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永曆四年 作者:張維卿(已完成)

 
Babcorn 2016-12-19 15:27: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7 236300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51
第三十九章 復活

    魯監國五年七月二十四。

    剛剛到了上值的時辰,負責軍需儲備的武庫官員就開始給小吏們分配任務,而接到任務的小吏則趕忙前去指使著役夫將需要運至陳文營中的軍需一一搬出,待數量核實完畢後便要開始起運。

    而此時,陳文營中新進的軍需官齊秀峰已經開始清點第一批運抵的物資,而他的同鄉剛剛被任命為本營主簿的顧守禮則負責在他清點結束後複查,若無錯漏便由陳文簽字畫押入庫。

    只不過,此時的入庫並非是全部都搬入軍營中的庫房,沒有入庫的物資一部分被抬到了營房區的大門口,而其他的東西則都要搬到西校場的點兵台。

    營房區,昨天就被軍官們拖去洗澡修發的士兵們開始排隊從陳文手中領取下發的內衣、鞓帶、軍服、軍鞋和綁腿,每人兩套以供換洗,而他們先前用的舊被縟和衣物則被統一拿去用石灰水消毒。

    明朝的營房是通鋪,一個士兵如果攜帶病菌很可能會將同營房的袍澤全部傳染。雖然入營的這兩天士兵之中並沒有出現病患,但是陳文覺得一項預防制度的確立遠遠要比出了問題再頭疼醫頭、腳疼醫腳要強得多。

    士兵在向他們的統帥發出感謝後,便趕回了營房,將其中一套衣物換好,而另一套則裝進包袱帶在身上。因為他們知道,這些衣服在今天中午的成軍典禮時要用的。

    換上嶄新的軍服,整個人的精神面貌立刻就變得不一樣了,士兵們開始按照平日的交際圈子攀比、撕鬧起來,氣氛也越發輕鬆。

    這時,那三個千總領著六個鎮撫兵開始從各個營房裡往外攆人。見狀,本來還大多在嬉鬧的士兵們連忙跑了出去,而那些剛剛領到衣服還沒有全部穿好的士兵則趕快在熟識的幫助下穿好衣服。

    那三位千總且不說,那可是朝廷正兒八經的軍官。就算那些鎮撫兵也是由將主直領的,在普通士兵看來陳文的十個鎮撫兵其實就是他的親兵和家丁。按照常理,親兵、家丁獲得晉陞的機會遠遠比普通士兵要大的多,所以他們也就是未來的軍官。

    軍隊中,階級就是一切,古代甚至有拿父子來比擬軍官與士兵關係的例子。所以,這樣的軍官和准軍官的組合下,士兵們哪還敢說個不字,自然是聽從命令趕忙的跑出來,隨著他們往西校場而去。

    西校場的點兵台上,一個架子立於原先放置正座的位置,而架子上則懸掛著一幅畫像。畫像前是一張供桌,供桌上擺放著三牲以及香爐一鼎。

    整個點兵台上除了這一切,只有在下手處擺著一把太師椅,而椅子上坐著的身著孔雀補子官服的那位不怒自威的文官不是別人,正是大明經略直浙軍務、兵部左侍郎兼左副都御使王翊。在王翊身後,兩個經略府親兵侍立在側,一人手捧著尚方寶劍,而另一人則雙手托著盛放印信的托盤,他們手中的物事所代表的乃是大明王朝那不容置疑的權威。

    點兵台下,身穿著軍服、要懸著寶劍、頂盔束甲的陳文站在早已按照順序碼放好的物資前,等待著他所設計的這個全新的成軍儀式的開始,而他的身前則是一張放著花名冊的窄長桌子。

    每過一會兒,陳文所部的士兵們在軍官的帶領下來到了校場的一側。當他們看到眼前的這一切之後,紛紛竊竊私語起來。而每當有人出聲都會遭到軍官或是鎮撫兵的呵斥,很快校場就恢復了安靜。

    這時,站在陳文和士兵們之間的顧守禮見時辰已至,立刻向前一步高聲喊道:「典禮開始!」

    聽到典禮開始的消息,無論是軍官還是士兵都不由自主的站直了身子,凝望他們的將主。

    陳文翻開了長桌上的花名冊,大聲唸到:「樓繼業!」

    聽到了主將的傳喚,一個身高臂長、膀大腰圓的漢子自那群站的散亂不堪的士兵中越眾而出,大步流星的走向陳文。待他走到陳文面前,立刻跪地行禮。

    樓繼業是義烏樓家的子弟,在戚繼光的時代義烏樓氏有很多子弟都參加了戚家軍。到他們離世時,光總兵副將就達到了六人之多,以下的參將、游擊、守備、千總等各級軍官更是不勝枚舉。

    與吳登科那個疏遠已久的親戚關係不同,樓繼業是戚家軍中後來積功升至雲南副總兵的抗倭名將樓楠的嫡系子孫,雖然他只是個庶子,卻自小被他的祖父視為復興家業的希望。

    據說此子週歲期揚(抓周在明朝時的稱呼)之時,無視放在地上的東西,一步一步的爬出了屋子,抓著院中立於架子上的長槍說什麼也不放手,被時人引以為奇。開蒙之時,人家讀完了三百千都去學論語,而他卻開始抱起了《紀效新書》。

    束髮以後,樓繼業便開始了投軍當兵的生涯。最初他在金華當兵,參加了鎮壓許都餘部之亂;很快,清軍南下,他的上司打算降清,有感於上司的知遇之恩,可是作為抗倭名將的子孫又不恥於為蠻夷爪牙,於是乎當夜他就帶著一眾鄉黨和手下逃離了軍營。

    此後數年,樓繼業曾經追隨過好幾位主帥,可是在那個反清武裝旋起旋滅的年代,他追隨的主帥們不是戰死,就是降清,以至於他幾乎每隔幾個月都要換一次東家,到了後來,別人給他起了個外號叫「人中的盧」,認為是他命太硬把主帥們都剋死了。從那之後,也再沒有哪個主帥願意招攬他了。

    而那時已經開始奔四的他也逐漸開始自暴自棄。後來更是乾脆在四明山娶妻生子,怎麼也不肯還鄉。用他的話說,從軍十餘年,未曾功成名就,無顏面見列祖列宗。

    按道理說,他和吳登科都是義烏人,他的祖上和吳登科祖上的族兄又曾一起在戚繼光帳下效力,兩人應該關係很好。只不過這世上總有湊巧的事情,當年許都死後,吳登科跟著許都的手下繼續作亂於金華,而樓繼業則從屬於負責鎮壓他們的武將,兩人甚至在戰場上還交過手。從那開始,二人便開始結下了仇怨,以至於吳登科來到大蘭山時,與樓繼業重逢,他們依舊互相看不上對方。

    陳文公佈了重建戚家軍的決定後,吳登科思來想去之後還是覺得樓繼業是個人才,不然能在戰場上和他打個不分勝負嗎?又考慮到兩人本就是同鄉,若是同站在重建戚家軍的旗幟下也沒有什麼仇怨是解不開的。於是乎,吳登科就跑去勸他加盟陳文的隊伍。只是那時的樓繼業並不是很信得過陳文,便沒有答應下來。

    可是,在吳登科走後,那句重建戚家軍的口號卻始終縈繞在樓繼業的腦海之中,久久無法散去,於是他就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聽了一次陳文的講古。也就是在那天,當陳文講完他編造的那個故事之後,再次揚言要重建戚家軍的時候,樓繼業那顆渴望著衣錦還鄉的心再次熾熱了起來,他覺得陳文應該是和他一樣的渴望著重振家業的人。

    結果就出現了打穀場上吳登科宣誓效忠後,立刻就有一個義烏的漢子帶頭追隨陳文重建戚家軍的場景,而那個漢子就是樓繼業。想來,那一瞬間,如果不是吳登科早先就編好了說辭,只怕很可能會被樓繼業搶了風頭。

    對於樓繼業的加盟,吳登科自然是表示贊同,而一向深受封建迷信思想所影響的尹鉞則提出了質疑,質疑的原因很簡單,那個「人中的盧」的諢號。

    不過,作為主將的陳文對此到是毫不在意,除了常年接受唯物主義無神論思想的教育外,他覺得自己穿越後幾次聽到「哈士奇」叫都沒有命喪狼吻,後來更是能從一個游擊將軍手下逃脫,估計一般人也方不動他。

    上山後,陳文找機會和樓繼業談了談,他很快就發現了吳登科和樓繼業這兩個戚家軍子弟的區別。吳登科早年接受過族中的傳授,對於戚家軍所使用過的冷兵器瞭如指掌,也很能夠理解這些武器為什麼會出現在戰陣之中;而樓繼業則更加專注於陣法的使用和變化,以及戚繼光的建軍思想,這大概跟他年少開蒙時就開始讀戚繼光的兵書有關。

    在陳文看來,這個人讀書識字又通兵法,是他現在的這個軍官團中最適合做參謀長的人選。只不過陳文並不打算那麼早提拔他,因為陳文知道現在營中的金華人除了在吳登科和尹鉞帶領下向自己宣誓效忠的那些漢子外,大多都是這個樓繼業招攬來的,他比吳登科到四明山更早,於寄居此地的金華人較之吳登科更有威望。等軍隊建立一段時間之後,尤其是取得一次勝利之後,軍中的階級概念和袍澤之情會逐漸壓過同鄉情誼,陳文自然會提拔此人。

    見樓繼業恭恭敬敬的跪倒在他面前,陳文一把將其扶了起來,隨後從身邊的一個鎮撫兵手中接過了一頂頭盔,戴在了樓繼業的頭上;而後又接過證明身份的腰牌和一桿旗槍遞到了他的左手;最後,陳文從旁邊那個箱子中取出了一錠價值一兩的銀子放在了他的右手。

    「樓兄弟,好好做,戚少保絕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我們這些為了驅除韃虜而從軍的英雄不能衣錦還鄉的。」

    拿到銀子時,樓繼業並沒有流露出什麼喜悅,他從軍多年,並不缺銀子。可是當陳文說出那句話時,樓繼業的目光中竟隱隱閃爍著些許淚光。只見他立刻握緊旗槍,雙手抱拳,大聲說道:「卑職必不負將軍厚望!」

    示意樓繼業站到一旁,陳文大聲喊出了第二個名字:「牛平安!」

    牛平安和樓繼業一樣,都是義烏人,不過他是和吳登科等人一起來到大蘭山的,並非樓繼業的熟識。這個漢子平日裡沉默寡言,但是安排給他的事情都會盡力做好,陳文講古時,吳登科便安排他看管篝火,哪怕陳文的故事講得再精彩,他在聆聽的同時從不會忘記需要他做好的事情。

    對於這樣一個懂得盡忠職守的漢子,陳文很是欣賞,只是他並不識字,對鴛鴦陣和兵法也不甚理解,使得陳文暫時還沒有提拔他的理由。不過,此人身形魁梧,到是沒有辜負了他的這個姓氏,按照鴛鴦陣的選兵標準,他的性格和身材很適合作為長牌手。於是,陳文就將他安排在了樓繼業的麾下。

    在陳文給他戴上頭盔之後,牛平安接過了陳文遞給他的腰牌、長牌、腰刀還有那一兩銀子。木訥如他,在接過銀子後,也立刻表示了他對陳文的忠心。

    一手遞兵器,一手遞銀子,這是陳文所想出的用來激勵營中士兵勤練武藝的辦法,思路很簡單,就是通過心理上的暗示來告訴士兵勤練武藝,立下軍功就不愁不富貴。當然,只是這樣還不夠,還應該有團隊精神和嚴格的軍紀才能成為一支真正意義上的軍隊。

    示意牛平安站在樓繼業的一側後,陳文又一個一個的接連喊了十個人,而這十個人除了銀子外分別拿到了藤牌腰刀、狼筅、長槍、鏜鈀和尖頭扁擔。

    見這十二個人站成一排,陳文對他們說道:「從即日起,爾等便是本營鴛鴦陣第一殺手隊的成員,持旗槍者為隊長,持牌者為伍長,兩伍長以長牌為尊,持尖頭扁擔者為火兵,由隊長直領,其他人皆為戰兵,按所在隊列劃分伍。去吧!」

    「卑職等遵命。」說著,第一殺手隊的首批成員們拄著各自的兵器單膝跪在倒在陳文身前,待起身後,便由著鎮撫兵的指引下列隊站在了校場上。

    接下來,陳文按照此例,將一個又一個鴛鴦陣殺手隊組編成列,又開始了按照花名冊來列編騎兵隊和那支只有三分之一士卒使用火器的火器隊。

    同樣是戴好頭盔,同樣是一手遞兵器、一手遞銀子、同樣是組織成隊成伍,也同樣接受每一個士兵和他們所在團體的宣誓效忠。陳文不厭其煩的做好每一件事,為的就是能夠建立起一支真正可以在一個多月後可以和清軍對決沙場的軍隊。

    當然,這還完全不夠,除卻即將開始的高強度的訓練外,他還需要一些來源於自然或是超自然的力量作為輔助。

    在四明山地區明軍最高統帥王翊以及他背後的魯監國行朝的見證下,在場下已經整編成軍的士卒們的矚目下,陳文登上了點兵台,在戚繼光的畫像前上了三炷香。隨後,他倒退了幾步,一撩身披的那件猩紅的斗篷,面對著畫像拜倒在地,狠狠的磕了幾個響頭。

    起身後,陳文扶正了頭盔,向王翊點頭示意過後,便轉身走到了點兵台的邊緣,面向著校場上站成一列列的軍官士卒們開始了他的演說。

    「諸君,今天我們站在這大蘭山上,在這片戚少保曾經護翼過的土地之上,重建當年那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無論是倭寇還是北虜都會聞其名而喪膽的戚家軍。」

    「這條路或許不會一帆風順,我們需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我們需要為了訓練和戰鬥留下比其他軍隊的士兵所流下的更多的汗水,甚至包括本將在內我們中的一部分人會付出鮮血和生命的代價。」

    「但是,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們的腳步,也沒有人可以抵擋我們的兵鋒,更沒有人可以磨滅掉我們身為漢家兒郎的驕傲!」

    說到這裡,軍需官齊秀峰在兩名鎮撫兵的護衛下登上了點兵台。只見他將手中的旗幟鄭重其事的交給了已然起身走到陳文側後的王翊。而王翊在接過這面旗幟後,則同樣鄭重其事的將它遞送給了已經在他身前準備拜領的陳文。

    起身後,陳文猛的將旗杆揮舞了一個來回,那面旗幟上的圖案也在那一瞬間浮現了真容——那是一隻插著翅膀的斑斕猛虎,正在旗幟上作勢欲撲。

    就在這時,陳文繼續以著激昂的語氣向著他麾下的將士們說道:「在嘉靖、隆慶、萬曆三朝,戚少保被倭寇和北虜稱之為戚老虎。本將雖然並不姓戚,但是只要我們的這面營旗還在,我們就是戚家軍,戚少保的英靈也同樣會與我等同在!」

    校場上,士兵們聆聽著陳文那激動人心的演講,尤其是在看到那面旗幟以及聽到那面旗幟所代表著的一切將與他們同在時,每一個士兵都想要發出自信的吶喊。只是,點兵台上經略王翊代表著的朝廷權利和威嚴、初入各隊身邊不再是熟識的陌生感還有周圍各級軍官和鎮撫兵嚴厲的眼神,使得他們只得將這些吶喊暫時壓制在胸膛之中。

    「從今天起,我們將在戚少保的庇佑下重建戚家軍,接著我們會戰勝敵人,收復失地,建立更大規模的軍陣,讓韃子聽到我們的名字就瑟瑟發抖。」

    「總有一天,我們會和韃子決戰於南北兩京,總有一天,我們會收復所有的失地,總有一天,我們會用韃子的首級告慰這些年來枉死於韃子之手的漢家兄弟姊妹們的在天之靈。」

    山間的微風將旗幟打起,旗幟上的那隻插翅猛虎亮出了它的血腥獠牙。點兵台上,陳文那套被他擦的光亮的山文鎧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那一刻,陳文營中的士兵們眼中,他們的將軍在正午的陽光下、在戚繼光的畫像前、在他們日後將為之戰鬥的旗幟下,竟恍如神人一般。

    「萬勝!」

    「萬勝!」

    「萬勝!」

    「……」

    永曆四年七月二十四,浙江承宣佈政使司紹興、寧波、台州三府交界的四明山腹地,一支只有三百餘人的小部隊的全體將士用盡全力吶喊著他們對於在未來的戰鬥中那必勝的渴望,聲震雲霄。

    此時此刻,他們之中的每一個人都堅信著,數十年前的那支無敵雄師一定會在他們的努力下而得以再度復活!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51
第四十章 陽謀

    山呼海嘯的吶喊聲中,王翊默默的轉身離去。除了觀禮,今天他本來還打算進一步的彰顯魯監國和大明朝廷的存在,從而增加這支軍隊和他們的統帥陳文對於天子的忠誠。

    可是在此時此刻的場面下,王翊突然覺得自己根本不必如此。在他看來,歷史上戚繼光是忠臣,他所編練的戚家軍也沒有出過漢奸和叛徒。陳文這個人雖然奇怪,但是既然決心傚法戚繼光,那麼他也應該是在向著忠臣的道路前行的吧。既然如此,又何必急於此時呢?

    說到底,王翊還是覺得,自己是一名監軍文官,只要制定好戰略、保證大軍的後勤和看住武將不至逃跑和叛變就夠了。至於兵,還是應該由武將來帶,這才符合大明的祖制嘛。

    王翊走後,陳文在將士們開始疲乏,吶喊聲也開始出現了下降的趨勢後,便命令將士們停止吶喊。

    「即日起,本營鴛鴦陣殺手隊每四隊為一哨,以甲乙丙丁戊為名。各哨暫不設哨長,一個月後按照考核結果分授。王經略給本將一筆銀子,本將準備作為安家費付給諸君。」

    聽到安家費,校場的士卒們都顯得頗為詫異,畢竟這年頭的義軍哪裡還有承平時代從軍的安家費一說啊?不過既然將主說了會給,那麼就一定會給,這畢竟事關軍心嘛。

    一些試圖和周圍的士兵議論或是打算向隊長和伍長諮詢的士兵立刻遭到了軍官們的訓斥,而陳文的那十個鎮撫兵也手持著軍棍隨時準備將太不像話的士卒拖出來執行軍法。

    不過,陳文並不打算如此,在他看來,自己還沒有宣佈本營軍法,那麼提前執行豈不是不教而誅,這樣做對於自己的信譽是有損害的,於是乎,他示意鎮撫兵們不必動手,而只是任由著軍官來維持紀律。

    待校場再次變得鴉雀無聲之後,陳文繼續說道:「這筆安家費以每人十兩計,軍官士兵相同。會在一個月後的考核結束進行發放,考核不合格的人會被轟出本營,這十兩銀子也沒他的份。原因很簡單,戚家軍是不收廢物的!」

    雖然這群自願投效的義士陳文一個也不打算轟走,但是適當的激勵和懲罰勢必會提高他們的訓練效果。

    果不出陳文所料,十兩銀子的安家費立刻就把這些貧苦的士兵打蒙圈了,在他們看來,就算軍官貪墨一部分,也能夠落下很多,這是在他們計算之外的收入。可是當陳文提到了考核不合格的會被轟出本營並且不再給予安家費後,很有一些士兵流露出了為難的神色。而當最後一句群嘲進入了眾人的耳朵,幾乎所有士兵甚至包括軍官都顯得頗有些義憤填膺,畢竟誰也不想被旁人譏笑為廢物,就像初上山時不想被他人恥笑為懦夫一樣。

    這樣就很好,一個多月後的那場大戰,機會只有一次,一定要把所有事做到最好!

