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寂靜王冠 作者︰風月 (已完成)

 
jecbjecb 2016-12-31 01:47:1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13 759904
jecbjecb 發表於 2016-12-31 02:02
第九章阿瓦隆橋倒下來

  在這一片惡臭地霧中,有數不清的鐵片尖銳地刮擦。那聲音如同地龍爬行在石上,它的鱗甲與石踫撞時迸發火花,所以發出細碎又陰森的聲音。

  聲音伴隨著惡臭衝進自己的口鼻和耳膜中,折磨著他的理智,令葉清玄眼前忽然有些發黑,舉步維艱。

  「汪!汪!汪!」

  在模糊中,他忽然聽見來自老費的尖銳咆哮聲,緊接著,老費狠狠地一口咬在了他的大腿上。

  老費真是一條狗中猛漢,犬中流氓,這一口咬得一如既往地狠毒,疼地能讓人滿地打滾,眼淚和鼻涕都流出來。

  可葉清玄忽然清醒了。

  然後老費掉頭,又是一口,令恐懼中的維托恢復正常。

  這種痛苦療法簡直樸實剛健的有效,但也不是全無私心,至少葉清玄就覺得老費是在報復他不給自己留臘腸吃。

  現在,老費斜眼看著他。每一次老費用這種不屑地眼神看著他時,總是包含著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令葉清玄覺得自己真是不成器,這麼多年來全無長進,至今次次還要靠大哥你來救命,真是羞愧又煩惱。

  而老費卻只是轉過身,又拿尾巴嫻熟地鞭撻了他們這兩個白痴兩下,示意他們別傻愣在原地,快跟上來。

  惡臭可以令別人五感混亂,卻騙不過老費。

  他隔著半個鎮子都能聞到葉清玄背著自己悄悄吃臘腸的味兒,現在能順著來時的味道往回跑自然毫不誇張。

  只是現在,狂奔之中,葉清玄卻覺得鐵片摩擦的尖銳聲音越來越近了。在如此龐大的霧氣中,對方終於鎖定了他們的區域……接下來等待他們會是什麼?

  「葉!它的震動越來越厲害了!」

  維托看著黑箱,箱中的樂器發出震蕩的低鳴。

  下一瞬,箱中的低鳴驟然爆發,宛如應和地尖銳摩擦聲從他們的腳下迸發!

  「用鐵欄把它築起來,鐵欄桿,鐵欄桿……」

  那是迷霧中的低沉聲音再一次地下達命令!

  於是,鐵從樹上生長出來了,就在葉清玄地正前方!

  -

  在那一片密集的枯萎樹幹上,鐵枝破封而出,如同竹筍或者某種增殖的晶體,瘋狂分裂。瞬息間,一道鐵欄桿便憑空生出,截斷前方。

  那是令一切生物都難以跨越的荊棘從,它們彼此摩擦,發出細碎的聲響,組成數不清地尖刺。鋼鐵為枝,刺刃為葉。

  那些荊棘在迅速地生長、合攏,像是兩隻拍向中間的大手,要將他們夾死在其中。

  可老費才不在乎這些呢,它大叫著示意背後兩根廢柴跟緊,然後加快速度,衝向那一片死亡地荊棘叢林。

  這真是一條凶猛又狠毒的老狗,它對自己狠,對別人更毒。不僅自己上刀山,還要讓兩個小弟跟著自己一起跳火坑。

  時間只有一瞬,葉清玄來不及猶豫,眼神發狠,隨著老費一起加入這一場賭命的奔跑。

  他是擦著迅速生長的鐵稜跑過的,幾乎感覺到鐵片擦過眼角的涼意,心裡徹底涼透。

  老費的速度飛快地跳出荊棘叢,連一撮毛都沒掉的。葉清玄緊隨其後,只是被劃了幾個口子,最慘的是維托,最後幾乎是在地上滾出來的,渾身衣服都劃破了,褲子破了半截,分外滑稽。

  沒時間再猶豫,葉清玄拉著維托拔腿就跑,霧氣太濃了,他已經快喘不過氣。

  歌聲裡浮現出憤怒地氣息,音調驟然提高了八分,霧氣開始瘋狂地舞動起來。

  瘋狂舞動的霧氣中,忽然閃現出無數隻手掌。那些虛幻地手掌掠過了前面地老費和後面的維托,徑直地向著葉清玄抓來。

  葉清玄愣住了,他竭盡體力閃避,卻來不及躲過每一隻手掌。

  那些手掌甚至不存在實質,可是卻都帶著微弱的力量,一隻兩隻只不過是輕風一般的阻力,可當速度一旦降低之後,便被越來越多的手掌所捕獲。

  轉瞬之間,葉清玄就被手掌蓋滿,它們死死地鉗制著少年,令他寸步難移。

  「喂,不會這麼倒霉吧?」

  他愣住,自言自語。鼓動的不安從心中升起了。

  「葉!」

  維托紅著眼睛衝過來,比他更快地是老費,老費發瘋一樣地衝向那些手,和無形地手掌搏鬥著,可那些手並不理會老費,越來越多的手抓向了葉清玄。

  那些手掌如惡靈,一層層地將他包裹,扯進霧中。

  與此同時,低沉地歌聲驟然高亢起來了。

  無數枯樹之間,鐵稜再次破封而出,那些荊棘再一次地開始增值,這一次它們彼此匯聚,變成迸發地鐵流,荊棘在生長,纏繞向葉清玄。

  這一次……要將他徹底的,粉身碎骨!

  那一刻,葉清玄聽到無數鐵片摩擦的聲音此起彼伏,宛如冰霜凝結和破裂的聲響。迷霧被無數虯結地鐵棘突破。向著前方延伸,刺破一切。

  它們向著自己來了。

  葉清玄奮力掙扎,卻又被拉進了束縛之中,無能為力。

  最後的瞬間,他只來得及聽到一聲憤怒地咆哮,然後黃色的影子高高躍起,擋在他的前面,奮力地撕咬著那些看不見地手掌。

  「老費!」

  葉清玄愣住了,他看到老費的後腿被那些荊棘纏繞住了。可老費憤怒了,他死不認輸,掙地鮮血淋灕。

  「老費!!!」葉清玄高喊︰「滾開!」

  你以為這樣說有用嗎?他心底忽然害怕起來了。

  這條老狗發怒了啊,他什麼都不聽,呲著牙,口水流出來,眼睛發紅。它要擋在這個人的前面,去撕咬那些看不見的敵人。哪怕被那些看不見地敵人殺死他也不在乎。

  鐵枝纏繞向葉清玄的脖頸。

  於是,它發瘋了,要撲向死亡。

  葉清玄奮力地伸手,想要甩開它,可是卻無能為力。

  直到現在,他終於感覺到恐懼。

  又一次,被切實的絕望淹沒了。

  就像是十歲時一無所有的惶恐,就像是倒在雪地裡,在高燒中掙扎,就像是母親臨死之前的低聲呼喚……那是一種即將失去什麼的畏懼,一種有什麼東西被碾碎的痛苦。

  心臟在震顫,憤怒地快要從胸腔中跳出。於是鮮血在他的體內膨脹,令他青筋從臉頰上浮起,血管快要炸裂。

  所有的力量匯聚在胸臆中,如熔岩一般用灼燒著他的心臟,像是要穿透層層阻隔,去觸踫禁忌的領域……

  於是,他聽見手背上傳來清脆地聲音。

  ——像是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嘆息。

  他錯愕地低下頭,看到指尖銀絲盤繞的戒指放出了亮光,悠長地龍吟聲在虛無中迸發,無形的震蕩從手指上傳來,撕裂了一片白霧。

  在他的指尖,白霧被擾動了,被無形的力量拉扯成了漩渦。在漩渦裡,分明不應存在於此處地烈日噴薄而出,遍照一切黑暗。

  那是幻覺。

  可幻覺卻如此的真實,真實到能夠讓他再一次的感應到了以太。那種力量充斥了天空,填滿了大地。它們隨風而來,飄散在霧氣裡,蕩漾起層層的漣漪。

  一瞬過後,幻覺就隨著那一聲嘆息而消散了。

  可是,層層盤繞而來的鐵枝荊棘停滯住了,像是找不到目標了,陷入困惑。它們茫然地在扭動著,不知如何是好。

  那種感覺是如此的短暫,令人來不及細細思索。

  葉清玄只來得及抱住老費,逃出囚籠,在地上狼狽翻滾。

  緊接著,難以抗拒的昏沉和黑暗襲來,那一瞬間的幻覺抽光了他所有的力氣。就像是整個人在瞬間被挖空了,難以呼吸。

  「葉子!葉子!」

  像是有人在高聲呼喊著自己的名字,用力搖晃著他。

  在最後的意識消散之前,他用最後的力氣指了一個方向。

  「從那裡走,去教堂……」

  他陷入黑暗中。

  -

  -

  短短半分鐘之後,黑暗地密林中走出一個消瘦地身影。

  在濃厚地夜色中,他似乎不靠眼睛便能夠辨認地形和道路,一路暢通無阻。

  到最後,他停在某處,他冷冷地環顧著遍地殘骸。在鋼鐵荊棘地穿刺中,一無所有……那些該死地小偷已經逃走了。

  比起憤怒,他更加想不明白的是,為何剛才霧魔失控了一瞬?

  在無數鋼鐵的荊棘中,他冷冷地凝視著那些小偷逃離的方向,可忽然之間,陰冷的神情卻僵硬住了——樂器和他之間的共鳴,消失了?!

  他順著最後殘留的痕跡疾奔,到最後,停在了一條河流的旁邊。他凝視著面前湍急地河流,發出憤怒地咆哮。

  在河邊濕潤地淤泥中,依舊殘留著鮮血的味道。

  -

  -

  十分鐘後。

  小鎮地另一端,教堂的後門被敲響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神父將後門推開,然後愣在原地。

  在門口,濕淋淋地少年背著自己的同伴,旁邊還有一條濕淋淋地狗。那一條老狗地嘴裡還叼著一個灌滿水的黑色箱子。而在少年地後背上,那個暈厥地白髮少年已經快要沒有呼吸。

  「葉子快要不行了。」

  被凍到嘴唇發紫的維托︰「神父,救救他,他讓我來找一個叫做狼笛的人。」

  「進來。」班恩讓開了路,在他們全部進入之後,迅速地關上了門。

  他從維托地背後接過了白髮的少年,在走廊中急行,最後近乎暴力地踹開了房間地大門。

  在門後,叼著煙斗翻小說的狼笛險些被他嚇得滾下床來,錯愕地看著衝進自己房間的神父。很快,就看到他手中,那個白天還和自己談笑的東方少年。

  他渾身濕透,已經暈厥,呼吸若有若無。

  「喂,不會這麼剛烈吧?」

  他呆滯地看著暈厥的葉清玄︰「當不了樂師也沒必要跳河自殺啊。」

  「別廢話了。」

  班恩扯開了少年的上衣,指著少年鮮血淋灕地心口︰「心音,心跳復甦,救他。」

  「真是要命啊。」狼笛低頭看著自己腰間剛剛彌合地傷口,快哭出來了。

  這一刻,狼笛深刻地體會到,什麼叫自己造的孽,哭著也要贖完。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4 23:14 編輯

jecbjecb 發表於 2016-12-31 02:02
第十章誘餌

  第八章

  當葉清玄漫長地暈厥中甦醒時,忍不住發出痛苦地呻吟。

  「偷走了一個樂師的樂器,從霧魔和植鐵中逃脫,護著兩個同伴在樂師的追蹤手中全身而退,最後為了隔絕對方的鎖定,跳進逼近零度的雪水裡,一路游回了小鎮到裡……」

  在旁邊,一個虛弱地聲音感嘆︰「葉,你還真是做了相當了不得的事情啊。」

  「狼笛先生?」

  葉清玄錯愕地看著輪椅上那個面色蒼白,像是快要死掉的男人︰「你怎麼了?」

  「沒什麼,勉強體力使用心音催發,做了一次心臟復甦……只不過是傷口又崩裂了,失血幾百cc的程度而已,哦,你不知道cc是什麼,就理解為差不多半盆就行了。」

  狼笛一臉輕描淡寫,說完之後感嘆︰「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當不了樂師投河自殺了呢。」

  葉清玄沉默許久,輕聲說︰「謝謝你。」

  「是我應該謝謝你。」狼笛搖頭︰「要不是你的同伴偷走了布雨師的樂器,否則昨晚他就殺上門來,把我幹掉了。」

  「嗯?」葉清玄一愣。

  「被你們偷走樂器的人是我的敵人,要不是他我也不會受傷……」狼笛說起這件事兒有些尷尬︰「其實是我大意了,我比他厲害的多,真的,你別不相信。」

  「哈哈,其實我都看不懂的。」

  葉清玄尷尬地撓了撓頭,卻覺得渾身無力。

  「你剛剛從失溫休克裡被搶救回來,還是先躺著吧。」狼笛將他按在床上,忽然說︰「葉,有一個問題我想要你回答我。」

  「嗯?」

  「雖然從你的朋友口中,具體的過程我已經了解,但你是如何掙脫霧魔的呢?那種東西絕不是一個小孩子依靠力量能夠睜開的。」

  葉清玄也一頭霧水︰「你是說霧氣裡的那些手?」

  「沒錯,那是一個名叫鵝之母的邪教徒所作的曲目︰《阿瓦隆大橋倒塌了》。只有兩節流傳下來,分別能夠製造出自帶腐臭毒霧的霧魔,還有操縱鐵從植物和土中生長的植鐵。

  雖然顧忌樂器在你們手中,他不敢太強出力,但霧魔的拘束能力卻是同類中最強的,想要掙脫的話,哪怕是樂師也要脫層皮……」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葉清玄苦笑︰「如果有原因的話,那麼可能就是這個了。」

  他褪下手上的指環,將它重新拆開。指環拆開之後,是一根修長又富有彈性的弦。被彎曲了這麼多年,當舒展開來的時候它依舊筆直堅韌,翻著黯淡的銀光。

  「這是什麼的弦?抱歉,我認不出它的出處。如果是吉他的弦太長,提琴的弦又太硬,不過……」

  狼笛接過端詳了片刻,嘖嘖稱奇︰「這可真是相當罕見的材料呢。」

  「你知道它是什麼東西?」葉清玄眼神亮起。

  「沒錯,這應該是某個學派的製造技術,這種材質是經過煉金術萃取的青金,還有經過培植和異化的以太,那種合金材料,只有相當厲害的樂器才會用到。能感覺到……它上面還殘留著沒有消散的以太。可惜,它本來應該是某個樂器的一部分的,拆分成一根弦之後,也算是廢掉了。」

  「廢掉了?」

  「以太的調動自有其順序,如同不按照順序來,只會搞到一團糟……樂器的存在在於幫助樂師駕馭海量的以太,實現精準控制。這種控制是靠著無數部件的和聲與配合實現,絕不是任何一個單獨的部件能夠做到的。

  幫助你掙脫束縛的大概是上面積蓄了這麼多年的以太,但以後恐怕沒有可能了。」

  狼笛想了想,將琴弦還給他︰「收好它吧,不管是誰留給你的,這都是很珍貴的東西。」

  葉清玄沉默地接過,重新將它盤在食指上。

  「葉子,你醒了?」

  門被推開了,等待許久地維托衝進來,在再三確認他沒事兒之後,才鬆了口氣、

  而老費就淡定了許多,慢悠悠地走進來,依舊帶著國王地氣度和你們這些凡人的不屑眼神,跳上床聞了聞葉清玄的味道之後,放心地一屁股坐在他胸膛上,然後暢快地用尾巴抽打起他來。

  打的不痛,就是很沒面子。

  「這是你養的狗?看上去很厲害啊。」

  狼笛湊上來,較有興趣地和老費對視著,口中嘖嘖有聲,時而汪汪兩聲,對著老費比劃著什麼奇怪地手勢。

  老費一臉冷淡地看著他,不為所動,淡定地渾似班恩神父的親戚。

  哪怕對面的人是一位樂師,這條狗的眼神依舊矜持又不屑,帶著貴族俯瞰奴隸地憐憫。這份膽量,令葉清玄也為之汗顏。

  「誒?好奇怪啊,它沒有回應我。」

  狼笛不以為忤,反而動作和聲音反而更加奇怪了,令葉清玄一頭霧水︰「你在幹什麼?」

  「呃,我在跟它說話……我覺得它不像是一條簡單的狗,但不知道聽不聽得懂狼的音律。」

  狼笛舉起雙手在頭頂比劃成耳朵的樣子,朝著老費低聲地哼著什麼,如果他有尾巴的話,肯定也會瘋狂地晃起來。

  老費斜眼看著他,似乎不耐煩了,終於慢悠悠地抬起了一支前爪,在狼笛面前晃了晃……然後毫不留情地打了他一個耳光!

