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永曆四年 作者:張維卿(已完成)

 
Babcorn 2016-12-19 15:27: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7 236341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9:52
第十三章 文武

    永曆五年七月十一,魯監國朝舟山行在。

    由於要穿越清軍佔領區,再加上六月時清軍已經開始有意識的戒嚴海防,即便在有人引路的情況下,前往天台山宣詔的欽差也花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才返回到舟山。

    將宣詔的過程、陳文反對招其入衛的問題、以及體量各部的情況盡皆向魯監國奏明後,那兩名欽差便離開了大殿。只是他們在離開後並沒有回家,也沒有前往魯監國朝廷當下最具權勢的定西侯張名振的府邸,而是來到了內閣首輔張肯堂的家,等待其下值。

    今天的議題比較多,宣詔完成意味著大蘭山明軍重歸魯監國明軍序列,天台山各部明軍的詳情在手也好弄清楚那裡的形勢。至於陳文抗旨的問題,無論是魯監國,還是張肯堂都拿不出什麼解決的辦法,就連張名振也只是說了兩句不疼不癢的,便不了了之。

    除此之外,前些天傳來的消息,如陳文先前在報捷的奏疏中預料的那般,六月中旬時,清軍再度出兵圍剿四明山。只是和歷史上不同的是,這一次除了浙江提督標營和定海總兵標營外,清軍還出動了浙江巡撫標營,似乎是唯恐前兩部人馬不是四明山明軍殘部的對手一般。

    這個消息的傳來意味著清軍最晚九月就會圍剿舟山,這就好比是司馬昭之心,已是路人皆知的事情了,魯監國朝廷的文武重臣們自然也能想像得到。

    既然陳文的南塘營已經確定不會入衛舟山,那麼舟山明軍依舊會同歷史上那般孤軍作戰。只是臨行前的密談還是讓魯監國君臣產生了一絲的欣慰,至少浙江巡撫和征虜將軍的官職沒有白給。

    結束了政務,作為文官首領的張肯堂便急忙返回了家中,便進入內室與那兩個欽差進行商談。

    「二位李將軍,此行可看出了什麼嗎?」。

    張肯堂口中的二位李將軍,年長的叫做李錫祚、而年輕的則叫做李錫貢,此二人皆是岐陽王李文忠的後人,只是並非承襲爵位的那一支,旁系而已。

    此前魯監國詢問他們對於陳文的祖上有所瞭解與否時,他們便不甚清楚。畢竟已經過去了兩百多年,李文忠當年手下的親將頗多,一個到死才拿到百戶世職的小軍頭被世代簪纓,與國同休的勳貴李文忠家的後人牢記下來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再加上他們本只是旁支的身份,就更是如此了。

    本來派此二人作為欽差還有著另一層意圖,便是通過陳文的態度來驗證一下那個身份,只不過……

    「我二人與那陳大帥皆有交流,只是此人似乎總是對我等有著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隔閡,全然不似該有的那份態度,卻也不像是行騙者那般迫不及待的證明自己。總之,其身份中可能還藏著一些其他的東西。」

    李錫祚訴說完想法後,他的弟弟李錫貢便接著說道:「是故,我二人便沒有去提及關於家祖與陳帥祖上的淵源,只是按照閣老的要求加強了一番其對於監國殿下的忠誠。但是……」

    張肯堂很明白李錫貢口中的但是的後面是些什麼,只是現在的大明早已今非昔比,監國魯王殿下也並非是唯一的帝位競爭者。眼下的魯監國朝廷所佔據的這塊舟山群島根本不足以養活這些君臣將士,更多的還是要依靠浙東義軍的供奉。

    此番李錫祚和李錫貢的宣慰,天台山眾將也紛紛以供奉的形式表示了對監國魯王的效忠,作為大蘭山明軍餘部的陳文接受魯監國任命的同時,也進獻了一些提標營軍官的武器鎧甲,也算是確認了其擁護監國魯王為正統的態度。

    既然如此,抗旨的事情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揭過去了,尤其是這廝手中還有著一支兵力上千的強兵的情況下,張肯堂等魯監國朝廷的文官還指望著陳文日後能夠抗衡定西侯張名振與蕩胡侯阮進這支勳臣聯盟的威勢呢。

    「天台山眾將可堪大用?」

    這個問題其實在大殿上的時候李家兄弟就已經向魯監國和那些文武重臣匯報過,只是有些話不可入眾人之耳,便總會留下一兩句關鍵的說與真正管事兒的人。

    「天台山眾將遠不及此前的四明山眾將,無論是規模,還是戰鬥力上都要遜色不少。其中實力最為雄厚的乃是新昌伯的人馬,兵力達萬人之眾不說,最近又在編練一個新的戰陣,看上去好像有些威力。只是……」

    「只是什麼?」

    聞聽到張肯堂的問話,李錫祚立刻做出了回答:「只是據新昌伯所言,此陣乃是陳帥的手筆,雖然與當前的陣法不太相符,但卻也是暗符兵家之理。」

    又是陳文?

    陳文這個人從被人所知以來,其人出鏡率實在高得嚇人,這讓張肯堂感到有些不習慣,畢竟那只是一個初出茅廬的世襲武人,在大明朝實在是太過普遍了。只是張肯堂乃是天啟五年的進士,久經仕宦,崇禎朝就坐到過福建巡撫的位置,雖然對此有些詫異,但也沒有露出什麼異樣的神色,至少內室之中的李錫祚和李錫貢並未看出些什麼。

    「大蘭山王師的餘部呢?」

    大蘭山明軍在浙東宿稱勁旅,兩次攻陷上虞縣城,數次擊潰清軍的圍剿,盤踞大蘭山,使浙東列城為之晝閉,自然會更為張肯堂關注一些。

    「大蘭山王師原本有六個營的編制,黃都督、劉都督在四明湖之戰中殉國,前、左、右以及中營也被取消建制,只有南塘營和後營尚存。後營自四明山撤離,到達天台山時只剩下了四百餘人,其主帥毛明山於日前也離開了天台山,現有副將葉世榮暫領。」

    「南塘營本部編制六百餘人,四明山殿後戰中陣亡三十餘人,傷不足百人,皆已補充完畢。末將等抵達時南塘營已經擴編到千餘人,正在接受訓練。末將以為,南塘營以成軍不過三個月的新營頭擊潰提標左營,實乃難得一見的強兵。」

    聽到這個回答,張肯堂點了點頭,提標營是什麼樣的戰鬥力他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是就連一向自視甚高的張名振也不敢輕擼虎鬚,想來是當年江上師潰時見識過其鋒芒。既然陳文能夠以少勝多擊潰這樣一支勁旅,甚至生擒提標左營副將李榮,那麼南塘營的戰鬥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或許真的是太祖高皇帝保佑,為監國殿下降下一位中興名將也說不定呢。

    「末將曾經和王巡撫談過,據說陳帥一向是按照那本根據家祖所言撰寫而成的《武靖遺書》和戚少保的兵書操練兵馬,所以時有出人意料之舉。」

    由於李家兄弟的分工,李錫貢始終留在大蘭山明軍的臨時老營,有些東西雖然未必是真的,但是話卻還是要說出來的,畢竟這個謠言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此外,末將在大蘭山王師的老營期間,曾經聽百姓和一些官吏士卒談論,這陳帥據說是蓬萊戚家的女婿,眼下南塘營的鴛鴦陣便是承襲於蓬萊戚家的家傳絕學。」

    「哦?」

    蓬萊戚家便是戚繼光的家族,明朝中後期但凡是個有些級別的武將家中都會收藏幾本戚繼光的兵書,看不看兩說,卻已經成為了一種時尚。可是,這世上那麼多本《紀效新書》《練兵實紀》之類的兵書,這鴛鴦陣卻只有陳文敢拿出來用,而且他還是從北方南下投軍的,傳出這樣的謠言也是在所難免的。

    只不過,張肯堂和李家兄弟這樣的勳貴子弟不同,他是進士出身,曾在多地為官,坐過知縣、當過御史、幹過巡撫;甲申之後,執掌過吏部、漂泊過海外,此間更是坐到了魯監國朝廷的內閣首輔大臣,文官首領。這樣的人自然不會聽信這些無稽之談,因為在他的經歷中,更加無稽的段子都聽過太多,這個什麼戚家的女婿,實在不值得驚嘆。

    「其他各路王師呢?」

    見張肯堂不為所動,李家兄弟在驚異和欽佩至於也只是簡單的搖了搖頭,並沒有說話。

    原來如此。

    雖然早有預料,但是得到天台山明軍實力皆不盡如人意的實情,還是讓張肯堂感到了一絲疲憊。

    魯王監國於浙江,監國之初聲勢浩大,幾乎整個浙江的官兵義師皆奉其為主,只是一朝師潰,便滿盤皆輸。

    江上師潰後受鄭彩之邀遷播福建,在福建時整合了部分唐藩的人馬很快就造起了席捲大半個福建的聲勢,可是一方面鄭彩與魯監國的老班底不和,一方面清軍集中了東南的精銳大規模圍剿,內外交困之下,福建大局也徹底敗壞。

    收復的失地盡失,魯監國被迫回返浙江,在張名振、阮進、王朝先火並黃斌卿之後入主舟山,憑藉著以王翊為首的浙東各路義軍的支持下,才能勉力維持至今。

    可是如今王朝先身死,其部將投清,將舟山虛實盡告知清軍;王翊被俘、馮京第殉國,四明山一帶的明軍幾近一掃而空,即便有王翊的餘部在四明山南部的那場大捷,也只是勉強挽回了些面子而已,其實力的損失依舊觸目驚心。

    四明山的明軍已經無法對清軍造成威脅了,浙南的各路義軍也在此前由金華總兵馬進寶和督標營副將張國勳主持的圍剿下幾近全滅,舟山明軍能指望上的也只有天台山的各部人馬了,可是查詢的結果卻是只有俞國望和大蘭山明軍的餘部尚可大用,這讓張肯堂如何不憂心忡忡。

    但願這個新晉的征虜將軍能夠力挽狂瀾吧,但願……

    與此同時,定西侯張名振與蕩胡侯阮進則聚在張名振家進行商談。阮進乃是海盜出身,蒙張名振提拔管水營,後來時局變化雖自立門戶,二人卻依舊是政治軍事上的可以互相信任的盟友。

    此番清軍再度圍剿四明山的消息已至,與此前陳文預料的一般無二,若是按照那份推演,清軍很快就會在寧波聚集,進而圍攻舟山,那麼這便是可以用來備戰的最後一段時間了。

    「韃子此番必是全師而來,若按照那陳文的推演,很可能是三路圍攻舟山。那麼,迎戰寧波一線韃子的重任就要有勞賢弟了。」

    「侯服兄言重了,只是南北兩線的韃子如何應對?」

    張名振想了想,繼而說道:「愚兄本打算建議殿下遣張蒼水與令郎迎戰北路韃子,余自領一路兵馬扼守台州一線。既然新昌伯與那陳文準備在陸上牽制台州一線的韃子,那麼便由愚兄領大隊人馬北上,力爭一戰將其擊潰,再行與賢弟會合。至於南線,便由張蒼水與令郎領少量兵力進行守禦,以防萬一。」

    阮進思慮了片刻,只見他點了點頭,對張名振說道:「侯服兄此言乃是兵家正理,只是那姓陳的軍將真的如此值得信任?」

    張名振很清楚阮進是什麼意思,一個初出茅廬便能夠擊潰提標營的武將也許只是一時僥倖,可是那廝竟然用的是戚繼光的兵法戰陣,這卻不由得聽說此事的人對此平添了些許信任,畢竟這裡可是浙東啊,戚繼光當年就是在這樣的地形下吊打倭寇的,一個使用鴛鴦陣的武將能夠獲勝也並非難以想像。

    只不過,阮進的意思可能更多的還是這些日子以來文官集團的反應。

    當年魯監國前往福建,鄭彩殺熊汝霖,致使鄭遵謙投海自盡,其實也不過是當時魯監國朝廷內部浙系人馬與閩系人馬在爭奪魯監國這尊大佛的控制權才引發的內鬥。

    後來魯監國被迫回返浙江,以內閣首輔張肯堂為首的文官集團也同樣聯合王翊、王朝先等人牽制張名振。和鄭彩不同,張肯堂等人一方面是在捍衛文官集團的話語權,另一方面也是遵循人臣大小相制的祖制,在預防張名振和阮進走上操莽的歧途。

    數度救駕的功勞,以及兵力上的絕對優勢,張名振在魯監國朝廷可謂一言九鼎。可是張名振卻沒有像鄭彩那樣不擇手段的爭奪權力,即便是王朝先一事,更多的還是其人依仗文官集團在背後撐腰,試圖借黃斌卿的死因徹底擊敗他才會如此。

    眼下王翊被俘,大蘭山明軍只剩下了兩個營的人馬,可是這個姓陳的武將卻憑藉著一舉擊潰提標左營、生擒副將李榮的軍功強勢崛起,文官集團在失去王翊這個盟友後自然會選擇這個由王翊提拔起來的武將作為助力,繼續玩他們那套大小相制的把戲,這才是阮進所關心的問題。

    「四明湖之戰,先近後遠,先易後難,集結大軍各個擊破,若不是趕上叛徒臨陣倒戈,勝負還真的猶未可知;四明山南部的那一戰,當道列陣輔以側翼騷擾,應對也很是不錯,全然不像是一個戰場初哥;最讓愚兄感佩的還是在北漳鎮,恐嚇嚇退韃子,繼而發起追擊,在預判一事上已經有了一些強將的風範。」

    「按照王江的奏疏,此人在獲知韃子圍剿四明山的情報時便已經預知到今年韃子會圍攻舟山,甚至預估到了今年會提前再行圍剿四明山的事情。這些都已經應驗了,如此毒辣的眼光或許真的是天生的將種也說不定。」

    「大小相制乃是祖制,張首輔他們的意圖愚兄又豈會不知?賢弟,不管怎樣,守住舟山行在,擊潰韃子,進而收復浙江才是當前要務。此人能力出眾,配合新昌伯俞國望以及天台山眾將的人馬,只要能夠牽制住南線的韃子半月,王師便勝券在握。」