    接下來,陳文開始公佈各部的負責軍官名單。「甲哨暫由本將直領,乙哨丙哨由吳登科千總負責,丁哨戊哨由尹鉞千總負責,騎兵隊由李瑞鑫千總負責,火器隊也暫時由李瑞鑫千總監管。」

    隨後,陳文便下達了以小隊為單位打飯、吃飯的命令。不過,在此之前,陳文麾下的這支浙江明軍的第一個條例也隨之誕生了。

    「自即日起,每隊由火兵負責領取飯食,屬下士兵沒有開飯,伍長不得先吃;屬下伍長沒有開飯,隊長不得先吃;屬下隊長沒有開飯,哨長不得吃飯;屬下哨長沒有開飯,千總不得吃飯;本營所有軍官士兵沒有開飯,本將也不得吃飯。自本將始,有違此例者,鞭笞三十!」

    「卑職遵命!」

    火兵領取飯食,這一點沒有任何人有任何異議,就連火兵們也認為這是他們應該做的,畢竟在這個時代的明軍中,火兵等同於輔兵。既然是輔兵,那麼做這些事情還不是應該的嗎?

    等到了那個屬下沒有開飯,軍官便不能吃飯的條例被陳文脫口而出後,無論是士兵,還是軍官紛紛流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只不過,這種不解也只是維持了那幾息而已,當陳文大聲說出了只要一個屬下沒有開飯,他便不吃飯的話語,這些人的目光中則開始出現了一種名為敬意的情緒,雖然並不多吧。畢竟在古代,能夠做到和士兵同食同飲已經的武將已經是難能可貴了,而像陳文如此的可以說是根本就沒有聽說過。

    至於那三十皮鞭,誰會相信、誰又敢於去打本營的將主呢,那不是找死嗎?

    吃午飯時,陳文親自帶著鎮撫兵監督,一旦有人敢於違背條例,立刻拉出來鞭笞,不過看來效果還可以,至少這一中午只有一個伍長不幸成為了被抓到的典型,而這個伍長被鞭笞結束後,則由他的隊長來負責給他上藥。

    至於藥則是從陸老郎中那裡領來的,不過陳文企圖將陸老郎中變成他的營直屬軍醫的無恥企圖也同時遭到了王翊毫不猶豫的拒絕。

    陳文很清楚,一項規矩剛剛出現時,若是嚴格監督,或許當時只有極少人會違反,可時間長了,監督的人自己都開始鬆懈時,這個規矩距離徹底廢止就不遠了。

    看來還需要時間來證明啊。

    在所有軍官士兵甚至是本營的鎮撫兵都開飯之後,陳文才端著飯碗前去打飯,雖然已經所剩無幾了,但是他依舊吃得很開心。制度的確立,是需要過程的,而他所做的便是為制度打下基礎。

    吃過飯,各隊的士兵們就在各級軍官的帶領下會營睡午覺。不過,此刻他們睡覺地方已經和昨天不一樣了,而是按照隊為單位重新劃分營房。按照陳文的第二個條例,士兵吃飯、睡覺都必須遵從所在小隊的安排,以方便集結,甚至在陳文的規定中,每個士兵睡覺的位置都必須按照他在小隊裡的職務進行安排。

    而陳文這猶如強迫症的一切行為,其目的就是為了讓士兵們開始徹底融入軍隊,從而養成團體精神。當然,這還不夠。

    士兵們開始睡午覺的時候,陳文則連忙趕去中軍大廳。雖然只有半個時辰,但是陳文絲毫不打算浪費,下午要申明、講解軍法和劃分訓練區域並開始最基本的體能訓練,而到了晚上他還準備給隊長及隊長以上軍官講解兵法。

    總而言之,時不我待。

    趕到中軍大廳,陳文直截了當的提出屏退左右的要求,而王翊和王江顯然也明白了陳文的目的,立刻將所有人都轟了出去,便將陳文引到了二堂。

    見此刻的中軍大廳除卻他和王翊、王江再無旁人,陳文便將藏在懷中的四明山保衛戰的計畫書掏了出來,交給了王翊。而王翊粗略掃了幾眼了之後,則將後幾頁的後勤部分遞給了王江,他們一向是如此分工的,這次也不例外。

    陳文的計畫書首先配圖講解了清軍圍剿的路線和兵力以及其圍剿四明山明軍的意義,這些都是陳文曾經給王翊和王江講述過的,這時重新提出來的目的是作為他後面所做的應對計畫的跟據。

    然後,陳文按照清軍的進軍路線和發動時間,提出了集中四明山明軍的優勢兵力,先行擊潰清軍一路,隨後再行迎戰另一路的計畫。而陳文認為應該先下手的便是由浙江提督田雄率領的提標營和紹興綠營。

    在史書中記載,清軍在九月圍剿四明山,一路由浙江提督田雄作為主帥,麾下包括其親領的提標營和紹興府綠營兵,而另外一路則由平南將軍固山額真金礪負責,由其率領的則是杭州駐防八旗的漢八旗兵和寧波府的綠營兵。

    陳文很清楚,這個時代沒有無線電,兩路清軍根本無法在相隔著整個方圓八百里的四明山地區進行聯絡作戰。他們的只能約定一個時間和目的地,然後在規定的時間內分頭行動,最後抵達目的地完成作戰任務。

    而清軍的大概時間和目的地,作為一個穿越者陳文卻很清楚,畢竟書不是白讀的。雖然時間只知道是九月,具體九月幾日就不是很清楚了,但是目的地很明確,那就是大蘭山。

    陳文覺得清軍的思路很對,如果他負責圍剿的一樣會選擇這裡作為目的地。原因很簡單,大蘭山位於四明山腹地,整個浙東地區最大規模的明軍在這附近佈防,而他們的老營則乾脆就在這山上。

    有道是打蛇打七寸,這大蘭山就是整個浙東明軍的七寸之地。雖然這裡並非魯監國朝廷的所在地,但是清軍如果不攻下這裡就無法進攻魯監國朝廷的所在地舟山群島,而一旦攻下了此地,舟山也失去了互相依存的犄角,徹底陷入了孤立無援的狀態。

    歷史上,清軍在永曆四年徹底消滅了大蘭山明軍後,便在整個八百里四明山地區進行了血腥的洗山行動,為的就是防止明軍再次佔據此地。而到了永曆五年,清軍準備進攻舟山前,再次派出了田雄作為主帥清剿四明山地區可能殘存的反清力量,直到確認此地已無威脅才敢去進攻舟山。

    而陳文的計畫就是利用兩支清軍出發地和大蘭山的距離差通過牽制性防禦來加大時間差,然後再利用時間差先行擊潰距離大蘭山最近的田雄所部,保證北線的安全,最後再回師迎戰金礪。到那時,就算明軍不和清軍交戰,只要耗也能把金礪耗到撤軍,畢竟孤身一軍對抗剛剛取勝士氣正旺的整個四明山明軍的行為顯得勝算就低很多了。

    「末將認為,兩路韃子無論是從兵力、戰鬥力還是距離我大蘭山老營的路途上看,我們都應該先行進攻田雄。只要擊潰了田雄,便可以回師迎戰金礪,到時候,就算不打只是立營對壘,金礪也只能選擇撤退,除非他瘋了才會貿貿然獨自進攻我大明王師。」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田雄的提標營說到底是綠營兵,而金礪麾下的則是漢八旗兵,我大蘭山王師自然不會在乎這些區別,但是其他各部王師呢?雖然金礪的兵只是假韃子,但是這些已經獲得了利益並擁有更多戰鬥經驗的漢八旗兵也肯定比綠營兵難對付。所以,與其聯軍去先打八旗兵不如先打綠營兵,這樣他們的心理上也不會出現畏戰的情緒。」

    王翊和王江極其專注的聆聽著陳文的講解,他們在聽的同時配合著陳文的計畫書以及上面的配圖,很容易的就明白了陳文的意圖。

    二人神交的能量值顯然已經重新補滿了,對視了一眼後,兩人分明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只有撿到寶、買中彩票才可能出現的神色。

    其實,並非陳文的才智比王翊和王江更強,只是現代人和古代人在知識的獲取方式上有著本質上的不同,這才是根本的差異。

    簡單來說,王翊他們這個時代的讀書人,獲取知識無非是看書和道聽途說,他們對於戰略策劃很可能只侷限於說書先生口中的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而陳文在現代時,無論是在電影、電視劇、小說之中,還是乾脆去讀書、泡論壇對於近代軍隊的參謀系統如何工作都能夠知道個大概。

    如果陳文從小也出生在古代,沒有機會接觸那些只有現代才出現的獲取知識的工具,他在明朝這個時代上混得很可能根本沒辦法和王翊相提並論,畢竟人家是生員出身,再向上一步就可以授官了。

    「末將知道,我大蘭山五營號稱五千大軍,實為三千,另外兩千被各級軍官吃了空餉用來養家丁親兵,而這些家丁親兵也是這五個營戰鬥力的中堅力量。末將麾下有三百兵,按照岐陽王和戚少保的成法練兵,一個月後便可以參戰。」

    「那麼,我大蘭山王師就能夠出兵三千五百之眾。現在,末將需要知道這四明山地區其他各路王師的具體兵力、戰鬥力和駐防地區,只有這樣才能夠將所有計畫徹底完善。」

    聽到這話,王翊竟突然面露難色,他說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輔仁真不愧是將門之後,果然名不虛傳。只是……」

    只是王翊對於四明山其他明軍的兵力和戰鬥力都不甚瞭解,甚至就連他的好友馮京第的兵力也只是知道個大概。

    這並非是王翊的失職,而是按照明朝大小相制的祖制,王翊乃是統領四明山地區明軍的「大」,諸如馮京第在內的當地其他明軍則是牽制王翊的「小」,明朝的統治者認為這樣就可以防止人臣尾大不掉。那麼,王翊這個「大」就不存在去弄清楚他下面的這些「小」到底有多少兵力了的理由了。

    在承平時代,這樣的做法不過只是在鎮壓流民和教匪的時候會出現互相扯皮的現象,而一旦遭遇需要傾盡全力才能取勝的對手,這樣的制度就是作死。

    陳文皺著眉頭想了想,卻還是無奈的搖了搖頭,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什麼都沒有,只有駐地這怎麼整?

    「末將覺得,不如打出防秋的旗號,讓各部提前做好準備,同時調查出各部的具體情況。等到了九月,再將各部集結,準備迎戰韃子。這樣一來,理論上我們只能調動四明山北部的王師迎戰田雄,而南部的王師則負責牽制金礪,為北線的王師爭取時間。」

    陳文知道,他理論上的調動,其實還存在著其他明軍不服從調遣的可能,畢竟這四明山地區的明軍更多只是義軍、盜匪和護衛鄉里的地主武裝,他們只要不願意就更會拿那個大小相制的祖製作為藉口。

    「這樣的話,王師很可能和北線韃子的兵力相差彷彿,甚至處於劣勢。既然如此,那麼末將還準備了一些小套路……」

    聽過了陳文的計畫,王翊思慮了片刻,又和王江交流了下意見,只得回答道:「那就只有如此了。一旦有消息,還需要輔仁繼續把計畫完善。」

    「末將遵命。」

    是啊,也只能如此了,剩下的就要看我麾下的這支在前世的歷史中不曾出現過的軍隊能夠做多少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51
第四十一章 得失

    走在回營的路上,陳文重新審視了一遍他向王翊提出的小套路。

    歷史上,這一年的八月,王翊派出了劉翼明領軍配合陳天樞與俞國望連兵進攻新昌,並於這個月攻陷了新昌的虎山所,而既定目標新昌縣城則是到了九月才被攻陷。

    新昌之戰中,陳天樞負傷而亡,而這場南進的戰果則在十一月清軍從四明山抽出兵力後,南下進攻新昌的時候,被俞國望所放棄。就連劉翼明也在一個月後病故,大概和新昌沒有站穩、根本之地又被連根拔起有關吧。

    在得知王翊的具體計畫後,陳文就打算好了,力爭讓王翊放棄這場毫無意義的反攻。就算不能徹底放棄,也要促使劉翼明和陳天樞在攻下虎山所之後撤軍大蘭山準備迎戰清軍,而陳文的套路就建立在這個基礎之上。

    陳文向王翊建議,在攻陷虎山所之後,讓劉翼明和陳天樞悄悄撤軍,潛伏在四明山北部的一地,而俞國望則同時打出此二人的旗號,繼續圍攻新昌。等到清軍圍剿時,再讓劉翼明和陳天樞帥軍突然出現,一戰擊潰田雄。

    這個套路來源於陳文對於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理解,玩的是一個突然性。雖然這個接近於紙上談兵的計畫在細節上還有許多地方需要研究,但也是陳文能夠想出的唯一一個有機會改變這段歷史的計畫。

    在陳文看來,劉翼明的兩個營風評一向不錯,而陳天樞的軍隊雖然數量少,但都是騎兵,而且據說在四明山一帶的明軍中也是排的上號的,尤其是陳天樞的部下有一部分是張煌言交給他的,這更是讓陳文對於這個本家產生了一些好奇和莫名的信任。

    如果按照陳文的計畫行事,兩軍交戰之時,劉翼明突然亮出旗號,清軍多少會受到些影響,到時候他的鴛鴦陣和陳天樞的騎兵互相配合從側翼殺出,戰局基本上就可以鎖定了,畢竟封建軍隊承受傷亡和應對變局的能力都很低,而田雄也不是什麼能力超群的名將。

    但是,王翊不同意。

    按照王翊的計畫,俞國望、陳天樞和劉翼明在攻下新昌後,會進攻嵊縣。之後由俞國望和陳天樞駐紮該地,劉翼明則繼續南下進攻金華府。在他們先前制定計畫時,王翊和這些將領普遍覺得,這些都並不困難,而劉翼明一旦殺入金華,百姓勢必會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至於他們得出這個結論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金華府那個地方除了民風彪悍外,已經被滿清的金華總兵馬進寶刮地皮刮的怨聲載道了。

    馬進寶這個人陳文倒是知道,他就是那個錢謙益一直想要策反、在南京之戰中鼠首兩端的蘇松提督馬逢知。雖然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改的名字,亦或者逢知就字號之類,但是這個人刮地皮的名聲和手段在清初的江南卻是很有名的,尤其是他的那個把人倒吊起來往鼻子裡灌醋的招數,就連身為現代人的陳文在書上看到後都覺得不寒而慄。

    正常人鼻子裡嗆水都受不了,更別說是往裡灌乙酸的水溶液了,就算醋裡面富含氨基酸等微量物質,對人體有益,那也不是往鼻子裡灌的東西啊。

    對於王翊的這個後續計畫,陳文想了幾天都沒想出可行的理由來進行反駁,而他也完全不能拿「我知道歷史」來打消王翊早在他來到這個時代之前就已經制定好的計畫。於是乎,陳文只得以著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和為將者未慮勝、先慮敗的道理來說服他。

    不過,效果很是不好。

    最後,王翊同意八月初他和那三位武將在四明山南部會面時,把陳文的想法提出來,讓他們討論一番。而陳文也只得到了這個保證。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還是想想自己怎麼帶著王翊他們把這個史詩難度的副本開荒成功吧。

    待陳文回到軍營,士兵們已經在各級軍官的帶領下往既定的西校場而去了。陳文暗自慶幸了沒有遲到,便趕忙登上了點兵台,從早就為上官設想周全的顧守禮手中,拿到了他先前已經制定好的軍法。

    陳文的軍法分為兩部分,上半部分被稱之為條例,下半部份則直接叫做軍法。

    條例乃是適用於日常作息、訓練和非戰爭狀態的紀律,包括陳文在中午時便開始執行的按照小隊吃飯、睡覺和優先下屬用餐在內,都在條例的範疇之內,可以說是吃喝拉撒睡沒有不管的地方;而從下午開始的訓練和絕大多數非戰爭狀態的情況也在條例的管轄範圍之內。

    陳文的條例在刑罰上移除了明軍軍法中的例如割鼻、切耳、穿箭游營在內的所有肉刑,懲罰的方式也主要由鞭笞和軍棍組成,很少有斬首的刑罰。至於他本來打算的包括打掃營房在內的刑罰,則被那三個千總軍官認為是有侮辱士卒尊嚴的傾向,和陳文的條例精神不相符而被取消了。

    這讓陳文頗有些莫名其妙,當初他準備取消肉刑時以其有侮辱性質為由,被這三個傢伙不置可否,甚至暗地裡嗤之以鼻,而在打掃營房這個問題上卻被認定是有損害士兵的尊嚴,真不知道是誰在侮辱士卒的尊嚴?

    如果一個軍官或士兵正式融入了這支軍隊的團體之中,那麼最為繁複,且佔據條例中絕大多數的日常作息條例就基本上不可能被觸犯,至於剩下的數量並不多,陳文覺得就是傻子也能記下來,記不下來的挨兩次皮鞭或者軍棍也會記住的。

    和條例不同,軍法部分很短,包括戰爭狀態的行軍、紮營和戰場紀律以及一些特殊情況。

    而軍法部分除了同樣移除了肉刑外,與條例的處罰力度截然不同,幾乎是全部以斬首的形式出現,少有鞭笞和杖責,尤其是在戰場紀律上最為明顯。

    「臨陣,伍長陣亡而所在伍無斬獲者,斬全伍;隊長陣亡而所在隊無斬獲者,斬全隊;哨長陣亡而所在哨無斬獲者,斬全部隊長……」

    這是當年戚家軍曾經使用過的軍法,被陳文全盤繼承了下來。對此,除了吳登科和樓繼業這樣的戚家軍子弟外,即便如李瑞鑫這樣的遼東人士也認為這樣的刑罰是理所當然的。

    早在陳文講完條例之時,士兵們就普遍感嘆於較之明軍軍法陳文的處罰力度過輕,只是沒有人敢於當場議論,畢竟陳文在此宣讀的條例第一條就是關於主帥發言,下屬未經允許便高聲議論或竊竊私語的處罰條例,尤其是在軍官和鎮撫兵們一雙雙寫滿了警惕的眼睛注視下,更是沒有人敢於去成為典型。

    對於他們而言,明軍軍法中的肉刑實在讓人無法接受,畢竟鼻子耳朵什麼的割下去可就長不出來了。成了殘疾不光影響自身的形象和感官,就連娶媳婦都深受影響,這也是他們入營以來最大的擔憂。

    而陳文所修改的條例將所有肉刑全部取消,改由鞭笞和杖責來進行懲罰。雖然皮鞭和軍棍打下去還是很疼,但起碼不至於成為殘廢了,這讓他們對陳文心懷感激同時也覺得這個主帥還是有些文人的婦人之仁。

    但是,這樣不更好嗎?

