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寂靜王冠 作者︰風月 (已完成)

 
jecbjecb 2016-12-31 01:47:1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13 759902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13:03
第四十九章海上升明月

  在琴弦被波動的瞬間,一切聲音都消失了。

  原本銀色的光芒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化作狂潮席捲,可現在那些以太的閃光都消失了,只留下寥落琴聲。

  那種美妙的音色中隱藏著一股凌厲鏗鏘的氣息,宛如利刃出鞘,甲葉摩擦,說不出的悠長中,漸漸顯露崢嶸殺意。

  在寥落的琴聲裡,微弱的漣漪從葉清玄的指尖擴散開來,向著四面八方延伸。

  所過之處,一切光芒都黯淡下去,火焰熄滅了,鮮血失去色彩,黑暗變成了毫無意義的灰……一切看起來似乎依舊如常,但卻像是被什麼東西拉扯著,越來越遠。

  白霧從空中生出了,隱約擴散。它並不濃厚,而是輕薄而隱約地,籠罩了所有的空間。就像是在冬天中呼出的氣息,裊裊瀰散。

  隱約的寒意升起了,縈繞在每一寸空間中。

  明明肢體能夠感覺到烈火殘留的酷熱,可是不論是感知還是精神都在瘋狂地傳來了寒冷的感覺。

  鬼婆愣住了,她下意識的想要後退,但是腳步卻停滯在了半空中。那種根本不存在的寒冷已經滲入她的腦中去了,將她的思維和意志緩慢的凍結。

  到最後,她呆立在白霧裡,意志凝固在了錯愕和恐懼之中。

  一切都像是靜止了。

  在這冷霧之中。

  -

  在舞動的白霧裡,只有琴聲寥落。

  緊接著,寥落的琴聲忽然變了,看似斷續的音符組成了連續的樂章。真正的小序終於開始了。

  在寂靜裡,琴聲中忽然泛起環珮交鳴的清脆和深沉,熾熱決絕的意念從其中浮現,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中。

  它們迴蕩在空氣中,無形無質,卻帶著震人心魄的力度。所過之處,一切鬼魅都被威嚴又冷厲的氣息壓垮催伏!

  這絕非物理之上的干涉,而是純粹上精神共鳴。

  琴聲寥落,卻淹沒了一切惡鬼妖魔。寄宿在以太中的怨念被輕而易舉地衝垮了。那些所謂的怨恨、不甘和刻毒,在琴聲中那酷烈的意志面前什麼都不是。

  就像是海潮在席捲,沖垮了沙堆上的堡壘,玩笑一般的崩潰了。

  崩!

  酷烈執著地意志化作了利刃,融匯在琴聲裡,向著四方掃過,那些被凍結在白霧中的無形鬼顫抖著,無聲的潰散,分崩離析。

  只有白色的骨灰灑落在地上。

  那些存留在怨念散逸出來,宛如海潮,向著鬼婆的脆弱理智倒灌而回!

  一瞬間,她渾濁地眼瞳瞪大了。

  在她衰老的肢體之上,《底栗車》的音符無聲崩潰了,像凍裂在冰層中的破布。

  緊接著,瘋狂地怨念拉扯著她,吞沒了她最後的意志。

  -

  彷彿在一瞬間被拋入無盡的深淵中。

  眼弗能視,耳不能聞,嗅無氣味,觸無所感……

  殘酷的琴聲一次次得將她的感知從他身上剝離,到最後,只剩下一個佝僂的靈魂絕望地落入深淵。

  墜落,無止境的墜落,沒有盡頭的墜落。

  前所未有的孤獨席捲了他的意志,令她發出哀鳴,可她連自己是否還能夠發出聲音都無法確認。直到最後,他看到一輪月光從深淵裡跳出。

  在近乎永恆的孤獨桎梏裡,一切都失去意義。就連活著都變成了漫長的噩夢。

  在沒有時間可參照的深淵中,這噩夢彷彿永恆無盡,桎梏了她千百年,可真正所感所觸的,只有那麼連意志都來不及運轉的一瞬。

  一瞬過後,鬼婆依舊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嘭!