    一個月後,被舟山文武寄予厚望的陳文以欽命征虜將軍、大蘭山總兵官的身份誓師出征,只不過他的目標卻是一個讓幾乎所有人都瞠目結舌的地方。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4-5 12:1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9:52
第十四章 異類

    前往天台山宣詔的使者返回舟山僅僅過去了兩日,如歷史上那般,杭州駐防八旗在平南將軍固山額真金礪、固山額真劉之源統領之下,自杭州出發前往寧波定海。與此同時,浙閩總督陳錦麾下的督標營也完成了集結,於六日後自衢州出發,經台州、寧波抵達定海。

    永曆五年七月十九,浙閩總督標營也已出發,而陳文與王江、俞國望等人則在迎接自平岡南下天台山的大蘭山明軍左右營殘部以及部分平岡明軍。

    與數月前大蘭山老營餘部抵達此地時不同,此番除了大蘭山明軍系統的浙江巡撫王江、征虜將軍陳文外,就連後營副將葉世榮也趕了過來,而以著新昌伯俞國望為首的天台山明軍眾將也幾乎全數抵達,遠比此前王江和陳文領軍南下時來得風光熱鬧。

    仔細一想,卻也正常。

    雖然此前陳文剛剛取得了一場大捷,又在新昌城下造起了聲勢,可說到底也不過是一支逃難的隊伍,而且還是一支有著明確歸屬權的隊伍。

    尤其是陳文剛剛取得了一場極為罕見的大捷,如此猛將,來了最多是一個盟友,弄不好還可能是個搶地盤的賊匪,所以那時也就只有俞國望和距離此地不甚遠的金湯前來迎接。

    相對的,自平岡而來的明軍由大蘭山明軍左右營殘部與部分平岡明軍組成。平岡明軍一向以騎兵著稱於浙東明軍之中,而大蘭山明軍左右營能逃出四明湖那一戰的也都是陳國寶所指揮的騎兵。此次南下的雖然只有一半,但那也有一百餘騎,放在浙東的明軍也是一支不小的力量。

    騎兵,這個時代可是在戰場上擁有著一錘定音力量的兵種。雖然此地乃是水網縱橫、道路崎嶇的浙東,但是擁有一支騎兵就意味著可以肆無忌憚的殺進平原地形,而這也同樣意味著可以迅速的發展壯大。

    而剛剛抵達此地的這支軍隊,隨著大蘭山明軍左右營指揮劉翼明在四明湖之戰中殉國,平岡明軍主帥陳天樞也在三月的時候病故,這兩支軍隊便歸併於陳國寶指揮。

    可問題在於陳國寶本人也不過是劉翼明麾下的一個將校,並非有著劉翼明和陳天樞那般威望和能力的人物。只要善加影響,總能收穫一些價值,若是能與其合流,就算是給陳國寶或是其他什麼人一個二把手的位置也是絕對值得的。

    就算拉不走大蘭山明軍左右營的殘部,那部分平岡軍的加盟也可以提升不小的實力。抱著這樣的心態,天台山各部明軍的主帥都趕來迎接這支明軍。

    當然,萬事皆有例外,而這個例外便是陳文。

    自四明湖之戰後,憑藉著王翊的遺命、陳文在阻止和掩護百姓撤離的過程中的表現以及那場殿後戰的大捷,幾乎可以說是順理成章的成為了大蘭山明軍自王江以下的第二號人物。而在軍務一事上,王江對陳文能力的信賴也使他成為了整個大蘭山明軍最有話語權的武將,甚至比離開此地前的毛明山的份量還要重。

    隨著毛明山的離開,以及魯監國的冊封,再加上王江在性格偏弱勢的原因,陳文在整個大蘭山明軍的餘部之中的地位實際上已經可以和王江旗鼓相當了。在分工上,也是由陳文負責軍事上的一應事務,而王江負責整個大蘭山系統的後勤的雙元制,較之王翊時代的大蘭山明軍在主事之人分工上還要明確。

    如果僅僅如此的話,到也沒什麼。只是明朝的那個用以防止人臣做大威脅皇權的祖制——大小相制的存在,使得陳文在這其中開始變得有些束手束腳起來。

    根據大小相制的原則,陳文作為大蘭山明軍系統的一員,擁有絕對權利的只有那支軍官權利受限而無法完成封建化的南塘營。至於後營,亦或是其他大蘭山明軍的部隊,陳文也是擁有臨陣指揮的權利,僅此而已。就像承平時總兵只是直管正兵營,而奇兵營、援兵營、遊兵營之類營頭則是歸副將、參將、游擊等軍官直領一樣。

    毛明山還統領著後營時,陳文從來沒有覺得這支軍隊將會是一個礙眼的問題,因為那時的後營還能保持大蘭山明軍不擾民、不害民的傳統,和他的南塘營尚屬於同類。

    可是毛明山走後,尤其是隨著那件擾民事件的發生,這支同系統的明軍便越加的不遭陳文待見,甚至在潛意識中認定他們不過是一群異類罷了,就連南塘營的軍官士兵中也存在這樣的心態,只是因為駐地較遠才沒有爆發出什麼衝突,但是平日裡的歧視卻已經存在了。

    這個問題陳文通過軍法官、鎮撫兵以及各級軍官和侍從在側的幾個少年親兵的匯報,已然了然於胸。只是思慮之下,這種歧視的緣由其實更多的還是來自於南塘營的自身定位,對於戚家軍的複製和繼承,以及他始終在灌輸的作為王師應當保境安民的定位。

    是故,陳文並不願為此扭轉這種心態,尤其是在他自身也存在著這等心態的情況下。

    如此一來,南塘營與後營之間的隔閡便越來越深,甚至陳文已經認定,這樣的軍隊和王翊當年所建立的那支王師在性質上已經截然不同了,所以這支後營的存在也被他看作是在浪費有限的資源。

    眼下大蘭山明軍已經失去了根據地,沒有根據地就意味著沒有養兵的根本。陳文計畫在近期開始收復失地,那麼這支幹吃飯不做事還偶爾擾個民的後營看上去就礙眼得緊了,更何況是聲稱歸隊實際上在他的眼裡也不過是來蹭飯的左右營殘部。

    資源的匱乏導致了陳文的容忍程度在直線下降,只不過面上的事情,他也不得不抽出寶貴的時間來應付一下差事,畢竟這支軍隊也同在一個系統之內。

    為了安置這支明軍以及他們的軍屬,王江特意在臨時營地的附近修建了一座營盤,以供他們居住。

    此間,在這片新營盤的轅門外,除卻陳文、王江、俞國望等人外,更多的還是左右兩營當初留在大蘭山的軍屬。比起這些各懷心思的上官們,他們的念頭就要單純了許多。

    四明湖畔的那一戰,明軍慘敗,能夠趕在陳文掩護百姓南下前逃回來的大蘭山明軍也不過只有兩三百人,更多倖存者不是流落他地,就是隱藏在山中錯過了一同離開的機會。組織百姓南下時,這些軍屬便是撤離的最大阻力,只是在陳文的強勢壓制和大蘭山官吏的竭力組織下才只得成行。

    從南下伊始,他們便幻想著參戰的親人能夠倖免於難。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生還的消息始終沒有傳來,這樣的夢想也逐漸變成幻想,甚至開始演變為默認。

    可是就在這時,平岡明軍的使者抵達,傳來了左右兩營部分將士生還的消息,尤其是他們正在前往天台山的路上,重聚的希望之火再度被點燃。

    營地外,這些軍屬紛紛翹首以待。隨著那支他們盼望已久的隊伍出現在視野之中,喜悅與擔憂的心情也開始交織起來,甚至在心中纏作了一團亂麻,怎是一個亂字了得。

    「罪將陳國寶,暫領大蘭山左右兩營騎兵指揮,拜見王巡撫。」

    作為劉翼明的部將,大蘭山明軍的一員,陳國寶在翻身下馬後第一時間向大蘭山明軍名義上的最高統帥王江行禮。這本是應有之意,而王江也立刻將這個年輕的武將扶了起來。

    「陳將軍能不忘身為王師的本分,劉帥的在天之靈也能感到欣慰。罪將一詞,已是過去了,日後奮力殺賊才是正道。」

    劉翼明與陳國寶之間恩如父子,此事王江自然知曉,此間提及劉翼明,便是為了安撫這員新近歸隊的武將。當然,這也包含著一定的勉勵,畢竟王江在魯監國冊封其為浙江巡撫的那一刻,便擁有了監軍的職責,激勵武將奮勇殺敵也是應盡的職責。

    只是王江不提劉翼明還好,一提起劉翼明,那陳國寶反而羞愧難當,說什麼也一定要王江責罰他在四明湖之戰中潰逃的罪責,甚至就這麼跪地不起。

    眼看著歡迎會要變成了一場鬧劇,陳文終於明白這個武將當初為什麼會得罪王朝先而被劉翼明送回家中。這樣的性格做個親兵隊長還行,也能得士卒之心,但是獨立領兵,實在是有些勉強。

    見王江有些措手不及,陳文只得站出來制止這出鬧劇繼續上演下去。

    「四明湖之戰罪魁乃是王升,若不是那狗賊站前阻止本帥參戰,戰時臨陣倒戈,王師又豈會戰敗?此間乃是歡迎左右兩營的將士回家,你的問題明日到老營再做處罰,現在站起來,別丟了大蘭山王師的臉面!」

    陳國寶站起身來,看了看陳文,繼而問道:「您就是陳文陳大帥?」

    「如假包換。」

    聽到這話,那陳國寶轉而走到陳文面前,一下子跪倒在地。

    「罪將久聞陳帥大名,陳帥手刃李榮,為四明湖畔的那些忠勇將士報了血仇,罪將自知罪孽深重,苟活至今只為了能夠有朝一日為劉大帥報仇雪恨。今天罪將有個不情之請,還請陳帥能夠應允。」話音之中,竟隱隱帶著一絲嗚咽,致使旁人無不側目。

    大約已經猜到了陳國寶的所請,陳文力爭保持著話語中的平靜。「陳將軍請說。」

    「罪將蒙劉大帥照拂,忝為大蘭山王師左右兩營騎兵指揮。現今劉帥已經殉國,罪將領殘部歸隊,還請陳大帥將這些將士收歸旗下,嚴加管束,好為劉大帥以及四明湖畔枉死的眾將士報仇雪恨!」

    此言一出,在場的幾乎所有人都將目光投擲到了陳文的身上,羨慕、嫉妒、甚至還有些許憤恨的情愫交雜期間,唯有王江的欣慰和俞國望的感佩在其中顯得有些孤單。

    四明山殿後戰,一場自清軍南下以來明軍極其少有的大捷,作為指揮者的陳文終於還是迎來了第一批成建制前來的投效者。只是陳文手中的騎兵隊只有幾十人,能不能將他們帶好,甚至說能不能保證南塘營本身的那幾十個騎兵不被帶壞,這顯然是個大問題。

    只不過,肉既然已經被送到了嘴邊,陳文也沒打算再像後營那樣將其放過。親手扶起了滿臉熱淚的陳國寶,陳文便保證會視這些明軍如南塘營一般無二,算是將其收歸旗下。

    確認了陳國寶這支明軍的歸屬,其他的天台山眾將就顯得有些悻悻了。只不過,這場歡迎儀式的主角從來就不是他們。

    陳國寶及已經遵照陳天樞遺命歸其指揮的平岡明軍軍官在王江致辭結束,便一同前往大帳中飲宴。見上官們已經離開,那些軍屬和活著回來的左右兩營將士們便父認其子、婦認其夫,而更多的軍屬卻依舊在這些倖存者中找不到他們的親人。

    一時間,喜悅與悲傷重新分明,可是哭泣之聲卻交織在了一起。

    數日後,陳文邀王江與俞國望進行了又一次的密談。三人爭執了一天一夜後,俞國望返回其部的老營,開始秘密動員全軍;而陳文也暫停了訓練,重新劃分了麾下各軍官的任務,準備配合俞國望所部作戰,為舟山明軍分擔壓力。

    PS:南明時期,由於滿清南下時幾乎是一口氣就將明軍壓制在了一些比較小的範圍內,有限的資源便成了各勢力之間互不信任的一個導火索。畢竟誰也不是奪心魔,別人想的什麼,會不會算計著自己,都是未知之數。信任危機,是南明各勢力之間的一個最大的問題,而這只是其中之一。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9:52
第十五章 模擬(上)

    永曆五年八月初八,台州府天台縣。

    天台縣位於台州府西北部,此地東臨寧海、三門二縣,南接台州府治及仙居縣,西界金華府東陽縣,北靠紹興府新昌縣。只是此地被天台山脈與大雷山脈包圍,並非是那等四通八達之所。

    天台縣以佛宗道源、山水神秀著稱,佛教天台宗、道教南宗的祖庭,以及道教第六大洞天赤城山玉京洞皆在此地。由於此地寺廟道觀頗多,承平之時,道路上擠滿了各地前來進香尋道之人,就連縣城之中多有以此為生之人。

    只是清軍南下以來,八旗綠營劫掠百姓、客商,各地官府苛捐雜稅、貪腐橫行,再加上亂兵、賊匪、甚至是義軍駐軍山中,使得道路不靖,前來進香尋道的也就少了。

    天台縣城位於天台山脈與大雷山脈之間的丘陵平原之上,雖然其毗鄰天台山,距離天台山明軍的勢力範圍不遠,但是此地一向是有一個守備的兵力駐守,再加上天台山明軍的實力不強,即便在前年有內應存在的情況下俞國望所部依然無法破城,所以對於清廷的官吏而言到也還算是個安全的所在。

    天台縣人黃雲負責守衛城門已經多年,前年時天台賊俞國望圍攻縣城之時,便是他帶人殺退了內應,為守備徐守賢擊潰俞國望所部爭取了時間。

    此戰之後,天台縣城的知縣老爺以及協守此地的守備徐守賢皆對黃雲讚賞有加。

    只不過在他的眼裡,即便沒有這些讚賞和賞銀,他也斷沒有讓那些天台山上的明軍殺進縣城的道理。此間無關值守之責,與民族大義也沒有絲毫關係,黃雲如此賣力其實只是因為家人就在縣城之中,怎麼可能讓這些賊寇入城劫掠呢?

