組成的羽毛亮了出來。雖然依舊保持著一部分距離,但是對手如果想要將相鄰的兩隊分割開來,就意味著即將同時承受左右兩路的打擊。

    顯然,中營並不知道孔雀開屏除了求偶之外,還兼具著在面對敵人時的威嚇功能。他們邁著堅定的步伐繼續前進,絲毫不為所動,直到他們的長兵器即將接觸到對方的長兵器終端時,才停了下來。只不過,這樣的停滯只是一瞬間,中營前排的長槍手在聽到號令後立刻發起了進攻。

    大三才陣中,甲哨第一殺手隊的長牌手牛平安位於全哨的最前列,他的任務就是保護後排的隊員,誰讓他是MT呢。

    此刻的牛平安全然沒有《我叫MT》中那個無恥的牛頭人戰士哀木涕的風範,他左手持著長牌如銅牆鐵壁般抵禦著對手的攻擊,而右手的木刀則隨時準備配合其他隊員砍殺突進而來的對手,這對於他這樣的體型而言並不費力。

    在這個只需要做好本職工作就可以的陣型中,他不需要躲閃,甚至不需要招架,只要格擋住對手的攻擊就可以試圖配合其他隊友完成擊殺了。這讓他這個習慣於在家孝敬父母、參加反清義軍後跟著同鄉中的領頭人、入營當兵吃糧便聽從上官命令的本分漢子感覺很是舒服,而這個不需要超常發揮,只要安守本分聽從命令就可以的陣法也很符合他的性格。

    牛平安身後的狼筅手始終在按照「筅以救牌」的原則,使用著五米長的狼筅來壓制對手。哪怕由於是比試,陳文的部下已經把狼筅前面的槍頭取了下來,那茂密的枝杈還是給了對手極大的干擾,這使得牛平安承受的攻擊遠比正常情況下其他陣型的前排刀盾兵要少得多,也讓他能夠更為安心的進行防禦作戰,尤其是和對手相比,更加明顯。

    牛平安的正面,中營的士兵們在軍官的指揮下繼續進攻,但是在狼筅和長牌、藤牌的干擾和保護下他們始終無法取得預想中的成效,甚至可以說是毫無成果,可是問題還不僅僅是那麼簡單而已。

    雖然他們並不明白力臂越大力越大的物理定義,但是五米長的狼筅隨著那些身高力大的狼筅手的動作,不只是干擾他們的進攻、防禦和站位、走位那麼簡單,稍一不注意就會被掃倒在地。如果說受到干擾是還可以勉力的進攻或是防禦的話,一旦站位和走位被封鎖,那麼對面的長槍手可絕不會放過他們的任何失誤,至於被掃倒在地,那就可以說是全無倖免之理了。

    隨著前排的長槍手和刀牌手不僅毫無進展,還不斷的被鴛鴦陣的牌手、狼筅手配合長槍手刺中胸口,被判陣亡的人數越來越多。

    中營面對的處境很是困難,長槍手沒有對面的壓陣兵器狼筅長,刀盾兵揮舞兵器需要更大的距離,以至於哪怕總體人數是對方的兩倍,在局部戰場上卻始終被對手群毆。雖然只是比試,但是中營的軍官和士兵也越加的無法忍受這種干挨打的局面,不斷有人脫離隊列試圖以一己之力突破對手的陣型,可是越是如此,受到傷亡的速度就越快。

    眼見於此,那個領隊的千總只能放緩正面的攻擊,希圖以先前佈置好的雁形陣突出的兩翼迂迴至側面來破解這個如同刺蝟一般的陣型。

    「殺!」

    每刺出一槍,安有福都會喊出一聲殺字,就好像在把昨天那五十軍棍所承受的力道發洩出一分。

    和這營中很多學過武的同袍不同,安有福在從軍前沒有學過任何武藝,如果不是他曾經幫鄰居的屠夫殺過豬,見過血,恐怕都沒有資格進入甲哨。可是這一個月的訓練下來,他憑藉著驚人的悟性,在長槍刺殺一途上越練越精,以至於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他出槍的力度和精準已經能和一些早年練過槍法的同袍相比了。

    只不過,若是真正的單打獨鬥,他還是不行,畢竟是月棍年刀一輩子的槍,這話可是一點兒也沒說錯。只是他的刺殺技術現在已經開始如同他那張不饒人的嘴一般,越加的老辣起來,這還是讓他成功的坐穩了甲哨第四殺手隊長槍手的位置。

    當然,這也有同隊的鏜鈀手的功勞,那個總是和和氣氣,對他的怪話毫不在意的同袍無論是在訓練設施裡,還是在和他隊對抗練習時,都會奮力的保護好他的側翼,使得他能夠安心的刺殺每一個靠近的敵人,就像此刻一樣。

    本來昨天被打完那五十軍棍,他已經幾乎下不了床了,哪怕是塗了傷藥,屁股上疼痛也始終存在。從小到大,這已經是他不知道第多少次因為這張嘴而挨罰了,在家時如此,進了軍營還是這樣,可他就是改不了。

    如果今天不是比試之期,安有福應該會趴在床上養傷呢,其實按照規定,他此時也應該是在床上等待同袍們回來後將比試的細節說給他聽。可是他的脾氣絕不容許這樣,即便不是為了這個甲哨主力長槍手的位置,他也絕不能容忍同袍們在外奮戰而他卻趴在營房裡養傷,因為那些在外奮戰的是他這些日子裡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訓練、也一起受罰的兄弟。

    屁股依然很疼,而且一隻腳還崴了,這讓安有福的行動全無平日裡的敏捷。但是他卻有一群對他頗為照顧的隊友,哪怕這些人平日裡也不喜歡他這張滿是怪話的嘴巴,但卻始終在盡力的配合著他。

    尤其是那個鏜鈀手,這個平日裡總是一副老好人模樣的漢子始終在奮力的保護著他,甚至幾次對手的兵器都差一點兒就命中他,那漢子也沒有絲毫猶豫,從開戰到現在一次又一次的化解著對方的攻勢。

    這樣的保護,使得安有福可以專心致志的保護隊中的狼筅手不被突進,而他自己也可以不斷的出槍刺殺對手,完全不需要擔心槍式易老所導致的自己為敵人所趁。當然,這裡也有狼筅手、牌手和持旗槍的隊長的功勞,他們都在承擔著保護他人的任務,就連火兵現在的任務也不只是打雜和割取首級了,他們也需要取保護傷員不受到二次傷害。

    安有福記得很清楚,他的將主曾經說過,戚少保的鴛鴦陣的優勢就是憑藉長短兵器的搭配,隊中十二人每人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無須分心他物。在這個陣型中,十二人便如同一人,對手再武勇亡命也不可能以一敵十二,所以只要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就一定能夠勝利的。

    「殺!」

    安有福的長槍再次命中了一個對手的胸膛,直接將其點倒在地。以他出槍的力度,若不是槍頭已經換成了厚布包頭,再加上對方身上披甲,只怕早就捅個對穿了。只是即便如此,被他命中的對手大多捂著被攻擊到的部位,咬著牙面露痛苦的神色,甚至有些更是疼得叫出了聲音,倒在地上,等待比試結束後的治療。

    漸漸的,出現在刺殺距離之內的對手越來越少,到了此刻,身為陣型最右側的長槍手,安有福眼前的中營兵不是倒地不起,就是被判定陣亡後離開了演武場的範圍。此刻,中營所擺出的雁形陣前突的兩翼已經徹底崩潰,餘者則不是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發傻,就是趕忙跑回了中營正面尚存的隊列以尋求慰藉。

    在代理指揮之責的樓繼業的一聲令下後,位於側後的第三和第四殺手隊也上前幾步與另外兩個隊保持平行。

    不出意外的話,是時候該進行反擊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57
第五十三章 比試(下)

    在堅定的長牌手、靈巧的藤牌手以及後排的鏜鈀手的多重保護下,還有那個被戚繼光稱之為「行伍之藩籬,一軍之門戶」的狼筅手的強力壓制下,陳文所部只有一個士兵的胳膊上留下了一道白灰的印記,還是因為對手發現怎麼也夠不到之後把木刀擲了出去才造成的。

    並非中營戰鬥力不強,只是他們隊列之中長槍手的兵器在長度上和陳文這邊的壓陣兵器狼筅相比劣勢太大,始終是還沒有夠到對手就已經被暴打了,稍不留意還會被對手的長槍手刺中,從而被判陣亡,退出比試。

    而他們的刀牌手,雖然都是由軍中健斗之士組成,但是刀牌手本身就需要互相保持距離才能揮砍兵器發起進攻。這樣一來更是被呈現密集陣型的鴛鴦陣憑藉著以多打少的優勢吊起來打,往往連人都碰不到,更不用說是發揮出來他們平日裡那份破強敵、摧堅陣的作用了。

    與對手不同,甲哨的軍官和士兵們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他們幾乎無法想像到眼前的這一切就是僅僅編練了一個月的結果。至少在賽前,他們中最樂觀的也只是認為這場比試將是一場殘勝,而不是像眼前這般摧枯拉朽。

    「想不到戚少保的鴛鴦陣威力竟至如斯。」點兵台上,毛明山的這句話,說出了台上幾乎所有人的心聲。

    不同於毛明山那等戰必衝殺在前的肉搏型武將,黃中道讀過書也認識字,所以總結分析的能力要更強一些。只見他猶豫了片刻,還是把他的想法說了出來。

    「其實正常情況下雙方的傷亡情況不至於會是這樣。」

    「哦?」不只是毛明山,除了依舊在觀察甲哨反應的陳文外,所有人目光都轉移到了黃中道的身上。

    「正常交戰時,韃子會發射火炮、火銃和弓箭,也會投擲標槍和手斧,這些投射兵器會在接戰前就造成一定的傷亡。想來陳守備的部下在接戰前始終保持著由牌手在前,其他士兵各自位於其後的陣型,大概就是出於降低此類傷亡的考慮吧。」

    正常情況下確實如此,尤其是火炮,依靠著火藥燃燒所瞬間產生的高壓氣體的推動,炮彈會夾雜著熾熱的炮火以著極高的速度和力量從炮口飛出,直至耗盡所有的動能,別說是披甲持盾的人類了,就算是披甲持盾的霸王龍也扛不住。

    現在的問題是,王翊為防止造成不必要的傷亡在這場比試中禁止此類兵器的使用,這個在當下絕對稱得上理所當然的決定直接導致了中營的戰績顯得更加難看了。

    接著,黃中道搖了搖頭,只見他嘆了口氣,繼續說道:「這也就是校場比試了,如果在戰場上,一支軍隊承受到這樣的傷亡,早就應該崩潰了。那時候,其眾非降即逃,也不至於陣亡如許多。」

    「呃。」

    點兵台上的人幾乎都知道,黃中道所言非虛。這個時代的明軍正常情況下的承受傷亡能力大概是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一旦超過這個比例經常就會瞬間崩潰,歷史上出現過很多次上萬的明軍在傷亡數百人後就兵敗如山倒。其實滿清的八旗軍在承受傷亡的能力上也不怎麼高,但是和這個時代的其他封建軍隊相比還是要高得離譜。

    作為一個穿越者,從正常的思路應該是直接把西方的近代軍隊折騰出來,編練方陣和近代騎兵,從而平推滿清。

    可是,在中國東南沿海的地形和他現在的實力下,大規模編練方陣和近代騎兵真的會有效果嗎?這是個問題!

    於是乎,對於陳文而言,複製戚家軍就成為了一個更好的選擇,因為戚繼光那個時代的戚家軍已經不再是那種實際意義上的封建軍隊了,而是中國在向近代軍隊前進的一次有力的嘗試。除此之外,這支軍隊是有著以救民為己任的光榮傳統的,也更加符合陳文的需求。

    那麼,什麼是封建軍隊,什麼又是近代軍隊呢?