  然後順手按了一下,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一個髒兮兮地爪印。

  葉清玄愣住了,維托愣住了,狼笛也愣住了。

  漫長的寂靜。

  又是漫長的寂靜。

  「咳咳。」

  狼笛尷尬地挪開,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兩聲︰「那個啥……你的寵物真有個性。」

  「你見過這麼拽的寵物麼……」

  葉清玄殘念。

  他其實從來沒敢拿老費當寵物看。

  確實,自從葉清玄認識老費開始,老費就作為一條單身貴族狗活在這個世界上。

  五年了,老費一直都是一條頂天立地的好漢。性格桀驁不馴,打架強力無邊,而且寧當狗頭,不為人尾,誰敢當它的老大他就咬死誰,簡直是犬中強梁,狗中呂布。

  當它的主人,自己哪裡夠格啊。

  其實是它一直當我是小弟的好麼……

  -

  「好了,閒話不多說了,既然人已經湊齊了,那我們就開始說正事兒吧。」

  狼笛擦掉臉上的爪印,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他環顧著在場的兩人一狗︰「我為了救葉,自己本身也承擔了很大的風險。所以,班恩神父答應我不會再插手這件事。

  有些事情,我希望你們能夠知道。最起碼,你們要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麼。」

  看到兩人神情鄭重,狼笛滿意地點點頭︰

  「先說說布雨師吧。」

  -

  布雨師,也就是被維托盜走樂器的樂師。

  布雨師本身自然不叫這個名字,就像是狼笛的本名也不是狼笛一樣。這是他們進階共鳴級之後,聖城在綜合他們的履歷、事跡和所擅長的音樂,所作出的評價。

  曾經的布雨師一直默默無聞,被認為會像是大部分沒有才能的人一樣,在學徒級卡一輩子。

  後來他在一次探索中忽然崛起,後來順利成為樂師,而且因為本身的天賦被聖城授予了布雨師的稱號,一路順風順水,被人當做厚積薄發。直到六年前,有人發現他屠殺了一整個村莊向百目者進行獻祭。

  從那個時候他就消失了,變成名列通緝的黑樂師。

  「獻祭?」

  「沒錯,借助邪神的力量,為了向著大源的更深處探索,代價是以生命和血作為祭品。不過,既然別人的命也可以,那為什麼要犧牲自己? 近些年,墮入邪道的樂師真是屢見不鮮。」

  狼笛眼中常有的笑沒有了,滿是寒意︰「所有靜默機關的律令樂師都將追殺他到天涯海角,直到他的頭顱被懸掛在褻瀆者之牆上,公義得到彰顯為止。 不論他是否襲擊了我,既然找到了他,那麼在他造成更大的傷亡之前,他都必須死在這裡。」

  葉清玄沉默地聽他說完,可是心中卻漸漸升起了不祥地預感、

  為什麼他會對自己說這些呢?而且為什麼他說話的時候在看著維托?

  「誘餌?」

  忽然之間,他心中一動,抬頭看他︰「你需要一個誘餌!」

  在他的凝視中,狼笛眼神也愣了起來。他猶豫了一下,低聲嘆氣︰「聰明小孩子真是不討人喜歡啊,葉。」

  「你受的傷,也是來自於他?」

  「沒錯,一次偷襲。」

  狼笛坦言︰「他比我更擅長遭遇戰。倉促之間,我差點死了。」

  「然後他追著你到了這裡……」

  葉清玄繼續說下去︰「他知道你在養傷,但不知道你和我們在一起。因為誰都沒有料到維托會去偷包,也沒有人知道我會將這個消息帶給你。

  所以,他現在還以為我們躲藏在鎮子裡。如果沒有樂器,他就沒有殺死你的把握,所以他將自己藏在暗處裡。但是只要能取回樂器,他就再沒有什麼顧忌。」

  葉清玄摩挲著手指上的弦戒,終於摸到了迷霧中的脈絡,眼神漸漸亮起︰「所以你要贏的話,就需要一個機會,讓他乖乖走進陷阱裡……」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4 23:18 編輯

jecbjecb 發表於 2016-12-31 02:03
第十一章撲火

  「我們不能毀掉樂器嗎?」

  「樂器和樂師之間的共鳴聯繫甚至比夫妻、比血緣之間更加密切。如果他感應到樂器損壞的話,我們將喪失主動。因為他不論是逃走,還是就地進行大規模的獻祭,強行硬攻,我們都無能為力。」

  葉清玄心中一動︰「我們只要……」

  「不可能的。」狼笛洞徹了他心中的僥幸︰「你沒有親眼見到過獻祭,所以你不懂。只要黑樂師只要吹奏和吟唱邪神禮贊,就足以引來邪神的目光。

  禮贊的聲音會覆蓋整個小鎮,到時候所有人都只能眼看著自己的血從皮膚下面滲出,在地上匯聚成河。所有的生命都會被來自深淵的手掌掠走。這個過程甚至可以長達三個小時,因為樂師的演奏只是基調,祭品的哀鳴才是禮贊的主題。

  這才是邪教徒最令人討厭的一點︰哪怕殺死他很容易,但卻很難阻擋他玉石俱焚的反擊。

  不過,百目者也並非是慷慨的神,獻祭對於樂師本身也是一個極強的折磨。除非代價大到他無法承受。否則他不會使用的這麼輕易。」

  聽到狼笛說完,葉清玄眼中的僥幸一點一點的熄滅了,到最後,陷入沉默。

  「所以,必須,必須這樣做嗎?」

  「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狼笛說︰「葉,很抱歉,但我也無能為力。」

  「小鎮的戍衛隊呢?不是還有……」

  「對於樂師來說,常人的數量沒有意義,哪怕叫上他們,也只是徒增傷亡而已。」

  狼笛的眼神肅冷︰「抱歉,是我將他帶到這裡,所以我不能任由他的破壞繼續下去。我還有更重要的使命必須繼續,如果無法完成,死的人將比這個小鎮要多出數十倍,甚至百倍。」

  在寂靜裡,他扭過頭,凝視著維托。

  維托的面色漸漸蒼白起來。

  「抱歉,雖然我不認識你,但只能將這個任務交給你。這不是以樂師法案所進行的強行征召,但我希望你能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他伸手按向維托的肩膀︰「這是我個人的請求,拜……」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因為手掌並沒有按落,而是被旁邊伸出地手掌鉗住,動彈不得。

  他從未想到這個東方少年的手臂有這麼強的力量,像是鐵鉗一樣。

  維托愣住了,狼笛錯愕地扭頭,看到低頭地少年。

  「葉,現在不……」

  狼笛想說什麼,卻看到少年抬起頭來了,他的白髮在燭火裡帶著金屬一樣的銀光,可眼瞳是漆黑的。

  「我去。」

  葉清玄輕聲說︰「布雨師見過我。我拿著樂器,他不會懷疑。」

  -

  -

  當葉清玄走出房間時,看到走廊盡頭沉默地神父。神父靜靜地凝視著他,眼神復雜。

  葉清玄沉默地低下頭,在從他身旁走過時,輕聲說︰「讓您失望了,神父。我大概天生不是做神職人員的料子吧。」

  神父沉默不語,任由他提著黑色地箱子推開教堂的大門離去。大黃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歡快地跟著他一塊離去了。

  很快,狼笛蹩腳地推著輪椅從房間裡走出來。

  「這是樂師的征召,我無從置喙,但有一點希望你明白。」

  班恩神父忽然輕聲說︰「我以教團的代表人的名義告訴你,如果他出了什麼事情而你還活著的話,你會為你的錯誤付出代價。」

  「他會活著回來。」狼笛低聲說︰「哪怕我死了。」

  說著,他看了一眼教堂門外的夜色,忍不住嘆了口氣,繼續蹩腳地推著輪椅走向預定地點。

  只是他的腦中,卻始終縈繞著少年說出那句話時的表情︰鄭重又平和,而且帶著就連自己都無法察覺到的……笑?

  那麼一無反顧,像是飛蛾撲向火焰的笑容……

  -

  -

  自從黃昏時刻逃脫之後,葉清玄昏迷了一個小時,再回到街道上的時,已經是深夜了。

  夜色濃厚,寂靜地小鎮上一片昏暗,再無行人。

  葉清玄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在街道上,聽到背後大黃狗的輕快腳步聲。老費跟在葉清玄地旁邊,仰頭看著他,眼神依舊不屑,搞不清他究竟要弄什麼東西。

  現在看到老費那麼桀驁地眼神,葉清玄忽然有些輕鬆了。

  這麼多年了,自己來到這個遠離了阿瓦隆的城市,物是人非,可它還陪著自己,而且不在乎這個小弟又廢柴又懶惰,還經常逮一些死老鼠來給自己吃。真是令人倍感欣慰和溫暖。

  「老費,回去吧。」

  葉清玄蹲下頭,摸了摸他的項圈,輕聲說︰「這麼多年,謝謝你一直陪著我。」

  老費歪著頭看著他,像是聽不懂,許久之後伸出爪子,搭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地拍打了兩下。又是這招牌性的鼓勵動作,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學來的。

  「汪~」

  它叫了一聲,張大嘴打了個哈欠,然後轉身離開,在街道的盡頭又回頭,看了他一眼之後走上了回家的路。

  月光之下,葉清玄看著老費走遠,低下頭,解開黑箱上的銀色繩索,撕下封條。

  於是,冰冷的河水便從箱子的縫隙裡露出來了,滴在地上,留下一路濕跡。狼笛親手製作的以太之索封死了樂器的共鳴。可現在隨著繩索的解開,它又一次地開始顫動了,發出呼喚主人前來的聲音。

  葉清玄靜靜等待,回憶起狼笛的聲音。

  「布雨師並非是萬中難覓的頌唱者,也不是天賦卓絕的良才。他對符文的研究我不清楚有多深,但可以確定,他大部分能力都在樂器之上。

  所以,你只要帶著它,布雨師會投鼠忌器,不敢對你使用傷害性太強的手段。這是我們的可趁之機。但是你要小心,百目者往往會賦予他的侍從一些奇怪的能力和道具。」

  狼笛撫摸著膝上的豎笛,眼神冷厲︰「你的任務只是將他引出來,他一旦出現,就將樂器徹底毀掉,然後迅速離開。 我會在暗處跟著你,對付他的任務交給我。」

  葉清玄沉默地回憶著,確保自己沒有任何的遺漏。

  在一片寂靜裡,他聽見遠處傳來海潮的聲音,像是心中的恐懼一樣,它們鼓動著,在那個狹小的空腔中招搖震蕩。

  所以他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又混亂,又恐慌,震顫不安。

  如果自己死了,神父會難過嗎?他是一個合格的撫養著。收養了自己,縱容自己的叛逆,這麼多年來都……還有老費,還有維托。

  他們將來都會好嗎?

  葉清玄的思緒忽然頓住了,停止想像。

  因為他終於聽見了腳步聲從遠方而來,如此低沉,如此靜寂。

  「他來了。」

  葉清玄轉身凝望著聲音的來處,自言自語,可是他忽然不再害怕。

  明明肺腑之間全部都被惶恐和不安所填滿,可心臟忽然平靜了,血液在流淌,像是雪河流動在在冰川裡,如此靜謐,如此安寧。

  ——這大概就是自己吧?

  「那就來吧。」

  他輕聲說。

  樂師也好,怪物也好,命運也好。

  我不會害怕。

  -

  靜謐之中,月光無聲流淌。

  在清輝之下,有人步履沉重地從黑暗中走來。

  像是背負了什麼千鈞重物,又像是身負重傷,他的腳步蹣跚,拖著身體向前艱難挪動。

  他走到月光之下,動作僵硬地抬頭,看到葉清玄之後,嘴角露出笑容,拖曳在地上的斧頭也高興地迸射出火星來了。

  他來了!

  「不對。」

  葉清玄心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這不對……」

  那個隱約有些熟悉的影子穿著灰色的皮衣,面容籠罩在兜帽的一片漆黑中,可手中的斧頭倒映著月光

  沉重的伐斧在地上劃過了一溜火花,然後被高舉而起,像是要斬碎那一輪殘月的光。緊接著,他衝過來了,速度飛快,癲狂地發出叫喊。

  「不對!」葉清玄忽然醒悟。

  可是已經晚了。

  蒼涼的笛聲忽然響起,如同鷹隼衝上天空一樣,拔高,拔高,拔高!

  它帶著飄搖的曲調回旋上升,然後又從天而降,席卷了大地,於是大地開始顫動。那種笛聲宛如鬼魅一般的飄搖,發出呼喚。

  於是塵埃飄揚而起,被月光包裹,顫動著,變得模糊,旋即又顯現出了具象的形體……它行走在地上,銀白的毛髮飄揚在潮風,宛如月光奔流。

  尖銳的長嘯從它的口中迸發,它從大地之上一躍而起,在空中顯露出足足有一人多高的龐大身形。那是一匹巨大的……胡狼?!