    那一戰後,天台山的賊寇對此地再無想法,協守的守備徐守賢也被調去配合金華總兵馬進寶圍剿金華府東永山的賊寇徐守平。沒過多久,上次企圖破城的俞國望也出兵圍攻新昌縣城去了,這天台縣也很是平靜了一段時間。

    只不過,誰想到了去年的十一月底,山上傳來消息,一支曾經來過天台山的明軍竟然再度進駐此地。

    這支來自大蘭山的明軍的駐地雖然不近,可黃雲卻多少聽說過,兩度攻陷上虞縣城,數次擊潰圍剿的清軍,更是和俞國望一起攻陷了虎山所,進而包圍了新昌縣城,也算得上是一支能戰的隊伍。

    但是再能戰的賊寇也是賊寇,面對提標營一樣不是對手,四明湖一戰,這支賊寇連帶著四明山一帶的其他賊寇全軍覆沒,就連主帥都被俘獲。

    雖說留著這麼個老鼠尾巴總覺得對不起祖宗,但是眼下清軍勢大,生逢亂世能夠苟全性命就算是祖上積德了,怎麼敢冒著滅族的風險去投賊作亂呢?再者說了,眼下生活不易,這份守城門的差遣平日裡也少不了各種好處,總能把良心堵上吧。

    可是誰能想像到,過了沒有多少天,新的消息便傳了過來。這支剛剛被消滅的賊寇的餘部竟然在四明山南部擊潰提標營一部,就連領提標左營游擊事的副將李榮也被陣斬,而這支明軍竟然進駐了幾年前他們曾經來過的天台山,與那俞國望互為犄角。

    能夠擊潰提標營主力的賊寇,哪得凶悍到什麼地步,雖然據知縣和新來的守備提及,浙江提督田雄始終聲稱李榮是中伏之後被數倍於己的賊寇圍攻才致慘敗,但是無論這個消息是真是假,李榮確實被人殺了,此前新昌城下被釋放的清軍俘虜據說也有數千人之多,提標營被打成了什麼樣子可想而知。

    這個消息傳來,知縣大老爺只震驚了片刻就下令將每日正常的開關城門時間修改成每天只開兩個時辰,用來進出貨物和人員,並且嚴令檢查所有出入城人員和物資。

    即便沒有知縣的命令,黃雲為了家人的安全也會盡力的防止奸細入城。只不過,過了快一年了,這支賊寇彷彿是餓死在天台山上一般,竟然全然沒有了動靜。

    這個月的前些天,聽說督標營已經路過府城和三門、寧海等縣,進入了寧波府的地界。由於上官得到命令嚴守各地城池,天台知縣便把兩時辰的開關城門時間再度修改為一個時辰,也算是預防下本地的這些家賊寇。

    今天這一個時辰的開城門時間馬上就要到了,在這等嚴查中變得有些疲倦了的黃雲打了哈欠,準備加快查驗速度,以便能夠在規定的時辰關上城門。

    就在這時,幾個穿著僧服的和尚卻從遠處急急忙忙的趕來,一口一個佛號的與那些尚未進城的男女老幼打著招呼,倒也不爭不搶,只是規規矩矩的排在最後,跟隨著人流入城。

    很快,關閉城門的時辰到了,黃雲便下令關閉城門,只是命令一下達,如那些尚未來得及入城的百姓便如往日般急匆匆的往裡擠,唯恐被留在外面。黃雲知道此時最是忙亂,所以此前已經加快了速度,但是今天入城的人數確實也比往日要多那麼一些,所以直到此時尚有幾十個百姓被攔在外面。

    突然,那幾個和尚中最為高壯的在人群中道了聲佛號,繼而越眾而出。台州佛寺林立,百姓崇信佛陀者居多,天台縣更是如此,那幾個守門的兵丁也不太敢阻攔,便把那幾個和尚帶到了黃雲面前。

    「弟子黃雲,請問師父德號?」

    黃雲的老母親信奉佛教,很是虔誠,即便此間其母不在場,黃雲也不敢有絲毫的無禮。只不過,眼前的這個為首的和尚雖然看起來地位不低,早年過的也是養尊處優的日子,但是黃雲總覺得哪裡不對,可又一時間想不起來。

    「阿彌陀佛,原來是黃施主,貧僧法號虛竹,乃是萬年寺玄慈大師的弟子,這幾位乃是貧僧的師弟。」

    萬年寺黃雲倒是知道,那可是天台縣的一座古剎,香火極為鼎盛,早年他還隨父母去過,只是其中的和尚倒是不少,卻從未聽說過有哪個叫玄慈的大和尚的。

    「原來是虛竹師父。」掃了一眼那幾個年少一些的和尚,黃雲終於想明白了到底哪裡不對。「敢問虛竹師父,您和您的這幾位師弟緣何只剃度,卻未曾受戒呢?」

    聽到這話,只見那虛竹和尚雙手合十,誦唸了一聲佛號,繼而回答道:「貧僧的這幾位師弟乃是剛剛入寺不過月餘,是故他們尚未來得及受戒;至於貧僧……」說著,只見那虛竹和尚嘆了口氣,彷彿被問及了一件丟人的事情一般。「家師說貧僧塵緣未盡,日後終須回歸塵世,所以始終沒有讓貧僧受戒。」

    塵緣未盡?

    一個沒受戒也就罷了,各個都沒受戒也太假了吧!

    聽到這個答案,黃雲立刻便是一生蔑笑,繼而喝道:「本官看你們分明是天台山上的賊寇假扮的吧!」

    此言一出,站在黃雲身旁的那幾個清軍立刻提到持槍的衝了過來,將那四個和尚圍了起來。

    眼見著被包圍起來,那三個年輕的和尚中,一個看上去比較機靈的顯得頗有些害怕,一個較為瘦弱的則只是雙手合十,誦唸佛號,而最後的那個卻是一臉的怒意,彷彿作勢欲撲的樣子。

    長槍白刃已至近前,那虛竹和尚卻顯得頗為鎮定,只是雙手合十,靜靜的注視著黃雲,眼波之間,只覺得是那眸子裡分明是一池上了凍的湖水,不見一絲的漣漪。

    「你不怕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9:52
第十六章 模擬(中)

    長槍白刃已至近前,那虛竹和尚卻顯得頗為鎮定,只是雙手合十,靜靜的注視著黃雲,眼波之間,只覺得是那眸子裡分明是一池上了凍的湖水,不見一絲的漣漪。

    「你不怕嗎?」。

    只見那虛竹和尚道了聲佛號,繼而回答道:「有道是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將軍提刀而來,殺了貧僧,不過是送貧僧早登西方極樂;不殺貧僧,便是佛祖借將軍之手告知貧僧尚需普度眾生方可西去。既然如此,貧僧為什麼要怕呢?」

    六祖慧能的這句偈語在後世非常之有名,幾乎每個網民都知道這句充滿了禪機的話語。只不過在這個時代,由於網絡尚未出現,書籍的普及率也極低,生長在天台縣這樣佛寺林立之地的黃雲雖然覺得這話有點耳熟,似乎以前聽人說過,但是怎麼也想不起是哪位大和尚的首尾。

    眼前的這個和尚目光謙和,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彷彿絲毫不拿這些兵刃當回事一般,而他的那幾個師弟卻是各有各相,倒也不像是細作被人發現的樣子。黃雲回憶了一番前年俞國望的內應衝擊城門時被他抓捕斬殺時的場景,那些人的表情和神色好像與這幾個和尚完全掛不上勾。

    天台縣崇信佛陀者甚多,此間清軍包圍了這幾個和尚,周圍的百姓雖說不敢靠得太前,但是一個個也大多怒目相視,只有一個賣炭的漢子在一個管家模樣的老者指使下牽著拉車大老牛繼續向城裡走去,卻也偶爾轉過頭看向這裡。

    難道是我想多了?

    黃雲思慮了片刻,只是越想越覺得好像就是這麼回事,雖說這幾個和尚都沒有受戒,顯得很不正常,但如果真的是細作,那麼又怎麼可能如此蠢笨,出了這麼大的紕漏。

    突然,周圍的百姓之中,一個漢子卻怯生生的道出了他認識這個為首的和尚。聽到這話,那黃雲立刻向那漢子發問,可得到的回答卻是那虛竹確實是萬年寺的和尚,只是他的那位師父名聲不顯罷了。

    黃雲猶豫的看了看說話的那漢子,作為自小便接過父職的軍戶,他從崇禎朝就開始看守城門,直到現今已經二十幾年的光景了。眼前這個人他有些印象,是個每隔十來日或是半月就要進城靠著在城鄉之間轉賣,或是代買些物事過活的鄉下閒漢,這個印象大抵也有些年頭了。

    這廝應該不會說謊把?

    對於他自己判斷所產生的懷疑越加的重了,就在這時,周圍的百姓和那些尚未接受完檢查的百姓也開始傳出了符合的聲音。三人成虎之下,即便是曾參之母尚且投杼逾牆而走,更何況是黃雲呢?

    越想越覺得可能是他自己想得太多了,黃雲看著這為首的虛竹和尚就越是覺得慈眉善目,法相莊嚴。若是按照平日,既然有了猜忌之心,黃雲總會直接將其關押起來,以觀後效。可此番來的卻是一群和尚,對於一向孝順的他而言就顯得有些不好抉擇了。

    黃雲看了看那些符合的百姓,有些人他並不認識,可也有一些似乎曾經見過,或許真的是錯怪好人了?這個念頭開始越加的影響都黃雲的判斷能力,而關城門的時間卻也已經到了。

    那就再試探最後一次好啦。

    「這位師父,可有度牒在身?」

    度牒,便是作為和尚的身份證明。只不過,在歷朝歷代度牒的發放本身也是封建王朝的一種營業性收入。是故,往往會導致真正潛心向佛的未必有度牒,而某些藉著和尚的身份做些其他勾當的卻出得起銀錢去購買度牒。

    今年是永曆五年,也就是順治八年,這一年清廷決定免納銀給予度牒,但到了實行階段,就立刻變成了有關衙門的灰色收入,就像明朝時理論上武將可以免費申領武器裝備的,但是到了武庫還是需要給武庫的官員按照所領取武備比例這算出的銀錢才能把東西帶走的道理是一樣的。

    黃雲之所以有此一問,主要還是因為這虛竹和尚看起來早年在衣食上應該稱得上無憂二字,至少不像是個餓肚子的。雖然這亂世中家道中落而出家避世的也不少,但是問問總能有個理由。

    顯然是聽到了黃雲的問話,那虛竹和尚竟真的從懷中掏出了一份度牒出來。黃雲接過後,將那邊負責收取稅賦的小吏尋來,讓他來辨認下文字的真偽。而那小吏看了看眼前的幾個和尚,又看了看度牒,轉而又將度牒塞給了黃雲。

    「黃把總,這份度牒是真的。不過看樣子應該是一份幾年前的空白度牒,到了最近才填上的樣子。」

    空白度牒?

    接過度牒後,黃雲很快從墨跡的不同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只不過由於空白度牒更便於發賣,所以在世面上也並不少見,無論是那小吏還是黃雲都沒有太過介懷。

    「敢問這位師傅,您這帶著幾位小師父入城不知所為何事?」放下了大半的擔憂,黃雲便打算按照習慣再問上兩句,若是沒什麼疑點就讓其進城好了。

    聽到有此一問,那和尚道了句佛號,繼而回答道:「貧僧此來,乃是為了避禍。」

    接下來,那和尚便向黃雲描述了一番他這些天來的經歷。在這個法號虛竹的和尚口中,一個叫做陳文的賊寇派人衝入了萬年寺,大肆搶掠佛寺的糧食菜蔬以及香客們的香油錢,又逼迫寺院裡的和尚們還俗參軍,為了讓這些和尚聽命就威逼利誘其破戒,簡直就是佛敵降世一般。

    「那群賊兵入寺時,貧僧和這幾位師弟僥倖逃了出來,真是阿彌陀佛。貧僧雖有殉道之心,但是萬年寺的傳承卻絕不能就此斷送,所以便帶著幾個師弟逃到城中,還望將軍憐憫。」

    痛斥了一番他口中的佛敵的惡行,那和尚更是意猶未盡的請求黃雲領兵征剿,以解萬年寺佛家弟子之劫難。

    搶劫寺廟?

    那個大蘭山來的賊寇就不怕下地獄嗎?

    這樣震撼人心的大新聞著實把黃雲和周圍的那些清軍的注意力都轉移了過去,至少在他們看來,即便再凶神惡煞的歹人也至於會為難出家人吧,得罪了佛祖可不是鬧著玩的啊。

    等等,不對啊。

    黃雲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連忙將這幾個和尚看管在一旁,順便將那些正在接受檢查的百姓全部轟到了城外,便將城門緊緊關閉。

    大蘭賊陳文正在搶掠佛寺,逼迫和尚從軍,那不就是要作亂了嗎?