    所謂封建軍隊,就一定要說封建制度,所謂封建者,分封建制也,說的就是君主將土地以分封的形式授予臣下,而臣下則有義務效忠於君主,為君主作戰和提供稅賦,中世紀的歐洲和周朝時的中國都是這種標準的封建制度。

    封建軍隊就是建立在這個制度基礎上的產物,歐洲中世紀的封建軍隊使用騎士、扈從、炮灰農民士兵作戰。中世紀歐洲的戰場上,數百或是數千騎士和他們的扈從憑藉著個人武勇衝鋒在前,而他們身後則是數量多達數萬的臨時拉來的炮灰農民士兵。由於鎧甲、武器、戰馬還有作戰意志的差異,決定戰爭勝負的是那些數量稀少的騎士,而不是百倍超過騎士的農民,而這就是封建軍隊。

    這樣的制度下,富裕的國家能夠供養出更多的重裝騎士,而窮國就要處於被動挨打的境地,諸如那時的奧地利和瑞士一般。

    可是干挨打誰又樂意呢?

    於是乎,為了應對以重裝騎兵為主的奧地利,瑞士出現了以長戟手為主的瑞士步兵方陣,並且屢次擊敗了奧地利的重裝騎兵。

    隨後,瑞士人的僱傭兵開始橫行歐洲,並贏得了歐洲最強步兵的美名,瑞士方陣也開始普及化,並衍生出更多的版本,諸如西班牙方陣、莫里斯方陣、古斯塔夫方陣都是瑞士方陣的變種。當然,這其中還有文藝復興對於古希臘、古羅馬時代的古典軍國主義的復甦,近代軍隊也開始逐漸成型。

    和封建軍隊不同,近代軍隊不再強調個人武勇,而是轉為強調配合和團隊精神,在戰場上就如同一台工業革命之後的自動化機器運轉,所產生的動能這就不再是那些靠著個人武勇的封建軍隊能夠抗衡得了的了。當然,除此之外,作為提供零件的新式募兵和軍校制度、提供能源的軍需制度以及作為芯片存在的參謀制度同樣不可或缺。

    瑞士方陣最初憑藉的乃是同鄉的情誼和瑞士山民的堅韌,但是到了後來,隨著文藝復興對於古典軍國主義的復甦,培養團隊精神的方法也變得多種多樣,軍隊的凝聚力和承受傷亡的能力也在瘋狂攀升,甚至到了美國內戰期間,竟然出現過一支軍隊在炮火中呈隊列前進,直到陣亡超過八成才出現崩潰的奇觀。

    和瑞士人為了應對奧地利重裝騎兵的威脅相同,其實早在明朝的嘉靖年間,由於北方蒙古人和東南的倭亂,明朝軍隊在平亂的過程中也產生了兩種思路。

    第一種便是李成梁吃空餉、喝兵血以養家丁親兵的思路,這其實是歐洲中世紀騎士制度的中國版本,李成梁名義上指揮十萬遼東明軍,其實際上在戰場上只能憑藉千餘人的親兵和家丁作戰,所以他的斬首數量最多也只有一千多。但是他的親兵家丁也確實敢戰,這些漢家騎兵在戰場上瘋狂的砍殺蒙古人和女真人,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就連被後世讚譽其有十大功績的**哈赤也只能靠著認李成梁為乾爹才能倖免於難。

    第二種思路是戚繼光折騰出來的,通過對倭寇和蒙古人作戰,戚繼光發展出了步兵營、馬營、車炮營、輜重營的多兵種聯合作戰體系,借此花式碾壓各路野蠻人。雖然戚家軍最出名的乃是鴛鴦陣,但是無論是鴛鴦陣還是諸兵種配合的體系,按照戚繼光的思路同樣是每個人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配合才是這支軍隊的取勝之道。

    其實在之後的歷史上,這兩種思路曾經出現過一次碰撞,就是陳文曾經講過的渾河血戰。一方是由通古斯蠻族統合遼東當地女真人和蒙古人所組成的八旗軍,而另一方則是戚繼光的侄子戚金將軍編練的新的一支戚家軍。

    **哈赤的八旗軍是按照李成梁的思路折騰出來的,以劫掠財富和奪取土地為目標的他們較之李成梁時代更加強悍,而戚金將軍的新版戚家軍其實只是個半成品,因為這支軍隊只有車炮營,沒有步兵營、馬營和輜重營相配合,作戰能力遠遜於戚繼光時代。

    但是即便如此,在渾河血戰中,這支半成品的戚家軍還是表現出了極強的戰鬥力,**哈赤以絕對優勢的兵力進攻也只不過是艱難取勝。如果不是四川白桿兵前期遭受漢奸炮手轟擊導致損失過重,配合作戰的遼東明軍的援軍始終沒有抵達戰場的話,誰勝誰負還猶未可知呢。

    在陳文看來,戚繼光的戚家軍體系其實已經可以算是向著近代軍隊的方向前進了。瑞士人以同鄉為紐帶,憑藉著山民的堅韌使用瑞士長戟組成的方陣對抗重騎兵,而戚家軍則是驅除倭寇、拯救百姓為信仰,憑藉著金華府這樣民風彪悍之地的士卒通過使用互相配合的鴛鴦陣來碾壓倭寇和蒙古人,其實在思路上已經無限接近了。

    如果此後能夠得到普及化,進而取得發展的話,誰說近代軍隊中國就一定只能從西方列強那裡進口?

    但是,當時的明朝統治者,尤其是文官集團為了防止武將做大,毫不猶豫的選擇李成梁的思路。於是乎,戚繼光在薊鎮練兵時提出的全國各地衛所到薊鎮輪訓的計畫也就胎死腹中了,戚家軍也徹底變成了戚繼光和他的軍官們才能使用的利器。等到了老成凋零之後,這支軍隊和他像征著的明朝軍隊近代化的道路也徹底被堵死了。

    陳文從決定重建戚家軍開始以來所做的一切,就是要將這條被堵死的中**事近代化道路重新開啟!

    只不過,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此刻的陳文還需要從這支三百來人的種子部隊開始做起,而且他還即將面對清軍的大規模圍剿。

    至於這場比試,勝負其實早已注定了,本就無須多慮,一支哪怕只是剛剛走向軍事近代化之路的軍隊,也絕對不是封建軍隊所能夠抵擋的,尤其是那些作為中堅力量存在的親兵家丁隊還不在場的情況下。

    演武場上,中營的雁形陣所延伸出去的兩翼全線崩潰,攻勢已經徹底瓦解。在這樣的情況下,或許是因為並非身處血肉橫飛的戰場的緣故,中營的這個守備隊並沒有就此潰散。此刻,其餘部在軍官的指揮下也轉為形成了一個圓陣以圖防禦甲哨接下來的反擊。

    陳文見因為沒有傷亡,也沒有斬首而變得無所事事的火兵們幫忙把那些中營倒地不起的傷兵攙扶開之後,他便示意代掌指揮之權的樓繼業繼續進攻。樓繼業在得到將主的指令後,立刻下令甲哨再度變陣。

    隨著樓繼業的命令,甲哨的四個隊分別按照伍為單位左右排開,以狼筅手為左右兩伍的居中前排,長槍手位於狼筅手兩側,鏜鈀手並列於兩伍之間的長槍手內側,而長牌手和藤牌手則分別居於外側,這便是小三才陣。

    小三才陣依舊是以狼筅手壓陣,長槍手負責刺殺,和大三才陣不同的是,鏜鈀手從側後轉而佔據中路,而兩個牌手則負責保護側翼。這樣的配置從武器搭配上來看便猶如前突的鋒矢一般,更適合進攻。

    「虎!」

    發起進攻的鼓聲敲響,甲哨的軍官和士兵們齊聲高呼了一聲。這是戚家軍的傳統,戰鬥時,每一通鼓後都要高喊一聲「虎」,以為激勵士氣和震懾敵膽之用。

    後來二戰時日軍偷襲珍珠港時,也是以「虎!虎!虎!」為代號,這很符合他們這個民族只要是誰把他們打疼了就立刻飽含著崇拜去學習的民族性,只可惜學到的往往只是些皮毛罷了。至於精髓嘛,呵呵。

    甲哨邁著步子緩步前進,因為速度過快的話像他們這樣剛剛練了一個月的新兵便很難保持各隊的平行了。靠著陳文的訓練設施,他們更加迅速的對自己的任務形成了條件反射,如此才能在剛才的對抗之中發揮出鴛鴦陣的威力,對於他們而言這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了,若是要求再多一些可能就不會完成的如此完美了。

    「如果是在戰場上,陳守備手中這支部隊最大的問題還是能不能抗住真刀真槍的壓力。他的士兵只練了一個月,而且沒有上過戰場,應該也沒有見過血,一旦扛不住壓力,再好的陣法也發揮不出哪怕萬分之一的威力。」

    黃中道的評論引起了點兵台上眾人的深思,就連陳文也在心中暗自認可了這種說法。

    岳飛曾經說過,上得陣,拿得住槍,口中有唾沫,便是好兵。拿得住槍且口中有唾沫,就說明這個兵沒有緊張到口舌發乾的地步。緊張和恐懼人人有之,而陳文在現代就知道緊張會影響狀態,很多運動員,尤其是第一次參加比賽的新人經常會因為緊張而和好成績失之交臂。

    陳文很清楚,他的這支複製於戚家軍的小部隊沒有上過戰場,如何避免對抗真刀真槍和鮮血時的恐懼是個很大的問題。當然,還有火炮,被擊中了便是一條血肉胡同,哪怕沒有命中那聲響恐怕也不一定是這群新兵能夠承受的。

    而他出於給田雄一個驚喜的念頭,也不打算在圍剿之前出山找綠營兵練練手。當然,也沒那麼容易找得到練手的目標,畢竟要練手就要和幾百人對抗,除了攻城哪那麼容易找啊。

    所以,接下來的日子裡還是要繼續訓練,至於怎麼練,陳文覺得還需要想一想。

    接下來的比試沒有出現任何意外情況,很快就結束了,枝杈茂盛的狼筅完美的壓制著對手的兵器,而中營碩果僅存的少數銳士的奮力突進也被鏜鈀手和牌手一一化解。

    在初始發起進攻的時候中營士氣旺盛,因為他們堅信自己不可能輸給這些新兵蛋子,但是隨著進攻的失利,營中銳士損傷過大,士氣也低沉了下來,從而中營剩下的士兵也被甲哨一波帶走。到了最後,那些絕望的中營士兵們開始將自己的武器作為投射兵器使用,也只有以此來給甲哨造成了一些極其有限的傷亡。

    親眼目睹了這一切,李瑞鑫絲毫不感到意外。本來在上山之初,他很是瞧不上這些個子矮小且身體瘦弱的南方步兵。如果不是陳文一意要編練的那勞什子鴛鴦陣是戚繼光曾經吊打過蒙古韃子的利器,他早就進言勸說陳文編練騎兵了,哪怕成軍要慢一些,碰上真韃子也會多少有些用處。

    只是在這些天的訓練之中,他逐漸注意到了這個陣型的優勢,長短兵交錯,攻守兼備。雖然這個陣在進攻和防守上其實都做不到極致,但若只是冷兵器的話確實很難破陣,就連騎兵也會受到很大的限制,除非有火炮。不過在他的印象裡,火炮好像不是喜歡炸膛就是乾脆瞄不準,估計也很難對這個鴛鴦陣造成太大的威脅。

    即便如此,李瑞鑫還是覺得應該大規模的編練騎兵。哪怕在這江南之地效果並不顯著,也要儘早開始編練。畢竟在他看來,陳文遲早要北伐中原,到時候沒有強有力的騎兵,如何和韃子對決沙場?