    只可惜,幸福的時光過去的太快,當陳文開始講解那絕對稱得上嚴酷的軍法時,每個士兵的心中的竊喜都一下子變得蕩然無存。而一部分提前就知道個大概的軍官們則在看到他們屬下表情的同時,流露出了或是幸災樂禍、或是兔死狐悲的念頭,畢竟這些動輒斬首連坐的軍法一樣適用於他們每一個人。

    當然,也同樣適用於陳文本人!

    只是陳文知道,除了嚴酷的軍法,戚家軍每個倭寇斬首的賞額更是高達四十兩白銀!

    在萬曆年間,一兩白銀能夠購買兩石大米,也就是將近四百斤,四十兩也就是不到一萬六千斤!而戚家軍抗倭基本是在嘉靖年間,那時隆慶開海還沒有開始,海外的白銀也還沒有大規模的湧入中國,白銀的購買力只會更高。

    一面是動輒斬首連坐的嚴酷軍法,一面是獲取幾個斬首就可以在家鄉買房子置田土娶妻室雇佃戶的高額賞銀,這就是除去對倭寇的仇恨外,戚家軍強悍戰鬥力的來源之一。也難怪戚家軍在面對倭寇時幾乎很少有俘虜,只要能斬首的全部被拿去換銀子了。

    陳文不知道戚繼光這個死後家無遺財的窮軍官是如何做到這一切的,但是他也有他自己的辦法,只是那個辦法現在還用不了。

    正因為如此,眼下對於他來說很是困難。以大蘭山的財政狀況,王翊和王江絕對不可能將斬首的賞金提高到這個數字,哪怕是白銀早已貶值的今天,他們一樣出不起,因為他們手下不只有陳文的這個一個營。

    是故,陳文就需要一些其他的手段。

    「本營斬首以隊計算,賞銀分為二十份,隊長拿三份、伍長各拿兩份、火兵拿一份、其他士兵各拿一份半。所有斬首由火兵負責割取,火兵只得割取本隊斬首,戰兵不得脫離戰陣收割首級,火器隊和騎兵隊斬首另計。本營所有繳獲全部歸公,不得私存,戰後按照戰功分授,私存之人便是強搶他人戰功賞錢,本將立斬之!」

    斬首以隊計算並不出軍官和士兵們的意外,畢竟鴛鴦陣是個整體,各人有各人的任務,如果按照個人分配的話負責防禦的士兵便要吃虧了,所以由火兵割取首級也就變得理所當然了。

    至於陳文的賞銀分配方式,也沒有引起太大的意見,軍官多拿,火兵少拿,其他人相同的基本原則軍官和士兵們都能夠接受。只是繳獲歸公有點讓士兵們失望,明軍一向是士兵搜索繳獲,然後一層層的向上孝敬軍官,現在繳獲歸公倒是可以從中獲取戰功賞錢,但是能分到多少就不是由自己決定了,所以士兵們更關心的是斬首賞額。

    「按照戚少保當年定下的規矩,斬首倭寇賞銀四十兩。本將決定,本營斬首蒙古八旗兵賞銀同倭寇例,為四十兩,斬首滿八旗兵賞銀六十兩!」

    「哇!」聽到這個賞額,幾乎所有人都嚇了一跳,甚至還有一些不由自主的發出了聲音,只不過此時的鎮撫兵們也被驚呆了,無暇顧及這些明顯踩了條例懲罰線的行徑。

    雖然眼下白銀的購買力沒有戚繼光那個時代那麼驚人了,但是這個時代的普通人也不太清楚到底貶值了多少。他們只知道蒙古人當年都是幾萬人幾萬人的被戚家軍殲滅,至於滿八旗兵雖然很強,但是他們的將主不也講過嗎,戚金將軍當年在渾河帶領的戚家軍也一樣不怕他們。

    這樣高的賞額著實令軍官士卒們瞠目結舌了一陣子,一個蒙古人加上一個建奴的斬首就是一百兩啊!就算只能斬首蒙八旗兵,多殺幾個不就好了嗎?畢竟蒙古人的戰鬥力在明朝中後期一向是被漢人所瞧不起的。

    只是身處這消息閉塞的山區,他們根本不知道浙江現階段絕少有有滿蒙的八旗兵。漢八旗倒是有,足足四千之眾,不過一個月後陳文也只打算逼退了事。倒不是他畏戰,只是對於那些隊友們的戰鬥能力他實在是提不起信心,尤其是回想起那個被他暴打過的薛岙游擊將軍王升,這種不信任的情緒就更加的深刻了。

    「斬首漢八旗兵,賞銀三十兩;斬首總督、巡撫、提督、總兵標營兵,賞銀十五兩;斬首普通綠營兵,賞銀十兩;斬首輔兵、團練兵和土匪,視情況而定。」

    輔兵戰鬥能力幾乎為零不提,這個時代的團練兵並不是後世湘軍、淮軍之流,而是當地地主組織的以保衛鄉里為目的的群眾武裝,殺得太多了容易造成不必要的矛盾。而土匪其實很多只是被貪官污吏盤剝的無以為生的百姓,他們上山只是為了在山上種地免受盤剝,並非都是以劫掠為業,所以要是情況而定。

    「呃。」隨著漢軍的賞額被陳文提出,軍官和士兵們心中的驚喜一下子就演變為狂喜。比起蒙古人,滿清的那些漢軍更加被這個時代的明軍所鄙視。

    當然,這些鄙視更多是來源於道德方面。除卻不要祖宗給韃子當狗的謾罵外,漢軍劫掠百姓客商的能力絲毫不在滿蒙八旗兵之下,這些都構成了明軍對於他們的蔑視。而這些道德上劣跡也影響到了在心理上擁有道德優勢的明軍對於這些滿清軍中的漢軍的戰鬥力的評價。

    陳文營中的軍官和士兵們普遍覺得,他們複製於當年的那支戚家軍,怎麼也不可能打不過一群不要祖宗的二韃子吧?

    一個漢八旗兵就值三十兩呢,一隊十二個人一起上都夠分了。至於那些綠營兵,能不死於不明AOE就不錯了,只是要勞煩火兵多出些力氣把腦袋砍下來,不過他們也不會介意的不是。

    如果是這樣的話,從軍幾年,安家費、月餉再加上斬首的賞銀和一些額外收入,就算被軍需官和上司盤剝一些,回到家鄉也是可以蓋房子、買地做個小地主了。到時候除了媳婦外還能有幾房妾室也說不定呢。至於傷亡,戚家軍的傷亡一向很低,就一定會那麼倒霉輪到自己嗎?

    只是陳文卻很清楚,這個時代的漢八旗除了源於皇太極建立的黑旗漢軍外,很多都是孔有德、尚可喜等人帶去的東江軍,那些都是打老了仗的老兵。而綠營兵之中,尤其是田雄的提標營當年也在黃得功帳下圍剿過流寇,戰鬥力其實都沒有營中這些將士們想像中的那般弱。

    不過嘛,這種心理優勢到是陳文樂於看見的。在他的印象中,當年那支「坑爹鐵騎」關寧軍入關平定登州之亂和圍剿流寇時,除了甲堅兵利以外,更多的就是擁有這種心理優勢。

    以左良玉和吳三桂為例,左良玉崇禎初年開始圍剿流寇,也稱得上是一員虎將,那時李自成、張獻忠這樣的狠角色都不一定能打得過他。可是到了崇禎末年,這二位刷出了六神裝,左良玉立刻就扛不住了,到了後來,更是一聽說大順軍南下,就毫不猶豫的起兵清君側,怎麼也不肯和李自成對戰了。

    再說吳三桂,這位被稱之為用兵華麗的絕世驍將,平定登州之亂時在其父吳襄麾下配合副將祖大弼也確實吊打了孔有德的叛軍。這和他們作為平叛軍的心理優勢,而孔有德作為叛軍心理上本身存在劣勢很有關係。可是到了一片石之戰,面對左手無盡右手紅叉的李自成,吳三桂被打得連他爹都不認識了。就因為這樣,他也只能連夜剃髮降清,靠著重新認爹來保住性命。

    未戰先怯,沒有開打就先嚇得尿了褲子,仗也就不用打了。

    陳文很慶幸,他所喊出的那句重建戚家軍的口號已經開始潛移默化的影響著士兵們的心理。不過,除了即將開始的訓練外,這些還不夠!

    「本營安家費、本色、折色、斬首賞銀和戰功賞銀全部由軍需官按照軍功發放,包括本將在內,各級軍官不得侵吞。」說罷,陳文轉身面相齊秀峰,厲聲問道:「軍需官齊秀峰,自你而下,有敢侵吞者,本將必殺之!爾可知曉?」

    聞言,齊秀峰竟流露出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情,對陳文躬身說道:「學生明白,學生必不敢有違軍法,亦不會使將士們受困於飢寒。」

    「好!」看著齊秀峰的表情,陳文舒了口氣,嚴格的監管還是必須要有的,而這個如同一張白紙般的讀書人至少暫時不用太過於擔憂其人近期內會製造出什麼滔天大案了。至於長遠,還是先把一個多月後的那關過去再說吧。

    這一刻,陳文麾下的士兵們紛紛流露出了喜悅之情,雖然對於是否能夠足額拿到還是有些擔心,但是既然將主已經寫明於軍法之中,那麼就算被盤剝也應該會少一些吧。

    這一刻,在場的軍官們則顯得神色複雜,他們失去了一些盤剝士卒的機會,但是也暫時不用過於擔心被上司盤剝。孰輕孰重,猶未可知,如何能不複雜?

    這一刻,站在一旁的顧守禮趁著沒人注意他的時候,轉過身捻著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他很是慶幸自己當初沒有去選那個油水很多的軍需官的職務,而是選擇了這個處理文案的主簿。

    因為他感覺得到,陳文這個人說到做到!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4-5 12:06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52
第四十二章 兵法

    公佈了軍法,陳文便開始帶著麾下的將士們做一些簡單的體能訓練。

    從俯臥撐到跑步,滿心滿意的準備操練兵器的軍官和士兵們,很不能理解為什麼要做這些累傻小子一般的鍛鍊項目。不過,看著朝廷任命的堂堂游擊將軍尚且帶頭訓練,他們也就忍耐下了這份不解和好奇。

    晚飯時,陳文依舊是在屬下們全部打完飯後才去打飯,他知道,如果作為制度的制定者的他都無法堅持,那麼也就別想要求別人了。

    不過,晚上就沒有再出現中午那種所剩無幾的現象了。

    軍中的伙伕一個是顧守禮介紹來的,是他的表弟,而另一個是山下村子裡的人,就住在孫家附近。這兩個人雖然一個來自杭州,一個就是本地人,但卻是有志一同的腦袋大脖子粗,陳文在看過兩個人的樣子後,毫不猶豫的就決定由他們二人負責本營的伙食。當然,挑水、劈柴、看火和搬運糧食菜蔬之類的打下手工作還是由老營分配的役夫來做,他們只要一個顛勺、一個切墩兒就可以了。

    大概是看到了中午陳文沒吃飽,晚上兩人就多做了一些。作為廚子,若是連出錢的金主都喂不飽,那豈不是太沒有職業道德了。所以,趕在金主摔碗罵廚子之前,乾脆多做一些,總不會有錯吧。

    吃過晚飯,士兵們被約束在營房裡,在伍長和鎮撫兵的帶領下開始扯淡、養膘外加熟悉軍法,除了上廁所和擊鼓點兵他們是不能離開營房的,除非得到隊長以上軍官的特批。

    與此同時,本營的千總和隊長們則自帶凳子來到了陳文那間劉翼明曾經住過的有廳、有臥又有書房的「游擊將軍府」來聽他們的將軍講解兵法,而今天作為第一天,要講的便是《孫子兵法》。

    只不過,陳文剛剛表示今天要講這個時,大概還記得陳文自稱從善如流的事情,吳登科就猶猶豫豫的按照陳文的規矩舉手表示了他的意見。

    「將軍,這個《孫子兵法》好像是給文官看的,我們只是下級軍官,學這個是不是有點早了?」

    早?

    按照明朝的制度來說,確實是早了,甚至可以說是浪費時間了,所以這些人中和陳文最為熟絡的吳登科已經說得很委婉了。

    明朝中後期,但凡有戰事,一般都是由監軍文官負責戰略決策,監軍太監負責後勤,而武將則只負責在文官決定好的戰略下上陣打仗。這樣一來,由於文官壟斷了戰略運籌,《孫子兵法》這本書就逐漸被武將們所遺忘,戰略上不歸他們管,何必瞎子點燈白費蠟。

    對於這一點,陳文掃了一眼眼前的屬下們。李瑞鑫皺著眉頭,一臉的不耐煩,看他的樣子如果吳登科是他的部下,他早就出言訓斥了。他聽過陳文那個新版本的廟算理論,已經隱隱猜到陳文是打算在講廟算前鋪墊一下,所以對於吳登科的話頗有些不滿。

    樓繼業沒有說話,神色上顯得對吳登科的說法很是認同。將門子弟出身,從軍多年,又在多路文官武將麾下任職,使得他對這個說法已經習以為常。只是他和陳文的關係並不像吳登科和陳文那般熟絡,說話自然也多了層忌諱。

    至於尹鉞,那卻完全是一副「對於你們說的這些,二狗哥哥我只是來打醬油的,一句也沒聽懂。」的樣子。而其他隊長也大多和尹鉞相同,只有有限的一兩個流露出了樓繼業一般的神情。

    陳文斟酌了一下措辭,開口問道:「吳兄弟,你所認識的武將之中,他們都讀哪些兵書呢?」

    「這個……」聽到這話,吳登科變得有些猶豫,看樣子他似乎是想起了陳文現在是他的上官這回事。只是陳文已經開口聞訊了,他也只得硬著頭皮說下去。「卑職聽說他們都是讀《武經總要》和戚少保的兵書的。」

    戚繼光的兵書很正常,明朝後期,但凡是個武將都會收藏一兩本,至於看不看就兩說了,就算他們想看也要考慮下認不認識字這個關鍵性問題。而《武經總要》陳文只是依稀記得是北宋時候編撰的,似乎是為了應對戰事頻仍,以求提高武將的能力,至於裡面寫的是什麼他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反駁的理由他倒是隨著這本《武經總要》的出現而想好了。

    「吳兄弟,《武經總要》乃是北宋時編撰的兵書,北宋時還編撰了一部兵書,叫做《武經七書》,你可聽說過?」

    聽到這話,樓繼業立刻恍然大悟,看他的樣子應該是知道這部兵書,其他人依舊如故,而吳登科卻還是那副迷茫的神色,繼而搖了搖頭。

    「《武經七書》乃是宋神宗時編撰了,這部兵書收錄了《孫子兵法》、《吳子兵法》、《司馬法》、《尉繚子》、《六韜》、《三略》和《李衛公問對》這七部普遍為兵家所認同的兵書。這部兵書在宋朝乃是武學的必修課程,武將若是想考武舉人也必須在這一項上合格,否則直接罷黜。」

    「本朝自於忠肅之後,文官名正言順的擁有了插手戰事的權利,後來更是文視武如奴婢。所以文官們在壟斷戰略運籌的同時,為了防止武將在天子面前搶了他們的風頭,才傳出了這種武將不需要讀《孫子兵法》的理論,為的是不讓我們武將插手戰略決策。」

    於忠肅就是于謙,景泰帝登基後,以于謙插手五軍都督府事務,兼管京營。奪門之變後,景泰帝退位,于謙被冤殺,但是文官插手軍務的故事卻被保留了下來,明朝中前期實力雄厚、可以與文官分庭抗禮的勳臣武將集團也徹底被文官集團壓倒。從此,文視武如奴婢,武視文如寇仇。

    「無論是這部兵書,還是它所收錄的《孫子兵法》,宋朝時的岳王都讀過,本朝的戚少保也讀過,我們自然也要學習的。」

    「雖然我們的上面也有文官作為監軍使者,王經略在文官之中也算得上是知兵的,但是作為武將,打仗是我們的專業,即便是為了保住吃飯的傢伙而必須要學習,況且……」

    說到這裡,陳文覺得只是威脅和講道理顯然不夠,還是要適當的利誘一下,提高下屬忠誠度這種事能多做自然還是應該多做的。「況且諸君乃是本將麾下的第一批軍官,本將對諸君寄予厚望。日後本將鎮守一方,爾等皆要節制方面,若是不通兵法,如何獨當一面?」

    聽到這話,吳登科立刻拜倒在地。「卑職多謝將軍培養,卑職一定用心學習,必不負將軍厚望。」

    眼見於此,眾人也都趕忙從凳上起身,拜倒在地,複製吳登科的話語,更是傳來了一片凳子被撞到的聲響。

    陳文嘆了口氣,軍中無跪禮這個規矩看來比吃飯睡覺那些條例還要難以普及啊。

    待這些軍官重新起身後,陳文便翻開了《孫子兵法》的第一篇——始計篇。

    「孫子曰: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這句話是全書的第一句話,起到開篇明義的作用。孫武子告訴我們,戰爭是極其重要的事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既然事關國家、百姓還有我們這些武人的生死存亡,那麼就不能不認真的進行思考和研究這裡面的學問。」

    見眾人皆是正襟危坐,兩隻眼睛也死盯著自己,陳文知道他們已經聽進去了,隨即便接著講了下去。

    「故經之以五事,校之以計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道者,令民與上同意也,故可以與之死,可以與之生,而不畏危。天者,陰陽、寒暑、時制也。地者,遠近、險易、廣狹、死生也。將者,智、信、仁、勇、嚴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將莫不聞,知之者勝,不知者不勝。故校之以計而索其情,曰:主孰有道?將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眾孰強?士卒孰練?賞罰孰明?吾以此知勝負矣。」

    「這段話有點長,而且孫武子所要講述的東西也是要分成兩部分來理解的。」

    「首先是五個對於戰爭的勝負影響比較大的方面:第一便是人和,說明白了,老百姓願意和朝廷同甘共苦,便會留下來出糧出丁,要是不願意就會流亡他地或者為敵人效力,這會影響到最終的勝負。」

    「舉個例子吧,本將以前講過陳慶之的一個手下敗將叫做侯景。侯景在陳慶之死後,起兵作亂,起兵之初,梁國的百姓竟然出現了樂於迎他這個叛逆外加胡人入城的現象。」

    「本將查過當時的史書,那時梁武帝信用同族兄弟,而他這些兄弟則在各地胡作為非,鬧的民怨沸騰,而這位天子卻始終在縱容。當侯景起兵後,很多百姓都覺得侯景再差也應該比那些動輒殺人放火,搶奪民財婦女的王爺強吧,於是就出現了上面的現象。」