    想到這裡,黃雲立刻向城內的軍營跑去,協守的守備就在那裡,這樣重要的情報必須立刻上報,否則很可能會壞了大事的。

    關上了城門,黃雲帶著幾個士兵立刻押著這幾個和尚去見守備。可是到達軍營沒有多久,那守備才剛剛把事情問清楚,城外就傳來了大股明軍正在接近的消息。

    這些日子以來,浙江清軍正在向寧波定海集結,為的便是消滅舟山明軍。無論是本城的知縣,還是守備,甚至就連黃雲都覺得哪怕是用膝蓋去想都能猜到天台山的明軍會出來鬧事,為舟山明軍分擔壓力。

    雖說那俞國望和天台山左近的其他明軍威脅不大,只不過那個新來的大蘭賊陳文可是去年擊潰過提標營的狠角色,他要是不出來搗亂就奇怪了。

    匆匆趕到城頭,黃雲和那個守備駐足眺望。遠處打著明軍旗號的賊寇們越來越多,頗有些人山人海的架勢,只是這些人卻始終分作兩部,中間就彷彿有一道鴻溝一般將他們分隔開來。由於各自攜帶著火炮,這些明軍的移動速度並不是很快,直至及到近處,那兩部人馬在停頓後才開始各自佈陣。

    此間已經過去了不短的時間,知縣在得知明軍出現的消息後,立刻開始組織民夫。到了此時,更是坐著轎子趕到城頭。並非是他有多勇敢,只是上次天台山的明軍在有內應開門的情況下尚且被清軍擊潰,有了經驗的他何不登城落個好名聲呢。

    登上城頭,常年讀聖賢書導致了視力遜色於常人頗多,只是一上城頭就看到了那守備的面色,知縣也立刻感到了情況的不妙。

    自城頭眺望城下,只見遠處的明軍沿著出城的官道分為兩部,左手一側的明軍擺出了一個有些奇怪的方陣,而右側的明軍則是將一隊又一隊的士卒互相間隔了一塊距離,分作幾列,矗立在當道的另一側。

    左側的方陣之中,刀盾兵在最外一層,密密麻麻的長槍手佈滿期間,而鳥銃手卻分佈於方陣的四角,各自形成了四個更小的方陣。從城頭上一眼望去,感覺就像是一個大的長方形,四角連著四個小的長方形一般。

    陣型奇怪,兵器也奇怪,除了鳥銃外,這支明軍的長槍遠比這個時代明清兩軍慣用的那種七八尺的長槍要長,甚至要長上很多;而刀盾兵的盾牌也比制式的盾牌要大上一些,感覺這些刀盾兵更像是用來守禦,而非破陣的。

    只不過,驚訝也就驚訝了那麼片刻,等看到陣後的一丈二尺高的將旗上寫的文字後,這些奇怪通通變成了不屑。

    「天台賊俞國望又來自取其辱了啊,真是記吃不記打。」

    調侃在腦海中一閃即逝,那知縣轉而望向右面的那一側。相比之下,右側明軍的兵器卻要顯得雜亂很多,竹竿、鏜鈀、長牌、藤牌、長槍。持各種兵刃的士卒分佈的似乎還算齊整。

    不過也就那麼回事了,根本不像他此前所見過的那些強軍的配置,甚至還不及那天台賊俞國望的陣型來得氣勢。在天台縣知縣大老爺的眼裡只有這些士兵保持一致的頭盔還能看出些正規軍的意思,只是當他注意到那面將旗的時候,先前的不屑立刻化作了冷汗,瞬間透體而出。

    八月初的天台縣,酷熱開始逐漸褪去,隨之而來的便是陰雨的天氣。此間距離入夜尚有兩個時辰,只是陰沉的天氣下,明軍左翼的陣後,那面書寫著「欽命征虜將軍,大蘭山總兵官,陳」的將旗正在迎風招展。

    估算著時辰差不多了,策馬立於將旗下的陳文在使人與俞國望溝通後,便按照這個時代軍隊的習慣下令向城頭喊話,準備開始攻城。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4-5 12:1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9:52
第十七章 模擬(下)

    天台縣城,陳文和俞國望各自率領著本部的兵馬列陣於城下,準備為蟻附攻城的明軍充當後盾。

    見時辰已經差不多了,陳文便讓那個嗓門比較大的軍官出列,拿著那支鐵皮喇叭自戰陣而出,前去喊話。

    這個時代攻城前喊話的內容比較簡單,一般來說都是些什麼誇耀己方兵力雄厚,勸說守城的敵軍儘早投降,還可以領取賞賜,否則攻陷城池就全部處死,更有甚者還會以屠城相威脅的。總而言之,始終脫不出威逼利誘的範疇。

    此次圍攻天台縣,陳文也沒打算在喊話上玩出什麼新花樣。只是讓那軍官根據己方的情況誇耀了一番先前擊潰提標營和紹興綠營的戰績,進而勸說天台縣的知縣和清軍放棄這無謂的抵抗,陳文還可以向魯監國為他們表功,並且保證不會劫掠百姓。否則的話,守軍全部處死,就是這麼簡單。

    只不過,天台縣清軍守禦城池的決心也很是不小。畢竟兩年前俞國望也來過,而且是在有內應為其開門的情況下被擊潰的,眼下不過是多了個大蘭賊陳文,即便這廝再勇武,在城池攻防戰中也是防守的一方比較佔優。既然如此,清軍的守備便讓手下的那隊弓箭手拉弓射向那個南塘營軍官。

    那個喊話的南塘營軍官倒也硬氣,見清軍拉弓射箭並沒有反身逃走,而是站在原地拔刀將一些能夠造成威脅的箭矢打落,隨後便在明軍將士們的喝彩聲中對著清軍守將罵了兩句無膽鼠輩之類帶有歧視性成分的話語,才施施然的回去交令。

    清軍不肯投降,那麼就只有強攻了。

    眼見於此,陳文和俞國望紛紛將各自軍中帶來的火炮推出了出來,並且命令火銃手和弓箭手待攻城開始後向城頭實施壓制性射擊。

    與此同時,兩人陣型後方穿著上比較破爛的輔兵們則開始挖土,並裝到受命上前的輔兵們所攜帶的布包之中。既然準備蟻附攻城,那麼首先要把護城河填上,如此才能讓那些諸如雲梯、沖車之類的攻城器械接近城牆和城門,從而發揮作用。

    準備了大半個時辰,明軍便開始擊鼓進攻。隨著雙方的火炮、火銃和弓箭開始對射,明軍的輔兵們也紛紛將裝了土的布包頂在頭上,向護城河衝去。

    由於城下的明軍勢大,又兼有著大蘭賊陳文這樣的悍將,所以清軍的那個守備也不打算出城邀戰。但是作為一個經歷過戰事的武將,他也同樣毫不猶豫的拒絕了知縣那個用大石把城門堵住的建議,求援的信使已經派出,守上些日子,援兵一到還要開城夾擊明軍呢,怎麼可能像文官守城時那般做出如此白痴的舉動呢?

    城頭之上,那守備確認了只有他現在所處的那面城牆有明軍進攻,而其他的城牆和城門皆無異常之後,便集中了更多的兵力和民夫守城。在各級軍官的指揮下,清軍的射手不斷的射殺那些頂著土包的明軍輔兵。

    相應的,城下的明軍輔兵則在己方火炮、鳥銃和弓箭的掩護下不停的往返於陣後和護城河之間。

    兩部明軍的戰兵已經列陣於原地,並沒有發動攻城,始終任由著那些輔兵去將護城河填上。天台縣城的護城河引自左近的溪流,並非死水一潭,可是在明軍不斷的將泥土傾倒其中後,還是逐漸的堵塞了起來,甚至有些地方已經出現了填平的痕跡。

    只不過,護城河被逐漸填塞起來的同時,那些輔兵也多有傷亡,而他們每次的返回,也不過是領到一根白條,作為戰後獎賞的依據。

    護城河逐漸被填塞起來,只是天日也逐漸偏西。夕陽西下,本以為「今天就會這樣了」的清軍守備不經意的一瞥,竟然看到了他從軍那麼多年都未曾見識過的一幕。

    大蘭山明軍的陣前,那個曾經擊潰了提標營的悍將正一邊飲酒,一邊鞭打那些沒有將土包扔進護城河的輔兵,興起之下,更是拳腳並用,而他麾下的那些將士們則習以為常似的繼續做著他們的事情,全然沒有拿眼前發生的這一幕當回事。

    李克用於木瓜澗之戰中大醉揮兵的典故,清軍的守備並未聽說過,不光他沒有聽說過,就連號稱飽讀詩書的知縣大老爺也不記得有這檔子事兒。但是,藉著《三國演義》的在明朝的流行,他們卻很清楚這種事情張飛曾經幹過,而且經常這麼幹,甚至還因此被劉備和諸葛亮告誡過,好像書裡面記載的張飛就是因為鞭打士卒將校才被殺。

    勇猛、魯莽、嫉惡如仇,張飛的這些性格立刻被守備和知縣腦補了出來,並且直接加在了陳文的身上。

    「匹夫之勇,不足為慮。」

    說過這話,那知縣便與守備告辭,準備回縣衙繼續督促手下的官吏們組織民夫、運輸物資。當然,給菩薩上柱香也是必要的,誰讓張飛也不是那麼好惹的呢。

    轎子和轎伕就在城下,只是連同著隨行而來的衙役一樣,蜷縮在城下瑟瑟發抖,只是礙著知縣大老爺還在城上才沒敢逃去個安全的所在。

    從炮擊伊始,那知縣就打算跑路,只是既然已經登城了,只要咬著牙撐下去,所幸明軍那邊也都是些野戰用的小炮,否則的話他也不至於直到此時才找個理由回衙門。

    上了官轎,一句快走著實的把知縣大老爺的心思暴露無遺。只是這句飽含著急切的催促在轎伕和隨行而來的衙役耳中,卻無異於天籟之音一般,如蒙大赦的轎伕抬起轎子便是飛奔而去,而那些衙役也僅僅是顧及著乘轎之人的身份才沒有揚長而去。

    這一行人飛一般的自城下直奔縣城中央的縣衙而去,這一幕卻落在了十幾雙有心之人的耳目之中。

    「曹兄弟,你那邊準備好了嗎?」。

    「火器隊的弟兄都在這了,沒到的應該是都被堵在城外了。」

    說話之人,一個便是曾經的鎮撫兵,第一次擴編後的己哨第二十一殺手隊的伍長林忠孝,而此刻他已經是本隊的隊長。憑藉著本隊在四明山殿後戰中的於側翼戰場的優異表現,以及他曾經作為鎮撫兵的身份被陳文選擇為此次偷城作戰的戰兵隊隊長,負責指揮一個鴛鴦陣殺手隊和一個依舊使用弓箭的火器隊。

    而與他對答的那人叫做曹坤,是此次行動中協行的火器隊的副隊長,至於那個倒霉的隊長嘛,大抵是被堵在了城外沒有進來。

    此次行動,陳文並不打算消耗太多的兵力和銳氣,所以決定派遣兩個隊的兵力冒險潛入天台縣城,以為內應。

    人想要進來還算比較容易,陳文的軍中台州人士並不少見,這些人只有剃個頭、換件衣服,再帶些獵物、農副產品以及小商品就可以冒充獵戶、農民以及行腳商人。

    如此一來。反倒是武器裝具比較麻煩。頭盔、甲冑不用想了,弓箭可以暫時用獵弓湊合,只是刀盾、長槍卻是必須的。

    於是乎,陳文招募了一個特殊人才用來掩護一輛經過了改造後的送碳大車,而那輛大車改造後的夾層之中便裝載了一個這支小部隊的大部分武器。當然,狼筅還是帶不進來。

    所幸的是,這城中也並非全無竹子,他們在前往預定的集結地點前沒費什麼氣力便弄到了兩根,只是在長度上不甚合格,權當是聊勝於無吧。

    「林隊頭,咱們是不是先把張隊長他們撈出來,讓他們一直留在韃子的軍營裡不太好吧。」

    陳文招募的那個特殊人才,早年曾經陪一個大戶人家的公子讀書。清軍南下,那戶人家因為參與反清起義而被滅族。這個曾經的書僮僥倖逃出來後,便過上了一段靠著坑蒙拐騙維持生計的日子,好在他對此也算是無師自通,所以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四明山殿後戰後,提標營一部被擊潰,乃至幾近沒有什麼人能活著回來的消息很快就在寧紹一帶的百姓之中傳開了。心懷著為曾經那戶待他很好的人家報仇的心思,這個騙子便輾轉來到天台山投軍,只是在應徵文書的面試中顯得還是有些稚嫩,被陳文一下子抓到了言語間的紕漏,只得將實情說了出來。

    此次作戰,陳文憑藉著俞國望這個地頭蛇帶來的天台縣城官吏以及守門軍官的情報,進行了一番分析後,制定了一個暗度陳倉的計畫。

    但是,這麼一個騙子出身的傢伙,陳文著實無法毫無保留的相信,只得安排了他手下的三個少年親兵隨行,美且名曰協助,實則監視。

    只不過,沒想到的是,入城的時候原本計畫好的一切卻還是出了意外。從其他城門進入的人員無事,可是從北門那個姓黃的把總眼皮底下通過時,偷運武器的大車倒是過去了,可是部分火器隊的成員卻被堵在了外面,就連那四個假和尚也被押送到了清軍的軍營,著實有些措手不及。

    「不必了,張隊長那幾個人沒有一個笨蛋,只要有著那層和尚的身份作為掩護,應該沒事的。」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曹副隊長,大帥命令我等在城內製造混亂,伺機強奪城門。軍令如山,斷不可有半點違逆!」

    「卑職受教了。」

    與曹坤那個普通士兵出身的副隊長不同,林忠孝當過鎮撫兵,這段曾經作為陳文直屬部下的經歷使得其太過於瞭解他所追隨的這位大帥的性格了。林忠孝雖然老實,但卻也不傻,一個在他面前親自受刑維護軍法,且始終在竭力杜絕軍官、鎮撫兵以及親兵欺壓士卒的主帥,怎麼可能會容忍他的部下為了討好親兵隊長而耽誤既定的作戰任務呢?