    比試結束後,甲哨開始在軍官的帶領下回到本營所在的區域。在這場比試中殺到超神的安有福感到頗為鬱悶,他屁股上的傷好像因為運動導致更加疼痛了,而崴了的那隻腳則嚴重影響到了他的行動,若不是同隊的火兵上前攙扶他,估計都跟不上隊列了。但願不要落下病根,否則可就壞事了。

    接到計算傷亡的小吏送來的匯報,早上還對陳文頗為不屑的那個司禮的文官此刻已是滿懷著敬畏的看了看陳文,繼而向王翊做出了報告。

    「稟告經略,此次比試,中營方守備出兵百人,全軍覆沒,陳守備營出兵五十,一人陣亡,四人受傷。」

    雖然在點兵台上看得很是清楚,但是得到這個答案的那一刻,王翊還是激動得站了起來。雖然打磨陳文性子的目的沒有達到,但是大蘭山明軍多了一支強兵還是讓他這個監軍文官興奮不已。

    「戚少保的鴛鴦陣果然是名不虛傳啊,陳守備用心了。」

    「卑職只是一得之愚。」

    看著垂頭喪氣,羞臊得不知道把臉往哪放的那個守備,王翊轉而安撫了一句。「方守備的弓箭手、火銃手和騎兵練得也很不錯,今後須得繼續努力操練士卒。」

    「卑職遵命。」得到了安慰獎,那個守備也勉強找回些顏面,只是他依舊不好意思在此,匆匆的告了個罪,便趕去安撫士卒了。

    那個守備走後,王翊向陳文問道:「陳守備,你營中的那個兵是怎麼回事?」

    陳文順著王翊所指,看到了正是一瘸一拐的在同袍攙扶下隨著隊列返回本營所在區域的安有福。

    只見他笑了笑,對王翊說道:「回稟經略,那個兵身上有傷,所以才會由其他士兵來攙扶。」

    「哦?」傷兵也敢帶出來比試?這個問題引發了王翊的興趣,而且除了安有福一瘸一拐比較顯眼外,他在比試之中也注意到了這廝出槍的凶狠和準確,所以興趣備至。

    「那個兵昨天違反軍法,頂撞軍法官,依照軍法杖責五十,而且他本人還在訓練中崴了一隻腳,所以才至如此,讓經略見笑了。只是今日其人所在的隊需要上場比試,這個士兵便自告奮勇同行,以防配合不熟造成不便。」

    竟然會是這樣。

    陳文此言一出,整個點兵台上立刻鴉雀無聲,區區一個月這支軍隊就已經擁有如此的凝聚力,實在太過於聳人聽聞了。

    此刻,就連王翊點了點頭,這個答案雖然有些出乎意料,但還是讓他頗為滿意,至少陳文這個新近入職的員工頗有些能力,短短一個月就能夠凝聚起軍心,以至於士兵會不惜有傷在身的情況下也要參加戰鬥,這實在是不可思議。他很清楚這個時代的軍隊即便是下雨、下雪都可以理所當然的不出操,更別說是受傷了。

    「來人,賞那個壯士五兩銀子。」

    「卑職代此人謝過經略。」

    「第三場列陣對抗,中營方守備出兵一百,全員陣亡;陳守備營出兵五十,一人陣亡,四人負傷,此次比試陳守備營獲勝。」

    聽到了那司禮的文官所公佈的結果,陳文營中的軍官和士兵們立刻盡情的歡呼了起來,尤其是鴛鴦陣殺手隊的那二百餘人,他們付出了和甲哨相同的訓練,對於這個結果更是與有榮焉。

    「三場比試結束,中營方守備勝一場,陳守備營勝兩場,陳守備營勝。」

    場下的歡呼更加熾熱起來,陳文也回到本營的位置分享將士們的喜悅。沉浸在歡呼雀躍的氣氛之中,哪怕很清楚此刻這支不過才呱呱落地的小部隊和當年的那支強軍還有著一段不小的距離,但是在他的心中還是不禁湧出一股豪情。

    田雄,還有最多一個月的時間,到時候就該輪到你來感受這波來自幾十年前在中國大地上燒殺搶掠的倭寇和北虜曾經感受過的恐懼了,而你也只不過是從今以後,在這未來的歲月之中的第一個罷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57
第五十四章 南塘

    結果公佈後,陳文便帶領著本營的將士們來到點兵台下,準備接受訓示和賞賜,而中營的那個守備帶著本部來到了陳文所部的旁邊,畢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嘛。

    見兩個守備帶著部下拜倒在地,王翊便宣佈了兩個營的賞賜,陳文的營每兵十兩,而中營那個守備則每兵五兩,除此之外,軍官還要另算。

    見屬下們謝過賞賜,王翊便宣佈了陳文和他的營單獨的獎勵。

    「國朝之治軍,有功必賞,有過必罰,察守備陳文練兵有功,加游擊銜,仍管原伍。」

    「末將謝經略提拔之恩。」這一天,從游擊將軍到守備再到加游擊銜實授守備,這電梯坐得陳文有些想吐了,尤其是來回來去的改自稱,實在讓他懷念在現代時自稱「我」或者是「本寶寶」的日子。

    「陳游擊,日後做事須得記住,魯莽行事沒有任何好處。」

    日後如何尚未可知,只是昨天的事情陳文沒有絲毫後悔,從游擊將軍降職為守備而已,就算是從總兵官、副將一擼到底他也不會在乎。

    這個時代只要有兵權,大明王朝是不會介意把掛印將軍或是總兵官的帽子往哪怕一個白身的頭上帶的,就算是爵位他們都不會有絲毫猶豫,因為此刻的大明王朝也就只剩下這些了

    昨天之後,這支軍隊已經不再是大蘭山明軍的第六個戰兵營那麼簡單了,它已經開始成為了陳文的私軍。付出就會有得到,一個暫時的降職處分能換來如此重要的東西,再做十次、百次陳文也樂意。

    「末將自當謹遵經略教誨。」

    雖然看不到陳文的表情,但是王翊心中還是嘆了口氣。在他看來,賞罰分明是應該的,只是日後還是要找機會打磨一下這個才具過人的年輕武將的性子。

    王翊覺得,他身為人臣,須得為大明王朝負責。只是此刻,他還是先要為魯監國培養一下這個年輕武將的忠誠,以及為了一個月內就可能爆發的那場戰事做準備。

    「本官奉監國殿下詔令經略南直隸和浙江軍務,為的便是收復失地。一個月前,本官命陳游擊編練新營,經過了今天的比試,已證明陳游擊練兵之法頗有成效。本官決定以陳游擊本部五百兵額,自即日起改為一千,與前五營相同。並授予營號……」

    王翊抬頭看一眼那副依舊擎在掌旗手手中的飛虎旗幟,繼而說道:「並授予營號南塘,望陳游擊及南塘營將士在操練戚少保軍陣的同時,勿忘戚少保那顆忠君愛民之心。」

    番號這個問題,先前始終忙著練兵的陳文根本就沒有顧及到,而另一個有資格命名的王翊則打算看看陳文的練兵成效之後再行決斷是否賜予。只是現在的發展已經遠遠出乎了王翊的預料,陳文這支編練了不過一個月的軍隊就已經有能力將中營殺穿,這使得他必須儘早在這支未來的強兵身上留下一些大明王朝的印記。

    只不過,此時陳文腦子裡所想的東西卻根這個沒有任何關係……

    南唐營指揮?

    這個職務和北唐執政王有什麼關係?

    難道王翊覺得本寶寶是關隴軍事貴族的後裔,或者是南唐李後主的後人?

    若不是王翊後面找補的那句,陳文可能還要再胡思亂想個幾分鐘才能反應過來。只是這個「南塘」二字,對於號稱要重建戚家軍的陳文而言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因為戚繼光早年就號「南塘」!

    那下一個營要不要叫孟諸,這是個問題,只希望戚少保不要介意。

    抬頭看了一眼天空,陳文才意識到此刻還是白天,怎麼也不可能看到北斗七星。從白日夢裡回到了現實之中的他立刻帶領著新出鍋的南塘營將士們謝過監軍文官所賜的番號,並表示一定不會辜負經略的厚望云云。

    接下來便是慶功宴,陳文先是在中軍大廳的宴席上接受了老營官吏和將校的敬酒,並和黃中道、毛明山二人約下了明天會面。除此之外,他還找了個空檔和那守備探討了下得失,把南塘營的戰鬥力歸功於戚繼光以安慰一下這個即將在戰場上並肩作戰的同僚後,便藉口不勝酒力趕忙回到營中去參加南塘營內的慶功宴會。

    回到本營時,宴會已經進行一半了,由於是慶功,陳文也破例讓軍官和士卒們少量的飲酒,只是當他回來時,還是已經有不少人真正的不勝酒力,而回到了營房。他在接受了軍官的敬酒之後,又端著酒杯挨個小隊的敬了一遍,就連敗了一場的火器隊也不例外。

    雖然陳文每天和這些南塘營的將士在一個鍋裡盛飯吃,但是在階級如父子的封建軍隊中,陳文給屬下敬酒的行為還是把這些封建社會的漢子唬得不輕,一個個大著舌頭表示願為陳文效死。

    慶功宴結束後,已經被灌得昏昏沉沉的陳文回到房間倒頭便睡。只是他並不知道,慶功宴提前退席的王翊和馮京第吵了整整一個晚上。直到最後,文采風流、且一向有舌辯之才的馮京第還是被王翊這個老朋友氣得天未亮就帶著王升和其他從人離開了大蘭山。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王翊並沒有和馮京第討論陳文的問題,因為他有更加重要的大事要說,就是陳文提供的那份情報。出於對馮京第的瞭解,王翊並沒有說那是陳文帶來的,只說是一個不願意提供姓名的南直隸遺老託人帶來的,而他也沒有敢提他和王江懷疑這人是錢謙益的事情,唯恐馮京第出於個人好惡而懷疑情報的真偽。

    對於這份情報,王翊引用了陳文的部分理論以及他和王江的研究結果,給馮京第掰開揉碎的解釋了一番清軍的目的以及整個浙東明軍的形勢。直到馮京第認可這個些軍情分析結果後,他才把陳文制定的計畫告知給馮京第。

    可也就是提到了是陳文制定的計畫後,馮京第還是爆格了。接下來這兩個多年的好友為了陳文到底是不是閹黨,能不能用,他的話可不可信,以及這個計畫會不會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之類的問題開始了激烈的爭論。

    爭論中,王翊保證陳文不是閹黨,而馮京第則表示陳文的觀點和余煌一樣,他就是閹黨;王翊認為陳文才具過人,以後會成為魯監國系統內的名將,而馮京第則表示陳文能不能成為名將他不知道,但是他覺得陳文就是個閹黨,所以根本不能用;王翊覺得陳文平日裡言必有中,說話的可信度很高,而馮京第則認為閹黨都不是好人,他們的話絕不能信;王翊表示陳文的計畫他和王江討論過多次,除了細節需要繼續完善外,成功的幾率很大,而馮京第則認為閹黨只會敗壞國事,這個計畫肯定有問題。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雙方翻來覆去的吵了一晚上之後,便不歡而散了,馮京第甚至揚言,日後敗壞國事者,必定是陳文,而力捧陳文的王翊肯定會為重用陳文而後悔。

    到了早晨,頂著一對黑眼圈的王翊將這一晚上和馮京第的爭論告訴王江後,卻換來了王江一副你活該的表情。不過王翊還沒有來得及表示不滿,王江又拿出了今天剛剛送來的一封書信,倒是把王翊這一晚上的怒氣消散了不少。

    陳文一覺睡醒時,已經日曬三竿了,所幸為了照顧屬下王翊規定慶功宴轉天不進行例會,有事則臨時傳喚,使得他沒有背上恃寵而驕的名聲。

    只不過,從房間裡出來之後,陳文卻發現營裡面已經幾乎沒人了,而留守的鎮撫兵則提醒他昨天晚上他下令今天放假一天,所有人明天中午飯前回營的事情才算徹底把他從酒醉未醒的狀態中拉了出來。

    吃過已經快到中午的早飯,陳文便開始研究下一步的擴軍計畫。

    陳文不打算把整個營全部打散進行大規模的平均式擴軍,甚至大多數的隊都不打算加入新人,只是把其中一部分小隊的伍長提拔為隊長安插進新組編的小隊。這樣做的好處就是他能夠將大部分部隊的戰鬥力保存下來並且在接下來的訓練中進而得到再次提升,而壞處就是新編練的隊一時半會無法形成戰鬥力,在即將到來的戰爭中只能提供輔助作用。

    除此之外,他還打算編練一支小規模的工兵隊。出於對騎兵的不信任,陳文計畫以職業工兵作為輔助。地雷雖然中國很早就有,甚至戚繼光也用過,可是大蘭山的工匠還達不到這份水平。至於**手榴彈他暫時也不報任何希望,畢竟現在大蘭山的火藥儲量和生產速度完全跟不上這種規模的消耗,所以擲彈兵進行曲他暫時也不打算和英國人去搶冠名權了。