  炮仗丟進水溝中的聲音響起。

  細微地爆響來自於她的顱內,像是什麼脆弱又柔軟的組織破裂了。黑紫色的淤血從她的眼角、鼻孔、耳膜中潺潺流出。

  可是她終於從噩夢中掙脫了。

  在這最後的時光裡,呆滯地凝視著少年背後的虛影,似哭似笑:

  「你竟然……還在這裡……白頭髮的怪物,竟然是你!」

  她的聲音滿是錯愕:「你怎麼會在這裡。」

  在那種眼神裡,隱約顯露出惡毒的嘲諷,還有發自內心地恐懼。可這只是迴光返照的最後時光,她的眼神黯淡下去,倒地不起。

  潺潺地血液從她的身上流出,匯聚成血泊,滲入石板的裂隙中。

  -

  錚然的琴聲依舊在狹窄的空間中迴蕩,隨著小巷的延伸向著四面八方擴散,漸漸消散的聲音地融入了石中、水中和風中。

  那一刻,整個阿瓦隆下城區的人都在睡夢中聽見了那種隱約的聲響。宛如金鐵交錯的鏗鏘琴聲融入了夢境裡,將夢境也隨之改變了。

  於是,他們看到在這漆黑的深夜裡,不知何處而來的海潮洶湧。

  就在無盡的海潮之中,有銀白色的月輪從天空的盡頭升起。月光遍照,向著世界仁慈而公平地灑落清輝。

  海上生明月!

  此刻天上地下,盡數是這月光!

  -

  不知過了多久,琴弦開始潰散了。

  那些凝聚成實質的以太重新失去了形體,幻化為銀色的霧氣。霧氣在氤氳中飛速的消散,折射出那個若隱若現的虛影。

  像是從極遠方投來的海市蜃樓,他的身影一片模糊,面目空白。但凝視著面前的少年時,眼神便一片溫柔和憐惜。

  他撫摸著少年的白髮,像是要藉著這虛無的霧氣觸碰他,可是卻無能為力。

  直到最後,葉青玄終於從那種忘我的境界中甦醒,卻只來記得看到他最後的影子。

  他漸漸遠離,要隨著霧氣一起消散離去了,察覺到少年錯愕地目光,便停下了腳步,微微地回頭,模糊地嘴角像是微笑著,卻無法看清。

  「葉子,解開那個謎題。」

  他嘴唇無聲地開闔:「到那個夢的盡頭去。」

  霧氣波瀾了一瞬,消失無蹤。

  葉青玄呆滯地看著他曾經存在的地方,想要說什麼,卻已經來不及。

  他覺得自己看到幻覺,可那種感覺分明是真實存在過的。那個男人回來了,因琴聲的呼喚而來到這裡,短暫地停留之後,無可奈何的遠去。

  他憤怒地捶打著牆壁,像是發洩著自己心中的難過和無力:如果自己早一些甦醒的話,是否就來得及和他說一些什麼。

  他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或許是怒罵,或許是控訴……可你為什麼要離開的那麼快?

  葉清玄懊惱地垂下頭,擦著眼角,像是要驅除掉徘徊在那裡的酸澀苦意。

  直到此時,他才看到女孩兒漸漸睜開的眼眸,像是從一場漫長的夢中甦醒了,她睜開疲倦地眼眸,凝視著面前的少年,想要判定他是否是自己的幻覺。

  「你醒了?」

  葉青玄想要把她拉起來,卻覺得渾身上下都像是被石頭砸過一樣生疼。可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他碎裂掉的指骨不知何時已經重新拼接回去了。

  十指依舊腫脹和烏黑,但已經不是徹底的壞死,或許敷藥之後還能夠回到往日的靈活。葉青玄試著屈起關節,發現指頭動了動,便開心地笑起來。

  「走吧。」

  葉青玄說:「我們該回去了。」

  白汐茫然地看著他,許久之後,拉著他的袖管從地上爬起來。她像是疲憊到極點了,沒有力氣再說話。可這個時候她就乖巧起來了,沒不會胡鬧,不會亂跑,也不會不聽話。

  她乖乖地拉著葉青玄的袖管,安安靜靜,像是所有小女孩兒一樣。有的時候她會抬頭看著葉青玄的側臉,眼神困惑又複雜。有時她會說話,就像是困極了,她的聲音微弱又茫然:「……剛剛我做了一個噩夢。」