  隨著呼喚,數隻和它同樣的巨狼從屋檐和牆壁上跳下來。速度快得像是一道道銀色的軌跡在霧氣中盤旋,只是一瞬,便已經來到了那個男人的面前,咬碎了手中的尖銳斧頭。

  精鐵打造的斧頭在狼吻之下,宛如泥土一般變形了,斷為兩截,分崩離析!同時碎裂的還有他的雙腿,狼群一撲而上,像是要將他徹底分屍,卻在最後的瞬間戛然而止。

  「狼笛,停下!」

  葉清玄高喊︰「他不是布雨師。」

  狼群宛如凝固了一樣,瞬間停止。它們緊盯著地上那個血泊中那個人,又回頭看向他。一瞬間,數十隻碧綠色的眼瞳注視而來,那種純粹獸性的眼神令他不寒而栗。

  他壓抑著絕大的恐懼,走進血泊裡,用力扯下了血泊中的兜帽,然後愣住了。

  來的人絕不可能是布雨師。

  月光下,那一張醜陋又浮腫地面孔,他是認識的!

  這個男人,分明是小鎮的伐木人皮蓬!他長的很醜,是因為小的時候的一場重病。雖然他洶酒,總是喝到昏迷不醒。可他是一個很好的人,救濟過很多流浪的孩子。因為模樣被人恐懼,所以居住在鎮邊緣的木屋裡,只有流浪貓陪伴著他自己。

  可是他為什麼要來這裡?

  為什麼要對著自己舉起武器?

  就在錯愕之間,他看到皮蓬的眼瞳驟然動了,在那一雙翻白的眼瞳中,分明有一個黑點擴散開來。

  皮蓬他……笑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4 23:2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12:55
第十二章雨魔亂舞沸血吹息

  瞬息之間,皮蓬從地上彈起了。

  就像是令潛力從身體裡爆裂開了,他渾身脹大了一圈。一瞬間,部分身體骨節便在蠻橫地動作之下碎裂了,可動作卻快到不可思議。

  如同巨大的鐵球擦著身體飛過,葉清玄眼前一花,便黑了。

  在昏沉中,他感覺到自己被撞到牆上。

  而在月光下,皮蓬的身體躍起在空中,抱緊了黑色地箱子,趁著轉身的力量將它投入了黑暗中。

  緊接著,暴怒地狼群從地上躍起,將他徹底撕裂成粉碎。可在骨節碎裂,血肉紛飛的殘酷獵殺裡,黑箱卻翻滾著,跌跌撞撞地落下,最後滾落到街道的盡頭,一個人的腳邊。

  一隻龐大的銀狼如影隨形地追蹤而來,可那個人看著銀狼猙獰地面孔,卻笑了,只是彎腰,伸手按在黑箱上。

  ——崩!

  瞬息間,黑箱中掀起了震耳欲聾的爆鳴。

  劇烈地聲音中,無形的力量,像是鐵錘,瞬間將銀狼的頭顱砸入腳下的青石板中,宛如水銀一般地血液飛濺在黑箱上,染白了一角。

  黑箱上,裂痕緩緩綻開,到最後徹底地化為粉末。精巧地單簧管落入了來者的手中,在剛剛一道爆鳴之後,不再震顫,宛如回到了本來應該回到的地方。

  「真可惜啊,狼笛。」

  來者摘下頭上的長禮帽,露出白色地瞳孔:「不錯的圈套,可惜對我不管用……誤殺了一個無辜的人,你後悔嗎?」

  他似乎很老了,滿臉皺紋,絲毫不像是狼笛所說的三十歲的中年男人,可那一雙白色的眼瞳中游移著寒光,比狼群要更加的冰冷。如果獸性給予人的是恐懼的話,那麼那種近乎毫無道理的暴戾和冷酷能夠讓人的靈魂都為止凍結。

  「抱歉,沒有。」

  在狼群地低吼和環伺中,傳來狼笛的聲音:「他被你用蠕蟲控制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就在皮蓬碎裂的頭顱上,他的耳朵裡,一隻黑色的水蛭樣生物從血水中游曳而出,它原本寄生在皮蓬的大腦中,現在它爬出來,在血泊中迅速地游動,拖著一條血線來到布雨師的腳下,最後纏繞在他的手腕上,迅速硬化,變成了一枚奇怪的手鐲。

  布雨師低垂著眉毛,像是欣賞著手腕上的蠕蟲手鐲,輕聲感嘆:「你看,我用絕大的代價換取到了這個賞賜。它幫我度過了很多苦難,包括這一次。」

  說著,他抬起頭,環顧著四周的景色,神情詫異又欽佩:「真是難以想像啊,我追著你跑了這麼遠,沒有想到,它就被你們藏在這個可笑的小鎮裡。」

  「有我在,你拿不走它。」

  陰暗中傳來聲音,彷彿來自於四面八方。

  「那麼可怕的東西我可不敢帶在身上,我接到的命令只是毀掉它就可以了。」

  布雨師忽然笑了:「同樣的,我也可以……」他停頓了一下,手中的單簧管忽然抬起,炸響一聲淒厲的聲響:

  「——毀掉你!」

  宛如垂死尖嘯一般地聲爆炸響,當那淒嘯聲擴散開時,無數沸騰的聲音便隨之響起。海風驟然狂舞,潮聲變得模糊不清。巨量的以太在這一聲尖嘯的調動之下甦醒了,匯聚成潮流,自四面八方而來,掠奪著一切水汽。

  空氣中驟然變得乾燥無比,哪怕呼吸都帶著灼熱的刺痛氣息,可緊接著,慘白的霧氣從布雨師的腳下擴散開來了,濃厚到令人窒息的霧氣在瞬息間擴散。

  迷霧吞沒了整個街道,令一切都陷入模糊之中。

  緊接著,水珠憑空具現,宛如暴雨一般在霧氣中衝撞起來,宛如箭矢。所過之處,一切都被掠奪了溫度,凝結上了一層白霜。

  頃刻間,迷霧籠罩之處,暴雨傾盆。

  銀狼們發出長嘯,衝入了霧氣,可卻迷失了他的蹤跡,找不到那個男人身在何方。

  變化系的樂師最擅長的就是操縱物體性質的變化,揮灑暴風和冰霜,製作火焰和鐵牆。在所有的樂師之中,他們最適合登上戰場,因為絕大的破壞力!

  現在,單簧管低嘯,瞬息之間完成了一個小結的演奏,召喚來了厚重到令人窒息的霧氣暴雨和足以令常人瞬間凍僵的嚴寒。

  「嘖,又藏進自己的龜殼裡去了啊。」

  狼笛吐了口吐沫,化作獸性豎瞳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霧氣和雨水。

  ——克羅默爾變奏曲.OP74,其名為雨魔。

  但最危險的不是這個……遠遠不是這個……

  所以,他需要全神戒備。

  -

  可而在迷霧中,單簧管鏘然奏響了。

  宛如無數人在雨中哽咽地聲音擴散開來,如泣如訴。正是在這一片淒清地聲音中,卻有彷彿鐵蜂振翅的尖嘯此起彼伏的響起,像是陰魂應召而來,徘徊在霧氣中。

  在霧氣中,無止境的暴雨猛然攢動,一道刺耳的尖嘯聲從其中誕生,輕而易舉地在一隻銀狼的脖子上鑿了一個大洞。

  銀狼的頭顱斷裂,掛在脖子上,翻滾在雨水中,被緊隨其後的東西徹底切裂。

  直到最後,那一隻銀狼消散了。原地只剩下深深穿刺進地底的細小坑洞。

  在那些坑洞裡,都有著一根根細長的鐵片。

  那些嵌入土石中的鐵片還散發著灼熱的光,可脫離了霧氣之後,熱意便消失了,就像是熱量被霧氣抽走,重新回到了源頭中。

  這就是雨魔被人譽為殺戮樂譜的原因之一,通過數種不同的音符組合,它能夠產生近乎無法抵禦的破壞效果——爆鐵。

  那一片霧氣並不是死的,它是活物,之所以擴散嚴寒,是因為它無時不刻的在抽取著周圍的光和熱。所有的光熱都被抽走了,然後隨著那些鐵片一樣的媒介在飛射時爆發出來。

  不論是多麼厚重的鎧甲,還是牆壁,都無法阻擋這種力量的衝擊。

  如果是人被打到的話,恐怕一瞬間就會被打斷吧?

  只需要一聲巨響中,上半身和下半身將彼此道別。

  或者整個人變成一堆碎肉。

  這才是布雨師最危險的地方,因為他最擅長的……是殺人。

  樂聲在繼續,雨聲越發密集,裹挾著極薄的鐵片,向著四面八方飈射。鐵片輕而易舉地切斷了銀狼的脖頸和四爪,將它們擊殺至潰散。

  可是在狼笛越發蒼涼的曲聲中,胡狼們從大地之上前僕後繼的湧現。

  就像是完全沒有極限一樣,狼笛的召喚物源源不斷地從虛空中冒出……這是近乎整個狼群一般的規模。

  這些龐大到近乎有一人多高的巨狼們絕非正常生物,它們因以太而生,沒有要害、沒有血、也沒有疲倦,也不知畏懼。

  而且隨著奈依豎笛的吹奏,它們再度膨脹,顯露出異樣地冰藍,可身體卻越發的飄渺了,宛如要消融在霧氣裡。

  「不要躲躲藏藏,尊敬的狼笛先生!」

  在雨霧中,布雨師驟然低吼,一道閃光揮過,切裂了牆壁,令磚石坍塌,無數塵埃飛揚。就在飛揚地塵埃裡,陰影中的狼笛終於顯露出蹤跡。

  透牆而過的鐵片擦著他的喉嚨飛過,留下一條醒目地血痕。

  「輪椅?」

  布雨師大步向前:「你什麼時候喜歡上了這娘炮玩意?」

  鐵片隨著尖嘯飈射,宛如勁弩迸發的箭矢,密集地匯聚成一束暴雨,噴向前方。

  狼笛身體猛然一傾,輪椅的兩枚輪子在地上滑動,原地轉了個圈之後,滑向了後方。鐵雨和他擦肩而過,在牆壁上留下了宛如蜂窩一樣的凹陷,碎石飛迸。

  「哇喔,你還別說。」

  狼笛誇張地挑了一下眉頭,拍著扶手:「這東西上手簡單,而且又方便我偷懶,簡直超好用!我都有點愛上它了。」

  「俏皮的情話留到和它一起下地獄之後再說吧。」

  布雨師抬起枯萎的面孔,一片漆黑地眼球上,代表雙瞳地慘白色收縮:

  「——廢話到此為止!」

  在他手中,單簧管已經舉至唇邊,吹奏出尖銳的曲調。白色的霧氣猛然一顫,翻滾沸騰起來,到最後變成如血一般的猩紅。

  血紅色?!

  「沸血吹息?」

  狼笛裂開嘴,像是獸類一樣摩擦著自己的牙齒:「這種用血去供養以太的演奏技術,還真是你們這群邪教徒的風格啊。」

  尖銳又淒厲的演奏驟然拔高了,紅霧狂舞著,無數雨水在其中飛迸碰撞,彼此摩擦的聲音像是雷鳴。在雷鳴的聲音裡,驟然有六道熾熱的閃光亮起了。

  那是極薄又極鋒銳的鐵片,它們在雨水地漩渦中獲得了堪比利矢的速度,迴旋時發出顫音,像是惡靈在尖叫。

  這是原本只能單發的爆鐵,它們混合在雨水中,匯聚成一束,在發射的時候會像是扇形一樣的打出去,令人在狹小地空間中無處可逃。

  可現在同時出現了六道,哪怕是嘴上一直在撩撥對方的狼笛看到面前的景象,也忍不住頭皮發麻。沸血吹息這種邪道方法,有時候就他媽……真的挺讓人羨慕的啊!

  為什麼戒律樂師裡就沒有這種方便的辦法?就算沒法燒別人的血,還有自己的血可以用啊。

  狼笛的眼神羨慕起來。

  一次就拋出六發,布雨師這個傢伙搞不好也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可惜,不論這種表現是已經發瘋,還是對於強敵理所當然的慎重,都超級超級超級不好搞。

  畢竟,曾經在百米之外被偷襲時,讓狼笛受到重創的鐵片也只有一枚而已!

  而現在,他坐在輪椅上,無處可逃,而空氣中迴蕩的嗡嗡聲已經刺的他渾身發冷——那是爆鐵即將發射的聲音。

  在巨大的壓力之下,他只能頭皮發麻地吹響手中的豎笛。

  下一瞬,風沙狂舞地笛聲被爆裂尖鳴擊碎,雨霧中所醞釀的鐵片飛出。早已經摩擦成赤紅的鐵片瞬間釋放,恐怖的動能和熱量一瞬間便摧毀了它們的形體,將它們變成更加可怕的鐵砂。

  鐵砂燒穿了霧氣地覆蓋,拉扯著血霧向著前方飛射而出。

  像是一瞬間,氤氳舞動地血霧中刺出了數百根熾熱的尖刺,沒入了石板和牆壁之中,將它們輕而易舉地敲成粉碎。

  恐怖的餘熱蔓延,掀起一片慘白的水汽。

  可就在水汽中,有銀狼長嘯地聲音響起。

  「——所以,我果然是天才啊!哈哈哈哈!!」

  就在六匹銀狼地奮力拉扯之下,輪椅如同雪橇一般狂飆著從濃霧中衝出。

  半身血痕的狼笛張狂大笑,穩穩地坐在快要徹底散架的輪椅上。恐怕誰都沒有想到這個神經病竟然能抓緊最後的瞬間,把自己的輪椅改造成了雪橇,硬生生地從六發扇形的爆鐵掃射中逃出。

  在飛馳的輪椅上,狼笛嘆息一聲,掏出脖頸上吊墜一樣的小瓶,手指彈開瓶塞,然後仰頭猛然將小瓶中的液體飲如喉中。

  在冰藍色液體入喉的瞬間,他渾身顫抖了一下,皮膚變成慘白,藍紫色的血管在皮下膨脹,浮現,交織成令人發冷的網路。

  血脈網路在律動著,無比規律的律動著……就像是猛獸在消化血液,然後釋放出燃燒的火焰。隱約的光芒從狼笛的眼中亮起,那是熾熱的電光交織在他的眼眸中,令人不敢直視。

  「媽的,這下可虧大了。」

  狼笛低聲呢喃,聲音如同鐵片一樣沙啞,他深吸了一口氣,猛然吹響了豎笛。

  就在這一次,樂曲中有某種力量迸發了,就像是虛幻的聲音凝結為實質,在侵蝕著這個虛假的世界。明明是無比寒冷的夜晚,卻令人覺得燥熱到發狂。

  緊接著,來自沙漠的風從天而降,摧垮了一片淒風冷雨。

  空氣中的濕冷和怨毒都被這熾熱而乾燥地風一掃而空。豎笛地聲音宛如狂沙席捲一般擴散,所過之處頓時令人產生口乾舌燥,烈日當空的幻覺。

  砂石摩擦的低沉聲響甚蓋過了雨魔之曲的淒叫。

  月光之下,猛然有一匹龐大的狼王浮現,它比同類要更加的魁梧,也更加的飄渺,像是一個水中的倒影,下一瞬就會消失不見。

  它確實消失不見了。

  布雨師的面色大變,迅速後退,可狼王再一次出現了,在他身後。

  他的身體顫動了一下,呆滯地低下頭,看到腰間那個巨大的缺口。那是被彷彿幽靈一般的狼王在瞬間撕裂的傷口。

  月光之下,狼王吐出了口中的血肉和內臟,慢條斯理地回頭看他,半透明地軀體在轉身時如霧氣飄渺。

  「冥府、使者?」

  淒厲地尖嘯戛然而止,布雨師沙啞地呢喃,失魂落魄。

  狼王再返,瞬間的消失,當它再一次出現時,利爪中已經多了一塊血肉,還有半截肋骨。眼神傲慢地俯瞰著自己的獵物。而布雨師簡直……毫無反抗能力!