    此刻不過是傍晚,城外的護城河已經填上了不少。林忠孝帶著這一個鴛鴦陣殺手隊和半個火器隊的人員依舊潛伏在那個靠近城門到縣衙之間主幹道的一處俞國望的內應安排的小院中,只有那個細作還在偷偷的趴在牆上觀察著北門的動向。

    「林隊頭,那個狗官的轎子在往縣衙趕。」

    聽到了那個內應的報告,林忠孝立刻將所有行動隊員喚起,下達進攻的命令。

    與此同時,他們背後的西城軍營中火光和濃煙暴起,遮蔽了落日的餘暉。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4-5 12:1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9:53
第十八章 襲殺

    天台縣西城的軍營之中,由於那守備剛剛問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就傳來了明軍出現的消息,那幾個被守門的黃把總帶來的和尚便被暫時安置在了軍營的一個營帳之中,由著兩個清軍的士兵看守起來。

    城外的明軍已經開始列陣,清軍的那個守備在確認了其他幾個方向都沒有明軍出現的跡象後,便把西城軍營中的軍士大部分調了出來。這些士卒大多被調到了他所在的北城,只有少部分配合著民夫協防其他城牆。

    軍營之中,清軍不是登城守禦,便是留守在各自的帳篷中抓緊時間休息。這亂世已經持續了多年,當兵的自然知道交戰時多一份氣力便多一分活下來的希望的道理。

    營帳之中,那四個沒有受戒的假和尚此間卻在像模像樣的打坐,彷彿不出世的高僧大德一般,只是若湊到極近的所在,卻還是能聽到他們那細若蚊吶般的對話。

    「張隊長,咱們就在這乾等著大帥領兵殺進城嗎,總要做點什麼吧?」

    「楊開,你小點聲音,那麼大的嗓門讓外面那兩個韃子聽見咋辦。」

    作為最早成為陳文親兵的張俊在擴編之後也坐上了親兵隊長的位置,只不過他這個隊長其實也只有兩個手下,還都是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少年,這個親兵隊其實也不過是未成年士兵收容所罷了。

    與張俊對話的那人叫做楊開,乃是台州本地的土著,世代做著海盜這份有前途的職業。清軍南下後,因為他家與反清的義軍相勾連,在去年清軍針對浙南義軍的那次嚴打中全家蒙難,只有他由於年歲尚小被罰去充當苦力。

    苦力的日子僅僅幹了一年,四明山和天台山周圍的幾個府縣就傳出了提標營被陳文擊潰的消息,這小子便和幾個同為苦力的同伴設法逃了出來,幾經輾轉來到天台山投軍。只是因為上山時這小子雖然頗有些武藝在身,但是也不過十六七的年歲,陳文便將其安排在了親兵隊,與張俊和另一個少年親兵作伴。

    一句話被張俊噎了回去,楊開轉而問向旁邊的另一個親兵。「喂,於兄弟,你倒是說句話,讓我們知道你還活著。」

    那個姓于的親兵便是此前陳文在路上碰到的那個王升手下的少年士兵於力,他家住在新昌縣境內的鄉下。

    與陳文分開後,這少年本打算回鄉給那個姓夏的軍官的家人報之其身死的消息,而後在家孝敬老娘的。可是那姓夏的一家在鄉里乃是大戶,同鄉中一起從軍的都沒能倖免,只有他這麼一個小戶人家的子弟活了下來,排擠之下便再難在家鄉立足,只得帶著老娘繼續踏上了投軍之路。

    年少時的偶像因反對上司降清而慘遭殺害,回鄉報信被趕出了家鄉,甚至連老娘也被牽連,那幾個月的境遇使得於力現如今總是顯得少言寡語,平日裡只是盡力做事,放假時回家侍奉老娘,即便是與親兵隊的這兩個同齡人也少有言語,所以楊開背地裡便給他起了個「活死人」的外號。

    此間於力只是搖了搖頭,不知是不想說還是沒有想法,隨即便依舊坐在那裡閉目養神。而那楊開倒顯得已經習以為常了,轉而又去向張俊問詢,卻是全然沒有理會同一個營帳下的第四個人——那個「虛竹和尚」的意思。

    這三個人皆是陳文的親兵出身,自然也會更親近一些,唯有那個虛竹和尚是個外人,而且他們的任務本身就存在著監視此人的目的,所以也就更沒什麼興趣相訊了。

    聽了一會兒,見沒什麼新意,那虛竹和尚便站了起來,往營帳外走去。

    「你出去作甚?」

    雖然有些錯愕,但是小聲說話久了,楊開的質問聲也並不是很大。聽到這話,那虛竹和尚微微一笑,繼而大聲說道:「戒色師弟,師兄去向門外的軍爺們討點水喝,你難道不渴嗎?」。

    聞言,楊開的第一反應是這個騙子在諷刺他話多,可是在於力出手拉了他一把後,這小子立刻明白了那虛竹和尚言語中潛藏的話外之音。

    「師兄說的是,半日未曾進水了,確實有些渴了。」

    張俊話音未落,那虛竹和尚便走到門口,低聲向門外的兩個清軍討幾碗水喝。門外的清軍到也爽利,聽了那虛竹和尚兩句好話,便由著一人去遠處伙房旁的水井打水。

    打水的清軍已經走遠,那虛竹和尚卻沒有回去,反而是和那清軍攀談了起來。這和尚言談風趣幽默,很快就把那清軍逗得哈哈大笑。

    可是就在這時,營帳之中卻傳來了一陣爭吵之聲。那虛竹和尚先是一愣,隨即向那清軍表示他先進去安撫一番再來繼續聊天,便走了進去了。

    只是那虛竹和尚沒進去還好,進去之後爭吵聲反而越加的激烈了。翻來覆去都是些什麼寺廟裡的雞零狗碎之事,那清軍越聽越煩,便走了進去。

    可是,誰知道這一入營帳,那清軍的腦袋就被什麼東西罩了起來,隨即身後一股子推勁兒,腳下又是一拌便重重的摔倒在地。

    此情此景,即便是傻子也明白了這四個賊禿不懷好意。只是這清軍尚未喊出口來,便覺得隨著賬內二人的跑動,一根繩索式的東西勒在了他的脖子上。

    求救的話語再不得出口,只能發出一些嗚嗚的聲音,脖頸上的繩索也越拉越緊,那清軍死命的掙扎,試圖站起身來,卻被兩個人依靠著體重重新壓倒。

    雙腳已備按住,後背上也坐了個人無法再起,那清軍扔下了手中的長槍,雙手奮力的想要將勒在脖頸上的繩索拉扯回來,只求松上那麼一口氣。可是,兩手各拉一側又如何敵得過一邊一人奮力向兩個方向的拉扯呢?

    漸漸地,那清軍的意識隨著缺氧而愈加模糊起來,直至雙手再無氣力拉扯,無力的落在地上,這場拔河戰才算完結。

    見那清軍再無動靜,四個人才紛紛坐倒在地,圍著這具以面著地的屍首重重的喘著粗氣。

    楊開有些武藝在身,也做過苦力;於力則是小戶人家出身,在王升軍中時也受過不少累,還算頗有些氣力的。而那虛竹和尚和張俊卻一個是騙吃騙喝的書僮,一個是負責看門跑腿的小廝,力量並不是很大。這四個人皆是出盡了全身的氣力才算把這個在求生**支配下竭力掙扎的清軍徹底制服,只是損耗的氣力卻決不在少數。

    四人未待多言,遠處便傳來了提著水桶的腳步聲。那虛竹和尚聞聲而起,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整理了一番衣裳,只是留下句「別見血」便面帶微笑的走了出去。而張俊則在於力和楊開把褲腰帶從那清軍的脖頸上解下來後,才把那件蒙在清軍頭上的僧袍扯了下來,站在門口準備進行下一次偷襲……

    兩個守門的清軍皆死於非命,同樣的伎倆用了兩次,只是後面那個清軍的掙扎遠沒有前者激烈罷了。

    稍事休息了片刻,外面的天色已經擦黑,於力和楊開二人便換上了清軍的衣服,在入營時已經觀察過格局的虛竹和尚指點下,帶著從清軍身上搜出來的火摺子向營中的草料場而去。

    沒過多久,西城軍營的草料場火光衝天,濃煙滾滾。在這一片的混亂之中,兩個清軍與兩個和尚悄然而走。

    西城軍營的清軍盡皆起身救火,而此時林忠孝也完成了針對天台縣知縣的突襲。

    衝出小巷後,林忠孝依舊按照鴛鴦陣的陣法列陣前進,結果那些轎伕和衙役看見突然出現一幫暴徒,反而抬轎轉身就跑,若不是火器隊的弓箭手即使射殺了一個轎伕,導致轎子側倒在地,弄不好還真叫這個狗官跑了呢。

    顧不得反省先前的那份教條主義錯誤,林忠孝連忙帶人撲殺了上去。只是剩下的那三個轎伕在拋下轎子後,還是展現了他們的職業優勢,幾乎是一溜煙兒就跑得無影無蹤,而那群衙役在抵抗無果後,也紛紛跪地請降。

    將那個知縣五花大綁,林忠孝便帶隊前往交戰正酣的北門。

    「王師已然入城,天台知縣亦被擒獲,爾等還不早降?!」

    天色昏暗,只有那隊明軍依舊舉火立於城頭的一箭之地外,對著城下搬運守城器具的民夫和清軍喊話。

    西城軍營火光衝天,城外的明軍已然開始了蟻附攻城,而天台縣的知縣大老爺卻在城內被明軍擒獲。一系列的事件瞬間集合到了一起,城下搬運守城器具的民夫在愣了片刻後瞬間作鳥獸散,就連那些負責監工的小吏也逃之夭夭。

    民夫的逃亡導致了守城清軍的混亂,天知道明軍是怎麼入城的,可是更重要的卻是明軍已經入城,那麼他們的守禦便毫無意義。守城不得,那便是要盡快的逃脫性命,這個道理人盡皆知。只有那個守備還在奮力的組織士兵抵抗,可是依舊無濟於事。

    慌亂中的清軍再難組織起有效的防禦,順著雲梯登上城頭的明軍越來越多,甚至連城門也被那一隊明軍在殺散了左近的清軍後打開。城門洞開,無數的明軍呼喊著殺進城中。

    天台縣易手!

    數日後,俞國望向天台山其他的各路明軍派出的信使已經行進在路上,而陳文則帶領著南塘營下山的這部分人馬分批撤出天台縣。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4-5 12:1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9:55
第十九章 王翊

    永曆五年八月十二,寧波定海。

    去年針對四明山的大規模圍剿之後,清軍在今年進行了再一次的圍剿,出動的戰兵數量甚至比去年面對完好的四明山明軍時還要多。

    直到半月前,四明山地區的抗清武裝在被清軍各個擊破後,非降即死,再無力進行牽製作戰。到了此時,傾巢而出的浙江清軍主力也集結待命完畢,只等著一聲令下便可以出兵圍攻舟山了。

    此刻的定海,早已是灰藍色的海洋。這一次圍攻舟山,浙江清軍務求畢其功於一役,整個浙江的機動兵力全數出動。

    閩浙總督標營、浙江提督標營、定海總兵標營,再加上漢八旗人員皆有以至於在服色上顯得花裡胡哨的杭州駐防八旗,這些部隊將由水師運輸作為自定海出發的主力。除此之外,還有寧波本地的綠營和團練,以及浙江巡撫標營協防寧波,以確保後路的安全。

    而這,還僅僅是寧波一線的清軍。

    為確保此戰能夠徹底消滅舟山明軍,浙閩總督陳錦抽調了金華總兵馬進寶領其鎮標營以及台州的綠營、水師兵自台州北上;同時向清廷申請吳松水師總兵全師而出,自北向南而進,務求全勝。

    靠著出賣四明山明軍以及抓獲恩主馮京第的功勞,王升已經得到了一個寧波綠營的守備差遣。雖說遠不及曾經那個參將聽起來氣勢,但這怎麼說也是正牌的清軍守備,至少他已經站在了勝利者的一邊,哪怕只是給勝利者當狗。

    此間,浙閩總督陳錦已經敲響了聚將的鼓聲,王升與剛剛官復原職不久的徐磊一路上談笑風生的向著點兵台而去。

    都說人生四大鐵,一起扛過槍,一起下過鄉,一起嫖過娼,一起分過贓。

    憑藉著先前甩鍋給李榮的共同經歷,以及在浙江官場的調查時那份堅定不移的表現,王升與徐磊之間的交情呈直線上升,迅速的成為了至交的好友。而在此後徐磊也開始在重建的提標左營中實驗性的編練鴛鴦陣,他們二人的關係也在不斷的交流著彼此編練鴛鴦陣的經驗中也變得更加得緊密了起來。

    這份交情對於王升很是重要,因為徐磊的叔叔乃是田雄的親信部將,據說他的父親當年也是為掩護田雄而戰死的,否則怎麼可能那麼輕易的便從提標左營覆滅、副將李榮身死的大敗中脫身,甚至官復原職。

    有了這份助力,日後便可以在清軍的陣營中混得更加舒服,而王升也很清楚,徐磊之所以會如此,除了報答先前的那份幫助外,更多的還是因為王升對於陳文以及南塘營更加瞭解的緣故。

    聊著聊著,二人的話題很快又轉到了那個他們都不願再去面對的傢伙。昨天晚上,田雄正在參加陳錦的軍議之時,傳來了台州府天台縣被攻陷的報告。

    天台山明軍新昌伯俞國望,大蘭山明軍征虜將軍、總兵官陳文,兩部明軍只用了一天便攻陷了天台縣城。隨即包括金湯、董克慎在內的其他天台山明軍將領紛紛下山,整個台州幾乎每天都有縣城和駐防清軍被襲擊的報告,甚至連府城都不能倖免,而其中最密集的便是仙居、三門和寧海這三個縣。

    與清軍圍剿四明山時為了進攻舟山一樣,天台山的明軍下山大肆襲擊清軍無非是為了給舟山明軍分擔壓力。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無論是王升,還是徐磊,他們二人誰也不想再去面對陳文和那支南塘營。或許以前不知道無知者無畏是什麼意思,可是在他們也試圖模仿南塘營的鴛鴦陣後,才發現這東西根本不是那麼容易玩得起來的。

    徐磊是在六月圍剿四明山殘餘明軍後官復原職的,在此之前的兩個月他就以戴罪立功的名義編練鴛鴦陣。

    靠著田雄和他叔叔徐信的支持,徐磊麾下的鴛鴦陣殺手隊全部照搬南塘營,而其中的將士也都是由純粹的老兵組成;除此之外的中軍火器隊也全部使用鳥銃,中軍騎兵隊也擁有三眼銃這樣火器,比起陳文在四明山殿後戰中的武器配置華麗了不是一星半點。