  「噩夢已經結束了。」

  葉青玄說:「那些不好的東西是有限的,做完了,就再不會有了。」

  「真的嗎?」

  「真的。」葉青玄揉了揉她的頭髮:「我又不會騙你。」

  白汐抬頭看著他的眼睛:「那我說謊的話,你會生氣嗎?」

  「不會,就算你再騙我也沒有關係……」

  葉青玄握著她的手,忽然輕聲說:

  「謝謝你,白汐。」

  白汐愣住了,她像是想要說什麼,卻什麼都沒有說。許久之後,她低下頭哦了一聲,便再無聲息。

  看到她想要說什麼卻不好意思說出口的樣子,葉清玄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現在真是又冷又餓,而且睏,身體像是被拆碎了一樣,痛苦難耐。但這些東西都沒關係了。

  至少他要先帶著白汐離開這裡,到地獄之外的地方去。

  「從今以後,會有新生活在等待著你。」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6 00:26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13:09
第五十章可惜

  半刻鐘後,下水道中。

  一群滿身刺青的魁梧男人踩著污水將附近的垃圾清理完畢,然後老男人踩著梯子走下來。他站在石階上,環顧著四周。污水從他的皮靴上流過,留下了黃色的痕跡。

  他皺了皺眉頭,咬著自己的新煙斗,環顧四周:「往哪邊走了?」

  十幾隻精悍地惡犬嗅著空氣中的氣息,血紅地眼睛死死地盯著黑暗中的某個方向,狂叫起來。有粗壯地男人抓著它們的鎖鏈,可惡犬在瘋狂地掙扎著,將鐵鏈繃到筆直。

  鬼手點頭,問:「都封鎖住了?」

  「嗯,附近所有的出口都有人蹲守了。」帶頭的男人,男人剔著光頭,耳後紋著密集地魔鬼刺青,面目凶狠:「那兩個小鬼跑不掉。」

  「那就去吧。不要讓他們走脫。」

  光頭男人點了點頭,拉著惡犬準備追蹤,可拉扯之下卻發現,那些壯碩的狗都留在原地沒有動。

  忽然之間,它們都不叫了,像是見了鬼一樣,原本是鬥獸場中最強悍的獵犬們,現在卻像是得了瘋病,一個個都趴在髒水裡,任由別人對自己拳打腳踢,都不肯向著前方邁出一步。

  「阿嚏!」

  在前方的黑暗裡,有人不下心打了一個噴嚏。

  緊接著是展開手絹洗鼻涕的聲音,最後那個人將手絹丟進旁邊的水溝裡了,又展開一條新的手絹,撕成兩半。

  手絹碎裂的聲音清脆,像是上好的絲綢。那些東方來的絲綢,上面繡著複雜的花紋。拿在手中卻輕薄地像是空氣一樣,抖動時便覺得彷彿如霧一般要消散掉了。

  它們本應該被懸掛在店舖裡,躺在熏香中,供人欣賞讚歎,可現在有人將它們扯碎,只為了堵住自己的鼻孔。

  然後,那個人發出甕聲甕氣的聲音:「這裡真是好臭!你們這些老鼠為什麼總是喜歡鑽進在下水道裡?」

  那些大漢們被激怒了,手裡抓著的鐵棍和刀劍敲在牆壁上,發出尖銳的聲音。有的人走上前去,要將這個傢伙揪出來,看看他究竟吃錯了什麼東西。

  可鬼手卻攔住了他們。

  這個老傢伙面無表情,只是從下屬的手中奪過一盞提燈,照向前方。

  金髮的少年被照亮了。

  他穿著完全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黑色禮服,打著領結,像是要出席什麼貴族的宴會,連方形的袖扣上都嵌著寶石。

