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永曆四年 作者:張維卿(已完成)

 
Babcorn 2016-12-19 15:27: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7 236323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6:04
       
第七十九章 勁草(八)

    「虎!」

    象徵著進攻的戰鼓聲已然敲響,自陳文以下南塘營的全體將士們齊聲高呼出幾十年前那支戚家軍在進攻的鼓聲敲響時就曾經呼喊過的口號。

    這一刻,南塘營這支複製於戚家軍的新軍與當年的那支無敵雄師在節奏上形成了驚人的同步,整支軍隊的士氣也為之一振,前進的步伐也隨之堅定了起來。

    短短五十步左右的距離,雖然這裡的「步」並非是行走時腳步的數量,但是實際上大概也只不過是六七十米的長度,即便不是博爾特,一個正常人二、三十秒鐘怎麼也能跑到了吧。只是依著清軍炮手此刻的進度,這一炮卻顯然是無法避免的。

    既然無法避免,陳文從發現這個問題後,便決定迎著清軍的炮火穩步前進。這樣做既可以防止南塘營的將士消耗過多體力,又可以確保陣型的協調不至於被清軍炮兵身後不遠處的清軍步兵突擊導致陣型散亂,還可以預防清軍炮擊後前排的傷員被後排收不住腳的士兵踩踏。

    只是這樣一來,勢必對南塘營的士氣和軍紀有著更大的挑戰,畢竟眼看著對手在操弄火炮,而他們自己卻始終在穩步前進,這個等級的折磨顯然更容易致使當局者心理崩潰。

    陳文很清楚,現在的這支南塘營依舊還只是一支封建軍隊。只不過,一方面這支軍隊依靠著戚繼光的兵法戰陣使其在戰鬥力更加強悍;另一方面則是陳文在提升軍人榮譽感的同時,也在不遺餘力的革除這個時代的軍隊所慣有的一些陋習,比如吃空餉喝兵血、軍官奴役士卒、劫掠百姓等等等等,而隨著這些的陋習的消失,軍隊的凝聚力和士氣也在短短三個月的時間達到了這個時代很多軍隊可能十幾年都無法達到的高度。

    這段時間的努力也確實得到了回報,只是僅僅如此就能夠輕鬆擊潰當前的這支綠營精銳了嗎?

    此次交戰,陳文的南塘營出兵不過五百,外加上二十幾個臨時的輔兵,而清軍則擁有來自提標左營的八百戰兵和來自提標右營的兩百戰兵,僅僅戰兵一項就是南塘營全軍的兩倍。除此之外,還有一千五百人的輔兵隊,這些輔兵雖然無法攻堅、破陣,但是打打順風仗,或是在雙方實力相當時作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的存在還是可以的,而這還僅僅是兵力。

    相比提標營這等「車馬炮」全齊的開局,南塘營只有一隻「跛腳的小馬」,至於炮就更別說了,甚至就連步兵的披甲也只能勉強裝備一半的戰兵。

    如此大的差距,若是再加上雙方主帥在戰場經驗上的天差地別,明軍有限的優勢就顯然不怎麼夠用了。

    交戰之初,陳文依靠著鴛鴦陣的陣法優勢,以及根據這個時代軍隊的慣用作戰方式所制定的針對性訓練,還有那支埋伏在側翼的伏兵,他也確確實實的在第一次碰撞時佔盡了便宜。只是就在清軍鳴金撤退以調整自身的反應,陳文在戰場經驗上的劣勢就顯露無疑了。

    初次交鋒失利的清軍立刻改變了戰術,不僅僅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就徹底轉變了思維,更是拿出了明軍根本就沒有的火炮,即便那只是些打石子鐵砂的小炮,卻也給明軍造成了無法想像的損失,不僅僅是此前戰鬥中遠遠不及的傷亡,更多則是在心理上的震撼。

    兵力不如人、兵種配置不如人、武器甲冑不如人、主帥的戰場經驗更是不如人,那麼就應該就此認輸了嗎?

    絕不!

    兵力不如人、兵種配置不如人、武器甲冑不如人、主帥的戰場經驗還是不如人,可那又如何?戰場之上,最重要的乃是勇氣,狹路相逢勇者勝,正當此時!

    南塘營的飛虎旗隨著緊跟在陳文身後的旗手的行進,在山間的微風中迎風招展。

    這一刻,無論是作為戰陣中堅的鴛鴦陣殺手隊,還是中軍火器隊、中軍騎兵隊這些南塘營的輔助兵種,甚至就連一向被戲稱為「玩具兵」的中軍工兵隊的士兵們也肩扛著鋤頭和鏟子也緊隨其後。而在南塘營的旗幟的更前面,陳文持著寶劍遙指眼前的清軍,更是遙指著他們身後的清軍主帥、提標左營副將李榮。

    「李榮,你的提標左營乃是成軍十餘年的綠營精銳,但是我的南塘營卻是複製於數十年前的那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無敵雄師!」

    「李榮,你的兵力、武器裝具比我所擁有的強得太多,但是我和我的部下們願意為了身後的那些百姓們的福祉而血戰到底!」

    「李榮,戰場經驗比我豐富太多,但是我深知此後三百年這華夏大地上中國之民所歷經的苦難,為此我可以為了改寫歷史不惜以身為祭!。」

    「此刻你有著火炮所帶來的優勢,但是我和我的將士們也擁有著敢於抗著炮火前進的勇氣,你還有什麼?!」

    進攻的戰鼓聲一刻也沒有斷絕,這一通鼓會持續到南塘營發起最後的衝鋒的前一刻才會停止。

    此刻,南塘營依舊在陳文的帶領下,邁著堅定的步伐向著清軍的炮兵陣地穩步前進,而對面的清軍雖然已經開始裝填,但是在明軍步步緊逼所帶來的威壓下已經顯得有些手忙腳亂了。

    清軍的炮擊戰術初見成效,可是明軍立刻顯示出了亡命的一面,這讓清軍的士卒很是不安,而最直面、也最為深刻承受著這一切的便是這些身處於最前沿的清軍炮手。除此之外,這個時代的火炮炸膛現象並不鮮見,所以清軍在炮擊明軍的同時也將自身的步兵靠後佈置,為的就是防止誤傷,只是這樣的行為也加劇的清軍炮兵的不安。

    前有強敵步步逼近,身後的援兵卻唯恐避之不及,如此的局面,即便知道在明軍衝上來之前,他們也絕對有著絕對充裕的時間開出一炮,這些清軍的炮手也還是不由自己的緊張了起來。

    惜命之心本是人之常情,只是在戰場之上,這樣的人之常情還是導致了清軍炮兵如同那些被清軍誘騙開炮的明軍炮手和火銃手一樣,在緊張的情緒下開始頻繁的操作失誤,就連速度也不由得慢了下來。

    此刻的陳文並沒有在意到這些,清軍的炮手是否在緊張之下忙中出錯,這對他而言已經不重要了,清軍開炮他會帶隊衝鋒,清軍不開炮他一樣會帶隊衝鋒,只要擊潰當前清軍,將旗下的那些預備隊和輔兵根本不可能擋住南塘營的攻勢。

    短短五十步的距離,卻彷彿是度過了千年一般,直到南塘營進入了距離清軍炮兵陣地不過二十步時,正對著陳文的那個緊張到了只把石子倒進去一小半的裝填手立刻就迫不及待表示已經完成了裝填。而此時,負責炮兵的清軍軍官也沒有再去等待其他的虎蹲炮,立刻下令開炮。

    看著正對著他的那門虎蹲炮的炮手將火把按在了火門上,陳文並沒有躲閃,只是閉上了眼睛。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早年曾經看過的一部小說中的台詞——挺起你的胸膛!那不過是些炮彈而已!

    是的,那不過只是些虎蹲炮發射的石子而已!

    就在這時,隨著「轟」的一聲炮響,陳文只覺得胸口彷彿被一股巨力向後猛的推了一下,整個人險些倒在地上。踉蹌著退了兩步,陳文只覺得口中一股腥甜幾欲噴薄而出,只是此乃戰陣之上,既然劉邦能詐稱射中的只是腳趾,他也沒有理由把這口鮮血吐出來。

    強行將這口鮮血嚥了下去,當強忍著胸口疼痛的陳文再次抬起頭時已經看不到了清軍的虎蹲炮,這不僅僅是硝煙所致,更多的是因為此刻已經有兩個牌手毅然的擋在了他的身前。

    「轟……」

    就在這時,一連串的炮聲接連響起,陳文尚未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那兩個牌手就已經在這一片石子鐵砂中轟然倒地。

    耳邊是傷者的慘叫聲和垂死者的哀嚎聲,眼前是那兩個為了保護他而死的忠勇士卒,此刻的陳文已經忘記了胸口的疼痛,被覆仇**所驅使的他提著寶劍拔腿向硝煙之中衝去。

    硝煙籠罩著清軍炮兵陣地前的大片戰場,硝煙之中不僅嗆人,更是伸手不見五指。陳文在進入那片硝煙後,憑藉著著清軍開跑前依稀存留在腦海中的位置向著那裡衝去。

    片刻之後,急速前行的陳文依稀的看到了一個身影。眼見於此,只見他一躍而起,整個人在衝出硝煙的一瞬間便衝到了一個清軍的炮手身前,一劍便砍在了那廝的身上,將其砍倒在地。雙腳將將落地,立刻又撲向了旁邊的一個裝填手……

    兔起鶻落之間,那些驚呆了的清軍炮兵被陳文接連砍倒數人,可就在清軍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南塘營的鴛鴦陣也邁著依舊堅定的步伐自硝煙之中列陣走了出來。

    只在片刻之後,這些南塘營的鴛鴦陣殺手隊迅速的越過了整個清軍的炮兵陣地,將沒來得及逃跑的清軍殺死後,只是陣型一張一閉便將陳文包了進去,隨即便在領甲乙丙丁四個哨的千總吳登科的指揮下結陣向清軍撲去。

    這一次,南塘營並沒有再以大三才陣接敵,反而直接亮出了小三才陣,以著狼筅手分居兩伍的前列,長槍手分列其左右,牌手護衛外側而鏜鈀手鏈接內側。小三才陣利於進攻,而此刻的南塘營無論在氣勢上,還是在作戰目的上都是處於進攻的姿態,小三才陣正當此時!

    甲哨的右翼,鴛鴦陣第四殺手隊無畏的迎著清軍的弓箭手前進,越過炮兵陣地後,明清兩軍其實相距甚近,清軍的弓箭手只來得及射擊一輪就被撲上來的明軍趕到了陣後,而重新出現在明軍面前的清軍步兵卻值得以著長槍手被動接戰,甚至那些前排的清軍還在不斷磨蹭著倒退,再沒有先前的那股子悍勇了。

    「殺!」

    硬扛著清軍的炮火和弓箭走到陣前,很是憋著一股子氣的安有福在接戰的一瞬間就撲了上去,在他的老搭檔丁克己的協助下,立馬就將一名清軍的長槍手捅死當場。只是即便如此,憋著的那股子氣卻還是積聚在胸口,從而引導著他繼續向當前的清軍發起刺殺。

    鴛鴦陣本就是一個前進的陣法,只是為了確保陣型的完整要求每個向前攻殺的士兵在擊殺當前對手必須回到陣型中原本的位置,以策萬全。整個陣型在不同的變化中推動戰陣前進的隊員也大不相同,不過一般來說還是以長牌手和狼筅手為主,畢竟這樣的兵器更加容易配合防禦,前進的鋒銳不至於被輕易挫傷。

    「殺!」

    又一槍刺出,雖然是第一次上陣殺敵,但是安有福卻很是陶醉於這種感覺,不僅僅是刀槍入肉的觸感,更多的是像說書先生所說的那種「以有道伐無道」的使命感。此刻已然徹底陶醉期間的他卻把恢復陣型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在擊殺數人之後竟超出了本隊狼筅手的掩護範圍,直愣愣的衝進了清軍的人群。

    突然,就在安有福正在竭力向眼前的那個清軍刺殺之時,周圍的兩個清軍長槍手立刻放棄了原本的目標,轉而攻擊他這個顯得更加悍勇的明軍。

    安有福的槍法本就是半路出家,刺殺一道雖頗為精擅,但是單槍匹馬的與人死鬥便有些力不從心了。很快,在那兩個清軍的瘋狂攻擊下,安有福便只有招架之功,再無還手之力,幾次病人相較後只得節節後退。

    身子在向後退著,安有福還要不斷的招架著清軍的攻擊,雖然他突進的距離本就不多,可是這倒退著走的同時還要抵擋著那兩個清軍的進攻,便再難顧及後路。

    這時,又一個清軍的刀盾兵選擇了以他為目標,趁著安有福長槍之勢已老,立刻以盾牌震開了他的兵刃,單刀直入!

    眼見於此,安有福立刻後退了一大步,卻被一個尚未填滿的陷馬坑絆倒在地,更是把那隻上次便崴了的腳再次扭傷。

    眼見著那三個清軍撲將而來,扭傷倒地的安有福便再無生理,一個身影突然衝了過來,以著鏜鈀架住了一把腰刀和一根長槍,細看去,卻是安有福的老搭檔丁克己!

    可就在他慶幸之時,另一個長槍手竟轉而把目標改為正在竭力保護安有福的丁克己,只是此時的安有福尚且倒在地上,而丁克己的鏜鈀則還在奮力招架著另外兩個清軍的攻擊。只見清軍那個長槍手一槍刺出,只是那一下便捅進了丁克己的腹部。

    劇痛傳來,丁克己並沒有拋下兵器去奪那柄長槍,反而奮起最後的氣力將架住兵刃頂了回去,只是當那清軍反手拔出長槍後,丁克己再無站立的氣力,徑直的倒在了地上。

    「丁三哥!」

    一手摀住傷口的丁克己顯然是被傷了內臟,只見他尚未來得及回應安有福的呼喚便嘔了一口鮮血出來。

    「安兄弟,愚兄怕是不行了,幫我……」

    丁克己倒地的瞬間,隨著明軍的不斷前進,安有福那隊的狼筅手也終於行進到近前,開始壓制那個剛剛重創了丁克己的清軍。而此時,清軍的另一個長槍手則向著正在聽著丁克己臨終遺言的安有福。

    那狼筅手依舊在奮力壓制著那個刺傷了丁克己的長槍手,而其他隊員甚至包括隊長都在互相配合著進攻其他清軍,由於第四殺手隊也已然突出陣線,安有福的身邊再無一個戰兵。

    就在那個清軍的長槍手竭盡全力刺向安有福之時,一根棍子輪圓了拍在那清軍的臉上,只是那一下就將那清軍徹底拍倒在地。

    「安老哥,丁三哥這是怎麼了?!」

    聽到本隊的火兵石大牛的問話,淚流滿面的安有福輕輕的將已經氣絕身亡的丁克己放在地上,擦掉滿臉的淚水,拄著長槍站了起來,隨即對石大牛大聲喊道:「大石頭,丁三哥死了,我們去給他報仇!」

    聽到這話,業已開始痛哭流涕的石大牛立刻抄起了他手中的尖頭扁擔,隨著一瘸一拐的安有福向著清軍衝殺而去……

    正面的清軍在瘋狂進攻的南塘營的攻擊下節節敗退,被擊潰的命運顯然已經注定,剩下的只是時間的問題。

    眼見著大局已定,一手捂著胸口,另一隻手以劍拄地的陳文再也無法支撐下去了,雙腿一軟便倒在地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6:04
       
第八十章 軍潰

    躺倒在地上,感受著幾十米外正在奮力廝殺的明清兩軍通過那上千雙大腳傳來的震動,陳文只覺得就連呼吸都是火辣辣的。

    身上的氣力在剛剛的那輪瘋狂砍殺之中業已消耗殆盡,頭頂著鑲銀兜鍪,身穿著幾十斤重的山文鎧,提著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去砍殺那些沒有披甲、也沒有兵刃的清軍炮手實在有些勝之不武,不過這能量的消耗也實在是大的驚人。若是再加上胸口依舊在傳來的痛楚,更是再無半點氣力站起身來。

    喘息了片刻,陳文伸手摸向胸口那片痛楚,原本光滑如鏡且向外凸起的護心鏡此刻卻凹了進去,顯得突兀異常,而在那凹槽之中的卻只是一塊僅有指甲蓋大小的石子。

    「真是日了哈士奇了,要不是這明朝山文鎧在形制上有這麼一塊護心鏡,這本小說就可以名真言順的太監了。」(開玩笑)

    積蓄了些氣力,陳文費力的從領口將手伸了進去,護心鏡背後的那塊皮肉依舊疼得厲害,想來不是青了,就是紫了。所幸的是摸上去,感覺骨骼應該是沒有被震碎,至於裂沒裂就不好說了。