    但是,陷馬坑、絆馬繩、鐵蒺藜之類的東西真的可以有,而且他營中也有人比較擅長類似的東西。雖然這些人的技術和一代坑王早慢熊相比還顯得過於稚嫩,但是在陳文看來,坑點綠營兵、團練兵什麼的應該還是可以做到的。

    而這種考慮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陳文根本信不過大蘭山老營那些平日裡作為軍屯種地,打仗的時候被拉上去作為輔兵的軍戶。

    要知道,在現代軍人是一個專業性極強的職業,老營那些業餘輔兵實在讓他提不起絲毫信任。哪怕是割取首級都怕他們把鞭子順帶割下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殺的是佛門弟子呢,想想都覺得罪過。更別說是挖坑那麼專業的工作了,怎麼敢放心交給他們。

    吃過午飯,陳文便去赴黃中道和毛明山的約。三人在黃中道一家居住的小院裡推杯換盞,談天說地,尤其是對於在戰場上如何用兵一事,黃中道和毛明山給了陳文很多啟示,而這些大多是他們這些年來用命換來的;相應的,陳文也拿出了一些對於時局的看法和分析作為回報,很是讓這兩個最近兩年大多是在四明山區渡過的武人開了番眼界。

    陳文很清楚他們想要引陳文為援,日後在戰場方便並肩作戰的意圖,而陳文也需要這樣相對可靠的隊友輔助自己成事,所以雙方互通有無,氣氛很是融洽。

    只不過,黃中道和毛明山明天一早就要離開大蘭山,各自返回防區,所以這頓酒其實也是臨別前的送別宴,畢竟作為武人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戰死沙場。

    臨別時,黃中道和毛明山各自送給了陳文一件禮物,黃中道送的乃是一桿做工精緻的鳥銃,是以前一次作戰的戰利品。而毛明山則送給陳文一把戚刀,據說是從一個漢八旗軍官手裡搶來的,只是那場戰鬥中那個漢八旗軍官最後還是在親兵的掩護下逃跑了,所以他只拿到了刀,而沒有拿到刀鞘,不過他聽俘虜說,這把刀是當年渾河之戰時戚金將軍帶領的戚家軍用過的,倒是頗具紀念意義。

    收下二人的禮物,陳文頗有些不好意思,這些日子以來,他的每一文錢都投在了這支軍隊上,從來沒有為自己購買過什麼東西,而王翊賞賜的東西他也不好拿來送人,所以此刻分外尷尬。

    不過,對此黃中道和毛明山並不在意,他們反而安慰陳文,他們這些禮物都是戰利品,以後等陳文在戰場上繳獲了些什麼稀罕物件再來還禮不就完了嗎,而他們也堅信陳文過不了多久就能夠建立功勛,所以他們並不擔心陳文會無恥到賴著還禮不給。

    只不過,他們的告別宴還沒有結束就全都被王翊請到了中軍大廳。到了中軍大廳,王翊便告訴陳文,劉翼明和陳天樞已經同意了陳文的計畫,準備在拿下虎山所之後便潛行回師,而俞國望也會按照他的佈置打出此二人的旗號繼續進攻新昌縣城。除此之外,還有兩支四明山範圍外的援軍已經答應了屆時會出擊以牽制部分清軍。

    這個消息讓陳文振奮不已,根據史書和他親眼所見,大蘭山五營在戰鬥力上要高於浙江地方綠營,其中最強的劉翼明那兩個營可能戰鬥力已經無限接近了部分綠營精銳的水平。這樣算來的話,大蘭山五營加上他的南塘營一共可以出動戰兵接近四千人,只要其他友軍能夠牽制住紹興綠營,他很有信心一戰擊潰田雄的浙江提督標營,因為他的南塘營將是這場戰事中最大的變數!

    接下來,陳文的任務就是給這兩個大蘭山明軍最高級的武將講解局勢、情報以及他的應對計畫,而這也使得此二人對陳文的口風和智謀有了一個更高的評價。隨後,黃中道和毛明山他們也把自己對於熟識的一些友軍的軍力和戰鬥力評價提了出來,並協助陳文將整個計畫按照陳文的參謀作業方式進行補全。

    直到深夜,王翊、王江、陳文、黃中道和毛明山才將整個計畫做完。三個武將在保證守口如瓶之後,便各自離去。

    走在回營的路上,陳文回憶著和黃中道、毛明山二人的談話,以及他們在王翊、王江這樣的文官監軍面前的表現。

    黃中道為人話不是很多,但是言必有中,行為舉止也符合他讀書識字的經歷,頗有些儒將風範,所以很符合王翊他們的胃口。而毛明山則純粹是一個肌肉型武將,舉止粗魯,說話直言不諱,甚至出現過直接頂撞王翊的現象。所幸王翊也並不在意,若是換做袁崇煥,這個有些類似於滿桂的武將估計早已經被暗箭射死了。

    大蘭山明軍的三個最高級別將領已經見過兩個了,剩下的劉翼明據說比這兩個人得到的評價更高。不過根據陳文的那個計畫書,大概要等臨戰時才有機會碰面了,這讓他更為期待和田雄的那場大戰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58
第五十五章 串聯(一)

    相比之前的校場比試後對陳文的提升命令,大蘭山老營在八月二十八悄悄的下達了一條新的任命則顯得很是輕描淡寫了。這場新的任命的主人公便是孫鈺,而任命的職務則是大蘭山老營庫務司主事。

    不同於老營其他的四個負責後勤的司,庫務司的主事始終是由王江兼管的,而這樣做的目的顯然是為了更有效的降低損耗和貪腐。孫鈺上山之後,在糧庫的位置上表現出了一定的能力和操守,這讓王江很是欣慰,眼下這個時局有志於恢復漢家江山的士人畢竟不都是貪腐之徒,所以也才有了陳文剛上山時孫鈺的那次晉陞。

    只不過,此時距離那一次提升剛剛過去一個月而已,按道理是不可能再進行職務的提升了,哪怕孫鈺是有著舉人的功名也顯得太快了。但是,三天前褚素先因為意欲貪污軍餉被陳文當眾毆打的事情卻傳遍了整個大蘭山。

    貪污**是王江一直頭疼的問題,此事一出,哪怕陳文因為毆傷同僚被罰銀和降職,褚素先的問題也不可能因此被掩蓋。但是為了照顧老營其他官吏的情緒和褚九如、褚素先兄弟這兩個追隨多年的老部下的顏面,王江還是壓下了處罰的命令。

    於是乎,一向對貪腐說「NO」的孫鈺便在一個月前從倉大使晉陞為庫大使之後,再一次獲得了晉陞,成為了大蘭山老營五司的主事之一,獲得了監督管理本司各庫的權利。而在王江看來,孫鈺這個上山不過半年的新人再次獲得晉陞卻也足夠給其他官吏提醒了。

    在前往庫務司祝賀孫鈺的時候,陳文再一次碰到了褚素先,只是此刻吊著一隻胳膊的他眼神躲閃中帶著極大的憤恨,而這種眼神不只是看陳文的時候才有,便是看他現在的新上司孫鈺也是如此。

    對此,陳文唯有報之以冷笑,一個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工作的員工,理應獲得晉陞,哪怕他只是個新人;而像褚素先這等依仗著自己和親戚是領導跟前的老人兒,在時下這明軍危如累卵的局面下卻依舊故我且肆無忌憚的挖大明王朝牆角、薅封建主義羊毛的行為,有什麼資格比前者優先獲得晉陞。須知道在共和國時代,發國難財的不少都被吊電線杆了,這年代沒拉出去斬首示眾就知足吧您啦。

    除了恭賀孫鈺晉陞外,陳文來庫務司還有一件事,便是領取新的募兵準備金。相比上一次,這次雖然兵額只是多了一倍,但是銀子可是多了兩倍還不止,三千兩銀子外加不少糧食,這個數額的募兵準備金在這四明山區也算是大手筆了。

    不過相應的,王翊和王江的要求是陳文不僅要把編制補齊,遞送上來的名單還不准像上次那樣用文書、軍官、伙伕還有他自己湊數。說明白了,他們要的是一支只算戰兵就能達到一千人的營頭。

    在這個標準下,按照陳文不吃空餉編練出來的軍隊,在兵力上很可能會超過老營兩個營的實際兵力總和!而先前王翊那個的那個編制傚法前五營,其實不過是玩了個文字遊戲罷了。

    陳文知道,王翊和王江顯然是已經準備把大蘭山明軍的全部力量都拿出來,這樣做如果不能打出去佔據更多的地盤,很可能支撐不了多久,如果要打出去,他倒是很有信心去角逐下這個獨自領兵的位置。當然,只也是在擊潰田雄、逼走金礪之後的事情了。

    隨著軍官和士兵們因為放假或是下山回家、或是去山下的鎮子上找樂子耍,陳文這個新編的南塘營的戰鬥力也被廣泛的傳播了出去。

    有戰鬥力便有軍功,有軍功便有賞錢,有賞錢就能買房子置地、娶妻納妾,這是古今不變的真理。再加上陳文嚴禁軍需官和軍官剋扣錢糧,以及因為老營某官員貪污軍餉被陳文暴打的新鮮事兒在四明山地區的廣泛傳播,一個帶兵有方、公正無私、愛兵如子的准名將形象逐漸刻畫進了廣大四明山百姓的腦海中。

    到了中午飯前,那個陳文規定的回營時間,已經有不少有志於投效南塘營的漢子跟著他們熟識的南塘營的軍官和士兵來到了大蘭山老營。請這些有志投軍的漢子吃了頓飽飯,陳文整整一下午的時間都在篩選士兵,由於到了下午還有人不斷上山投軍,以至於把他的原定的募兵計畫都打亂了。

    ………………

    隨著馮京第快馬加鞭的返回了薛岙,哪怕此時此地已經距離大蘭山很有一段距離了,王升依舊無法抑制住內心的恐懼。

    第一次見面時,在王升眼裡的陳文不過是一個穿著奇裝異服、行禮的姿勢也有些怪異的讀書人,那時的他絲毫不覺得這會是一個威脅,反倒因為那個很可能是軍情的情報而把這個人當成了肥羊一隻。

    滿懷著趕緊離開大蘭山防區以方便嚴刑拷打出情報的王升,結果卻在那座破敗的山神廟裡,被這個姓陳的讀書人用著一個不知名的寶貝戲耍了一番,以至於此人竟然在包括他自己在內的十幾個人的眾目睽睽之下就那樣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好容易才擺脫了見到狐狸精的恐懼以及那個「法寶」所呈現出的景象的吸引,他立刻就意識到了陳文的目的,雖然這個「法寶」不知道是干什麼的,但是他卻堅信只要抓住陳文這一切的謎底都會被揭開。

    只不過,在大蘭山老營前終於截到此人的時候,王升才發現這個姓陳的讀書人其實還有另外一面。無數次午夜夢迴,他怎麼也忘不了陳文孤身一人衝向他的時候那是一張猙獰如何物的臉。想到這裡,他摸了摸胸口,被陳文一腳踹到的部位在心理的作用下似乎依舊隱隱作痛。

    然後,這個人再一次脫身了,而自己也被大蘭山上負責防務的中營抓獲。如果不是馮京第和王翊關係很好,自己這張臉對於大蘭山中營的軍官還算熟悉,天知道會不會被哪個手快的一刀了結了性命。

    那一日,炎炎烈日下跪在大蘭山老營傷病所的門外,王升一動也不敢動,因為大蘭山明軍的統帥、整個四明山明軍的盟主、魯監國殿下冊封的經略直浙軍務兵部左侍郎兼左副都御史王翊便在裡面。他很清楚,這個王翊一向以治軍嚴整著稱,誰知道這樣的一個人會不會看馮京第的面子。為保性命,他絲毫不敢亂動,唯恐被有心人看到,那時誰知道王翊會不會一怒之下給他來個痛快的。

    跪了將近兩個時辰,王升感覺自己已經快要暈倒的時候,那王翊終於出來了。輕描淡寫的幾句話,沒有對他做出絲毫懲罰,只是在莫名其妙的攤上了送信的差事後,他便失卻了馮京第的寵信。沒有了上官的寵信,平日裡那些伏低做小的人物們也都一個個的跳了出來,他們漸漸的開始騎在自己的脖子上拉屎撒尿,就如同當初自己在他們身上做的一樣,甚至更加過分。

    那時的王升已經感覺不到他自己在明軍這邊的前途了,於是乎他便更加關注於馮京第的習慣,以及可能的藏身之所。明軍這邊混不下去,那就去清軍那邊好啦,剃個頭而已,性命和富貴才是最重要的,有了馮京第作為見面禮,清軍那邊一樣少不了自己的富貴。

    只不過,就在他已經準備去聯絡嚴我公的時候,情況竟然發生了逆轉,而這個逆轉的原因竟然還是因為這個陳文!