  隨著狼王的再次閃現,血肉撕裂的沉悶聲音響起。

  布雨師捂著自己裸露出的內臟,跪倒在地上。

  勝負已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5 21:5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12:55
第十三章勝負

  「強行將胡狼種進階成為幻獸……扭曲規則……權杖級?」

  布雨師捂著自己慘烈地傷口,神情似哭似笑:「你竟然已經達到這種程度了?你才多少歲?二十四?二十五?」

  「二十三歲。」

  狼笛擦著半臉地血污,抽著冷氣笑起來:「怎麼樣?天才和凡人之間的距離是不是讓你很絕望?」

  「二十三?我已經四十七歲了。」

  布雨師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我付出那麼多,甚至成了百目者的信徒,耗費了十多年,你這樣的人……憑什麼會先觸摸到那個門檻?」

  「憑什麼?!」

  他僵硬地抬起頭,尖叫,罔顧自己慘烈地傷勢:「我付出了那麼多!!那麼多!!!」

  「我都說了啊。」

  狼笛咧嘴,如狼一般慘烈地笑起來:「因為我是天才嘛。」

  他將自己的豎笛藏在布雨師看不到的地方,面色平淡,只有手指摩挲那一道幾乎縱貫豎笛的裂紋時,卻帶著抽搐的心疼。

  果然,還是太過勉強。

  「是嗎?」

  布雨師凝視著他的眼睛,忽地冷笑起來,就像是看到了他眼瞳中某個人的倒影,於是恍然大悟:「那真是太榮幸了啊,我還以為天才都是沒有弱點呢。」

  狼笛漠然地皺了皺眉,手指頭輕輕地彈動了一下。月光之下的銀狼長嘯,倏忽之間又消失了!銀狼在虛空中潛行,向著敵人的喉嚨咬出。

  「在那裡!」

  布雨師忽然打出一枚爆鐵,他的血氣匯聚在手中的鐵片上,令鐵片發出可怕的尖嘯。爆鐵掀動濃厚地水汽,呼嘯而出,可位置卻和狼王即將出現的方位南轅北轍!

  明明打不中,可在那一瞬,狼笛卻感覺到暴怒從腦中迸發。

  因為爆鐵所去的方向……是牆角暈厥的白髮少年!

  布雨師說他找到了自己的弱點,沒錯,他找到了……

  狼笛嘆息,閉目,揮手。

  於是,銀狼強行從虛空中閃爍而出,攔在了少年地前方。數十枚鐵砂瞬間撞入他的身體,銀色的血飛迸,令它發出尖銳的淒嘯,眼神瘋狂。

  狼笛的身體震動了一下。

  狼王瘋狂地摩擦著四爪,想要撕裂那個該死的敵人,可緊接著,又是一枚爆鐵如隕星一般砸在它的身上,碎片飛迸,劃傷了它的眼睛。

  狼笛的身體又震動了一下。

  「天才先生,你不應該朝那邊看的啊。你看了那麼多次……你很關心他?」布雨師嘶啞大笑,笑到自己喘不過氣來。

  明明他跪在地上,在痛苦咳嗽,可那聲音卻帶著十足的嘲諷:「說出去都沒有人相信,殺人如麻的律令樂師會在乎一個小孩兒的性命嗎?哈哈哈,像你這樣的天才也是律令律師中的恥辱吧?」

  「你不怕自己賭錯?」狼笛的面色陰沉。

  「可是,萬一賭贏了呢?無非都是命而已。」

  布雨師伸手,撿起血泊中的樂器,在經歷了超頻的負荷之後,這一支陪伴了自己多年的樂器竟然罕見地發燙起來。

  他絲毫不顧及那種灼熱的溫度,握緊它,再次揮出一發爆鐵。

  崩!

  輪椅上,狼笛的身體抽搐著,無力動彈。

  布雨師回首冷眼看著自己的敵人:「更何況……能夠碰上將召喚物這種消耗品和自己的命綁在一起的蠢貨。也是我的運氣吧?」

  狼笛沉默無語,他低垂著頭,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黏稠地鮮血從他的輪椅上滴落下來,在地上匯聚成一個小小地水泊。

  氣若游絲。

  「是我贏了。」

  布雨師冷聲宣佈。

  像是感應到了主人垂危,在葉清玄的前面,狼王憤怒地從地上爬起,不顧身上地創傷,發狂地從地上爬起,衝向布雨師。

  「三發爆鐵都無法解決,靈狼真是麻煩啊……」

  布雨師皺起眉,將單簧管舉至唇邊,尖銳高亢地聲音再次隨著狂舞地血霧擴散開來。無數人淒厲的咆哮聲匯聚成了那可怕的演奏,聲音像是變成了長刀,刮擦著人的耳膜,令人痛苦難忍。

  就在狂舞地血霧中,爆鐵再度凝結,一枚,兩枚,三枚……六枚!

  六枚爆鐵釋放出灼熱的紅光,低沉地嗡嗡聲在擴散著那令人頭皮發麻的殺傷力。

  緊接著……

  ——轟!

  -

  有那麼一瞬間,布雨師什麼都聽不見了。

  他的眼前發黑,一片昏暗,只能隱約看清楚一線亮光。

  他痛苦地哀鳴,低下頭去看雙手——它們已經炸碎,隨著單簧管的炸裂。血漿從碎裂的腕骨骨節中冒出來,泊泊流淌。

  月光地照耀下,他抬起頭,露出了被撕裂的面孔,下頜掛在脖子上,滴著血。在一片血肉模糊中,只有一隻乾癟地眼球在眨動著,一片茫然。

  而原本撲上來的銀狼,已經消失無蹤。它早就達到崩潰的界限了,剛剛只不過是垂死反撲。

  到最後,布雨師終於發出尖銳的慘叫聲。

  「狼笛!!!」

  他怒吼:「狼笛!!!」

  「樂器的錯誤,就會導致控制的誤差,控制的誤差會讓以太的失控,以太的失控,將會帶來毀滅性的後果……狼笛說的果然沒錯。」

  在他模糊的咆哮聲裡,有一個沙啞地聲音輕聲說道。

  本應該處於暈厥中的白髮少年不知何時睜開眼睛,靜靜地凝視著他,用佈滿血絲的眼瞳。

  「你輸了。」

  他這麼說。

  -

  -

  在一片昏沉中,葉清玄艱難地睜開眼睛,感覺顱骨被鐵錘敲打著,嗡嗡作響。

  僅僅是雜音的干擾就令他眩暈地快要跪倒在地上。樂師的力量,哪怕是餘波也足以摧毀一個人的神智和反抗。

  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快要碎了。

  剛開始就被足以拆牆的力量正面撞在身上,他就已經快要崩潰。

  緊接著,又在兩位樂師的交鋒正中央,飽受餘波,幾乎陷入休克。好在,最後的震爆聲將他驚醒。他覺得自己像是做了噩夢,五臟六腑都在瘋狂地跳動著,可身體卻不聽使喚。

  動彈不得。

  「我輸了?」

  布雨師錯愕地看著他,呆滯地低下頭,看著一地的碎片,聲音模糊:「你們對我的樂器……做了手腳……不對!它明明是完整的!」

  「對啊,只是你沒有注意到,裡面的備用零件少了一枚而已。」

  葉清玄艱難抬手,在他指尖,細長的簧片反射著月光,照亮他的眼瞳,像彷彿是雪水一樣流淌。

  「我總覺得把完整的樂器還給你危險性太強,可是狼笛說毀掉會被你察覺到……所以我覺得,還給你也不是不行。」

  他低聲咳嗽著,輕聲笑起來:「只要替換一根針簧就沒問題了。」

  葉清玄將手中的簧片丟在了地上,簡單地動作就疼得大口喘氣:「用的是你原本的備用零件,泡在強酸裡做舊,然後刻了很淺的一道切口。」

  少年用兩根手指比劃了一下:「簡直微不足道的一個小裂口。倉促之間,人不會察覺到音色的變化。它唯一的缺陷只不過是在高熱和超負荷震動之後容易斷裂……」

  「失之毫釐,謬之千里。」

  他用東方的古語輕聲呢喃:「原來道理都是一樣的啊。」

  「從一開始……」

  布雨師踉蹌地向著他逼近,面容抽搐:「從一開始你們就計算好的?不對,雨魔之曲的缺陷,只有我一個人……應該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的!」

  「或許吧。」

  葉清玄垂下眼睛:「本來,我也都快忘記了。」

  雨魔之曲確實強大,不論是攻擊性還是對於環境的影響力都是遠超同類樂曲,但並不代表著它沒有缺陷:它能夠強行抽取霧氣中所有的熱量,作為爆鐵的動力,令這個原本只是投擲物品的小小效果強行進階,擁有破壞性的殺傷力。

  但這就代表著,樂器的負荷是其他演奏的十倍。

  一旦失控,所有的熱量都會在瞬間爆炸開來……

  布雨師怒吼,卻感覺到下巴終於從原本的地方脫落,掉在地上。緊接著鮮血從身體中流出,阻擋不住。身體在快速的衰朽,曾經被邪神作為代價拿走的東西再一次消失了,他的倒在地上,感覺到活力被迅速的抽離。

  如果這個世界對於百目者來說是餐桌的話,那麼所謂的信徒也不過是放在手邊的胡椒瓶而已。現在胡椒快要長毛了……自然要趕快吃掉。

  吃掉,吃掉,吃掉。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我明明按照您的旨意來的,為什麼要……」

  半身破碎的布雨師在血泊中掙扎,艱難地向前爬動,最後的獨眼落在葉清玄身上,忽然閃過狂熱地亮光:「身體,沒錯,我需要新的身體!這是您許諾我的再生嗎?我還有希望!我獲得了神的認可!」

  他大笑,像是安慰自己,卻只能發出空洞的聲音。可是在他破碎的右手上,最後殘存地兩根手指卻抓著那一條水蛭般扭動的蠕蟲。

  他向著葉清玄爬行,在血泊中蠕動:「身體,給我新的身體……」

  葉清玄艱難地伸手想要撐起身體,可是無能為力。他嗅到惡臭襲來,在血泊被攪動地聲音裡,快速朽壞的布雨師終於拉到了他的褲腿,露出狂喜地笑容:

  「身體,身體!」

  葉清玄的面色慘白,顫抖地手指從袖子裡抽出半截匕首……那是維托臨走之前給他護身的東西,他沒想到現在會變成自己的救命稻草。

  他的手臂顫抖著,艱難地將匕首對準了面前這個惡鬼一樣的老男人,可是在布雨師的眼中,他卻看不到恐懼和挫敗,而是那種像是看笑話一樣的輕蔑和嘲諷。

  「你手裡拿的什麼?玩具嗎?」

  布雨師裂開破碎的大嘴,像是在大笑。然後抬起手指,打了個響指。指節炸碎了,可指節碰撞地聲音像是鐵錘,砸在了葉清玄的手上。

  咔吧!

  葉清玄的手腕猛然脫臼了,匕首脫手飛出,在血泊中碎成了鐵渣。

  「孩子,不要怕,不要反抗我……」

  布雨師看著葉清玄的眼瞳,笑聲裡帶著狂喜:「只要片刻的昏睡,就能夠完成意志的轉移。」

  葉清玄咬著牙,喘息著,什麼都沒有說。

  他想要向後逃走,可他身後就是牆壁,他已經無路可逃。

  整個過程,他只料錯了一點,就是布雨師臨死的反撲。

  可錯了這一步,就再沒有後路可以挽回。

  布雨師再次痛苦尖叫,因為冰冷地蠕蟲鑽進他的左眼中,挖開血肉和顱骨,刺入大。然後伸出另一端地吸盤,在葉清玄地胸口爬行著,向著他的眼瞳飛快地游移。

  太好了,重生在望!

  布雨師大喜過望。

  「不要反抗,接受神的賞賜,好孩子,我麼可以一起走上樂師的巔峰!」

  他開心地語無倫次:「難道你不激動嗎?!我會永遠記住你的,年輕人,你叫什麼名字?來自哪兒?!為什麼不說話?你一定是太緊張了,沒關係,我原諒你……我們真是一對好朋友你知道嗎?」

  可葉清玄像是嚇傻了,沒有說話。他只是看著布雨師的身後,像是看著世界上最好的東西,看著看著,就忍不住笑起來。

  「他不是你的好朋友……」

  一個嘶啞地聲音從布雨師的背後傳來,令布雨師愣住了。

  布雨師終於看到了,在葉清玄的眼瞳倒影裡,隱約有一條黃色老狗站在血泊裡。在老狗的旁邊,有金髮的少年面色鐵青,像是強行壓抑著恐懼。

  就在布雨師的注視中,他舉起了手中用來封門的鐵棍,高高舉起,然後砸落!

  「——我才是!!!!」

  卡啪!

  布雨師的腦殼上出現了一個凹陷,砸倒在地。他的表情僵硬住了,茫然地看著發狂地少年,嘴唇囁嚅著想說什麼,可是卻看到維托抬起鐵棍,然後……砸!

  砰!砰!砰!砰!

  在近乎暴虐的敲打中,布雨師的腦殼漸漸乾癟下去,他最後的眼瞳中滿是絕望,艱難地開口:「等等,我……」

  砰!