    陳文想了想,既然骨頭沒太大的事,想來剛剛的那口血應該只是剩餘的力道被震到了內臟罷了。

    如此看來,應該是護心鏡向外凸起的形狀將石子攜帶的動能卸掉了大半,可是即便如此,這塊護心鏡還是徹底報廢了。真不知道**哈赤的皮是有多厚才能抗下紅夷大炮的炮擊,怪不得就連奴酋弘曆都對袁督師推崇備至,這物理傷害幾近免疫的清太祖估計也就只有核彈先驅的全魔法傷害才能克制得了了。

    拋開這些胡思亂想,陳文的心中立刻被劫後餘生的慶幸所充滿。真是阿彌陀佛,幸虧是打在了整副鎧甲防禦力最佳的護心鏡上,隨便換個位置估計都是死路一條吧。

    正當陳文慶幸之時,一行腳步從先前列陣的位置傳了過來。

    「將軍,您沒事吧?」

    聽到是張俊的聲音,陳文搖了搖頭。「不是叫你看著那個吃貨嗎?」

    「那個,小人看見您……」

    陳文很清楚張俊向要說些什麼。「好啦,先扶我坐起來。」

    聽到陳文的命令,張俊便把關切的話語收了回去,陳文既然還在試圖坐起來,想來也沒受太重的傷吧。只是陳文這一百多斤的體重,再加上那副幾十斤重的山文鎧,即便他自己也在用力,卻也還是把只有十五歲的張俊累個夠嗆。

    坐起身來,眼看著南塘營的陣型早已越過了清軍先前列陣的位置,想來是已經將其打的節節潰退了吧。只是可惜的是兩邊的喊殺聲卻都是些漢語,雖然清軍那邊也都是只是些漢奸,但是同文同種之間的廝殺還是讓陳文找尋不到太多的快感。

    雖然四明山抗清基地還是覆滅了,舟山也如歷史上那般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但是只要這支南塘營沒有湮滅於這場戰事,早晚會有機會和那些真夷決戰沙場的。

    陳文坐起來後,才注意到與張俊同來的還有李瑞鑫和騎兵隊的那些士卒,由於戰場狹窄,他們很難越過陣型攻擊清軍,在陳文帶領下承受了一輪炮擊後便停在了原地,等待後續命令。此間注意到陳文到底,才立刻趕了過來。

    未帶陳文說些什麼,戰場側面溪流的對岸,一聲怒喝終於還是截斷了這支清軍的一切勝算。

    「己哨看守俘虜,戍哨隨俺衝過去與將軍會和,殺韃子啊!」

    話音未落,負責側翼指揮的千總尹鉞立刻帶頭涉水前進,而跟在他身後的則是剛剛衝出竹林的戍哨的那四個幾乎沒有受到什麼損傷的鴛鴦陣殺手隊。

    聲波以著極快的速度在戰場上傳播開來,聽到援軍已至的明軍本就處在優勢之中,此番更是士氣大振,那些已經殺紅了眼的南塘營士卒已經把每次進攻後須得重整陣型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奮力的向前衝殺。而此刻的清軍,卻彷彿在時間為之停滯了瞬間之後,瞬間崩潰。

    「敗啦,快跑啊!」

    「明軍的援軍到了,再不跑就沒命了。」

    「……」

    只在這一瞬間,原本還在依靠著兵力優勢勉力維持的清軍轟然崩潰,戰場之上,無論是戰兵還是輔兵,上千清軍在這只有二十五六米寬的山路上爭先恐後的向後逃竄,甚至不惜將擋在他們逃亡道路上的同袍砍倒在地。

    眼見於此,就連那些在陣後督戰的軍官也大多放棄了繼續執行使命的念頭,轉身逃跑。只有極少數的清軍還在奮力抵抗,只是再無回天之力。

    軍潰如山倒,正是如此!

    砍倒了一個始終跑在他前面的礙眼的輔兵,劉大立刻調整位置,以防止被那廝在垂死掙扎時抓到,以至於無法繼續逃亡。

    身後已經有些清軍的士卒在聲嘶力竭的跪地求饒,可是劉大卻絲毫不敢去動這個念頭。家中的妻兒不說,他此次是憑藉著在四明湖之戰中的六個斬首才被晉陞為隊長的,從記憶中的服色來看幾乎全部是大蘭山明軍的士卒,誰敢保證身後這群大蘭山明軍的餘部不會給那些明軍報仇,他又如何敢作半分停留。

    所幸的是,身為從軍十數年的老兵,軍潰的事情也很是經歷過幾次,該怎麼逃跑才不可以既不被敵人抓到,又不至於被當成帶頭逃跑的替罪羊,這些經驗他都很是清楚。

    此間奔跑在滾滾北逃的人群中,他不敢瘋狂逃竄,因為那樣會消耗太多的體力,明軍騎兵不多,只要逃出了一定的範圍,就很難被抓到了,剩下的就是如何返回清軍控制區的事情了。

    自從對上這支殿後的明軍開始,劉大突然發現他打了那麼多年的仗,自以為這戰陣上的事情可謂見多識廣,原來也不過是坐井觀天罷了。

    滿地的陷馬坑不奇怪,側翼的偷襲一樣不值得奇怪,這些他都見識過太多次,頗有些習以為常了。可是那些當道而立的明軍,他們擺出的那個怪陣,實在讓他震驚不已。

    那特麼到底都是些什麼?

    沒削乾淨的竹竿、做農活用的鏜鈀、就連刀牌的樣式都無法形成一致,這麼一堆亂七大八糟的東西配上長槍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大的威力?

    隨著三投無效,本已優勢在握的清軍僅僅在接戰的一剎那就被明軍逆轉,接下來的戰鬥更是被那些使用怪異陣型和亂七八糟兵器的明軍吊起來,哪怕出戰的清軍戰輔兵兵力大概超過了明軍的一倍那麼多,卻怎麼看清軍怎麼像是一個三歲半的孩童在和明軍那個壯漢搏鬥,既無招架之功、亦無還手之力。

    滿腦子被這些超出他的認知的數據衝擊的業已有些死機了的劉大,全然遺忘了他還身處在戰陣之上,本隊的士兵忘了管束不說,就連明軍的弓箭手、火銃手在側面發起襲擊時他也把舉盾防禦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甚至在主帥鳴金收兵之時他依舊站在那裡發傻。

    若不是那幾個平日交好的老兄弟幫襯著,甚至在最後的時刻還拽了他一把,估計劉大會成為第一個因為嚇傻了而死於南塘營之手的清軍。

    回到道路的北面,清軍的那些軍官們在調整編制,振奮軍心,而劉大卻在慶幸於先前的那場四明湖之戰。若不是那一戰後他榮升為隊長,手下了管了一個十人隊的士卒,估計第一次接觸是被那些始終保持著以多打少節奏的明軍殺死的就是他劉大了,到時候家裡的婆娘孩子就都要便宜了別人。

    只是留給他慶幸的時間也並不多了,在被上司訓斥了一番後,劉大隻得帶著那些手下和一個剛剛補進去的輔兵隨著清軍的大隊人馬再度前進,進攻不久前才剛剛磕掉了清軍幾顆大牙的那支守在當道的明軍。

    即便上司已經表示過了,此次進攻以虎蹲炮破陣,待明軍陣型無以為繼之後,再行破陣,定可一舉擊潰明軍,這樣的說法很有誘惑力,可是劉大依舊表示懷疑。眼前的這支明軍處處透著詭異,根本就不像是這個時代軍隊,至於更像是什麼,他卻也說不清楚,只是心頭的疑慮始終揮之不散。

    接下來,為了確保這幾門已經裝填完畢的虎蹲炮的平衡,清軍的移動速度甚至比上一次進攻時還慢,只是此時的明軍卻連騷擾的興趣都沒有了,愣是任憑著這些虎蹲炮在清軍的遮蔽下行進到了五十步的範圍。

    由於這些火炮早已裝填完畢,在調整好位置後就立刻開炮。只聽見一陣「轟」的炮聲,硝煙瀰漫於當道,視線也隨之徹底的被屏蔽了起來,只是明軍那一側傳來的聲傷員的慘叫聲還是讓劉大激動不已。

    那些炮手雖然在這提標營中也是戰兵,但是由於普通士兵的軍功多來源於斬首,而這些炮手相對的也因為很難獲得斬首而被人所輕視,劉大甚至聽說過,好像有一段時間,炮手連戰兵都算不上,只比輔兵的地位高一些罷了。

    不僅僅如此,平日訓練之時,由於火藥是消耗品,所以負責火炮的軍官和炮手往往藉口訓練將那些火藥轉賣,以至於操炮的技術並不是很熟練。況且火炮容易炸膛,清軍在列陣時也往往會避開一些距離,以防止被誤傷,就像現在這般。

    再加上一些不足為外人道也的緣故,這些炮兵平日裡很是不受劉大這樣的軍中銳士待見。可是今天這一幕,卻著實讓他刷新了對於這些縮在人後的膽小鬼的印象。

    隨著硝煙的散去,明軍那邊的慘狀了顯露無疑,雖然大多只是受傷,但是先前那個讓他們這些銳士無能為力的陣型卻在這一瞬間就被打得亂七八糟,就連不少先前還表現得很勇猛的明軍也開始不自覺的後退。

    突然想起了上司的話的劉大,頓時感佩萬分。原來這個怪陣是可以這麼破的啊,他怎麼就沒想到呢。

    可是就在這時,那個明軍的主將竟然帶著一隊生力軍來到了陣前,讓劉大大跌眼鏡的是,這個明軍的將領竟然是要帶隊衝鋒!

    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瘋子才會做出的事情?!

    至少劉大從軍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見過如此亡命的將軍,那可是生扛著炮火步行前進啊,即便一向以著勇猛無畏著稱的黃得功好像也不曾如此過吧?

    眼看著那些已經出現了崩潰跡象的明軍在這個亡命徒的帶領下轉而向著清軍前進,他們的意圖再明顯不過,無非是以衝鋒來遏制清軍的炮擊,並且結陣擊潰他們這伙兵力依舊遠超明軍主力的清軍。

    這樣的意圖在這個時代的軍隊之中大多是天方夜譚罷了,只不過,剛剛那次短暫的交鋒已經撕裂了他再度與之正面交鋒的信心。此間的明軍還是那個陣,而清軍除了那幾門虎蹲炮外卻毫無變化,列陣廝殺無非是複製剛才的那一幕,怎麼可能能贏啊?

    已經不想要再度面對這個怪陣的劉大隻得寄希望於那些虎蹲炮和炮手,畢竟他們剛剛表現得還很是不錯,將明軍那邊的陣型撕裂了開來,若是此次能炸死那個明軍的主將,明軍必然崩潰。如此的話,那想必是極好的。

    只不過,當劉大轉而注視那些炮手的時候,卻發現這些平日裡還操作還馬馬虎虎的傢伙此刻卻因為那個明軍主將的瘋狂行徑而變得慌亂了起來。

    五十步啊,足夠開一炮了,有什麼可怕的?

    只可惜劉大的想法並不能注入到陣前的炮手的腦子裡,這些清軍的炮手此間竟然還是手忙腳亂了起來,就像是當年的那些被清軍誘騙開炮射擊的明軍炮手和火銃手一般無二。

    心急如焚的看著那些炮手復位、清膛、裝填、點火,那些虎蹲炮終於還是趕在了明軍撲上來之前發出了一連串的怒吼。

    如同上次一般,清軍炮兵陣地前方的那一片道路再一次被硝煙所籠罩。硝煙背後,受傷的哀嚎聲如約響起,雖然聽起來似乎沒有上次那麼多,但這些還是讓劉大不由自主的長舒了一口氣。

    不僅如此,甚至還有腳步的聲音,大抵是在逃跑吧?

    不對!

    雖然相隔了一段距離,又被炮火的硝煙所遮蔽,但是劉大還是聽了出來,那分明是由遠及近的聲音,明軍依然在前進!

    與此同時,清軍的炮手們依舊在做著剛才同樣的事情,復位、清膛、裝填、點火……。雖然硝煙遮蔽了視線,但是上司沒有下令停止,他們也不敢違抗軍令。

    突然,一個身影自硝煙中一躍而出,只見來人頭戴鍍金兜鍪,身穿山紋鎧甲,手中一口寶劍在陽光下份外耀眼,宛如神人一般。那人自硝煙之中一躍而出,只一個跳劈就將擋在他路上的那個裝填手砍倒在地,其人雙腳剛一落地,立刻又向一旁的那個炮手砍殺而去……

    不僅僅是劉大,清軍前幾排的所有軍官和士兵都在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這怎麼可能?!

    如此猛烈的炮擊之下,這個明軍主將不僅沒死,竟然還毫髮無傷的衝到了近前,肆意砍殺著清軍的炮手,更如砍瓜切菜一般。

    難道此人有神明庇佑不成?

    一想到此,劉大不由得心生寒意,他此番與那明軍主將對戰,豈不就是與老天爺作對嗎?人怎麼可以與老天爺作對啊?那可是要下地獄的!

    有著劉大這般念頭的清軍不在少數,只是也有不信這個的,帶隊的那個清軍軍官就是如此。

    此人見陳文衝入了清軍炮兵陣地,肆意砍殺著那些沒有兵器,也沒有甲冑的清軍炮手,比殺豬宰羊還要簡單。眼見於此,他立刻命令陣中的弓箭手向陳文進行無差別射擊,企圖以此完成狙殺。

    只可惜,人皆有自保之心,清軍的軍官雖然積威深重,但是這些射手們卻還是在違抗軍令和得罪老天爺之間猶豫了片刻。

    可是就在這片刻之間,一隊隊明軍的那個怪陣自逐漸消散的硝煙中走出,不僅僅是被那支生力軍佔據的道路正當中,就連兩側原本空出來的地方也被其他的明軍填充了起來,變得滿滿噹噹。

    只見著那些明軍迅速的將清軍未來得及逃跑的炮手殺死,在越過那個悍勇的明將和清軍的那數門虎蹲炮之後立刻變幻出了一個全新的怪陣型。劉大雖然不曾見識過這個陣法,但是只看一眼他就明白了明軍的意圖,這是要進攻了啊!

    即便不再是早前的那個陣型,最前排的銳士還是在接戰的瞬間就被一掃而空。接下來的戰鬥,清軍雖然還在竭力抵抗,但是已經不僅僅是被壓制那麼簡單了,甚至連招架起來都已經成了妄想。

    劉大很清楚,這和此前的那次全力一擊被輕鬆化解並且此後始終被壓著打很有關係,而更大的原因還是這支明軍居然會頂著炮火前進,實在是給予像劉大這樣的清軍太大的震撼。反倒是那個進攻形態的新陣法雖然威力確實不小,但是所帶來的震撼力卻遠遠無法和此前的那一幕相比。

    竭盡全力的抵抗著,希圖著主帥能夠盡快拿出更大的殺招以應對這支詭異至極的明軍,即便不能將其擊潰,也須得把包括他在內的清軍接回去吧。

    可也就在這時,側翼的明軍衝出了竹林,轉而試圖越過溪流向主戰場前進。劉大很清楚側翼的清軍已經徹底潰敗,主帥即便拿出些新的招數也勢必無力回天,那剩下的就是如何在這軍潰之際保住性命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4-5 12:1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6:04
第八十一章 抉擇

    「己哨看守俘虜,戍哨隨俺衝過去與將軍會和,殺韃子啊!」

    眼看著尹鉞帶領著戊哨衝進溪流,陳文不由得長舒了口氣,大局已定!

    這段時間的相處,麾下的三個千總之中,吳登科和李瑞鑫始終更為讓陳文信重,而尹鉞這個下屬雖然在忠誠和能力上都無可挑剔,但是卻總喜歡耍一些小聰明,再加上深受封建迷信思想的蠱惑,這使得陳文對他並不如另外兩人那般放心。

    此次交戰,最重要的自然是當道的主戰場,這裡是攔截清軍的必由之路,再加上甲乙丙丁這四個哨一直是由吳登科負責,李瑞鑫也有騎兵隊需要帶領,所以才將側翼戰場獨立指揮的任務交在尹鉞手中。

    眼下雖然還得不到側翼戰場的具體數據,但是以著極度劣勢的兵力殲滅了優勢清軍,即便不清楚他是否是有意識的利用竹林來強化鴛鴦陣在狹窄地形條件下的優勢,陳文對此也感到甚為欣慰。

    此刻清軍已經無力回天,剩下的就只是如何擴大戰果了。

    「李千總,把你那個本家的將旗給本將取回來!」當前的清軍已成潰敗之勢,遙指著提標左營副將李榮的將旗,陳文立刻向李瑞鑫下達命令。

    「卑職遵命。」說罷,李瑞鑫當即率領著南塘營中軍騎兵隊的騎兵們翻身上馬,策馬自溪流邊緣處向著清軍的將旗狂奔而去。

    「李帥,事不可為,還是快走吧。」

    即便是靠著叔叔是田雄麾下愛將才能在這個年紀就坐到實權千總,甚至領一個守備的兵員,徐磊也絕非是那等沒有歷經過戰陣之人。眼下清軍全軍覆沒只在旦夕之間,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眼見著那些接戰的清軍大敗,耳邊則是徐磊的勸說,久經戰陣的李榮很清楚此刻已經再無力回天,只是他已經很是不平,至少在他的潛意識裡,他的提標左營即便是被對手以如此劣勢的兵力擊潰,那也應該是清廷的滿八旗軍,怎麼可能會是一群四明山的賊寇呢?