    那一日,拜伏在馮京第的腳下,王升把路遇陳文,隨後被他脫身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說給馮京第聽了一遍。雖然其中一些明眼人一聽就知道可信度不高,但是馮京第還是信了,其實應該說是自己分明說出了馮京第內心的想法。從馮京第的那句問話中,他終於明確的感受到了馮京第的想法,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馮京第會認定陳文是個閹黨,但是這不正好嗎?

    隨著對一個人的感官的相同,王升再度得到了馮京第的寵信,本來以為一切就會如此下去,可是那個陳文再一次跳了出來,毫不猶豫的打了他的臉。

    大蘭山老營的大校場上,陳文的那個親兵隊長李瑞鑫,以著遠超於浙東眾多武將水平的武勇,乾淨利落的擊敗了來自中營的對手。那一瞬間,王升很慶幸受命於自己的那個軍官能夠懸崖勒馬,他很清楚,在這等武勇的扈從保護下,就靠他手裡的那幾個熊兵怎麼可能殺得了陳文。一旦沒有得手,他將面臨的處境也會變得極端惡劣。

    到了第二場,陳文的火器隊被中營輕鬆擊敗,王升輕蔑的看著這個曾經羞辱過他的年輕武將,哪怕是從白身坐上了守備,王升依舊認為陳文不足為患。只不過,在下一刻,這個姓陳的竟然反手就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一個哨的戰兵加上一個掌旗手和一個鼓手,總共不過五十人而已,竟然在大校場上就那麼輕而易舉的擊潰了大蘭山那支成軍兩年有餘、歷經過戰事、無論是面對紹興綠營還是寧波綠營都不在話下的中營足足兩倍於他的對手,而戰鬥甚至只能用摧枯拉朽一般來形容。

    更可怕的是,這個陳文手裡除了這個哨以外,竟然還有四個這樣的哨沒有出場!這只不過是才過去了短短一個月啊,竟然會發生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一個白身而來的讀書人竟然能夠只用區區一個月的時間就編練出一支可以和綠營精銳抗衡的強兵,這個世界的變化也太快了吧。

    王升知道,莫說是他的那些爛兵了,就算是劉翼明那兩個號稱浙東最強的營頭以相同的兵力也不可能是這個陳文的對手,那個傳承自戚繼光的鴛鴦陣實在太過於可怕了。

    可是最可怕的是,在他思前想後了一整夜之後,卻發現這個鴛鴦陣根本不是這個時代的武將想編練就能編練的,因為這個陣需要十二個人互相配合,缺一不可,這是這個時代吃空餉、喝兵血以養家丁、親兵的武將根本做不到的。

    身為這個時代的武將,王升很清楚如果不去吃空餉、喝兵血的話就根本無法去孝敬上官。一個不能孝敬上官的武將再能打又有何用?上官不歡喜,如何陞官發財,不為了陞官發財,誰又願意費心費力的編練強兵啊。

    可是如果繼續吃空餉、喝兵血去養鴛鴦陣的話,卻又完全沒有養家丁、親兵效果好。走進了死胡同的王升根本不明白陳文為何會選擇如此費力不討好的方式,僅僅依靠王翊的寵信,真的這麼簡單嗎?

    身在亂世,兵權便是一切,以眼下的情形,陳文的崛起似乎已經不可逆轉。尤其是在聽馮京第像養狗一樣自言自語的說給他聽的陳文的那個反擊清軍的計畫後,就更加堅定了他的這個想法。

    雖然馮京第不知道情報的來源,但是王升卻能夠猜測到那一定是陳文帶來的,想到陳文背後很可能還有一個位於清軍佔領區由明朝遺老甚至是滿清在職官員組成的地下反清團體,這讓他感到了更大的恐懼。

    如果時間能夠重來,他一定會儘可能的和陳文處好關係,哪怕是投效到其門下也在所不惜,因為陳文此時表現出來的能力已經有了遲早可以讓他榮華富貴的可能。就算不能拉近關係,也可以作為盟友或者是乾脆在其崛起前將陳文刺殺,也算是防患於未然。

    但是現在的問題卻是他王升沒有機會重新來過,而且還曾經試圖殺死陳文,更可恨的是那個軍官竟然沒有將其殺死,這直接導致了他現在的尷尬處境。

    在王升看來,仇恨的種子一旦埋下,便是不死不休的結局,陳文一旦得勢,絕不會放過他。而即將到來的戰事,便是陳文的進身之階。

    尤其是在腦海中幻想到陳文得勝還朝、封官賜爵之後,一定不會放過自己這個曾經仗著人多勢眾脅迫於他的下級武將,而這也讓王升心中的恐懼開始戰勝一切!

    我還不想死,我還要榮華富貴終老,你既然會擋我的路,那就別怪我手下無情了。

    想到這裡,王升一抖手,將一錠銀子送到了馮京第的兵部侍郎府的門房手中,那門房在得到了馮京第的許可後,慇勤的將重新得勢的王升引了進去。

    見到馮京第,王升一如既往的伏在地上回話,因為他知道馮京第就是個書呆子,其人治軍依舊還是承平時代文貴武賤的那一套,自己只要表現的足夠恭敬便不難獲得他的信任。

    寒暄了幾句,探出了馮京第對王翊袒護陳文一事依舊怒氣難平的王升,立刻決定直截了當的說明來意。

    「啟稟老大人,小人思前想後,覺得大蘭山的那個陳游擊策劃的作戰行動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58
第五十六章 串聯(二)

    「啟稟老大人,小人思前想後,覺得大蘭山的那個陳游擊策劃的作戰行動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你說什麼?!」馮京第拍案而起,他怎麼也想不到眼前這個和自己一樣認定陳文是閹黨餘孽的武將竟然會贊同陳文的計畫,尤其是這兩個人先前還有很大的矛盾。

    「老大人息怒,國朝還有很多大事仰仗您老人家呢,別為了這點兒小事傷了身子。」說著,王升立刻磕了兩個頭,他知道表現的恭敬一些,自己才有機會圖窮匕見。

    果不其然,馮京第並沒有如往常般將逆了他心意的武將亂棍打出去,而是滿懷疑惑的質問道:「把你的想法說出來,若是胡言亂語,本官定不饒你。」

    「小人謝老大人恕罪,小人只是思量著,韃子圍剿四明山是何等機密,既然王經略那邊得到了密報,而且確定了情報的真實性,那麼我四明山王師便即將面對一場事關生死的戰事。」

    「小人有幸聽老大人說起那個陳游擊的計畫,小人感恩老大人的信任的同時,也覺得自己身為武將應該把對於作戰計畫的想法說出來。小人跟隨老大人這麼久,雖然還是愚鈍不堪,但若是能夠於國事有益,小人也願意為老大人分憂,為朝廷分憂。」

    王升恭敬的態度得到了馮京第的認可,於是乎他繼續說道:「小人仔細回憶了幾遍陳游擊的計畫,首先如此重要的情報洩露,清軍應該並不清楚此事,否則早就鬧得沸沸揚揚了。再加上韃子對於這四明山的地形道路也遠不如王師那般瞭解,王師得手的可能性很大。」

    「如果算上劉翼明劉大帥和陳天樞陳大帥的伏兵,從餘姚出發的韃子很可能被王師擊潰。小人覺得,如果能夠戰勝韃子,朝廷那邊承受的壓力也會小一些。等朝廷在舟山站穩腳跟,有老大人這樣的賢臣輔佐,朝廷內部眾正盈朝,那麼王師收復浙江,乃至是所有失地應該也為期不遠了。」

    聽完這話,馮京第點了點頭,王翊他還是瞭解的,雖然不及他和黃太沖般正氣凜然,但也絕不是奸邪小人,這一點他可以用性命擔保。所以一定是那個閹黨餘孽矇蔽了王翊,那廝也一定懷揣著不可告人的目的才大老遠的從北直隸跑來贊畫軍務,所以自己勸說王翊也沒有錯。

    聽了王升的話,馮京第也覺得,他和王翊相交多年,不管是否贊同對方的意見,也不能因此壞了國事啊。只要擊潰了韃子的精銳,地方綠營根本不是大蘭山明軍的對手,到那時也一定會如眼前這個武將所說的,收復浙江,乃至所有失地,一定會是這樣的。

    只是那個閹黨餘孽怎麼辦?難道就容著他繼續矇蔽王翊,甚至是在未來矇蔽監國殿下,以至於壞了國事嗎?

    「小人覺得,這個計畫應該沒有問題,而老大人防止閹黨亂政的想法也是再正確不過的,若不是魏逆和那些閹黨,國朝的事情怎麼會淪落至此啊?」

    「所以,小人有個思量,如果這場戰事不讓那個閹黨餘孽領兵參戰,那麼他也就沒有機會立功,只要短時間內不能上達天聽,以老大人的規勸,王經略也遲早會意識到此人的危害。那樣既能夠擊敗韃子,又可以防止閹黨再度禍亂朝政,豈不兩全其美?」

    看著依舊伏在地上的王升,馮京第立刻明白眼前這個武將的意圖。

    武人就是武人,再怎麼花言巧語還不是滿腦子的爭權奪利?這國朝的事情想要成功還是得看我等這些東林出身的文官的能為。

    拋開了對武將的鄙視,馮京第也意識到了這個提議的好處,畢竟和一個想要搶功的武將比起來閹黨餘孽的危害更大。

    「可是那姓陳的閹黨餘孽並非我薛岙的部將,王經略此時對他還很是看重。」

    王升立刻明白了馮京第的意思,見他已經被自己說服,圖窮匕見的時候也徹底到了。

    「小人覺得此次韃子兵力雄厚,就算加上陳天樞陳大帥,王經略那邊能夠集結起來的軍力也絕對不夠。如果老大人能夠出兵相助,並且說服這四明山左近的各路王師參戰,那麼想必王經略也會從善如流吧。」

    王升的提議讓馮京第眼前一亮,他對這四明山左近的各路義軍再瞭解不過了,進取之心少見,自守之徒遍地。而自守之徒最害怕的是什麼,無非就是周圍出現一支力量遠超他們的勢力,那樣他們的土皇帝就不好做了。

    王翊本來的勢力雖然很強,但是和這四明山其他義軍加起來還是要差一些,但是如果多了一個陳文以及那支南塘營的話,這個天平很可能就會為之傾斜,勢必會引起周邊勢力的不安,這樣不利於朝廷對於此地的統治。如果不讓陳文參戰,而把其他人帶出來利益均霑的話,既能夠防止閹黨亂政,又可以團結各部,何樂而不為呢。

    此事雖然有些下作,但是為國無暇謀身。

    決意執行這個計畫後,只見馮京第對王升說道:「韃子入侵在即,本官自當為朝廷和王經略分憂。本官這就起草書信,汝先將本官給王經略的信送到,隨後前往各營,力勸他們出兵響應。國事急如星火,王游擊可有信心?」