    「所以,民心很重要,我們大蘭山王師就是因為民心所向才能屹立至今,當年的岳家軍和戚家軍也都有著這樣的軍紀,所以百姓才樂於為岳王和戚少保所用。而這也就是本將今天所公佈的軍法之中,無論是前半部分的條例還是後半部分的軍法,都一再強調不許劫掠百姓的原因。所以,諸君要記住,無論是誰,只要劫掠百姓,本將立殺之,也包括本將在內!」

    「卑職明白!」

    陳文舒了口氣,這樣講的效果果然比下午那樣幹巴巴的拿斬首嚇唬人要強。「今天講課結束後,你們也要把這一點講給你們的部下,這要當做軍事任務來對待!」

    在得到了一定完成任務的回答後,陳文繼續開講:「第二和第三便是我們常說的天時地利,天時便是晝夜、晴雨、冷熱以及季節氣候的變化;而地利就更加直觀了,比如路途的遠近、道路是否平坦、經過之處有無容易設伏的地方以及所在地是否利於進退,這些都算是地利的範疇之內。」

    「相比地利,天時有時會被忽視,本將舉個例子,唐朝時的李愬雪夜襲蔡州。」

    「李愬是唐朝名將李晟的兒子,唐憲宗元和年間,彰義軍節度使吳少陽之子吳元度擁兵自立。彰義軍轄區有蔡州一地,那裡民風彪悍,和本朝的金華相似。不過金華出的是好兵,而唐朝的蔡州人則一向號稱為蔡賊,後來的吃人魔王秦宗權、孫儒所引發的那場大亂也是蔡州人發起的,還有吳越王錢繆在世時的那場武勇都之亂,也是由武勇都這個蔡州軍事集團發起的。」

    對於秦宗權和孫儒,陳文的軍官們皆是一臉迷茫,就連樓繼業也不例外。可是一提到錢繆,他們就知道了,畢竟錢塘江海堤就是此人佔據兩浙時建造的,為浙江百姓造福。只有李瑞鑫還是一臉迷茫,而這倒也不怪他。

    「有這樣的強兵,再加上其他藩鎮的支持,唐軍屢戰屢敗,憲宗皇帝便改用李愬為主帥,出兵平叛。李愬於這一年的十月,在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利用蔡州叛軍心懷鬆懈的機會,偷襲蔡州得手,一戰平定叛亂,被後世兵家稱為經典戰例。」

    「哦。」陳文引用的這個例子裡面涉及了晝夜和風雪兩個天時的要素,聽課的軍官們在聽故事的同時也徹底弄明白了天時到底意味著什麼,至於能不能活用就要兩說了。

    「繼續講,第四點,便是將領的能力。孫武子列舉了智慧、誠信、仁愛、勇武、嚴明這五條,也被後世稱之為智信仁勇嚴,為將五德。」

    「將軍,智、勇和嚴卑職明白,信和仁有什麼用?尤其是仁,都婦人之仁了還怎麼打仗啊?」

    聽到尹鉞的這個問題,眾人多是笑出了聲音,就連李瑞鑫和吳登科似乎也頗為不解,只有樓繼業感覺像是多少明白一些的樣子。

    陳文笑了笑,回答道:「先說信,一個有誠信的武將,言必行行必果,比較容易獲得士卒的信任,所以可以成為五德之一。而這裡的仁絕非婦人之仁,太史公的《史記》中記載了這樣的一個故事,就非常形象的說明了這個仁字。」

    接下來,陳文將《史記*孫子吳起列傳》中那個吳起吮疽的故事講給了他們,還特別強調了吳起吃穿住行與士兵同,更能和士兵同甘苦的精神,為的只是防止這些軍官好的不學,只往那歪門邪道上走,尤其是聽得滿臉興奮的尹鉞。

    「這樣對士卒講求仁愛的武將如何不能得士卒之心?也怪不得那個士兵的母親會害怕他的兒子會同他的丈夫一樣為吳起戰死沙場了。」

    接受了尹鉞的道謝和眾人的恍然大悟,陳文繼續說道:「最後一點,便是制度,軍制、軍法還有軍需的管理都算在內。國朝的軍隊和韃子的綠營兵現在都是靠著吃空餉喝兵血養出來的家丁、親兵作為戰場上決定勝負的關鍵,眼下韃子佔據中國十有**,王師再怎麼練這些家丁、親兵也肯定不可能比韃子練得多的,想要翻盤就要改變軍制,而改變軍製出來的軍制能否產生效果,就要看軍法的執行和軍需的保證了。」

    「這也就是本將為什麼要重建戚家軍,並且在成軍的第一天便公佈軍法,同時嚴令軍需官和爾等不得侵吞士卒財務的原因。這是孫武子說過的,為歷代兵家所認同,自然是不會有錯的。」

    聽到這個理論,一眾軍官盡皆流露出了深思的神情,他們總算弄明白了陳文為什麼要如此嚴苛的杜絕在其他軍中已經習以為常的吃空餉喝兵血之事了,而戚家軍的鴛鴦陣十二人缺一不可也顯然為眾軍官所理解。那麼,他們看來以後是絕無可能去做這些了,因為他們的主帥一定不可能容忍的。而有些心思靈活的更是想到了一些別的什麼,讓他們驚訝不已。

    「而下半部分則是在強調比較,比較雙方君主哪一方施政清明、哪一方將帥更有才能、哪一方擁有更好的天時地利、哪一方軍紀更加嚴明、哪一方兵力更為強大、哪一方士卒訓練更為有素、哪一方賞罰更加分明,這些都是作為武將必須要去計算的,知道了這些,差不多也就知道大概的勝負了。而剩下的,才是戰術的問題。」

    「總的來說,孫武子就是告訴我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隨即,陳文便結束了今天的講課,吃多嚼不爛,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52
第四十三章 殊途

    天剛剛亮,樓繼業依稀回到了義烏夏演的老宅子,從小到大始終對他疼愛有加、從來沒有歧視過他庶子身份的祖父正坐在正堂裡等著他。雖然他並不清楚為什麼已經去世多年的祖父會在那裡,但是身邊圍著的堂兄弟和子侄們卻把他圍了個寸步難行,以至於他都沒時間去考慮這個問題了。

    好容易擺脫了這群以觸摸一下他的衣甲為榮的親戚們,樓繼業趕忙走進了正堂。正堂裡,除了他的祖父和父親,還有夏演樓家的很多長輩,只要是他認識的幾乎都到齊了,而他們就是為了等待自己回家。

    樓繼業踏入正堂的大門,連忙走上前去拜倒在他的祖父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幾個響頭。

    「不肖子孫樓繼業,離家十餘載,終幸不辱命,現已追隨陳大帥成功光復兩京。天子龍顏大悅,賜我家以忠勇傳家牌坊一座,並授予世襲爵位、軍職,孩兒特來向祖父大人、父親大人還有諸位叔伯長輩覆命。」

    「好!不愧是我樓家的子孫。」

    看著老懷開慰的祖父,樓繼業突然覺得這些年的苦一定也沒有白吃,他終於得到了回報。是的,終於算是衣錦還鄉了。

    就在這時,老宅外依稀傳來了咚咚的敲鼓聲。樓繼業眉頭一皺,牌坊是先前就立好了,可是吉時還沒到啊,再說那也應該是放炮而不是敲鼓啊,這特麼是哪個笨蛋幹的好事?

    樓繼業仔細聽了聽,那鼓聲的敲動頻率很是耳熟,好像昨天就聽過,似乎是點兵鼓的聲音。

    點兵鼓?

    點兵鼓!

    周圍的場景立刻變得支離破碎,樓繼業猛的睜開了眼睛,噌的一下子從營房的炕上坐了起來。

    「點兵啦!都特麼趕緊起來!」

    說著,樓繼業也不管身上的那床被子,直接跳了起來,上去就給睡在他一左一右的兩個伍長一人一腳。

    樓繼業這兩腳力道不小,身材魁梧的牛平安還好說,只當是提醒了,而另一個在鴛鴦陣中持藤牌腰刀的伍長則是尚且在睡夢中那一句「哎呦」就立刻叫了出來。

    按照鴛鴦陣的選兵標準,藤牌手要年少便捷、手足未硬,說白了就是要求靈活。在這樣的標準下,藤牌手一般體型上都不是特別佔有優勢,所幸的是鴛鴦陣本身就是一個講求配合的陣法,個人的力量和武勇反倒不是很重要。

    那藤牌手揉搓著大腿被樓繼業踢到的地方,也連忙坐起身來,可他也只看到了樓繼業的一個衝出門的背影。他低聲暗罵了句,同時也暗自慶幸這一腳沒踢到子孫根上。接著,他便和已經起身的牛平安一起把本殺手隊的隊員全部叫了起來,穿戴好軍服頭盔,出去整隊了。

    砸醒了本隊士卒的樓繼業,趕忙跑去砸本哨另外三個隊的房門,所幸按照陳文的規定,為了便於應變,每個哨的四個隊都要儘可能近的安排營房,這也使得他不必跑太遠去砸門。雖然他並不是甲哨的哨長,甚至陳文營中現在還沒有人坐到哨長的位置,但是樓繼業卻覺得,這個位置用不了多久肯定是他的,甚至他還可能成為這個營的第一個哨長。

    已經正在奔四的樓繼業多少還是看得出來,從他入營起來,陳文就很看好他,畢竟像他這樣讀書識字又身兼武勇的將門子弟在這營中絕對是鶴立雞群。同時,他也很清楚,自己在這營中的金華人中頗有威信,就是已經坐到千總的吳登科也比不了,這既是優勢也是劣勢。

    從軍多年,樓繼業很能理解,作為主將肯定是要磨一磨的他的性子,這樣才是為將之道。也正是因為陳文沒有第一時間把他提拔起來,他才對陳文更是高看一眼,最起碼這個將軍還沒有不自信到需要靠官職來拉攏大有人望卻尚未證明忠誠的屬下的地步。

    至於他自己,樓繼業倒是一點也不擔心,陳文給他的感覺是一個不是很重視武勇、而是重視執行能力和兵法素養的武將。尤其在他得知吳登科最近總是利用吃飯的時間跑去糧庫央求那個孫舉人講《左傳》,更是在學著認一些簡單的字的時候,更加加深了他的這種感覺。

    綜上所述,樓繼業覺得他自己肯定會被提拔,只是時間的問題。況且陳文已經暗示過他,而這讓他更加堅定了幫助陳文把這個哨帶好的心思,這畢竟也是證明忠誠的一種方式。況且他現在只是幫忙叫起床,並沒有指揮別人做什麼,這也並不是什麼犯忌諱的事情嘛。

    在營房前整完隊,樓繼業便和其他三個隊長一起帶著甲哨的四個隊列隊走向西校場,昨天通知了,今天不操練兵器,所以甲哨的軍官士兵全部空手出門。

    對於甲哨其他三個隊的官兵們來說,樓繼業砸門的事情,並沒有引起他們的不快,反而他們還很感激樓繼業。因為按照軍法,訓練期間點兵遲到者鞭笞,一人遲到全隊連坐,所在隊的隊長和伍長還要加罰;若是交戰期間,點兵遲到者就意味著可以和腦袋說再見了。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收穫著眾人的感激,樓繼業相信,總有一天他能夠從這些同僚之中脫穎而出,總有一天他能夠成為聞名遐邇的武將。那時候只要能夠收復金華府,他應該就可以衣錦還鄉了。

    第二通鼓剛開始,甲哨就已經趕到了校場,本來他們以為能夠第一個到的,結果卻排在了騎兵隊和火器隊後面。

    雖說部下是最早到達校場並集結完畢的,但是李瑞鑫還是一臉的冰冷。

    火器隊且不說,他知道這支隊伍遲早要交給其他武將來指揮,畢竟自己不可能一邊帶領騎兵衝鋒,一邊指揮火器隊射擊吧。單說騎兵隊,上山的這些天,他除了去參加軍議幾乎都在和這些未來的騎兵泡在一起。

    從當年在黃得功軍中作為親兵開始,李瑞鑫就很清楚。騎兵,不只是騎著馬衝鋒那麼簡單。

    作為騎兵,紮營要派出斥候弄清周圍的動向;行軍要辨認道路、瞭解地形;戰前要看懂對方的旗號,弄清敵人的兵力、兵種構成和列陣方式等一切有用的東西;開戰之後,要壓制對方的騎兵,並且隨時做好衝亂敵陣的準備;戰鬥結束,勝了要追擊,兩條腿的步兵畢竟指望不上,敗了更要掩護主帥撤退。

    騎兵看似人前騎著高頭大馬,招搖過市,好不威風,可是不干騎兵的哪個知道當別的兵種都睡覺了,騎兵還要估算好時辰起來餵馬。要知道,對於騎兵而言,和戰馬溝通感情是本身就是騎術的一部分,它與箭術、武藝和作為大軍斥候的知識是同樣重要的基礎素質。

    昨天老營把戰馬送來,李瑞鑫就開始教授這些大多以前只是騎過騾子的漢子如何與戰馬相處的知識,比如不能站在戰馬的屁股後面、什麼時候要松肚帶、什麼時候要緊肚帶、如何正確的使用韁繩等等等等。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先讓他們養成晚上餵馬的習慣。

    昨天晚上,李瑞鑫估算好時辰便衝進了營房,把這些睡得正香的准騎兵們一一砸起,隨後更是監督他們喂完馬才回去給自己的那匹烏雲踏雪喂料。帶兵嘛,趕上笨的不教幾次怎麼可能呢,他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到了今天早晨,這些新兵蛋子還是給他氣了個夠嗆。

    今天早晨,李瑞鑫趕在敲點兵鼓前就趕到了騎兵的營房,他可容忍不了自己帶的兵被別人超過去。可是,天不從人願,這些新兵蛋子大概是昨天晚上去餵馬沒睡好,以至於他剛弄起來一個隊,另一個隊卻又穿著軍服或躺、或坐的睡著了。

    作為騎兵連一點自律都沒有,難道敵人來襲時你們也要睡夠了才起來打仗嗎?一氣之下,李瑞鑫乾脆拿著馬鞭把那些睡著了的士兵一個一個的抽出了營房。

    在他看來,這也就是在陳文這樣好脾氣的將主手底下了,要是在靖國公黃得功軍中,這種兵穿箭游營都是輕的,應該拉出去斬首示眾,以儆傚尤!

    相比之下,趕在第三通鼓之前來到校場的吳登科就慶幸得多了。

    昨天晚上聽完兵法課,他便把陳文交代的事情在巡營時和他的部下們強調一遍,嚴禁劫掠百姓的軍法從心底他是認同的,而這也並不僅僅因為他是戚家軍子弟的原因。

    吳登科早年雖然造過反,但是他始終覺得那時候是替天行道,無論是追隨許都,還是和許都的餘眾在一起時,他都覺得只要殺光了貪官污吏就能讓更多人免於他年幼時的悲慘和淒苦。

    可是,貪官污吏沒殺完,清軍又來了。這些韃子殺人放火不說,更可惡的是,他們似乎是來給那些貪官污吏撐腰的。有了這種感覺後,吳登科毫不猶豫的帶著鄉黨投入了尹燦軍中,為的就是把這些干擾他做正經事的韃子全部消滅光。

    在尹燦軍中,他的一些維護貧民的做法不為人所喜,所以倍受排擠。也正是因為這些舉動,他才會和孫鈺結交。尹燦死後,孫鈺告訴他大蘭山明軍的事蹟,這讓他重新找到了一絲希望,來到這裡後,即便被排擠,即便被利誘,他也沒有想過要離開,因為他相守住這份希望。

    認識陳文之後,吳登科很快就被陳文那層出不窮的歷史故事所吸引,尤其是講明太祖的那一日,喝得爛醉的他飽含著熱淚躺倒在床上,夢想著有一日既能夠除盡貪官污吏,又可以完成他年少時的夢想,成為一個不遜色於他高祖父的族兄吳惟忠的名將。如果真的有那一天,該有多好。

    很快,被他所仰慕和崇拜的陳文被任命為游擊將軍,並且可以新編一營。吳登科費盡心思的去拉攏熟識入夥,甚至不管那人到底是不是金華來的,只要認識、身體素質能夠達標就行,甚至就連互相瞧不上眼的樓繼業他也遊說到了,這對他這個並非如陳文般伶牙俐齒的漢子而言著實不易。

    昨天晚上巡營結束,他回到作為軍官才有資格獨享的房間,看著從孫鈺那裡要來的字,發出了陣陣的傻笑,這份興奮直接導致了他很晚才睡著覺。經過了這些天的學習,眼前這東南西北四個字,他已經能夠準確無誤的認識三個了,這讓他如何不高興。

    吳登科相信,早晚有一天,他也可以像陳文和樓繼業那樣,自己抱著兵書來讀,那將是多麼激動人心的一件事啊。他覺得,只有能夠親自去讀兵書和《春秋》,才能有機會成為名將。

    這一天,一定會到來的吧。

    時間過得很快,三通鼓已經敲過了,陳文站在點兵台上滿臉怒容的看著才剛剛進入隊列的那個殺手隊,厲聲喝道:「丁哨第十五殺手隊出列!」

    聞言,那隊剛剛進入隊列的殺手隊又戰戰兢兢的走了出來,直接排成橫列站在了隊列的前面。

    「本將知道,爾等都是新兵,剛剛入營尚且不適應,所以沒有要求任何人按照當年岐陽王軍中精銳那般要求,一通鼓之內必須集結完畢。是故,本將規定,入營前十日,軍官士卒在三通鼓之內集合都可以算是合格。」

    「今天是本營正式訓練的第一天,丁哨第十五殺手隊點兵鼓過三通尚未集結,你們這樣的集結速度是打算日後在戰場上敵軍襲營之時,等到韃子把袍澤們都殺光了爾等再出來送死是嗎?大聲的告訴我!」

    聽到這話,本已戰戰兢兢的第十五殺手隊官兵更是惶恐得不能自已,他們立刻跪倒在地,一個勁兒的重複道:「卑職不敢,卑職不敢……」

    「不敢?」陳文的臉上怒意更甚。「條例中第五條和軍法第十一條都是什麼?第十五殺手隊隊長起立回答!」

    聽到陳文的問話,那隊長站起來,躬身回答道:「條例第五條,訓練期間,點兵鼓過一通不至者,鞭笞五十,全隊連坐,軍官加罰;軍法第十一條,征戰期間,點兵鼓過一通不至者,以逃兵論處,斬首示眾,全隊鞭笞五十,所在隊軍官降職使用。」