    拋開這些與此刻無關的念頭,李榮立刻示意親兵將將旗砍倒,他很清楚,只要將旗一倒,清軍勢必更加混亂,也只有這樣他這個主帥才能趁亂逃出生天。

    就在李榮指使著親兵砍倒將旗的當口,依舊在觀察敵情的徐磊登時注意到了一個身影,只見那人引領著騎兵,策馬奔於滾滾鐵流之鋒,身側的清軍竟如風行草偃一般,不能成就哪怕絲毫的牽絆。

    「李,李,李瑞鑫!」

    徐磊瞪大了眼睛,極目遠眺,試圖從這個夢魘中醒來,可是得到的卻是再一次確認了來人的身份。

    當年同在黃得功軍中,徐磊怎麼會不認識眼前這個年青一代中最負盛名的勇士,而且他和李家還有一些特殊的糾葛,使得他更加迅速的做出了反應。

    李榮的將旗將將被砍倒,他的親兵們尚未來得及製造更大的混亂,就在李榮準備招呼同來的這個賢侄一同逃亡的剎那,只見徐磊竟拔刀砍在了李榮的戰馬屁股上,接著在大喝了一聲「李帥快跑」之後撥馬向著道路的北面打馬而去。

    李榮的戰馬在受創之後,登時便嘶鳴著狂奔而走,李榮的戰馬本是良駒,只是此刻顯然已經失去了理智,徑直著狂奔了一路,在撞倒數人之後便倒在了地上。

    而此時,李瑞鑫業已率領著明軍的騎兵殺到近前,挺著馬槳殺死數個上前保護已經被戰馬壓在地上的李榮的幾個親兵後,見李榮已經無法逃脫,立刻轉而撥馬去追徐磊。

    「你們幾個看好了李榮和將旗,那都是咱們騎兵隊的軍功,其他人去追大隊,老子去追那個韃子武將!」

    徐磊注意到李瑞鑫的同時,李瑞鑫也注意到了徐磊,雖然在黃得功軍中年青一代的勇士中徐磊並不算是特別出名的,但是他的叔叔徐信卻一個頗為李瑞鑫熟識的武將,尤其是在黃得功戰死的那一日,正好是徐信負責守禦黃得功軍中將校家眷居住的老營……

    就在李瑞鑫策馬追擊徐磊之時,戰場上也響起了「降者免死」的口號,隨著清軍丟下兵器跪倒在地的軍官和士兵越來越多。

    「殺!」

    將被身旁的那個藤牌手震開了兵器的清軍捅死之後,安有福眼前再無一個試圖抵抗的清軍了,雖然跟在他身邊的石大牛雖然始終在奮力保護著他,但是這個笨蛋的武藝實在低的可笑,若不是眼前的這個藤牌手一直在奮力廝殺,一瘸一拐的他怎麼可能如此輕易的將這些試圖抵抗的清軍斬殺殆盡。

    見周圍再無試圖抵抗的清軍,安有福轉而注視這個臨時的搭檔,此人雖然拿著南塘營的兵刃,但是卻沒有穿著甲冑,長相更是讓他覺得面生。

    「這位兄弟,你是哪個哨的?」

    正在清軍屍體上擦拭著腰刀的羅永忠聞言登時便是滿臉的尷尬。「那個,在下是臨時輔兵隊的。」

    臨時輔兵隊?

    不就是那幫潰兵嗎!

    聽到羅永忠的回答,安有福的臉上立刻流露出了些許不悅之色,且不說輔兵的職責應該是協助火兵救助那些傷病,就說這些人在四明湖之戰中貪生怕死,就讓一向自詡為勇士的安有福頗為不屑。

    只是看著這一地清軍的屍首,安有福的不悅立刻就少了大半,畢竟這裡絕大多數都是這個輔兵與他和石大牛一起擊殺的,甚至可以說若沒有此人他這個傷兵和石大牛這個不同武藝的笨蛋弄不好就被清軍反殺,他怎麼說也要承此人的情份。

    就在這時,傳令兵高聲傳達著重新整隊的軍令,安有福立刻在石大牛的攙扶下趕去報導,只是臨行時還是轉過頭對羅永忠表示一下他的謝意。

    「俺叫安有福,是甲哨第四殺手隊的,若是有人問你交戰之時干什麼去了,就是跟俺一起殺韃子,俺給你作證。」

    說罷,安有福就趕忙著向本隊的位置走去,而羅永忠的感激之情也隨之追來。「謝謝安老哥,俺這就回去做事。」

    說完這句話,羅永忠連忙向不遠處的一個明軍傷員跑去,攙扶著他向著陣後的軍醫那裡走去。

    此間戰鬥已然徹底結束,還在場的清軍只要沒死的都已經跪地投降,看著那些在四明湖之戰時勇悍非常的提標左營兵此刻卻灰頭土臉的跪地乞求寬恕,羅永忠在快意之餘心中不由得湧出了一片傷感。

    若是那一戰時陳將軍和南塘營也在,該有多好,那麼多的忠勇將士就死在了四明湖畔,他們本不應該如此枉死的啊。

    行走在路上,羅永忠被這樣的念頭弄得眼看著要哭了出來,而在他攙扶下的那個傷了腿的南塘營士兵連忙出言安慰。

    「兄弟,這是大捷啊,咱們南塘營殺了那麼許多不要祖宗的二韃子,也算是給戰死在四明湖的那些袍澤們報了一箭之仇,你應該高興才是。」

    聽到這話,羅永忠重重的點了點頭,這個傷兵說的沒錯,他在這一戰中也殺了好幾個清軍,不枉他堅持留下充當這個輔兵,總算為了那些同袍們報仇雪恨,也可以洗雪掉他潰逃的恥辱。

    「老哥說的是,小弟確實不當作這小女兒狀。」

    「無事,無事,人之常情嘛,哈哈。」

    一路上,兩人有說有笑,就和周圍的其他明軍一般無二。

    「工兵隊的那幫殺才,要不是因為那個陷馬坑,韃子怎麼可能傷得到我?要不是看在先前也給韃子造成了不小的麻煩,老子非要找他們理論一番不可。」

    這個南塘營傷兵乃是一個狼筅手,清軍崩潰前夕,他沖上去壓制清軍,結果卻一腳踩空,摔倒在了地上,躲閃之下卻還是被清軍的長槍手紮在腿上,若不是本隊的長牌手衝了上來將那清軍的注意力吸引過去,只怕已經不幸了。

    只是在羅永忠眼裡,雖然知道南塘營都是些沒上過陣的新兵,可卻都是難得的勇士,否則怎麼能夠以著極其劣勢的兵力擊潰素有浙江綠營精銳之稱的提標左營。

    眼見著快要走到臨時安置傷兵的地方,側翼的明軍也已經攜帶著斬首和戰利品,並且押解著俘虜越過溪流,趕到了主戰場。

    「奉將軍之令,卑職領鴛鴦陣殺手隊戊哨、己哨及中軍火器隊一至六等六個小隊與溪流對岸埋伏,交戰之初以弓箭殺傷敵軍,此後韃子越過溪流,卑職領兵與其在竹林交戰,僥倖得勝。斬首一百零六,俘獲三百一十一,繳獲無算,只是尚有數十韃子逃跑,卑職追之不及,死罪。」

    側翼戰場是最先結束戰鬥的,所以自然也是最快計算完斬首、俘獲和繳獲的。聽到尹鉞的報告,陳文頗為欣喜,立刻拊掌而贊。

    「尹千總以一百七十二人斬首一百零六,俘虜三百餘人,可謂大勝,何罪之有?更加令本將欣慰的是,尹千總此戰利用地形強化我鴛鴦陣的優勢,顯然在平日是下了苦功的,日後若能堅持,必成良將!」

    「卑職謝過將軍。」

    詢問了一番傷亡情況,陳文不由得長舒了口氣,一死三傷,斬獲超過四百,鴛鴦陣在狹窄地形的恐怖之處顯露無疑,清軍那邊的旗幟上來看都是些提標右營的兵,一樣不是什麼軟柿子,可是在鴛鴦陣面前卻毫無還手之力,這讓他對未來充滿了信心。

    聽著尹鉞描述戰鬥細節,陳文很快就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側翼的明軍只有兩個哨,面對的卻是超過五百的清軍,絲毫不敢輕敵冒進,始終保持陣型廝殺。在那樣的狹窄地形,鴛鴦陣的威力強大至極,或是十一人、或是五人,或是兩人的戰鬥組合對上單打獨鬥的清軍實在佔盡了便宜,所以才會出現這樣的誇張的交換比。

    「怪不得戚繼光當年打倭寇時就跟滿級神裝大號屠新手村似的呢,這陣法在道路狹窄、水網縱橫的東南沿海實在變態得緊。」

    誇讚了一番尹鉞和那些有功將士,吳登科這邊也把傷亡和戰果分別計算了出來。

    「稟告將軍,卑職奉命領甲乙丙丁四個哨及中軍火器隊七至十等四個小隊在當道迎戰韃子,此戰陣亡二十八人,輕重傷員九十四人……」

    竟然這麼多!

    雖然早有預料,陳文對此還是頗為驚異,畢竟在第一次交鋒中僅僅陣亡兩人,受傷的十七人也都是輕傷。此間戰鬥結束,竟然陣亡了二十八人,也就是說那兩輪炮擊和最後的衝鋒一共死了二十六人,而這還是在使用縱陣降低了三分之二的受打擊面的情況,這使得陳文不由得嘆了口氣。

    火炮,這是這支重建的戚家軍必須要面對的問題,所幸在這一戰中已經留下了一個好的傳統,只希望這個傳統能夠傳承下去吧。

    「……此戰斬首四百五十八級,俘虜三百三十五人,徹底擊潰尾隨而來的韃子。」

    斬首竟然比俘虜還多,果然殺紅眼了,就像他先前那樣。對此陳文毫無指摘的**,比僅僅是他當時也是如此的衝進了清軍炮兵陣地,即便並非如此,他也不會有任何反感之情。戰場就是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若是明軍被擊敗,以著清軍的作風,只怕此間的五百多將士不會有一個能活下來。

    眼下這不過是主戰場的戰果,陣後的清軍滾滾北逃,騎兵隊已經在追擊了,估計還會有一些戰果,即便不多,也應該會有些。

    「帶本將去看看那些陣亡的將士吧。」

    走到停放陣亡將士的地點,陳文當著所有人的面向這些英勇殉國的將士一鞠到底,許久才重新直起身子。

    「若無諸君的慷慨赴死,我南塘營焉能取得此番大捷,不只是包括本將在內的這些袍澤,就算是那些得脫性命的百姓也同樣會記住列位英雄。諸君,一路好走!」

    「一路好走!」

    在場的所有的明軍齊聲高呼,緬懷那些逝去的英靈,就連臨時輔兵隊的成員們也和其他南塘營的將士們一同高呼。

    「南塘營……」淚流滿面的羅永忠喃喃自語,心中若有所思。

    與此同時,戰場北面的道路上,徐磊依舊在策馬狂奔試圖擺脫李瑞鑫的追擊,這一路上他將所有壓份量的東西全部扔在了路上,弓袋、箭壺、腰刀、馬槳、斗篷……

    但凡是可能降低戰馬奔跑速度的東西,都被他毫不猶豫的扔了出去,就差在戰馬上把鬍子也刮了,他就可以和滿清高層必讀兵書《三國演義》中的曹孟德在逃跑技術上一較長短了。只是即便如此,李瑞鑫依舊緊追在後,絲毫沒有放過他的意思。

    突然,騎在馬上的徐磊側目以示,只見一道電光飛來,徐磊下意識的來了一個鐙裡藏身,只是沒想到的是,那把飛來的腰刀分明就是奔著戰馬而來,一刀就插在了戰馬的屁股上。就像是徐磊先前暗算李榮時那般,戰馬在劇痛下嘶鳴咆哮了起來,幾下就把徐磊給甩了下去,狂奔一段後便倒在了地上。

    摔得渾身疼痛的徐磊眼見著李瑞鑫已經翻身下馬,手持著馬槳而來,連忙說道:「李兄,以前的事情皆是小弟的不是,可是岳母大人和倩兒還等著小弟回家呢,你就放過小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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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縮影

    摔得渾身疼痛的徐磊眼見著李瑞鑫已經翻身下馬,手持著馬槳而來,連忙手腳並用的向後倒退,同時說道:「李兄,以前的事情皆是小弟的不是,可是岳母大人和倩兒還等著小弟回家呢,你就放過小弟吧。」

    聽到這話,李瑞鑫不由得一愣,片刻之後只見他拋下馬槳徑直的走到徐磊面前,拽著他的領子一把揪了起來,將其按在了路旁的樹上。

    「你說什麼?!」

    李瑞鑫個頭本就不矮,此間更是揪住了徐磊的領子將其按在樹幹上。只可憐那徐磊遠不及李瑞鑫,此間又被如此制住,雙腳已然離地,若不是背後還有根樹幹可以依靠,弄不好就會被生生的扼死在半空。

    聽到李瑞鑫的喝問,看著那副目呲欲裂的容色,徐磊連忙解釋開來,只恨爹媽少給他長了幾張嘴,唯恐說慢了一點就會被眼前這只吃人大蟲嚼個骨碎肉爛。

    原來他口中的岳母大人和倩兒其實就是李瑞鑫的老娘和幼妹,當年黃得功身死,田雄和馬得功挾持弘光天子降清,混亂之中李瑞鑫的父親和長兄盡皆戰死,就連他也受了不輕的傷僥倖得脫,可是卻與家人失散。傷好之後,李瑞鑫曾經多方尋訪,只是那時兵荒馬亂,再加上通訊技術落後,最終只落個音訊全無。

    只是李瑞鑫並不知道的是,作為田雄的親信,那時徐磊的叔叔徐信也跟著降清了,於是乎徐信當時負責的老營就落到了田雄的手裡。

    李瑞鑫的長嫂聽聞其夫戰死便懸樑自盡了,而徐磊當年便對李家的小妹垂涎三尺,只是因為兩家在當年圍剿流寇時結過仇,所以自然也不可能將她迎娶回家。此番李家的男人殉國的殉國,失蹤的失蹤,徐磊便將找了個藉口李瑞鑫的母親和小妹弄到了家中,後來見倖存的李瑞鑫始終沒有找上門,更是將李家小妹強納為妾。

    中國古代最不乏夫妻恩愛、相敬如賓的故事,只可惜徐磊這等驕縱慣了的官二代顯然不是這等雅人,再加上妾室的身份。李家小妹兩年下來並無所出,便立刻從女神變成了「不下蛋的老母雞」,在徐家的地位也跟著一落千丈,此間徐磊所說的等著他回家的其實也不過是家中的老媽子和伙房的粗使丫頭罷了。

    其實李家小妹的遭遇在當前這個亂世,其實已經不算差的了,雖然所嫁非人,但是至少還有個棲身之所,總好過旁人那般日為奴、夜為妓的日子吧。只不過,當著李瑞鑫的面就是借他八十個膽兒他也絕不敢這麼說。

    「李兄是知道的,小弟一向鍾情於倩兒,年少輕狂之事且不提了,後來靖國公身死,小弟怕岳母大人和倩兒受苦才接到家中,若不是田雄那狗賊一再聲稱李兄一家是反對清廷的逆賊,不可為正妻,以小弟對倩兒的情誼,也絕不會為妾室啊……」

    從恩主到狗賊,田雄的身份在徐磊的口中完成了自天到地的轉變,到也總好過李榮的下場。

    此番不見音訊多年的李瑞鑫起死回生,著實讓他這個當年因為醉酒調戲進香的李家小妹而被李瑞鑫打得幾個月下不了床的登徒子嚇了個夠嗆,再加上先前陳文率領軍隊迎著炮火前進的那一幕,實在給了他太大的震撼,這才會有先前在極度的恐懼之下出賣李榮以求脫身的行徑。

    只是此番清軍慘敗,徐磊不清楚有多少知道他家中情狀的人落到了陳文的手中,此間若是亂說一氣到時若還是被李瑞鑫帶過去,一旦謊言被揭穿,只怕以著李瑞鑫的性子他徐磊就算是痛快的死都不可得了。

    「雖說是妾室,但是在小弟家中也是可以和正妻平分秋色的,衣食富貴從未有過差別,就是岳母大人此間也在家中奉養孝敬,小弟不出征時也是日日前去叩拜,一日不敢或忘……」

    徐磊的話不盡不實,只是死咬著他孝敬李瑞鑫的母親,且與李家小妹恩愛有加,如此這般只為了讓李瑞鑫放他一條生路,可惜李家小妹並無所出,否則一句外甥或是外甥女效果應該會更好。