  現在,他正坐在一把不知道從哪裡搬來的高腳椅上,腳下墊著羊毛地毯,厚實又柔軟。被人發現之後,他就好整以暇地看過來。

  那種眼神滿是高高在上的傲慢,還有令人發瘋的挑釁。

  正是赫爾墨斯。

  「交易人?」

  鬼手冷聲問。

  「喲,鬼手,你還活著啊……」赫爾墨斯笑了起來,抬起手:「我回來了,你要不要手信?我這裡有一個鐵石榴可以送你。」

  說著,他舉起手,在他的手裡有一個圓形的鐵疙瘩,上面還有井子格的裝飾。最頂端插著一根細鐵管,鐵管上還套著一個小圓環。

  那個圓環像是什麼奇怪的裝飾,但看到就讓人忍不住拔出來。

  現在,赫爾墨斯拋弄著這個小巧的東西,眼神滿是慇勤和期待地想要遞給鬼手。

  「不需要。」

  鬼手冷冷地回絕,眼神陰沉:「薩滿說過了,嚴禁你再出現在這個城市裡。」

  「啊哈哈哈,那真是不堪回首的往事啊。以前不小心被他抓住了把柄,弄得有些狼狽。這些事情忘了就好,請不要在意。」

  少年沒心沒肺地笑著,停頓了一下,似是疑惑地暴露出了還沒有多少人知道的秘密,眼神嘲諷:「再說了,他不是已經失蹤很長時間了嗎?」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些魁梧地下屬們停頓了一下,像是聽到了不可思議的事情。其中有的人疑惑地看向鬼手,有的人一頭霧水,有的人眼神變化起來,變得危險。

  可鬼手依舊冷漠,面無表情:

  「這不是你應該關心的事情,就算他不在,阿瓦隆也依舊是薩滿的天下。」

  「哦,是嗎?不過我似乎沒有從那些幫會裡發現一丁點的忠誠呢。」

  在高腳椅上,赫爾墨斯俯瞰著鬼手,緩緩搖頭,嘴裡嘖嘖有聲,像是看著什麼稀罕玩意:

  「現在那群下城區混飯吃的科西嘉人、高加索人還有天竺人都已經不理會他的命令啦,包括那個只會在下水道裡拐賣小孩兒的老女人不也一樣打算自謀生路嗎?

  薩滿已經失勢啦,鬼手,新來的人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哪個。就只有你這個狗腿子忠心,抱著他的大腿當寶似的。」

  「多餘的話我不想多說。」

  鬼手踏著污水走上前來,只是看著他身後的道路:「——你應該讓開。」

  「你想對我動手?」

  赫爾墨斯看了看鬼手左手上帶著的黑皮手套,緩緩地俯身,在他耳邊輕聲說:「別忘記你那一隻手是從哪兒買來的。」

  鬼手說:「那兩個人,是薩滿要找的人。」

  「想要找他們的不是薩滿,是拿著他以前的信物來找你們的人,對不對?」

  赫爾墨斯笑了來,做作地拍了拍頭,像是現在才此昂起來:「哦,差點忘了,有一個人的信物就是從我這裡買過去的。我記得他好像是姓常……」

  「交易人!」

  鬼手抬起了帶著黑色手套的手掌,摘下了自己嘴角的煙斗:「你應該明白這裡的規矩,不要礙事。」

  「叫我赫爾墨斯,我喜歡這個名字。」

  金髮地少年說這個名字的時候眉毛挑起,神采飛揚:「至於規矩,不好意思,我出門那麼久,已經全忘啦。」

  鬼手的神情變得冷厲起來,赫爾墨斯卻將手伸入懷裡,掏出了一個厚實的紙袋,拋入了他的懷中:「先別急著翻臉,看看這個再說。」

  他撫摸著自己雙蛇交纏的手杖,輕聲說:「在我這裡,從來都是明碼標價,我跟別人交易時,也從來沒有讓人血本無歸的道理。」

  鬼手沉默地打開紙袋,藉著燈光看著其中古舊紙張。那些紙張像是被火燒過,已經大半殘缺不全,但隱約能夠看到模糊字跡和圖案。

  那些字跡和圖紋令鬼手的眼瞳縮緊了。

  「阿瓦隆地圖?哪個阿瓦隆的?」

  「真正的那個……這麼多年來,皇室一直在找它,你們倒手賣也能賣個好價錢。

  薩滿不在,沒有人罩著你們,分下去之後大家當養老費也不錯。那些錢足夠你們剩下的時間裡狂嫖爛賭最後死在香檳浴缸裡了。

  前提是——不要再管這件事。」

  鬼手抬起眼睛看著他,許久之後搖頭,將紙袋還給他:「女孩兒可以,男的不行。」

  沉默,漫長的沉默。

  在沉默裡,赫爾墨斯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地消散了。這個少年的神情變得冷酷,又陰沉,那種銳利的眼瞳就像是刀鋒一樣,刺得鬼手後心發寒。