    聽完這段回答,陳文的怒意下降了少許。「記得挺熟的嘛。爾等應該感謝你們的隊長,如果他沒有背下來,按照條例最後一條,全隊加倍懲罰。」

    說罷,陳文大聲喝道:「丁哨第十五殺手隊集體違反條例第五條,鞭笞五十,隊長、伍長帶兵不力,鞭笞六十,即刻執行!爾等可有不服?」

    「卑職服氣。」說著,那隊官兵站起身來,隨著鎮撫兵前往校場一側的行刑區。

    這時,站在丁哨和戊哨前的尹鉞似乎是想起來什麼,只見他咬了咬牙,大步走了上來。

    「啟稟將軍,此事卑職亦有過,情願同受軍法。」說著,尹鉞便是拱手一禮。

    「哦?」

    「昨夜卑職給丁哨講解軍法,至第十五殺手隊時已晚,卑職唯恐今日講解不完,便拉著鎮撫兵繼續講解,以致第十五殺手隊無法按照條例規定時間睡眠,請將軍責罰」

    見尹鉞神情不似作偽,陳文登時明白了他的用意,繼而說道:「條例中並無軍官因公幹擾士卒休息的條例,既然尹千總願意分擔責任,爾等每人減去五鞭,記在尹千總身上,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尹千總今日鞭笞三十,待傷好後補上懲罰。」

    聽到陳文修改了懲罰,不但那些受罰的官兵紛紛對尹鉞流露出了感激的神色,就連其他在場的軍官和士兵也大多報之以感動。在這些人當中,唯有李瑞鑫顯得頗為不屑,而樓繼業卻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此時此刻,尹鉞倒是長舒了口氣,躬身謝道:「卑職謝將軍體諒。」

    看過了眾人的反應,陳文繼而說道:「尹千總不願諉過,願與屬下共苦,此乃好事,本將很是欣慰。但是須得記住,只能共苦未必能打勝仗,把兵帶好才是正途!」

    「卑職謹遵將軍教誨。」

    ………………

    與此同時。

    中營的一個守備在被窩裡翻了個身,破口大罵道:「這個姓陳的真特麼是個王八蛋,才這個時辰就不睡覺起來練兵,他還真以為那幫剛入營的新兵蛋子練上區區一個月的時間就能夠打得過老子這些老兵?痴人說夢!」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52
第四十四章 練兵

    執行過軍法,受刑的軍官和士兵回營區去塗抹傷藥。

    當然,還是老規矩,優先由上級給下級上藥,陳文覺得這樣可以提升軍官的威望和軍隊的凝聚力。塗過藥,他們可以暫時不用跟隨訓練,不過也只是晚個一兩天而已,陳文為了杜絕裝病現象的發生,制定了補練制度,也就是說傷好了之後,他們要付出更多時間和精力來追訓練進度。

    而在校場之上,陳文經過了幾天的回憶,總算多少想起了些當初上學時的那套廣播體操到底都是些什麼動作。雖然他不覺得這個對提升戰鬥力有多大用處,但是伸展伸展筋骨也是好的。

    做完操,陳文所部的士兵們就由著各自的軍官帶領,回營區吃早點。

    吃早飯時,吳登科找了個身邊沒人的時候,對陳文委婉的表示了一下他對於那套廣播體操的意見。

    用他的話說,陳文的「家傳絕學」很是不錯,不過也只能伸展伸展筋骨。若是練兵的話,還是戚繼光的軍體拳比較合用,威力也要大得太多。在陳文表示贊同後,他繼而表示現在營中都是些新兵,若是即學這個,又學那個,反而容易學雜了,練兵的進度也會受到影響。

    對於吳登科的意見,陳文從心裡上很是贊同。

    在後世人眼中,戚繼光最出名的就是他抗擊倭寇的戰功和他的鴛鴦陣,但事實上這不過是戚繼光和他那支傳奇軍隊的九牛一毛而已。陳文早年曾經有幸在網上看到過一些關於戚繼光更為詳細的資料,而這些知識則是讓當時的他驚詫不已。

    可是即便如此,通過這些日子以來和身邊的這些明朝人的交往,他卻發現現代那些看似詳細的資料,其實和明朝人、尤其是戚家軍子弟所瞭解的戚繼光和戚家軍的一些細節相比還是顯得過於粗略。

    以戚繼光的軍體拳為例,陳文知道有這麼一回事,也知道戚繼光本人不僅武藝高強,更是個武學理論家,但是對於細節知道的就很少了。關於武術,他只知道戚繼光的《紀效新書?拳經捷要》中記載了宋太祖三十二長拳、六步拳、猴拳、溫家七十二行拳等十多家名著於時的拳種,並註明「少林寺之棍與青田棍法相兼」。

    其實戚繼光在世時,極其反對那時軍中所流行的那些花拳繡腿的民間武術,他認為「凡比較武藝,務要俱照示學習實敵本事,真可對搏打者。不許仍學習花槍等法,徒支虛架,以圖人前美觀」。正因為如此,他發明了更加注重實戰的軍體拳,以求鍛鍊士卒。並且在軍中強調「拳法似無預於大戰之技,然活動手足,慣勤肢體,此為初學入藝之門也。」

    在現代,對於國術有所研究或是有幸學習過的人,或許對此會有些瞭解,可是對於像陳文這樣的普通人而言就屬於難以企及的了。但是。對於這個時代的戚家軍子弟、甚至是很多浙江人而言,戚繼光的軍體拳是他們習武時的必學項目。

    在陳文軍中,金華府和台州府籍貫的軍官和士兵佔據著絕對的人數優勢,甚至到了任何一府都比寧紹本地人士加一起數量還多,而這和陳文的那個建軍口號有著極大的關係。

    陳文知道,無論是紹興、還是寧波,都是文治極盛之地。這兩個府出過很多文學、史學和科學家,明朝的陽明先生王守仁和陳文那個時代中國本土第一個諾貝爾科學獎項、華人科學家中第一個諾貝爾生理醫學獎的獲得者屠呦呦就分別出自這兩個府。

    所以,如此文治極盛之地與金華、台州的那些民風彪悍、崇尚武藝之地的百姓相比較,這裡的人要文弱很多,心思也顯得更多一些。

    正因為如此,陳文將按照老實本分原則篩選出來的士兵通過作戰任務進行了二次劃分。其中鴛鴦陣殺手隊中金華和台州人士佔據絕對優勢,而火器隊和騎兵隊之中則是以寧紹人士居多。

    這樣劃分之後,殺手隊所需要的武勇彪悍就得到了最大化,而火器隊和騎兵隊所需要士兵具備的特質中的靈活和機智也被凸顯了出來,這樣一來,他們在戰陣之中作為遠程射手和斥候的效果就更加顯著了。

    本來,陳文以為好處僅此而已了,可是經過吳登科的提醒,他才發現原來還有軍體拳的問題他並沒有想到。

    想到這裡,陳文便在飯後召集軍官,利用消食兒的時間進行了一波調查,得到的結果則是殺手隊的軍官和士兵超過六成都多少學過一些戚繼光的軍體拳,有一些甚至如吳登科一般還練過鴛鴦陣的兵器,只是幾乎沒有一個像吳登科那樣幾乎都會的。

    說到底,以眼下的交通,能夠流落大蘭山左近的金華和台州人不是曾經從軍被打散、就是曾經從賊,還有的是兩者兼而有之的,所以他們身懷武藝的比例超過普通百姓一點兒也不奇怪。

    其實,早在吳登科等人給陳文的人員分組名單中,很多人在上面的履歷上都提到了這些。只是那時的陳文更加專注於打散那些入營前的小團體,以防止士兵抱團挑戰軍官的權威,並沒有關注到這些。

    得到了這個答案,陳文重新整理了一遍廣播體操。在經過了深思熟慮後,他將其中的大部分進行刪除,只留下很少一些活動關節和拉伸韌帶的動作,作為起床後的熱身運動,至於操練時則改成了戚繼光的軍體拳。

    這個決定公佈之後,很多士兵都面帶喜色的表示終於不用練那個軟綿綿不說,還怪異得緊的「拳法」。與此同時,陳文將吳登科的建言之功公佈於眾,並且以建言有功為名賞賜了吳登科五兩銀子獎金。另外,還任命吳登科作為操練軍體拳時的帶隊練使。

    聽到練使二字,旁人還只是羨慕和嫉妒,倒是樓繼業的雙眼卻彷彿要噴出火一般,絲毫不類他平日的表現。可是若仔細想想,這到也算不得什麼,畢竟戚繼光時代的總練使可是姓樓。

    在吳登科收穫著眾人或崇拜或讚揚的目光之時,軍官們也對陳文的從善如流紛紛表示讚頌。陳文微笑著接受了這些馬屁,他知道,在軍中不能只以懲罰來壓制,也要用獎賞來激勵,所幸他還有一個從善如流的名聲在外不是。

    一上午的時間,西校場上,陳文所部的軍官和士兵們,無論是殺手隊,還是火器隊和騎兵隊,所有人都沉浸在練習戚繼光的軍體拳的熱忱之中。他們每一個人都覺得,每一拳的打出去,都意味著距離成為真正的戚家軍就更進一步。

    要知道,在陳文的營中,重建戚家軍並不僅僅只是口號那麼簡單,更多的是一種信仰!

    只不過,快樂的時光也僅僅是持續到了午睡結束,因為下午陳文又拿出了新花樣,而這個花樣他們雖然並不喜歡,但是對此也沒有什麼辦法,畢竟這個事關以後要練習的戰陣。

    「將士們,從今天起,我們每天都會練習戚少保的軍體拳,不僅因為他是戚少保所創,更多的是因為戚少保的軍體拳可以強健我們的體魄,使我們的肢體更加靈活有力。」

    說到這裡,陳文話鋒一轉。「但是,在戰場上我們不可能只依靠著拳頭去和韃子廝殺,我們需要練習戰陣。而岐陽王當年曾經給本將的祖上講過,練習戰陣首先要明確左右和方向。今天下午的時間,我們就要徹底弄明白,哪邊是左,哪邊是右?」

    聽到這話,很多軍官和士兵紛紛流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在現代,學生時期的體育課和軍訓幾乎每個人都參加過,所以辨別左右是極為容易的,但是生活在鋼筋混凝土森林裡的現代人,對於方向的意識就要比古代人薄弱了一些。當然,事情都是兩面的,古人的生活方式和環境使得他們的方向感要比現代人強很多,可是古代必須明辨左右才能進行的團體活動較少,再加上文盲的普遍存在,能夠分辨左右的人就顯得沒有現代人那麼多了。

    對於這一點,陳文早有準備,他曾經在很多本小說過看到過軍官帶領士卒分辨左右的故事,比如以拿筷子和碗的手進行分辨,比如擼袖子和褲腿進行分辨,再比如脫掉一隻鞋進行分辨……,而陳文的方法更加簡單。

    「還記得昨天成軍典禮上本將把武器和盾牌放在你們哪支手上嗎?記得的把那條手臂舉起來,讓本將知道你們記得。」

    校場上的軍官和士兵們想了想,有的人開始猶猶豫豫的把左手舉了起來,而其他人也開始學著周圍人的動作舉起了手臂,甚至一些本打算舉起右手的連忙改了過來。在點兵台上一眼望去,從星星點點,到稀稀拉拉,再到有志一同的舉起了一片屬於左臂的竹林。

    眼見於此,陳文微微一笑,隨即叫了句好,繼而下達了放下的命令。

    「既然諸君記得拿武器的手,那麼還記得昨天本將把那一兩銀子的賞錢放在你們哪支手上嗎?記得的同樣把手舉起來,讓本將看見你們同樣記得。」

    或許是剛剛舉過左手的緣故,也或許是銀子比武器帶給他們的印象更加深刻,這一次就不再有猶豫的現象了,每一個軍官和士兵都毫不猶豫的把右手高高舉起。

    陳文哈哈一笑,大聲說道:「本將在開蒙時,先生說過但凡不能分辨左右的都是笨蛋。本將很慶幸,本將麾下的將士們都很聰明,沒有一個弄不明白左右的大笨蛋。」

    聽到這話,校場的軍官和士兵們盡皆如同他們的將主一般哈哈大笑起來,就連那些本來舉錯了,後來連忙改回來的都恬不知恥的笑了起來,畢竟誰也不想被人嘲笑為笨蛋啊。

    「那麼,讓我們來做個遊戲,看看這裡有沒有讓本將看錯了的笨蛋存在。」說著,陳文的嘴角撇過了一抹笑意,隨即大聲喊道:「拿武器的左手!」

    嘩啦啦一片左手舉起,有快有慢,參差不齊。

    「拿銀子的右手!」

    嘩啦啦的一片右手高高舉起,比先前的速度要快得多了。

    「拿武器的左手!」

    如林的左手舉起。

    「拿銀子的右手!」

    如林的右手舉起。

    「拿武器的左手!」

    「拿銀子的右手!」

    如此往復上百次後,陳文已經頗有些口乾舌燥了,他繼而喊道:「干的漂亮!請諸君記住,你們的左手是武器,你們的右手是銀子。男左女右,有武器就有銀子,有了銀子就會有宅院田土,也一樣會有妻妾子女。握緊手中的兵器,封妻蔭子,諸君努力!」

    「封妻蔭子!」

    「封妻蔭子!」

    「封妻蔭子!」

    「……」

    看著軍官和士兵們沉浸在似乎觸手可及的夢想之中,陳文嘴角的笑意更加濃厚了,跟著我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右手左手慢動作重播,哦這兩銀子給你快樂,你有沒有愛上我。但凡在電視劇裡看過傳銷如何洗腦的都知道這個基本模式,如果不知道請關注某些直銷品牌。

    洗腦,有時就是這麼簡單!

    許久,軍官和士兵們的音量開始出現了減弱的跡象,陳文示意部下們安靜片刻,大聲說道:「封妻蔭子不會是夢想,只要肯付出汗水就一定會得到!不過嘛,本將明天還會檢查,看看有沒有哪個潛藏我們之中的不識左右的笨蛋可能會壞了我們的好事。」

    「哈哈。」軍官和士兵們盡皆以著笑聲來回答他們的將主。

    解決了左右的問題,陳文便開始帶著部下們圍繞著校場列隊前進。陳文走在第一個。而他身後的則是一個甲哨的四個隊並排著前進,再後面則是乙哨、丙哨、丁哨和戊哨、最後面則是火器隊和騎兵隊。

    這一次,各隊遠比先前走得整齊多了,每個人都在不自覺的不斷確認自己在隊列中的位置,不只是左右,就連前後距離也開始有意識的調整。

    走了幾圈後,陳文也注意到了這點,便轉而圍繞著校場勻速跑圈兒。跑起來之後,便不再如走路時那般整齊了,只是有意識的調整依舊存在,所以沒有出現前後左右撞成一團的現象。

    從走,到跑,然後再走,再跑,如此往復幾次後,整個隊列也變得整齊了許多。雖然比起後世共和國閱兵那樣的整齊劃一顯得不及萬一,但是對於一支封建軍隊而言,已經很是不錯了。

    團體精神的力量開始潛移默化的影響著這支剛剛誕生的軍隊,陳文知道,不只是他感覺到了,這些軍官和士兵也同樣感覺到了,只是他的部下們並沒有他所感受得深刻罷了。

    吃過晚飯,陳文打開了裝書的箱子,拿出了幾本他這些日子以來記錄和回憶練兵方法的冊子。他將放在最上面的《武靖遺書》放在一邊,一本封皮上名為《步兵操典》的冊子映入眼簾。

    冊子很新,甚至第一頁都還是空白的,陳文端坐在燈下一邊回憶,一邊將戚家軍的軍體拳和如何分辨左右記錄在冊,至於怎樣提升隊列的嚴整程度,他覺得還需要再行思考。

    在陳文看來,所有好的經驗都應當記錄在冊,並制定成為條例。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只有這樣做,日後才能有機會如同標準化流水線般生產士兵。

    ………………

    四明山薛岙。

    魯監國冊封的兵部左侍郎馮京第雙手顫抖著捧著一封書信,只見他喘著粗氣、滿臉的怒意幾欲噴薄而出。

    下一秒,只聽到馮京第「啪」的一聲把信紙拍在桌上,憤怒的言辭也隨之迸發而出。「王完勳真是糊塗啊!這個姓陳的花言巧語之下,分明就是個閹黨餘孽,這等人怎能委以重任?!」

    說著,馮京第提起筆,蘸了蘸墨水,開始書寫給王翊的回信。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52
第四十五章 團隊

    第二天,營造司的人早巴巴的就趕來在西校場的一側安裝陳文先前找王江定作的訓練設施,並且將已經做好的訓練器材交付給陳文的軍需官。

    見他們還在施工,陳文便考核了一下昨天提到過的分辨左右的事情。隨意抽查了幾個人,倒是全都答對了,他心中暗笑,看來洗腦果然有用。

    於是乎,上午剩下的時間則安排了打軍體拳和列隊跑步這兩個項目。到了下午,陳文則通知各個鴛鴦陣殺手隊從軍需官那裡領取訓練用的木質兵器等物開始訓練兵器,而將火器隊和騎兵隊交給了李瑞鑫,讓他自己帶著訓練。

    睡過午覺,士兵們攜帶著訓練用的兵器來到了校場,早上那堆大小形狀不一的木料,此刻已經變成了四座大房子的房梁和立柱。

    「房子」距離校場中心較遠的一側,立著幾個一人高的柱子,柱子上則安裝著和他們手中的那些顯然是出自同一品牌的或盾牌、或木刀、或長槍的訓練用的兵器。房子兩側的房樑上,則各吊著一根原木,木頭上也一樣裝配著木質的訓練兵器,而原木下則吊著一塊石頭,似乎是為了防止其擺動的幅度過大。

    陳文帶領著五個哨的殺手隊隊員來到了這些訓練設施前,他命令樓繼業帶領甲哨第一隊進入其間,並按照鴛鴦陣的正常隊列和陣法中慣用的距離將第一殺手隊的士兵分配在其中。

    這樣一來,整個就出現了前排的長牌手、藤牌手、狼筅手和長槍手面對前面的那幾個柱子,而站在外側的一對長槍手轉過身就可以配合後排的鏜鈀手去面對兩側橫樑上吊著的柱子。

    接下來,陳文走到了正面的那幾個柱子後,開始講解訓練設施的用途和用法。

    「我部所使用的乃是戚少保的鴛鴦陣,此陣攻守兼備,陣中每個人只要完成好自己的任務,對手便極難破陣,只要陣型不破,敵人就幾乎無法擊敗我們。是故,本將訂做了這一套設備,為的就是讓將士們熟悉並且習慣於自己的任務,防止在戰陣之上因為慌亂而胡亂出手導致陣型出現漏洞。」

    陳文設計的這套設施並不涉及鴛鴦陣中諸如三才、小三才、五花、五行之類的變陣,他訂做這一整套的設施只是為了要讓士卒更加熟悉面對對手時需要做什麼,進而形成條件反射,至於那些木樁子上的木槍、盾牌、木刀則是為了增加熟悉過程中的代入感。