    「還活著,娘、小妹,你們還活著……」

    得知家人得脫大難的消息,沉浸在一家人有望重聚的喜悅中的李瑞鑫恍惚之間鬆開了扼制著徐磊的雙手,在徐磊雙腳重新沾地的剎那他也坐倒在地上。

    此間的李瑞鑫業已全無防備,只是對於徐磊而言李瑞鑫無論是當年還是剛剛所表現出的武勇實在讓他不敢有絲毫輕舉妄動的念頭。此刻若是能說服此人當然最好,若是說服不了想必明軍那個亡命徒主將也會看在李瑞鑫的面上饒他不死,總好過偷襲失敗被李瑞鑫反殺。

    眼見著李瑞鑫已經沉浸在了親情之中,徐磊立刻把他的意圖和盤托出。「李兄,此地只有你我二人,岳母大人和倩兒還在等著小弟回家,小弟回去後也好把李兄在世的消息告訴她們,日後總會有個相見的時日。若是小弟不能回去,到時候只怕……」

    聽到徐磊的話,李瑞鑫也從恍恍惚惚的狀態中反應了過來,目光逐漸的深邃了起來。

    與此同時,騎兵隊去追擊清軍的那部份士卒也趕了回來,陳文在檢查過他們的斬獲之後便開始清點戰利品。

    此間南塘營的將士除卻那些看押弗朗機炮的之外已經全部歸隊了,只差李瑞鑫沒有回來,不過以著此人的武勇,陳文倒也很是放心。

    到現在為止,此戰靠著地形不利於逃跑,南塘營俘虜了近千清軍,有戰兵,也有輔兵,甚至還有一些提標營的軍官,幾乎都是參加了戰鬥的,而最大的收穫竟然是那個始終在將旗下指揮,並沒有參加戰鬥的提標左營副將李榮。

    一軍主帥被俘,剛剛聽到這個消息時陳文都不敢相信他的耳朵。只不過在興奮之後,他對這個傢伙也提不起什麼興趣了——明軍在四明湖慘敗,以著清軍的習慣被俘的人大概都已經不幸了,此刻那支南下的隊伍中就有很多一路上始終處於失去親人的悲痛中的明軍軍屬,所以這個提標營副將的命運也早已注定了,對於尚沒有養成資本家追逐剩餘價值習慣的陳文而言,反倒是那些清軍攜帶的輜重誘惑力顯得要大得多。

    「你們,把衣服都給老子脫了……」

    清軍的輜重車一輛也沒有跑掉,裡面的棉衣、被縟、火藥、箭矢、彈丸等亂七八糟的軍需品全都便宜了陳文,趕回來的騎兵還告訴陳文清軍還有兩門弗朗機炮和一些其他戰利品在路上也被俘獲了,此間正由著一部分騎兵在押解著那些炮手和輔兵把那些戰利品弄過來。

    聽到這個消息,陳文頓時感到慶幸不已,弗朗機炮啊,子母銃的火炮,雖然子銃用完了就要等好久才能繼續開炮,不過那幾個子銃就夠對手喝一壺了。幸虧這東西比較笨重,在他讓工兵隊製造的「平坦大道」上前進速度極慢,根本追不上急速前進的清軍,否則剛剛的炮擊明軍損失就會更大了。

    這一戰結束後,繳獲的甲冑兵器已經全部被扔在了清軍準備用來裝載戰利品的空車上,想起李榮送貨上門還附贈運輸工具的高尚行為,陳文突然覺得這個清軍將領似乎也沒他想像的那般不是東西。

    雖然這些甲冑多有破損,兵器不少也都有所損壞,但是對於甲冑只能勉強裝備鴛鴦陣殺手隊一半兵力的南塘營來說還是不無小補。只不過一想起繳獲的戰利品裡面居然沒有多少銀子的事情,李榮剛剛在陳文的心中建立起的那麼一點兒好感立刻就蕩然無存了。

    李榮,你特麼難道不知道一個提標營兵的斬首要賞十五兩銀子嗎?

    李榮,你特麼難道不知道提標營的軍官在斬首的賞額上是要增加的嗎?

    李榮,你特麼難道不知道這一戰南塘營以少勝多擊潰了你的提標左營老子是要給加賞的嗎?

    一點兒常識都沒有你帶的那麼多年兵的經驗都特麼喂狗了是嗎?

    如果再加上傷亡的撫卹銀子和計畫中的那些營兵的新福利,陳文突然發現好像老營銀庫那些剛剛算是落到他口袋裡的銀子好像就不太夠用了,尤其是在這些銀子還要支撐著這支大蘭山老營殘部生存到明年的情況下,陳文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只恨不得去抽李榮幾鞭子洩憤。

    既然大筆的收入中沒有什麼銀子,那麼就只能積少成多了,此間陳文就準備衝著這些俘虜和清軍的屍首下手,這些清兵雖然一路追來也沒有搶多長時間,但是四明湖之戰以前和那一戰的賞賜應該還有一些,直當是讓他們拿錢買命了。

    只不過陳文讓那些俘虜脫掉衣服的命令還是遭到了一些反抗,在這些俘虜看來這是陳文準備殺俘的徵兆,讓他們把衣服脫了就是唯恐他們的血弄髒了衣服。

    即便眼前是南塘營的那些手持著兵刃的士兵,那些俘虜還是選擇以著什麼「士可殺不可辱」之類的理由進行消極抵抗,而更多的則是乾脆跪地求饒,痛哭流涕。總而言之,這近千俘虜的言行匯成了一句話,不脫,不脫,就不脫!

    對此,陳文只得表示他這個人「劫財不劫色」,現在讓他們把衣服脫了只是檢查他們身上有沒有諸如匕首、小刀、金子、銀錠、銅錢、首飾、古董、多炮塔蒸汽坦克、齊柏林飛艇之類的違禁物品。至於他們的腦袋實在太貴,陳文這個「窮逼黨」對此沒有任何興趣。

    好話說盡,換來的卻依舊是以著沉默的方式進行的消極抵抗。既然如此,陳文登時就翻臉不認人,立刻表示只要不脫衣服的就是明軍的敵人,只有死路一條,同時他還拿出了倒數的辦法來增加這些俘虜的緊迫感。

    聽著數字一點兒一點兒變少,繼續選擇消極抵制的俘虜也越來越少,甚至陳文才數了一半就都開始脫衣服了。

    「怪不得去給滿清當狗腿子啊,就是一個字,賤!」

    吐槽過後,陳文命令沒有照顧傷員任務的臨時輔兵隊在鎮撫兵的監視下分檢俘虜的財物,衣服還給他們,但凡是有點兒價值的東西全部扔進那幾個空的籮筐裡。

    發現衣服竟然還還給他們,這些清軍俘虜似乎是鬆了一口氣,這麼多年的亂世,一般雁過拔毛到了這個份上的武將都沒有把拿到手的東西還回去的習慣。基於這種常識,他們自覺得小命算是保住了,對於拿走他們身上其他財物的行為也不敢流露出絲毫不滿。

    甲冑、兵刃早已裝上了大車,隨著籮筐一個個被裝滿,最早完成搜身工作的俘虜已經開始穿上衣服。就在這時,協助監督的張俊拿著件物事跑了過來。

    「將軍,這是個啥啊?」

    從看到那東西的第一眼,陳文就被它獨特的造型和材質所吸引,只見那物事呈長方體,扁扁的可以放進他以前那件衣服的口袋,或是公文包,幾乎不會佔用到什麼太多的地方。

    顫抖著接過那件物事,陳文感受著自手指而來的觸感,那熟悉的感覺立刻喚起了他許久以前的記憶,尤其是注意到那物事的一角有一處顯然是掉在地上砸凹了進去的痕跡,更是讓他百味雜陳。

    充電寶!

    這塊被他當做鎮紙賣掉的充電寶怎麼會在這裡?!

    看著那USB接口的凹槽邊緣似乎還有些干透了的血跡,陳文立刻意識到了這是怎麼回事。

    那是六月底的一天,在一戶農家的家中靠著永字八法客串了一天教書先生後,陳文用這塊號稱是家傳鎮紙的充電寶換了一天的乾糧,踏上了繼續前往大蘭山的道路。

    直至今日,他還記得那少年在將這塊充電寶拿到手時摩挲它光潔表面時所流露出的喜悅,以及他的父母看著這一切時欣慰的神情。

    那些血跡,應該就是他們的吧!

    「這東西是從哪個雜種的身上搜出來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6:04
第八十三章 問題

    清軍俘虜中上到李榮,下到隊長的所有軍官都被集中在了一起,反綁著雙手,再以著一條繩子一個連著一個拴在脖子上,而他們的家丁、親兵則也被挑揀了出來,以著同樣的手法捆綁在了另外幾根繩子上。

    按照這個時代的明清兩軍中的慣例,如果李榮不肯投降,他的親信軍官和親兵、家丁基本上是不會投降的,所以這些人的命運只有死路一條。

    陳文不打算放過李榮,尤其是從四明山之戰明軍的潰兵中知道那一戰時李榮乃是清軍中軍的主將,即便不是王升那樣導致明軍慘敗的罪魁禍首,他也需要用這個人的首級去振奮此番沒有被清軍剿滅的浙東明軍的人心,以防止他們在恐懼之下投降滿清。

    封建社會一層一層直到皇帝的效忠鏈陳文多多少少還是有所耳聞的,比如他的這支南塘營,如果他沒有盡力的革除那些封建軍隊的陋習,現在也應該是一支士兵效忠隊長、隊長效忠哨長、哨長效忠千總、千總再效忠他的局面。

    這樣的軍隊雖然比較有利於一個武將成長為獨立的軍閥,但是卻和民族國家、近現代軍隊這些陳文始終渴求著,並且視之為救命良方的存在格格不入,也正是他所深惡痛絕的。

    既然李榮已是必死之局,那麼這些軍官和親兵、家丁就也只有死路一條了,所以他在命人搜檢過後,便將他們分散監管,以防止鬧事。

    俘虜中的輔兵,陳文從中挑選了一些看起來對明軍畏懼甚深,或是感覺比較老實的出來,讓他們拿著鞭子抽過一個剛剛帶頭鬧事的清軍軍官後,便在臨時輔兵隊的監督下幹起了拉車的勾當,用陳文的話說,想活著就要讓他看到你們對於明軍的用處。

    得到了這句承諾,這些被挑選出來的輔兵立刻興高采烈的開始顯示他們的用處,即便是被安排拉車也毫無反感之色,而那些沒有被挑選出來的輔兵也在得到了有用就能活命的信息後燃起了一絲希望。

    剩下的戰兵則是每十人分配到了一條繩子,這些人中不乏有殘殺明軍和百姓的凶手,只是陳文此間也沒那份時間去鑑別,就像剛剛被張俊指認出來的那個清軍,他也沒有選擇直接處死。不過也不代表他們能夠逃脫審判,因為陳文已經想出了一個新花樣。

    在南塘營長槍白刃的督促下,清軍的俘虜順從的被輔兵和火兵綁好,而那些繳獲的戰利品也大多完成了裝車。當然,明軍的陣亡將士也被暫時裹在草蓆之中放在了了車上,等到了明軍的佔領區後再行厚葬,而受傷的士兵也都坐在了大車上代步。

    想來還是要再次感謝一番李榮,若不是他報著能從大蘭山明軍這裡撈到好處的念頭才帶來的這麼多空車的話,陣亡將士的屍首和傷兵怎麼可能全部裝車。

    「李榮贈車馬於此」

    於是乎,堅信著付出了就一定要有回報的陳文在那塊依舊插在道路旁寫著「過線者死,勿謂言之不預也」的牌子旁邊為李榮重新立了一塊寫著這七個墨字的木牌,也算是為他做好事的行為留名於後世了。

    就在陳文為李榮樹碑的時候,李瑞鑫也趕了回來,奇怪的是此刻的李瑞鑫並沒有騎在馬上,反而是和一個清軍的軍官步行返回,甚至那個軍官竟然沒有被捆綁起來,只是步行跟在李瑞鑫身後。

    這是什麼路數?

    須知道提標左營的副將李榮都是被那些騎兵將其捆綁起來交給陳文的,難道說這個軍官地位比李榮還高?他不會是田雄吧。

    「將軍,卑職懇請借一步說話。」

    陳文掃了一眼那個清軍軍官,李瑞鑫的表情很是怪異,行事也不似他平日的風格,顯然是和這個清軍軍官有關。

    滿懷著疑惑的陳文和李瑞鑫來到了溪邊。只是剛一走到那裡,李瑞鑫竟然跪倒在地,一個勁兒的磕頭。

    「李兄弟,你這是干什麼?有什麼事情起來說。」

    對於李瑞鑫、吳登科這樣在他白身時便相熟的人,陳文在沒有外人的時候一向是以著兄弟相稱,就和當初相識時一樣。這樣做一方面是拉攏人心,而更多的還是出於習慣。

    「將軍,卑職懇請將軍饒過那個清軍軍官。」

    陳文知道,李瑞鑫的經歷使得他對於那些綠營兵或是漢八旗軍的漢奸一向是恨之入骨,在大蘭山下的鎮子裡居住的那段日子甚至還不斷出山襲擊落單的綠營兵,此間為何會為了那個看起來並不像是什麼高級武將的軍官求情?這讓陳文頗為詫異。

    將李瑞鑫扶了起來,陳文立刻問道:「李兄弟,你且把事情說清楚了,本將方可決定如何處置此人。」

    聽到陳文的問話,李瑞鑫連忙把徐磊對他說過的事情簡要的報告給了陳文,只是瞞下了徐磊在路上打聽陳文底細的事情。

    聽完這個故事,陳文的詫異之情更甚,本來在陳文聽過李瑞鑫的過往後便認定了他的家人,尤其是還是三個女子在那樣兵荒馬亂的情況下是不可能生存下來的。只是此間李瑞鑫言辭懇切,顯然是相信了那個清軍軍官的話。

    在陳文的印象裡,李瑞鑫為人平日雖有些傲氣,但同時也是個頗有主見之人,否則這幾年那麼多武將的延攬都被他回絕了,最後反倒願意成為當時還只是白身的他的屬下。陳文相信李瑞鑫是不會騙他,也沒有必要騙他的,否則直接將這廝在私下放了,也不會有人知道,此間既然還是帶了回來,顯然是出於忠誠才會做出的選擇。

    回想起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尤其是前些天孫鈺曾在私下向陳文提及過的那一日追捕褚素先時的細節,這使得陳文很難說出拒絕的話語。

    忠誠,是需要回報的。這個道理陳文在清楚不過了,哪怕是在現代社會這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但是,今天他可以為李瑞鑫開一道後門,明天就一定會有人依仗著功勞違抗軍令,這也是必然會發生的,尤其是在這樣的一場大捷之後。

    軍紀,還是人情,陳文的理性相信他一定會選擇前者,可是人絕非是冰冷的機械,李瑞鑫長久以來的忠誠和勇敢給了陳文太多的感動,如果因為他的冷漠而導致了李家那雙母女死於非命,陳文自覺得他也無法再去面對李瑞鑫了。

    算了,先弄清楚那廝說的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吧。畢竟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李瑞鑫被親人逃出生天的驚喜和隨之而來的親情影響到了判斷能力也是很可能存在的事情。雖然這樣的情況會使得李瑞鑫更加心傷,但也總好過希望沉澱日久後那突如其來的失望吧。

    「李兄弟,且讓那廝過來,本將要看看他所說的話有幾分可信。」

    聽到這話,李瑞鑫連禮都顧不上行,連忙去把被幾個明軍看管著的徐磊拽了過來。

    「本將聽說,徐千總是李千總的妹夫?」

    此刻的陳文坐在張俊不知道從哪弄來的一個馬紮上,臉帶笑意的向徐磊問話。如何鑑別一個人是否撒謊在現代有很多種方法,雖然陳文記不得太多,但是在此間也應該夠用了,畢竟心理學這個概念在此時尚未被提出,人們鑑別謊言更多靠的還是經驗。

    只不過此刻的徐磊卻絕不敢去相信陳文那副勾起了笑意的面容,剛剛陳文迎著炮火前進的那一幕實在將他震懾得不輕,這些年徐磊並非沒有見識過勇將,遠的不說,像黃得功那樣在明末以悍勇聞名於世的武將他也曾經親身追隨過,可是在這等狹窄的道路上站在第一排迎著炮火前進的怪物,實在是僅見了。

    此刻的陳文在徐磊的眼中分明是隨時可能翻臉不認人的怪物,因為自古以來勇將大多脾氣暴躁,黃得功當年連聖旨都敢撕,眼下這個比黃得功更狠的,只怕脾氣也會相應的更加喜怒無常,否則怎麼可能鎮得住他那個武勇過人的「大舅哥」呢?