    「小人必不負老大人重託!」

    獎功罰過,獎功罰過,馮京第立刻拋出了建言之功的獎勵。

    「本官茲委任王游擊為參將,若是隨後能在戰場上立下新功,總兵、副將朝廷也絕不會吝嗇。」

    「小人謝老大人賞賜,小人定肝腦塗地以報老大人。」說著,一副感激涕零的王升立刻再拜,一顆腦袋在地上磕得彷彿木魚似的。

    拿到了馮京第的書信,王升便帶著一眾親信家丁出發前往大蘭山,只是其中有一個同村出來的最為親近、也最讓王升放心的則接到了另一個任務,與這一眾人在出了薛岙大寨後便分道揚鑣而去。

    ………………

    第二天一早,陳文便帶著十幾個南塘營的軍官和士兵下山募兵去了,而募兵的地點則還是山下的那個鎮子。

    經過了昨天一整天的篩選,陳文一共收下了一百多個有志投效南塘營的漢子。只不過,即便加上這一百來人,距離王翊定下的戰兵一千,軍官和其他人等另算的目標還相去甚遠。

    於是乎,陳文便在今天早上分遣了一批口齒伶俐的軍官和士兵分散的大蘭山左近的幾個鎮子和村莊去傳達募兵令,而他自己則帶著一群撐場面的到最近的那個鎮子去親自募兵。只是,在這群撐場面的南塘營將士之中卻多出了一個新面孔,他便是那個王翊身邊伺候的小吏胡二的妻弟。

    胡二的妻弟叫做張俊,小夥子人長得倒是有幾分俊俏,不過聯想到劉翼明其實應該叫做劉光世,而翼明只是他的表字之後,陳文還是覺得怪怪的。一個劉光世,一個張俊,所幸岳飛和韓世忠名氣太大基本上不可能重名,否則南宋中興四大名將就這麼在南明湊齊了實在是一件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詭異事件。

    得益於有個認識字且懼內的姐夫,張俊年少開蒙,雖然也就跟孫鈺的幼弟那樣認字沒問題,寫八股還是算了的水平相差彷彿吧,但是記憶力據他姐夫說很是不錯,交代的事、要求轉達的話從來沒有出過差錯的。只是陳文並不知道,這小子一個月前還在聽從他姐夫的命令去轉述陳文講古的段子,而且完成的很是不錯。

    本來依著他姐姐的意思,是準備送去跟著胡二在老營裡面做小吏的,只是這小子今年才剛剛束髮,一個十五歲的小屁孩子雖然在明朝已經可以當爹了,但是胡二實在不敢把他帶到老營的那個大染缸裡面去,萬一學壞了的話,家裡的那頭母大蟲可是要吃人的。

    陳文的南塘營在大校場輕鬆擊潰中營後,不光是王翊和王江對此頗為重視,老營的官吏將校們也大多頗為敬畏,就連被他擊敗的那個中營的方守備也對陳文推崇備至,尤其是在慶功宴後更是如此,整個老營也就褚素先對陳文充滿了鄙夷和仇視,不過這已經被胡二選擇性的無視了。

    平日客串包打聽的胡二稍一掃聽,便看出了端倪,陳文治軍的嚴謹實在聳人聽聞,而他也聽王翊說過,一支軍隊如果軍紀嚴明,那麼打敗仗的可能就會比其他軍隊小很多。

    胡二思量著,雖然入營吃苦是少不了的,但是有這麼個將主在,總不至於小小年紀就去沾吃喝嫖賭那一套吧。基於這個考慮,他便鬥著膽子探了探他老婆的口風,結果誰知到他老婆立刻拍板讓他運作此事。

    至於原因倒很是簡單,張俊祖上也是軍戶出身,他姐姐覺得既然戚繼光的祖上是軍戶,戚繼光能夠成為名將,眼前這個陳將軍祖上也是軍戶,以後也有希望成為名將。那麼誰知道她們老張家祖上會不會冒青煙,讓她這個一向聰明伶俐的弟弟也跟著青史留名,甚至成為名將呢。

    只不過,哪怕頂著家中那個拿名將當白菜賣的大王的號令,身為小嘍囉的胡二還是沒敢問陳文給他妻弟要個官兒噹噹,因為他知道陳文那個連褚素先都敢當眾毆打的性子肯定不會答應,所以他只說是讓張俊給陳文當個跟班。而陳文見這小子識字也一口答應了下來,並安排在身邊做個親兵。

    雖然有個在家說一不二的姐姐,但是張俊這小子顯然沒有學到那份霸氣。此刻的他正形似他姐夫在他姐姐面前那般,走在那匹白馬的身前,替陳文牽馬墜蹬。用他的話說,來之前他姐夫說了,親兵就是要給將主當好馬前卒的。

    很快,這一行人便來到了山下的鎮子,還是一個月前的鎮子,也還是一個月前的城隍廟,陳文再次在那個張貼榜文的地方把新的募兵榜文貼了上去。只是這一次他並沒有再花錢讓那個算命先生宣讀榜文,而是把這個光榮的任務交給了新晉的、也是唯一的親兵張俊來完成。對此,那個算命先生見狀還用哀怨的眼神很是掃了幾次陳文和張俊等人,似乎頗為不滿。

    不同於上次,陳文在使用不花錢的童工宣讀榜文的同時,還支起了一個大鍋,而裡面則是一鍋濃得插進筷子都不倒的粥。當兵吃糧,光靠說的肯定沒有實實在在的吃食來得有說服力。

    果不其然,這鍋粥一熬出香味,本來還忌憚著陳文那身山文鎧以及那一眾撐場面的南塘營將士的圍觀者們便都湊了過來,就連只是路過的只要沒有急事也來看個熱鬧。城隍廟外,很快就人山人海了起來。

    由於大蘭山明軍在起事以來數次擊潰清軍,王翊又是四明山一帶明軍的名義統帥,這大蘭山的防區左近還是比較太平的。也正是這個原因,清軍佔領區的百姓也開始為了免於亂兵酷吏的壓迫逐漸向這裡聚集,整個大蘭山防區的鎮子和村莊裡在這兩年的時間裡已經多了很多原本並非此地的百姓。

    由於這裡的田土遠不如清軍佔領區多,甚至相對貧瘠,可是又要養著一支大軍護衛此地的安全並試圖收復更多失地,大蘭山的明軍也只能保證自己不去劫掠百姓,對於賑濟一事就顯得力不從心了。

    故此,那些新進來到此地的、或是本就貧寒的百姓很多人依舊在生死線上掙扎求生,賣兒賣女、賣身為奴的也並不少見。只是,此時乃是亂世,官府的賑濟並不敢奢望,在此地許多人尚且能夠憑藉著力氣和手藝養活自己和家人,若是在其他地方,只怕這往往也不過是奢求罷了。

    城隍廟前,圍觀的百姓越聚越多,身處其間的人很快就動彈不得了,南塘營從此來的是一整隊鴛鴦陣殺手隊,在隊長的帶領下士兵們奮力的維持秩序,很快現場就安靜了下來。

    張貼榜文的地方,張俊大聲的朗讀著陳文的募兵榜文,只見這小子很快就適應了陳文用標點符號斷句的方式,這份聰慧看來他姐夫也沒吹得太過。

    陳文此次的募兵榜文中,依舊沒有提及對招募的士兵的要求,只是額外提到了一句有一技之長者優先。他所謂的一技之長說起來其實很多,有武藝在身啦、射箭精準啦、會操弄火器啦、會製造火器兵刃啦之類的都能夠被計算在內。只是他也知道,其他還好說,最後一項基本上是不可能啦,畢竟武器工匠可是技術人才,雖然明清雙方的文官都瞧不起工匠這個職業,但是人才就是人才,能碰上自然不會放過。

    圍觀的百姓靜靜的聽著陳文的募兵榜文,隨著張俊把榜文宣讀完一遍,一些沒什麼興趣的就轉身離開了,而更多的人則是湧了進來。

    這幾日下來,陳文愛兵如子、治軍嚴謹的名聲和「陳文受刑」的故事隨著他毆打同僚的奇聞很快就傳遍了大蘭山左近,甚至已經開始有了繼續向其他明軍駐防地傳播的趨勢。

    當聽到坐在旁邊的那個穿著山文鎧的將軍就是陳文時,很多人都動了心思,尤其是在得知就連士兵都能有一兩五錢的月餉和定額的本色、打仗還有斬首賞銀和軍功賞後,有志投軍的人就更多了。要知道,哪怕此時是銀價貶值的明末,此間又地處江南,這樣的軍餉養活一家人也勉強是夠了,畢竟吃喝穿戴陳文已經保證都是由營裡面來負擔的。

    當第一個要求投軍的漢子喊出聲後,一時間,七嘴八舌的自薦聲將這城隍廟前紛亂如菜市場一般,只是攝於陳文所帶來的那隊士兵的長刀白刃才沒敢湧得太過靠前,可是這亂七八糟的也沒有辦法去甄別人選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59
第五十七章 串聯(三)

    眼見於此,那個帶隊的軍官立刻拔出了腰刀,高舉過頭頂,以著驚人的音量大喝了一句「肅靜」。嚷嚷著要投軍的漢子們,尤其是站在前排的那些被他這麼一喊耳膜登時便為之一震,就這麼一下子,城隍廟外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此時的陳文心中不住暗笑,他早先篩選第一批加入者時,曾經和這個軍官聊過,平日裡說話聲音便不小的這個軍官純粹是天生如此,他們那一家子人就沒有說話聲音小的,以至於用他那個總讓覺得有些猥瑣的同鄉的說法,他們家有誰成親了,聽房的人都用不著扒窗戶和門縫。

    正因為這個軍官有如此特長,陳文便直接把他的這一隊兵帶下了山負責維持秩序,到現在為止,看來效果還不錯。

    維持好秩序,陳文便起身進入了城隍廟,就連伙伕連同煮粥的大鍋也搬了進去。他的規定是要求從軍的人每五個一次進入城隍廟的院子,接受陳文的篩選,合格的就可以留下先墊一頓,等晚飯前就可以一同上山,而不合格的則直接SayGoodbye。

    對於陳文這等佔用場地還不給場地費的行為,廟祝沒有表現出絲毫不悅,甚至還幫陳文把桌子和椅子準備好。畢竟那個毆打同僚的名聲實在聳人聽聞,以至於他都不敢在正當的理由下向陳文表示抗議了。

    待陳文把筆墨紙硯準備,第一批的五個人也在一個士兵的帶領下走了進來,他們按照指示從左到右一字排開,站在陳文的桌子前。

    第一個漢子是紹興人士,以前是個農戶,家中有些地,又租種了本村地主的地,日子還算過得去。本來王翊第二次攻陷上虞縣城後,紹興綠營在接二連三的被大蘭山明軍擊敗後,綠營兵和官吏也不太敢離城過遠,唯恐被明軍伏擊。

    只不過,他家就在餘姚縣城附近靠近慈溪的方向,那裡距離明軍的佔領區較遠,所以被盤剝得頗為厲害。幾年下來祖上傳下來的田土全都被抵了苛捐雜稅不說,租種的那家地主又藉機提高租子想把他家變成家奴,於是乎這漢子便帶著家人來到了四明山。

    這漢子本打算在此地開荒或是給人做佃戶的,結果卻因為來得太晚,此間的地幾乎都已經被佔光了,無地可種的他只能靠給人出力氣打短工過活,拚死拚活做一整天也不過落個強強吃飽。其實他還算好的,作為家中的壯勞力,他和他弟弟還能夠吃飽,可是家裡的其他人就不行了,勉強不至餓死而已,可若是平均分配吃食,那麼壯勞力沒有力氣幹活全家都得餓死。

    剛剛張俊在那裡宣讀募兵榜文時,這漢子便動心了,一兩五錢還有本色,他和他弟弟兩個人便可以輕鬆的養活一家子了,而且還能積攢些娶媳婦的聘禮。至於軍功和斬首的賞錢,這漢子到也不敢多想,那畢竟是要殺人的,他思量著趕上了陳文這樣愛兵如子的將主,若是在營裡任勞任怨,多干活少說話,應該也不至於被趕走吧。