    吳登科想了想,問道:「將軍,那變陣怎麼辦?」

    「陣法的變化還是要正常訓練,此設施只是為了熟悉各自的任務而造,訓練其他的部分還是要按照戚少保的辦法來。」

    見眾人隨著這個問題的解答皆流露出了明悟的神色,陳文繼續說道:「首先是長牌手,長牌手在陣中的任務乃是為後排抵擋敵人投射兵器,諸如弓箭、標槍、飛斧、飛刀之類都需要長牌手來抵擋,除此之外,長牌手還需要推動陣型前進。」

    長牌又叫挨牌,顧名思義,此物乃是戰陣之上的主要防禦型兵器。根據《紀效新書-束伍篇》中記載:「內先擇年力老大一人,付以長牌,長牌無甚花法,只欲有膽有力,賴之遮蔽其後兵前進耳。」

    陳文營中鴛鴦陣殺手隊的二十個長牌手都是按照這個要求挑選出來的,以甲哨第一殺手隊的長牌手牛平安為例,此人年過三十,身強力壯且為人能夠盡忠職守,非常符合這個標準。戰陣之上,他只要擺好姿勢為他身後的隊員格擋投射兵器,並在敵兵接近時根據上司的命令推動陣型前行即可。

    「然後是藤牌手……」

    藤牌手的作戰任務比長牌手要複雜一些,藤牌手持牌遮掩自身,並在對手突進兵種如刀盾兵進前時協助後面的長槍手擊殺,以免造成己方的傷亡,而到了進攻時也是配合長槍兵刺殺,或自行突進擊殺對手。

    這樣的作戰任務導致了藤牌手需要「以圓徑二尺之牌、而跪伏委曲、蛇行龜息、以蔽堂堂七尺之軀;伸縮進退出沒、以縱橫於鋒鏑。」而這也正是為什麼藤牌手需要年少便捷,手足未硬的原因,否則的話勢必會影響其作戰時的靈活性。

    陳文在現代時,曾經聽說過一種說法,說是電子競技選手一般到了二十五六乃至二十七八一般都會選擇退役,因為人類的手指關節到了那時開始硬化,操作的靈敏度和手速會受到影響,容易造成不必要的失誤而影響比賽成績。他覺得戚繼光對於藤牌手的要求可能和這個原因很類似。

    「其次是狼筅手……」

    狼筅此物並非冷兵器時代的常規武器。在《練兵實紀雜集-軍器解上-狼筅解》中記載:「狼筅乃用大毛竹,上截連四旁附枝,節節枒杈,視之粗可二尺,長一丈五六尺。人用手勢遮蔽全身,刀鎗叢刺必不能入,故人膽自大,用為前列,乃南方殺倭利器。」

    在現代,狼筅的衍生品防暴叉被用於反恐防暴,只是形制已經早已不同,倒是和鏜鈀更加相似,只是在反恐防暴時的作用還是更接近於狼筅。

    但是在此時,狼筅長達五米,號稱「行伍之藩籬,一軍之門戶」。也正是因為這樣的長度,所以要求狼筅手必須是「年力健大且老成手足已硬」之人。狼筅用法易學,共有中平勢、騎龍勢、鉤開勢、架上勢、閘下勢和扭步退勢等六種招式,也被稱為六勢狼筅。

    狼筅手在戰場上的任務便是遮蔽陣型,為隊伍中其他成員壯膽,而當對手靠近時將其掃倒或干擾其行動,為長槍手製造擊殺的機會。

    正如《紀效新書》中所載:「緣士心臨敵動怯,他器單薄,人膽搖奪,雖平日十分精習,便多張皇失措,忘其故態。惟筅則枝茂盛,遮蔽一身有餘,眼前可恃。足以壯膽助氣,庶人敢站定。」

    陳文在這幾日讀戚繼光的兵書時,稍一聯想便覺得深有體會。少時與同學、親戚或是鄰居家的孩子追跑打鬥時常會拿著木棍等物,一般拿棍子的鬥起來尚有敢於近前的,可若是有人提著密佈著樹枝的樹杈進場,大夥立刻離得遠遠的,而跟在那人身後的便好像有了很大心理優勢一般。

    嗯,看來戚繼光童鞋也是很有生活的嘛。

    「再次是長槍手……」

    長槍和其他兵器兼有防禦作用不同,乃是整個鴛鴦陣的主攻兵器。此物在戰陣中主要以刺殺為任務,也正因為如此,戚繼光認為長槍手需要有殺氣、有精神、三十上下、手長腳長且強健有力的人才能勝任,總而言之「非身手眼俱活者不可用」。

    戰陣之上,長槍手的任務包括自主刺殺和協助刺殺。自主刺殺很容易理解,就是進攻;而協助刺殺可以是進攻,也可以是在其他兵種招架住對手兵器的同時進行防禦型刺殺。長槍手是整個鴛鴦陣的攻擊重心,所以需要其他隊員嚴格保護。

    「再次是鏜鈀手……」

    鏜鈀和狼筅一樣,它同樣不是常規兵器。鏜鈀手的任務是保護後排,如若有敵人從側翼突進至後排,鏜鈀手便用鏜鈀架住對手兵器或是限制住對手的行動,再由長槍手刺殺,以解決來自側翼的危險。

    「最後是隊長和火兵……」

    隊長手持騎槍,在陣中指揮作戰,協助刺殺保護隊員。隊長的站位隨著陣型的變幻而變化,有時在前排,有時在後排,還有時在側面。

    至於火兵,《紀效新書-束伍篇》中記載「老實有力、能肩負、甘為人下者一人,充為火兵,欲負鍋裹之重,性下肯為同類所役。」火兵為隊長直領,其他人不得指揮,為的是防止火兵成為役夫,雖然火兵的任務和役夫差不太多。

    不過,陳文營中的火兵還有其他任務。

    「戰陣之上,難免有所傷亡,而據本將所知,很多傷亡若是在戰場上可以處理得當的話,很多受傷將士其實可以避免成為殘廢或者丟掉性命的命運。」

    聽到這話,無論是李瑞鑫,還是吳登科,但凡上過陣的大多流露出了贊同之色。

    冷兵器時代,傷員都是到了戰鬥結束才有時間去理會,畢竟如果打輸了傷員會因為行動不便被遺留在戰場上,提前救治也只是浪費時間和精力;而勝利的一方也不會有興趣和精力救治這些敵人,他們的命運大多不是在俘虜營中苦熬就是被佔領戰場的勝利者為領取首級而殺死。

    所以,冷兵器時代的對戰雙方一般是傾盡全力獲取勝利,等勝利之後再行救治傷病,而這樣做就會勢必導致一些不必要的傷亡的發生。

    「為了防止此類事件的發生,本將決定傳授火兵以戰場救治之法。戰陣之上,但凡有將士受傷,火兵則將其背負出戰場中心,進行簡單包紮。」

    「將軍愛兵如子,卑職等定當肝腦塗地以報將軍厚恩。」

    聽到陳文的決定,圍在這些器械旁聽陳文講解訓練器械使用方法的殺手隊成員紛紛單膝跪倒在地,由衷的感謝他們的將主,就連那些被強制增加了勞動量的火兵也心懷感激,因為這樣的話他們便不會再受到其他人的奴役了,畢竟誰也不想把性命交給自己的仇人。

    陳文示意他們起身之後,繼續說道:「諸君都是為了驅除韃虜、復我漢家天下而來到本將麾下的義士,父精母血孕育不易,諸君的性命本將自當珍而重之。但是,只靠這些還是不夠,諸君須得記住,戰場之上,你的武藝更高強,你的勇氣更強盛,活下來幾率就更大,所以勤練陣法和兵器才是正途。」

    「卑職等謹遵將軍教誨。」

    陳文笑了笑,便命令殺手隊甲哨的四個隊進入設施之內,開始操練,並由吳登科等擅長使用鴛鴦陣兵器的軍官負責指導,而其他四個隊則也在附近列陣學習。

    陳文的訓練設施是依照隊中諸人各自的任務進行設計的。

    長牌手負責抵擋對手進攻,他們就要站在前排去頂住設施正面中間位置伸出的幾桿木槍;藤牌手負責協助反擊和突擊,他們就要撥開眼前的木槍,突進刺殺;狼筅手要遮蔽隊伍,為眾人壯膽,他們就要用狼筅按照技法去進攻稍遠的固定木槍的粗大立柱;長槍手負責刺殺,他們便需要進攻周圍的幾個立柱;鏜鈀手負責掩護側翼,他們就要架住吊在側面的柱子以及上面的兵器,配合長槍手的刺殺;隊長站在陣中指揮,而火兵則要把一些設定為傷員的士兵弄出來。

    如此一來,整個戰陣就如同一體,每個士兵都會更快的熟悉他們各自的任務,並且進而形成條件反射,而陳文的目的也正是如此。唯一可惜的是,西校場不大,這四套設施已經佔用不少地方,但它們也只能同時供四個隊使用,所以陳文規定每個隊在裡面練半個時辰,然後出來在校場上繼續訓練。

    鴛鴦陣攻守兼備,講求互相配合。交鋒之時,要求「筅以救牌,長槍救筅,短兵救長槍」。是故,牌手陣亡,伍下兵通斬。此陣練成之後便會如同一架精良的機器一般掃蕩敵手。

    當然,也正是因為此陣過於全面,所以無論是攻,還是守都達不到最大化,所以才有戚繼光在此之後的不斷改良,而最後還是轉而形成了步兵營、馬營、車炮營、輜重營的互相配合的體系。

    在陳文看來,單一的鴛鴦陣殺手隊其實很好理解,假設此陣為網絡遊戲中的一個沒有奶媽和遠程射手的開荒團隊。

    團隊之中,長牌手就是主坦,藤牌手就是隨時可以切輸出天賦的副坦,狼筅手就是自帶提升士氣提升光環的協助控制小怪的的DPS,長槍手則是團隊裡的主力輸出,而鏜鈀手則是保護後排,防止其他隊員被前排坦克沒有嘲諷到的小怪傷害的輔助輸出,至於隊長和火兵則一個是團隊指揮,另一個則是負責後勤的替補。

    如果這樣理解的話,陳文覺得這個陣其實好像也沒有他最初時想像的那麼難。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52
第四十六章 抗壓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猶如白駒過隙一般轉瞬即逝。

    經過了近一個月的訓練,陳文所部的鴛鴦陣已經稍微有一些模樣了,起碼一眼看去擺的陣勢業已有些中規中矩的意思了,至少看上去是這樣。

    按照陳文的規定,營中將士們每天早晨起來先要打一套軍體拳,然後吃早點,早飯後開始操練個人技藝。

    除了火器隊和騎兵隊要按照李瑞鑫的方式訓練外,鴛鴦陣殺手隊的成員中狼筅手要練習六勢、藤牌手則是要和其他隊的藤牌手捉對廝殺、剩下的長牌手則和一個長槍手相互配合與鏜鈀手和另外一個長槍手雙對雙的對練。出此之外,隊長進行指揮、而火兵除了挑著裝滿的擔子跑步外,還要訓練陳文和陸老郎中一起教授的一些戰場救護知識。

    睡過午覺,到了下午的時候,鴛鴦陣殺手隊開始操練陣型,從正常的行軍隊列,到戰場應變時需要變幻的陣型都要一一練習。也正是開始操練陣型之時,陳文才發現他以為可以按照網絡遊戲開荒副本的方式指揮鴛鴦陣的想法有點想多了,這個東西可是比他想像的難度大得太多。

    到了晚上,陳文也不再講授兵法,因為他發現給這些文盲軍官講這個實在是事倍功半,沒有識字基礎的他們哪怕今天晚上記住了,到了轉天睡醒時也忘得差不多了。所以他決定在讓這些軍官識字之前先暫停兵法的教授,晚上的時間則改為探討、總結訓練效果。至於識字,還是等打完這一仗再說吧,那時候會有充裕的時間來做這等事。

    時間過得飛快,此時此刻已經是八月二十五的下午了,明天便是王翊定下的校場比試之期。最近的十來天,就連中營的那個守備也開始了臨陣磨槍,反倒是比試的安排者王翊現在並不在山上。

    早在八月初七,王翊便帶著從人下山了,規定山上所有事務全部交由王江負責,而這也是他們一直以來的習慣。出發之前,王翊預計的是八月二十四或者八月二十五他就會回來,所以將比試定在了二十六日的下午。

    陳文很清楚王翊下山去做什麼,因為早在七月二十四成軍那天王翊就已經告訴他了。只是此去的結果如何還尚未可知,陳文很懷疑他的那些大道理能不能說服俞國望、劉翼明和陳天樞這三位領兵將領。

    如果他們不願意放棄先前的計畫,那麼以王翊臨行前對此的態度估計也不會強求。到了那時,陳文就必須重新考慮一遍計畫了。畢竟按照計畫,毛明山的後營也很可能因為牽制金礪而無法參加那場針對田雄戰鬥。那樣的話,大蘭山能夠出動的戰兵也就只剩下了可憐的一千五百人,這個數字這有提標營的一半!

    至於那些友軍,陳文實在不打算報什麼希望了。求人不如求己,好歹王翊在走之前已經答應了如果能夠戰而勝之,編制的事情就可以不叫事兒了。

    陳文思量著,若是手裡有了一千人,哪怕其中大半是訓練不超過一個月的新兵,他也打算設法集中大蘭山的前、中、後三營和田雄碰碰。看看和田雄的提標營比起來,他的這支複製於南方抗倭時代的那支戚家軍的新營頭到底是雞蛋還是石頭。

    早在八月十五中秋佳節的時候,陳文本著勞逸結合的想法,給營中的將士們放了一個整天和前後兩個半天的假。他清楚的記得,當時營中的軍官和士兵們對於這個決定一致表示了十二萬分的支持,估計如果是股票的話,應該都能夠漲停板了。

    只不過,從放假回來,面對精神面貌煥然一新的將士們,陳文又開發出了一個全新的也更加折磨人的訓練項目,美其名曰:縱隊抗壓訓練。

    「扔!給老子輪圓了扔!那邊那個,你特麼沒吃飯咋地,使勁!」

    陳文的咆哮聲響徹整個西校場,而那些被他指使得已經開始有些力不從心的役夫們則依舊在把手中的土塊輪圓了扔向擺成縱陣的鴛鴦陣殺手隊。

    這些日子以來,陳文所部的鴛鴦陣殺手隊的士兵們已經開始在訓練設施的引導下開始養成了初步的條件反射,但僅僅是條件反射還不夠。陳文不記得是在什麼地方聽說過,說是習武想要打人,就要先學會挨打,而他對這個挨打的定義則理解為抗壓。

    後世的戰爭之中經常會出現先以遠程兵器覆蓋打擊或是精確打擊,再以地面部隊趟平對手的作戰方式,比如海灣戰爭和其後續的伊拉克戰爭初期也都是如此。

    在這個時代,軍隊正面交鋒前同樣會以投射兵器諸如弓箭、火銃和火炮互相試探和壓制對手,如果可能的話最好是破壞掉對手的陣型,而陣型一旦被破壞,勝負的天平也就隨之傾斜了。為了應對此類狀況,陳文的計畫則是以縱陣減少傷亡,待本部接近敵人或是敵軍靠近時再通過變陣來進攻或者防禦,這種方法也是戚家軍曾經用過的。

    與此同時,問題也隨之出現了。在訓練中,陳文並不能以火銃或者是火炮轟擊隊列周邊,就算是弓箭也不行,因為那樣很可能會造成不必要的傷亡。他相信,實戰訓練並非全無意義,只是以他現在的聲望和資源還不足以支撐其進行這種可能會造成軍心不穩的訓練項目,所以只能暫時以土塊來代替。

    只不過,第一次訓練時竟然還是出現了整個隊列被土塊轟擊至崩潰的現象。眼見於此,陳文只得將原定計畫中數日一次的縱隊抗壓訓練改成每日一次。直到今天已經進行了九天,效果也在一步步轉好,至少今天終於沒有再出現整隊崩潰的例子,只是依舊有部分士兵因為被砸傷或是砸的無法忍受而違反訓練紀律。

    對此,陳文除了懲罰之外,也只得在原有的每天一個肉菜的基礎上托糧庫的人收購雞蛋,以增加營養攝入從而維繫軍心,促使士兵們堅持訓練下去。所幸這樣做的效果還不錯,大概是看在每天都能多吃一個雞蛋的情分,外加訓練成績開始漸漸的轉好以及在陳文新一波的洗腦攻勢的夾擊下,士兵們的怨言也開始逐漸消散。

    只是與此同時,陳文的銀子也在加速減少,而他的對策也只能是等到校場比試時儘量漂亮的取勝,然後再去打一回王翊和王江這兩個土豪,誰讓他們是監軍文官呢。

    「甲哨呈縱陣前進五步。」

    陳文話音方落,已經開始作為備胎代理甲哨哨長之職的樓繼業便依照陳文的命令指揮本哨前進。

    「長牌手壓住陣腳,緩步前進,第二殺手隊慢一點,別著急,全哨前進五步後繼續防禦。」

    聽到命令,甲哨集體起身,前排的長牌手撐著長牌和藤牌手一起遮蔽全隊,防止他們被土塊輪中,而其他隊員則在隊長的指揮下繼續保持著戒備的姿態。先前五步之後,他們停下來繼續在那些役夫投出的土塊中堅持。

    看著這支已經開始有些樣子了的鴛鴦陣殺手隊,陳文將指揮役夫的任務下發給吳登科,而他自己則去檢查騎兵隊和火器隊。

    騎兵隊陳文只是掃了一眼,關於騎術他現在也還是先前那個坐在馬上讓馬匹慢慢走的程度,就連晚上餵馬的工作他也厚顏無恥的交給了老營派來的馬伕,以至於現在那匹白馬已經開始有些和他鬧生分了,而這也讓陳文開始懷疑「馬子」這個詞最初到底是不是從騎兵嘴裡傳出來的了。

    於是乎,作為這場戀愛養成遊戲的失敗者,陳文也只是裝模作樣的視察了一下就轉去檢查他更為瞭解的火器隊了,畢竟射擊類遊戲可比這個省心思。

    火器隊一共六十人,每十二人一隊,前兩隊各設隊長一名,副隊長一名,隊員十名。這兩個隊也是全火器隊中唯二全員列裝鳥銃的火器隊,先前王江派送的二十門火銃,再加上前些天又送來了兩門,一共二十二門。

    火器隊中,隊長持旗槍指揮全隊,並且攜帶火種盒,以供戰陣紙上火繩熄滅後點燃之用。按照軍法,戰場上火器隊長攜帶的火種盒熄滅,是要被斬首的,所以在戰鬥中他們都會儘量避免火種盒有過大的震動。而隊長若是陣亡則由副隊長接掌指揮權,至於正常情況下他們則會和火器隊員一起射擊。