  維托面無表情地砸下最後一擊,血迸射到他臉上,染紅了碧綠的眸子。

  一聲脆響之後,再無聲息。

  ——————

  ——————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5 22:17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12:56
第十四章月光

  當狼笛再次醒來時,還是在那一張被改造成手術台的床上。

  他感覺不到身體,像是漂浮在空中一樣,一種莫名地幸福感在大腦中徘徊。雖然沒有任何痛苦,可那種虛無的幸福感覺令人分外迷茫和不爽。

  「曼荼羅?」

  狼笛低聲呢喃:「神父,你給我注射的量是不是有點大啊?」

  「起碼你現在還保持著理智,還能說話。」在燭光裡,低頭誦經的神父回首看他,「你被帶回來的時候可不像現在這麼完整,為了不讓你疼死,我把庫存的曼荼羅全用光了。」

  「真是辛苦啊,但這種程度的外科手術真的是一個普通神父應該會的東西嗎?而且普通的教堂裡也不應該有手術器械和那麼多藥吧……」

  神父沒有理會他。

  狼笛艱難地抬起頭,看到胸前密密麻麻地手術縫合線,輕聲感嘆:「既然我還活著,也就是說布雨師死了?」

  「他不就在你旁邊嗎?」

  神父的話令狼笛一愣,扭頭向另一邊,忍不住驚叫一聲,幾乎滾下床。

  就在他的枕頭旁邊,擺放著一個大號的玻璃器皿。

  在刺鼻地防腐液體中,浸泡著一具乾癟、畸形的屍體。

  它像是全部的水分都被榨乾了,殘缺地屍體佝僂彎腰,像是一個大號的嬰兒。可沒有嬰兒向這種鬼東西一樣可怕。

  「你沒必要這麼報復我吧?神父。」

  狼笛苦著臉:「你難道是獵頭族嗎,怎麼把他變成這樣的?」

  「他死後就變成這樣。」神父伸手將瓶子拿開,作勢欲丟:「看來我是自作多情,你要是不需要,我可以把它丟掉。」

  「我錯了!請您高抬貴手,這玩意雖然醜,還是能從樂師公會那裡換好多錢的。」

  狼笛歪著嘴求饒,口水順著嘴角流下來,看著分外白痴:「要不然我的樂器都沒法修,卡文迪許實驗室裡的那群死地精看不到錢說不定連門都不讓我進。」

  神父低頭凝視著瓶中的殘骸,忽然問:「你答應那孩子的資助也在裡面吧?」

  「……」

  狼笛愣了一下:「你都知道了?」

  「昨晚你們說話的時候,我在外面聽著。」

  「……從什麼時候開始?」

  「從一開始,到你說為了補償他做誘餌所遭遇到的危險,願意資助他去進修樂師為止。」

  「你竟然不好奇他有沒有同意?」

  神父又看了他一眼,像是看白痴一樣,什麼都沒有講。

  「好吧,他答應了。」

  狼笛無奈:「這次如果沒有他,說不定我真死了。」

  神父搖頭:「有那一頭可以控制以太的狼王,你不一定會輸。」

  「多虧老師給我的,多虧他先見之明,我才能把布雨師給唬住。但沒想到結果還是代價慘重。」

  「能活著就比什麼都強了,你先休息吧。」

  班恩神父起身,像是要離開,在沉默的片刻之後他輕聲說:「後天會有一班馬車帶著你離開。明天我帶你去取那個東西。它……被保存的很好,希望你們能夠妥善地運用它。」

  他最後看了狼笛一眼,離開房間,關上門。

  在寂靜裡,只有沉默地狼笛。

  許久之後,他撓了撓頭,輕聲嘆息:

  「那個東西只要被用了,就絕對說不上妥善這個詞了吧?」

  -

  -

  葉清玄又做了一個夢,他夢見了遙遠的過去以前,但是和他記憶所知的又不相像。

  就像是來自於什麼人的憑空幻想,隨著雨水的聲音,就來到了自己的夢境裡。

  他又一次回到了阿瓦隆的街道上,車水馬龍。

  -

  熟悉的琴聲不知從何處傳來,那是自從矇昧記事起就迴蕩在耳邊的聲音。它們像是手掌,牽引著他走向迷夢更深的地方。

  在洶湧地人潮中,他看到那個背著琴匣的男人,他看起來還很年輕,所以應該是很多年前。

  他的長袍在風中飄起,飛揚如鶴。

  銀白色的長髮並沒有像是大部分東方人那樣結成簪,只是簡單地用一個髮箍束起,看起來怪異又簡單。

  「……所以聖城的那幫老頭子叫我月吟,大概是覺得我對付邪教徒是專家吧。可不論怎麼看我兒子都比我要天才一點啊,對不對?」

  那個男人低頭看著自己的兒子,孩子只是好奇地凝視著周圍的風景,東張西望。那個孩子的面目如此的熟悉,熟悉到令葉清玄頭疼,卻想不起那究竟是誰。

  葉清玄怔怔地站在人群中,凝視著它,茫然又迷惑。

  「爸爸,我想要那個……」

  孩子伸出手,指著行人手中的氣球。

  「好啊好啊,爸爸悄悄買給你,不要告訴媽媽好不好?」

  背著琴匣的男人逗弄著自己的孩子,和茫然地葉清玄擦肩而過。

  他回頭,看到男人懷中孩子無憂的眼神。

  在洶湧的人潮裡,孩子回眸看他,一瞬間的目光接觸,像是打開了什麼。那種眼神令葉清玄踉蹌地後退,倒在地上,就像是整個人被掏空了。

  那個孩子看起來,就像是曾經的自己。

  可自己又何曾那麼幸福過呢?

  他有些想笑。

  -

  無處不在的琴聲又來了,令這街頭洶湧的人潮凝固了,風從夢境的盡頭掀起,從天空上灌下,將這一座城市淹沒,吹走。

  葉清玄痛苦地在風中掙扎著,飄搖不定。

  在他的指尖,弦戒恢復成了閃亮的琴弦,將他拉扯向了風洞的深處。

  他飄蕩在風裡。

  「葉子,你做過夢嗎?」

  背著琴匣的男人在他耳邊輕聲問,葉清玄茫然地四顧,聽到有一個稚嫩地聲音代替他去回答:「是睡著之後會出現的那些事情嗎?」

  「或許吧,但醒著的時候也會有夢呀。」

  背著琴匣的人低聲笑起來,他的聲音輕柔又低沉,像是玉石碰撞時的清亮回聲:

  「睡著的夢只要醒來之後就會可以遺忘,可醒著的人睡著時,它也會繼續延續下去,延續在你的夢中……整個世界變得像是美夢一樣,多好啊,對不對?」

  葉清玄僵硬住了,回頭,看到背著琴匣的男人,不知從何處來的痛苦令他彎下腰。他抱著頭,感覺到陣陣痛楚。

  「這個世界是噩夢啊,父親!」

  他嘶啞地怒吼:「因為你才變成這樣的……你還能將它當做美夢嗎?媽媽他死了啊……因為你,媽媽才死了!」

  那個東方男人愣住了,像是終於回憶起來了,模糊地眼神凝視著他,複雜又悲傷。

  宛如絲綢一般延續的琴聲中斷了一瞬,像是有利刃將絲綢剪破,裁開,遍地狼藉。

  風停止了,沙塵不見,太陽熄滅了,大地破碎,萬物坍塌。

  黑暗包裹了一切,他向著深淵中墜落。

  可破碎的琴聲像是一隻手,死死地將他拉住了。

  夢境在劇烈的變化,時而像是被洪水淹沒的城市,時而成為了坍塌中的城堡,有時變成汪洋肆虐的海上,密集的叢林在海水上生長,霓虹在天空的盡頭閃光。

  下一瞬間,它們又變了,黯淡下去。

  無窮盡的迷霧升起,淹沒了一切。

  -

  琴聲再一次響起了。

  如月行吟,如雲在天。

  葉清玄行走在迷霧裡,茫然地尋找著琴聲到來的方向。他腳下的崎嶇山路漸漸地攀升,向著更高處延伸,也越來越狹窄,難行。

  擾動的迷霧包裹著他,像是有無數的眼睛在靜靜地看著,令他覺得一個人走這樣的路並不孤單。

  他走在山路上,向前,向前,向前……直到無路可走。

  下一步,便是萬丈深淵。

  琴聲從天空的盡頭而來,破碎又堅定地持續著,像是呼喚他到來。葉清玄靜靜地凝視著迷霧地伸出,跨前一步。

  深淵沒有吞噬他,因為有無形的琴聲將他托著,他踩在風裡,向前進,越走越快。

  有時他環顧著四周,凝視著舞動的雲氣。在渺茫的霧氣和雲海中,只有星星的碎光在游曳著,像是霧氣中的魚。光芒從他的身旁掠過,消失不見。

  於是他的心神安定了,不再惶恐不安。

  於是,雲海便從他的面前分開了。層層疊疊的霧氣和濃雲向著兩邊退出,露出了一線充滿夜色的天幕,在天幕之上,星辰閃光。

  雲海之路的前方,一輪明月無聲地升起,照耀著盡頭的方向。

  在細碎有靜謐的琴聲裡,無數光芒從星海中躍起,落下,又升上天空。飄渺的曲調縈繞在天地之間的雲海中,化作一點點的璀璨光芒。

  在月光的照耀中,他看到那個靜靜等待的男人。

  那個人站在觸不可及的遠方,葉清玄追不上他。在沉默地凝望裡,他看到葉清玄的影子,便笑起來了,輕輕地揮手。

  可揮手時他的身體動盪又模糊,像是行將消散。

  「怎麼樣?」他看著少年:「這是個好夢吧?」

  「這也是你的把戲嗎?父親。」

  葉清玄凝視著他:「可是我不覺得它美好,我害怕它。」

  「葉子,這是你過去的夢啊,你只是重新記起它。」

  「我已經忘了。」

  葉清玄別過頭,不想再去看。

  「已經忘記的東西,是不會出現在這裡的。」

  月光中的人輕聲說:「忘不掉的東西會令人痛苦,可這是你的夢啊,又怎麼可能忘記?」

  葉清玄愣住了,他環顧著這個夢,看著那些雲海和月光,卻忽然覺得茫然和難過。

  「那我……究竟要怎麼做才好?」

  在寂靜裡,那個男人笑了,像是月光。

  「你不是正在往前去嗎?」

  他說:「就像是現在這樣,不是傲慢地向著天上飄起,也不是因為痛苦向下墜落。是向前,筆直的向前。這個世界上的任何東西都不能阻擋你向前去。

  不管通往天堂或者通向地獄裡,一直走到夢的盡頭裡去……」

  少年看著那一雙和自己相同的黑色眼瞳,那種眼神裡似是有千言萬語,但是卻又說不清晰。

  「所以,不要忘啊,葉子。」

  在月光裡,他凝視著少年,嘆息似是悲傷和複雜,漸漸地,他消融在月光消融裡,只有風聲帶來最後的低語:

  「我會在那裡等著你。」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5 22:2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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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假意或者真心

  葉清玄睜開了眼睛。

  時間已經是下午了,午後的陽光透過打開的窗戶,照在他的身上。

  他第一次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疲憊,可這樣的疲憊是好的。沒有如芒在背的壓力,也沒有寸步難行的痛苦。內心中只是一片安逸。

  「你醒了?」

  低頭坐在桌子前面閱讀經文的神父抬起頭,冷淡地說:「昨天晚上回來還是半死不活的樣子,沒想到恢復的這麼好。」

  「以前我父親說過,賤命好養活。」

  葉清玄笑了一下,艱難起身:「大概是神也不願意收我這種喜歡撒謊的小孩兒吧?」

  「不要揣測神意。」

  神父沒有跟他貧嘴,只是告誡了一句之後便繼續低頭翻書了。

  午後的陽光照在葉清玄的身上,溫暖又柔和,令他蒼白的臉色也好了許多,幾乎快要重新睡過去。過了很久,他聽見班恩神父有些突兀聲音:

  「又做噩夢了嗎?」

  「沒有啊。」

  葉清玄想了一下,忍不住傻笑起來:「我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那麼好的夢啦。」

  「聽起來不像是在撒謊,看來你恢復的不錯。」

  神父點了點頭,忽然說:「去見見維托吧。他就在他原本的房間裡。」

  「他怎麼了?」

  「他自從昨晚回來之後一直躲在自己的房間裡,沒有和任何人說過話。他覺得自己愧疚了你,你應該和他好好談談。」

  神父停頓了一下,說:「你和他都是傻子,應該會有共同語言。」

  -

  既然天才和天才之間有共鳴。

  那麼傻子和傻子之間也應該有共同語言才對。

  神父說的沒錯,這個世界上總是物以類聚。身家億萬的富豪們在暖爐旁碰杯,而無家可歸的人會在冰天雪地裡擁抱在一起。孤獨的人和孤獨的人分享孤獨,痛苦的人互相舔舐傷口。

  維托說葉清玄是他唯一的朋友,可葉清玄的朋友也只有他這麼一個。

  這兩個傢伙一個傻到抱著樂師的美夢不撒手,一個整天想像著自己將來出人頭地,成為大人物,對那些逼死自己家人的貴族大施報復。

  這個一直以來都像是小混混一樣的傢伙一直都覺得自己會是一個大人物,所以隨時整裝待發,準備挑戰一些權威或者其他什麼東西。

  對待別人時也像是大人物一樣慷慨,他覺得葉清玄是自己的朋友,那麼就沒人能夠叫他賤種,哪怕是國王陛下都一樣!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將來會很了不起,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能夠阻擋他,又天真又固執。

  可葉清玄是一次看到維托這麼徬徨和難過,他蜷縮在牆角,蓬頭垢面地,看上去真的完全不像是一個大人物了。

  當葉清玄坐在他旁邊的時候,維托看了他很久才將他辨認出來。

  「喲,葉子,你醒了?」

  他扯了一下嘴角,像是笑了笑。

  葉清玄看著他亂成一團的床鋪,搖頭:「你一直沒睡?」

  「睡不著,有人在看著我,在這個房間裡。這就殺人的感覺嗎?葉子……」

  維托看著空無一人的角落裡,像是能夠看到無形的惡鬼,所以碧綠的眼瞳中滿是凶狠,像是要將那個不存在的敵人再次殺死一次:

  「是他在看著我嗎?」

  「他已經死了,維托。」

  葉清玄輕聲說:「他不會在窗戶外面看著你的。所有人的命都只有一次,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他死了?」

  維托回頭看他,眼瞳中的凶狠漸漸褪去了,像是長夜對峙之後終於鬆弛了下來。他輕聲呢喃:「他真的就這麼死了?」

  葉清玄緩緩點頭。

  「原來是這樣啊。」

  維托恍然大悟,像是一瞬間所有的力氣被抽乾。他靠在牆上,輕聲笑起來:「對啊,是我殺了他。我都忘記了……我早說過了,你根本就不會打架啊,每次都要靠我。老費來找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事情不好了,怎麼樣?我帥不帥?」