    六月圍剿四明山殘餘明軍時,當時徐磊麾下的這支編練了兩個月的小部隊在四明山地區那種狹窄的地形中如魚得水,消滅了多路明軍,而他也是憑藉著這份功勞才得以官復原職的。戰後在提標營內部的比試中,也是輕鬆擊潰了同時重建的左營其他部隊,可謂出盡了風頭。

    可是即便如此,直到今天,這支複製南塘營的綠營兵在整體的氣場上卻依舊無法和那支正版的南塘營相提並論,至少在徐磊看來,這支山寨貨的戰鬥能力甚至依舊不及四明山殿後戰中的南塘營的幾分之一。

    相比之下,王升編練鴛鴦陣的時間則是遠遠超過徐磊。從永曆五年的新年後他便開始編練這支由鴛鴦陣組成的部隊,不吃空餉肯定不可能,所以王升創意性的開發出了建立幾個只有軍官沒有士卒的把總隊,專門用來吃空餉安撫軍官以及賄賂上官。

    這大半年的時間,王升為了這支小部隊操碎了心,學習戚繼光的兵書、演練鴛鴦陣的陣法、甚至不惜借助徐磊的關係才總算是從武庫中弄到了一些頗為精良的兵刃。即便不如徐磊那般有田雄田大土豪的竭力支持,起碼鴛鴦陣殺手隊和使用弓箭手的火器隊還是編練了出來,在協同圍剿四明山殘餘明軍的戰鬥中也算是表現不俗。

    只不過,即便操練的時間遠超過徐磊的部下,可是在戰鬥能力上卻居然會是五五開的樣子,拉不開距離不說,還有可能被其超越。

    王升知道,徐磊的部下都是些積年的老兵,戰鬥經驗遠比他手下的那群從軍不過一兩年的准新兵強上太多,而這一點徐磊也很清楚。

    但是,無論是王升,還是徐磊,他們直到今天卻依舊不明白,陳文手下那些從軍多則三個月,少的則只有一兩個月的新兵是如何練到那樣武勇強悍的,這實在是讓他們感到匪夷所思。

    得意了大半年,那個迎著炮火前進的恐怖身影隨著台州大亂的消息再度浮現在王升和徐磊的腦海之中,這使得他們在不願面對的同時,只得寄希望於身在台州的金華總兵馬進寶和台州總兵馬信能將其消滅了。

    很快,王升和徐磊便趕到了點兵台。此刻點兵台上已經擺放好的座椅上空無一人,王升與徐磊拱手道別後,便行都了台下寧波綠營軍官隊列之中。

    眼下清軍已經集結完畢,今天便是要借一個誓死不降的明軍大官的首級來振奮一番軍心,也算是以此祭旗。其實以著王升的身份和被分配的任務本沒有資格參加這樣的大會,只是這個明朝高官的被捕與王升有著極大的淵源,才會讓他這個投降不到一年的小小守備參加其中。

    三通鼓盡,浙閩總督陳錦、平南將軍固山額真金礪、固山額真劉之源、梅勒章京吳汝玠、梅勒章京徐大貴、浙江提督田雄以及定海總兵張傑等身在此地的清廷高官自大帳中依次走出,在各自親兵的護衛下登上了點兵台,分別落座。

    這一眾滿清的高官們談笑了幾句,只是陳錦的一個手勢,台上司禮的一個小官在得了命令後,便行到點兵台前。

    「帶,偽兵部侍郎王翊。」

    聞聲,大明經略直浙軍務、兵部左侍郎兼左副督御史王翊在一整隊清兵的押解下走向為了此番行刑而搭建的木台。

    王翊依舊是在四明湖畔的那身裝扮,清軍在抓到他之後出於勸降的考慮,並沒有做太多的虐待,尤其是在提標左營被陳文擊潰的消息傳來,王翊的價值倍增,使得他直至今日依舊能夠保留著這套戰時的裝束。

    此間的王翊,面帶從容的走向即將面對的終點,步履之間,不緊不慢,卻是如同當年赴舟山覲見監國魯王殿下時一般。而負責押解他的那一隊清兵,亦步亦趨的跟在他的身後,若非是雙手被反綁於身後,這些清兵就彷彿是為其護衛的隨從一般。

    對於這個王翊,無論是滿清在浙江福建地區的總督陳錦,還是親手將其抓獲的田雄,亦或是在座的其他滿清高官,都顯得無能為力得緊。

    自四明湖之戰明軍慘敗,王翊被捕已經將近一年的時間了。田雄出於不得罪人的考慮將他送到了杭州,交由那些文官來勸降。這期間,不僅僅是陳錦,甚至包括浙江巡撫蕭啟元在內的官員將威逼利誘的手段使了個勁,又引來了一些降清的魯監國朝文武來現身說法,幾乎把能用的手段用盡了,可是卻毫無效果。

    王翊並不像同期被俘的馮京第那般如潑婦般罵不絕口,只是哪怕身處牢獄之中,亦是每日從容的整理衣冠,掠鬢修容。前去勸降的滿清官員問之,也只道是:「使汝曹見此漢官威儀也!」,聞著皆羞愧憤恨而去。

    如果僅僅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如此做派的明朝被俘官員並不鮮見,其中也並非沒有苟且偷生之人。只是當陳錦在審訊是看到了王翊的那份絕筆後,便再沒有勸降的興趣了。

    平生忠憤血,飛濺於群虜!

    滿清,說到底只是一群蠻夷的苟合之物,這些投降滿清的漢人,即便是靠著改戶口本變成了旗人的漢軍旗也不過都是一群漢奸罷了。這樣毫無顧忌的撕下這些滿清高官面皮,恨不得與滿清同歸於盡的言辭,著實不可能為其所用,也絕不可能去勸降他的同僚王江以及那個勇不可當的部將。

    那麼,在陳錦等人看來,王翊這個人就只有留到進攻舟山前祭旗之用了。當然,最後勸說一次總還是有必要的——一個名正言順的必要。

    「四明山的那些賊寇已經被官軍一掃而空,舟山上的賊寇亦不過是一群土雞瓦狗。大清統一天下在即,王經略,本朝天子仁厚,若是願意歸順朝廷,亦不失封官賜爵之賞。」

    聞言,矗立於木台上的王翊嘴角劃過了一絲不屑,憤而說道:「毋需多言,成敗利鈍,皆是天數,你又知道什麼?!」

    「不識時務!」

    聽到此言,劉之源抄起早已準備好的弓箭,彎弓搭箭,一箭射向王翊。

    劉之源乃是漢軍鑲黃旗人,早在崇禎八年便坐上了甲喇額真的位置,雖然比不上李永芳、孫得功等人,甚至也稍遜於同為固山額真的金礪,但他也是入關前就入旗的老牌漢奸。

    王翊的絕筆他早已知曉,這等忠於華夏的英雄正是他這樣的敗類所無法容忍的,因為英雄的存在本身就是在譏笑他們在蠻夷面前的奴顏卑屈。

    一箭飛出,正中王翊的肩膀,而王翊卻絲毫不為所動,甚至在幾十米外的點兵台上看去,更是全然一動不動!

    四明湖畔的那一戰雖然依靠著叛徒臨陣倒戈才會輕易取勝,但是提標營在戰鬥中也始終在壓著明軍打,就連王翊也是田雄親手抓獲的。可是沒過一月,先前的得勝之師就被王翊的部將領著殘餘的大蘭山人馬徹底擊潰,就連他的愛將李榮也被陣斬,這叫他如何不恨?

    這一刻田雄已等待多時,眼見著劉之源無法撼動王翊,他繼而起身,接過親兵的弓箭,又是一箭掠過。

    田雄雖然早已不像當年那般親身在殺場上搏殺,但是箭術卻從未落下。這一箭自點兵台瞬間劃出了一道軌跡,在王翊的面頰上劃過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創口。

    換做旁人,連續兩箭,只怕早已倒地不起。只是此刻的王翊卻如同林木一般,全無痛覺,只是平靜的注視著遠方,一動不動!

    劉之源和田雄的兩箭皆不能讓王翊流露出絲毫軟弱,金礪左手持弓,右手搭箭,目視遠方,弦若滿月,隨即便是一箭飛出,正中王翊之脅。

    與田雄這等清軍南下才歸降的綠營提督不同,金礪早在廣寧之戰中便以著鎮武堡都司的身份投降滿清,與孫得功乃是同一批的漢奸,到崇禎五年的時候就已經是漢軍鑲紅旗的固山額真,眼下的杭州駐防八旗實際上也是由他這個掛了平南將軍印的固山額真統領。

    如此資歷深厚的漢奸自然更是容不下任何一個敢於反抗滿清的漢家兒郎,他的這一箭勢大力沉,一箭也是命中了王翊的脅下,直入胸腔。可是,此刻的王翊卻依舊如山巒般矗立於台上,一動不動!

    鮮血早已自創口而出,染紅了王翊的衣衫,只是此間的他,目光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彷彿受傷中箭的事情並未發生一般。

    「高皇帝,那顆種子已經開始生根發芽了,臣無憾矣!」

    校場之上,死一般的寂靜,所有的清軍盡皆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看著這位明朝的高官彷彿一座大山一般矗立於此,壓得他們難以呼出哪怕一口氣來。

    用以振奮軍心的誓師大會落到了這般境地,作為總督,陳錦已然惱羞成怒。

    「王升!」

    「小人在。」說著,依舊旁人般震驚當場的王升條件反射一般從寧波綠營的軍官隊列中跑了出來,直至點兵台前才伏倒在地上,如同狗一般的等待著陳錦的下一步指示。

    「殺了他!」

    一把匕首擺在了那個司禮的小官手上的托盤之中,王升不敢有絲毫猶豫,拿起了那匕首便走向了行刑的木台。

    王升走上木台,看到這個親手害死了四明山數萬明軍的罪魁禍首,王翊的目光才有了一些變化,只是那份看向王升的目光中,卻只是如同看到一個死人一般。

    先前的那一幕始終在影響著王升,雖然他接過匕首,但是行在路上的時候,他的雙手卻依舊在不斷的顫抖,無法抑制的顫抖。只是看到王翊的目光之時,王升還是被徹底的激怒了。

    「王經略,大清已經佔據天下十之**,您真的以為那個姓陳的傢伙能夠翻盤嗎?!」

    拔出了匕首,將刀鞘扔在了地上,王升一刀劃過了王翊的咽喉,那鮮血卻噴濺了他一身,將王升的那套灰藍色的綠營軍官的軍服染得不倫不類起來。

    氣管被利器破開,靈魂也隨著鮮血的噴出而飛翔遠方,失去了堅定意志的支撐,身體也在無法矗立於此。只不過,王翊死了,可是他所留下的威壓卻依舊影響著在場的每一個人,甚至更遠。

    與此同時,天台山上,大蘭山明軍臨時老營的校場之上,陳文拔出了當初被任命為游擊將軍時王翊贈予的佩劍,誓師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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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舟山(一)

    八天後,清軍在重新進行了一番誓師儀式,靠著超額的功賞以及戰後劫掠的許諾將士氣振作了一番。

    到了此刻,以平南將軍固山額真金礪為主帥的這支進攻舟山的清軍開始登船,只待起航。

    與此同時,舟山海峽的對岸,舟山群島的舟山城。

    根據所得到的情報,以及陳文的那份推演,魯監國朝廷最終決定,以蕩胡侯阮進領水師扼守定海到舟山一線的海域;以安洋將軍劉世勳、都督張名揚以及中鎮總兵馬泰領三個營協同民勇負責舟山城防。

    之所以如此,更多的還是考慮到清軍水師不及明軍精擅,明軍這邊更是擁有著蕩胡侯阮進這樣的水師名將,清軍應該很難有所作為。

    就像張名振在奏對時曾經說過的那樣「蛟關天險,海上諸軍熟於風信,足以相距,必不能猝渡。」也正是出於這等考慮,才只留下區區三個營的兵力留守至關重要的舟山城。

    而與曾經的那段歷史上不同的是,由於陳文與俞國望表示會針對南線清軍進行牽制性作戰,所以最終決定以原本扼守南線的定西侯張名振領其餘的大部水師北上,迎戰吳松水師;以原本負責北線的兵部侍郎張煌言、阮進之子英義將軍阮駿領少部分水師南下,監視清軍南線總統金華總兵馬進寶所領的金華、台州、溫州水陸清軍的動向。

    計畫已經確定,便不會再行更改,既然清軍擬定於今天進攻舟山,那麼由魯監國親自坐鎮的北線明軍和負責監視之用的南線明軍便準備起航出發。

    而此刻,舟山城外的港口,魯監國在滿朝文武的簇擁下宣讀祭祀海神的祭文。

    「予大明高皇帝之九世孫也。自高祖驅逐胡元,奠寧方夏,懷柔百神。凡江河川瀆之神,無不崇祀。而神於水中最尊且大,春秋命所在有司致祭惟謹,蓋三百年於茲矣!神豈忘之耶!近者丑虜肆行,憑居都邑,未知其曾祭如故與否?若陳牲列俎而羅拜於下者皆髡發左衽之人,知神之必憤然而起,吐棄而不享。」

    「予起義於浙東,與薪膽俱者七載,而兩載泊於此,風不揚波,雨能潤土,珍錯品物,畢出給鮮,又知神之不忘明德,余實受其福也。今義旅如林,中原響應,且當率文武將吏,誓師揚帆,共圖大事。誠誡備物,致告行期,啟行之後,日月朗曜,星辰爛陳,風雨靡薄,水波不驚,黃龍蜿蜒,紫氣氤氳,棹楫協力,左右同心。功成事定,崇封表靈,是神且食我大明之馨香於萬世也。」

    「今日為伊始哉,其顯承之。」

    這段祭文出自張煌言之手,後來也被收入到《張蒼水集》之中。祭祀海神無非是想要獲得神明的庇佑,同時激勵下軍心士氣。激勵過了士氣,魯監國便同張名振以及迎戰北線清軍的明軍將士們登船。可是就在這時,張名振卻上前諫言。

