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永曆四年 作者:張維卿(已完成)

 
Babcorn 2016-12-19 15:27: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7 236298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46
       
第十九章 質疑

    待陳文到了打穀場,已經有十幾個人了,不過他都沒見過。

    於是,陳文便自顧自的找了個石磨的檯子坐下,這時,吳登科趕了過來,和陳文提到他一共約了四十幾個人,一會兒就到,希望陳文能等會開講。

    耐著性子等了半個小時,人算是基本上到齊了。至於沒來的,陳文也不打算等了,只當是人家飯晚就可以了。他咳嗽了兩聲,吸引了下人群的注意力,示意大家坐下,便準備開講。不過嘛,有些話卻是要提前說明白的。

    只見陳文拱手一禮,繼而說道:「在下陳文,表字輔仁,暫居村東孫家。余少時好讀史書,偶有所感。現今胡騎凶逞,百姓有倒懸之苦,仁人志士為求興復漢家江山捨生忘死。余暫居於大蘭,自當講述我漢家英雄事蹟,以求激勵人心,早日光復舊地。」

    「好。」帶頭喝彩的吳登科立刻被陳文瞪了一眼,怏怏的盤腿坐好。

    「在下祖上乃是世襲武將出身,余不敢以說書賤業辱沒祖宗英明。是故,在下所講皆是史書中記載之事,諸君若是想聽演義,可起身南向,鎮上的酒樓裡有說書的先兒,他比在下更精於此道。」

    眾人目瞪口呆的聽著這史無前例的講古開場白,竟無一人出聲質疑。

    「今日所講乃是前宋岳王故事,以今日為例,余所講之中未有高寵槍挑鐵滑車、陸文龍挑二呼戰四將之類,因為那是說岳中杜撰之事,史書之中並無其人。不過,楊再興血戰小商河卻是史實,接下來會講到。」

    陳文口中的說岳便是《說岳全傳》,全稱《新增精忠演義說本岳王全傳》,乃是由明末清初的浙江杭州人錢彩編次、清中葉乾隆年間的廣西人金豐增訂的長篇英雄傳奇小說。

    《說岳》全書共20卷80回。前61回是岳飛的「英雄譜」和「創業史」;後19回,主要講述岳飛死後,岳雷掃北的故事。歌頌了岳飛及其麾下將士英勇作戰、精忠報國的忠勇行為,鞭笞了秦檜等人賣國求榮、陷害忠良的醜惡罪行。

    陳文小時候曾經在奶奶家的收音機裡聽過劉蘭芳老師所講的《岳飛傳》,其原著便是這本《說岳全傳》。他只記得該作品經過劉蘭芳老師的演繹更顯驚心動魄、蕩氣迴腸,用以激盪人心其實是甚好的。不過現下說書人地位低下,不符合陳文延攬壯士的需求,所以他只講史書中的故事。

    「陳先生您就講吧,您講什麼我們都愛聽。」

    「就是,吳大哥都跟我們說了,您是有學問的官人,並非那說書的先兒。」

    想不到這粗漢子還有這樣細緻的一面。

    向吳登科點頭示意後,陳文說道:「今日所講,乃是前宋鄂王岳飛故事。岳王名飛字鵬舉,生於崇寧二年的河北西路相州湯陰縣,也就是現在的河南承宣佈政使司彰德府湯陰縣。」

    「岳飛出身於普通農民家庭,年少時,為人沉厚寡言,常負氣節。喜讀《春秋》、《孫子兵法》。」說道這裡,陳文頓了頓。「三國時也有一位英雄喜歡讀《春秋》,諸君可有人知道是誰嗎?」。

    這時,坐在前排的一個漢子大聲說道:「陳先生,您說的是關二爺吧?」

    在得到陳文肯定的回答後,那漢子立刻就贏來了週遭人崇拜的目光,其人也不自覺的坐得筆直,更加認真的聽陳文後面的話。

    「岳飛喜歡讀《春秋》,關羽也喜歡讀《春秋》,由此可見,想要成為名將,須得先讀書,而讀書須有側重,《春秋》就是極好的選擇。」

    此言一出,其他人到也還好,只是那吳登科卻突然問道:「陳兄,您說的那個《春秋》是講什麼的書,在哪能看到?」

    陳文還沒來得及回答,只聽不知道是誰突然「噗嗤」一笑,大聲說道:「吳大哥,你大字不識一個還要讀《春秋》啊。它認識你,你認識他嗎?」。

    接著,眾人便是哄笑成一片。

    「尹二狗!你這廝是皮癢的緊啦?」說著,吳登科便起身欲打。

    眼見於此,陳文先示意吳登科坐下,對於他這種刨根問底的態度,陳文並不想打擊,不過也不想多說,因為這樣會影響到他接下來的節奏。

    「《春秋》一書乃是春秋時代魯國的編年史,由孔聖人修訂而成,乃是儒家六經之一。具體的內容我也記不清楚了,你可以去問孫兄。」

    「哦。」只見那吳登科竟好像真的把這話聽進去了,看他的表情似乎也打算準備去找孫鈺把書借來讀讀。

    我大概是想多了吧,陳文心中不禁自嘲。

    「岳飛早年曾師承於周同,學習騎射。不久周同去世,岳飛每到初一、十五便去祭拜,尊師重道堪為後世楷模。後來,岳飛又向著名槍手陳廣求學,學習刀槍技法,練成之時其武藝竟無敵於一縣。」

    「對了,關於岳飛的師承的問題,在演義中只提到周侗,還說他和林沖、盧俊義、史文恭是師兄弟。可是,其他三個人不過都是《水滸傳》的虛構人物,此事想來是那施耐庵先生借岳飛武藝映襯這三人罷了,當不得數。所以師兄弟一說乃是杜撰。」

    「啊,原來是這樣啊。」那個剛才回答問題的漢子突然發出了一聲這樣的感嘆。這讓陳文開始懷疑《說岳》是不是現在已經成書了。

    「宣和四年,大宋與金人結盟滅遼,以求收復當年被石敬瑭出賣的幽雲十六州。可是這時的宋軍已經糜爛到了幾乎無可救藥的程度,面對已經接近亡國的遼人,傾其全力也只是迎來了慘敗。而這也讓金人看到了大宋的虛弱,為後來南下攻宋埋下了伏筆。」

    這裡,陳文不打算講什麼宋軍內部矛盾,也不打算去講遼軍統帥耶律大石後來的經歷,因為這與岳飛無關,暫時沒必要浪費口舌。

    「這期間,大宋朝廷在真定府招募敢戰士,作為北伐軍的補充,而未及二十歲卻滿懷報國壯志的岳飛憑藉他出色的武藝成功入選,並且成為了一個分隊長。」

    「這時,後方有賊寇作亂,岳飛便領兵進攻,以伏兵之計生擒作亂的賊首,立下大功。可是這一年,岳飛的父親去世了,於是他便趕回家鄉守孝。而這就是岳飛第一次從軍的經歷。」

    「兩年後,岳飛家鄉附近發生水災,岳家生計艱難,為了謀生,他又到河東路平定軍投戎,被擢為偏校。」

    講到這裡,陳文的聲音開始低沉了起來,因為下面即將到來的是整個故事的低潮期。

    「又一年,金人南下試圖滅宋,宋徽宗為了不當亡國之君連忙禪讓給他的長子,也就是後來的欽宗皇帝,而他們也就是後來岳飛北伐時提出的迎回二聖中的這二位。」

    「原來就是他們啊。」又是先前回答問題那位,陳文的這個說法讓在座的很多人對這位徽宗皇帝產生鄙夷之情。

    「這年,金人包圍大宋京師東京汴梁城,宋欽宗被迫求和,割讓太原等地,於是金人撤軍。然後,宋欽宗又反悔了。於是金人大舉進攻太原,在攻陷太原後再次包圍汴梁。」

    「這一次,汴梁城再也沒有上一次那樣大規模的勤王軍了,兵力與宋軍相差無幾的金人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攻破了城池。金人攻佔汴梁後,燒殺搶掠、**擄掠、強迫漢人剃髮可謂無惡不作,幾與如今之滿清韃子無異。」

    此言一出,眾人皆流露出憤怒之色。如何形容都不如拿眼前的實例做對比來的清晰,況且陳文手中並無史料,本人也不是考據帝,具體情況他根本記不下來。

    「余早年對於滿清韃子當初一定要起國號叫後金很是奇怪,後來讀到這段歷史才算是明白了,怪不得韃子非要如此呢。雖然他們本非一族,但是從野蠻一事上來看還是有師承關係的。」

    接著,陳文扔下了一顆重磅炸彈。

    「靖康二年四月初一,金軍在擄掠了大量金銀財寶後,挾持著宋徽宗、宋欽宗、皇后、太子、公主、宗室以及孫傅、張叔夜、秦檜等幾個不肯屈服的官員還有不下十萬人的百姓作為他們的奴隸一起帶回金國。」

    「秦檜?」眾人瞪大了眼睛,全然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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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解惑

    「秦檜?」眾人瞪大了眼睛,全然不可置信。

    陳文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了,因為他最初讀到這段歷史時也是這個樣子。「沒錯,就是秦檜。那時的秦檜還不像後來那般賣國求榮,只是人是會變的。沒有人生下來就是漢奸,這完全在於大難臨頭之時的抉擇。」

    「舉個例子,崇禎十五年,松山之戰王師敗績,主帥洪承疇被俘。當時無論親疏賢愚,所有人都認定洪承疇會義不辱身,就連烈皇都親自撰寫祭文,賜祭九壇。可是誰又想得到那洪賊不光降了韃子,還爬上了韃子皇太后的床,與那奴酋皇太極做了同靴兄弟。」

    崇禎祭奠洪承疇確有其事,後世常有人拿此事諷刺洪承疇。而大玉兒色誘一說卻出自野史,當然,正史也不會寫這個。但是經過了後世那鋪天蓋地的清史劇的洗禮,陳文那個時代的電視劇觀眾只要看過辮子戲的就沒有人不知道,孝莊床上三兄弟的故事。

    只不過,這在現在而言卻是聳人聽聞的,而陳文要的就是這份聳人聽聞,因為這是他們願意接受的。

    「洪承疇睡了韃子皇太后?」果不出陳文所料,這個爆炸性信息直接把眾人打矇蔽了。

    陳文用著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正是,那時的韃子皇太后還是莊妃,是奴酋皇太極的小妾。這個消息是我無意間從北直隸的真韃子嘴裡聽到的,當是他們在酒館裡吃酒。本來我只以為是說笑,後來又聽到其他韃子也說過幾次,可謂眾口一詞,這才敢相信。」

    這樣的桃色八卦實在是比故事本身更加奪人眼球,只見那群漢子竟自顧自的討論了起來,激烈之處不下後世外國議會論戰。

    「都把嘴給老子閉上!」只見吳登科滿臉怒氣,一下子站了起來。「你們在這爭論有個卵用,等日後把那洪賊抓來自然可以問個清楚!」

    有志氣!

    可是,陳文卻知道,歷史上洪承疇並沒有再被人擒獲。雖然他活著時飽受譴責,死後也被清政府定性為貳臣大加諷刺,可是他的故居卻在新社會成為了愛國主義教育基地。

    這樣的事情估計他自己也不曾想到吧。

    拋開這個明顯跑題的念頭,陳文暗自思量,不能任由他們繼續如此了,須得把話題帶回來,否則自己博學的名聲沒傳出去,淫棍的名聲倒是人盡皆知了。

    待吳登科制止了眾人的議論,陳文繼續說道:「我記得唐代大詩人白居易曾經有一首詩這樣寫過:贈君一法決狐疑,不用鑽龜與祝蓍。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年身便死,一生真偽有誰知。」

    「從現在看來,正應在了這兩個不要祖宗的狗漢奸身上。」

    見眾人皆陷入沉思,陳文頓了一頓,繼續說道:「這時候,當時還是康王的宋高宗正在河北招募軍隊,試圖為汴梁解圍。剛剛從平定軍突圍回到家鄉的岳飛目睹了金人入寇後百姓慘遭殺戮、奴役的情形,心中憤慨之下,便意欲投軍,驅除韃虜。可是他又擔憂老母年邁,妻兒力弱,在亂世中難以安身,心中猶豫不決。」

    「眼見於此,岳飛的母親姚氏便積極勉勵岳飛「從戎報國」,還為他的後背上刺上『盡忠報國』四字以為訓示。岳飛牢記母親教誨,別過親人,便去投軍抗金了。從此,我華夏的歷史上終於迎來了一位力轉乾坤的英雄。」

    「盡忠報國?陳先生,不應該是精忠報國嗎?」。新的質疑又出現了,而陳文也樂於解答這些質疑的聲音,因為這樣留下的印象會更加深刻。

    「這個問題我曾經花費了很長時間去查閱史書,也詢問了很多相識的讀書人。最後的結論是關於岳母刺字的故事,其實在宋朝時是沒有相關記載的,就連岳飛的孫子岳珂的著作裡也沒有相關記錄。這件事情第一次出現是在元朝人修的《宋史》裡。至於精忠報國嘛,各位可以去查,那是從本朝的話本小說裡才流行開來的說法,更不可信。」

    「靖康二年五月初一,康王在今天的歸德府商丘即皇帝位,是為宋高宗,改元建炎。這期間,岳飛先後在河北兵馬大元帥府、河北西路招撫使張所、抗金名將王彥等部參加對金人的作戰,並打出了新鄉大捷。」

    「後來,岳飛與王彥在用兵方略上不和,率部接受東京留守宗澤的領導。宗澤其人能力出眾,很快就穩定住了局勢。而岳飛也憑藉著他的膽識、謀略和勇武,不斷的殺賊立功,從而獲得晉陞。」

    「可是好景不長,宗澤連續二十四次上書宋高宗趙構,力主還都東京,並制定了收復中原的方略,均未被採納。他因壯志難酬,憂憤成疾,最終於建炎二年七月十二,臨終三呼「過河」而卒。後來也是宗澤之子和岳飛一同扶柩至鎮江的。」

    「對了,這位滿腔忠義的老英雄宗澤和吳兄弟乃是同鄉,也是金華府義烏縣人士。」

    「啊?」吳登科不出陳文意料之外的一驚,可是流露出吃驚神色的卻不只是吳登科一人,在場四十幾個起碼有一半人是如此。

    這倒是讓陳文哭笑不得,怪不得此事吳登科這廝那麼上心呢,合著這四十幾個人應該大多都是他的老鄉吧。即在自己面前買了好,又增添了和同鄉的情誼,真是一舉兩得啊。

    「可是,宗澤的繼任者杜充卻沒有他的那份能力。沒過多久,剛剛開始穩定住局勢並試圖北伐的宋軍開始迎來了連戰連敗,先後丟失了汴梁和建康兩座大邑,建康就是今天的南京城。建康失守不久,杜充就降金了。」

    「這期間,一些將領在失敗的情緒下就動了投金的念頭,於是他們就推舉當時已經頗具威名的岳飛為主帥一同投金。岳飛假意應允,乘其不備,與之相鬥,竟連殺數十人,準備投金的諸軍盡皆驚懼,接著岳飛訓誡了一番,軍心遂安。」

    聽完這話,場下的不少人都對岳飛的有勇有謀表示了由衷的讚歎。待打穀場重新安靜下來,陳文的語氣也逐漸激盪起來。

    「建炎四年二月,金軍統帥完顏宗弼在狂追宋高宗三百里後,發現自己真心跑不過這位長腿天子後,於是帥兵劫掠臨安、明州等地,準備回金國享福去。結果途徑常州之時,遭到了岳飛的阻擊。是役,岳飛四戰四捷,生擒金人萬戶等十一人。嗯,那個完顏宗弼就是演義裡的那個反二號金兀朮。」

    「那反,那個一號是誰啊?」

    這時,只聽那個被吳登科稱為尹二狗的漢子立刻譏諷道:「笨蛋,反一號肯定是秦檜那狗賊啦。」接著,他又轉過頭向陳文問道:「是吧,陳先生。」

    「正是如此。」

    得到了陳文確定的回答後,那漢子眉毛一挑,滿臉的傲氣就好像是在說:「瞧瞧,你們二狗哥哥我也是有見識的人。」

    「常州阻擊戰之後,岳飛奉命和當時駐紮鎮江的韓世忠一起收復建康。而這時,韓世忠在黃天蕩與完顏宗弼決戰,此戰,韓世忠的妻子梁紅玉親自擂鼓助戰,士氣大振的宋軍最終以八千兵大敗十萬金軍,極大的打擊了韃子的囂張氣焰。」