    其實在明朝末年已經出現了不需要火繩的燧發槍,那時叫做自生火銃。只不過,此物在當時還沒有得到普,那時的火器除了五花八門的火炮外,使用最多的便是戚繼光時代開始盛行軍中的火繩鳥銃和被北方邊軍極力推崇的三眼銃。

    火器隊第一小隊的隊長是一個寧波人,據他說其祖上曾經在萬曆抗倭時的戚家軍中擔任過火器隊長,是不是真的尚且兩說,他使用鳥銃的技術確實有兩把刷子。鳥銃使用是有一定之規的,每一步都要按部就班,他第一次在陳文面前操演時整個流程只少了兩步,而且沒有影響到後面的發射,其射擊的結果更加驚人,一槍命中靶心。

    更可惡的是這廝還頗有些賣弄的意思,第二槍沒有打靶子,而是直接把落遠處牆上的一隻鳥打了血霧四濺。鳥銃,在他手裡還真成了鳥銃,而這也是陳文為什麼在篩選之初就把這個身材瘦弱、估計做火兵都未必夠格的漢子直接任命為火器隊長,還是第一隊的隊長的原因。

    火器隊前兩個隊在這廝和第二隊那個曾經在方國安軍中用過鳥銃的隊長的教導下,進步倒是神速,起碼在李瑞鑫手捏著皮鞭的威嚇之下,這兩隊的士兵在發射前的操作步驟中出錯甚少,只是射擊效果還有待提升。

    火器隊的後三個隊全部是弓箭手,編制和前兩個隊相同。這些不使用火器的火器隊員們的在精準和射擊速度上比那些正牌選手要強得太多,此地地處山區,這三個隊從隊長到隊員幾乎都幹過或者是世代從事著獵戶這份職業,常年使用弓箭的他們顯然比那些鳥銃手作戰能力更強。

    只不過,很可惜的是,此時此刻他們的統帥顯然對那些鳥銃更感興趣,因為陳文很清楚這個世界火銃遲早會淘汰弓箭成為戰場上的主流。只是在此之前,弓箭手依舊要存在於軍中,不只是未來的特戰隊員,就是火器隊他也打算暫時保留一部分編制給弓箭手或者是弩手,至於未來是否如此還需要經歷場戰事作為借鑑。

    檢查完火器隊,陳文再次返回了鴛鴦陣殺手隊那邊。此時殺手隊的縱隊抗壓訓練也已經徹底結束了,他仔細聽取了一番各級軍官匯報的訓練結果,又回憶了一下檢查騎兵隊和火器隊之前的訓練成績。總的來說還不錯,至少沒有出現五天前第一次用土塊轟擊縱陣時把隊列直接轟崩潰的現象發生,不過個別現象還是存在。

    這些天的訓練下來,甲哨的總體成績是最好,而且比其他哨要強上不少,陳文知道這和那個熟讀兵法的樓繼業有著很直接的關係。於是乎,他便任命樓繼業暫時代理甲哨哨長之職,並且明確告訴他,如果比試能夠勝出,這代理二字便可以移除。

    對此,樓繼業除了立刻表示自己一定會把這支隊伍掌控在陳文手中外,也更加積極的督促全哨訓練,而這也是陳文樂於看到的。

    除了甲哨外,出乎陳文意料的是,第一天訓練就集體遲到的丁哨第十五殺手隊的表現也超出了其他小隊。那天的訓練第十五殺手隊由於養傷沒有參加,但是之後每天晚飯後都會主動加練,所以成績顯得更佳。而他們的這種行為也帶動了部分自覺得訓練成績不好的隊伍,從而實現了整體提升。稍一打聽,便知道這其實和尹鉞那次分擔受罰有關,而這也讓他更加清晰的看到了封建軍隊的本質。

    隨著訓練成績的逐步提升,因此而受罰的士兵也越來越少。此時鎮撫兵已經帶隊將有數的那幾個受罰的士兵帶到校場一側的受刑區,而陳文則下達了訓練提前結束,所有人去洗澡的命令。

    整體的訓練成績他很滿意,只練了一個月的兵已經能夠顯示出了一些戰鬥素質了,這讓他對即將到來的比試充滿了信心。與有過必罰相對的,有功必賞也是為將者的基本素質,陳文從最初就不打算將這些主動投效他麾下的士兵以訓練不力為由淘汰,而現在的結果則更加堅定了他的想法。於是乎,他決定在一會兒去銀庫領取本月餉銀的同時,把安家費也領出來,發放下去,作為獎賞。

    ………………

    與此同時。

    接到王翊的回信已經過去十餘日了,王翊雖然答應面談,但是馮京第卻從王翊的字裡行間中看出了其所需面談之事絕非是他上次去信所言之事。雖然已經約定好了明日下午便在大蘭山見面,但是這依舊讓他很是不悅。

    在馮京第看來,國朝之事只要正人在朝、奸邪去之,便可得大治。那陳文花言巧語之下,無非就是和那修篆《三朝要典》的余煌一般試圖阻止朝廷向日本借兵,所以,此人也必是閹黨無疑。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很是不能理解,這等奸邪遠遠逐之還來不及,怎能用之以行伍,難道王翊就不怕此人日後會率眾投虜嗎?

    所幸的是,相交多年,他很清楚王翊的性子雖然堅定,但是也並非不能夠說服,需要的是有足夠說服力的事實,而在他軍中可能知道這些的那個人現在已經巡山歸來,並且出現在他的眼前了。

    王升戰戰兢兢的伏在地上,他很不清楚馮京第為什麼會召見他。自從上次從大蘭山上下來,他在馮京第面前就已經失寵了,畢竟他是馮京第麾下的將領,莫名其妙的出現在大蘭山,又莫名其妙的送了封信,這樣是會招上官忌諱的。

    馮京第對王升的態度很是滿意,於是他決定直奔主題。「王游擊,你對上次你提及的那個陳文有多少瞭解,如實說與本官。」

    陳文?!

    聽到這個名字,王升的心中便立刻被怒火所點燃。

    在他看來,這個陳文上次不光壞了他的好事,還通過武力羞辱了他的尊嚴和威信,後來更是搶走了那個已經屬於他的寶貝,若是僅此而已大人大量如他頂多是宰了這個姓陳的便可以出了口惡氣。可是在被王翊訓斥和懲罰後,他在馮京第軍中好容易建立起的寵信和威望也遭受了極嚴重的打擊,以至於當初那些在他面前伏低做小的貨色已經可以騎到他的頭上了,這讓他如何不去憎恨陳文。

    所幸的是,此刻的他拜伏於地,那個習慣於在武將面前高高在上的馮侍郎絲毫看不到他的表情。於是乎,他立刻壓抑心中的憤怒和仇恨,以著儘可能平和的語氣向馮京第將那幾日的事情重新描述了起來。

    只是在他的敘述中,陳文所言、所行的呈現出的分明就是一個心智狡詐、居心叵測的形象,人前奴顏婢膝,背地裡陰謀詭計疊出。把事情徹底講述結束後,王升還不忘補了一句狠的,因為他知道這個評價最能刺激到馮京第的神經。

    「啟稟老大人,小人覺得這個姓陳的分明就是個卑鄙無恥的閹黨餘孽!」

    聽到這話,馮京第先是一愣,他分明記得這句「閹黨餘孽」他只對王翊提及過,而王翊則對此不屑一顧。

    於是乎,他趕忙問道:「你也是如此覺得的?」

    我「也」是這麼覺得的?

    王升立刻明白馮京第問話的意圖,這讓他轉瞬之間就從憤恨交加的狀態中走出,變得興奮不已。隨即,只見他立刻說道:「啟稟老大人,您老是知道的,小人一向忠厚老實,所以那次才被這等奸詐小人所趁,還請老大人明鑑。」

    馮京第笑了笑,眼前的這個人跟隨他多年,忠厚老實談不上,膽小聽話倒是真的,否則自己也不會如此信任此人。再者說了,他馮京第也不覺得眼前這個文盲軍官在心智上會是一個讀書人的對手,所以王升所說的話他基本上是信了。

    「王游擊,你這段時間做的很好,本官很滿意,好做。」

    「老大人謬讚了,小人只是聽從老大人軍令而已,當不得老大人承載。再者說了,老大人於小人恩深似海,小人便是萬死也難報啊。」說著,王升連忙再拜,並且狠狠的磕了幾個響頭,奴顏婢膝之色正如同他口中的陳文一般。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53
第四十七章 韁繩

    就在陳文和吳登科等軍官繼續討論今日訓練的成果之時,校場另一側的受刑區卻傳來了一陣爭吵聲。

    「爾等意欲何為?!」

    聽到了將主的質問,無論是被圍在中間的那幾個鎮撫兵還是受刑的士兵們皆連忙拜倒在地,口稱死罪。

    陳文示意他們起身之後,便詢問了一番,這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這些士兵違反了訓練紀律,按律是要受罰的。只是每個人受罰的原因不同所以鞭數不同,那個負責行刑的鎮撫兵一連抽了十幾個雙數之後,到了最後一個是個單數,可是他卻習慣性的反手又抽了一鞭。

    抽過之後,鎮撫兵立刻意識到了他的錯誤,連忙道歉。而那個士兵則因為是在接受剛剛那個前進五步的指令後沒注意踩在地上的土塊把腳給崴了,才在陳文走後擅自脫離隊列而違反了訓練條例,所以他對於這個懲罰始終心存不滿。此刻,他又被人莫名其妙的多罰了一鞭,自然更是無法接受,便和那個鎮撫兵吵了起來,揚言要把這一鞭抽回去才能了事。

    這樣一來,那幾個鎮撫兵自然是同氣連枝,而那些受罰的士兵也產生些了兔死狐悲之感站在一起不肯罷休。於是乎,兩邊便爭吵了起來,形勢幾欲失控。所幸的是,陳文看到了正好聽到爭吵聲,便帶著軍官們趕了過來。

    陳文知道這個士兵在隊中是個嘴上不饒人的惹禍精,幾乎每次受罰都有他;而那個鎮撫兵卻是個十足的老實人,他張榜招兵時便讓這個鎮撫兵去負責給那個說書先生銀錢,任務完成的很好,也沒有貪墨哪怕一文。

    只不過,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後,陳文卻突然意識到這分明就是一個機會。只見他一把抄起了那士兵的腰牌看了一眼,大聲喝道:「甲哨第四殺手隊長槍手安有福,意欲攻擊代行軍法官之責的鎮撫兵,根據條例杖責五十,協同者根據條例杖責二十五,即刻執行!」

    聽到這話,那長槍手長舒了口氣,意欲攻擊軍法官和攻擊軍法官完全是兩種處罰條例,前者是杖責五十,後者則是斬首示眾。他剛剛雖然激動異常以至於沒有管住自己的嘴巴,但是卻始終記得後者的處罰方式而沒有動手,此刻只落下個意欲二字,還是頗為慶幸的。而其他因為協同受罰的士兵也無話可說,畢竟條例裡面是這麼寫的,早前別人也因此受過罰。

    未帶眾人反應過來,陳文繼而說道:「鎮撫兵林忠孝,擅自變更處罰數量,根據條例,無論是否成心如此,皆按照變更數量二十倍計算,鞭笞二十下,即刻執行!」

    見二人都接受了這個條例之中早已註明的處罰規定,陳文再一次開口宣佈下一條處罰。

    「游擊將軍陳文,代行管理本營鎮撫兵之責,帶兵不力,援引條例加罰,鞭笞三十,即刻執行!」

    此言一出,行刑區陡然間鴉雀無聲。

    「將軍,此事萬萬不可如此啊!」只見尹鉞立刻單膝跪倒在地。「若是將軍承受鞭笞之刑,日後必被同僚所恥笑。有道是主憂臣辱、主辱臣死,此事事關我部生死榮辱,卑職懇請將軍收回成命。」

    「卑職等懇請將軍收回成命。」說著,行刑區嘩啦啦的跪下一片,無論是軍官還是士兵都在懇求他們的將主收回成命,哪怕各人的出發點不盡相同。

    陳文搖了搖頭,他不知道這裡面有幾人已經明白了他的用意,但是他本就打定了心思如此。

    「成軍之日,本將就說過,軍法在營中眾人之上,亦在本將之上。本將心意已決,爾等無須多言,行刑!」說著,陳文開始一件件的脫下軍服,他很慶幸今天沒有騷包的穿著山文鎧檢查訓練,否則脫起來就更麻煩了。

    在他看來,一軍之中若是連將主都不能恪守軍法條例,又如何要求屬下。一旦軍紀廢弛,士兵開始違反他的軍法勢必會劫掠百姓,那時候他所做的一切就前功盡棄了。正如王翊所言,王師若是劫掠百姓,那就是賊,而變兵為賊是他絕不能夠容忍的。

    脫掉了上衣的軍服,陳文站在了接受鞭笞的架子下,拿起了一根短木棍放在嘴裡。這個東西是他從電影《星河戰隊》第一部中得到的靈感,那部電影的男豬腳強尼瑞克就曾經因為違反條例而受罰,並且意欲退出軍隊。不過他只打算傚法前半段,畢竟布宜諾斯艾利斯暫時還沒有被蟲族摧毀的可能,反而九州將要淪落夷狄之手。

    接著,只見他兩隻手一手抓住了一邊低垂下的繩子,套在手上,大聲說道:「從本將開始,即刻行刑!」

    或許是行刑區的動靜過大,很多已經回營的軍官和士兵都又跑回來看熱鬧,畢竟這可是國人普遍性的一大愛好。可是此刻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卻是他們從沒有想像過的一幕,甚至是史無前例的一幕。

    「磨蹭什麼呢?打!」

    耳邊是陳文被那根口中的短木棍擠壓的有些變形的咆哮,手上則是隨之顫抖的皮鞭,林忠孝之後順位的行刑鎮撫兵看著眼前這荒誕的一幕猶豫不決。當陳文那句「打」字以著340米每秒的速度砸在他的耳膜上的那一刻,這個被違反軍令和鞭打上官所編織起來的恐懼反覆折磨著的可憐鎮撫兵咬了咬牙,舉起鞭子抽了過去。

    沒有預料中的疼痛,力道根本不對,雖然陳文沒有試過這個時代的皮鞭,但是他去知道這力量根本不對,因為他一點也不疼,而那根皮鞭也只是擦過了他的皮膚。

    在那個鎮撫兵抽第二下之前,陳文立刻把短木棍吐了出去,厲聲喝道:「本將不記得批給你下山看婆娘的假期,你特麼的力氣都用哪去了?!平日裡怎麼打的今天就怎麼打,是個站著尿尿的就把力氣使出來,重打!」

    在場的幾百人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臉上寫滿了愕然。剛剛的那一幕本來已經驚呆了不少人,而現在的這一幕更是把那些覺得陳文會默認鎮撫兵高高抬起輕輕放下的將士們的腦子弄死機了。

    就在所有人的大腦進行重啟的時候,那個鎮撫兵橫下一條心,狠狠的抽了一鞭。

    「嘶……」陳文倒吸了口涼氣,真疼啊,怪不得不少士兵被抽過一次後都會盡力做好應做的事情,以防再度違反軍紀而被處罰。

    「二!」

    聽到陳文叫數的聲音,那鎮撫兵也暫且拋開了顧慮,再次抽了下去……

    每抽過一鞭,陳文都會在心中默數已經抽過的鞭數,然後大聲喊出下一個數字。

    三下、四下、五下、六下……

    真特麼疼啊!從小在爺爺奶奶、姥爺姥姥和父母一起裝滿的蜜罐里長大的陳文雖然也因為淘氣被打過,但是卻從來沒有被這樣打過。

    十一下、十二下、十三下、十四下……

    還能再疼點嗎?從能跑能跳開始,追跑打鬥的事情他從來沒少做過,上學時更是曾經為了逃學上網而從學校的圍牆上跳下來過,大概也只有最後一次摔的那一跤能夠和剛剛那一下相比吧。

    十九下、二十下、二十一下、二十二下……

    你牛嗶,果然還能更疼。每一下打在陳文的身上他都覺得自己可能很難堅持下去,可是每次心中默唸完他都會大聲喊出下一個數字。因為他知道他今天所付出的一切在日後都會獲得回報,雖然在社會上混了這些年,讓他很清楚付出並不一定會有得到,但是他相信今天的一切絕不會如此。

    二十七下、二十八下、二十九下、三十下!

    終於結束了,陳文舒了口氣。

    在他看來,這個時代的漢家男兒並不缺少戰鬥下去的勇氣,他們願意用血肉之軀去捍衛衣冠文明。但是僅僅擁有這些是不夠的,這個時代的華夏文明所面對的乃是有史以來最為狡詐凶狠的敵人,即便是那個幾乎統治整個歐亞大陸的蒙古帝國也遠遠不及。因為這支來自於通古斯冰原的蠻夷將其漁獵民族的狡詐、凶狠的本性發揮到了極致,尤其是在狡詐一事上,即便是那個被他們認作祖宗的女真人也要相形見絀。

    可是即便如此,歷史上的南明王朝也並不是沒有機會翻盤,至少李定國和鄭成功都有過這樣的機會,但是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和意外,他們並沒有取得最終的勝利,從而如岳飛那般逆轉華夏被蠻夷竊取的命運。

    陳文很清楚,他並沒有李定國和鄭成功那般用兵的才能,他也沒有大西四大王子和鄭氏集團少東家的身份。白手起家的他所擁有的是被此間後世的人們所開啟和總結的思想和知識,以及對於逆轉未來的堅定信念,還有為此而不惜以身為祭的勇氣。

    但是僅僅擁有這些並不夠,想要戰勝這樣的強敵就一定要建立起一支和這個時代的其他軍隊截然不同的新式軍隊。

    陳文在前世看過很多歷史小說,其中不乏以建立近代或是現代軍隊去吊打封建軍隊的,而縱觀歷史,他也能夠理解這些作品的作者的想法。因為歷史上猶如機械般精密冷血的近代軍隊很少輸給依靠個人武勇取勝的封建軍隊,而在近代軍隊的基礎上被灌注以民族或是階級信仰的現代軍隊更是能夠摧枯拉朽般的戰勝近代軍隊,哪怕這些失敗者的兵力更為雄厚,裝備也更加精良。

    而決定這些勝負的緣由其實也很簡單,因為勝利者較之失敗者能夠進行更加艱苦的行軍和戰鬥,也能夠承受更大的傷亡比例,而一支遠比對手更加敢於犧牲的軍隊是沒有理由會失敗的,除非對手的科技樹已經攀出了無視人類勇氣的黑科技。

    陳文最初的想法就是如同他曾經很喜歡的一部小說的主角那樣,找一個能夠阻隔清軍的海島,在一個BOSS級人物的羽翼下建立起一支近代軍隊,然後平推滿清。哪怕這支生長在封建社會土壤上的近代軍隊最後會成長為清末北洋新軍那樣的怪胎也在所不惜,因為這個時代的封建軍隊一樣不可能戰勝這個怪胎。

    可是當初那段為了組建團隊前往福建而講古的時光卻讓他意識到他錯了,而且錯的很離譜。陳文很清楚,他錯的並不是這樣的怪胎能夠戰勝封建軍隊,錯的是他建立這樣一支軍隊的後果和為什麼有更好的選擇而棄之不顧。

    講古的那段時間,他講過很多故事,朱元璋、岳飛、班超、陳慶之、陳湯、傅介子、耿恭、王玄策、戚繼光等人故事都曾經從他的口中說出,而最為耗費心力、也最為他喜歡的便是岳飛和戚繼光的故事,甚至他根本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直到那天晚上,孫鈺的那句「食民之祿,為民請命」才徹底點醒了他,因為這兩個人都曾經建立起一支以救民為己任的軍隊,而他們所建立的軍隊也憑藉著救民之志在戰場上戰勝了那些以殘害華夏生民為樂的蠻夷。也是在那一天,他終於明白了其實他還有更好的選擇。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都可以為了百姓而戰鬥,我為什麼不能重建一支願意拯救萬民的軍隊呢?