    想到這裡,這漢子就拼盡了全力擠了進來,城隍廟外的那軍官見他有把子力氣似的,便先叫他進來了。

    陳文觀察了一番此人的面相,又問了幾個問題,總體而言給他的感覺應該是一個比較老實本分的漢子。由於能吃飽飯,又長期從事重體力勞動,體格也還不錯,於是他便定下了此人。

    只是這漢子在磕頭感謝陳文招募他之後,並沒有去伙伕那裡喝粥,反而一路狂奔而去,用他對陳文的話說,他想把他弟弟也叫來一起給陳文當兵。

    第二個漢子是本地的山民,平日裡打獵為生,只是當下的時局山間的野物雖然也有人收,但是價錢可遠不如承平時候,而此人也不像吳登科那般有老營分的地租給別人,所以日子過得很不怎麼樣。

    本來這漢子今天只是到鎮子上出售獵物的,可是聽到陳文在這募兵,思量著自己箭術過人,弄不好過些日子還可以混個軍官噹噹,總比繼續忍受那些皮貨商的盤剝要強得多,便擠了進來,要求投軍。廟外的那軍官一眼看出他是個獵戶,思量著陳文那個有一技之長者優先的事情,便讓這廝提前進來了。

    陳文檢查了下他打的獵物,全部是一箭命中要害,箭術應該還不錯,便定了下來。那漢子在向陳文行禮後,便毫不客氣的跑到伙伕的大鍋前要了碗粥,也顧不得燙,端起來就往嘴裡倒,還一個勁兒的美滋滋的吧唧嘴,絲毫沒有拿自己當外人的意思。

    第三個和前兩個文盲不同,是個從寧波來的童生,只不過此人的童生和顧守禮還不一樣,顧守禮起碼過了縣試和府試,只是沒考中秀才罷了;可這書生卻是壓根就什麼都沒考上過,甚至考沒考過都不好說,連正式的童生都算不上,只能算是業餘的。

    陳文很後悔沒帶著顧守禮或是齊秀峰下山,要不還能辨別一下,可是顧守禮此時還在給昨天上山投軍的漢子登記造冊,而齊秀峰則在盤點軍需儲備,準備在募兵結束後繼續向王江申報,哪有時間下來啊。於是,陳文看在這廝認識字的份上便繼續聽他把他的故事講完。

    寧波由於毗鄰舟山,清軍的力量較之紹興要強得多,無論是綠營還是八旗兵,劫掠百姓、欺男霸女的事情都不鮮見。這個讀書人住在鄉下,算是耕讀傳家,路過的清軍見他娘子有幾分姿色,便強搶而去。

    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更何況是他這樣的不第童生呢。結果這書生一看便跑去求見縣令,可縣令也不敢去惹那些八旗兵,又見他身無功名,就給亂棍轟了出去。書生氣不過,便打算投奔明軍報仇雪恨,可是這麼個一嘴之乎者也,任啥啥不會的主兒自然是沒人願意聘用。於是乎,這書生便在這鎮子上支了代寫書信的攤兒,勉強餬口罷了。

    這個書生的過往讓陳文想起了他曾經在網上看過的一個故事,話說是清軍南下,一個秀才的妻子被路過的清軍強奪而去,那秀才便賣了家裡的房子和地準備去贖回他的妻子,只是兵荒馬亂,那支清軍被調來調去的,那秀才幾個月也沒有找到。

    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時候,看到對面船上的那女子分明就是他妻子,便追了過去。一問才知道,原來搶走她的那個清軍已經死了,而她則被這個清軍的上司賣給了別人,此間正要送過去。那秀才一見如此,便找到了從清軍那裡買他妻子的人要求贖回,而那個人見這秀才情深意重,也沒有收那秀才的銀子,就將秀才的妻子還了回去。故事的最後好像那個還人妻子的人也得了福報,只是陳文已經想不起來了。

    雖然這廝一嘴的之乎者也,在陳文面前翻來覆去的子曰這個子曰那個的,最後陳文還是捏著鼻子收下了他,畢竟在這個識字率不超過百分之十的時代,撿到了就是賺。

    只不過這廝見陳文收下了他之後,卻和其他人不同,只是遙遙一拜便自顧自的吃粥去了,讓跟在陳文身邊的士兵頗為不忿。而且他的那副吃相就彷彿惡鬼投胎似的,全無讀書人的氣度,也讓陳文開始懷疑這廝到底考沒考過科舉,是不是應該讓顧守禮試探一下再行任用。

    相較這個書生,第四個人就簡單多了,看樣子身上倒是有把子力氣,只是眼神和舉止有些市井無賴的感覺。陳文稍微一試探,便直接叫他滾蛋了,一個無賴漢沒事湊什麼熱鬧,戚繼光的選兵標準裡可是說了,這等人是絕對不能要的。

    第一組的最後一個自稱是杭州富陽人,和陳文編造的那個祖上最初是一個職業,是個燒炭工。陳文見他身上衣服破爛,頭髮枯黃,指甲縫裡有些黑色,不知道是泥還是碳灰,肌肉發達,感覺頗有些力氣的樣子,便信了幾分。

    只是此人介紹自身籍貫的時候,眼睛不自覺的往右上方看,似乎是在找尋什麼。眼見於此,陳文立刻拍案而起。

    「你這廝說話不盡不實,分明就是細作!來人,將這廝拿下送交老營嚴刑審問!」

    陳文在現代看刑偵電視劇時,曾經聽到過這樣一個理論,說是一個人回答問題時,如果眼球往向左運動或是往左看,就說明此人在回憶過往,說的應該是真話;而這個人如果在回答問題時眼球向右運動或是往右看的話,那就說明此人在說謊。

    這個習慣是可以通過訓練來偽裝的,據說世界各國的特工都接受過此類訓練。只不過,陳文絲毫不相信一個明朝人會如此偽裝,而偽裝的結果竟然是成心讓人懷疑自己。當然,就算此時的滿清真有這種訓練,在陳文看來這樣的間諜也不應該往自己這麼個只有三百來兵的小軍頭這裡送,送也是要往永曆朝廷那送才對嘛,畢竟那個目標才大。

    聽到這話,陳文身邊的兩個士兵立刻將其拿下,而此人竟也沒有反抗,只是不住的求饒。這漢子被陳文的士兵按倒在地後,立刻承認了他在籍貫上面說謊了,只是說謊的原因頗為奇葩,引起了陳文的些許興趣,到時是他把話說完。

    這個漢子叫做陳富貴,確實是個燒炭工,也正如同他所說的和陳文同姓,而且他也確實杭州人士。只不過,問題也出在了這裡,他是杭州人,但不是杭州富陽縣人士,而是新城人,和陳文編造的那個祖上不光是干過同一個職業,而且還是同鄉!

    陳文最後一次在山下的村子講古時,講得便是他編造的那個故事,而那天的聽眾之中就有這個陳富貴。本來聽到了陳文的那位祖上的故事,不僅和他出身同一個縣,還都幹過燒炭工這份職業,這讓他頗有些感同身受,所以當時他也跪倒在那群表示追隨陳文的人群中,準備跟著陳文博一個封妻蔭子去。

    可是回到家,這股子激情勁兒過去後,他又猶豫了,而猶豫的原因在陳文看來很奇葩,但是在古代卻是極大的事情,那就是避諱。

    這裡的避諱並不是書寫或是說出君主或是上官、長輩的名諱,而是不願因為他的身份引起陳文的不快。在他看來,他和陳文的祖上同鄉,又都是杭州新城人,還都姓陳,這並不是什麼緣分,而是會引起陳文忌諱的事情。畢竟他和陳文祖宗有如此多的相似,若是換做其他上官肯定會甚為不喜的。

    至於他撒謊的原因更為奇葩,據他所說,他猶豫了兩天沒有想出個所以然,於是就打算找人問問,結果正好見到那個算命先生正在宣講陳文的募兵榜文,於是乎他就把他的疑問說給了那個算命先生,而那個算命先生則在收了錢之後給他出了個撒謊的主意。

    陳文派人將那算命先生傳喚進來,沒費什麼力氣就將他的記憶喚醒了起來,畢竟一個人打算投軍結果出身境遇和將主的祖宗幾乎相同的事情哪怕是他這麼個天天接觸人的算命先生也覺得新鮮,更何況那個將主還臨時僱傭過他。

    陳富貴聽完建議後覺得撒謊不太好,而不撒這個謊言的話他又怕引起陳文的忌諱,思前想後的又猶豫了兩天,等他決定下來的時候陳文已經招募結束了。為了防止錯過機會,這漢子甚至跑去了老營,結果被中營的那個看門把總給攔在了外面,只得就此不了了之。

    今天他進鎮子本來是因為和一大戶人家約好了送碳,等結了錢準備買點糧食下鍋的時候,正好看見了陳文騎著高頭大馬帶著一眾士兵往城隍廟走去,好像又是要招兵的樣子。不願意再錯過機會的他因為猜到了此事便早早的站到了前排,而後事情就發展到了現在的樣子。

    陳文看了一眼那算命先生,又看了一眼這漢子,突然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這麼一看,這個古代的臨時工可真是有職業道德,這分明是吃老子的飯還砸老子的鍋嘛,看來後世那些有鍋就叫臨時工來背的段子也並非全無道理。

    這漢子見陳文頗有些猶豫,始終沒有定下來是不是收下他,連忙表示以後絕不敢再撒謊了,並且一個勁兒的向陳文推銷自己,而推銷的方向並不是有什麼一技之長,而是身上的那把子力氣。

    身為將軍,陳文沒有必要和他比試,而陳文也不打算叫自己的營兵來試試,所以乾脆給他出了個難題,把城隍廟那個供奉香火的長方形銅香爐抬起來,只要抬離地陳文就收了他。

    那個銅香爐放在城隍廟的院中,不容易擦拭到的地方已經頗有些銅綠了,若是目測的話,也得有個幾百斤的重量。那漢子見只是這個,立刻興高采烈的跑了過去,雙手使足了氣力一抬,竟真的把那銅香爐抬了起來,而且不止是強強離地那麼簡單,甚至還抬起了一塊距離才在陳文的示意下放下。

    雖然讀過白居易的《賣炭翁》,但是陳文根本不知道古時候從事這項職業的人一般都有著很強的力量,他們每天在林子裡砍樹、燒炭,生活艱辛異常,但是也磨練了他們的意志和體魄。如此之下,這個漢子身懷個幾百斤的氣力其實並不意外,反倒是陳文因為無知給了這個漢子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不好意思食言的陳文在收下這漢子的同時,也警告了他一番,若是再敢說話,兩次並罰,決不輕饒。而那漢子則千恩萬謝的拜倒在地,磕的頭比前面三個入圍者加一起還多幾倍。

    解決了第一批,陳文翻看了一遍記錄的冊子,又命令隨行的士兵傳喚第二批。

    就這樣,城隍廟外有張俊負責宣讀榜文,有那個軍官負責解釋並維持紀律,而城隍廟內則由陳文來篩選,過關的到伙伕那裡墊肚子,落選的則被士兵帶出去,整個一套准流水線作業速度倒也還算稱得上一個快字。

    到了轉天的傍晚,通過顧守禮的統計,陳文得知了需要招募的人員已經完成了大半,如果全部編入先前的三個大隊的話,兵力將提升將近一倍。於是乎,他便決定不再繼續招募兵員,以防止過多的新兵會使得南塘營本身的戰鬥力受到過大的影響。

    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明天便是九月初一,而這一年的九月正是史書中所記載的清軍圍剿的月份。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59
第五十八章 串聯(四)

    永曆四年九月初一清晨,大蘭山老營西校場的點兵台前,高大的旗杆上,南塘營的飛虎旗幟在山間的微風中獵獵作響。

    經過了一夜的整編,新加入的兵員通過組建新的作戰單位和輪換到舊有編制之中,這些士兵已經算是進入了南塘營的編制,至於徹底融入其中還需要時間來磨合。

    此時的他們,和所有的老兵皆按照隊列站在校場上,抬起頭注視著營旗,隨著他們的將主那般舉起右臂握拳懸於太陽穴附近,大聲宣讀著誓詞。

    「我是大蘭山王師南塘營的一員,」

    「我是大蘭山王師南塘營的一員,」

    「我在本營的營旗下宣誓:」

    「我在本營的營旗下宣誓:」

    「從今日起,我將在華夏列祖列宗的護佑下,在戚繼光戚少保的注視下,在陳文將軍的率領下。」

    「從今日起,我將在華夏列祖列宗的護佑下,在戚繼光戚少保的注視下,在陳文將軍的率領下。」

    「盡忠職守、服從命令、奮勇作戰、護衛生民。」

    「盡忠職守、服從命令、奮勇作戰、護衛生民。」

    「時刻準備著,為驅除韃虜、收復失地、復興華夏文明奉獻畢生之力量!」

    「時刻準備著,為驅除韃虜、收復失地、復興華夏文明奉獻畢生之力量!」

    「宣誓人:陳文。」

    「宣誓人:吳登科。」

    「宣誓人:尹鉞。」

    「宣誓人:李瑞鑫。」

    「宣誓人:樓繼業。」

    「……」

    「宣誓人:牛平安。」

    「……」

    「宣誓人:林忠孝。」

    「……」

    「宣誓人:安有福。」

    「……」

    「宣誓人:陳富貴。」

    「……」

    當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大聲的喊出了自己的名字,這個宣誓也算是結束了。

    這段誓詞是陳文仿照共和國時代的少先隊宣誓詞改變的,自從發現了洗腦這一招暫時還比較好使,他就開始琢磨更多類似的東西,比如軍營的牆壁上被陳文塗鴉了諸如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封妻蔭子、諸君努力,戚家軍必勝之類的話,都是他的新花樣,這個宣誓的儀式也是如此。

    哪怕這其中有些只是形式主義,他也毫不猶豫的給這支在歷史上的這個時代不曾出現的軍隊灌輸了進來,因為做了就會有成果,無論好壞,而不做就什麼也不會有!