    「好!」

    「陳先生講得真好,梁紅玉女中豪傑啊。」

    「韓蘄王也是慧眼識珠啊。」

    看著韓世忠的風頭在這裡徹底被他的妻子壓下去,陳文絲毫不覺得意外,獵奇的心態幾乎每個人都有,況且梁紅玉也確實配得上女中豪傑這四個字。

    「其實,梁紅玉這個名字是本朝萬曆年間張四維首輔起的,先前的史書裡只說是梁氏,沒有記載名字。」

    「哦。」

    「黃天蕩大捷之後,完顏宗弼被韓世忠堵在黃天蕩了四十八天,飢寒交迫,最後靠著漢奸獻計挖通了秦淮河,又設法燒燬宋軍艦船的船帆,才勉強脫身。」

    聽到這裡,眼前諸人似乎很有些惋惜。作為一個現代人,陳文無法評定當時的情況下如果金軍被堵在江南最後會是什麼樣的結果,不過這不妨礙他在這上面加把火。

    只見他話鋒一轉。「這樣的例子其實還有很多,比如發生在本朝的渾河血戰,亦是如此。」

    「天啟元年三月,瀋陽渾河之畔,為了掩護身後的浙軍同袍結陣,三千四川白桿兵毅然從浮橋上渡過渾河,在北岸列陣。」

    「這時,圍攻瀋陽的韃子見王師抵達,立刻派出了正白旗迎戰。出乎韃子意料的是,一向凶悍的正白旗在川軍面前潰不成軍。眼見於此,老奴只得又派出其親領的正黃旗出戰,同樣不敵。兩次攻擊,韃子傷亡高達兩千餘人。」

    「如果事情按照正常的情況發展下去,川軍掩護浙軍結陣完成,兩部匯合,韃子本不足持。老奴若是撤軍而去,或許只損失部分兵力;若是強衝大陣,能否倖存尚且未定之數。」

    「可是,正當韃子拿川軍毫無辦法之時,漢奸李永芳收買了瀋陽的被俘炮手,向川軍大陣開炮,轟開了軍陣,而後韃子一擁而上,川軍大敗,最後只有少量川軍撤退回南岸。」

    「擊潰川軍後,韃子渡過渾河迎戰剛剛完成結陣的浙軍車陣。車陣乃是戚少保當年用來對抗蒙古韃子騎兵的利器,可是在川軍慘敗的情況下,浙軍的車陣就顯得肉搏兵種數量單薄。」

    「可是即便如此,浙軍的將士們依舊屹然不動,憑藉著車陣不斷的擊退韃子的進攻。於是韃子不斷抽調援軍,後來連瀋陽城的守城部隊也抽調一空,才在浙軍彈盡矢絕的情況下突破車陣。」

    「見突破了車陣,韃子歡呼雀躍,可是當他們看到車陣後的情狀後,那即將獲勝的興奮之情立刻煙消雲散。因為車陣之後,便是由倖存的浙軍將士以哨為單位組成的一個又一個鴛鴦陣。」

    「靠著戚少保傳下來的鴛鴦陣,處於數量上絕對劣勢的浙軍將士奮勇廝殺,鴛鴦陣所到之處,韃子便是血肉橫飛。但是此前連續兩天的急行軍和激烈戰鬥造成體力不支,使得浙軍將士不斷的倒下,永遠的倒在了遼東那冰冷的黑土地上。」

    「直到最後,從最開始就大概只有韃子幾分之一兵力的浙軍只剩下了總兵官童仲揆和戚少保的侄子戚金以及數十個負傷的浙軍士卒。此刻,夕陽西下,精疲力竭的韃子再也鼓不起沖上去廝殺的勇氣了,在老奴的一聲令下,韃子萬箭齊發,童總兵和戚將軍等人全體殉國,無一人降虜。」

    光有惋惜是不夠的,痛恨才能印象深刻。

    參加渾河血戰的浙軍都是來自當年戚金將軍按照戚繼光整訓方法重新編練的新的戚家軍,而這些人大多來自金華府的東陽、義烏二縣,與眼前的眾人大多有同鄉的關係。在陳文看來這樣更容易產生兔死狐悲之情。

    「而這期間,總兵官童仲揆先後向已經接近戰場的奉集堡總兵李秉誠、虎皮驛總兵朱萬良等三萬遼軍和遼東巡撫袁應泰求援,可是卻沒有哪怕一個人到達戰場。」

    「韃子很強嗎?很強。真的不可戰勝嗎?我不信!至少那些殞身渾河之畔的忠烈們向我們證明了,韃子也是人,老子一刀捅進去他特麼也得死!」

    「若是沒有漢奸轟開川軍大陣,若是遼東巡撫和援軍哪怕只有一部站出來接應這些浙軍將士,瀋陽之戰也不至於此。若不是如此,這天下之事也不至於發展到今天這個樣子。」

    「可正是這些狗漢奸和慫貨遼軍導致了浙軍的全軍覆沒,也正是這些狗漢奸和慫貨遼軍敗壞了國事,讓更多的百姓因為他們的貪婪、自私和怯懦而付出了生命的代價。而他們卻在做完這一切之後,就如同哈巴狗一般趴在韃子腳下去舔食他們掉下殘羹冷炙。」

    陳文很清楚,他這樣說其實是極片面的。

    自遼事起,無數的遼東將士為了收復故土戰死沙場,可也有更多的遼軍卻在為了自身的利益不斷的出賣隊友,渾河血戰中的川軍和浙軍、松山之戰的秦軍以及歷次援遼的各部明軍的下場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而這其中,作為賣隊友這門學問的集大成者,關寧「坑爹」鐵騎的領袖人物祖大壽和吳三桂這對舅甥,更是連自家親戚都不放過。而等他們把能賣的全賣光了之後,這群人渣就毫不猶豫的把頭一剃,規規矩矩的去給滿清奴隸主們當奴才去了。

    想想後來吳三桂反清稱帝,真是讓人唏噓不已。一個人能夠靠賣隊友成為人生贏家,也是千古奇聞了。不過若是再聯想下他那個敗亡結果,到分明是他不賣隊友的話這個遊戲就不會玩了的樣子。

    眼見著天色已晚,本來打算以岳飛收復襄陽六郡作為今天的結束點的陳文,也只得放棄了這個想法。

    真是計畫趕不上變化啊。

    只是眼前的眾人,卻還是那般沉默的坐在地上,全然沒有自己講述靖康之恥時的憤怒和黃天蕩大捷時的雀躍,這讓陳文對於今天的演說效果產生了懷疑。

    可是,過去的事情無法挽回,既然今天已經這樣了,那就再看明天吧。

    「今天天色已經不早了,諸君還是先回去吧,夜深了路不好走。若是想多聽些,明日每人帶一根柴火,點起篝火也不至被夜裡的山風吹得傷了身子。」

    說罷,陳文拱手一禮,便自顧自的向孫家走去,彷彿全然沒有再理會眾人的打算。

    回到孫家,陳文匆匆的和孫家人見過禮,也沒有什麼心思和孫鈺再聊些什麼,便去睡覺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4-4 22:3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47
第二十一章 講古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完全亮,吳登科就跑來敲孫家的門,看他的樣子好像一晚上都沒睡好。

    一問才知道,原來是他想找孫鈺借《春秋》看看。可是他又怕孫鈺上值早,碰不上,所以才來打擾他人清夢。

    在孫鈺滿心疑惑的將書房的一本《左傳》交給吳登科後,只見眼前這人竟然在他全然不可置信的目光下細細的摩挲著書皮,眼中滿是珍愛,就彷彿是在撫摸新婚妻子的肌膚一般。

    這樣的色授魂與,孫鈺也曾有過。他早年家貧,每借到一本好書時都會這樣。可是他卻萬萬無法將這一切和眼前這個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聯繫在一起。

    在確定吳登科沒有得病之後,孫鈺便趕忙著去上值了。從來到大蘭山,他肯定是每天第一個到的,今天也不會例外。

    孫鈺走後沒多久,陳文就起床了,今天還要繼續講古,所以要提前做好準備。雖然昨天的結果看樣子不是很理想,但是他相信,只有堅持下去才會成功。

    見陳文出了屋門,吳登科立刻就跑了過來,張嘴就要陳文給他講解他手中的那本《左傳》。

    到了這時,陳文卻顯得比孫鈺更加鎮定,畢竟昨天已經見過了吳登科的神情。他二話不說就把書放到了西屋的桌子上,然後拽著吳登科去北屋吃早點。

    吃飯時,看著吳登科心不在焉,滿臉猴急的樣子,陳文竟突然有種場景錯亂的感覺。

    待吃過早飯,陳文便帶著吳登科去西屋講《左傳》。

    只不過,他只講了一個鄭伯克段於鄢的故事,就以吃多嚼不爛的名義把吳登科推出了門。臨別時還告訴他今天晚上的講古繼續,另外明天早晨再給他講下一個故事之前,他得好好談談今天這個故事的感想。

    送走了吳登科,陳文回到屋子裡繼續修改先前已經做好的演講稿。

    昨天晚上講過的可以先不管,今天要從收復建康開始,岳飛的故事還很長,郾城之戰和岳飛之死都是重頭戲。

    除此之外,陳文又修改了下結尾,希望能夠比先前設置的更加符合這個時代的道德標準。

    廢寢忘食的忙了一天,吃過了晚飯,陳文帶著忐忑的心情向打穀場走去。早上聽吳登科提及,昨天陳文走之後,大夥盡皆沉默不語的散了,也都沒有說什麼,這讓他對昨天的演講效果更加質疑了。

    倒是今天,孫鈺和孫銘兄弟也跟在陳文身後去聽他講古,這讓他頗有些喜憂參半。

    大概是機遇與挑戰並存的緣故吧。

    走在路上,村子裡但凡看見陳文的人大多會對他指指點點,而其中的一些聲音也傳到了他的耳朵裡。

    「你看,那就是昨天晚上講古的陳先生,聽說他好有學問呢。」

    看來還不錯嘛。

    「原來就是他昨天說洪承疇睡了韃子皇太后的啊。」

    媽蛋。

    果然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剛過去一天,就好像地球人都知道了似的,這桃色新聞的傳播能力也太強大了吧。

    待陳文和孫家兄弟走到村口,只見打穀場裡竟早已經有不少人在那裡等候了,一眼望去,竟比昨天還要多。而且,無論是從村子裡,或者是從別的方向,竟然還有人不斷的往打穀場而去。

    只是一點,無論已經到了的還是正在趕來的,手裡都拎著一根木棍,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史前古惑仔集會呢。

    對此,陳文的心中也只剩下了哭笑不得,只希望他們不都是來聽桃色新聞的。

    似是看到了陳文的到來,吳登科立即越眾而出,一路小跑的來到陳文和孫家兄弟跟前,行了一禮,然後大聲說道:「陳兄,昨天大夥聽了您講古後,都覺得您博學多聞,絕非常人。這不,今天大夥又都來了,還叫上不少熟識的兄弟一起來聽您講古。」

    陳文拱手回禮,他知道這裡肯定有不少是吳登科的功勞,而且若不是他的話,昨天自己基本上也是冷場。

    走在前往昨天那個石磨的路上,不斷有人向陳文行禮,訴說著他們對陳文的仰慕。而陳文也一一回禮,唯恐失了禮數,讓他人覺得自己傲慢無禮。

    這是他在現代從來沒有獲得過的禮遇,也是來到這個是時代後一次獲得如此的禮遇,而他相信,這亦只是剛剛開始而已。

    待陳文走到石磨前,吳登科示意眾人將手中的木柴堆放在人群中央的位置,並預留了空地,準備在天黑之後點燃篝火。

    見眾人重新落定,陳文便不再等待,開始今天的講古。雖然此時依舊有人趕來,但是出於時間安排的考量,也只能如此了。

    只不過,不光今天新來的人要求陳文將故事重新講起,就連昨天就已經來過的熟面孔也想再聽一次。既然如此,陳文只得迎合眾意,把岳飛的故事從頭講起。

    所幸的是,每次有人出現疑問想要打斷時,都會被附近已經聽過的人制止,然後低聲與其按照陳文的說法解釋,所以講述的飛快。而且,陳文也沒有再去講渾河之戰的故事。

    很快,陳文就將昨天講過的故事又講了一遍。接著,他便沿著黃天蕩大捷繼續講下去。

    「在韓世忠和金軍相持於黃天蕩的同時,岳飛已經開始率部進攻建康的金軍。」

    「建炎四年四月二十五日,岳飛在建康城南三十里的清水亭首戰告捷,史載,金兵橫屍十五里。五月初,岳飛在建康南面的牛頭山紮營,在夜間以百人敢死隊騷擾金軍,金軍傷亡甚大。於是,完顏宗弼決定放棄建康,準備從建康城西北的靖安鎮向北岸的宣化鎮渡江。」

    「見韃子準備逃跑,岳飛立刻帥領騎兵三百、步兵二千衝下牛頭山,大破金軍,進據新城。接著又追至靖安,消滅了未及渡江的金軍。此役,岳家軍僅斬殺真夷就超過三千,擒獲二十多名軍官。至此,建康得以收復。」

    「紹興二年,岳飛平定了作亂於道州、賀州的賊寇曹成。而這一戰後,一個曹成的部將加入了岳家軍,他的名字叫做楊再興。」

    「紹興四年春,岳飛上《乞復襄陽札子》提議北伐收復失地,其目標便是金人委任的傀儡,偽齊皇帝劉豫控制的襄陽六郡。對此大宋朝廷表示認可,但宋高宗又特別規定岳家軍不得稱『提兵北伐或言收復汴京』,只以收復六郡為限。」

    「紹興四年四月十九,岳家軍自江州起兵北伐。五月初五,岳家軍直抵郢州城下。第二日黎明時分,岳家軍向郢州發起總攻。戰鬥異常酷烈,岳飛坐在大纛下指揮,忽然有一大塊炮石飛墜在他面前,左右都為之驚避,岳飛的腳卻紋絲不動。見主將如此,士卒皆奮勇攀登雲梯,攻上城牆。此戰殺敵七千餘人。」

    「郢州收復後,岳飛決定兵分兩路。由張憲領軍攻隨州,岳飛親領大軍直趨襄陽,與敵軍主將李成決戰。誰知那李成見郢州一日便被攻破,再無勇氣據守,倉皇逃遁。五月十七,岳飛兵不血刃,凱歌入襄陽。五月十八日,牛皋與張憲合兵攻下隨州,俘虜了五千敵軍。」

    「此役,年僅十六歲的岳雲,手持兩桿數十斤重的鐵錐槍,第一個沖上城頭,為收復襄陽重鎮立下了大功。所以,演義中說岳雲是用錘的,又是謬誤。」

    「哈哈。」經過了前半段的重新宣講,新來的人在其他人的解釋下,也漸漸的開始相信陳文的話了,即便陳文說出一些和他們先前聽到的有所不同,也多是善意的笑笑。

    「岳飛出師大捷,讓韃子委任的傀儡皇帝劉豫分外恐懼,於是那廝急忙抽調大軍,並請來了大批真夷,號稱三十萬大軍,準備奪回襄陽。可是,立刻就被岳家軍擊敗。見不能如願,敵軍只得固守鄧州,以遏制岳家軍北上的勢頭。」

    「七月十五日,王貴、張憲在離鄧州三十餘里的地方,與敵軍數萬人接戰。岳飛又分遣王萬、董先軍兵突擊,敵軍大潰。俘金將領楊德勝等二百餘人,奪馬二百餘匹,衣甲不計其數。只有敵將高仲帶領殘部逃入鄧州,閉門堅守。」

    「七月十七日,岳家軍收復鄧州,活捉了高仲,斬殺敵軍無算,岳雲再次率先登城。鄧州收復後,岳飛隨即派遣李道前往唐州,並於二十三日收復了唐州州城。與此同時,王貴和張憲在唐州以北三十里,再次擊敗金與偽齊聯軍,以掩護李道收復州城。同一天,信陽軍也被攻克。」

    「至此,岳家軍成功收復襄陽六郡,而這也是岳飛第一次北伐中原。」

    「岳家軍收復襄陽六郡是靖康之後,偏安江南的大宋第一次大規模收復失地。收復襄陽六郡後,岳飛積極恢復生產,整頓防務。很快,這裡就成為了大宋北部防線的防禦和進攻重心。而這裡一直到了一百多年後才被後來的蒙古韃子攻陷,大宋也在那不久就亡國了。」