    只不過,想要重建這樣一支軍隊是極其困難的。更為遙遠的岳家軍不提,重建戚家軍也不是編練鴛鴦陣或是依照戚繼光兵書把裡面的戰陣編練個遍就夠了。一支軍隊最重要的乃是軍魂,如果不能把軍魂重新注入其中,他所編練出來的也不過是支頂著戚家軍皮囊的行尸走肉。

    戚繼光那個時代的戚家軍擁有著誅滅倭寇韃虜、護衛華夏生民的信仰,也擁有隨之衍生出來的使命感。除此之外,戚家軍有著高額的物質獎勵作為基礎,同時依靠著嚴苛的軍法將這支軍隊的戰鬥**限制在誅殺蠻夷而非殘害百姓之上。正因為如此,戚家軍才能夠掃平倭寇、席捲北虜,哪怕是戚繼光死後,他提拔的軍官和建立的軍隊依舊在這個信仰之下與蠻夷戰鬥,至死不渝。

    陳文堅信,唯有這樣的軍隊才可以在眼下極端惡劣的局勢下扭轉局面,從而改寫歷史進程!

    身處永曆四年,明朝危如累卵,而華夏文明也即將遭受到有史以來最大的浩劫。以至於到了陳文出生的那個時代,這場浩劫所留下的後遺症還遠遠沒有結束。

    面對這樣的局面,陳文所要建立的這支軍隊就需要擁有驅除韃虜、恢復中華、拯救蒼生的信仰和使命感,他們需要有嚴格的訓練,需要有嚴苛的軍法和讓他們堅信只要在他陳文的旗幟下,青史留名和富貴榮華都不再是夢想的制度。只有這樣才能重鑄軍魂,才能真正意義上把那支華夏曆史上有數的強軍複製出來。

    經過了這段時間的訓練,這支種子部隊憑籍著那句重建戚家軍的口號和這些天以來靠著複製戚家軍的戰陣和訓練方式已經開始同步出了一定的信仰,並且依靠著還算不得極其嚴格的訓練開始逐步提升了戰鬥力。

    但是,在眼下這個即將面對清軍圍剿的情況下,這些就顯得頗為不足了。對此,陳文也只有依靠提高部下的生活待遇和身體力行的執行條例來穩定軍心,從而進行更加艱苦的訓練以求提升戰鬥力。

    陳文知道,他的才具不及戚繼光萬一,甚至和這個時代很多善於用兵的良將,諸如他即將面對的田雄、金礪之流都無法放在一起去品評。所以,他從建軍伊始便在他力所能及的方面儘可能的做到最好。

    或許戚繼光斬子的典故只是後人為了形容戚家軍軍法森嚴而編織的童話,但是從今天之後,他相信陳文受刑的故事將告誡這支軍隊的每一個軍官和士兵一個道理。

    軍法面前,人人平等!

    雙手從繩套中掙脫了出來,陳文默然的把內衣拾起,披在了身上。被鞭打出的鮮血很快就印濕並染紅了遮擋著它體現存在感的布料,而這一幕也徹底印在了在場眾人的心中。

    每一個軍官和士兵都痴痴的看著這一切,他們此刻還沒有意識到,眼前的這一幕將是這裡很多人在未來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講給親朋好友的故事,而這個故事也將被記錄在史書當中,同時史書中也會記載著他們這些親歷者的姓名。

    這時,只見陳文面對著在場的眾人大聲說道:「諸君請牢記,我們要建立的是一支如同岳家軍和戚家軍那般以拯救華夏萬民為己任的正義之師,所以我們就勢必要付出比那些營混子和兵痞更多的努力,因為我們是保境安民的王師,而不是殘民以逞的賊人。也唯有如此,我們才能如同本朝開國時那般恢復漢家天下,而我們中的每一個人方能光宗耀祖,名垂青史!」

    在充滿了敬畏和崇拜所交織起的呼吸沉重的狂熱沉默之中,陳文下達了下一條命令。

    「繼續行刑!」

    在陳文看來,驅除韃虜、恢復中華、拯救華夏萬民便是這支新生的戚家軍的使命,而軍法便是這支終將迸發出驚人戰鬥力的新式軍隊所必須套上的韁繩,這條韁繩將引導著這支軍隊前進,並防止其墮入殘害生民的萬丈深淵。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5:53
       
第四十八章 本色(上)

    大蘭山老營西校場的行刑區,軍棍和皮鞭所共同演奏的交響曲開始演繹下一個樂章。或許是因為陳文剛才的行為,執行軍法的鎮撫兵在林忠孝和安有福身上使用的力道遠超平日,只是受刑的兩個人卻絲毫沒有對此發出任何抱怨。

    被鄉鄰稱之為林老實的林忠孝默默的承受著這一切,在他看來違反軍紀就應該受罰,而連累了一向信任他的將主更是讓他心存愧疚。至於那個惹禍精安有福此時也沒有說什麼,本來沒有被定性為攻擊軍法官已經讓他慶幸非常,而剛剛的那一幕更是徹底將他震撼住了,不是說刑不上士大夫,禮不下庶人嗎?可剛才的那一幕又為何會發生呢,這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依舊站在行刑區看著這一切的陳文並沒有選擇去療傷,因為按照條例受刑人員需要直屬上司來為其塗抹傷藥,這是他為了提升軍隊凝聚力和軍官威信所指定的條例。雖然他的傷不至於去找監軍文官去幫忙吧,但是作為暫管鎮撫兵的他還需要等待林忠孝受刑完畢後幫其塗抹傷藥。

    很快,受刑的鎮撫兵林忠孝行刑結束,陳文便帶著他去塗抹傷藥,雖然一個挨了三十鞭的給一個挨了二十鞭的涂傷藥感覺從醫療上來看有些不分輕重,但是制定軍法就是為了執行。

    給那個始終在感激和恐懼間互相搖擺的鎮撫兵涂完傷藥,陳文便以本營之中他沒有上司的名義謝絕了林忠孝的歉意,自顧自的前去找陸老郎中治傷。畢竟和這個時代皮糙肉厚的底層士兵比起來,他已經勉強可以稱得上細皮嫩肉了,這又被多打了十鞭,誰知道這點傷藥管不管用。

    而就在惜命的陳文給林忠孝涂傷藥的時候,圍觀在行刑區的軍官和士兵們的大腦也基本上全部重新啟動完畢了。當事人尤其是他們的將主已經離開了校場,軍官和士兵便開始七嘴八舌的談論起了剛才發生的那一幕,以及陳文最後所說的那句話。

    入營以來,陳文提高士兵的伙食待遇,廢除軍中肉刑,傳授火兵戰場救護之法,更改餉銀發放制度以防止軍官剋扣士卒軍餉,更是和最普通的士兵在一個鍋裡盛飯吃。這些在陳文眼裡都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在這個時代的士兵眼裡卻是一個難得愛兵如子的武將才能做得出來的。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陳文營中的軍官和士兵才願意接受那些遠超這個時代軍隊訓練強度的訓練,並默認那些稀奇古怪的軍法和條例。當然,陳文關於戚家軍的洗腦在這之中也起到一定的作用。

    剛剛的那個震撼人心的一幕發生到現在,在場的很多人已經開始模模糊糊的意識到了陳文的用意。只不過,這其中大多還是頗為不解於陳文的偏執,而其中一些心思活泛的或是被洗腦程度較深的則已經弄明白了為什麼會這樣。

    「我們可是陳將軍重建的戚家軍的啊,戚家軍的將士不就是應該嚴守軍紀嗎?」。

    「就連陳將軍都能夠如此恪守軍紀,我們這些士兵又有什麼理由做不到呢?我部軍紀嚴明就一定能戰無不勝,就像戚少保那時一樣。」

    「是啊,一定是這個道理,戚少保斬子不也是這個道理麼?」

    「……」

    西校場的行刑區,陳文營中的軍官和士兵越聚越多,議論的氣氛也越加的濃厚了,很多人甚至暫時忘記了洗完澡吃過飯就可以休息的事了。而顧守禮則遠遠的看著這一切,更加感慨並慶幸於他當時的選擇,無論是選擇追隨陳文,還是選擇這份沒有什麼油水的工作。

    只不過,這大蘭山老營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若是有什麼新鮮事兒卻是哪怕發生在犄角旮旯也會像風一樣傳遍每個人的耳朵。

    大蘭山老營糧庫。

    剛剛還在核對賬冊的孫鈺聽著屬下小吏繪聲繪色的講述著剛才發生的那一幕,只見他將毛筆放下,站起身在庫房中漫無目的的走來走去,心中的激盪若不是那張冰塊兒一般的面龐慣於不會表達感情,只怕是此刻早已變得眉宇激昂、笑意濃濃了。

    只見他重新走到辦公桌前,對那小吏說道:「陳將軍身體力行執行軍法條例,其部下有如何敢於違背軍法呢?一支軍紀嚴明的王師又怎麼可能無法擊敗韃子呢?此乃我軍一大幸事啊!」

    說罷,孫鈺便開始向那小吏下達命令,指使著那小吏把陳文所部本月軍餉中的本色提了出來,連同這幾日要用的糧食醬菜全部送到營中,免得陳文還要帶著傷來取這些東西。

    ………………

    大蘭山老營銀庫。

    捏著頜下的那撮老鼠鬚子的褚素先義正言辭的駁斥了屬下小吏的觀點。

    「這裡是大蘭山老營,上面有王經略和王副憲兩位上官在,一個游擊將軍屁大點兒的武將,就算對自己狠又有個卵用,難道他還敢鞭打同僚嗎?今天他不是要來領取軍餉嗎?那就叫他知道知道這老營裡的規矩!」

    接受著屬下的恭維,褚素先狠狠的將一根鬍子揪了下來,彷彿是拔出了一根心腹之患一般。

    ………………

    大蘭山老營中軍大廳。

    王江揮退了客串包打聽的胡二,猶自苦笑。「看樣子,這是要從劉福通開始變成曹孟德了啊,只是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在往好的方向轉變呢?」

    只不過,與此同時剛剛擺脫了混世魔王身份,又演變為亂世奸雄的陳文則趴在他當初在山上養病時睡過的床鋪上接受著陸老郎中的治療。

    「這些年來世道亂,老朽也為不少文官和軍爺醫治過病痛,可是從來沒有見過將軍這樣對自己如此心狠的。」示意陳文不要轉身說話後,陸老郎中繼續說道:「老朽聽說過將軍營中嚴禁軍士騷擾百姓的軍法,自問也算多少明白了些將軍的用意,老朽便替百姓們謝過將軍的大恩。」

    姜果然還是老的辣,閱歷這種東西真不是說著玩的。這麼個整天呆在藥廬的老郎中,見人見事的反應速度和理解深度也確實配得上他的年歲。

    「陸老謬讚了,張希孟的詞裡寫過,興,百姓苦;亡,百姓苦。身為武將,越是這亂世,越是要防止百姓為亂兵所擾。再者說了,晚生怎麼說也是讀書人出身,這些道理總還是懂的。」

    「哎。」聽到這話,陸老郎中嘆了口氣。「這年頭能有將軍這般心思的人實在不多了,韃子且不論,就是那些貪官污吏和亂兵賊將們也都是些只知道害民的畜生。老朽本來以為此生能碰上王經略和王副憲已經是祖上積德了,想不到還能有幸結識將軍。」

    說完這話,只見陸老郎中放下手上的工作,對著陳文遙遙一拜。「只要將軍能夠不忘今日之志,日後但有吩咐,老朽自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眼見於此,陳文連忙起身試圖阻止陸老郎中,口中的話語則以著更快的速度傳播著主人的心意。

    「陸老您這是折煞晚生了,晚生當不得您如此啊。」

    只是陳文的起身此時已經被陸老郎中所制止,而陸老郎中則也不再行禮,繼續為陳文醫治背上的鞭傷。

    趴在床上和陸老郎中閒聊了一會兒,陳文的鞭傷也醫治結束了。晚飯時分已近,時間緊迫,他連忙告辭離開了傷病所,剛忙著回營找人去幫他把軍餉中的本色和折色以及安家費趕在糧庫和銀庫下值前拿回來,畢竟明天一早是要用的。

    回到營中之時,齊秀峰就前來告知陳文,軍餉的本色糧庫那邊已經送來了,他核查無誤之後便簽了回函。

    孫鈺考慮的周全讓陳文頗有些官府有人好辦事的感慨,只不過他也知道,折色既然現在還沒送來,那肯定是要讓他自己去領了。在陳文看來,自己和那褚素先本就沒什麼交情,前段時間又出了無視他要回扣的事情,能給送來就怪了。於是乎,他便帶著幾個鎮撫兵前往銀庫領取軍餉中的折色和安家費。

    來到銀庫時,正趕上中營的那個守備剛剛從銀庫出來,或許是明天就要在校場比試的緣故,那守備和陳文也只是淡淡的寒暄了兩句,便帶著士兵離開了,只是臨走時那個眼神有點讓人覺得怪異。

    進了銀庫的公事房,陳文便和銀庫的庫大使褚素先按照主客分坐寒暄,而交接軍餉折色和安家費的事情則由銀庫的小吏和陳文帶來的鎮撫兵負責。而陳文要提取安家費的事情雖然早有批條,但還是讓褚素先頗為意外,甚至顯得有些猶豫。

    很快,一個鎮撫兵便走進了進來,與陳文附耳說道:「將軍,清點完成,安家費是三千零六十九兩,而軍餉則是七百二十三兩六錢。」

    三千零六十九兩?

    七百二十三兩六錢?

    怎麼還有零有整的,這個數字不對啊!

    安家費是陳文按照本營已招募人數計算出來的,除了他以外一共三百四十一人,每人作十兩銀子計算,所以應該是三千四百一十兩銀子。

    軍餉的計算方式是士兵每人一兩五錢,伍長。火器隊副隊長、鎮撫兵、金鼓手和旗手每人二兩,隊長每人三兩,千總和文書每人二十兩,護旗手和伙伕與士兵同,至於陳文自己的那份王翊則給出了一百兩的高薪,等同於他給黃中道那幾個掛印將軍的。

    如此算來,軍餉則應該是八百零四兩,兩者加在一起就是四千二百一十四兩。

    雖然陳文一個月的軍餉只有那麼多,但是考慮到他現在只有三百多人的編制,而本色和這個營的維持費用還都沒算在內,也怪不得王江一再表示養兵不易呢。當然,這個時代的軍隊也有更省錢的辦法,那就是縱兵劫掠百姓,只不過這卻是王翊、王江還有陳文所不願看到的。

    那麼,四千二百一十四兩減去三千零六十九兩,再減去七百二十三兩六錢,那麼就應該是四百二十一兩四錢了,正好百分之十!

    回想起當初領取報信賞錢的遭遇,陳文立刻問道:「褚司庫,這四百二十一兩四錢的差額?」

    從陳文的屬下進屋開始褚素先就沒有再去看陳文,只是端起了茶杯繼續喝茶,此刻聽到陳文的問話則面無表情的回答道:「火耗。」

    火耗?

    好理由!

    耗羨之事古來有之,而火耗只是其中的一種罷了。所謂火耗就是在徵收銀錢的過程中,通過以融化銀兩鑄錠需要柴火為由在正常徵收數額的基礎上進行加征,說明白了就是一種貪污的手段。古代除了徵收銀錢外,還徵收糧食和布匹作為稅賦,同樣衍生出了雀鼠耗、淋尖踢斛等諸多的貪污手段,而這還僅僅只是在徵收一項上。

    陳文很清楚,貪腐之事歷朝歷代皆有,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也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這等事乃是直到他出生的那個時代都無法杜絕的。走出校園進入社會後,他一度認為就算「天網」真的能徹底消滅人類,其建立的機械帝國也未必能夠避免這等事情。

    初上山之時,陳文先後兩次被銀庫貪墨了部分賞銀,但是他卻從來沒有在意過。那時的他只打算拿了銀子前往福建,少拿幾兩不過就是路上少花點兒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自從決定留在浙江後,陳文的心態也開始產生了微妙的變化。除了急於建立一支強軍以求擊敗即將在九月圍剿的清軍外,通過和孫鈺的接觸這等曾經習慣於無視的事情也開始讓他覺得有些刺目了。

    當然,這其中還有一種名為救世主的心態開始作祟的緣故,至少在他看來如果他不去設法改寫這段歷史的話,這些人也不過只有一個多月的性命了,眼下憑什麼貪污這些用來養兵來拯救他們性命的銀錢,給做正經事的自己添亂呢?

    陳文深吸了口氣,繼而說道:「本將聽說,我大蘭山老營有例,火耗皆有定例,每月按照熔鑄數量由副憲審批撥發,不得在徵收和發放過程中以此為由貪墨稅賦和餉銀。」

    陳文很清楚,王江搞的這個和滿清在雍正朝折騰出來的那個「火耗歸公」幾乎完全是一個思路下產生的制度。與此同時,王江也認為如果只是嚴禁貪污而不提高官員的餉銀的話,效果也好不到哪去,於是乎才有了提高俸祿一事,孫鈺一家也是得益於這項制度才能時常吃上肉食。

    只不過,和滿清的「火耗歸公」一樣,王江的這個制度也同樣無法杜絕屬下官員暗地裡的貪墨行為。和滿清的官吏暗地裡繼續加派不同,大蘭山老營的銀庫和收繳稅負的官吏們大概是離制定政策的上官太近了則是很給面子的把貪墨比例下調到了一成。對此,性子強硬的王翊沒有時間和精力管理,而性子軟弱的王江則只得選擇了默認。

    果不其然,聽到陳文如此的問話,褚素先彷彿聽到天大一般的笑話似的,笑得前仰後合,把他平日裡拿捏的官員儀態全都拋諸腦後,就連他身邊的小吏也大多以著看笑話的模樣面露譏笑。

    「陳游擊,你初上山不懂這些本官不怪罪你,這規矩自是古來有之的。我等文官理解將士們的艱辛,將士們也須得體諒我等的勞苦不是,你說是也不是?」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4-5 12:06 編輯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