    「小人見過陳大帥。」說著,徐磊便拜倒在地,恭恭敬敬的磕起頭來,比見田雄時都差不了多少。

    只是陳文對於磕頭這種禮節一向還是保持著現代人的看法,無論是他給別人磕頭,還是別人給他磕頭,都會讓他感到有些不怎麼爽利。於是乎,他也懶得再去寒暄,直截了當的開始詢問李家母女的情況。

    陳文對於徐磊的恭敬顯得頗為不耐煩,卻讓徐磊誤解為是這個亡命徒即將翻臉的前兆。眼見於此,徐磊立刻把對著李瑞鑫的那套說辭再度拿了出來,開始給陳文講起了他和李家小妹之間的「愛情故事」。

    陳文萬萬沒有想到,當初他用愛情故事忽悠李瑞鑫,今天卻被李瑞鑫的妹夫用愛情故事忽悠了他,倒也算是天道好還了。

    聽過了一遍,陳文始終盯著徐磊的眼睛,如果從後世的判斷方法來看應該說的都是真話,只是他並不清楚這些話是徐磊回憶自和李瑞鑫的對話,還是回憶自曾經的現實。

    一計不成,陳文再生一計,只聽他在徐磊講完之後,開始翻來覆去的問問題,而且絲毫不給徐磊思考的時間。一個問題問完,下一個問題立刻出口,然後再將先前的問題倒過來問,分明是把電視劇裡審訊犯人的那一套拿了出來。

    問了一溜夠,徐磊雖然有些地方表現得不是很好,但也讓陳文信了他一部分的話,只是在細節上還是讓陳文表示懷疑。接下來,陳文又詢問了一些李母和李家小妹的一些習慣和特徵,以此由著李瑞鑫來鑑別,雖然這些徐磊回答之前大多都要回憶片刻,但也只是出錯過一兩處,而且錯得還不是那種特別離譜的。

    看樣子李瑞鑫的老娘和小妹應該是倖免於難了,陳文在為李瑞鑫感到高興的同時,發現難題又一次回到了他的身上——是軍紀還是人情,或者說,這廝到底是放還是不放?

    眼見著已經找不到什麼問題可問了,可是把自己帶進死胡同的陳文卻依舊無法作出決斷,他很清楚這是不能猶豫的,事關李瑞鑫僅有的兩位還在世的至親,猶豫片刻可能都會影響到兩人日後的關係,於是乎陳文決定轉移話題。

    「徐千總的回答本將還算滿意,只是還有一事徐千總可否為本將解惑?」

    前面的對答實在消耗了徐磊不少的精神和腦力,此間得到了陳文這個還算滿意的結果,徐磊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只是眼見著勝利在望,他也絕不敢掉以輕心。

    「陳大帥詢問小人乃是小人的榮幸,實在當不得解惑二字。」

    「那就請徐千總把四明湖畔的那一戰的細節給本將講個清楚吧,如何?」

    四明湖之戰?

    無論是李瑞鑫,還是徐磊,他們二人中的任何一個都沒有預料到陳文的思維竟然跳到了這個上面,就連始終在旁邊此後的張俊聽到這個問題也是一愣。

    只不過,這樣的錯愕在徐磊的面上不過浮現了片刻就消失的無影無蹤。轉而代替這些的卻是一副驚恐尤勝先前的神色——四明山聯軍全軍覆沒,按照常理,此刻正當是剛剛取得大勝的這個亡命徒將軍報復清軍的時候,他徐磊難道就會是第一個犧牲品嗎?

    徐磊並不敢去求饒,他知道求饒也沒有用,唯一能夠讓陳文把注意力從他身上轉移走的方法就是按照要求將四明湖之戰的詳情講述清楚,同時再突出一些能夠勾起仇恨的目標,而這些目標,徐磊已經想好了,所以他決定把這個吸引仇恨的艱巨任務交給李榮和王升。

    「陳大帥既有聞訊,小人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接下來,徐磊便將四明湖之戰的起始、過程和結果詳細的講給了陳文,其中王升通敵、李榮的提標左營主攻、王升臨陣倒戈以及中營方守備之死被徐磊給了幾個特寫鏡頭,這段娓娓道來的戰況講得比大蘭鎮上那個偷師學藝的說書先生還要精彩,真不知道這廝在田雄軍中當親兵時是不是就是干這個的。

    只是黃中道和那個方守備的死還是讓陳文神傷不已,他與黃中道不過數面之交,黃中道不僅給他講述了不少這個時代軍隊的作戰方式和戰場經驗,更有著贈銃之情;而那個方守備,兩人之間曾是對手,陳文甚至為了爭取南下金華的統兵權而刻意以劣勢兵力迎戰中營,最後將其擊潰,只是讓陳文沒想到的是,這個姓方的守備最後會在全軍崩潰之際毅然選擇衝擊李榮的將旗,最後更是嚴詞拒絕李榮的招攬而被殘忍殺害。

    聽到這一切的陳文只覺得呼吸困難,彷彿落入了深潭之中,既看不到浮出水面的希望,也踏不到幽深的潭底。可就在這個時候,徐磊立刻把包袱抖了出來,時間恰到好處。

    「……小人雖然身在虜營之中,卻是一日不敢或忘自己漢人的身份。此戰劉都督、黃都督等人慷慨殉國,就連王經略也力盡被俘,小人怯懦,不敢營救,卻也知會過看守王經略他老人家的軍官好生伺候,也算是聊表寸心。」

    王翊沒有死?

    這個答案著實把陳文鎮住了,不只是陳文,就是李瑞鑫和張俊也無不如此。

    陳文沒有上帝視角,他先前對於四明湖之戰的瞭解全部是來源於王秀全報信時的講述和那些潰兵口供,這些人既然沒有被清軍抓住,顯然是逃得快的,而早已逃跑的他們卻又怎麼可能會知道王翊最後的下落呢?

    王翊沒有死,這個消息確實值得大蘭山眾們歡欣鼓舞一段時間,只是陳文很清楚,王翊在歷史上死得很壯烈,和張煌言、馮京第這些魯監國系統的文臣一樣,他是絕對不可能投降清軍的,那麼對於王翊來說被俘其實也只有死路一條了。

    那麼,徐磊這個人是放還是不放,以及要不要用李榮來把王翊換回來,這兩個問題便成了陳文此刻必須解決的問題!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6:04
第八十四章 勝利

    在曾經的歷史中,王翊會在大蘭山被攻陷後被迫前往舟山向王朝先求援,試圖利用清軍積聚四明山的時機偷襲杭州。只是等他抵達舟山時,王朝先已經被張名振和阮進謀殺,王朝先的部眾也或是投降清軍、或是被張名振和阮進瓜分,偷襲杭州一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此後清軍集結寧波,意圖進攻舟山,王翊得到消息後連忙趕回四明山試圖為舟山明軍分擔壓力。只是等他回到四明山時,看到的卻是山中諸將降殺且盡的慘狀。於是,迫不得已的王翊才會去奉化一帶招兵,並且在北溪被捕。此後更是義不辱身,最終在清軍集結完畢後,被殘忍殺害於定海【注1】。

    自從陳文的出現,這段歷史已經發生了極大的偏移,歷史上被各個擊破的四明山明軍各部在此間集結了超過兩萬的大軍,結果卻在四明湖一戰中全軍覆沒,不僅原本應該病死於十二月的劉翼明提前戰死,就連在永曆五年七月被俘的王翊也提前了將近一年被俘。

    四明山明軍依舊沒有擺脫全軍覆沒的命運,但是清軍也付出了更大的傷亡,如果不算這場四明山殿後戰的話,提標營也損失了數百戰兵。這些損失會在此後將近一年的休戰期中得到補充,可是這場殿後戰卻導致了浙江提督標營被徹底打斷了一條腿,想要徹底恢復實力只怕沒有個兩三年是不行的了。

    只不過,隨著王翊倖存的消息自徐磊口中說出,陳文所面對的問題又多了一個——要不要用李榮去換王翊。

    身為大蘭山明軍的一員、王翊的部將,這是再應當則份不過的事情了。而從正常情況下,陳文也應該讓徐磊去送那份和田雄交換人質的書信,這樣就可以兩全其美了。

    想到這裡,陳文立刻喚來張俊準備筆墨紙硯,以著王翊部將的名義向田雄提出以李榮來交換王翊的要求,並交由徐磊帶走。

    眼見著陳文將書信交給徐磊,李瑞鑫立刻拜倒在地,感到得淚流滿面。陳文能夠理解李瑞鑫的心情,人誰無親人,將心比心,若是他的親屬處於李瑞鑫家人的境地,他也肯定會希望能夠換取一些希望吧,哪怕這個希望很是渺茫。

    「徐千總,你覺得本將的南塘營如何?」

    接到書信的那一刻,徐磊繃緊了許久的神經彷彿一下子就得到了放鬆,可是聽到陳文這句問話時,剛剛放鬆下來的神經又立刻緊繃了起來。

    「陳大帥智計超群、武勇過人,陳大帥的這個營頭也是難得的精銳,小人思量著就算是真韃子來了也未必是南塘營的對手。」

    聽到這話,陳文只是搖了搖頭,他對恭維的話語本就沒什麼興趣,此番勾起徐磊回答也不過是為了他後面的話做些鋪墊而已。

    「一群新兵蛋子而已,徐千總過譽了。」陳文的嘴角勾起了一絲笑意,繼而說道:「只不過這戰場之上,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同樣的道理,清廷說到底都是些韃子,自遼事起,建奴作亂已經幾十年了,一個胡族在作亂之初的衝勁兒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雖然此時他們已經佔據了中國十之**的土地,但是就憑著他們的丁口數量,這鹿死誰手,只怕還猶未可知呢?徐千總是聰明人,還是好自珍重吧。」

    聽完陳文的話,徐磊立刻換上了一副如醍醐灌頂般的神情,口中的言辭也是什麼「恨不得此刻就投效陳大帥麾下,只是奈何家中親眷都在清軍的佔領區,所以暫時只能忍辱負重」云云。

    對於徐磊的這些屁話,陳文是哪怕一個標點符號也不會相信。

    此間清軍依舊勢大,即便是這四明山地區現在也被清軍佔領了。雖然這次殿後戰陳文也確實把浙江提督標營打殘了,但是和清軍比較實力,浙東明軍的劣勢依舊過於明顯。

    不過,陳文說出此番話,其實也不過是為了讓徐磊善待李家母女罷了,因為陳文根本不信徐磊所說的那些「愛情故事」,此刻不過是礙於人還在對方的手上,他才會選擇妥協。而這對徐磊而言實在是惠而不費,所以他相信徐磊知道如何選擇,畢竟他手中的這支南塘營的戰鬥力還是有目共睹的。

    千恩萬謝的接受了陳文贈送的一匹繳獲的戰馬,徐磊便踏上了信使的道路,只是這個信使卻絲毫沒有打算把信送過去。

    雖然徐磊出手砍傷李榮戰馬時,正值著清軍兵潰之際,滾滾北逃的人群怕是也未必有人會注意到他的行為,只是身處當局者的李榮和他的親兵顯然都注意到了這一切,畢竟那時他們就在當場。所以徐磊很清楚,李榮一旦回去,那麼他很可能就是死路一條。

    一路上旁敲側擊的打探,雖然李瑞鑫對於陳文和南塘營的事情守口如瓶,但是對於清軍的慘狀卻沒有過多深思,以至於徐磊很清楚李榮被俘的同時,他的那些親兵幾乎都已經戰死了。基於這個考慮,他才敢賭一把陳文到底知不知道李榮被俘的真相,而此刻也確實被他賭贏了。

    對此一無所知的陳文在放走了徐磊後,他便向繼續南下的老營派出了報捷的使者。與此同時,南塘營對陣亡將士、傷員、繳獲、斬首的裝車也基本完結了。

    此戰南塘營以不到五百戰兵迎戰五倍於己的清軍,斬首五百九十二,俘虜近千,甚至包括清軍主帥提標左營副將李榮都被賣隊友的徐大千總送到了陳文的囚車裡。相對的,己方的損失不過是陣亡三十一人,輕重傷九十八人而已。

    戰果不可謂不豐厚,只是這一戰也暴露出了很多的問題。而這些問題之中,首先便是配置。

    此戰清軍可謂車馬炮全齊,騎兵、炮兵都有,可是南塘營並無炮兵,而騎兵的數量和質量也要比對手低得太多。

    只是被陳文從頭到尾這一路上的「道路整修」工作限制得太過厲害,虎蹲炮雖然跟上隊列,但是那兩門弗朗機炮則被落在了後面,至於陣前的那片陷馬坑,也使得清軍的騎兵在這一戰中全無作用。

    可這也就是在這樣的地形下才會如此,日後在其他地形,清軍一旦將騎兵的機動優勢發揮出來,那時戰況就會截然不同了。

    火炮此戰倒是繳獲了一批,數門虎蹲炮、兩門弗朗機炮,數量不多,可對於南塘營來說實在是雪中送炭。只是炮手還需要重新訓練,至少陳文可不打算用提標營的廢物炮手加入他心愛的南塘營。

    至於戰馬,還是不提這個傷心的問題了,清軍的騎兵始終處於後隊,軍潰之際這些騎兵一溜煙兒就都跑沒了,也只有李榮和一些來不及逃跑的軍官以及他們的親兵的戰馬被留了下來,數量實在少得可憐。

    兵種配置之外,兵器也是個大問題,鴛鴦陣殺手隊的效果依舊為陳文所滿足,只是此戰南塘營的中軍火器隊由於大蘭山鳥銃的產能,依舊只編練了兩個隊的鳥銃手,而剩下的八個隊則還在使用弓箭,這使得他們在攻擊那些披著雙甲的提標營兵時顯得格外的有心無力。

    雖然浙江的天氣也就這個時候才可能披兩層甲冑,但是誰知道下次交戰時會不會還是這樣的時候,總不能每次都指望著弓箭手射清軍的臉吧,所以火器還是要解決的。

    接下來便是訓練,不僅僅是反炮兵訓練需要抬上日程,就連平日已經三令五申過的鴛鴦陣士兵攻擊結束後必須返回隊列以保證陣型完整的事情在這一戰中也出現了普遍性的違反,只是既然已經取勝,陳文並不打算再行苛責,可是更加嚴格的訓練顯然勢在必行。

    此外,這一戰南塘營幾乎沒有個隊的士卒都有所損傷,其他各隊不提,鴛鴦陣殺手隊是一個極其需要配合的陣型,不是是個人加進去就可以立馬形成戰鬥力的。每次人員的替換都會導致一段時間內戰鬥力的下降。

    現在的問題在於,此間他面對的敵手和戚繼光時代大有不同,雖然只有幾十年的時間,但是火炮已經成為了正規軍的常規兵器,這等無視甲冑、盾牌的兵器對於在純粹冷兵器交鋒中無往不利的鴛鴦陣來說威脅實在不小,陳文可以靠著縱陣來減少受打擊面,但是一旦被炮彈命中,長牌和藤牌也不會比一張紙的防護性更好。

    損傷就意味著戰鬥力下降,而鴛鴦陣的戰場癒合能力又不怎麼強,這個勝在精巧的陣法也恰恰是過於精巧而導致了其在面對火炮時的無力,或者是提升戰場癒合能力,或者是在主陣地使用其他戰陣來應對,再或者就是學著戚繼光把車炮營、馬營、輜重營折騰出來和步兵營相配合,否則日後和清軍在平原地形交戰時就會吃很大的虧。

    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便是臨陣的指揮問題,這個問題對於陳文而言乃是所有問題中的重中之重,也正是因為戰場經驗的差距,今次才險些被李榮翻盤。所幸解決的辦法陳文早已想到,只是如何才能做好還需要在摸索中前行。

    總而言之,這一戰陳文主要勝在了對地形的掌控和清軍作戰方式的瞭解,更重要的還是鴛鴦陣的陣法和自身的勇氣。相對而言,李榮則輸在了輕敵這一點上,在不瞭解對手詳細情況下貿然急行軍進攻,結果被南塘營一頓亂拳打死在地。

    只是這一戰後,如此規模的傷亡勢必會使得清軍,起碼田雄的提標營對於南塘營產生不小防備心理,以後怕是再不會有這樣好的打悶棍的機會了。

    不過勝了就是勝了,以五百兵殿後迎戰兩千五百餘清軍,己方陣亡三十餘人,傷不及百人,而清軍被斬首接近六百,俘虜更是近千。

    雖然斬首中很有一些來自於佔領戰場的明軍按照慣例把清軍無法逃脫的傷兵,但在《日內瓦公約》橫空出世之前,這也是極正常的事情,畢竟絕少有人願意去給剛剛還是以命相搏的敵人浪費時間和傷藥,與其讓他們哀嚎著死去,補刀反而是更加人道的選擇。

    此間已是大捷,無論是出於激勵將士更加努力的訓練的考量,還是剛剛從徐磊口中得到的紹興綠營已經前往新昌解圍的消息,都應該再度振奮一番士氣。

    「南塘營的將士們。」陳文策馬立於人群中央。「四明湖一戰,王師遭叛徒出賣,全軍覆沒,我部奉命掩護百姓撤退。可是韃子意欲剿滅我大蘭山王師之心不死,竟派出絕對優勢的兵力,由沾滿了我四明山王師鮮血的劊子手,提標左營副將李榮帶領,前來追殺我大蘭山王師餘部。」

    「為掩護百姓撤離,本將決意殿後,於當道列陣迎戰韃子。此戰之中,上賴祖宗神明庇佑,漢家英靈指引,下靠各位將士用命,奮力廝殺,更有迎著韃子炮火前進之壯舉,我部方能取勝。」說著,陳文環顧一禮。

    「此戰,我南塘營以不足五百兵擊潰五倍於己的韃子,斬首五百九十二級,俘虜九百一十九人,繳獲無算,更是生擒了韃子主帥提標左營副將李榮,並救回了上百名為韃子所擄的漢家姊妹。」

    「諸君,我等今日的奮戰不僅僅為身後的百姓贏得了生機,更是為那些戰死於四明湖畔的忠勇將士們報仇雪恨!」說道這裡,陳文深吸了口氣,繼而以著更大的聲音釋放出了他心中壓抑已久的情感。

    「為生者伸冤,為亡者雪恨,殺賊護民,重建太平。我南塘營——威武!」

    「威武!」

    「威武!」

    「威武!」

    「……」

    當場陣亡的雖然不多,但是輕重傷員超過了這支軍隊參戰人員的百分之二十,而他們贏得的卻是斬首超過己方兵力,俘虜更是接近兩倍的輝煌戰果。

    長達三個多月的付出得到了回報,這一戰中噴濺而出的汗水與熱血也沒有白流。此間,每一個南塘營的士卒盡皆舉起手中的兵器振臂高呼,就連那些躺在大車上休息的傷兵們也在同伴的攙扶下來做起來高呼這勝利的口號。

    一時間,四明山南部的天空中,勝利者的豪言壯語以及對未來的希望,直衝雲霄!