    「建炎四年,也就是岳飛正在致力於收復建康的時候,洞庭湖匪鐘相、楊幺裹挾飢民起兵反宋。大宋朝廷數次圍剿,皆鎩羽而歸。到了紹興五年二月,忍無可忍的大宋朝廷派出了岳飛統軍五萬進攻洞庭湖。」

    「紹興五年四月,岳飛抵達潭州,賊眾聞聽岳爺爺至,競相投降。到了六月初二,楊幺麾下大將楊欽歸降岳飛,楊幺部眾大多解體,只剩下他和部將夏誠尚且據寨自守。眼見於此,岳飛遣降將楊欽為嚮導,大舉進攻楊幺、夏誠。很快,楊幺被俘身死,夏誠也被擊敗。綿延數年的洞庭湖匪亂被岳飛在兩個月之內徹底平定。」

    「此戰,岳飛收服兩萬七千餘戶,十萬餘人,得壯丁五六萬人整編入軍。與舊部共分為背嵬軍、前軍、右軍、中軍、左軍、後軍、游奕軍、踏白軍、選鋒軍、勝捷軍、破敵軍、水軍等十二軍,到了此時,岳家軍軍勢大成。」

    這時,見黃昏已去,陳文便招呼著吳登科等人點起篝火。

    接著,他又繼續講述岳母去世、岳飛第二次北伐收復商州等地、第三次北伐成功守衛了襄陽等已經收復的土地和南宋朝廷內部主和派與主戰派的矛盾以及岳飛第四次北伐中原中的楊再興血戰小商河、郾城大捷、潁昌大戰等役。

    直到陳文講述到朱仙鎮大捷後,岳家軍包圍開封,準備直搗黃龍之時,夜色已經深了,可是打穀場內眾人的熱情卻也到達了頂點。

    可是在這歡呼雀躍的場面下,陳文卻知道,這個故事講到了這裡,英雄奮起逆轉華夏命運的篇章已經結束,而屬於英雄的史詩也即將落幕。

    「正當這十年之功,幾近大成之時,宋高宗竟然下令班師回朝。岳飛鑑於已然完勝的戰局,上書爭辯,可得到卻是十二道用金字牌遞發的班師詔。」

    「等到,岳飛撤軍後,本已經無力再戰的金人再次襲來,重新侵佔了岳飛此次北伐收復的失地。至此,十年之力,廢於一旦!」

    「紹興十一年,金人見無力滅宋,便重開議和。這時,那個戰場上的失敗者完顏宗弼給奸相秦檜置信說『始殺岳,復議和』,於是,狗漢奸秦檜開始大力陰謀陷害岳飛、韓世忠等主戰派將領。」

    「紹興十一年四月,張俊、韓世忠、岳飛三大將被調離軍隊,到臨安樞密院供職。八月初九,岳飛被罷樞密副使,岳飛自請回到江州廬山舊居賦閒。」

    「岳飛此時已無兵無權,但對他的迫害卻仍在步步緊逼。在秦檜授意下,張俊利用岳家軍內部矛盾,威逼利誘都統制王貴、副統制王俊先出面首告張憲『謀反』,繼而牽連岳飛。」

    「張俊私設公堂,向張憲嚴刑逼供,毫無結果之下,竟捏造張憲口供『為收岳飛處文字謀反』。岳飛在江州居留,為時甚短,就接到宋廷的命令,召他回臨安府。」

    「紹興十一年十月十三,岳飛被投入大理寺獄中,此前其長子岳雲也已下獄。岳飛義正詞嚴地面對審訊,並袒露出背上舊刺「盡忠報國」四大字,當時的主審官何鑄見此,亦為之動容。何鑄查得岳案冤情,如實稟告秦檜。秦檜卻說:『此上意也!』,於是改命其親信萬俟卨主審此案。」

    「紹興十一年十一月初七,宋金『紹興和議』達成:由宋向金稱臣,將淮河以北的土地全部劃歸金國,並每年向金貢奉銀絹各二十五萬兩匹。」

    「和議雖已達成,但是岳飛依然沒有被釋放。萬俟卨等逼供不成,為了坐實冤獄,又為岳飛羅織罪名,欲將岳飛置之死地。」

    「屆時,眾多忠義之士不忍岳飛被陷害,上書為其伸冤。可是等待他們的卻是罷官奪職和下獄處死。眼見於此,曾經被岳飛保護過的韓世忠也出來過問此事。」

    「我記得史書上是這樣寫的:獄之將上也,韓世忠不平,詣檜詰其實。檜曰:『飛子云與張憲書雖不明,其事體莫須有。』世忠曰:『莫須有三字何以服天下?』」

    「是啊,莫須有三字何以服天下,這句話直到今天依舊正聾發聵。可是,宋高宗和秦檜這對昏君奸臣卻打定了主意要置岳飛於死地,奴顏婢膝的換取韃子所謂的寬容。」

    「紹興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宋高宗下旨:『岳飛特賜死。張憲、岳雲並依軍法施行,令楊沂中監斬,仍多差兵將防護。』」

    「這一天,岳飛在大理寺獄中被殺害,時年三十九歲;岳雲和張憲被斬首。而岳飛的供狀上只留下八個字作為絕筆」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幾乎是用吶喊將這八個字吐出口之後,陳文卻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他頓了一頓,長舒了口氣,讓自己胸中的憤懣之情得到了片刻的釋放。

    接著,陳文說道:「余少年開蒙,頑劣不堪,但是當先生講解岳王的名篇《滿江紅》時,卻是認真非常,至今猶記在心。」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曾經有人問岳飛:『何以致太平?』岳飛回答道:『文官不愛財,武將不惜死,天下太平矣。』而這也是他一生的寫照。」

    「史書中記載,士兵生病了,岳飛親自為他調藥。將士遠征,岳飛的妻子李孝娥就會去他們的家慰問,有戰死的,會為他流淚痛苦並且撫育他的孤兒。朝廷有賞賜犒勞,都分給手下官兵,一絲一毫也不佔有。」

    「岳家軍軍紀嚴明,號稱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士兵只要奪取老百姓的哪怕只是一根麻繩,也會立刻斬首示眾。士兵夜裡宿營,老百姓知道是岳家軍來了,都願意接納,可是絕對沒有士卒敢擅入。」

    「岳飛善於以少擊眾。凡是有所行動,就召集手下軍官,商議確定然後作戰,所以兵鋒所指,所向披靡。即便突然遇到敵軍襲擊也毫不慌亂。就連深恨岳飛的完顏宗弼也評論岳家軍是:撼山易,撼岳家軍難。」

    「我想,大概正如說書先生口中的那樣吧,岳飛乃是應劫而來,乃是為了力挽華夏之天傾而來,我們這些漢家兒郎應為有這樣的英雄而感到驕傲。也正是這樣的一位輝耀古今的千古完人,卻最終殘死在昏君奸臣的屠刀之下。」

    「現在我們試想一下,若是沒有那十二道金牌,岳家軍勢必直搗黃龍,收復燕雲舊地,洗雪靖康之恥。若是沒有那十二道金牌,無力繼續作戰的金人勢必退回塞外,泯滅於蠻夷之中,而大宋也再不用繳納歲幣,為蠻夷臣屬。若是沒有那十二道金牌,憑藉著山河之險,一百多年後,人才濟濟、科技發達的煌煌大宋也未必會亡於暴元!」

    「可是這一切,卻結束於那十二道金牌,結束於那莫須有的罪名,結束於那句始殺岳,復議和的無恥讕言。昔劉宋殺檀道濟,道濟下獄,嗔目曰:自壞汝萬里長城!。今日看來,正乃是歷史重演。」

    「所幸,天日昭昭,宋高宗天閹無後,大好江山只得讓與他人之子。」

    「所幸,天日昭昭,秦檜之妻王氏善妒且不能生育,以致那奸賊只得過繼他人之子為嗣。」

    「所幸,天日昭昭,紹興三十二年,宋孝宗即位,岳飛沉冤得雪,數十年後,宋寧宗即位,追封鄂王。」

    「從此之後,歷朝歷代,供奉不絕,血食不斷。」

    「自此,始可知,忠臣義士有上天垂憐,有生民眷顧;昏君佞臣為祖宗厭棄,為百姓唾罵。」

    看著眼前已經嗚咽成一片的眾人,陳文再不想說什麼了。

    他仰望夜空,暗自禱告。

    願後世子孫再不忘記任何一位為了華夏文明的延續而奮戰過的英雄!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47
第二十二章 放棄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已是七月十七了。

    這些天來,陳文每天早上聞雞而起,然後為已經趕來的吳登科講解《春秋》。

    本來,陳文以為吳登科在聽完他講關羽和岳飛都讀《春秋》的事之後跑來借書,並央求其講解不過是一時興起而已。

    可是,讓他沒想到從那以後吳登科每天都會一早趕來,聽完之後才去做些營生。甚至為了應對陳文那個關於感想的問題,他開始每天午飯時都要去老營找孫鈺,只為了讓孫鈺能抽空再給他講解一番,以便加深印象和獲取新的靈感。而這也讓陳文開始對吳登科轉變了一些印象。

    給吳登科講完《春秋》之後,陳文便開始為晚上的講古做準備,而這一般要持續到午飯時分。吃過午飯,陳文則開始約見一些有了初步瞭解的目標,一直到晚飯時分才會結束。而晚飯之後,他便會如期前往打穀場講古。

    在最初的兩日講述岳飛的事蹟之後,陳文又接連講述了班超三十六人定西域、馮奉世矯旨斬莎車國王、傅介子震驚列國的斬首行動、耿恭的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和王玄策一人滅國的故事。

    隨著一天天的過去,每天來聽陳文講古的人數也從第一天的四十餘人,到第二天的近百人逐漸發展壯大,到了今天已經有足足四五百人之眾,以至於這個村子的打穀場已經有些裝不下了,而這似乎還在繼續增長。

    每天一到晚飯後,周圍的村子、南面的鎮子和山上的老營,總會有人成群結隊的向這裡趕來,等到講完之後,再成群結隊的往家趕。而村子裡的村民們,也藉著近水樓台的緣故,在這裡出售些酒水和吃食。

    這一切,似乎對於他們而言就彷彿是在趕集一般。

    雖然在人數突破兩百的時候,他就準備換個更開闊的地方講古了,但是在村長隔三差五送來的螃蟹面前,陳文突然發現他的理由似乎也開始變得無力了起來。

    講古結束後,陳文便通過和聽眾的交談發展新的目標,以便第二天下午約見。結束後,他便回到孫家和孫鈺繼續聊聊國內國際形勢。

    而對於陳文而言,這一天之中也就此時能見到孫鈺了。這些天大蘭山老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孫鈺每天都要很晚才能下值,而且累個半死,以至於其很少其很少去聽陳文的講古。

    這樣的日子,對於陳文而言可謂充實而緊迫。充實在於每天都有事情做,不像住在大蘭山上的時候總會由於無所事事而懷疑。而緊迫則是因為距離九月清軍圍剿四明山抗清基地的時間,越來越近了!

    夜已深,今天的故事也已經基本講得七七八八了,但是眼前的眾人卻依舊因為故事中甘延壽、陳湯斬殺匈奴郅支單于的事蹟而激動不已。

    「斬殺匈奴單于之後,甘延壽和陳湯便向大漢天子報捷。這封奏疏我讀書時曾經看到過,其中有一句話甚合我心。故此,昨日我特意找孫司庫借書把這段話抄寫了下來,今天誦讀與諸君。」

    說著,陳文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紙,大聲朗讀。

    「臣聞天下之大義,當混為一,昔有康、虞,今有強漢。匈奴呼韓邪單于已稱北藩,唯郅支單于叛逆,未伏其辜,大夏之西,以為強漢不能臣也。郅支單于慘毒行於民,大惡通於天,臣延壽、臣湯將義兵,行天誅,賴陛下神靈,陰陽並應,天氣精明,陷陳克敵,斬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縣頭槀街蠻夷邸間,以示萬里,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好!」

    「陳先生講得真好!」

    「好一個甘延壽、還一個陳湯、好一個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真是一語道盡了我漢家威風。」

    見打穀場上的氣氛已經到了極致,陳文心中暗道。

    以前在網上看人家說「大明王朝315年,不和親、不賠款、不議和、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大清帝國275年,和萬年親、賠萬億款、割萬里地、屠萬億民,天子棄國門,君王萬里遁!」,那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麼。

    那時陳文只覺得,滿清本身就披著封建的殖民政權,做那些事情本來就沒什麼不正常的,畢竟崽賣爺田心不疼嘛。而前面那段明朝的話分明就是針對其說的,用來對比的,也沒有太過在意。

    可是從這些天的聽眾反饋來看,剛明這兩個字還真不是說著玩的。

    這些天,每當陳文講到諸如漢唐和親、宋朝議和、割地、歲幣的段子,下面的聽眾們往往都會露出不屑的神色,甚至有人就會當場強調本朝故事。尤其是土木堡之戰後,明廷寧可換皇帝也要跟蒙古人幹到底的事蹟更是被多次提及。

    有明一朝,以驅除韃虜開國,之後一位天子病死在北伐的路上,一位天子在兵敗被俘後也決不妥協,在中期更有一位天子親自上陣,還斬首一級,甚至到了王朝末期的最後一位天子,他雖然做皇帝遠不如去做一個長跑運動員來得稱職,但是他依舊沒有選擇過屈服於異族。

    而這一切正是在南宋聯合蒙古滅金,暴元入侵中國,弱宋不能自守,遂令神器蒙塵的歷史悲劇下造成的。

    陳文記得蒙古人在滅金和滅宋的過程中,使北方漢人人口銳減六成,而南方的損失也超過三成。明朝人沒有任何理由去信任蠻夷,因為他們的祖輩已經為此付出過了慘痛的代價。就像他曾經的那個時代,雖然總會有人哈日,可是絕大多數人對日本那個至今不承認侵略暴行的懦夫國家提不起好感是一個道理的。

    在明朝人眼裡,夷狄,禽獸也,畏威而不懷德。面對蠻夷,只有一句話——打,打到服為止!

    而這也讓陳文在考慮,明天要不要去講那位武悼天王冉閔的故事,畢竟那一紙殺胡令的歷史背景和現下卻是頗為相似,想來是能夠引起共鳴的。

    思考良久,在打穀場重新安靜下來後,本打算就此結束的陳文決定在聊聊一個輕鬆的話題。

    「在甘延壽和陳湯回朝後,關於那枚郅支單于首級的處理問題,卻引發了一段千古奇聞。」

    「那時,漢朝的丞相匡衡和御史大夫繁延壽認為,按照《禮記》的說法,春季是掩埋屍體的季節,所以不適合懸首;但是車騎將軍許嘉和右將軍王商卻引用《左傳》中孔子夾谷之會的典故,認為誅殺優伶,首足異門而出,是在盛夏,所以單于的腦袋,還可以懸掛十天。」

    「這場尋章摘句式的論戰,堪稱歷代腐儒中的經典之作。到了本朝的萬曆年間,馮夢龍先生在他的作品《談概》中就曾特意點評道,除了懸首的問題不合聖人關於春季掩骼埋胔的教導外,還要問一問斬首郅支單于,在那些腐儒眼裡是不是也不符合《禮記》之中的秋後問斬之律。」

    話音方落,便是滿場哄笑。

    陳文記得,他當初在一篇講述漢代使者的文章中看到這個段子時,也曾笑到肚子疼,而眼前這群人的表現絲毫不出意料之外。

    只是這時,坐在前排的孫銘突然問了一句:「陳大哥,您說的那位馮先生是萬曆年間的人,那麼他還在世嗎?」。

    這個小電燈泡子!

    對於這種熊孩子,陳文實在無話可說。

    有問題不會回家問嗎?

    就你知道萬曆年間和現在不過相距三十來年嗎?

    你難道不知道三十多年能夠發生很多事情嗎?

    這倒霉孩子,就應該讓你哥哥不放你出來,規規矩矩的在家把《飛奪瀘定橋》抄個二十遍,抄不完不許睡覺。

    即便如此,在孩子滿是求知慾的目光下,陳文也只得作出回答。

    「馮先生是南直隸蘇州府人士,一生之中寫過很多膾炙人口的作品,我曾經讀過他所寫的『三言二拍』,至今記憶猶新。韃子南下時,他刊行了《中興偉略》等書進行反清宣傳,並且不顧七十歲高齡親自奔走。到了監國元年時,他被韃子殘忍的殺害了。」

    此言一出,笑聲戛然而止。

    「狗韃子!」這聽吳登科低聲唾罵了句,而眾人盡皆沉默不語。

    宣佈散場之後,陳文在逐漸離去的人群中看到了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那是他計畫中的一個重點招募對象。

    「請問是李瑞鑫李兄弟吧?」

    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的李瑞鑫轉過頭,一張臉冷若冰霜,全然不似陳文平日裡接觸的人一般。

    「陳先生,我帶柴火了。」

    啊?