  他笑著,可是笑容之下恐懼卻蓋不住。這是遲來的恐懼,無法驅除。

  「帥。」葉清玄點頭。

  「當然啊,我可是個壞胚啊,連殺人這種事情都攔不住我啦。」他低聲呢喃,「我是做大事的人,將來要出人頭地的,對不對?」

  葉清玄沉默不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維托看著他,笑著笑著,就流出眼淚和鼻涕來,狼狽又難過,像是個被打了一頓的小混混一樣,流淚都流的那麼卑微。

  「可是那個時候,我為什麼沒有站出來呢?我才應該是那個誘餌啊。那個時候去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可是我害怕了啊……你就不害怕麼,葉子?」

  「這個,你忽然這麼問我,我也說不清楚啊。」

  葉清玄撓了撓自己的頭髮,伸手勾搭著他的肩膀:「你沒必要因為這個才難過啊。因為我根本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厲害。」

  「葉子,你是來對我說漂亮話的嗎?」維托看著他:「我不需要同……」

  他沒有說完,因為他看到白髮地少年的眼瞳中殊無同情,也沒有一絲一毫地憐憫。

  敗狗和敗狗之前不需要同情,傻子和傻子之間當然也不存在憐憫。

  大家都是一樣的人,因為大家都一樣。

  「沒有人能永遠說漂亮話啊,維托。那些漂亮的東西都是來自偽裝。」

  葉清玄輕聲說:「我比你更害怕啊,只不過我已經習慣了。

  在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我死了的話,就沒有人記得我了。所以我要很努力的活下去……可是越努力的活下去,就越害怕死。

  比起活著,死掉有時候真的太簡單了。

  五年前,我流浪到這裡,被神父收養了之後,就覺得我能夠活下去了。為了能夠活下去,我什麼事情都可以做。我可以做一個好孩子,我可以努力的讀書,去學那些拼寫。可我心裡最重要的原因不是想要回報他們,幫助其他人……我是為了我自己。」

  葉清玄停頓了一下,笑起來,笑容裡充滿了自嘲:「包括我站出來的時候,我對狼笛先生說讓我代替你去。這樣他就欠我了,他可以幫我成為樂師,幫我回到阿瓦隆去。

  就是這麼簡單而已。

  有時候我在想自己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也會很慚愧。維托,我做了那麼多,或許有一部分是為了幫助其他人,可歸根結底,都是為了自己。」

  他撫摸著指尖的弦戒:「大概我就是這樣的人吧。

  因為什麼都沒有,所以有太多東西想要。如果有什麼太想要的東西,就連命都顧不上啦。一看到機會就想要撲上去,心裡會覺得自己的姿勢大概像是一條餓了很久的狗。可時間長了就會覺得,當狗也沒什麼不好。

  只要想要的東西能夠拿到,做什麼都可以,哪怕做什麼都行……」

  寂靜裡,像是塵埃從少年地眼瞳中拭去了,他滿懷認真地凝視著心中的自己,所以語氣複雜又鄭重,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像是要和命運在打賭,要賭上自己的一切,不死不休:

  「維托,我是要當樂師的啊。」

  -

  在漫長地沉默之中,維托凝視著他,像是第一次見到他一樣。

  直到許久之後,他忽然輕聲笑起來:「……原來你這麼齷齪啊,葉子。」

  「有你這麼說的嗎?!」

  葉清玄愣了一下,頓時怒極,一腳將他踢翻:「我說這麼多,還不是為了安慰你!」

  維托被葉清玄踹的滿地打滾,卻忍不住哈哈大笑,像是在幸災樂禍一樣。

  「滾滾滾,就當我的好心全都被老費吃了。」葉清玄沒好氣的踹門走了,可維托還在笑。

  過了一會,被吵醒的老費跑進門裡來,找什麼東西可以吃,卻只看到笑到上氣不接下氣的維托。

  那種笑聲明明狼狽的像是個小乞丐,卻覺得自己是個大人物一樣。

  -

  在樓下,神父沉默地抬頭聽著,很久之後點頭:「沒事兒了。」

  「真是簡單啊。」狼笛感嘆:「應該說小孩子之間好交流嗎?」

  「不,是傻子只相信傻話而已。」

  -

  -

  月黑風高,午夜時分。

  教堂地後院中,兩個扛著鐵鍬的黑影從房間走出,穿行在街道之間。其中一個人身材高瘦,面無表情,一個人腳步踉蹌,像是最近剛剛受過傷。

  他們一路寂靜地穿過了小鎮,最後停在了墓園的前面,止步於鐵柵欄。

  最前方高瘦的神父摘下脖子上的鏽蝕銅鑰,將巨大的鐵鎖擰開。許久未曾打開的鐵門在被推開時發出一道尖銳到令人牙酸的聲音。

  「你們把那個東西埋在墓地裡?」

  狼笛撐著鐵鍬,低聲問:「不會被濕氣和屍體腐壞了吧?」

  「上一任的神父跟我說,那個東西的保存良好,應該不會壞掉。」

  「喂,我們將這麼重要的東西託付給教團保管,你們好歹確認一下啊。」

  「第一,那個東西是交給教團封印,你們沒說過有一天會拿回來。第二,如果每一任神父都要打開看的話,那麼這個東西還有什麼秘密可言?」

  「……為什麼我會覺得你說的還挺有道理?」

  班恩神父又看了他一眼,用了看白痴的眼神。

  黑暗之中,班恩提著路燈,在前面帶路。他們在鬆軟濕腐的泥土之間穿行,和一座座墓碑擦肩而過。狼笛的身體有傷,走不快,所以還猶有餘裕地欣賞著每一個人的墓志銘。

  「哎呀,好慘好慘,這個人竟然因為發現老婆外遇,被姦夫給殺掉了啊!誒?她老婆也在這裡……等等,為什麼姦夫也在這兒?旁邊還埋著他家的兩條狗……這是什麼鬼?我腦補出了好幾十萬字的故事啊神父。」

  「囉嗦。」

  神父撇了他一眼:「走快點,我們快到了。」

  到最後,他們停在了一座真的很有一些年頭的墓碑前面。慘白色的墓碑上,十字架已經斷裂了,上面的字跡被風吹雨打,也已經模糊不清。

  神父低頭看了看上面的字跡,一鏟子將墳前的亂草鏟掉,點頭:「就是這裡了,你可以開始挖了。」

  狼笛試探性地挖了一鏟,感覺到傷口隱隱作痛,可出乎預料的沒有任何阻力。就像是那些濕腐的泥土都是泥漿一樣,輕鬆得讓人覺得輕而易舉。

  可泥土明明是冷硬的,上面還帶著碎石子。

  就像是有看不見的幽靈在黑暗裡凝視著他們一樣,看到他們在挖掘墳墓,便纏繞在他們身後吹著冷氣,順便幫一把手。等墳墓挖好了,它們就可以爬出來,然後再讓挖墳的人躺進去。

  「這是誰的墓?」

  狼笛打了個冷顫:「總覺得會挖出奇怪的東西來。不會有怨靈吧?」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5 22:26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12:56
第十六章歸亡之骨

  「這個墓是前前任神父的。」

  班恩冷硬地回答:「他喝的爛醉之後從牆上跳下來,摔到內出血,隔天就死了。所以你放心,就算有怨靈也只會去喝酒,不會來找你的。」

  「喂,你竟然唆使我挖上上一代守密人的墓?」

  「真麻煩,你們不要就算了。」

  「慢著,我要!我要!」

  狼笛苦著臉,開始繼續挖墳。在手術和隨身藥物的修復之下,他的慘烈傷勢已經被強行癒合了,雖然留下了很嚴重的隱患,但回到聖城之後還可以接受更先進的治療。

  現在他滿頭大汗地挖著墳,只恨自己當年在聖城沒有多幹過一點體力活,否則也不至於這麼一會就開始氣喘吁吁。

  只是挖著挖著,鏟子的聲音就變得富有節奏起來,狼笛苦中作樂,竟然唱起歌來:「一個小,兩個小,三個小印第安人~四個小,五個小,六個小印第安人~」

  就在班恩神父的忍耐力達到極限,把這個唱恐怖兒歌的傢伙幹掉之前,狼笛終於聽到了鏟子和石棺碰撞的聲音了。

  他精神大振,奮力挖掘,很快就清理出大片棺材板。

  眼看著差不多,神父推開狼笛,從袖子裡抽出一根撬棍,一把塞進棺材的夾縫裡,奮力撬動。隨著釘子斷裂的聲音,石棺被撬開一條縫隙,很快被整個掀開來。

  狼笛愣住了。

  他沒有聞到一陣惡臭,反而在這一片腐敗的墓地中嗅到教堂中熏香,這令他分外不安。

  神父擰亮了風燈,從棺材上方掃過,狼笛只來得及看到一片白骨如同盛開的花朵一般嶙峋,卻看不清那個東西的全貌。

  直到一陣狂風從天空中吹過,席捲著黑雲向著遠方去了,月光遍照。

  在陰冷的月光之下,棺材中的死者像是對著兩位久違的客人露出了微笑。

  神父的面目陰沉,而狼笛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他媽的是什麼鬼?」

  -

  在埋藏了百年的石棺中,一片猩紅。

  那是盛開著的石蒜花。它們根殖在那一片茂盛的骨骼上生長,散發著宛如熏香一般華麗的氣味,妖嬈盛開。

  在一層層石蒜花的覆蓋之下,那一具宛如噩夢中才會存在的屍骨裸露在他們面前。

  在如同咧嘴大笑的漆黑顱骨上,除了正常人的兩顆眼洞之外,額頭上還生著兩條縫隙,像是另外兩顆眼珠所在的地方。

  那一具身高三米有餘的骨骼仰天躺在棺木中,六條手臂懷抱在胸前。兩隻手掌在最上展開,十指交錯,如火焰升騰;兩隻手掌在胸口交疊,十指併攏如蓮花合苞;兩隻手掌,十指如鏈交錯,化作鐵鎖。

  在六條手臂地懷抱之下,似乎守衛著什麼東西。

  在原本應該是肋骨的地方生長著層層疊疊的骨板,上面的倒刺已經盡數斷裂。

  一對撕裂的骨翼從背後延伸到前方來了,哪怕已經變成了白骨,可骨翼上還覆蓋著一層彷彿青銅的膜。

  狂亂的氣息在石棺中泉湧,就像是妖魔葬身之所。哪怕是死了,也依舊彷彿要從石棺中撲出,飛向月光。

  這根本不是人類死之後所留下的屍身,更像是用黑鐵、青銅和白銀所鑄就的怪物,而且只應該存在於匠人的噩夢之中!

  狼笛面無表情地伸出鏟子,戳了一下那彷彿合金一般的骨骼,金屬和金屬碰撞,發出一陣細微的低鳴,引來黑暗中無數魂靈的應和。

  他擎著鏟子,僵住了。

  一陣風吹來,他手中的鏟子無聲地崩裂成粉末,鐵粉飄灑在空中,隨著呼吸似乎刺入肺腑了,令人遍體生寒。

  ——劫灰之咒。

  那是由變化系樂師所架設的詛咒,將樂曲刻入了骸骨之中,僅僅是稍微地碰撞便會引動以太的反噬,令一切觸碰者都化為粉碎。

  他歪過頭,看向班恩:「喂,神父,你們教團的人在洶酒翻牆之後,是不是都會變成這副鬼樣?」

  「啊,剛才的話唬你的。我只是想看你吃癟的樣子而已。」

  神父滿不在意地揭開了剛才的謊言,神情淡定地像是什麼惡意都沒有一樣,俯瞰屍骨時候眼神冷酷地像是看著塵埃:「他臨死的時候已經不是人了,當成野獸的屍體來看就好了。」

  「那現在怎麼搞?」

  狼笛問:「我們兩個蹲在這裡等再過幾十年,劫灰詛咒消散掉?」

  「石棺和整個墓地連接在一起,除非把墓地整個從地上挖出來,否則劫灰詛咒不可能消散。」神父扭頭看他,伸出手:

  「你把你的任命文書拿出來。」

  狼笛愣了一下,手忙腳亂地從挎包裡掏出那一張被血染紅一般的紙。那張紙上印著教團專用的梨花紋水印,這是天然的防偽暗記。神父將紙湊到風燈前面,側過看,被血染紅的地方隱約有幾個數字顯露出來。

  「S7:6-3242?這是什麼暗號?」

  「聖城樞機廳頒發的授權密文,信者可藉此行駛神力。

  S是熾天使的縮寫,起意為神明御座之下第一序列,7為編號,代指燃燒之蛇——破除一切災厄邪魔之力。這是樞機院給我的授權。後面的是一次性的密文,我們自有解讀的辦法」

  神父淡淡地解釋,從懷中掏出一隻古鐘。

  那一隻大概有兩個拳頭大小的鐘更像是一個大號的鈴鐺,但鈴鐺沒有如此莊嚴肅穆。它已經很舊了,上面密集地刻著一行行地咒文,有三聖徒的徽記環繞其上。

  在月光之下,黃銅之鐘無聲的折射銀光。

  然後,銅鐘被神父敲響,帶著複雜的節奏。

  明明悄無聲響,可就像是虛空中猛然有人輕聲嘆氣。

  在寂靜裡,驟然有無數蝙蝠的尖叫響起,它們倉皇地向著天空飛起,漫無目的的亂撞,乃至於驚恐地撞死在墓碑和牆壁上。

  人耳難以聽聞的聲音擴散開來了,如水珠落入靜湖中,所以漣漪向四面八方擴散。倏忽之間它達到千萬里之外,於是千萬里之外的聖城中,有一座巨大的漆黑之鐘轟然響應。

  緊接著,神父手中的鐘碎裂了,在月光下無聲的化作鐵砂,鐵砂如水流一般從神父的手中傾瀉而下,飄散在空中。

  狼笛猛然色變。

  光芒從鐵砂中浮現了,巨量的以太匯聚而來來,湧入其中,令無數塵埃紛飛,也令聖物從鐵砂中浮現。

  那是一把罕見的闊刃之劍,通體青金,劍刃上滿是缺口和裂痕。

  在劍脊上還殘留著鍛造的痕跡,如同層層疊疊的皺褶如盛開的牡丹。若是仔細看的話,那層疊的皺褶,其實是由無數聖名和經文。而在劍柄的末端,四代教皇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三環重疊的聖徽,證明神有力量授予了這一把武器,它斬落的時候,萬物都要如同陶罐一般碎裂。

  那聖徽和經文之間充盈著無盡的力量,令劍身赤紅,令劍刃震盪不休,幻化出模糊的影。

  ——應祈禱呼喚而來,神力自此而降臨!