    注1:這裡的定海其實是現在的寧波鎮海,並不是舟山的定海。寧波鎮海在明朝時是叫做的定海的,只是南明時期由於舟山幾度被明軍佔據,所以清廷將舟山一地改為定海,而寧波的定海則改為鎮海,為的是從名字上討個吉利。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6:05
第八十五章 曙光

    永曆四年十一月初六,夜。

    撤離四明山的百姓在王翊、褚九如和孫鈺等大蘭山官員的指揮下繼續南下,此間已至深夜,再加上南下新昌的信使遲遲未歸,這支撤離四明山的大隊人馬並不敢舉火前行,只得在這片即將出山的山谷裡休息。

    向新昌方向派出的探馬還沒有回來,而北面的陳文和南塘營也沒有消息,這使得整支隊伍的氣氛壓抑異常,只是在大蘭山官吏的監督下,再加上自陳文率眾殿後開始就滿心不忿的那兩個哨的南塘營鴛鴦陣殺手隊在側,這支撤離四明山的百姓大隊方可以繼續維持秩序,不至於四散逃亡或是亂成一團。

    自安排完宿營的事務,孫鈺便站在進入這片山谷時的入口等待著南塘營凱旋的消息,一動亦不曾動過。此時南塘營依舊音訊全無,其他本來和他一起等候消息的官吏早已經回去和王江商議一旦南塘營覆沒,日後當如何行止的事情,只有孫鈺已然站在這裡,因為他根本就不相信南塘營覆滅,他眼中應劫而生的星君陳文會死在這路上。

    看著自己的丈夫猶如望夫石一般站在那裡,送去的飯也還在那塊大石上沒有觸碰過,易氏嘆了口氣,走到近前將斗篷披在了孫鈺的身上。

    這幾日她本就不是很舒服,就連月事也停了,只是清軍在身後追趕,易氏不欲讓她的丈夫憂心,也沒有哪個心思去找郎中,直到此番停下休息,才到一個相熟的郎中那裡把了把脈,只是得到的消息卻是讓她喜憂參半。

    「相公,陳家叔叔他們還沒有消息嗎?」。

    將斗篷褪下來重新披在易氏的身上,孫鈺搖了搖頭,滿臉的憂色不言而喻。

    「相公,妾身……」易氏猶豫了片刻,還是把話說了出口。「妾身好像又有了。」

    聽到這話,本來已經重新轉過身凝視著北面道路的孫鈺先是一愣,隨即連忙轉過身,向易氏問道:「娘子,可找過郎中?」

    見易氏嬌羞著點頭應是,孫鈺內心中滿滿的擔憂立刻被喜悅沖散,也把平日那副持禮甚恭的形象拋諸腦後,在這冬日的星光下一把將他的妻子擁入懷中。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古人對於血脈傳承的執著遠遠不是現代人可以比擬的,只是孫鈺和易氏少年夫妻,歷經患難,一向是恩愛有加,甚至在易氏流產後曾經有意讓陪嫁的丫鬟為妾的舉動也被孫鈺所阻。這在這個時代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按照慣例,陪嫁丫鬟一般都會成為家主的妾室,鮮有特例。

    易氏少小便極討家人歡喜,向來聰慧敏感,她如何不知孫鈺此舉的含義,只是這般深情之下,使得她對於不能盡快為孫家綿延子嗣感到份外的焦急。只是此番雖然再度有孕,可卻在這個當口,使得易氏在欣喜之餘不由得憂心忡忡。

    將妻子擁在懷中,孫鈺內心的情緒也逐漸被她的妻子所感染。狂喜過後,幾個時辰前陳文率領南塘營為百姓殿後的事實再一次把他拉回到殘酷的現實之中。

    易氏有孕本是好事,只是北面南塘營勝負未知,勝了自然無事,若是敗了只怕這些百姓都很難倖免,他孫鈺早已報著為民請命的決心,甚至連陳文的書信他都打算交給一個相熟的官員代送,可是到了那時有孕在身的易氏卻又如何逃脫劫難?

    對未來感到有心無力的孫鈺只得抱緊易氏,試圖在這寒冷的冬夜中為他的妻子和未來的孩兒遮蔽一些冷風,增添一些暖意,而這也是此刻的他唯一能做的。

    突然,這寂靜的冬夜被一陣自北向南、自遠而近的馬蹄鐵敲擊地面的聲響所擊碎,站在山口,孫鈺和易氏聽得最為真切,而隨著這聲音越來越近,更多本就輾轉反側的百姓也紛紛起身,惶恐的看著北面。

    孫鈺知道,陳文先前有約定,無論勝負,南塘營都會留下信使在陣後,在局面明了時趕來報信,以決定這些百姓的行止。按照約定,若是南塘營得勝,便等待其歸隊後繼續南下;若是不幸敗了,則迅速遣散百姓,能逃多遠逃多遠,儘可能少的被清軍屠殺。

    是勝是負,消息即將到來,凝望著北方的孫鈺雙手早已握緊,就連本就不長的指甲也都徹底沒入了手掌的皮肉中。唯有他的妻子依舊保持著剛剛的姿勢,試圖為她那個滿心國家百姓的丈夫分擔一些壓力。

    北來的信使一路狂飆,他接到的任務乃是最快將消息告知南面的百姓,眼見著遠處那片臨時營地的點點篝火之光,那信使更是打馬而行,絲毫沒有理會這對冬夜裡的小夫妻,只是在飛奔而過的剎那將消息喊了出去。

    「大捷!陳將軍領南塘營擊潰追擊而來的韃子,斬首六百,俘虜一千,繳獲無算,大捷!」

    大捷?

    大捷!

    斬首六百、俘虜一千、繳獲無算。這樣說來,清軍被徹底擊潰了!

    信使快馬加鞭的向南飛奔,直到臨近了最外層的篝火才翻身下馬,只是那捷報卻遠比他的速度還要快,幾乎只是以人傳人的方式便極快的傳遍了這片營地,就連那些還在商議日後如何行事的大蘭山官吏們也紛紛跑了出來,聞訊捷報的細節。

    一時間,即便篝火還是那些篝火,可是整個山谷卻被那些聞聽到捷報喜訊的百姓們所感染,變得溫暖了起來。

    山口的路旁,孫鈺和易氏依舊緊緊相擁,只是此刻的他們已再沒有了先前的那般緊張和憂色。幸福,或許已經不遠了,就像是陳文曾經用過的那句俚語一般。

    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

    ………………

    得知了提標營加緊步伐追擊的目的竟然會是王江和王翊的女兒後,陳文激勵了一番士氣,便率軍南下追趕大隊,甚至到了夜裡也毫無顧忌的舉火前進,反正南塘營的士兵有換著乘坐休息的車輛,全程走路的只有那些俘虜罷了。

    直到天色濛濛亮,前隊的騎兵才傳來與營地的大蘭山官吏勾連完畢的消息。

    百姓安然無恙,營地秩序井然,陳文長舒了口氣,追擊而來的提標營一部已經被擊潰了,杭州駐防八旗還不知道被游擊戰折騰成什麼樣子,既然營地沒有遭到襲擊,顯然是紹興綠營還沒有發現這隊南下新昌撤離四明山的百姓。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一切,還大有可為!

    通報了即將抵達營地的消息,南塘營的軍官和士兵們紛紛從大車上下來,做了幾個平日裡伸展筋骨的動作,也好提提精神,只有那些傷兵還躺在大車上,因為受傷導致了他們的身體較之常人要虛弱得多,此間必須要繼續休息,以更好的養傷。

    踏著霧靄的晨曦,南塘營自遠處的拐口魚貫而出,不遠處便是山口,此間已滿是前來迎接的百姓。眼見於此,南塘營的將士們更是抖擻精神,即便一夜未眠,也不能丟了得勝之師的威風不是。

    不遠處便是雲集了百姓的山口,南塘營踏著輕快的步伐前進,很快便來到了近前。見大蘭山的官吏們正在等候,尤其是大病初癒的王江正在為首的位置,陳文立刻翻身下馬,單膝拜倒在地,向這位大蘭山明軍的主事之人匯報戰果。

    「稟報王副憲,昨日下午,末將領南塘營當道列陣截擊韃子。上賴監國殿下福澤,下靠將士用命,僥倖擊潰韃子提標左營及提標右營一部。斬首五百九十二,俘虜九百一十九,生擒提標左營副將李榮以下軍官十二人,繳獲無算。」

    「好!」

    捷報的細節王江在信使到來的第一刻便已知曉,只是親耳聽到陳文的匯報,王江還是難掩激動的神情。大蘭山明軍這兩年算是發展得不錯,幾次戰事也是有聲有色,鮮有敗績,只是斬首和俘虜如此之多的大捷卻從沒有過,甚至最大的一次也不及此次的數分之一,更何況這還是在四明湖畔的那一場慘敗的背景下,顯得更為難能可貴。

    只是看到這樣的一場大捷,王江的心中再度被羞愧充滿,當初陳文被那些明軍將領排擠時,他出於大局考慮勸說王翊不讓南塘營參戰,若是當時他能夠強硬一些,勸說王翊不去理會那些明軍將領的話,結局很可能就不會那樣了。

    一想到自己的一念之差卻害死那麼多將士,尤其是多年的老友王翊也未能倖免,王江的心中就彷彿如刀割一般。

    眼見著王江再度流露出羞愧難當的神色,陳文連忙上前低聲將王翊力盡被俘的消息告訴了王江。

    行在路上,陳文好容易抽出功夫審問了一番李榮,可得到的答案卻是李榮被徐磊暗算才被明軍俘獲,一想到他居然還讓徐磊回去送信給田雄,準備以李榮來交換王翊的事情,陳文就氣不打一處來。

    忙中出錯,這第一次交戰雖然贏了,但是初出茅廬的他卻因為經驗尚淺,以及手下的這支軍隊組織結構的不完整而出現了這樣大的失誤。只是此間最好還是把事情和王江說明白為好,省得落下什麼不必要的誤會,同時也好再想想什麼別的辦法把王翊救出來。

    聽到王翊還活著的消息,王江的精神果然為之一振,立刻招呼著南塘營的將士們去和家人團聚,而傷兵也被老營的官吏帶到已經準備好的營帳,並組織營地的郎中為其妥善治療。只是就在這時,百姓之中卻傳來了一聲呼喊,還是讓場面為之一靜。

    「陳將軍公侯萬代!」只見一個老者帶著他的兒子拜倒在地,訴說著他一家對陳文的感恩之情和誠摯的祝福。

    那個老者陳文沒有注意過,但是他的兒子卻是臨時輔兵隊的一員,好像姓羅還是姓什麼的。只是就在陳文前去攙扶那位老者時,更多的祝福也隨之而來。

    「陳將軍公侯萬代!」

    「陳將軍公侯萬代!」

    「陳將軍公侯萬代!」

    「……」

    每當陳文嘗試著將拜倒在地的百姓攙扶起來,就會有更多的百姓拜倒在地,表達著他們對於這個為保護他們而不惜推鋒爭死的武將的祝福。見實在無法將所有人扶起,陳文只得環顧一禮,聊表謝意。而就在這時,他和孫鈺的視線也重合在了一起。

    「輔仁,吾便知道你一定能夠擊潰韃子。」

    「那你還不把那封書信還給我?」

    由於那時明軍慘敗的消息傳來,陳文出於挑揀大蘭山官吏中的不堅定分子的考量,並沒有把計畫告知一向不善作偽的孫鈺,致使兩人之間產生了些隔閡。

    只是先前孫鈺被褚素先劫持為李瑞鑫所救時,李瑞鑫表明了是陳文的意思,再加上在清軍追殺而至時,陳文毅然領兵殿後,為百姓爭取生機,這使得孫鈺心中那些許不快也煙消雲散了。

    此刻,陳文哈哈一笑,而孫鈺的嘴角也勾起了一絲笑意,卻比他上一次如此時要自然了許多。

    明朝小鮮肉兒那一絲笑意的背後,十一月初七的第一縷陽關也自山間的縫隙中灑滿這個山谷。也就在這時,南下新昌的信使卻傳來了發現紹興綠營進駐北漳鎮的消息。

    北漳鎮一帶是這支撤離四明山南下新昌的百姓隊伍的必經之路,而且既然這支清軍的主力已經到了北漳鎮,那麼新昌的明軍不是敗了,就是撤離了,顯然不可能還在那裡。

    拔出了腰間的佩劍,陳文大聲喝道:「休息兩個時辰,繼續南下,迎戰紹興綠營!」

    永曆四年十一月初八,陳文率領南塘營在北漳鎮以北迎戰紹興綠營,以提標左營的副將旗和斬首將其嚇退,追殺一天,俘虜百餘人,繳獲大批軍資。

    數日後,南塘營出現在新昌縣城城外,陳文在城下當眾審訊清軍降卒,將那些雙手沾滿了四明山明軍和百姓鮮血的清軍軍官和士卒全部斬首,隨後將其他降卒安置在城外的軍營之中,便消失在了那些滿心以為南塘營會蟻附攻城的新昌守軍的視線中。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4-5 12:1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6:05
第八十六章 餘波

    就在陳文追殺那些被所謂「四明湖一戰提標營全軍覆沒,田雄、於奮起僅以身免,李榮被俘」,再配上提標營的各級軍官旗幟和斬首所組成的詐術嚇退紹興綠營時,劉大卻還在這深冬的四明山中繼續著他的求生之路。

    作為一個老兵,軍潰的事情他也經過過幾次,所以每次出征前他都會貼身攜帶一些干糧,以防止逃亡的路上找不到吃食,或是在出征的路上糧草不濟,此間正好用上。

    只是自梁弄鎮出發前,劉大滿心以為著不過是追殺些殘兵敗將罷了,所以就沒有準備太多,結果經過了這兩天的消耗,到了今天早上已經徹底吃完了,後面的日子只怕不好挨了,尤其是在這深冬的季節裡。

    一想到這裡劉大就滿心的氣憤,那樣的強兵怎麼可以直愣愣的往上撞呢,如果不是直愣愣的被撞個頭破血流他又怎麼可能落到如斯的地步。此刻的他全然不記得先前在心中讚頌上官用虎蹲炮破陣的事情,直把那些怨憤全部發洩到了不知生死的上官身上。

    只不過光是這樣聊以**也抵不得飽,雖然憑藉著豐富的逃跑經驗,他才能在這冬日撐到現在,但是這一路上的百姓早已被清軍殺光掠淨了,又能到何處去搜刮些食物呢。

    此間已是下午,肚子也開始表達不滿了,劉大勒了下褲腰帶,心想著進這片林子前好像看到過林子西側有條不大的溪流,既然沒有吃食,那就多喝點水先頂著好了。

    三步並作兩步的向西走去,就在即將走出這片林子時,一聲馬嘶瞬間止住了他的腳步。

    逃亡之路,總有不同,若是在偶有村莊百姓,且能在野外找得到充飢的吃食的季節,自當還是抱團而行,畢竟人多力量大嘛。可若是在這樣的時節,且還是大軍剛剛過境的道路,一個人都未必能找到吃食,與他人同行豈不更是早死,那時即便不是餓死,只怕也會在睡夢中被同伴煮熟了下肚,落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劉大趴在地上,僕僕前行,直到爬行到了一塊大石後面,才從側面向傳出聲音的地方看去。