    我特麼不是問你這個!

    陳文搖了搖頭,微笑著說道:「有空嗎,坐下來聊聊?」

    「下次吧。」說罷,李瑞鑫拍馬便走,馬蹄濺起的塵土險些撲了陳文一臉。

    「陳先生肯跟他說話是跟他臉,這廝竟然給臉不要臉,好膽。」看著吳登科攥緊的拳頭,彷彿真的要撲上去和那李瑞鑫廝打一番。

    「算了,那就下次吧。」說著,陳文衝著吳登科笑了笑,拉著他轉身向村中走去。

    ………………

    與此同時,大蘭山老營中軍大廳的二堂裡,王翊和王江正在聽著胡二的匯報。

    經過了上次告狀的事件,胡二發現王翊似乎對陳文有著某種特殊的重視,此後他便再沒說過陳文的壞話,只是如實的報告了他的近況。

    自從陳文開始講古,胡二立刻派了他的妻弟去聽,然後再回來給他講,而他到了第二天再講給王翊和王江。想來他妻弟也算盡職,甚至連第一天的渾河之戰都從那一日的聽眾口中聽了下來,所以王翊也知道了陳文關於渾河血戰的一些分析。

    不過,對於王翊和王江而言,這也只不過是每天晚飯時分的調劑品。這些天下來,運向東坑的糧草和武器已經以著各種名義偷偷發貨了,下個月南線的戰事就會如期開始,誰也沒時間專門去聽一個還不知道會不會留下來的年輕人所講的故事。

    「王玄策?」這個名字似乎在王翊的記憶中並未出現過,只見他轉過頭向王江問道:「長叔,這個名字你有印象嗎?」

    王江皺著眉頭思索了許久,才帶著不確定的口吻說道:「我只記得好像哪本書寫過,說是唐太宗好像是因為吃了一個大臣從印度帶來的仙丹才駕崩的,也不知道會不會是此人?」

    「他有提到這個嗎?」。王翊向胡二問道。

    胡二想了想,他的妻弟記憶力很好,也很聽話,每次都能把陳文的話複述個**不離十,應該不會有遺漏吧。

    「沒有,不過小人的妻弟聽陳先生說,這個故事是他從一本印度的史書上看到的。」

    「印度的史書?」王翊和王江對視了一眼,分明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訝。

    「正是。」胡二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不過對於他而言,印度除了跟唐僧西天取經有關外,便再沒聽說過,直到這次。

    「據陳先生說,這書是他早年從一個叫什麼吉利國的泰西商人手裡買的,在此之前他也不知道王玄策是誰。」

    「原來如此,你先退下吧。」

    「是。」

    待晚飯用過,王翊從懷中掏出了一封書信,交給了王江。

    王江接過信,從已經打開信封中拿出信瓤,細細的翻覆看了幾次,隨即對王翊笑道:「看來那三百兩銀子我是賴不掉了嘍。」

    「明天便給他吧,省得人家惦記。」王翊笑了笑。

    聽到這話,王江皺著眉頭問道:「你不打算挽留他了嗎?」。

    「他若是想走,也不必強求。」王翊心中暗嘆。

    這些天以來,雖然在他看來,陳文的學問似乎有些博而不純、雜而不精,但是他的那份博聞強識卻顯得有些太過離譜了,這完全不是他這個年紀應該有的。可是經過了那天的對答,他又並不覺得陳文像是楊廷和、李東陽那樣的幼時便能博覽群書的神童。

    只是王翊並不知道,在後世那個信息大爆炸的年代,一個現代人通過網絡在一個月內獲得的知識,是絕大多數古代人窮極一生都無法企及的。

    可是,即便如此,王翊還是不準備留下陳文,或者是說他對於先前準備留下陳文的事情產生了一絲牴觸的情緒。

    從小到大,王翊無論是在家還是求學,三綱五常始終佔據著他心中傳統道德觀念的主流。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尊卑有序才能長治久安。

    可是,從陳文這些天的講古來看,這個傢伙的腦子裡似乎沒有任何尊卑觀念,好像什麼人在他眼裡都是平等的一般,這太過聳人聽聞了。

    仔細想想他這些日子以來的遣詞造句,無論是對於明太祖朱元璋,還是宋高宗趙構,亦或是其他講古中的出現過的皇帝都毫無敬意可言。若只是直呼其名也就罷了,他甚至還給宋高宗起過外號,更指斥其天閹無子。

    這是一個忠臣孝子會說出來的話嗎?!

    要知道,哪怕宋高宗殘害忠良、信用奸佞,但他也是華夏正統的天子啊,一個胸懷忠君之念的人怎麼可以這樣說啊。

    這樣的人,王翊從來沒有見過,自然也不知道這樣的人未來是會成為什麼樣子。但是,經過了多年以來的讀書,在他的印象裡,總覺得大概只有陳勝、項羽、黃巢、劉福通那樣的混世魔王或許才會是這個樣子的吧。

    也正因為這樣,王翊很害怕,如果把陳文留下來並委以重任的話,萬一最後培養出來的是一個新的混世魔王的話,那麼,他豈不是成了大明王朝的罪人,這讓他死後如何面對列祖列宗。

    「明天就把銀子給他吧,這個問題還是讓朱成功去頭疼好啦。」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4-4 22:3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48
第二十三章 緊迫

    第二天午飯前,胡二便費力的提著一個包裹來到了孫家。

    陳文打開一看,才知道是那三百兩銀子,或者說是發票三百兩實收兩百八十五兩的銀子。

    銀庫的人果然還是那麼有原則啊。

    看到這銀子,陳文立即便開始懷疑是不是清軍提前行動了,再聯想下這些天大蘭山老營那莫名其的忙碌,更加堅定了他對此的想法。

    不行,三天之內一定要走,萬一清軍統帥腦子抽風提前動手或者乾脆就是黃宗羲寫錯了,那可就不妙了。

    拿出五兩銀子當做跑腿錢打發了胡二。陳文看著剩下的銀子,彷彿在他們身上從眼下的緊迫局面中看到了未來和希望一般。在他看來,只要有銀子,就可以按照既定計畫帶著人離開大蘭山,前往福建。到了福建,憑藉著自己的歷史知識,沒有理由不能上位。

    而這些天下來,陳文通過講古也已經選定了幾個招攬對象,孫鈺、吳登科、還有幾個和吳登科同來此地的鄉黨和一個來自台州府的漢子。

    孫鈺自不必提,無論是能力還是人品,作為行政官員或是監察官員都能夠勝任;那個台州府的漢子是個獵戶出身,擅長設伏、箭術和近身搏鬥,曾經孤身獵虎,這放在現代可是能拉出去槍斃的罪過,以後可以作為特戰人員培養;吳登科的幾個鄉黨都是武勇過人之輩,前期可以作為保鏢,後期可以作為軍官。

    倒是吳登科本人,本身是不在陳文的招攬範疇之內的。不過接觸久了,倒覺得這人頗有一些可取之處。此人雖然五大三粗,但卻是個粗中有細的主兒,再加上那份對於成為名將的執著,萬一是個吳下阿蒙式的人物呢,那不就賺大了嗎?至於貪杯和大嘴巴那些坑爹的缺點,完全可以無視了,自己長那麼大又不是沒被隊友坑過。

    等離開大蘭山的範圍,陳文覺得他還可以通過秘密結社的方式來建立政黨、凝聚人心。名字他已經想好了,就叫天地會,天父地母、反清復明,自從看過《鹿鼎記》他就對這個名字產生了好感,而且口號宗旨也合拍。

    到時候再把表字改成近南,也是完全可以的嘛。反正現在陳永華才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就算他是個神童,這時候應該也還沒有註冊這個商標呢。再者說了,到了福建後,陳文也打算尊奉萬雲龍為帶頭大哥,就算鄭成功知道了也不會拿他怎麼樣。

    到了那時候,嘿嘿,施琅小寶貝,你可絕對不能提前降清哦。一定要等著哥哥我來親手雪藏了你,麼麼噠。

    想到這裡,陳文頓時心情大好。在他的請求下,易氏也只得把已經收拾好只差下鍋的食材收拾起來,將村長送來的螃蟹煮了幾隻,權作是午飯。

    溫熱的黃酒、正肥的河蟹還有下酒的茴香豆。若不是身處殘明末世,這樣的小日子,真特麼滋潤啊。

    吃過午飯,陳文並沒有繼續去發展下線,而是給自己放了一個假,在屋裡睡了個午覺。養足了精神,晚上講完古再和那個台州府的漢子聊聊,爭取把事情敲定下來。

    等到他睡醒時,已經接近晚飯時分了。出了房門,卻突然發現孫鈺已經到家了。

    看著孫鈺那尤未消散的怒氣,陳文只覺得莫名其妙。起早貪黑的忙了那麼多天,今天好容易正常下值了,卻還是生了一肚子氣回的家,他這是怎麼了?

    一飯無話。

    吃過晚飯,陳文依舊前往打穀場講古,這對他來說好像已經成了工作一般。

    走到半路,陳文碰上了也要去打穀場的吳登科。結果剛一見面,一項大嘴巴的吳登科就忍無可忍的開始痛斥老營部分官吏惹惱孫鈺的暴行了。

    原來,這幾天,孫鈺起早貪黑的是因為有軍糧要起運,而且數量相當不小。到了今天,已經是最後一批了。

    於是,糧庫的小吏們便一起央求著孫鈺,同意他們像銀庫那邊一樣在賬冊中做些損耗,只說是撒在路上了加運的,也算是大夥忙了這麼多天的體己錢。

    這個理由很合理啊,在現代見慣了這等行為的陳文絲毫不覺得意外。

    可是,這樣在陳文看來都算合理的行為,作為糧庫主管的孫鈺竟然不同意,不僅不同意,還把那群小吏痛斥了一頓。

    後來不知怎的,銀庫的人也都跑來看熱鬧,就連銀庫主事褚素先也過來勸說孫鈺。這下就更熱鬧了。

    「那王副憲他們怎麼不管呢?」

    吳登科用見到怪物一樣的表情看著陳文,說道:「這等事,哪裡都有,上官們還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不下面還要不要干活了。」

    「那最後怎麼解決的?」

    「那還用說,孫舉人將那幾個鬧得最凶的糧庫小吏挨個一人二十大板。」只見吳登科滿臉驕傲得彷彿他口中的事情是他自己做的一般。

    臥槽。

    還能這麼幹啊?

    「那銀庫那邊呢?」

    「銀庫那邊的看完了這邊打板子,聽說是依舊我行我素,那褚素先臨走時還說了些不中聽的,至於說了什麼,我就不太清楚了。」

    「不過,糧庫這邊在孫舉人的監督下,還是足額的把軍糧裝車,也不許他們往賬冊裡做損耗。要說還是我們金華府出來的讀書人比那幫子混蛋清廉呢。」

    是不是啊,這也能激起你的家鄉自豪感啊,愛服了油。

    拋開對吳登科的鄙視,陳文開始回憶起這些天在孫家的點點滴滴。孫鈺平日裡練字的那塊木板和易氏起早貪黑的做女紅貼補家用,再想想那次吳登科酒醉後的隻言片語,看來若不是王江提高了大蘭山官吏的薪資待遇的話,孫家可能連肉都吃不上。

    合著這傢伙是和海瑞海青天一個流派的啊。

    這尼瑪怎麼行啊,無論是什麼社會,得罪了上司會被欺壓,得罪了同僚會被排擠,得罪下屬會被矇蔽。海瑞當初一年買一次肉孝敬老娘的故事可以感動大明王朝,可眼下這殘明末世的你這麼幹不被人打黑槍,不對,是射黑箭才怪啊。

    不行,今天講古完事,得抓緊和他好好聊聊。

    清軍快要圍剿四明山了,這樣的愣頭青還是帶走的好,便宜了王翊、王江還在其次。若是死在了一個月後的那場浩劫的話,那豈不是又少了一個清官了嗎?

    這事兒得抓緊辦。

    一路走來,但凡是看見陳文的,都會向他行禮打招呼。而陳文雖然心中有事,也斷沒有缺了禮數。等走到了打穀場,只見今天好像比昨天的人還多。

    待陳文走到石磨前,見場下眾人大多坐好,便立刻宣佈開講。今天事情還很多,得抓緊時間,而且今天要講的故事可以說是全程高能,需要解釋的也太多。

    「余讀書時,曾經聽到過這樣的一句話:有道是,名師大將莫自牢,千軍萬馬避白袍。而今天,我要講的就是這位英雄的故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48
第二十四章 白袍

    見眾人的注意力已經被吸引了過來,陳文便開始娓娓道來。

    「故事的主人公和在下同姓,也姓陳,名慶之,字子云,南直隸常州府宜興縣人士,與本朝的盧象升盧總督乃是同鄉之人。」

    「陳慶之年少時,乃是南朝梁武帝蕭衍的隨從。南朝梁這個概念或許不為人所熟知,但是若說三國演義和隋唐英雄發生的時代,大家應該會熟悉一些吧?而南朝梁就在這兩個時間段之間。」

    這時,場下傳來了會意的笑聲。

    莫說是在場的人了,對於南朝梁這個朝代,陳文讀書時也不甚瞭解,只知道是和北魏並立的,南朝宋齊梁陳四朝之一。而其與隋相距不遠,也是因為張麗華和陳慶之這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人的緣故才聯想得到的。

    「陳慶之本人雖然手無縛雞之力,甚至拉不開普通的弩機,也不會騎馬射箭,但卻是一位帶兵有方,足智多謀的智將。而陳慶之的這個故事卻要從梁武帝大通二年說起。」

    「大通二年,與南朝梁並立的北魏爆發了爾朱榮之亂。北魏並不是曹操的那個魏國,乃是三國歸晉後幾百年,一個胡人建立起來的王朝。這個王朝在統一北方之後,便立刻開始漢化,算是一個歆慕華夏的王朝吧。而那個爾朱榮卻是個徹頭徹尾的胡人,書上說他是功高孟德,禍比董卓。」

    「啊?」曹操和董卓的威名果然比什麼北魏、南朝梁什麼的來的有震撼力,果然拿熟悉的東西往上套效果更佳。

    「爾朱榮作亂之後,北魏宗室北海王元顥南下降梁,並向梁國借兵復國。思慮再三之後,本著以小博大的念頭,梁武帝決定派出陳慶之護送其平亂即位。而這只平亂大軍有多少人呢?七千,只有七千人。而這七千人皆身穿白袍,史稱白袍軍。」

    復國平亂就帶七千人,這個數字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而在他們眼裡,陳文口中的那個北魏似乎也是個大國,這七千人夠幹什麼的,送死嗎?