  「我將充盈這河水,使其奔流不息。」

  神父輕聲吟誦,握緊劍柄,任由那火焰的力量將自己灼傷:「——我的主,為了你。」

  他握緊劍刃,高舉。

  一切靜寂,像是被無形的力量凝固,凍結。

  緊接著,劍刃向下!

  靜寂破碎了,因為熾熱和爆裂蘊藏在劈斬中,只是閃現了一瞬,便撕裂了一切的光與影,令人無法直視。

  棺中枯骨在劇烈震盪,在枯骨上,猩紅的石蒜花顫動起來。它們怒放,舞動,又在瞬間凋零成灰塵,滿天飛起。

  灰塵中夾雜著花瓣,在月光地映照中是如血一般的色彩。

  它們無窮盡地從石棺中飛出,在寒風中擴散,像是一群甦醒的烈血之蝶。

  而那把劍,逆著幾乎無窮盡的血蝶,繼續向下刺出!

  直到最後,它和骸骨碰撞。劍刃和枯骨都震盪起來了,鳴叫著,像是同處於一爐鋼水,所以彼此共鳴時的聲音震怖又和諧。

  很快,聲音消散了,劍刃也消散了,蝴蝶也消散了。

  一切都像是夢幻泡影,未曾發生。

  可狼笛呆呆地低著頭,凝視著石棺中的屍骨卻挪不開眼睛。

  -

  在石棺裡,猙獰屍骨的六條手臂緩緩的打開了。胸口骨板如同花瓣展開,裸露出最核心所隱藏的東西。

  一具渾然一體的黑鐵之盒。

  劫灰之咒無聲的被切裂了,被那千萬里之外降臨而來的一劍。

  想到那種光芒,狼笛只覺得渾身發毛,那是干涉了大源之後抽取的力量,哪怕是鏡像,哪怕是餘威都令人心悸:

  「那把劍……是四代教皇所鍛造的天國之門?」

  「沒錯。」

  班恩神父收回空執的手掌:「那條密文才是真正的鑰匙,沒有它,打不開屍骨之籠。」

  「教團的技術,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狼笛嘆息了一聲,指著石棺中的屍體:「那它呢?這具屍體是什麼?」

  「不是跟你說了嗎?是前前代的守密人啊。」

  班恩依舊面無表情:「他在百年前授命前往北方找那個東西的下落,然後找到了……在黑暗地母的領地裡。」

  「那個被教皇討伐過的天災?」

  「是的。守密人用了三年的時間做好計畫,犧牲了同隊的六個人將那個東西帶回來。可他自己也被天災的力量侵蝕,開始發狂,變成了這副鬼樣子,忘記了自己是誰。為了殺死他,教團出動了六名聖殿騎士,最後他死在我的父親手中……

  他已經變成了惡鬼,可惡鬼還認識自己的孩子。他看到我父親之後就放鬆了,蜷縮在火堆旁邊,吃了乾糧,放心的睡著。

  他可能已經知道乾糧裡有鐵砂,鐵砂變成刀鋒後從內部刺穿了他的心臟。到最後他都沒有反抗,得以保全了自己的榮耀。」

  「……真是絕大的代價。」

  狼笛沉默了許久,輕聲嘆息。

  班恩神父在胸口畫了一個聖徽,低垂著眼瞳中依舊是冷淡:「只是一個人的生死而已。」

  「生死之間的恐懼便足以敬畏,又何必以數量來區分?」

  狼笛彎下腰,滿懷敬畏地捧起屍骨中黑匣。吹開上面的粉塵和碎骨。

  在月光之下,他擰開了匣子的密鎖,伸手進去摩挲,面色變化。到最後,他長出了一口氣,點頭:「沒錯,跟老師和我描述的一摸一樣。」

  他收起鐵盒,微微向神父彎腰:「感謝教團的配合,我的使命完成了。」

  「這也是我的使命。我以為我會在這裡老死,沒想到會在今天解放。」

  沉默里,神父低頭凝視著石棺,向著骸骨伸出手,虛劃聖徽:「你也自由了。塵歸塵,土歸土,該走的,不要再留。」

  於是,風從海上吹來來,拂過所有人的鼻尖,驅散那縈繞在墓園中的腐爛氣息。

  在溫柔的風裡,猙獰地屍骨似乎也靜謐了下來,它不再狂躁,永恆地寂靜下去。月光之下,青銅的骨翼折射著銀白的光,有種另類的神聖和莊嚴。

  「真是美啊。」

  狼笛最後看了它一眼,剷起地上的泥土,蓋上它的屍身。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5 22:36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12:56
第十七章選擇

  歸去的路上,狼笛扛著撬棍,嘴裡哼唱著《十個印第安小孩兒》的童謠,看起來心情輕鬆又愉快。搖搖晃晃地往前走時,身體便像是醉漢扭起來。

  班恩神父依舊沉默,冷硬地面孔上什麼都看不出來,可狼笛總覺得他心裡滿懷憂愁。

  「喂,神父,我的使命完成了,你的使命完成了。為何一片愁雲慘霧呢?這時候不應該喝兩杯歡快的慶祝一下嗎?」

  狼笛撓著自己的亂髮:「你心不在焉的,究竟在想什麼?你完成了主和教團的任務,很快就可以離開這裡,重新以聖殿騎士的身份回到教團裡去啦。從此之後,自有榮耀的冠冕為你存留。唔,難道你擔心那頂冠冕的尺寸太小你戴不上?」

  「我在想一些事情。」

  神父冷淡地說道:「一些事情,需要重新考慮。」

  「什麼事情?」狼笛思索了一陣,打了個響指:「不會是葉那個小傢伙吧?你是把他當自己的學徒來培養的,對不對?這樣他就沒辦法跟你回去了啊……」

  「你的到來打亂了我所有的計畫,狼笛先生。」

  班恩神父冷漠地說道:「如果你不出現,我至少能讓他代替我,以聖殿騎士的身份回歸教團之中。」

  狼笛有些尷尬,乾笑起來:「這個,話雖然這麼說,但你看,他也不想當小神棍的啊,你也不要勉強他嘛。」

  「總比抱著不切實際的夢想在一條死路上走更好。」班恩抬頭看了他一眼:「是你重新點燃了他心中的火,狼笛,我低估了那個孩子對樂師的執著。」

  「……這個啊,你看,小孩子總是有夢想的對不對?」

  狼笛組織著措辭,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叛逆期還是青春期什麼的我不大懂,但有夢想是好事兒。你不能說不讓他實現,就不讓他實現,呃……我的意思是,總有一天會duang~的這麼一下,他就會發現這不切實際了。」

  他點了點頭,下了定論:

  「嗯,放心吧,他遲早會放棄的。」

  班恩搖頭:「你不懂。」

  「嗯?」

  「幾年前,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赤著腳,走在冰天雪地裡,一無所有,陪著他的只有一條狗。可說到要往阿瓦隆去的時候,神情就會執著得讓人覺得荒謬。當我問他要做什麼的時候,他眼神便亮起來了。」

  班恩回憶起那個流浪兒的摸樣和那一年大雪從天而降的冰冷氣息。白髮的少年披著爛大衣,簌簌發抖,可說話時嘴角上翹著,嘴唇開闔,那種眼神……

  「……簡直像是在閃閃發光。」

  狼笛愣住了,腳步停止。

  「原來是這樣。」

  他恍然大悟。

  「他是一個優秀的孩子,優秀到我平生僅見。

  我對他說,想要成為樂師要有良好的教養,他就按照苦修士的標準來對待自己。我對他講過成為樂師起碼要經過最好的教育,他就花了一個月將整個藏書室裡的書全都背完,兩個月的時間學會了高等數學基礎和禮儀。

  為了爭取去聖城的名額,他自學了機械結構,連續三年為這個小鎮維護燈塔。

  我不知道是否有誰教過他基礎樂理,他對一切樂師的東西都很熟悉……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都是在向著那個方向鞭撻自己。」

  神父的聲音低沉:「可離得越近,他就會知道自己距離那個夢想越遠……所以,狼笛,讓他放棄那個念頭吧。

  否則終有一日,無法實現的夢想會讓他溺死在自己的絕望中。」

  可在寂靜裡,狼笛沉默著,忽然朗聲大笑,笑得釋然又暢快。

  「你在說什麼啊,神父。」

  狼笛咧著嘴,拍著自己的心口:「為夢想而死的人,最快樂啦。」

  -

  -

  翌日教堂會客室

  「好了,這位朋友,你選擇的時候到啦。」

  一片沉默中,狼笛躺在沙發上,攤開雙手對一頭霧水地少年說道:「關於我們之間的約定,我需要你做出一個選擇。」

  「選擇?還有什麼需要選擇的地方嗎?」

  「是這樣的,你看,昨天晚上我和神父關於你去接收樂師教育這件事兒,討論了一下。」

  狼笛咳嗽了一下:「唔,雖然你現在才十七歲,上大學的年齡不太夠,但怎麼說呢……神父說你自學完大部分語系的讀寫,還有數論的課程,基礎考試應該沒問題,而且資質足夠隨時經過考試成為一名擁有正式教職的教團成員,所以他有一個建議。

  因為神父的建議,令我原本的想法有些變化了。」

  葉清玄疑惑地看向神父,可神父依舊沉默,面沉如水,絲毫看不出什麼來。

  「是這樣的,因為神父最近要升大官發大財,以後穿金戴銀吃香喝辣不在話下,所以有大把的後門可以開。」

  狼笛東拉西扯,說得興致勃勃,結果被班恩神父看了一眼之後立刻遍地嚴肅起來:

  「好吧,他能夠以教團內部人員的身份舉薦你前往聖城,本期三一神學院的招生中將會有你一個名額,免試入學!那裡可是聖詠樂師的搖籃。只要畢業,就前途光明。如果你表現好的話,說不定還能入選聖歌團……」

  「聖歌團?」葉清玄忍不住苦笑起來:「您應該知道,我的嗓子就算是唱禮拜詩也是會跑調的。」

  「沒關係,只要混進去不就好咯?一群人唱歌,你只要光張嘴就可以了。你們東方不是有句話叫濫竽充數嘛。我當年考試的時候可沒少抄別人的卷子,你得學會靈活應變嘛……」

  神父又冷冷地瞥了一眼,狼笛只好尷尬地住嘴。

  葉清玄思索了片刻之後,忽然問:「另外一個呢?」

  「安格魯王國的首席學府,位於首都阿瓦隆的皇家音樂學院,唔……我的母校,不過她多半不願意承認我啦,我半路輟學了。」

  談起那裡,狼笛頓時眉飛色舞:「坐落在阿瓦隆市區,距離中心地帶只有兩條街的距離,綠化良好,原生景象,自然天成,奢華大氣,低調高端。

  如果你喜歡天文,它左邊是天文台,如果你喜歡藝術,它右邊是歌劇廳,如果你喜歡政治,出門正對就是下議院,如果你喜歡犯罪,它後面就是監獄!

  怎麼樣,開不開心意不意外?」

  「……」

  「咳咳,剛才是開玩笑的。」

  狼笛撓了一下頭髮:「但這裡的話,確實是不錯的,因為這各種研究基本上都有,而且學術氛圍也很濃厚。就是內部吵架有點凶……

  我的面子不夠大,但我可以求我的老師幫忙。不過,老師那個人非常嚴格,從來不願意開這種開後門。所以,他可能只會給你寫一封介紹信,讓你參加入學考試。如果你考不過的話,我也沒有辦法了……」

  「那就這個吧。」

  葉清玄點頭:「皇家音樂學院,讓狼笛先生你費心了。」

  「誒?這麼乾脆?」狼笛一愣,他本來以為葉清玄會選擇去三一神學院,卻沒有想到他的卻依舊決定前往阿瓦隆。

  在沉默中,神父像是早有預料地點頭,起身離去,什麼話都沒有說。

  狼笛看著他走了,也有些無奈,撓了撓頭:「那我這就去給老師寫信,放心我老師的面子很大的,只是你明天就得上路,要不然再遲幾天就錯過招生期了。」

  葉清玄愣了一下,沉思許久,點頭:

  「那就明天。」

  「好。」狼笛瞭然,猶豫著問:「那個……」

  「嗯?」

  葉清玄看到他一副欲言又止地樣子。

  狼笛深吸一口氣,有些煩躁地嘆出來,回頭看了一下決定門口沒人之後,就壓低聲音湊過來:

  「為什麼不選擇三一神學院?你傻啊!那麼粗的大腿不抱?你知不知道神父這次回去,直接就升三階!

  一位主教階要員,而且還是聖殿騎……呃,那個特殊部門成員,你躺著都能有光明未來啊朋友!何苦一個人去阿瓦隆?