    只見遠處的小溪旁,一匹鞍具韁繩齊全的戰馬立在溪邊,而在它的上游一兩米的距離,赫然是一個清軍的軍官正在低頭喝水。

    這一路行來,劉大看過不少在軍潰之後狂奔不止已至吐血而死的路倒屍,在逃出明軍步兵搜索範圍後,劉大便緩步行進,再加上身上有些吃食才能支撐到現在。那個清軍軍官背對著劉大,看背影不甚眼熟,只是那戰馬上的包裹鼓鼓囊囊的好像是吃食的樣子。

    想到這裡,劉大欲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只見他慢慢的拔出腰刀,唯恐發出過大的聲響,隨即向著那清軍軍官爬去……

    數日後,徐磊已經踏上了大蘭鎮到四明山鎮之間的大道,也是他和李榮先前追殺大蘭山明軍餘部時進入山道前的路。

    剛從陳文的手下接了送信任務逃走時,徐磊只是像往日那般前行,不敢跑馬過快而至戰馬脫力倒斃,也不敢下馬前進浪費自身體力。走了一段後,徐磊覺得陳文大抵是不太可能派人追上來了,才將那封書信撕了個粉碎,還專門挖了個坑埋了起來,才放心大膽的繼續前進。

    突然,大抵是一兩百米外的一個山口出行來一隊人馬,遠遠的看去,裝束似乎也是披甲的武人,只是因為帶著頭盔的緣故看不清楚頭上是不是也留著金錢鼠尾。

    就在這時,那隊人馬顯然也注意到了徐磊,只見他們立刻打馬而來。

    眼見於此,徐磊卻無法策馬奔逃,並非是他身後還一個步行的累贅,全然是因為他胯下的這匹戰馬幾日下來不得休息,已經快要精疲力竭了,即便是跑也定然逃不掉的。而此時,他身後的那個累贅全持著刀盾跑到他的身前,做護衛狀。

    「還算忠心。」

    徐磊點了點頭,若不是李瑞鑫怕他迷路餓死多準備了些吃食,他就靠著提標營中軍參將徐信的侄子和他那個破千總官銜,還真不一定製得住這個左營的潰兵。不過在許諾會為他在中營謀個差事後,這漢子倒也恭順,一路上牽馬墜蹬什麼的顯然已經適應了臨時親兵的身份,此間更是護衛在前,看來倒也不必將他弄死。

    只不過徐磊並不知道,此刻的劉大雖然沒有看到那一行人是否留在金錢鼠尾,但是那些戰馬側面掛著的首級可都是束髮的漢人,此時不出來表現一下,更待何時?

    「可是,徐千總?」

    只見著來人叢中一個滿臉油光、膘肥體壯的武將越眾而出,拱手向徐磊問道。

    「王將軍?」

    來人正是王升,此刻的徐磊心頭不免一沉,先前在路上他和李榮沒少難為這個降將,此間碰上了豈不是羊入虎口?

    只不過,此刻的王升全然沒有提起這個念頭,眼前的這個清軍軍官在分道揚鑣前還是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此間卻只帶著一個連馬匹都沒有的親兵前行,灰頭土臉,就連衣甲也都滿是灰泥,怎麼看怎麼像是個逃難歸來的。

    逃難?

    這怎麼可能?

    提標營出動了提標左營幾乎全部人馬和提標右營一部,光戰兵就千餘人,還有一千五百的輔兵隨行,那南塘營卻分明只有五六百人的規模,雖然鴛鴦陣很霸道,但是騎兵和射手卻連給清軍提鞋都不配,再加上他先前還告訴李榮陳文用的是鴛鴦陣,即便防止再度被那陳文打臉,他只說是聽馮京第說的大概如此,但是這樣知己知彼也能輸?!

    「徐千總,李帥呢?」

    聽到這話,徐磊的神經立刻便是一緊,怎麼辦?實話實說還是矇混過關,他本就頗有些急智,無論是出賣李榮,還是矇騙李瑞鑫和陳文時都表現的很是出色,此間稍一想想便立刻得出了答案。

    「王將軍,李帥,李帥已經戰死了,提標左營全軍覆沒,就連吾帶去的兵也被潰軍沖散。」

    「啊?」

    不只是王升,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如果眼前這人不是提標營的軍官,還是田雄的親信軍官的話,幾乎所有人都會認定此間碰上的不過是個瘋子罷了。

    「竟然……,這,這麼可能?」

    差點兒把心中所揣測著的「竟然真的敗了」的實話說出口,好在王升反應也不慢,立刻改成了「這怎麼可能」,只是心中的震撼可不是那麼容易改得了的。

    回想起當初的那次大蘭山明軍內部校場比試,南塘營的鴛鴦陣表現出來的強悍實力,實在把王升嚇了個不輕,否則一向惜命的他怎麼會弄險鬧出那麼大動靜降清,為的不就是在把陳文這個威脅排除掉的同時給自己賣個好價錢嗎?

    在王升的謀劃下,南塘營沒有能夠參加四明湖之戰,四明山聯軍也在他恰到好處的臨陣倒戈之下全軍覆沒,一個好價錢已經賣出,剩下的只是附帶的威脅——陳文和那支南塘營了。

    行在追擊大蘭山明軍餘孽的路上,雖然王升被李榮隨便找了個理由指使走,但是他卻還是把他所知道的南塘營的底細告訴了李榮。當然,為了防止再度被打臉,王升也只是藉口馮京第如是說,而且也沒有把戚繼光的事情提出來,畢竟他也很是討厭這個李榮。在王升心裡面,最好還是李榮和陳文兩敗俱傷那才叫大快人心。

    在周圍的山裡,憑藉著對於各家義軍的熟識,王升很是端了幾個明軍的寨子,為了討好田雄,他更是把除了可以發賣的婦孺留下外,其他的人全部殺死,眼下戰馬側面掛著和後面大車上放著的就是那些邀功請賞的首級。

    可是,誰知道初戰告捷的清軍綠營精銳提標營竟然會敗,兩千五百多人啊,只算戰兵也有一千多,竟然會被一支不到六百人的殘兵敗將打了個全軍覆沒,就連主帥也失陷當場,這到底是鬧哪樣啊?

    「王將軍,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親身所受,吾也是斷不敢相信這一切的……」

    接下來,徐磊便把戰鬥的經過向王升訴說了一番,只是把所有責任都推在了李榮輕敵之上,還捎帶腳的提了句李榮在戰場說了句什麼聽誰說的「鴛鴦戲水陣」的事情。

    鴛鴦戲水陣?

    聽到這話,王升剎那間汗毛倒豎,怎是一個驚字了得。

    這到底是李榮的原話還是徐磊編造出來的,如果是李榮的原話,那顯然是那廝在發現事不可為時便立刻打算把黑鍋甩在他王升的身上,可是徐磊怎麼敢當著他的面說出口呢?眼前只有兩個人,可是他自己這邊怎麼說也有幾十個追隨多年的老兄弟,徐磊就不怕他王升選擇殺人滅口嗎?

    不對。

    眼前的這廝絕對不是有恃無恐那麼簡單,他的叔叔是田雄的親信軍官徐信不假,可是這樣的一場大敗,李榮身死的情況下責任肯定是由徐磊來抗。當然,還有同行的王升,一個降將豈不是更好的替罪羊嗎?

    原來如此啊。

    王升立刻明白了徐磊的意思,看來只有一起讓已經身死了的李榮來被這個黑鍋,他們才有可能倖免。只是王升不比徐磊那般有跟腳,想要脫罪只怕還要拿出點兒更大的功勞才行。

    「徐千總,末將手裡有一樁富貴,不知道閣下可有興趣……」

    ………………

    永曆四年十一月十七,大蘭山。

    身處在敵軍的老巢,田雄的心中滿滿的自得,此次作戰目標已經達成,雖然金礪那邊磨磨蹭蹭的直到昨天才派來信使,表示大蘭山他就不去了,安心以四明山鎮為中心掃蕩明軍,但是大局已定,這四明山的抗清勢力已經基本上被碾碎,明年便可以安心的進攻舟山了。

    這一天,田雄已經迫不及待了,因為功勞越大,日後便更有機會抬旗,綠營的提督,說到底還是個漢人,這大清的天下哪有大清皇帝的奴才——旗人那般威風。

    「那老不死的還不肯說嗎?」。

    見屬下的親兵點頭應是,田雄立刻擺了擺手,示意繼續用刑。只是這一次就不只是鞭打那麼簡單了,非得切下來點什麼不可。

    田雄口中的「那老不死的」乃是山下村子那個給陳文送過幾次螃蟹的村長,此番撤離四明山,他並沒有離開,而是選擇留在村子裡看守祖墳,說白了就是給清軍一個發洩的目標,以保存村中各家世代安葬先人的墳地。

    只是被清軍抓住,哪怕是想求個速死只怕也是不可得了。

    「大帥,右營徐千總和那姓王的降將回來了。」

    「哦?」

    只有他們兩個嗎?

    心存疑惑的田雄立刻讓親兵把那兩人帶進來,只是普一見面,徐磊和王升二人便立刻跪倒在地,口稱死罪。

    詢問之下,徐磊便將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從頭到尾的講述了一遍。只是對於細節略作了些修改,諸如李榮隨便找了個理由支走王升的事情變成了派遣王升去抓捕馮京第、諸如李榮加速行軍追趕明軍也變成了為了爭功急行軍去強攻南塘營的鴛鴦陣,甚至不肯派出騎兵繞路截殺,等等等等。

    總而言之,李榮輕敵,致使大敗,王升被支走,而徐磊的百般勸諫無果。黑鍋李榮來背,他們不能說全無責任,但是戰敗的罪責也不該他們來抗。

    「卑職苦勸李帥,那支大蘭山賊寇用的乃是戚繼光的鴛鴦陣,那陣不好破的,可是李帥怎麼也不肯聽從,直接派出大隊人馬強攻,結果大敗而歸;此後卑職提議等待那兩門弗朗機炮,以炮火轟擊賊寇陣型,可是李帥急於進攻,便只讓攜帶的虎蹲炮開火,結果愣是被賊寇強行突破了戰陣……」

    看著拜倒在地的兩人,老於軍務的田雄怎會不知軍中貪功諉過之事,可是李榮已經死了,提標左營也全軍覆沒了,王升死不死無所謂,徐磊是他的親兵出身,又是中軍參將徐信的親侄子,他的父親便是在戰場上為了保護田雄才戰死的,這讓田雄如何是好。

    「末將奉李帥軍令前去捉拿偽明兵部侍郎馮京第,路遇大蘭山賊寇毛明山所部試圖掩護馮京第逃竄。末將無能,幾次衝殺皆不能勝,幸虧徐千總趕到,合軍與賊寇血戰,僥倖得勝,斬首甚多,更是生擒了逆賊馮京第,只是讓那毛明山逃脫,萬死。」

    馮京第?

    聽到這個名字田雄立刻站了起來,出兵前浙閩總督陳錦給他和金礪下了名單,其中此次作戰除去消滅四明山地區的抗清勢力,最重要的便是將王翊、王江和馮京第這三個魯監國朝廷任命的高官抓獲。王翊此刻已經在他手中,王江雖然跑了,但是馮京第若是能夠入手,絕對又是大功一件。

    「將馮京第提上來。」

    只不過,見到馮京第的那一剎那,還是讓田雄不由得皺了皺眉毛。此刻的馮京第已經病入膏肓,可是即便如此卻依舊強撐著站在那裡,坐也不肯,跪也不肯,除了咳嗽便是罵不絕口,竟然比那王翊還要死硬。

    田雄擺了擺手,便示意親兵將其帶下去看管。只是站在一旁的王升在看著馮京第被拖走時,腦海中還是浮現起了他和徐磊登上鶴頂山抓捕馮京第時,這個已經只剩下半條命且一向自作聰明到了愚蠢地步的文弱書生還是一語道破了他心中所想。

    「你這狗賊做了那麼許多,不就是害怕那個閹黨餘孽嗎?本官就在天上看著,看著你這狗賊是如何死在那個閹黨餘孽的手上!」

    兩次大功,王升自覺得在清軍這邊也算是應該會有一片容身之地了,只是走在出營的路上,他還是把一向跟在他身邊的親信叫了過來。

    「去找個讀書識字的,再去買幾本戚繼光的兵書,本帥也要試試這個鴛鴦陣到底能不能像那個姓陳的手中一樣摧堅破敵。」

    ………………

    《行朝錄,越王本紀》

    越王姓陳,諱文,字輔仁,祖籍杭州府新城縣,世襲天津右衛百戶。其祖上……

    監國五年,越王受人之託往大蘭山報之以清軍圍剿之情報,兵部左侍郎王翊見王姿容甚偉,談吐如名士,且深通兵法,心中甚喜,欲以王為軍中贊畫,王不允。

    後,王為翊之忠直所感,慨然受命。王天縱英才,旬月間練就強兵,試之以校場,大蘭山本部精銳竟潰不成軍,時人為之奇也。

    九月,虜帥田雄與金礪為攻行在而謀取大蘭山,聞王之威名,心甚畏之。遂陰使兵部侍郎馮京第部將王升離間王與四明山各部王師。各部為升之謠言蠱惑,皆進讒言於翊,不願與王同列戰陣。

    十月十七,四明湖畔,王師與虜帥田雄之提督標營遭遇,奮力血戰,殺傷相當,豈料升臨陣倒戈,全軍覆沒,翊力盡被俘,翊之部將黃中道、劉翼明等慷慨殉國。數日後,翊之親兵攜遺命歸大蘭山,王受命掩護百姓撤退,以免遭虜之屠戮。

    十一月初六,虜提標左營副將李榮引兩千五百精兵,尾隨而行,至北漳鎮以北一山口追上王師。為掩護百姓撤退,王以劣勢之軍慨然殿後,身先士卒,血戰一日,終擊潰北來之敵,生擒李榮,虜上將徐磊、王升僅以身免。

    監國六年二月,監國聞王之勇略,賜尚方劍,掛征虜將軍印,欲以郡主許之……

    ……

    ……若王翊在,何至於此。

    是故,劫數天定,非人力所能及也。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4-5 12:1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9:43
第一章 寄託

    永曆五年三月初三,上巳節。

    「二月二,龍抬頭;三月三,生軒轅」。在這個軒轅黃帝的誕辰之日,往年的上巳節官府都是要慶祝一番的,哪怕是這等殘明末世,民間也會自行主辦,以紀念這位華夏的人文初祖。只是此時的平岡卻是一副準備撤離的逃難景象,絲毫沒有過節的氣氛。

    四明山的平岡本不是一個很有名的地方,即便在後世,提到平岡人們想到的更多還是廣東的平岡,而非是這四明山的平岡。只是在後世的一些史書中,它卻因為一個人曾經駐軍於此而為人所知,那個人是張煌言。

    「五君子翻牆之役」後,張煌言前往上虞縣平岡結寨以圖興復。張煌言立寨平岡期間,雖兵不過三百,勢力孤弱,卻能且耕且屯,即能使百姓安枕,更是多次配合王翊的軍事行動,全然沒有因為勢單力薄而自守一地,這倒是與張煌言的性子相符。

    永曆四年夏,張煌言受魯監國之召入衛舟山,便將這平岡和麾下的將士交給了另一位在平岡結寨的明軍將領,陳天樞。數月後,陳天樞奉命與劉翼明、俞國望圍攻新昌,此地才交由左近的明軍將領王虎協守。

    只是此間平岡大寨中,為首之人卻並非是王虎,而是數月前參加了四明湖之戰的陳天樞。

    永曆四年十月十七,四明湖之戰。陳天樞領騎兵與提標營中軍騎兵隊對決沙場,明軍騎兵雖不及清軍精銳,在兵力上卻過之。憑籍著人數的優勢,陳天樞帶領的明軍騎兵逐漸扳回了交戰之初的劣勢,轉而試圖將清軍壓倒。

    可就在那時,明軍的左翼卻突然崩潰,甚至以著極快的速度反捲中軍。陳天樞見事不可為,便試圖領騎兵前往救援王翊,只是此間他所指揮的騎兵大多不是他的本部人馬。轉身容易,想要殺回已經進入崩潰狀態的明軍中卻是千難萬難。

    潰敗之際,人心多是求生之念,能遠遠逃離自當是盡快逃離,又有幾人會與陳天樞一念繞如此遠的距離在亂軍之中救援王翊呢。被大隊騎兵裹挾著逃亡,身上本已受了傷,再加上清軍的騎兵始終追趕,陳天樞被迫撤離了戰場。

    只是這一次的逃亡,卻使得他本不是很重的創傷在心痛欲絕的作用下很快就出現了惡化,此間更是只剩下了不到半條命。

    「大帥怎麼樣了?」

    這時,只見一個漢人裝束的漢子和一個留著金錢鼠尾的漢子聯袂自門外走了進來,向臨時代掌庶務的陳國寶聞訊道。

    陳國寶雖然和陳天樞同姓,卻並非是陳天樞的部下。此人乃是劉翼明的親將,恩同父子,本來因為得罪了王朝先而暫歸家中,後來四明湖之戰,劉翼明便把他找了回來,領本部騎兵聽從陳天樞的調遣。而此刻的他,也是因為那場潰敗中被裹挾逃亡才會在陳天樞的寨中代掌庶務。