    「中大通元年四月,也就是第二年,陳慶之帥軍出發,攻破滎城。北魏將軍邱大千奉命帥軍七萬鎮守九座城池,結果一天之內,陳慶之攻陷三城,邱大千投降。」

    「嘶。」七千人一日下三城,這樣的戰績讓場下眾人倒吸了口涼氣。

    在古代戰爭中,由於城牆的存在,攻城戰往往曠日持久。蟻附攻城就不說了,無論是打造攻城器械還是穴攻都需要時間,除非有內應開城門或者守軍士氣低落或者兵力遠遜於攻防,否則一日而下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剛剛提到的這一戰,防守方七萬大軍分守九城,平均一下也比攻擊方的那七千人要來的多,而陳慶之卻能一日連下三城,才會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同月,北海王元顥在陳慶之的保護下於睢陽稱帝。四月二十,陳慶之攻佔考城,殲滅北魏濟陰王元暉業率領的兩萬羽林軍,俘獲其人。」

    「五月初一,陳慶之攻大梁,北魏大梁守軍望白袍而降。陳慶之遂引師西進,劍指北魏都城洛陽。大梁陷落的消息傳來,正在鎮壓青州邢杲起義的北魏上黨王元天穆率軍三十萬回師勤王。」

    「三十萬?」這個數字確實驚人,畢竟明太祖北伐暴元不過出兵二十五萬。

    「無錯,正是三十萬大軍。」陳文笑了笑,接下來才是後世網絡上被稱之為南朝第一名將陳慶之走向神壇的幾次大戰。

    「五月二十三,陳慶之攻陷滎陽,大破北魏南道大都督楊昱麾下七萬人,生擒其人並都督元恭,滎陽太守西河王元悰。滎陽剛剛易手,北魏援軍即至,於是陳慶之帥白袍軍三千背城力戰,擊潰元天穆先鋒爾朱兆騎兵萬餘。」

    「聞訊,北魏虎牢守將爾朱世隆棄城而走。這個虎牢就是三國演義中劉關張三英戰呂布的虎牢關。」

    「哦。」

    見如此說果然更能讓聽眾理解,陳文便繼續說道:「虎牢關陷落後,下一個進攻目標會哪呢,有人知道嗎?」

    聽到這個問題,眾人皆進入了思考,倒是那個被吳登科稱呼為尹二狗的漢子反應迅速。「陳先生,是洛陽吧。」

    「正是,就是洛陽。兩天後,元顥在陳慶之的護送下進入洛陽城,改元建武。」

    「陳慶之攻下洛陽後,元天穆再次來襲,先後攻克了大梁和睢陽,截斷了陳慶之的後路,同時又派趙平郡公費穆領兵兩萬攻陷虎牢關。」

    「面對這樣的困境,陳慶之立刻回師迎戰元天穆。元天穆見陳慶之至,連忙帶著四萬人渡河而走。隨後,陳慶之收復了大梁和睢陽,而剛剛攻克虎牢關的費穆則率軍投降。」

    「後來,司馬光的《資治通鑑》上說,陳慶之一路行來,凡取三十二城;四十七戰,所向皆克。」

    「這還不算完,更加匪夷所思的是,陳慶之的白袍軍歷經這四十七戰幾乎沒有什麼傷亡,只是在進攻滎陽時損兵五百。其結果是,陳慶之將滎陽守將楊昱軍中除他之外三十七名軍官全部處死,並且令蜀兵剜腹取心食之,以報此仇。」

    場下的眾人目瞪口呆的聽著這一連串聳人聽聞的戰績,這個人戰績的誇張程度竟然比先前聽過的王玄策還嚇人,若不是陳文一口咬定史書上這麼寫的,任誰也不會相信啊。

    陳文很清楚,這個故事若是放任下去肯定會產生懷疑,而懷疑這種情緒對於他即將要做的事情會產生很不好的後果,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在疑問出現前將它扼殺在搖籃裡。

    「我讀書時曾經仔細研究過,最後得出了三個結論。其一,陳慶之麾下白袍軍雖然一直得不到補充,但是卻是七千戰兵無疑,而北魏動輒數萬、數十萬大軍,其實只有考城之戰是面對兩萬戰兵,其他各役雖然戰兵應該也遠遠多於白袍軍,但是多多少就不好說了。」

    「其二,由於爾朱榮之亂北魏的將領軍士們對北魏朝廷離心離德,而陳慶之北伐的目的是護送北魏宗室登基,所以,戰局一旦不利,北魏的軍隊就會投降陳慶之護送的北魏宗室元顥。因此,白袍軍雖然得不到補充,但是也不需要分兵守衛城市和戰略要地,每戰都可以集中全力,而他的對手雖然兵力佔優,卻人心不定,這樣以虎狼之師迎戰烏合之眾,焉有不勝之理。」

    「其三,陳慶之北伐之時,北魏權臣爾朱榮正在平定六鎮之亂,而陳慶之出發時,山東爆發了聚眾十餘萬戶的邢杲之亂。北魏朝廷當時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先攻陳慶之,另外一個是先平邢杲,結果他們選擇了後者,因為他們覺得邢杲的人數多,陳慶之就七千人翻不了多大的浪。」

    「結果嘛……」陳文笑著搖了搖頭。

    見眾人紛紛流露出了恍然大悟的模樣,陳文便繼續講了下去。

    「陳慶之一路北上的時候,那個先前提過的爾朱榮正在外鎮壓叛亂。結果一聽說洛陽被陳慶之攻陷了,立刻帶領他手下的大軍匯合了元天穆的殘部,足足有數十萬大軍,回師試圖收復洛陽。」

    「爾朱榮回師後,陳慶之一看,對方幾十萬大軍,死守洛陽肯定不行,於是他帶著白袍軍渡河守北中郎城,而由元顥領降軍留守洛陽。爾朱榮圍北中郎城三日,經十一戰,被殺傷甚眾,幾欲退兵。結果有人獻計,爾朱榮於是在統領大軍繼續圍困陳慶之的同時,派少數軍隊渡河偷襲洛陽。」

    「結果讓人跌破眼鏡,重兵把守的洛陽一戰即下,稱帝沒多久的元顥逃跑,後來被擒殺。陳慶之得到消息後,立刻帥軍突圍,準備退回梁國。」

    「陳慶之突圍後,爾朱榮一路狂追,可是卻拿他一點辦法沒有。就這樣,陳慶之統帥白袍軍一路南下,爾朱榮一路尾隨,就彷彿是送客一般。」

    聽到「送客」這個詞,場下的部分人流露出了會意的笑容。

    「而參加圍困和追擊陳慶之的軍隊中有些什麼人呢,我列舉一下。首先是北魏,爾朱榮一家,賀拔勝賀拔岳兄弟。」

    「北魏後來分成了北周和北齊,北周方面,宇文泰一家,關隴貴族中的大柱國趙貴、獨孤信、侯莫陳崇、李弼之弟李標,十二大將軍中的侯莫陳順、宇文貴;北齊方面,高歡、侯景、潘樂、蔡俊、叱列殺鬼、張宴之等人。」

    「這些人名意味著什麼,意味著當時的北魏和後來的北周北齊的名將們,幾乎全部參加了對陳慶之這支孤軍的作戰,而結果卻是,這些名將們卻拿陳慶之一點辦法都沒有。」

    大概是今天聳人聽聞的段子實在太密集了,這些陌生的名將顯然沒有激起眾人太大的反應。但是對於陳文而言,既然講出來了,就需要讓聽者能夠明白。

    「北齊方面且不說,北周的建立者宇文泰創建了一個新的軍事制度,叫做府兵制。府兵制從宇文泰開始,一直到唐玄宗天寶年間廢止,綿延四朝,甚至本朝的軍戶制度其實也是由府兵制轉變而來的。」

    「啊?」見眾人的興趣已經被調動起來,陳文繼而說道。

    「為什麼府兵制能夠綿延四朝,其實很簡單,除了其極大的提高了軍隊的戰鬥力意外,這項制度出現的同時一個新的權利集團——關隴貴族也隨之出現,從西魏、北周的宇文家,到大隋的楊家和大唐的李家其實都是關隴貴族的成員。」

    「宇文泰作為創立者不說,大唐的太祖高皇帝李淵乃是西魏掌握軍權的八柱國之一的李虎的孫子,而大隋的開國皇帝隋文帝楊堅則是西魏十二大將軍中的楊忠之子。當然,除此之外,楊忠還有另一個身份,他在進入北魏軍隊前曾經是陳慶之那支白袍軍的成員。」

    藉著楊忠的出身,陳文順利的將故事帶了回來,見眾人皆露出了驚愕之色,他便安下心來,繼續講述這個故事。

    「可是,眼看就到梁國地界了,山洪暴發,白袍軍全軍被山洪吞沒,陳慶之僅以身免,後來他化妝成和尚才回到梁國。」

    「陳慶之回到梁國後,有先後帥軍參加了幾次對北朝的攻防作戰,幾乎全無敗績。」

    「在陳慶之死後數年,他的手下敗將侯景殺過長江,侯景在江南殺得屍山血海,數年後才被平定,從此梁朝一蹶不振。侯景之亂後五年,平亂的梁將陳霸先取梁而代之,建立陳朝,也是南朝最後一個朝代。」

    故事已經講完了,陳文很清楚陳慶之北伐失敗其實還有一些根深蒂固的原因,只是他已經不打算再講下去了。

    今天還有很多事要做,有機會再說吧。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4-4 22:3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48
       
第二十五章 編劇

    陳文沉默了片刻便宣佈散場,在散場的人群中,陳文沒有發現那個每天必來的台州漢子的身影,卻又一次看到了李瑞鑫。

    明天下午再去找他好了,今天抓緊時間和李瑞鑫談談,若是能談下來,便多了一員騎將。

    「李兄弟,今天可有時間?」

    李瑞鑫聽到陳文的聲音,立刻皺起了眉頭,回答道:「陳先生乃是讀書人,找我這等武夫作甚?」

    我哪裡得罪他了嗎?

    陳文想了想,微笑道:「不瞞李兄弟,我家世居北直隸,聽說李兄弟乃是遼東人士,故而想要多親近親近。」

    同樣是北方人的背景,在四明山這個浙江的地界,身邊都是南方人的環境自然會更加親切一些。

    可是聽了這話,李瑞鑫突然激動了起來。「陳先生,我聽人說過您講的渾河之戰,我也知道有些遼軍做事情不地道。但是,希望您明白,不是所有遼人都是慫貨,至少先父、先兄和我都不是,靖國公也不是!」

    李瑞鑫口中的靖國公並不是永曆天子冊封的前順軍將領袁宗第,而是弘光天子冊封的靖國公黃得功。

    竟然是因為這個啊,陳文突然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

    見來聽講古的人群已經散盡,陳文的視線與李瑞鑫那忿忿不平的目光脫離了接觸,轉而仰望天空,若回憶狀。

    「我記得第一次在這裡講古時,曾經說過,我年少時頑劣不堪,於讀書一事全無興趣,這並非謙辭,而是事實。」

    等待著回答的李瑞鑫莫名其妙的看著陳文,他絲毫不明白眼前這個人到底想說什麼。

    「那時的我每日只知道和鄰人、夥伴廝混,不求上進。開蒙之後,更是變本加厲,有一次更是趁著先生打盹的時候點火把先生的鬍子燒了。」

    燒先生鬍子的事情陳文沒有做過,因為他上學時老師多是女性,不過終日玩鬧之事卻是有的,尤其是在接觸電腦之後,曠課也曾偶爾為之。

    「八歲時的一天,先父告訴我,家裡要來客人,會住上一段時間,要我老實一些。年少的我並不以為意,直到客人進門的那天我才知道,來的是先父的一位家住在高陽的至交好友和他的女兒,而他的女兒便是我指腹為婚的聘妻。」

    上學的時候,陳文就曾經喜歡過一個妹紙,而人家對他卻沒什麼興趣。不過,這並不妨礙陳文以著一個過來人的身份給李瑞鑫編故事。

    「那一天,她就站在我的面前,觸手可及,可是我彷彿是呆傻了一般什麼都說不出來。那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姑娘,她懂得很多,能夠引經據典,雖然大多不是很深奧的典故,卻總能引來長輩的讚歎。可是即便如此,她卻從來不會在我面前炫耀,因為她知道我不懂,她不想讓我難堪。而在她面前,我第一次覺得自慚形穢。」

    李瑞鑫靜靜的聽著這一切,沒有絲毫轉身離開的想法,雖然他依舊不明白陳文為什麼要說這個。

    「第二年,她的父親又帶她來我家做客,她依舊站在我面前,依舊觸手可及,而我依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雖然我知道從出生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注定是我的妻子,而她的父親帶她來我家也只是為了讓我們能夠培養些感情,但是我卻覺得自己配不上她。」

    「那一年,在她走後,我開始發奮讀書,可是但凡有關科舉的讀物我都絲毫讀不進去。直到有一天,先生講岳王的《滿江紅》時,我終於茅塞頓開,我讀書識字,即便不考科舉也可以讀史書啊,這樣我和她也可以有共同語言的。」

    在現代人印象中,中國古代禮教森嚴,男女之防極重。但是遍讀史書,男追女、女追男的愛情故事卻比比皆是,給予了後世的廣大編劇們無窮的想像空間。而陳文的這個故事卻是個大雜燴,因為對於愛情他也沒什麼經驗。

    「又一年,我十歲,她也十歲,我們坐在後花園的小亭裡談天說地,在書房裡暢談至夜色將近。她告訴我,作為一個讀書人,有比金榜題名更加榮耀的事情,那邊是完成一部史書。她告訴我,即便考上狀元也終有一天會被人遺忘,可是一部史料詳實的史書卻可以流傳後世。」

    「從那以後,這就成為了我的夢想,為此我每天都在研讀史書,而她,每年也都會來住上一個月。每到那個月,我苦思冥想、奮筆疾書,她素手研磨、紅袖添香。我們知道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到崇禎十二年,因為那一年便是婚期,從那以後我們便會成為一體,直到永遠。」

    每個人都有過夢想,哪怕它無法實現,每個人都有過愛情,哪怕它只是憧憬。陳文在後世的文學影視作品中看到,這兩種美好的事物一旦融為一體,勢必一加一大於二。

    「然而,這一切對我而言卻只是一場幻夢。崇禎十一年,韃子破關而入,高陽縣駐防的軍隊聞風而逃,留下了一城百姓。很快,韃子就包圍了高陽縣城。而那時,本來有機會逃到保定府的帝師孫閣老憤慨於官軍的怯懦,毅然留下與百姓共進退,家岳乃是孫家的好友,便也留了下來。」

    「那一戰,城頭上沒有哪怕半個官軍,有的只是孫閣老的子孫、家人、鄰居、朋友和高陽縣的百姓,而站在他們身後為他們擂鼓助威的則是那位七十六歲高齡的孫承宗孫閣老。」

    「戰鬥很快就結束了,韃子攻破了高陽縣城,孫閣老被俘後義不辱身,而家岳一家男丁皆戰死於城頭,女子皆投井自盡。但是,我的聘妻卻是個例外。」

    聽到這裡,李瑞鑫的心頭不由得一慌,一個美好的故事最終成為了悲劇,但是他卻不希望這個故事變得更加悲慘,因為他家也是這亂世造就的悲劇之一。

    「高陽陷落後,我曾花費重金僱人去打探消息,一個月後,打探消息的人帶著一個岳家僥倖逃出升天的家丁推著一具棺材來到我家,而那裡面便是我的聘妻。」

    說罷,陳文以著他拙劣的演技轉過身,擦了擦眼睛,然後深吸了口氣,彷彿在抑制眼淚繼續流出一般,隨後重新轉過身,仰望著天空。

    「她就躺在那裡,穿著準備在大婚時要用的禮服,安靜得彷彿睡著了一般。而她的胸口,一個由匕首造成的豁口分外明顯,我想,那應該是我送給她的那把匕首造成的。直到這時,我終於知道了,城破之際,她為保名節,提前穿上了禮服,坐在梳妝台前,將匕首送進了心臟。」

    「第二天,在家族的祖墳我以正妻的名義將她風光大葬,而等所有人走之後,我把我們一起寫過的史書拿出來在她的墳前燒掉,因為沒有她,這個夢想就沒有了任何意義。」

    見李瑞鑫已經被自己編織的悲傷情緒所感染,陳文對李瑞鑫說道:

    「這個故事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即便是王經略也不曾知曉。李兄弟,是不是慫貨不是靠說的,而是靠做的。我聽說過你的事蹟,也聽說過你父親和兄長的事蹟,更清楚靖國公的忠貞不屈。我相信你們都不是那等人。」

    見李瑞鑫的臉色已有些緩和,陳文突然大聲質問道:「但是你覺得這樣子就夠了,是嗎?」。

    在眼前那充滿了震驚的目光中,陳文彷彿在釋放怒氣一般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多年來一直找尋你母親、嫂子和妹妹的事情,也知道你時常下山襲殺綠營兵的事情,難道你以為你這樣做就能對得起你父親兄長還有靖國公的在天之靈了嗎?」。

    「現在殺死靖國公的逆賊劉良佐還活著,出賣弘光天子的叛徒田雄、馬得功也還活著,這群害得你家破人亡的混蛋還都特麼的錦衣玉食的活著。或許你打算傚法豫讓刺趙襄子一般,等他們都想不起來這世上還有你這一號人的時候再找機會去殺他們。但是這樣就夠了嗎?」。

    眼見著李瑞鑫瞪大了眼睛,彷彿被猜到了心事一般。陳文心中不由得一驚,難道他真的打算這樣做嗎?可是史書上說劉良佐等人都是壽終正寢的啊,難道眼前這人也死在了一個多月後的那場浩劫之中嗎?