  而且,在聖城聚集了全世界最多的樂師,那裡願意為所有信徒敞開大門,連學費都免了,這一筆錢剩下來,足夠你買一把訂製級的樂器了……你知道我大學輟學之後為了買一把樂器窮到當褲子的事兒嗎?」

  葉清玄目瞪口呆地看著狼笛絮絮叨叨的樣子,許久之後才忍不住低聲笑起來,搖頭說道:「對不起,狼笛先生,我想你可能一開始就搞錯了一件事情。」

  「嗯?」

  「我,不是信徒啊。」

  「嗯?!!」

  狼笛忍不住驚叫了一聲,發現自己失態之後連忙壓低聲音:「等等,你說什麼?」

  「我不是信徒。」葉清玄重複了一遍。

  「我以為你早就是神職人員了啊!!!結果你連信徒都不是嗎?難道你信的是東方的神?」

  「不是。」

  葉清玄搖頭:「我從來沒有去過東方,也沒有信的神。不論是語言還是讀寫都是跟父親學的。神父很多次想要給我施洗,但都被我拒絕了。」

  「……那為什麼不信?」狼笛的表情抽搐著。

  葉清玄頓時沉思起來,像是從來沒有想到過這個問題一樣,許久地思索之後,他終於隱約明白了一點,輕聲回答:

  「大概……是因為,神從來沒有救贖過我的母親吧?」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5 22:4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12:56
第十八章未來

  當葉清玄從會客室走下來,看到神父正在藏書室的椅子上坐著,低頭翻閱著他前些日子沒有抄完地聖訓,神情漠然,但隱約有些惆悵。

  葉清玄走到他身旁,低聲道歉:「抱歉,神父,辜負了你的期待。」

  「雖然知道你是個麻煩的小鬼……」

  班恩神父搖頭:「但這次真是讓我難辦。」

  「一直都這麼難辦啊,神父。」葉清玄笑起來:「忍耐我這麼多年,真是辛苦了。」

  「對啊,像你這種一根筋死腦筋而且還有仇必報的壞小孩,走到哪裡就讓人頭疼到哪兒。」神父冷淡地說道:「現在可以不用操心了,我也輕鬆許多。」

  葉清玄笑了笑,沉默許久之後問:「神父,為什麼,為什麼當初要讓我來做這裡的抄寫員呢?」

  「因為你是個會讀寫的小孩,不用安排食宿,只用給一半的工錢。而且看起來還不是無可救藥,可以救一救。」神父回答的不假思索。

  「就這些?」

  葉清玄有些不敢置信。

  「就這些不夠嗎?」

  葉清玄沉默了片刻,輕聲笑起來:「神父你果然是個好人啊。」

  「所以我待你不壞。」

  神父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恭喜你,葉,從今天開始起你被解僱了。這個東西,就當做臨別的禮物吧。」

  他丟了一個東西過來,葉清玄接過,看到一個三環嵌套的圓形聖徽,大概有硬幣大小。它是暗金色的,像是某種信物,它的邊緣上壓著一行細密的編碼,但摸上去的時候卻覺得一片平滑,毫無凹陷。

  「這是什麼?」

  「聖徽,代表你獲得了教團的認可。算是提前頒發給你的東西,我回到聖城之後會幫你補辦手續。」神父淡淡地說:「憑藉它你可以辦理一次小額的無息貸款,或者從任何一個地方的教堂中獲得有限的幫助。至少將來混不下去的話,不用露宿街頭。」

  「那就謝謝您啦。」

  葉清玄彈起了聖徽,一把接住,裝進自己的口袋裡,大眼睛繼續眨巴眨巴:「還有其他的嗎?一般這個時候您不是應該送我一把神器或者是絕世劍術的圖譜?」

  「你說的那些東西我都沒有,但後院裡有把斧頭,你要不要?」

  葉清玄沒敢要,他不確定那把斧頭給他時會不會劈在自己腦殼上。

  「沒事兒的話你可以去收拾行李了,去阿瓦隆的時候……我就不送你了。」神父揮了揮手,示意他離開。

  葉清玄站在旁邊,嘴唇開合,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看著面前這個略顯蒼老的男人,這個又冷硬、又執拗,還不會說話,從來不寬容別人的錯誤,也一直在以身作則的奇怪神父。

  五年前他推開教堂的大門,看到雪地中的自己,便向他伸出手。並非是施捨,而是理所當然地救助。五年後他就快要離開這個教堂了,可是他看著面前的那個男人,卻忽然有些捨不得。

  他終於還是沒有想到究竟說什麼道別的話才是最好,所以他只能沉默地點頭,轉身為他關上房門。可在離開的時候,他的腳步有些躊躇。

  葉清玄回過頭,看到他閉目祈禱的樣子,忽然覺得心中的難過千百倍的湧起來了。他不敢再多待,想要從這裡逃走。

  「神父,到現在我還是覺得……那個時候能被你救,真是太好了。」

  在祈禱中,神父忽然聽見少年道別的話語。他愣住了,抬起頭,只來得及看到白髮的少年跑進門外的陽光裡。

  午後的陽光刺目又耀眼,吞沒了他的影子,像是他走進自己的未來裡去了。

  五年了,那個小孩子終於不再是小孩子了。

  班恩神父的嘴唇顫動了一下,終究沒有叫住少年的背影。就這麼漸漸地凝視著,看著他跑的越來越遠,到最後,消失不見。

  在這一片久違的寂靜裡,神父的嘴角微微地勾起來了。

  像是在笑。

  -

  -

  翌日,正午一刻碼頭。

  葉清玄提著巨大的行李箱,蹲坐在椅子上,等待再過一刻鐘之後,一艘從雅南開往阿瓦隆的船路過這裡。

  ——泰坦號,東印度公司向教團的造船廠購買的新型輪船,據說第一世代的貨輪和它比起載貨量和航速來,像是一艘舢板。

  那種大船一般是不會路過這樣小的碼頭的,因為碼頭的吃水太淺。但在經過時,會放下一艘舢板來將來自各地的郵件和一些商家訂購的貨物送到鎮裡。葉清玄可以憑藉神父給自己的聖徽搭上舢板,先上船後補票。

  這是最快的前往阿瓦隆的方法,這也是神父能夠在自己允許範圍內給葉清玄帶來最大的便利。和他同一天出發的狼笛是乘坐馬車,不過他下午的時候才會出發,所以就來和維托一起送他。

  「第一次出門的話大概都會有些緊張。不過你可以安心上路,賞金的匯票半個月後會打入你在教團的賬戶裡,到時候你拿著聖徽去教堂的借貸處取就可以了。」

  狼笛拍著他的肩膀,絮絮叨叨地說道:「去了阿瓦隆之後一切小心,記得先找到學校附近,找個旅館住下來。等入學之後你就有宿舍了。阿瓦隆這兩年環境污染有些嚴重,PM超標,呃,你就理解成空氣不好就行了,記得買個口罩戴一戴。」

  說著,他停頓了一下,表情變得很難看:「記得下船之後千萬小心那些要飯的死小孩兒,他們會偷你的錢。」

  「不用擔心我,狼笛先生。」

  葉清玄笑了起來:「我在很多年前就是那些死小孩兒之一呢。」

  「你們這些混社會的小鬼,真是一點都不可愛啊。」

  狼笛搖頭,很快,他想起什麼,看了看左右發現沒有人注意他之後,就壓低聲音:「葉,有一件事情我覺得我需要告訴你。」

  「嗯?」

  「不管是什麼原因,你要記住,這次回到阿瓦隆,你就不能再說自己是黑樂師的兒子了。」他按著白髮少年的肩膀:「你只是我在東方游離時認得的一個年輕人而已,明白嗎?」

  葉清玄沉默了,他看著面前的男人,看到他眼瞳中的誠懇和擔憂,便笑得勉強起來了:

  「你都知道了?」

  「我好歹是個樂師啊。」

  狼笛看著他的眼神,輕聲嘆氣:「從我發現你瞭解雨魔之曲的時候,就隱約感覺到了,沒想到是真的。」

  葉清玄沉默。

  「東方人,龍脈之血的銀白髮,還有葉這個姓氏……特徵太明顯了,稍微想想就能夠明白。

  曾經天縱奇才的權杖級樂師,如今通緝榜單第三名、五年前殺死十六名安格魯皇家樂師之後投身天災的叛徒:月吟——葉蘭舟。」

  狼笛嘆息:「我也嚇了一跳啊,你竟然是他的兒子。這樣就能解釋你知道雨魔之曲了,畢竟你的父親曾經是最好的邪神獵人。」

  「我的父親不是叛徒。」

  葉蘭舟低聲說:「他沒有背叛人類。」

  「可問題是,所有人都這麼認為。」

  狼笛組織著措辭,到最後只能無奈嘆息:「我只能說他曾經是很好的人,畢竟我在皇家音樂學院的時候曾經上過他教的東方樂理,他還請我這個窮學生吃了晚飯。」

  「你認識他?」

  「數面之緣,他曾經在皇家音樂學院教書,但後來結婚之後就不做了。

  總之,不管你是想要查清楚當年是怎麼回事兒也好,還是要做什麼也罷。我都建議你偽裝成一個東方來的留學生。畢竟這樣對你自己也好。」

  漫長地沉默裡,白髮地少年像是在專注地思索。

  「狼笛先生,你不害怕嗎?」葉清玄忽然笑起來了,輕聲問:「你不怕我也背叛人類,去做一個叛徒?」

  「葉,有時候你真是沒有自知之明的小鬼。」

  狼笛低頭看著他,毫不留情地嘲笑他:「你知道嗎?你就是傳說中那種就算做壞事也壞不出創意的傢伙,所以……老老實實的做個好人吧。」

  說著,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厚厚地本子,放進他手裡:「這個東西,就作為謝禮的一部分,提前預支給你吧。」

  葉清玄接過了厚實的本子,發現這是一本有些年頭的牛皮筆記,信手翻開之後,發現裡面寫滿了蠅頭小字,畫著各種圖形。

  它的裝幀確實花了很大的力氣,就連蒙了牛皮的封面都比尋常的本子厚了許多,捏起來就像是鐵片一樣。

  「這是我當年剛剛考入學院的筆記,其中包括四個學派的入門音符,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哦,對了,這一部分是上你父親的課時寫的!」

  在旁邊,狼笛隨手翻開筆記,指著其中的一頁。

  在那一張書頁上,只是寫了簡單的兩行潦草的筆記,剩下的便是一段看起來很怪異的樂譜。似乎並不完全,讓人無法辨識清楚。

  「不好意思,當時上課的時候光顧著睡覺了,連上的是什麼課都忘了,啊哈哈哈……」

  狼笛尷尬地笑起來。

  葉清玄沉默了許久之後,彎腰致謝,將筆記珍而重之第放進了行李箱裡:「我會好好去讀的,謝謝你,狼笛先生。」

  「沒什麼……只是一本筆記而已,別在意,不要弄丟就好。」

  狼笛看著他沉默地眼瞳,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不要再扯什麼過去啦,好好過自己的生活。如果你能夠考進學校的話,我會送禮物給你的。」

  「那就約好了?」

  「嗯,約好了。」

  狼笛後退了兩步,戴上了自己的禮帽,乘上馬車離去。

  -

  -

  寂靜的海面忽然波動起來了,遠處的巨輪乘風破浪而來,所過之處,留下層層疊疊的漣漪,擴散向四面八方。

  「就送你到這裡吧。」

  維托錘了一下葉清玄地胸膛:「以後在阿瓦隆就不用想這裡啦,神父走了之後,我也要跑路了。說不定再過兩三年,你混不下去了,可以來找我,到時候我一定成為大人物了。」

  「喂,喂,要不要這麼自信?」葉清玄忍不住笑起來了。

  「像我這樣的壞胚,只會越混越好的,對不對?」

  維托推著他,像是要趕他走,斬斷他的不捨:「別閒扯了,快走吧!再不走就趕不上船了。

  去了阿瓦隆之後就不要操心別人了,反正我肯定會過的不錯。你不要混的太糟糕就好啦。」

  在午後的陽光裡,帶著鴨舌帽的金髮少年咧嘴笑著,牙齒上叼著一根小木棍,像是叼著自己的煙斗。揮手道別時他毫無留戀,因為他深信有一天他們終將會再見。

  「再會吧,維托。」

  葉清玄擁抱了他一下,輕聲呢喃。

  老費也跑到他的旁邊,吐著舌頭立起來,用沾著口水的爪子拍他的肩膀,以示對小弟二號的殷殷期盼。然後又鑽進葉清玄的行李箱裡。

  葉清玄最後看了他一眼,踏上了舢板。

  -

  -

  當巨大的輪船從海床中拔錨,再次開始航行時,葉清玄站在甲板上,不敢回頭。

  他知道在自己的背後,海岸在一點一點的遠去,像是心中的一個部分也一點一點被掏空。或許他自己生命中的一個階段已經永遠地留在了那裡。

  「先生,請跟我來。」

  彬彬有禮地侍者喚醒了他,在前方引路:「您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了。本次航行將在三天之後到達阿瓦隆,祝您擁有美好的旅途。」

  「謝謝。」

  葉清玄笑了。

  就這樣,白髮的少年提著行李箱,帶著一箱舊衣服,兩千鎊的紙幣,還有一個鐵盒以及一條奇怪的老狗,踏上了不再復返的旅途。

  他今年十七歲,還沒有行冠禮,但已然成年。

  「我來了,阿瓦隆。」

  -

  -

  當舢板緩緩離開碼頭,駛向遠處時,碼頭上終於只剩下維托一人了。

  他怔怔地看著空蕩蕩的大海,自己唯一的朋友在漸漸遠去。

  「呵呵,難過嗎?人類的感情就是這麼的軟弱。」

  一個微弱的聲音響起:「短暫的生命裡,人類因為這種被激素控制的感情揮霍了多少生命?付出那麼多只為了一個美夢……」

  「喂,老鬼,你真的很煩啊。」

  維托低頭看著自己的懷裡,輕聲嘆氣:「唧唧歪歪,唧唧歪歪,你能閉嘴嗎?」

  「大膽,我可是……」

  「你現在是一條關在瓶子的蟲子,連空氣都不敢沾染的廢物點心。要不是我撿你回來,你早就被你的神當餐前的冷菜拼盤給吃了。」

  維托冷冷地說:「尊敬的布雨師大人,我這個人不會說話,如果我說錯了什麼,那就請你出來咬我吧。」

  「臭屁小鬼!如果是在以前我一定要宰了你!」

  口袋中,拇指大小的瓶子裡,宛如水銀一般流淌蠕動的蠕蟲怒吼:「我只是在追尋永恆之道中出了一點點小差錯!要不是你,我早就重獲新生!」

  「呵呵。」維托冷笑,不予置評。

  許久之後,布雨師終於冷靜下來了,低聲嘆息:「你何必刺激我呢?我們互相合作不好嗎?我找到一個新的身體,你也能夠飛黃騰達……」

  「話是這麼說的沒錯,但……你是不是搞錯了一點?」

  維托將眼睛湊到瓶子前面,看著那一條水銀之蟲:「我答應你的合作條件,只有飛黃騰達,可沒有新的身體。」

  「混蛋!」

  「要怪就怪當時你為了活命什麼協議都簽吧!……不過,你雖然總是看不清局勢,但有一句話我還是蠻贊同的。」

  「嗯?」

  「力量啊,老頭兒,力量。」

  維托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烈日之下,那個形影隻單的影子在孤獨地搖晃,黯淡又可憐:「我這麼軟弱,一定是因為我沒有力量。」

  「我害怕過很多東西,但總有一天,我會什麼都不怕……」

  在烈日下,他的眼瞳被烈光點燃的煤山,有著暗紅色的火焰:

  「——只要我比誰都要強。」

  -

  -

  這一年是普通的一年,因為世界一如既往。

  萬物各司其職。

  國家之間彼此扯皮或者交火,天災還遊蕩在未曾被探索的黑暗裡,時而走進人類的世界,留下災厄和毀滅。

  老人們一如既往的曬著太陽,品嚐著衰老和下午茶的滋味。女人們養著小孩兒,彼此之間說著家長裡短。養家餬口的男人奮力拚搏在自己的崗位上,為了能多的食物擺在家人的飯桌上。

  世界一片忙碌,熱火朝天。

  唯一無所事事的,唯一百無聊賴的,只有局外的少年。

  所以,他們在環顧著這個陌生龐大的世界時,眼睛裡會閃閃發光。因為這個世界看起來真像是一個巨大的遊樂場,承載著數不盡的美夢和熱望。

  舊時代的慷慨悲歌已經落幕,新的英雄序幕還沒有拉開。

  在這個尷尬的日子裡,有兩個少年在同一天度過了自己的成年禮,準備入場。

  他們的未來通向四面八方。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5 22:4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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