    陳國寶搖了搖頭,繼而說道:「前些天聽了那消息精神好了些,這些日子也只是勉力維持著,這兩日又有些反覆。」說完這話,他轉而問道:「你們二人可查到消息了?」

    見眼前的二人點頭應是,陳國寶立刻說道:「那我等還是快去稟報陳帥吧,晚了只怕……哎。」

    陳國寶不像把油盡燈枯這個詞說出來,可是任誰也無法保證陳天樞能夠撐多久,此間他已經再沒有去先行把事情搞清楚的念頭了,即便是失望也只有在路上囑咐他們幾句了。

    三人一路同行,徑直的前往大寨後陳天樞的居所,遣退了僕人後,三人便來到陳天樞的床前,一同行禮。

    此刻的陳天樞有氣無力的躺在床上,每每傳出如拉風箱般的呼吸聲,,瘦骨嶙峋之下再不是當初的那個龍精虎猛的四明山悍將了。

    「如何?」

    見派出去打探消息的那兩個屬下一同回來,陳天樞費力的從風箱裡擠出了兩個字。

    這時,只見那個留著金錢鼠尾的漢子上前回答道:「回稟大帥,卑職與我那妻兄打探過,提標左營確實敗了,活著逃回去的極少,就連李榮那狗賊也被殺了。被斬首了多少不知道,其他韃子估計也都凍死餓死在了路上。」

    聽到這話,陳天樞猛的咳了兩下,在眾人的一通忙活下才總算是把氣喘勻,只是急切之間卻也無法說出什麼了。

    「卑職一路向新昌打探,沿途的百姓越說越邪乎,什麼天兵天將下凡的段子都出來了。就連倖存下來的各部王師也都言語不詳,但卻都知道韃子確實是敗了的事情。直到接近北漳鎮時,卑職才打探清楚,根本不是什麼天兵天將,擊潰提標營的是大蘭山的南塘營指揮陳將軍,而且還是兩場大捷!」

    說道這裡,那漢子不由得眉飛色舞起來,將他打探到的消息繪聲繪色的說給在場的眾人。在他的感染之下,陳國寶和另外那個前往餘姚打探消息的漢子也逐漸的褪去憂色,變得興奮了起來。就連躺在床上的陳天樞的面色也好看了一些,將這幾個月的病色褪去了一些。

    「陳將軍在擊潰紹興綠營後,便押著那些俘虜前往新昌縣城,在新昌城下當眾審訊,把那些不要祖宗的敗類一個個的審問了遍,全部按照《大明律》量刑,將參與屠殺王師和百姓的狗賊全部拉到城下斬首。」

    「好!」

    道出了這句話,陳天樞的精神不由得為之一振,就連面色也紅潤了許多。只是在其他的三個人眼裡,這只怕已是到了迴光返照的時刻了。

    陳天樞自覺得精神好了許多,便趕忙把想要說的話說了出來。「王經略果然沒有看錯人,一支三個月的新兵營,就能擊潰韃子的綠營精銳,日後必能光復我大明江山,只可惜了……」

    說到這裡,陳天樞的目光立刻尖利了起來,繼而咬牙切齒的問道:「可查到是哪個狗賊串聯了各部,阻止陳將軍參戰?」

    那兩個漢子對視了一眼,那個前往新昌的漢子便率先開口。「卑職詢問過了倖存的各部,他們幾乎都沒有參戰,並不知道此事,只是在路上碰上了一個同鄉,他在故沈將軍帳下,據他說九月時王升那個狗賊曾經面見過沈將軍。」

    接著,那個自餘姚歸來的漢子也對此表示了贊同。「卑職怕被人認出來,沒敢進城,可是聽說王升那個狗賊跟著田雄回了餘姚,好像還很受禮遇似的。」

    「果然是他,這個混蛋……」

    說著,陳天樞一口氣沒喘勻,再度咳嗽了起來。眾人又是趕緊拍背,才把那口堵在嗓子眼的痰拍了出來,只是那痰上的血色卻是沒敢讓陳天樞看見。

    喘了幾口大氣,陳天樞便再度開口。「陳將軍先前分析,韃子謀取四明山之地,為的乃是舟山行在。若是此番不能勝,今年肯定還要來;可若是王師敗績,今年肯定會進攻行在。韃子去年吃了這麼大的虧,就連這四明山西南的王師都沒敢出兵圍剿,今年肯定還會再來,以確保後方的安全。」

    「去年有王經略在,各部實力也是鼎盛之時,才敢與韃子決一死戰。眼下王經略被俘,馮侍郎身死,王副憲不知所蹤,再無人聯絡各部出兵了。其實即便他們還在,以現在所剩無幾的力量,也絕不敢再去和韃子掙個長短。」

    一口氣說出了這麼一大段話,陳天樞只得緩了口氣才繼續說道:「今年最晚八月,韃子一定會出兵再次圍剿四明山各部王師,我部在此前的那一戰中損兵折將,已無力與其周旋。本帥決定,明日出發,前往天台山投奔新昌伯!」

    「大帥,您的身體?」

    陳天樞只是搖了搖頭,剛才所說的話實在不少,過於耗費心力。良久之後,只見陳天樞的胳膊奮力的支撐的床板試圖坐起來,只是以他的身體狀況卻很難成行。最後還是在陳國寶的攙扶下勉力的坐了起來,只是坐起之後,陳天樞的喝問也隨之到來。

    「爾等還記得當年我們自家鄉起兵時在鄉親們的墳冢前所立下的誓言嗎?大聲告訴本帥!」

    那兩個漢子對視了一眼,隨即異口同聲的說道:「卑職記得,殺光韃子,光複本鄉,為枉死的父老們報仇雪恨!」

    「很好!」此刻陳天樞的體力已是幾乎耗盡,只是話未說完,他也斷不能躺下。

    「本帥死後,你二人便聽從陳將軍號令。」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陳天樞轉而對他口中的陳將軍說道:「國寶兄弟,王經略不在了,劉大帥也不在了,但是王副憲還在,陳文將軍也還在,大蘭山王師沒有亡,你可記下?!」

    「末將遵命!」

    「本帥會在天上看著你們的!」

    說完這話,陳天樞如釋重負,再度躺倒在床上,帶著笑意默默的閉上了眼睛。

    「既然已經不能活著看到王師收復兩京的那一天,那就叫我在天上看見吧。若是轉世投胎前,爾等還不能殺盡韃子,等我,十八年後,我陳天樞還是一條好漢!」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9:47
第二章 捷報

    與此同時,山海阻隔的彼岸,魯監國的行在舟山,上巳節的典禮已經結束。魯監國朝的重臣們回到了大殿繼續商議國事,只是比起正月十五之時,卻少了那麼幾個人。

    春節之時,多爾袞的死訊傳來,魯監國朝的君臣們很是歡欣鼓舞了一番,畢竟這個為禍多年的蠻夷之酋還是逃不過天命,這讓這些有心恢復漢家天下的君臣們無不振奮不已。

    決心振作了一番後,舟山上再度爆發了一次內亂,這一次的內鬥雙方在一年前還是聯手對抗黃斌卿的盟友,可是到了現在卻是你死我活的大敵。至於振作什麼的,等內鬥完了再說。

    黃斌卿死後,平西伯王朝先不滿於魯監國專信於定西侯張名振,散佈黃斌卿之死張名振為主謀之事。此時的舟山黃斌卿舊部甚多,張名振與蕩胡伯阮進唯恐變亂,決定先發制人,於永曆五年二月的一個早上遣銳卒襲殺,終將王朝先殺死。此後,張名振和阮進更是把黃斌卿之死的責任全部推到了王朝先的身上,總算是為這一公案暫時做了個了結。

    只不過,黃斌卿之死的責任由已死的王朝先背了,張名振和阮進表示皆大歡喜,可是「背鍋俠」王朝先的部眾對此卻無法滿意。

    於是乎,王朝先的部將張濟明、呂廷紀憤憤不平,逾牆墜城,奪得船隻駛往寧波向滿清的定海總兵張傑投降,告知以舟山虛實,並且願意為清軍充當嚮導。

    王朝先死了,他的部將也逃了,事實已經造成,便無法改變,此間的魯監國君臣還在討論即將到來的戰事。

    陳文通過歷史記載知曉清軍進攻四明山的意圖乃是舟山,身在舟山的魯監國君臣也並不笨,他們也很清楚清軍的目的所在。只是那時張名振、阮進、王朝先等人吞併黃斌卿的勢力還有些消化不良,實在不宜出兵,再加上張名振和王翊一向不睦,更不可能冒著舟山生亂的風險去援助了。

    只不過,四明山的陷落卻意味著舟山的孤立無援。前些日子四明湖之戰的消息已經傳來,王翊力盡被俘,其他明軍也在這一戰和此後清軍的圍剿中幾近滅絕。四明山抗清基地已經陷落了,今年清軍一定會集結大軍進攻舟山,此間的魯監國君臣便在討論應對的策略。

    「韃子無論從哪個方向進攻,都要渡海才能到達行在,如果從距離來看主力肯定在寧波,臣以為只要擊潰韃子舟師便能守住行在,進而收復寧波。」

    作為武班之首,張名振的回答首先給戰略定下一個基調。這個策略聽起來簡單,甚至可以說是廢話,可卻也符合此時明清兩軍的現狀,算是一技之長克敵之短的良策。只是就在這時,一個宦官低眉順眼的走了進來,向坐在龍椅上的魯監國報告剛到的消息。

    「稟報監國殿下,戶部主事、都察院右副督御史王江的信使請求覲見。」

    王江?

    去年十月,四明湖之戰,王翊兵敗被俘,大蘭山老營陷落。此間竟然會有王江的信使,難道前些日子傳來的清軍兵敗的消息是真的?

    懷揣著滿心的疑惑,魯監國便讓那宦官將信使召來,以求為他和在場的臣屬們解答這些疑問。

    「微臣王秀全拜見監國殿下。」說著,掛著千總銜的前經略親兵隊長向魯監國朱以海稽首行禮。

    行過禮,在得到起身的示意後,王秀全便站了起來,向魯監國表明來意。

    作為王翊的經略府親兵隊長,王秀全上一次來舟山還是陪同王翊覲見魯監國,只是時隔不到一年的光景,大蘭山明軍損失大半,就連王翊也戰敗被俘,這使得王秀全心中滿是悲嘆之情。只是,此間他作為王江的信使,來此卻是以大蘭山明軍餘部的信使身份,向魯監國朝廷匯報四明湖之戰的細節和四明山殿後戰的捷報的。

    「監國五年十月,四明山各部王師集結梁弄鎮,準備按照游擊將軍陳文制定的方略,先行進攻韃子浙江提督田雄所領的提標營,再行南下會同四明山南部王師迎戰杭州駐防八旗……」

    王江的奏章由於篇幅的問題並不能把所有的戰鬥細節書寫清楚,所以在呈送上王江的奏章後,王秀全便在魯監國的示意下將整場戰事的來龍去脈詳加講述給在場的魯監國君臣。

    作為四明湖之戰的親歷者,他目睹了明軍徹底崩潰前的幾乎全部景象,後來陳文擊潰了提標左營,從那些俘虜的口中也得知了此後的事態,所以此刻由他來講述也顯得很是直觀。

    「……很多依舊選擇繼續戰鬥下去的將士或是向韃子發起決死反擊,或是聚集在經略的旗下,直至親身保衛經略的任總兵殉國,自王師崩潰起就始終在敲擊戰鼓鼓舞士氣的王經略拔出佩劍,在砍傷數人之後力盡被俘。」

    「哎。」

    聽到這裡,魯監國不由得嘆了口氣。四明湖之戰慘敗的消息在一個多月前已經傳到了舟山行在,只是由於四明山明軍的頭面人物不是被俘,就是戰死,亦或者不知所蹤,所以具體細節並不明了。

    只是讓魯監國君臣沒想到的是,明軍在這一場戰事中前期其實並非全無獲勝的希望,無論是那份意料之外的情報,還是由此制定的各個擊破的計畫,以及那支橫空出世的南塘營,明軍獲勝的希望其實很大。

    沒想到的是,這場本來有希望成為一場大捷的戰事最後竟然是被馮京第的一個部將,一個他們從未聽說過的小人物將戰局徹底扭轉,清軍才會如此輕易的取勝,尤其是在馮京第殉國的消息已經傳來的今天,實在讓在場的魯監國朝君臣們嘆息不已。

    「微臣本欲同死,只是經略有命,著王副憲與陳游擊掩護百姓撤退……」

    接下來,王秀全便將後面的事情娓娓道來。只是他並沒有去提及陳文試探大蘭山官吏的事情,這是王江先前吩咐的,畢竟一個疑心重的臣子不大可能討魯監國的歡喜,一個猜忌同僚的官員也會引起朝中其他臣僚的反感,哪怕這是在那個危在旦夕的時刻的無奈之舉。

    「……十一月初六,韃子見王師即將出山,便加快行進速度追趕。陳將軍知已無法順利撤出四明山,便毅然領兵殿後。此戰提標營戰兵一千餘人,輔兵一千五百餘人,為首的便是提標左營副將李榮那狗賊,而陳將軍為防止韃子遊騎繞路襲擊百姓,更是將本來不及六百兵的南塘營分出一百餘兵卒繼續掩護百姓……」

    即便沒有被允許參加這一場戰鬥,王秀全還是從王江、陳文以及南塘營那些軍官士兵的口中得知了戰鬥細節。當然,陳文的說法比較謙虛,而南塘營的那些將士們可是撒開了吹,一點兒也不打草稿,反正他們也確確實實的以少勝多,任誰也不能說他們這些浴血奮戰的將士的不是。

    王秀全在描述時,採取了中和的方式,也算是比較接近於事實了。只是在魯監國君臣的耳中,卻分明是一個勇悍異常的武夫迎著炮火前進鼓舞士氣,最終把嚇傻了的清軍擊潰的故事,鴛鴦陣神馬的完全被邊緣化了,只有張名振還勉強詢問了兩句,見王秀全根本不懂也就作罷了。

    「……斬首五百九十二級,俘虜九百一十九人,生擒提標左營副將李榮以下將校一十二人,王師大捷!」

    「真是猛將啊!」

    魯監國閉上眼睛,腦補了一番陳文站在全軍的最前面,在清軍炮火的不間斷洗禮下猶如天兵天將下凡般毫無畏懼之色,最終孤身殺盡了清軍的陣型之中的場景,發出了由衷的感嘆。

    「臣恭喜殿下又得一員猛將。」

    「為大明賀,為殿下賀,陳將軍勇猛如斯,開平王轉世也不過如是吧。」

    「……」

    魯監國發出了讚歎,內閣大學士張肯堂和兵科給事中董志寧立刻向魯監國祝賀。

    本來四明湖之戰,明軍慘敗,浙江抗清事業遭受了極大的失敗,舟山行在也勢必遭受攻擊,身為內閣大學士張肯堂很是憂心。此番四明山殿後戰,陳文竟然能夠以五百兵大敗兩千五百清軍,實在是振奮人心,尤其這個武將還是文官一手提拔起來的,如果安撫得當,日後也可以分一分張名振這些勳臣的勢力,不至以後鬧出武人亂政的事情。

    相比之下,董志寧乃是寧波六狂生之一,又是五君子翻牆之役起事的一員,他和王翊、王江、馮京第等人都是好友。陳文乃是王翊的部將出身,自然要更加親近一些。

    接下來,其他的大臣也向魯監國發出了祝賀之辭,就連一向與王翊不睦的張名振也頗為感嘆陳文的勇武,畢竟在這樣一場慘敗的背景之下,如此輝煌的大捷勢必會鼓舞浙東明軍的人心,也好為此後的戰事做準備。

    自多爾袞身亡的消息傳來,魯監國在默認了王朝先為張名振和阮進謀殺以及四明湖之戰慘敗的連番噩耗後,總算聽到了一件能夠讓他由衷欣喜的事情。在接受了一番臣子的祝賀後,他便提出了封賞的事情,這是應有之意,雖然錢財的賞賜現在的魯監國朝廷拿不出來,但是爵位和官職總還是有的,而這也是他唯一能夠拿得出手的。

    看著臣子們商議此事,魯監國又向王秀全詢問了一些陳文的性格、事蹟以及出身等事,在得知陳文的祖上乃是岐陽王李文忠的部將,魯監國向張肯堂、張名振等文武重臣諮詢了一番,便命身邊的宦官傳召另外兩個此刻未在殿上的大臣。

    到那兩個大臣進殿後,建議魯監國傳召此二人的張名振立刻問道:「二位李將軍,當年岐陽王在世時,麾下是否有一位叫作陳三四的部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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