    拋開了這些無謂的胡思亂想,陳文繼續厲聲問道:「劉良佐為什麼要殺靖國公?田雄、馬得功為什麼要背叛靖國公出賣弘光天子?還有你們一家為什麼背井離鄉流落關內?這些年你特麼到底想過沒有?!」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看著李瑞鑫已經漸漸湧出淚水的那雙滿是激憤眼睛,陳文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只是他很清楚,此時此刻,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不管你想沒想過,但是我卻想得很清楚。崇禎十年九月,韃子破關而入,烈皇以總督宣、大、山西軍務盧公象升督天下勤王軍。盧總督乃是天下聞名的知兵之人,無論是面對韃子還是流寇都鮮有敗績,這個任命可謂得矣。」

    「盧總督在進京面聖時在烈皇面前力主迎戰韃子,終為主和的大學士楊嗣昌所不容,於是那奸賊楊嗣昌便勾結兵部侍郎陳新甲和監軍太監高起潛陰謀陷害盧總督。盧總督出兵後,高起潛領關寧軍獨走,而陳新甲則不予盧總督所領的山西三鎮官兵糧餉。眼見於此,大同鎮總兵王朴那狗賊立刻逃走。」

    「即便如此,盧總督依舊帶領著宣府鎮和山西鎮的官兵追擊韃子。盧總督領軍追至鉅鹿,終於追上了韃子,盧總督派遣兵部主事楊廷麟去求援,而這時,負責指揮關寧軍的高起潛就在不到五十里的雞澤帥兵劫掠百姓,對盧總督的求援全然不理。」

    「盧總督追至蒿水橋時,終被韃子包圍。及戰,宣府、山西二鎮總兵臨陣脫逃,盧總督力戰而死。盧總督死後,那數萬關寧軍也不戰而潰。」

    「我曾經想過,如果楊嗣昌不陷害盧總督,如果陳新甲發放糧餉,如果高起潛帶領關寧軍隨盧總督同行,如果宣大三鎮沒有離陣脫逃,如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那麼盧總督一定能夠為高陽縣城解圍,無論是孫閣老還是岳家一家人都不會死於韃子之手!」

    「我很清楚,就是這些見不得忠良用事的奸佞,就是這些劫掠百姓內行面對韃子卻只會望風而逃的狗官兵,就是這些殺千刀的韃子,就是他們殺害了我的聘妻,就是他們使得我拋棄了夢想,也是他們擾亂了這天下,使得家父鬱鬱而終。」

    故事聽到這裡,李瑞鑫含在眼眶裡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了。他不是為了陳文的遭遇而哭泣,而是為了這些年來的背井離鄉,為了在這場亂世中身死和離散的家人,為了直到今天他依舊無法報仇雪恨而哭泣。

    他蹲在地上,抱著頭大聲的哭泣著,彷彿是在將這些年淤積在心中的悲痛和怨恨一口氣釋放了出來,在漆黑的夜色下,顯得分外淒涼。

    看著眼前的這一切,陳文知道他距離成功已經不遠了。在現代很多人都知道,最能夠拉近人與人之間關係的就是同病相憐,而他也是知道的。

    最初,陳文認為他在這個時代沒有檔案和人際關係是極大的劣勢,可是這些日子下來,他突然發現了自己這麼個「黑戶」其實更方便按照自己的需求編造履歷。

    經過了這十餘天的講古,陳文發現他的口才比先前要強得太多,甚至比他做銷售的那段時光還要強。他甚至覺得,如果在初上大蘭山時便有現在的口才,他絕不會被王江那麼容易就牽著鼻子走,說了那許多不該說的話。

    陳文知道,在現在而言,他所擁有的只有歷史和口才,歷史是資源,而口才則是途徑和手段,而更好的發揮這些長處將是他獨領一軍之前最大的依仗。

    「燒掉那些史書之後,我便開始研習兵書,因為我要親手終結這個亂世,將這些狗賊趕盡殺絕,為先父和那個我曾經深愛過的女子復仇。我相信,終有一天我會得償所願,為此我願意以身為祭!」

    從**戰爭開始,到抗美援朝以一個百廢待興的國勢擊敗世界排名第一的大國,中國人在那些年裡承受了太多的屈辱,也付出了太多的血淚,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滿清!

    陳文堅信,如果如果沒有滿清年復一年的屠殺和愚昧,以著中國人舉世聞名的勤勞和智慧,幾百年後的中國斷不會淪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在四明山的這段日子裡,陳文聽到了太多這個時代的苦難。他相信,那輛出租車把他載到這個時代一定是有原因的,而這個原因就是將由他終結後世的苦難。

    這樣的使命感在陳文的心中點燃了一團早已準備好的篝火,他確信,如果能夠終結滿清的統治,他願意不惜一切代價。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4-4 22:3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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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理念

    看著依舊泣不成聲的李瑞鑫,陳文堅定的說道:「李兄弟,以你的武藝不應該在此蹉跎歲月。和我一起走吧,去福建,那裡才有未來,才是報仇雪恨、終結亂世的開始。」

    聽到這話,李瑞鑫停止了哭泣,站了起來,滿臉疑惑的問道:「陳先生,恕我冒昧的問一句,您為什麼不願意留在這裡,這裡距離南京很近,小人覺得,只要能夠收復南京一切便大有可為。」

    南京!

    就憑著這句話,此人就不應該默默無聞的死在這裡。

    陳文沉吟了片刻,輕蔑的說道:「我知道這裡離南京很近,也正是因為太近,這裡並不容易發展出足夠抵定南京的實力。而且浙江王師如同一盤散沙一般,韃子就靠著嚴我公的一條舌頭就能動搖山海,此處實非成就事業之地。」

    無論是魯監國行朝內鬥頻仍,還是這兩年嚴我公勸降了眾多的不穩定分子,都是李瑞鑫看在眼裡的。聽完這話,他也不由得流露出了贊同的神色。

    「而福建則不同,我準備投效威遠侯軍前,他佔據海島可以不受干擾的練兵,他擁有眾多海船和水手,而我的計畫則是利用數年的時間通過練兵和參與威遠侯的軍事行動來鍛鍊士卒、擴大軍隊規模,然後利用海運一口氣將數萬大軍直接投放南京,一戰定勝負。」

    李瑞鑫瞪大了眼睛,憑著他一個從來沒有接觸過海運的明朝人,又如何能夠理解這樣天馬行空的想法。

    「這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歷史上鄭成功不就是這麼做的嗎?而且他還成功了,若不是那場莫名其妙的南京之戰,沒準他就真的逆轉未來了。

    陳文笑了笑,說道:「為什麼不可能?唐末兩浙第一名將顧全武就這樣幹過,而且成功了,雖然他只是從紹興府海運軍隊到嘉興,但是那時的海運技術能夠和現在相比?我大明的海商既然可以靠海運每年往日本和馬尼拉倒騰瓷器、蠶絲、絲綢等物,那我們為什麼不能靠海運行軍作戰呢?」

    陳文的這段話在李瑞鑫的腦海中打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這樣匪夷所思的戰略戰術實在是讓他大開眼界。李瑞鑫覺得,這樣的戰術既然自己想不到,那麼滿腦子騎射無雙的韃子也一定想不到吧。

    看著李瑞鑫的神色,陳文覺得勝利距離他已經近在咫尺了,於是乎他決定再扔出一個爆炸性的理論,把這扇門開得大一些。

    「或許李兄弟你心中會疑慮,我陳文憑什麼相信自己一旦到達威遠侯的麾下就可以受到重用。」

    這句話正是李瑞鑫此刻心中所想的,再絕佳的戰略戰術也需要有實行的資本,否則不過是無本之木、無源之水。

    「我曾經很奇怪,為什麼歷史上很多名將都要讀《春秋》,而我所見過的武將裡大多卻連字都不認識?」

    這個問題的出現一下子引起了李瑞鑫的興趣,雖然他沒有考慮過,但是聽聽總會有進益的,就像聽陳文講古一樣。

    「其實,這個問題很簡單,《李衛公問對》中有對用兵的正奇之論,相應的對武將也有類似的劃分,他說武將分為兩種,一種是守將,而另一種是鬥將。所謂正而無奇,則守將也;奇而無正,則鬥將也,奇正皆得,國之輔也。」

    「守將易得,鬥將難求。事實上絕大多數合格的武將都是守將,因為只要規規矩矩的用兵便不會有大錯;但是鬥將則不同,鬥將好用奇兵,勝則一戰功成,敗則全軍覆沒,是故,奇正皆得,國之輔也。而這些國之輔弼便是歷史上那些真正意義上的名將。」

    把論點帶回到名將這個概念之後,陳文繼續講了下去。

    「《孫子兵法》講為將五德:智、信、仁、勇、嚴。從古至今,我華夏誕生過很多名將,他們其中的一些或許在後四種德行上更為明顯,但是你仔細回憶下,即便是這些正奇皆得的名將中又有哪個不是智力超絕之人?」

    「說到現在,問題又回來了,為什麼名將們都要讀書?這很簡單,這世上只有很少的人天生就才智過人,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但是通過讀書,一個常人也可以增廣見聞,提高智力,所以那些渴望建功立業的名將們才會去讀書。」

    「也正是這個原因,文官大多不知兵,但是真正知兵的文官反而比武將更善戰,比如熊廷弼。薩爾滸之戰後,熊廷弼代替楊鎬經略遼東,期間重整軍備、安撫流亡,屢次擊敗老奴。後來就連那些反對他的人也不得不承認其在遼則遼存,去遼則遼亡。」

    發覺自己好像有點扯遠了之後,陳文立刻把話題轉了回來。

    「每個人讀書都會有不同的感悟。余自九歲開始讀史書,到崇禎十二年始讀兵書,兩年後再讀史書。直至今年,自覺小有所成,方才南下投效王師。」

    說到這裡,陳文話鋒一轉。「李兄弟久歷戰陣,又曾在靖國公帳下效力,想必也知兵之人。在下斗膽請李兄弟參詳則個,可好?」

    「不敢,陳先生乃是大才,小人聆聽受教就是了。」說著,李瑞鑫躬身一禮。

    「如此在下就獻醜了,李兄弟可知道廟算一詞?」

    「廟算?」聽到這詞,李瑞鑫面露輕蔑。「那是文官的事情。」

    文官領兵就個笑話,尤其在武將眼裡,更是如此,而陳文要的就是這份蔑視。

    陳文笑著搖了搖頭。「上古之時,廟算就已經存在,在那個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的時代,這個詞是指戰爭開始前在廟堂占卜的儀式。」

    「到了今天,就像李兄弟說的,那是文官的事。而據在下所知,絕大多數領軍文官看來,所謂廟算就是對著地圖或者乾脆連地圖都不去看就憑空設想一個計畫,然後叫武將去實施。不過,我要說的也和這個沒有半點關係。」

    明朝中後期,隨著文官在地位上徹底壓倒武將,出現了一種三駕馬車的指揮體系。即文官負責戰略運籌、監軍太監負責軍需的發放和分配、而武將則負責克敵制勝。

    這樣的體系對於文官來說有著極大的優勢:打了勝仗,文官功勞最大,其次是監軍太監,而武將的軍功就只能去算斬首;打了敗仗,就是武將執行不力,如果武將力戰而死,那麼就肯定是那些閹豎貪墨了軍餉導致戰敗,反正鍋用不著文官來背。

    「《孫子兵法》中說: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於無算呼。」

    「可是怎麼算,你想過嗎?」。

    這怎麼算?

    李瑞鑫迷茫的搖了搖頭,聽著陳文的後話。

    「舉個例子,我讀書時,發現了很多戰場上或是戰場之外的規律,並將他們總結了下來。其中一個我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做兵種相剋理論。」

    兵種相剋理論出自美國著名軍事歷史學家阿徹‧瓊斯所著的《西方戰爭藝術》,乃是20世紀後期才完成的軍事歷史著作,這個理論在陳文那個時代的電腦遊戲裡得到了普遍的運用,諸如遠程克近戰、近戰克突進、突進克遠程之類比比皆是。

    「我將歷史上出現過的兵種分為四大類,即是重騎兵、輕騎兵、重步兵和輕步兵。這裡的輕重並非披甲,而是他們在戰場上負責執行的作戰任務。」

    「即是重騎兵持馬刀、騎槍衝鋒,輕騎兵持弓箭、投石索騷擾,重步兵持長槍、刀盾列陣進攻防禦,輕步兵持弓箭、弩機、火銃、火炮作為火力支援。」

    說到這裡,李瑞鑫覺得自己模模糊糊的觸碰到了陳文口中的理論的脈搏,只是依舊不太清楚罷了。

    見李瑞鑫還有些迷茫,陳文想了想,說道:「這樣說吧,兩個騎兵,一個頂盔摜甲把自己和戰馬包得密不透風在陣前持弓箭射擊,另一個則是人馬皆一絲不掛持馬槊衝鋒,哪個是重騎兵?哪個是輕騎兵?」

    聽到這裡,李瑞鑫恍然大悟。「自然是衝鋒的是重騎兵,射擊的輕騎兵啦。」

    「回答正確。」說著,陳文微笑著雙手拊掌,這李瑞鑫不愧是黃得功親兵出身,對於軍事的領悟能力很是不錯。

    「我所說的兵種相剋理論就是在同等訓練程度、軍官指揮能力和平坦無干擾地形等理想條件下下,戰場上會普遍出現的重騎兵克制輕步兵、輕步兵克制輕騎兵、輕騎兵克制重步兵、重步兵克制重騎兵的戰場常態。」

    聽到這裡,李瑞鑫呆若木雞,呼吸越加的沉重起來。這些理論就彷彿在他的腦海裡設置好的定時炸彈被引爆一般,讓他感到無法呼吸。

    陳文所說的他很清楚,無論是從黃得功那裡,還是從他的父親兄長口中,他得到了很多關於戰陣之上出現什麼狀態,使用什麼兵種應對的經驗之談。

    可是這些卻從來沒有人總結過!

    李瑞鑫知道,在中國歷史上出現過許許多多能夠稱之為名將的人,但是能夠被歷朝歷代所膜拜的兵聖只有孫武子一個人而已,因為他的《孫子兵法》為後世兵家所傳頌。當然,本朝的戚少保憑藉著他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戰績和那幾部為天下武人研讀和收藏的兵書,儼然成為了新一代的兵法大家。

    可是,眼前這個年紀和自己相仿的讀書人,卻只是憑藉著讀書就能將武將們用鮮血和生命的代價換來的不傳之秘總結成理論,這難道就是天縱奇才嗎?實在是太過於聳人聽聞了。

    眼見於此,李瑞鑫決定考一考陳文。

    「陳先生,您說輕步兵克制輕騎兵,這是一定的嗎?」。

    陳文想了想,回答道:「輕步兵之所以克制輕騎兵是因為步弓、弩機之類的武器要比騎弓射程要遠,而且在地面上比在馬上更容易拉弓。所以,這在理想條件下是一定的,但是戰場上卻不一定會如此。」

    「一旦輕騎兵放棄了對射,衝殺到輕步兵眼前,憑藉著其攜帶的馬刀和馬匹的衝擊力發起衝鋒的話,就可以完成從輕騎兵到重騎兵的轉換,形式自然會被逆轉,所以戰陣之上輕步兵需要重步兵保護。」

    「不過,這也只是輕騎兵面對輕步兵和輕騎兵這樣的投射兵種才會如此,如果輕騎兵有這招去衝擊重步兵的大陣或者是和重騎兵對沖,那麼只會死的很慘。」

    「既然您說到了轉換,那麼輕步兵可以轉換為重步兵嗎?」。

    「可以,不過要看他面對的誰?如果他只是面對同樣的輕步兵的話,這樣做可以,但是其他兵種就不行了。比如面對重騎兵,重步兵靠的是長槍結陣才能克制重騎兵衝鋒,就連刀盾手這樣的重步兵都不行,更何況只是客串的輕步兵呢。」

    「輕騎兵既然克制重步兵,那麼它克制重騎兵嗎?」。

    「輕騎兵克制重步兵的原因,是在於它可以通過速度的優勢來不斷騷擾沒有輕步兵支援的重步兵,從而使得重步兵無法結陣。重步兵的陣型一旦被破壞,那麼它在戰場就不過是一盤散沙罷了。」

    「理論上,輕騎兵也可以克制重騎兵,不過這種克制並不是完克,因為重騎兵不像重步兵只能結陣衝鋒,重騎兵可以在輕騎兵停下射擊時發起衝鋒,而輕騎兵一旦被近身,那麼下場就和被重步兵衝鋒的輕步兵一樣,而這關鍵還在於兩者的精銳程度和將領的反應,就已經不是單純的理論了。」

    「舉個例子吧,成吉思汗曾經根據草原圍獵發明了一種戰術,叫做莽古歹戰術。蒙古人面對重步兵結陣時,就是通過輕騎兵的騷擾打亂重步兵的戰陣,然後用重騎兵衝鋒徹底擊敗對手;而面對重騎兵時,一樣是用輕騎兵騷擾,引誘重騎兵衝鋒,然後用速度的差距拉開距離,就像放風箏一樣,如此往復,直到對方重騎兵馬力不足時,再由重騎兵衝鋒結束戰鬥。」