    「臣母已屆耄年,不敢輕易離去,恐怕將士寒?心,主上督率六師,身披甲冑,可以說得過去,世子豈可輕易離去?否則百姓會生出怨望。」

    魯監國本意是領世子見識下戰陣,可是此戰事關生死,若魯監國與世子皆不在,舟山軍心定然不安。眼見於此,一向「從善如流」的魯監國也只得放棄了這個念頭。如此,魯監國世子便與魯監國、朝中文臣以及隨軍出征的武將家眷一起留在了舟山城中。

    南北兩線明軍均已楊帆起航,負責防禦舟山沿海的蕩胡侯阮進則繼續等待海峽對岸清軍的動向。而此時,數百里外的台州府治臨海縣城,卻是另一番景象。

    自陳文與俞國望攻陷了天台縣城後,整個台州的明軍便如同打了興奮劑一般,無論是接到俞國望書信的,還是壓根就沒有接到的紛紛下山襲擊各地的清軍。

    天台山明軍起事已久,卻並不像四明山明軍那樣攻陷過縣城。此次俞國望在陳文的幫助下拿下了兩年前曾經使其鎩羽而歸的天台縣城,極大的鼓舞了台州各部明軍的士氣。一時間,整個天台縣境內瞬間成為了明軍海洋,而其他各縣也多有清軍或是縣城遭到明軍的襲擊,整個台州府瞬間亂成了一團。

    俞國望在與陳文分別後,藉著天台縣的倉儲庫存和徵收了一筆稅賦後,實力迅速攀升起來。只是他在天台縣也並未久留,趕在天台縣陷落的消息傳播開來前就兵進三門縣,並在此前由金湯安排好的內應幫助下攻陷了三門縣的縣城。

    按照此前他與陳文的商議,俞國望無論攻陷三門縣與否,都要作出準備圍攻臨海縣城的架勢,以求牽制住南線的清軍使其不敢冒著後路被斷的風險輕舉妄動。而此時,俞國望與其他幾部明軍已經抵達臨海縣城數日,始終作出一副等待更多明軍到達的架勢。

    臨海縣城的城頭,台州總兵馬信和金華總兵馬進寶並肩而立,遙望著遠處天台山明軍連營的方向。只不過,二人雖說是並肩而立,其間的氣氛卻並非是那般融洽。

    「此地乃是足下奉朝廷之命負責鎮戍之地,難道就這般容著賊寇在頭上撒野不成?」

    一嘴山西口音的馬進寶張口就是這滿帶著嘲諷意味的言辭,瞬間便引得馬信身旁部將們的怒視。只不過,馬信似乎對此卻並不在意一般。

    馬信是陝西長安人士,崇禎朝時便是這台州一鎮的總兵官,清軍南下後選擇降清,可是清廷卻始終沒有考慮過讓其移防的事情。

    究其原因,一方面是這台州由於地理位置和地形的原因,始終都不是明清兩軍爭奪的關鍵;而另一方面,雖然馬信的部下多是台州本地人士,但其人在台州已久,若是貿然換防,導致其投靠在浙江威望甚高的魯監國的話,那麼滿清在浙江的統治就不那麼穩固了。

    馬信其人作戰勇猛無畏,在用兵的細節掌控上頗有見地,歷史上他在十年後曾經以弓箭手擊潰過荷蘭人使用來復槍的方陣,由此可見一斑。

    相比之下,馬進寶乃是山西隰縣人,弘光朝時為安慶副將,後來靠著替清軍招降安廬池太巡撫張亮、總兵楊振宗、副將李自春等文武各官及所統兵萬餘人的功勞升到的總兵官。此後隨端重親王博洛南下,攻陷金華府,屠城之事便有他的一份。

    博洛北返,便留下他充任衢州鎮總兵官,負責管轄金華、衢州、嚴州和處州四個府的防務。直至永曆三年,馬進寶自衢州總兵調任金華總兵,只是治所調動,仍管轄這四個府的防務,以方便其鎮壓尹燦、周欽貴的白頭軍起義,算得上是孫鈺和吳登科等人的老相識了。

    歷史上錢謙益曾經藉著私交多次勸說其反正,只是一直不能成行。直到永曆十三年鄭成功北伐南京,一路上高歌猛進,大有掃盡江南胡腥的架勢。已經受清廷詔命改名為馬逢知的馬進寶才鼠首兩端的表示等鄭成功攻下南京再行公開表態反正。只不過,他也正是因為這份鼠首兩端,在一年後被清廷以通海的名義處死。

    兩人雖然都姓馬,又都是身在浙江的西北人士,甚至就連防區都互相接壤,但是這二人之間的關係卻並不融洽。

    此前,馬信的部下守備徐守賢在參與圍剿金華東永山時,便因為馬進寶狀告其私自讓開道路,致使當地的明軍首領徐守平逃竄而被清廷處死。可是聯想到徐守賢在永曆三年時擊潰俞國望,進而守住天台縣時的表現,真相如何就不太好說了。

    馬進寶作為領四個府軍務的總兵,本就比馬信這個只負責管轄台州的總兵在身份上就要高上一些。此番他身為南線總統,受命領本部以及台州、溫州的水師北上參與圍攻舟山,可是起行之時,這作為台州府治的臨海縣城卻遭到了明軍的進攻。

    如此,大功就在眼前,馬進寶卻因為後路隨時可能被斷而滯留於此,自然不會與馬信有什麼好臉色了。

    「閣下初來乍到,有所不知,這群天台山賊寇不知道從哪學來了一套新式陣法,在下觀之並不好破。本部火炮不多,所以在下準備將戰船上的火炮卸下,臨戰時轟擊賊寇戰陣,只要陣型一破,便可將其一舉全殲。」

    馬信此言並非敷衍之詞,乃是他根據這幾日的觀察而得出的結果。只不過那副全然不拿馬進寶當回事的樣子,在馬進寶看在眼中卻是分外的惱怒。

    「戰船上的火炮乃是乃是水師的兵器,為的是進攻舟山之用,足下無權調動。區區天台山的賊寇,台州的鎮標營都不是對手,說出去就不怕外省的官吏將校恥笑浙江無人嗎?」。

    馬進寶雖然在地位上要比馬信高上一些,但是同為總兵,馬信又並非他的部下,所以馬進寶也無權指揮馬信。戰後的參奏是必然的,可是眼下他也只能以言語相激,促使馬信帥軍發起進攻。

    只不過,馬進寶其人在金華作威作福久已,一向是張狂慣了的,眼下他的意圖再明顯不過,馬信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在下自知才疏學淺,若不使用火炮,與其堂堂正正的陣戰並不敢報萬全的把握。閣下若是覺得我等守衛城池會遭到恥笑的話,那麼不如由閣下領金華鎮的弟兄們出戰,在下願意從旁協助。」

    「你!」

    凝視了馬信片刻,馬進寶滿臉冷笑的回答道:「既然足下自知無將兵之能,那麼就由本鎮來教教台州的兒郎們怎麼用兵好啦!」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4-5 12:1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9:55
第二十一章 舟山(二)

    第二天,臨海縣城十數里外的明軍大營中,俞國望正在和同來此地進行牽製作戰的金湯以及另外的兩個明軍將領進行軍議。

    自八月初,在陳文的配合下攻陷了天台縣城,俞國望所部的實力得到了不小的增長。陳文離開後,他與金湯會和,憑藉著後者早已安排好的內應又攻陷了三門縣的縣城,實力也得到了進一步的提升。

    若是按照以前那樣裹挾百姓從軍,其實他的實力還可以提升得更快,只是從陳文那裡學到了那個全新的陣法後,俞國望的想法也在隨之改變,從而開始試圖走向打造精兵的路線。

    為此,俞國望在陳文的建議下將他麾下的各個下屬武將進行了一番調整,個人依舊保有其兵,但是在組編新式陣法的過程中僅僅將各部較為精銳的將校士卒編入陳文所傳授的方陣,而其他各兵則繼續進行屯田和其他關於後勤儲備的事情。

    如此一來,俞國望的軍隊從原本的一萬餘人,迅速的轉變為一千五百使用新式陣法的戰兵,以及千餘普通戰兵,其他的則一律歸在輔兵的行列之中,而俞國望所部最為精擅的鳥銃手們則統統劃入了那一千五百使用新式陣法的部隊。

    攻陷了兩座縣城後,得到了大量的物資,以及陳文臨行前贈送的部分佈面甲,俞國望對麾下的部隊進行了擴編,將原本的五百普通戰兵也開始轉而操練新式陣法,終於將其擴編到了兩千人,而這也徹底耗盡了他積攢多年的鳥銃儲備。

    自圍攻天台縣以來,軍事行動始終進行的很順利。攻陷三門縣後,台州總兵馬信曾經率部趕來,只是審視了俞國望背城所列的戰陣後,還是選擇了撤退,將這期間的大量村鎮全部拋給了明軍。

    俞國望所部實力的提升,除了那兩座縣城的大補外,更多的還是源於陳文所傳授的戰陣,雖然至今尚未有機會初試鋒芒,但是此前馬信的退兵卻著實的提升了他和部下們不小的信心。

    實力的提升,使得俞國望的心態也開始發生變化。自起兵以來,俞國望和其他明軍一樣,利用山區易守難攻的特點,佔據山間的村鎮,靠著屯田和距離清軍勢力範圍較遠的村鎮供給來養兵。

    現如今,隨著連克兩座縣城所帶來的大量物資,以及新式陣法的運用。曾經連縣城的主意都未必敢打的俞國望在聯絡各部的同時,也開始大著膽子聯合各部圍困府城。當然,這也是在曾經的那段歷史中為牽制台州清軍而戰死海濱的他在實力提升後的必然選擇。

    俞國望憑藉著與陳文的那樁交易獲得了實力的提升,自然也會被天台山上其他的一些有心人看在眼裡,諸如金湯。

    只是陳文始終在天台山上,各部的動向一目瞭然,誰也不敢在這樣一個以少勝多擊潰了提標營的猛將面前偷師學藝。直到陳文走後,金湯憑藉著與俞國望的關係,以及拿下三門縣城後他主動向王江所在的老營提供了一筆數額不菲的物資後,也開始學著編練這個全新的陣法,只是時日尚短,遠不及俞國望那支已經操練了數個月的部隊精擅罷了。

    此間的軍議,其實無非是探討下今日例行的城下遊行,以及前一日各部在鄉間收攏物資人員的收穫。當然,最為重要的還是昨日傳來了金華總兵馬進寶領兵抵達府治的消息,而應對之策其實也早已議定。本著牽制的思維,能不交戰最還還是不打為好。

    只不過,天台山明軍在臨海縣的軍事存在,使得預備著北上圍攻舟山的清軍如鯁在喉,根本無法放心起航,交戰自然也在所難免。

    軍議尚未結束,清軍大舉出城直奔此地而來的消息便傳了回來。天台山明軍抵達此地時日尚短,這片營盤也並不穩固,所以守衛營盤來應對清軍的攻擊顯然不智。而且,此前馬信的示弱也使得天台山明軍的士氣為之提升了不少,那麼迎戰便勢在必行。

    點將聚兵,俞國望和金湯以及那兩個同行的明軍將領便率部傾巢而出。由於明軍的位置在臨海縣城的東北方向,所以向西南前幾了數里雙方的探馬才探明對方的動向。雙方重新調整了一番陣型,終於在一片臨近後世東方大道的平坦地段遭遇。

    明軍自東北方向而來,由俞國望所部分列為兩個方陣佔據中軍和左翼,並留有部分普通戰兵作為預備隊,而金湯的那幾百新近編練的方陣部隊以及另外兩部明軍佔據右翼。與此同時,自西南方向而來的清軍為避免火炮射擊對部隊列陣的影響,選擇在一里地之外再次重新整頓了一番陣型,便迎著已經站定的明軍而去。

    此番出征舟山,馬進寶只留下了本鎮的一個營協防各縣,帶著另外兩個營以及抽調的衢州、嚴州、處州三個協的部分人馬進入台州,準備渡海。

    眼下既然決定了先行擊潰天台山明軍,那麼馬進寶便調集了本鎮的一個營以及另外三個協的一千人馬參戰,佔據戰場的中路和右翼,與作為明軍主力的俞國望相對,而馬信由於本部人馬分駐各縣,則留下了部分守城,只帶了一個營的戰兵以及大隊輔兵而來,佔據了清軍一線的左翼。

    雙方兵力大致相同,清軍的數量要略少上一些,不過也相去不遠。

    馬進寶佔據了清軍一側的一處便於觀察的制高點,遙望著明軍的陣型。他所面對的俞國望所部正如馬信所言,擺出了兩個一模一樣的方陣,只是這方陣處處透著怪異。

    按照這個時代的堂堂正正的交戰方式,同樣是以著長方形的戰陣進攻防禦。只是俞國望的方陣卻分明是一個大的方陣前面兩角各自連接著一個小的方陣,若再往遠處看去,似乎後面也是一樣。

    仔細觀之,大方陣前排乃是刀盾兵,只是那盾牌的形制上要略大一些,其後是長槍,也遠比清軍使用的那種七八尺的長槍要長上很多,或許倍之也不好說;而那幾個小的方陣,則全部由鳥銃手組成。

    馬進寶稍作思量,便以旗語命令全軍前進,只是不同以往的將騎兵提前派出,似乎是打算誘騙明軍的鳥銃手和陣中的那幾門小型火炮開火。

    清軍開始穩步的壓了過來,坐鎮中軍的俞國望手心已滿是汗水。起兵多年,歷次野戰即便以眾凌寡也少有勝績,此番面對的清軍只是兵力稍遜一些,他怎麼可能不緊張。目光及遠,清軍的步兵依舊在列陣前進,而己方這一側的兩部分清軍則派出了騎兵,直衝而來。