    宣誓結束後,便是佩戴頭盔,分發武器、賞銀的入營儀式了,雖然這個原本在一個多月前的成軍儀式上用過,不過既然有利於洗腦,那麼陳文便毫無節操的移植了過來。

    入營儀式結束,便是如同先前那般宣讀軍法條例,雖然很多條例和軍法在先前的三天裡已經為不少新兵所熟知,但是當陳文當眾宣讀的時候還是引來漬漬稱奇。

    只不過,這一次就不像上次那般寬鬆了,因為鎮撫兵和軍官們全部都是由早前就入營的軍官和老兵組成,他們可不會像上次那般,被這些已經洗腦過多次的東西再度分散了精力。

    當然,不教而誅依舊是不被允許的,但是那些發出質疑和感嘆的新兵們除了得到了老兵們在沉默中的鄙夷外,還無一例外的被軍官和鎮撫兵們記住了身份。今後的日子裡,他們將是軍法和條例的重點觀察對象,直到他們成為一名真正的老兵為止。

    一上午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下午的時間,從分辨左右開始,到列隊行進,無論是老兵還是新兵都是如此,今天由於有新兵入營,所以訓練計畫也要有所遷就一些了。分辨左右時,陳文再度祭出了「左手右手慢動作」的殺器,至少在想到更好的招數前他都準備這麼玩下去。

    洗腦,自然是要從新兵抓起!

    由於這次的擴軍規模比較大,而且距離歷史上的那場戰事時間也不多了,所以陳文在整頓編制的時候並沒有平均分配。

    按照他和吳登科、尹鉞、李瑞鑫和樓繼業這四個親信軍官的設計,原本五個哨規模的鴛鴦陣殺手隊增加到八個,不過編制依舊是南方抗倭時的四四制,只是每個哨設一個哨長和一名傳令兵。

    各哨的哨長負背旗一面,樣式依然是飛虎旗,只是和南塘營的營旗不同,這個旗幟上的飛虎要小很多,也簡易很多,空出的地方以繡上的較大的漢字寫明所屬哨的名字。製作背旗的任務陳文再次無恥的交給了孫鈺的老婆易氏,只是這次卻實實在在的給了工錢,因為再像上次那樣就顯得有些過分了。

    由於陳文最初的編制裡面沒有哨長,所以此次他從原本的五個哨中,提升出了八個哨長,又將八個伍長提拔為本隊的隊長以彌補他們的隊長晉陞為哨長之後的缺額,例如甲哨的第一殺手隊的伍長牛平安就由於本隊隊長樓繼業被任命為哨長而在擴軍時受命接任隊長之職。

    除此之外,陳文以部分伍長和鎮撫兵加上全部二十個火兵作為老兵編入新組建的三個哨裡面和新兵搭伙。伍長和鎮撫兵自不必說,全部晉陞為新殺手隊的隊長,火兵本身由於身體素質較差在建軍時被安排為火兵,可是經過了這一個月的胡吃海塞和高強度訓練,這些火兵的身體素質都有所提升,於是乎陳文便將這些火兵充任新兵隊中的其他職務,而他們在原隊中的位置則轉交給新兵。

    這樣下來,除去火兵外,前五個哨只是少量加入了新兵,戰鬥力下降不多,而且由於只加入了極少的新兵,配合熟練的老兵也佔據極大的優勢,所以只需要新兵融入就可以以著極快的速度恢復戰鬥力。

    當然,甲哨依舊是個例外,這個哨的四個殺手隊除了火兵換人以外全部由老兵組成,乃是陳文手中戰鬥力最強的一個哨,也是他準備在戰場上用以一錘定音的部隊。而這個哨接下來的訓練便是和騎兵隊進行配合,以求最大化其決定勝負的能力。

    相較之下,後三個隊則幾乎全部由新兵組成,戰鬥能力幾乎為零,哪怕有原本的伍長、鎮撫兵和火兵加入想要形成戰鬥力也要過一段時間,新兵人數太多,所有的訓練都要重新開始,甚至即便是那些老兵也要重新適應他們的新位置。

    這樣下來,原本的五個哨因為更換的新兵不多,所以戰鬥力能夠保存,他們會是戰場上的中堅力量,而後三個新建的哨則因為要遷就原本的五個哨所以吸收的老兵很少,他們在戰場上只能作為輔助,不可以用以承擔比較重要的作戰任務。

    鴛鴦陣殺手隊是陳文的殺手鐧,人員編制增加得並不多,這樣做主要是為了防止其戰鬥力下降過快,因為戰事就在眼前。

    和鴛鴦陣殺手隊不同,火器隊的人員編制擴充很大,從先前的五個隊一下子擴充為十個隊。由於大蘭山老營只有一個鳥銃工匠帶著他的兒子負責製作鳥銃,產能低得嚇人,所以使用鳥銃的還是那兩個隊。所幸的是此間地處山區,剩下的八個隊雖然五個是新兵隊,但是幾乎沒有不會使用弓箭的,戰鬥力應該會提升得很快。

    最後便是騎兵隊,戚繼光時代的戚家軍中作為單獨編制存在的騎兵營是在北方守邊時建立的,南方抗倭時代並無此編制。陳文吸取了戚繼光的經驗,又考慮到浙江水網縱橫,道路崎嶇,所以他從建軍之初就只建立了中軍騎兵隊,甚至武器配置也全部按照李瑞鑫的方法來。現在的騎兵隊還是老樣子,一隊十騎,分為兩伍,一個伍長直領一伍,而另一伍則由隊長兼領。

    此次擴軍,陳文將原本二十人的騎兵隊擴大為四十人,馬匹是打王翊的土豪弄來的。大蘭山明軍雖然發育不錯,但是馬匹這東西在江南可是緊俏物件,歷史上鄭成功如此闊綽,也沒辦法建立大規模的騎兵營,而是以身披重甲、手持斬馬刀的鐵人軍作為中堅,便是出於這等無奈。而陳文此次也算是把老營的馬廄掏的差不多了,以至於老營的馬伕現在都要快面臨失業的處境了。

    除此之外,陳文還建立了一支二十人的中軍工兵隊,負責挖坑、佈置陷阱、鋪設鐵蒺藜等工作。

    共和國時代使用過的第二代和第三代工兵鏟陳文倒是軍事歷史論壇上看到過,只不過現在還沒有必要去折騰那個,畢竟連這個編制的設立王翊和他的軍官們都覺得是一種浪費。在他們看來,老營的輔兵們就可以勝任這些工作,只是由於剛剛擊敗了中營,他早先仿造的編制已經得到了成效,所以他們才抱著浪費就浪費,沒準真的有用的僥倖心態默認了。

    鴛鴦陣殺手隊的八個哨分為兩個部分,甲、乙、丙、丁四個哨由吳登科負責指揮,而戊、己、庚、辛四個哨則由尹鉞負責,陳文自己轉而指揮中軍火器隊及中軍工兵隊,為的是把李瑞鑫從此間脫身出來,以全身心的負責騎兵隊。

    編制得到了重新劃分,陳文的南塘營再度進入了瘋狂的練兵狀態,為眼看著即將到來的戰事做準備。而就在此時,王升也來到了大蘭山。

    其實按照大蘭山和薛岙的距離,王升早就應該到了,而馮京第的命令也是叫他先來大蘭山再行前往其他各部明軍。只不過,在王升的計畫中,大蘭山自然是要來的,只是送信並非緊急事,關鍵還是在於等一個人,而這個計畫的關鍵則就在於他在這期間派出去的那些親信了。

    大蘭山老營的中軍大廳內,王翊坐在椅子上看著馮京第的書信。書信的內容很簡單,他馮京第經過了深思熟慮,覺得不能因為個人好惡敗壞了國事,所以同意聯手出兵,而且他還會勸說一些相熟的明軍將領,力爭在開戰前集結出更多的兵力,達到以多打少的效果。

    當然,在信中馮京第依舊認為陳文是閹黨,提醒王翊不要被他所矇蔽云云。

    多年的相交,讓王翊非常清楚馮京第的為人,說到底此人不通實務,還有些書呆子氣,甚至有些食古不化,即便眼下的局勢,他依舊保持著那副平日素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的老東林思想。但若是說他尸位素餐,也不盡然,至少赴日乞師的時候絕對稱得上披肝瀝膽。

    雖然此時此刻,國朝所需要的更多是如他和王江這般的實用型官僚,但是若說馮京第有心敗壞國事,以求獻媚滿清,他王翊卻是斷然不會相信的。現下既然馮京第已經放下了心理包袱決定配合出兵,那麼斷不至於在戰場上搗亂,至於信上的那些老生常言,王翊便直接無視了。

    禮貌性的和王升寒暄了幾句,王翊便端茶送客了。只是此時已經到了晚上,事態又並非緊急,不合適讓送信的使者連夜下山,於是便將其安排在了老營用以迎來送往的驛館之中。

    老營的驛館位於營中東部的住宅區,和陳文所居住的西校場旁的軍營正是處於兩個對立的方向,再加上平日陳文在老營除了孫鈺外沒有太過要好的同僚,有公務也都是直接前往有關部門直接處理,所以對於住宅區的格局並不是很瞭解。

    不過,王升卻住過幾次驛館,而且和家在住宅區的部分官吏也能說上兩句話。而此時,剛剛用過飯的他便來到了一個勉強稱得上熟識的家門口。

    「褚司庫在家嗎?」。

    開門的是褚素先,一見是王升,他卻頗為奇怪。他和王升不是很熟,之前由於去年馮京第被監國殿下派去日本求援才接受過一段時間王翊的領導,也是那時他才與此人有了些點頭之交。只是此時此刻,這王升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家門前,讓他頗感意外。

    出於禮貌,褚素先還是將王升這個不速之客請了進去,只是此人落座的第一句話就差點兒讓他將這廝轟出去。

    「在下聽說,前幾日褚司庫與那陳文鬧了些矛盾?」

    聞言,褚素先頗有些怒不可遏,自己雖然沒有角逐到庫務司主事的職務,但怎麼說也還是銀庫的庫大使,這個外鎮的武將怎敢當面揭自己的傷疤。只是王升的下一句話,卻讓褚素先把轟人的話語又嚥了回去。

    「不瞞褚司庫,在下與那個姓陳的傢伙也有些仇怨。」

    於是乎,這兩個和陳文都有著極大矛盾的存在便懷著同病相憐的心態聊了起來,直到夜深了王升才匆匆離去,而一向拿捏著文官架子的褚素先更是親自將其送出門,不知道的只怕還以為這二人有著多好的交情呢。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4-5 12:09 編輯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