    這個戰術是陳文從論壇上看到的,至於是不是這樣用,他並不清楚。

    「原來是這樣啊。」李瑞鑫猶豫了片刻,說道:「那麼……」

    在陳文回答了這個問題後,李瑞鑫接著又問了三、四個問題,有的陳文馬上就做出了回答,而有的則是考慮了一會兒才交出答案。不過,成績看來都還算及格。

    終於,李瑞鑫拿出了他最後一個問題。

    「陳先生,如果對方戰陣輕重步騎四種兵種齊全,應當如何應對?」

    這個問題就要困難很多了,陳文思考了片刻,回答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已經不是理論那麼簡單了,而是到了考量主帥能力的時候。」

    「這樣啊。」這個答案顯然不足以說服李瑞鑫,而他的臉上也流露出了一些遺憾。

    看到了李瑞鑫的神色,於是,陳文再度變身為充滿了正能量的新青年,就像他曾經面對胡二時那樣。

    「我曾經考慮過這個問題,本人學習兵法是半路出家,也沒有上過陣,面對戰場經驗豐富的武將時肯定會吃虧。所以我的辦法是建立一個贊畫軍務的團隊,通過對天時、地形、武器射程、裝具和兵種搭配等影響勝負的條件進行估算,然後利用眾人之智來壓倒那些身經百戰的良將。」

    陳文口中的贊畫軍務的團隊其實就是近代軍隊的參謀制度,近代軍隊憑藉著這項制度完成了指揮體系的蛻變,而其中的參謀系統就是軍隊的大腦。

    傳統軍隊是憑藉統帥自己一個人忙活,所有的信息都在統帥一個人身上彙總,由他自己制定方案,決策方案,監督執行方案。而參謀體系把統帥解放出來,使其重點思考戰略決策,參謀來負責方案設計,執行統帥意圖,從而使精密如機器的近代軍隊成為可能。

    此言一出,李瑞鑫立刻陷入了沉思,而思考的結果卻是他越是想下去就越覺得激動不已。

    從他的父親成為黃得功營中的一個把總開始,李瑞鑫便在黃得功帳下效力。黃得功武勇過人,始終是他的榜樣,而他也渴望有一天可以像黃得功一樣憑藉著自己武勇封侯賜爵。

    黃得功死後,隨著榜樣的消失和家人的失散,他便陷入了痛苦和迷茫。這麼多年了,他見過很多武將,但是在他眼裡卻沒有人能夠比得過黃得功的,所以他也再沒有為任何人效力過。

    可是今天晚上發生的這一切,卻著實的讓他大開了眼界。

    作為親兵,李瑞鑫很清楚黃得功只是粗通兵法,更多的是靠著武勇戰勝敵人,而這也是對於這個時代的武將而言最簡單也最常見的辦法。

    但是,今天陳文的一席話,卻讓他明白了,為什麼歷來智將要比勇將的評價更高。想想歷史上的那些智將只憑著一己之力就能把敵人溜得團團轉,幾乎沒有什麼傷亡就能戰而勝之,他就已經無法抑制心中對於那些智將的崇拜。

    可是眼前這個人雖然沒有什麼武藝,也沒上過陣,但是其不僅只靠讀書就總結出了戰場經驗,竟然還想出了建立團隊來通過廟算戰勝對手的設想,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智將嗎?

    無論答案是否如此,都讓他感到不寒而慄。

    李瑞鑫知道,按道理,這都是陳文未來在將來用於掃平群雄的不傳之秘,可是他卻願意毫不猶豫的告訴了自己,這讓李瑞鑫的心中油然而生了一種名為士為知己者死的情感。

    「陳先生,您的才智實在是,實在是」說到這裡,李瑞鑫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我相信您可以在威遠侯麾下得到重用,我也相信您能夠報仇雪恨,我更相信您一定可以親手終結亂世、開創太平。」

    即便如此,只是李瑞鑫心中還是不太贊成陳文去投效鄭成功,他覺得陳文這樣的人應該自立門戶,而不是寄居於他人門下。

    看著李瑞鑫那炙熱如火的目光,陳文長舒了口氣,這鍋肉終於可以入口了。

    這一晚上,他從編造那個悲慘的愛情故事以拉近距離開始,到後來靠著兵種相剋理論和近代參謀制度才獲得了真正意義上的肯定,實在是不容易啊。

    陳文覺得,這廝如果再問下去的話,他很可能就沒有那麼容易回答得出來了。

    「那麼,李兄弟,你敢不敢和我陳文一起做下這場驚天豪賭呢?」

    李瑞鑫擦掉了臉上的淚水,目光越加的銳利起來。只見他單膝跪倒在陳文面前,雙手抱拳,大聲說道:「小人李瑞鑫,願意追隨陳先生驥尾,矢志不渝!」

    陳文雙手扶起了這個高大的漢子,充滿了自信的說道:「李兄弟,從馬得功開始、田雄、劉良佐,到那些毀了我們一切曾經的美好的韃子,我會和你一起把這些血仇清算個乾淨的。」

    夜空中,陳文的使命感與李瑞鑫那報仇雪恨和光宗耀祖的**交織在一起,互相激盪,良久。

    而此時,遠處的村口,本打算來找陳文在外面談談的孫鈺卻站在牆壁的陰影下,目瞪口呆的聽完了這一切,隨後悄悄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待陳文回到孫家時,北屋的燈已經熄了,而聽一直在給陳文留門的孫銘說,孫鈺晚上出去了一次,回來時臉色比下午剛回家時還要難看。

    陳文嘆了口氣,這一晚上查克拉消耗得有些過度,就算跟孫鈺攤牌大概效果也不會太好,還是算了吧。

    至於那個什麼「孫鈺小寶貝跟哥哥我一起去福建,然後哥哥我罩著你,而你就可以安心做你的清官」之類的話,看來也只能明天見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4-4 22:3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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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星君(上)

    七月十九,多雲轉陰。

    或許是昨天晚上心力消耗過度,陳文再次睡到了日曬三竿。可是,一覺醒來,孫鈺已經出門了,這讓陳文很是無奈。

    今天不是休沐嗎?

    想不到這廝還是個工作狂,真是僅見了。

    匆匆的吃過了早點,陳文便出門了。按照昨天的計畫,今天他需要和那幾個既定目標攤牌,所以時間相當緊迫。而上午,他本打算接著孫鈺休沐和他先攤牌,可是誰知道這廝竟然加班去了,於是乎,只得改變計畫去見那個台州漢子。

    與此同時,大蘭山老營中軍大廳內。

    「卑職有要事稟報,敢請二位上官屏退左右。」

    閒雜人等退去之後,身穿著一襲布衣的孫鈺將昨天晚上他所聽到的陳文和李瑞鑫複述與王翊和王江,不過他只是說了廟算和兵種相剋理論,其他一概略過不提。

    聽著孫鈺娓娓道來,王翊和王江不約而同的流露出了驚訝之色,只是王江更多是驚喜,而王翊則更多是驚懼。

    一席話說完,孫鈺跪地行禮,大聲說道:「卑職奉二位上官令觀察陳文才具,今已有結論。其人謙和有禮、博聞強識、深通兵法,可謂才具無雙,且與韃子勢不兩立。卑職懇請二位上官重用其人,勿使天下後世有明珠暗投之恨。」

    聞言,王江立刻問道:「這些都是陳文總結的?」

    「正是,卑職聽到他對李瑞鑫說起時,李瑞鑫起初也是驚異不已,後來反過來詢問各種應對之策後,更是驚為天人。」

    聽到這話,王江更是驚喜不已。雖然他不通兵法,但是李瑞鑫其人他卻是聽說過的。

    黃得功的親兵出身,正經戰陣殺出來的武人,論武藝這大蘭山百里無人能敵。若說到兵法,就連陳天樞、劉翼明也都曾讚賞過,更是為了不得其人而嘆息過。

    可是,這樣的一個眼高於頂的人竟然被陳文一番話就收服了,可見陳文的兵法韜略顯然已經達到了一定的高度。

    現下的局勢,身懷如此才具,自然是要重用的。

    「完勳?」只是當王江轉過臉看向王翊時,卻被王翊那一臉的冰冷和驚懼嚇了一跳。

    「孫司庫,本官叫你去留意那陳文的舉動和才學,你倒是完成的很好嘛。」

    聽到王翊的口氣,孫鈺先是一愣,未帶解釋些什麼,卻聽到王翊再次開口了。

    「本官問你,陳文此人講古之時,可有直呼高皇帝名諱之事?」

    「本官問你,陳文平日言談,可有調侃、嘲笑歷朝歷代華夏天子之事?」

    「本官問你,陳文日常之處事,可有尊卑之概念?」

    「本官問你,今日之事可是此人指使你前來作說客的?」

    先前那三問,孫鈺無言以對。

    這段時間接觸下來,在他眼中,陳文為人謙和,雖然愛睡懶覺,卻不似尋常紈褲子弟。無論是官身小吏,還是販夫走卒,他都能以禮相待、暢所欲言,從來沒有因為身份而歧視過他人,也沒有因為他人的地位而奴顏婢膝,在他眼中彷彿人皆平等一般。

    雖然這在此時是不可理喻的,可也正是這一點讓孫鈺欽佩不已,但是他也很清楚,這樣的性格在這個尊卑有序的社會下必然會被視為異類。

    只是孫鈺不知道,隨著人文科學的發展,近代反帝反封建運動的風起雲湧,幾十年後的中國,自由和平等的思想早已深入人心。在那個時代,沒有人認為其他人可以天經地義的奴役他們,也沒有人認為中國如果沒有了皇帝和主子,老百姓們就活不下去了。

    正如陳文曾經讀過的一部小說所說的——每個自由人都是他自己的君王!

    可是,王翊這最後那一問卻讓孫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憤怒和失望。

    「卑職並非任何人的說客,也不會接受任何不相干的指使。卑職今日前來為陳文請求二位上官重用,其人並不知曉,卑職也不需要他知道。只是此人確實才具無雙,若能為王師所用,於國事必有進益。」

    說著,孫鈺一頭磕在地上。「卑職此心昭昭,天地可鑑,日月可表。」

    擲地有聲!

    王江坐在一旁靜靜的觀察著眼前這二人的一舉一動,孫鈺的人品操守他是相信的,此乃是這段時間孫鈺通過工作成績應得的;而王翊的憤怒,他似乎也摸到了一絲脈絡,但是這卻讓他不寒而慄。

    「孫司庫,你也是讀過聖賢書的,不可能不知道亞聖所說的五倫啊。難道你就不覺得陳文此人無視尊卑禮義,心中無有忠義之心嗎?難道你就不怕他日後會成為陳勝、黃巢、劉福通那樣擾亂天下的混世魔王嗎?」。

    接著,王翊語重心長的說道:「陳文才學非凡,我等有目共睹,而且這很可能只是我們只是看到一部分而言。可是你難道就沒有考慮過,他的能力越大日後擾亂天下的力量就越大嗎?」。

    雖然王翊並不認識蜘蛛俠的叔叔班帕克,但他還是說出了一番類似的話。

    此言一出,孫鈺立刻驚呆於原地,猶自看著正在喘著粗氣,彷彿費勁全身氣力才將這塊堵在心中的巨石搬開一般的王翊。

    而王江則癱坐在椅子上,細細的回憶著和陳文相處時的每一個細節,以及從胡二口中得知的陳文平日裡所講的故事。

    很快,孫鈺就反應了過來,眼中的目光也瞬間恢復到了剛進門時那般有若實質的狀態。

    「卑職平日與陳文交往時,曾聽他言及過星相之學,卑職記得他當時是這樣說的。」

    中國古代禁止私學天文,因為中國自古以來「君權天授」、「天命轉移」、「天人合一」的思想使中國古代天文學帶有神秘的色彩,不得不與星佔、讖緯之學帶有瓜葛,從而淪為純粹的統治工具。但是,私下學習卻是屢禁不止,甚至被視為時尚。

    孫鈺知道,陳文平日裡的言行舉止雖然儘可能的模仿周圍的人,但是在細節和理念上卻總是與常人大為不同。既然王翊已經先入為主的認為陳文有擾亂天下的可能性存在,那麼所性全無顧忌的說下去,否則只會後患無窮。

    「三代之時,君主賢明,官吏清廉,貧富差距極小,百姓安居樂業,也沒有飢餓和貧寒,即使是升斗小民也可以書怨華表,所以世間沒有冤獄,沒有不平之法。是故,那等不忍言之事千載方有一次。」

    「秦漢之後,昏君佞臣大行其道,特權階級盤剝、強佔百姓家產,使得貧富差距加大,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貧寒、飢餓引來爭鬥不休,所以百年便是一大劫數。即便偶有明君賢臣治世,也不過是拖延了王朝覆滅的日期,至多三百年,便會熒惑四出,天下板蕩。」

    「熒惑星動,百姓流離失所,帝星飄搖。此刻若有武曲星君下凡,或可延續國祚,若無武曲星君下凡或所降星君回天乏術,則搖光宮破軍星君降世。」

    「當破軍星大放異彩之時,萬星失色,帝星黯淡。直到破軍星君掃盡熒惑,帝星方能重熾。屆時,破軍星君再歸星位,直到下一次其他星君無力回天之時才會再次大亮。」

    這段話乃是先前陳文和孫鈺暢談天下形勢之時,有一次無意間提到了甲申國難和李自成所引發的言論。

    作為一個現代人,陳文知道封建王朝末期體制僵化、**橫行、軍紀敗壞等原因,導致了百姓流離失所,正是因為吃不上飯,為了生存百姓才會揭竿而起、反抗暴政,於是天下大亂。

    雖然這期間,作為受害者的流民同時也在充當施暴者的角色,但是這一切卻是由於統治階級的**和貪婪所造成的。

    有道是亂世人為蟻,求生即為賊。

    若是能太太平平的活下去,依靠著自身的才能和力量一步步改變命運,活得更好。又有幾人願為蟻,幾人願為賊?

    聽完了這一切,王江彷彿自言自語般的說道:「這,不是這樣的啊。」

    確實不是這樣的!