    「韃子這是想要誘騙我開火嗎?」。

    眼見著清軍的騎兵在衝到鳥銃射程範圍外便轉而緩緩而行,甚至其中不少清軍的騎兵更是擺出了一副張弓欲射的架勢,使得俞國望更加堅定了這個判斷的正確性。

    俞國望自起兵以來,所編練的部隊一向重視鳥銃的使用,其鳥銃手也頗為精悍。這些曾經在山林中伏擊過入山圍剿的提標營的老兵們全部都在等候著軍官的命令開火,並沒有出現明軍經常性的被清軍誘騙開火的笑話。

    此間,反倒是方陣中部的那些刀盾兵和長槍手顯得更為緊張一些,其中不少人甚至出現了未帶命令便手持著兵器進入戰鬥姿態的現象。

    俞國望對這些異常現象已經司空見過了,對此他也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也只能指望這些原本在他的軍隊中並不是很受重視的肉搏兵種能夠在戰鬥中逐漸成長起來了。

    見俞國望的鳥銃手和炮隊始終不為所動,清軍的輕騎便策馬進入了射程之內,向明軍的方陣拉弓而射。

    只不過,清軍的輕騎進入射程後眼見著方陣兩側那一排排鳥銃手,也不敢靠得太前,再加上他們所使用的乃是騎弓,射程本就無法與步弓甚至是鳥銃相比。由此,便只見得一支支箭矢在耗盡動能後落在明軍陣前的地上,無法造成任何殺傷。

    清軍的弓箭飛來,俞國望所部的鳥銃手依舊不為所動,長久的操練鳥銃使得他們對距離有了更加直觀的印象,這個距離清軍的騎弓根本不可能造成任何殺傷,也就更沒有必要緊張到開火還擊了。

    可是,在方陣的主陣之中,那些刀盾兵和長槍手卻緊張如故,尤其是前排的刀盾兵,只見他們紛紛按照訓練時那般將盾牌舉起,以試圖防禦弓箭的殺傷。等到他們發現這些箭矢根本夠不到他們的時候,又機械性的在軍官呵斥下把盾牌放下,如此往復。

    清軍移動的速度很快,沒過一會兒就進入了明軍鳥銃的射程之內。只聽各小陣中軍官的一聲令下,早已蓄勢待發的第一排鳥銃手便開槍射擊。

    只聽到一連串「嘭」的聲音,方陣左右兩個小陣前立刻被硝煙所籠罩。只是硝煙剛剛瀰散開來,第二輪的射擊又開始了,接著便是第三輪……

    俞國望所部鳥銃手確實頗為精悍,但是鳥銃這種火繩槍射擊是有著一定之規的,即便常年的練習也很難達到這樣的速度。只不過,明軍所使用的乃是三段擊的方法進行輪換射擊,每一排射擊結束便退到原本的第三排裝填,由下一排進行射擊,如此往復,以求保持射擊的持續性。

    第一陣的槍響,清軍的那一側的前排便立刻舉起了盾牌,開始加速前進,而那些輕騎也在將旗的指令之下迅速的轉戰側翼。

    負責右翼方陣的乃是俞國望的一個老部下,也擁有著總兵官的官銜。眼見著清軍的騎兵直奔側翼而來,他立刻下令將置身於主陣之外的鳥銃手放進陣來,只留下一排排刀盾手和長槍手擺出了作戰姿態,以盾牌護衛自身和後排的袍澤,而長槍則自密密麻麻的陣型之中槍尖向外伸出。

    前排的明軍瞬間變成了刺蝟,使得清軍的騎兵無法下口,於是乎他們便欺著明軍騎兵甚少,大膽的繞到了左翼的側後。可是一見清軍策馬而來,側後的鳥銃手便如含羞草般退入陣中,亮出了堅硬的外殼和密集的棘刺。

    清軍的騎兵已經徹底無能為力,可也就在這時,在明軍的虎蹲炮響過一輪後,清軍在後排弓箭手壓制性射擊的掩護下也迅速的進入了投擲近戰兵器距離,清軍勢在必得肉搏戰即將開始。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4-5 12:1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19:56
第二十二章 舟山(三)

    見試圖騷擾的清軍騎兵轉戰明軍左翼,俞國望便把注意力全部集中於正在加速前進的清軍步兵。

    自第一輪射擊開始,明軍中軍和左翼右側小陣的鳥銃手始終在持續性的向清軍射擊,只是除了第一輪時尚可以看到對面清軍的位置,在硝煙瀰散開來後便再無法進行有效的瞄準了,只得根據先前的印象進行射擊。

    俞國望自永曆元年起兵至今,在建軍思路上就始終以著鳥銃手為主。他麾下的這些鳥銃手多則四五年,少的也經過了一兩年的訓練,即便無法視物卻依舊按照軍官的命令進行射擊。

    倒藥、裝藥、壓火、裝彈、裝門藥、蓋上火門蓋,每一排發射過後便迅速的退到最後,都會按照這些年來長久的訓練所養成的習慣進行操作,甚至根本不需要經過大腦,只要按照肌肉習慣操作即可。

    一切準備結束後,第一排也完成了射擊,開始向後退去,而他們則步入第二排進入待發狀態。直至前一排射擊結束越過他們向後退去之時,他們才會大步上前,站會先前進行射擊的位置,重新打開火門蓋,在瞄準後扣動槍機發射。在射擊結束後再次退到最後一排,進行裝填,如此往復。

    戰場的另一側,作為自安慶便追隨馬進寶的老兵,譚景仁靠著降清以來的在馬進寶麾下參與屠城、劫掠以及強迫他人借利息不菲的債務等手段,他也迅速的積攢起了一些田土和身家。

    根據以往的經驗,此次進攻舟山,必然又會是一場屠城,等舟山城的人死光了,那些搶到手中的無主之財,除了拿出大部分孝敬軍官外,剩下的便可以自留下來,也算是一筆橫財。只不過,這橫財還沒有看到,卻被迫留在了台州,和這些不知道哪座山上下來的明軍賊寇作戰。

    不知道本鎮那個一向無利不起早的大帥是哪根筋搭錯了位置,但是軍令就是軍令,譚景仁可不想因為違抗軍令而被處斬,那樣的話這些年積攢下來的家當豈不就便宜別人了。

    手持著刀盾,譚景仁走在中路陣線的第二排,和第一排的刀盾兵一起構成了戰陣的前排。由於得知對面的明軍多有鳥銃之類的兵器,譚景仁和其他清軍前排的刀盾兵也都拿出了慣用的包鐵或是包生牛皮的木盾,甚至還有人直接拿出了鐵盾,便是指望著能夠借此來洩掉鉛彈的一些力道。

    只不過,雖說明軍的鳥銃並非是那等需要支架才能射擊的重型火繩槍,但是其在射程內的威力依舊可觀,清軍僅僅依靠著一面盾牌很難抵擋這樣的傷害。

    鉛彈自鳥銃口伴隨著硝煙與橙紅色的火光噴射而出,憑藉著火藥燃燒所瞬間產生的氣體的推動,飛速的劃過了明清兩軍的間距,在清軍的盾牌和頭盔上敲擊出一聲聲的悶響。其中的很大一部分更是穿過了這些防具,夾雜著盾牌和頭盔的碎片在清軍的身上打出一個個彈孔。

    這些中彈的清軍,若不是被命中要害登時便死的,便是痛苦的倒在地上捂著傷口哀嚎,而他們身邊的清軍則更多是在軍官的呵斥下加緊步伐,不會有任何人向他們伸出援手。

    譚景仁將腰刀插回刀鞘,雙手持著盾牌擋在胸前,只留下眼睛以上的部分擦著盾牌的邊緣以方便看清整體的狀況。

    若是按照他早年的想法,此刻自當是蹲下前進或是乾脆衝殺過去,可是蹲下就意味著前進速度變慢,而衝過去則無法保持隊形,眼下也唯有強頂著明軍鳥銃手的射擊前進。

    走在前進的路上,譚景仁一步步的跟在前面的那個如他一般動作的刀盾兵身後向前邁著步子。

    他所處的位置乃是清軍中路的中心位置,所以明軍的那些鳥銃手並沒有將過多的注意力放在這裡,而是隔著硝煙向他們先前印象中,也是潛意識中威脅更大的正對著他們的清軍開火。

    硝煙的背後,明軍鳥銃手手中的武器彷彿可以連續發射一般,中間只需要極小的間隔便能夠發射一次。譚景仁不明白明軍是怎麼做到的,至少他所見過的鳥銃手沒有能夠如此的。

    「繼續去射殺邊上的那些傻蛋吧,千萬別向我這裡射擊。」

    即便身邊的清軍幾乎沒有出現中彈的情況,但是遠處的左右兩邊卻始終在傳來中彈清軍那痛苦的哀嚎聲,這使得譚景仁和他身邊的這些清軍也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每隔幾十個呼吸便是一陣鳥銃發射的聲響,伴隨著的便是更多清軍倒地的哀嚎聲。彷彿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時間,突然傳來了一陣「轟」的炮聲。

    從聲音上判斷,譚景仁覺得應該是陣前的那些虎蹲炮,可就在他的念頭剛剛出現的剎那,他清軍面對著那些虎蹲炮的方向瞬間被硝煙所籠罩。由於間隔的距離已經不是很遠,譚景仁甚至看到了那些虎蹲炮口所閃耀出的火光。

    如條件反射一般,譚景仁立刻用盾牌擋住了腦袋和前胸,同時毫不猶豫的蹲在了地上,彷彿烏龜一般把頭和四肢儘可能的縮在甲殼之後。

    而就在譚景仁做出反應的同時,隨著鐵砂、石子掃過清軍陣線,哀嚎聲也開始在他的身前和身旁響起。

    「打不到我,打不到我,到不到我……」

    蹲在地上,舉著盾牌,譚景仁如同魔障了一般不斷的給他自己洗著腦,試圖如是做就可以在這修羅地獄般的戰場中得到保全。可是就在這時,一個顧不小的力量卻打在了他的屁股上,只是這一下子便將他驚了起來。

    「譚傻子,快起來,再不起來軍官們要殺人啦。」

    沒有了腦海中迴響著的炮聲,也沒有了此前每幾十個呼吸便要響上一陣的鳥銃聲,有的只是軍官的呵斥聲和身後那個長槍手王啟年的提醒。

    王啟年的那一腳直接將他踹了起來,心有餘悸的看了一眼不遠處那個督戰軍官手中正在滴血的腰刀,譚景仁嚥了口唾沫,依照著軍官命令補到第一排繼續前進。

    明軍的炮擊使得清軍最前排的士兵幾乎為之一空,甚至就連譚景仁那一排的清軍也有一些沒能倖免於難,只是個中的受傷情況不同,真正被當場殺死的卻是極少。

    「王兄弟,多謝。」

    沒有敢回頭,但是感謝的話語還是說出了口。身後的這個靠著把妹妹獻給本營的一個把總才能入營裡當兵吃糧的金華府本地破落戶,在平日裡譚景仁一向是頗有些瞧不起的,只是沒想到此刻竟然會出言提醒,著實讓他感激不已。

    應了譚景仁的致謝,王啟年心中的不爽才稍稍紓解。他和譚景仁這等安慶兵不同,乃是金華府本地人士,若不是被這些馬進寶帶來的綠營兵欺辱過甚,再加上他拖家帶口又不敢像其他人那般逃到山裡,怎麼會將小妹送給那個綠營軍官當小妾。

    此間得到了譚景仁的感謝,平日裡受盡白眼而鬱結於胸的憤懣瞬間釋放了一些,使得他不由得感慨於剛剛只為了前面有個人頂在第一排繼續直面明軍而做出的選擇。

    心懷兩端的二人遵循著軍官的命令與其他清軍繼續前進,只是奇怪的是,硝煙背後的虎蹲炮不再發射不說,就連那些每隔幾十個呼吸便作響一番的鳥銃也沒了聲響。

    距離當前明軍已經不甚遠了,身後的軍官一聲令下,譚景仁立刻將盾牌重新背在身後,抄起了別在腰間的手斧,奮力的向前方的硝煙背後擲出。

    手斧自手中飛出,消失在正在消散著的硝煙之中。預想中的慘叫聲只是零星的傳來,更多的則是與他一同向前投擲的清軍所擲出武器砸在盾牌上的悶響。沒有時間思考怎麼會如此,譚景仁立刻抄起了第二把手斧,作勢欲投。

    可是就在此時,一陣疾風吹過,原本已經可以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些輪廓的硝煙被徹底吹散。只是在這一瞬間後,譚景仁立刻忘卻了投擲的事情,背後不由得冒出了一陣冷汗。

    眼前的明軍,鳥銃手和虎蹲炮早已退入了陣中,出現在他和其他清軍面前的則是一排持著盾牌的明軍擺出了作戰的姿態,而在他們身後的卻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長槍向前伸出。如果僅僅如此也就罷了,可是那些長槍的槍桿卻顯得離譜的長,甚至比平日用來拒馬的都要長出一些,更何況是他們這些清軍步兵平日裡所使用的那些七八尺長的長槍了。

    明軍的長槍密密麻麻的向著清軍的方向伸出,譚景仁側目掃了一眼左近清軍長槍手所持兵器的長度,感覺即便是握著槍桿的末端也不可能在不被明軍長槍手的攻擊下夠到明軍第一排的刀盾兵。

    先前在遠處他曾經注意過明軍長槍的長度,當時距離甚遠看的不是很清楚,只覺得應該會比清軍的長上一些,可是誰想到居然相差那麼大。

    眼前的明軍徹底變成了刺蝟,更加無語的是那些棘刺竟然比清軍這一邊的長兵還要長。這樣的變故讓譚景仁有些不知所措,而同樣如此的也並非只有他一個,包括王啟年在內的其他清軍,甚至就連一些軍官也瞬間石化當場。

    身後的戰鼓已經再度敲響,進攻的命令已經傳來,若是不想死於軍法就只得發起進攻。再度嚥了口唾沫,譚景仁呼喝了一聲,用剛剛拔出的腰刀在已經持在左手的盾牌上敲擊了幾下,便硬著頭皮向前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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