    在歷朝歷代的封建士大夫的口中,這個理論應該是自古熒惑星動,則奸佞出,可是即便如此,也不過是使帝星飄搖,絲毫不能減弱紫薇星君的光芒。可是破軍星君一旦降世,則萬星失色,帝星也黯淡無光。

    千百年來,武曲星始終壓制著破軍星,使其不能大放異彩。三代之時,明君賢臣,聖聖相繼,破軍星千年放得大亮。而秦漢之後,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大治之後百年,最多三百年破軍星便會大亮一次,是為三百年一大劫也。

    是故,劫數天定,非人力所能及也,

    「我也是這樣問他,可是他卻給我舉了個例子。」

    「弱宋立國百餘年,宋徽宗昏君臨朝,蔡京、高俅等奸佞持國,百姓無以為生,宋江方臘紛紛揭竿而起,就連夷狄也乘亂入侵中國。後岳王出世,抗擊金兵,收復失地,雖未能掃盡熒惑,卻使得破軍星不至在那時便大放異彩。」

    「南渡百餘年後,史彌遠、賈似道、留夢炎接連禍國,蒙元南下。因宋高秦檜冤殺岳飛,武曲星君不再降世,於是上天降下了文天祥文丞相那樣的文曲星君。若是承平之世,文曲星君一人足矣,可到了亂世,唯有武曲星君方能掃盡熒惑。是故,弱宋不能自守,夷狄竊取華夏。」

    「再過百年,劉福通以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為號,起兵反元,破軍星大亮,掃盡熒惑。而後有本朝太祖驅除韃虜,恢復中華,掃盡海內胡腥,華夏帝星重熾,破軍星君方才歸位。」

    陳文的理論本身就是在偷換概念,但是他不承認暴元為華夏正統的言論,在眼下的時局卻是極其符合這些有志於驅除滿清、中興大明的明臣的口味。

    不過,陳文記得,但凡是天下大亂後重歸一統的王朝,立國初期無不輕徭減賦、抑制兼併、清除**。因為開國之君皆是從亂世中的屍山血海中走來,他們很清楚是什麼造成了這一切,使王朝傾覆。

    可是,這樣做卻觸及到了特權階級的利益。待開國之君百年,承平之時出生的新主臨朝,對於這些沒有了深刻的體會,便會被特權階級的聲音淹沒,新的輪迴便會重新開始。

    「歷朝歷代,概莫如是!」

    孫鈺雖然有舉人功名,享受著明王朝的優待政策,但是他出身貧寒,父母千辛萬苦的打理著那個小食鋪供他讀書,還有忍受著貪官污吏的盤剝,這些都是他看在眼裡的。也正因為這樣,他才更加發奮的讀書,考取功名,試圖改變家族的處境。

    相比之下,王翊和王江先前只是秀才身份,還不足以借此獲得特權,耕讀傳家的他們對於這些更有體會。否則當年許都一人作亂,緣何旬月間十餘萬人景從?正因如此,王江陷入了沉默之中,唯有沉思。

    而此刻,一向堅定的王翊不出意外的怒火重燃。

    「你們二人真是糊塗啊,難道你們看不出他已經以破軍星君轉世自詡了嗎?你們就不怕日後無顏面見列祖列宗嗎?」

    孫鈺很清楚,王翊顯然已經對他複述的陳文所講的話產生了共鳴。可是作為一個忠臣,王翊依然害怕,萬一陳文心懷叵測,其人一旦勢大便會對大明王朝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而這也是他無法容忍的。

    眼見於此,孫鈺只得說道:「王經略,您所講的卑職很清楚。可是眼下韃虜佔據中國十之**,國朝危在旦夕,越來越多的士人不是出仕滿清、就是隱居鄉里,他們已經對國朝失望以極。此時若再無英雄奮起,崖山之哀只怕很快便會重現於今了啊。」

    說到這裡,孫鈺的目光再次尖銳起來。

    「卑職知道,搖光宮破軍星君青睞那些勇於任事、剛強堅毅、善惡分明、甚至爭強好勝之人,可是並非擁有這些特質的人就一定是破軍星君的轉世分身,開陽宮武曲星君一樣青眼於那些剛毅果決之人。」

    「退一萬步講,就算陳文真的受破軍星君庇佑,那又如何?事在人為,李自成身邊都是牛金星、宋獻策那等不知忠義為何物的小人,他李自成自然要謀朝篡位。陳文雖然忠義之心不強,卻深信夷夏之防。如果我們可以善加引導,陳文未必不能成為岳王那樣的忠良。」

    聽完這一番話,王翊心中的怒氣開始緩緩消散,而王江的目光也逐漸的重新靈動起來,似乎是若有所思一般。

    「你先退下吧,此事本官和王副憲還需要再行商議。」

    行過禮,孫鈺便大步走出了中軍大廳。

    天色陰沉,如同當今的時局一般,只有些許陽光能穿透雲層。孫鈺仰望天空,心中迴響著他在王翊面前強行抑制住的話語。

    「如果事不能為,那麼只要能夠報仇雪恨,只要能夠驅除韃虜,使九州不至再度沾染胡腥。我孫鈺不在乎由哪位宗親大王即皇帝位,也不在乎哪位中土英雄登基為帝。」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4-4 22:33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48
第二十八章 星君(中)

    晚飯時分,陳文回到了孫家。

    和昨天相比,今天的攤牌行動卻顯得極其的不順利。

    上午,陳文匆匆的趕到臨近的村子去見那個台州漢子,結果卻從鄰人口中得知,那廝竟然在昨天就已經離開了。

    更可氣的是,他的鄰居告訴陳文,那漢子正是聽了陳文的講古,覺得自己生逢亂世,不能在此蹉跎歲月,所以決定南下去投效新昌伯俞國望。至於為什麼要去投俞國望,那是因為俞國望麾下台州人很多,不會受到地域歧視。

    聽完這話,陳文嘴上誇讚一番,可心中卻不由得大罵。

    看來是不需要搶先註冊天地會了,直接註冊同盟會好了。就憑著我這堪比尤里的洗腦能力,直接組織暴動或者攢人刺殺滿清高官不就完了嗎?還打仗干毛線啊。

    從那出來,陳文也顧不得吃午飯,開始按照名單挨家挨戶的穿吳登科那個幾個鄉黨。可結果卻是這群混蛋一個個的不是要聽聽吳登科的意思,就是打算先看看孫鈺的行止。

    等陳文見到吳登科時,這個五大三粗,且一向心直口快的漢子竟然也是扭扭捏捏的想問問孫鈺是怎麼決定的。

    這幫金華佬還真特麼抱團,陳文心中不禁暗罵。

    在他看來,他和李瑞鑫交往不過兩次,就能憑藉著後世的軍事思想將這個眼高於頂的漢子收入囊中,想來那些已經接觸了將近半個月的目標們,他應該是可以手到擒來的吧。可最後的結果呢,竟然會是如此。這讓他有種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的感嘆。

    只是,陳文沒有想過。李瑞鑫本身對於此地已經不存在歸屬感,尤其是他的好友和好友的母親相繼離世之後,一顆投軍殺賊的心又重新熾熱起來,而他的出現正給了李瑞鑫這個機會,所以才會如此輕易。

    用句三國遊戲裡的說法,李瑞鑫本身就是在野武將,而陳文的聲望值雖然不高,但是潛力很大,所以人才登庸起來比較容易。

    而吳登科等人卻是截然不同,他們這一夥人乃是一起來到大蘭山的,雖然在此地不太受待見,但是由於孫鈺已經被大蘭山集團所接納,而且獲得了晉陞,使得他們對此地心懷希望。

    有道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正是如此。

    再套一次先前的說法,和李瑞鑫不同,吳登科等人並非在野武將,而是在職武將,雖然忠誠度不高,但也是有主君的武將。故此,人才登庸起來就要困難得多了。

    那麼,一切的節點就都在孫鈺一個人身上了,陳文心中暗道。

    待陳文回到孫家時,晚飯已經做好。本來陳文還打算先和孫鈺談談,可是一想到晚上還得講古,就暫且熄了這份心思。而孫鈺雖然也有此意,但最後還是決定等陳文回來再說。

    吃過晚飯,陳文回到西屋去拿今天講古要用的稿子,這個故事他很熟捻,但是也要在講之前複習一下,否則說錯了的話就丟人了。

    待他翻出了先前準備好的那份存稿時,陳文心中暗罵,自己真是被清軍可能提前出發的消息沖昏了頭腦,若是講過這篇之後再去找吳登科等人攤牌的話,效果肯定要比現在強得多。

    待陳文來到打穀場,現場已經是人頭攢動,他二話不說,環顧一禮便直奔主題。「今天要講的乃是本朝的一位英雄。」

    「他祖籍南直隸,卻出生於山東。」

    「他任職於登州,卻揚名於浙江。」

    「他一生轉戰多地,卻鮮有敗績。無論倭寇、北虜聞其人之名無不遁逃。」

    「他一生斬首十五萬餘級,可是歷次交戰傷亡卻從未過百,更是創造了零傷亡的神話。」

    「他便是享譽嘉靖、隆慶、萬曆三朝的國朝第一名將,世襲登州衛指揮僉事,總理薊鎮、保定、昌平軍務兼薊鎮總兵戚繼光戚少保。」

    「好!」

    從陳文開始描述,便已經有人模模糊糊的猜到。隨著他娓娓道來,越來越多的人已經激動萬分的等待著他道出答案。直到那個輝耀古今的名字從他的口中說出的那一刻,場下無論是金華人、紹興人、寧波人、台州人亦或者是來自其他地方的人們皆盡情的歡呼了起來。

    這一刻,陳文心中不禁感慨,在現代,戚繼光或許只是個名人,只是大家口中的民族英雄,只是影視劇所青睞的對象。可是在這個時代,戚繼光是一位英雄,是每一個華夏子民的英雄,因為他一生致力於抵禦異族侵略,護衛華夏蒼生。

    「我也一定會成為這樣的英雄的,對此我深信不疑!」在歡呼聲中,陳文默默的向上天許下了承諾。

    很快,打穀場再次安靜了下來,因為絕大多數人都知道一旦過於吵鬧陳文便會暫停下來,而不知道的人也在整體氣氛的感染下自覺的安靜了起來。

    「戚少保生於嘉靖七年十月初一,據說因為是子時生人,等戚少保的老爹戚公景通得子的開心勁兒剛減弱一些,突然想起了還得起名字時,已經是破曉時分了,所以戚少保就有了繼光這個名字。」

    這時,場下傳來了善意的笑聲。

    「戚公景通一生官運很好,從登州衛指揮僉事到大寧都指揮使,後來還做過京營的神機營副將,這個職位戚少保後來也做過。」

    「雖然戚公景通不如其子那般驚才絕豔,卻為人正直,為官清廉,也正是這樣良好的品格,很好的影響了他的下一代,也就是戚少保,所以戚少保帶兵秋毫不犯,去世後更是家無餘財。」

    「嘉靖二十三年,十七歲的戚少保繼承了祖上傳下來的世襲軍職,登州衛指揮僉事。而這個職務,還要從至正十三年開始說起。」

    「至正十三年,本朝太祖高皇帝攻克定遠,一個忠厚老實的漢子投效軍中,成為了高皇帝的親兵,他的名字叫做戚祥。戚祥雖然才具上不及當時的那些名將,卻最是勤勤懇懇,上司交託的事情都會用心做好。到了洪武十四年,麗江王傅友德、涼國公藍玉遠征雲南,戚祥英勇殉國。」

    「戰後,高皇帝接到了陣亡將士名單,在那上面他看到了這個熟悉的名字,從而想起了那個曾經跟隨在他的身後,一生老實本分、兢兢業業的身影。於是,高皇帝在聖旨上寫上了這樣的一段話:授戚祥之子戚斌為明威將軍,任職登州衛指揮僉事,世襲罔替!」

    在中國人眼中,無論自己是否成功,沒有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功成名就的,望子成龍,望女成鳳並不是貶義詞,而是一種夢想的寄託。而戚祥的故事正應了這一點,雖然他沒有驚才絕豔的才能,但是他憑藉著努力為後人應得了施展才能的平台,這才有了他的後代戚繼光名留青史的機會。

    「嘉靖二十五年,戚少保被朝廷任命管理登州地方衛所的屯田事務,當時山東沿海一帶遭受到倭寇的燒殺搶掠,於是,戚少保寫下了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的詩句,渴望著有一天能夠指揮大軍,殺賊護民。」

    「嘉靖二十八年,戚少保考中了武舉人。第二年,戚少保去京城參加會試,準備拿下武進士,甚至是武狀元的時候,庚戌之變爆發了,戚少保奉命守衛京師九門。這期間,他寫下了《備俺答策》,得到了朝廷的高度評價。庚戌之變結束後,朝廷下旨山東衛所參加防秋,戚少保歷年皆有參加。」

    「嘉靖三十二年,受剛剛復出的萬曆朝首輔張居正的舉薦,戚少保晉都指揮僉事,負責管理登州、文登、即墨三個備倭營及其下屬的二十五個衛所,防備騷擾山東沿海的倭寇。」

    「記得戚少保有一首詩叫做《過文登營》,應該就是這個時候寫下的,我特意把它抄了下來,現在唸給諸君。」

    說著,陳文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紙,開口唸到。

    「冉冉雙幡度海涯,曉煙低護野人家。誰將春色來殘堞,獨有天風送短茄。水落尚存秦代石,潮來不見漢時槎。遙知夷島浮天際,未敢忘危負年華。」

    「兩年後,滿懷著驅除倭寇、保境安民之心的戚少保被朝廷調往倭寇作亂的重災區浙江,並在嘉靖三十五年七月出任參將一職,負責寧波、紹興、台州三府的防務,我們現在身處的四明山,就是戚少保曾經護翼過的地方。」

    「嘉靖三十五年九月,倭寇直奔慈溪而來。於是,戚少保下令組織了一支上萬人的衛所兵,以獅子搏兔之勢去剿滅倭寇。到了龍山所時,終於與倭寇遭遇。可是剛一開戰,上萬明軍的前鋒就被只有千人的倭寇打的四散奔逃,就連中軍也為之動搖。」

    「眼見於此,戚少保當機立斷跑上了戰場上的一處制高點,拉弓便射。戚少保箭無虛發,連發三矢,每一箭都會射中倭寇的一個頭領。倭寇也不傻,若是讓山上那人一直射下去,豈不全軍覆沒了嗎?於是,他們做出了正確的決定,逃跑!」

    「倭寇轉身一跑,剛剛還被追的抱頭鼠竄的士兵們似乎是受到戚少保武勇的激勵,立刻轉過身去追倭寇,由此戰局逆轉,王師取勝。至於斬首多少,我不太清楚,不過唯一知道的一點是,如果戚少保沒有力挽狂瀾,估計這一萬王師就得被倭寇計算斬首了。」

    聽完這段滑稽的龍山之戰,場下的眾人紛紛議論了起來,或言戚繼光箭法精準,或言衛所兵戰力低下,好不熱鬧。直到打穀場重新歸於安靜,陳文才開始講述接下來那場更為滑稽的雁門嶺之戰。

    「嘉靖三十五年十月,倭寇再次進攻龍山所,不過他們面對的將是後世被稱為俞龍戚虎的史詩級名將組合。不出意外,戚少保和俞大猷率軍猛攻,三戰三捷,倭寇趁夜逃竄。發現倭寇逃跑,戚少保率軍追擊,結果追到雁門嶺之時,遭到了倭寇的伏擊。」

    「遭遇埋伏,戚少保臨危不亂依舊指揮士兵進攻,可是他那時的手下們卻不聽那個,轉身就跑,反倒把戚少保甩給了倭寇。眼見於此,戚少保也只得跟著那幫慫兵跑路,倭寇則乘機乘船逃走。」

    戚繼光留在這個時代和後世人心中的印象,永遠是那個戰無不勝的身影,正因為如此,絕大多數人選擇性的無視了英雄的失利。

    見場下的眾人再次議論起來,陳文也少有的解釋一番,他大聲說道:「英雄並非是一蹴而就的,即便驚才絕豔如戚少保,也曾經失敗過。而正是因為這些失利,才促使他不斷前進,最終成為了戰無不勝的名將。」

    「陳先生說得有道理,大夥都安靜下,聽陳先生繼續講下去。」

    陳文向那個出頭維護秩序的老者拱手示意,隨後繼續講下去。「戰後,戚少保向上司投書,要求編練新軍。而他的上司直浙總督胡宗憲雖然很欣賞戚少保,但是卻不認同戚少保的想法,他在回信中寫道:浙江人要是能訓練出來,我早就去練了,還用等你來?!」

    聽到這話,場下的眾人頗有一些發出了嗤之以鼻的蔑笑聲。

    「嘉靖三十六年二月,戚少保再次提出編練本地新軍的要求,其中說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堂堂全浙,豈無材勇?誠得浙士三千,親行訓練,比及三年,足堪禦敵,可省客兵歲費數倍矣。戚少保言辭誠懇,於是胡宗憲便於這一年的十二月將兵備僉事曹天祐的三千名士兵撥給戚少保訓練。」

    「嘉靖三十七年二月,胡宗憲集結了包括俞大猷和戚少保在內的兩萬精銳包圍岑港,可是倭寇據險而守,王師損失慘重,形勢膠著。同年五月,大批倭寇進攻台州,戚少保奉命馳援,可是到達是才得知倭寇見台州軍民抵抗甚烈,轉而進犯溫州。於是戚少保率軍追擊,六戰六捷,倭寇全軍覆沒。」

    「好!」

    「真不愧是戚少保。」

    「誰說咱們浙江沒有勇士了,那姓胡的不曉事。」

    聽著這些議論,陳文心中暗笑,戚家軍還沒出場呢,這些人不怕歡呼得太早會被打臉嗎?

    「隨後,戚少保立刻回軍包圍岑港,可是,直到七月依舊是久攻不克。至此,朝廷震怒,將俞大猷、戚少保等將領撤職,明令他們戴罪立功,一個月內必須攻破岑港。於是,王師對岑港展開了夜以繼日的進攻,倭寇見狀燒燬大寨,轉移到了他處造船遠逃,既而流劫福建。」

    「岑港之戰後,由於倭寇不僅沒有被剿滅,反而流竄福建,朝廷追究責任,胡宗憲因為俞大猷和彈劾他的御史都是福建人,懷疑是俞大猷在背後使壞,就乾脆把責任推到了俞大猷的身上,俞大猷則因此被逮捕入獄。」

    「這件事給了戚少保極大的觸動,他意識到自己手裡的這只新軍依舊不足以平滅倭寇,而一旦他再次失敗,便隨時有可能像俞大猷一樣替人背黑鍋。於是,戚少保再次投書,要求重新編練新軍,而招兵的地點他已經選好了,便是金華府義烏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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