  他凝視著面前的老男人,聲音輕柔,一字一頓地說:

  「鬼手,不要不識抬舉。」

  「這是薩滿親自下的命令。」

  鬼手輕聲說:「幾天之前,他已經回來了。」

  赫爾墨斯的表情變了,閃現一絲錯愕。

  鬼手的表情不變:「今天遇到你,我可以不管這件事情。甚至他在你的店裡,我們也可以不管。但你要知道,薩滿的命令只要一天還在,那個小男孩兒就依舊是我們的敵人。」

  「原來是這樣嗎?」

  赫爾墨斯沉思著,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麼事情,恍然大悟,寒冰一樣的神情忽然消散了,他重新笑起來,就像是太陽一樣:

  「我忽然知道這個老傢伙想幹什麼了。」

  說著,他將紙袋丟回了鬼手的懷中:「這個東西你們拿回去吧。就當我給薩滿的禮物……祝他趕快梅毒晚期死在自己的廁所裡。」

  「我們會轉告的。」

  鬼手最後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帶著下屬轉身離去。

  -

  -

  當赫爾墨斯回到地上的時候,已經是黎明時分了。

  漫長的一夜終於要結束了。

  天色漆黑,但依舊能夠感覺到有微弱的陽光從霧氣的盡頭落下來。

  赫爾墨斯站在馬車旁邊,伸手接過塞頓遞過來的外套,然後將身上帶著臭味的嶄新禮服毫不愛惜地丟進了下水道裡。

  塞頓坐在車伕地位置上,魁梧地身體像是要將馬車的座位擠爆了。

  赫爾墨斯重新穿戴好了之後,掏出一瓶香水在自己身上倒掉了半瓶,然後才鬆了口氣,恢復輕鬆:「呼,臭死我了……有什麼麻煩嗎?」

  「有幾個人發現了他們過來,被我解決了。」

  塞頓指了指牆角,那裡的兩個麻布袋像是裝滿了泥巴,看上去軟綿綿的。有隱約地紅色從裡面泛出來,引來兩隻野貓好奇地抓撓。

  赫爾墨斯點點頭,然後問:

  「他們呢?」

  塞頓拉開了馬車的門看了看:「睡著了。」

  赫爾墨斯站在車外,看著裡面的孩子,沉默許久。

  在裝飾華麗的馬車裡,狼狽的少年和小女孩兒靠在座椅上,都睡著了。他們睡的很沉,幾乎快要從上面滑下來。

  在沉睡中,白汐靠在葉青玄地肩膀上,他們的白髮幾乎糾纏在了一起。

  馬車內部明明是寬敞的。可他們只佔據了這麼一個小小的角落,互相依偎著。微弱的晨光照亮他們恬靜的面容,就像是照進夢境中去了,所以嘴角都帶著微微地笑容。

  明明赫爾墨斯攢了一大堆牢騷和奇怪的話想要對他們說,可現在看著他們,他卻覺得有些不忍打擾。

  許久之後,赫爾墨斯的視線落在白汐的臉頰上,眼神變得溫柔又憐憫起來。

  「真是不幸啊,明明長大了會是一個漂亮女孩兒的,傾城又傾國。」

  他最後看了白汐一眼,關上門,輕聲嘆息:「可惜,不但有招蕩這麼讓人難過的天賦……還偏偏碰上了一個人,讓你心甘情願的消耗自己。」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6 00:29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13:09
第五十一章實測(上)

  兩日後,清晨

  皇家音樂學院,大禮堂。

  數日之前舉行盛大宴會的大禮堂中已經被重新整理過了。

  曾經的這裡在深夜也燈火通明,氤氳著酒香和女孩兒們甜美的笑聲,未來的樂師們在這裡互相結識。牆壁和石柱上裝飾著複雜花紋,水晶吊燈折射光輝,讓人目眩神迷,連未來都變得絢麗起來了。

  上好的波斯地毯上有九十三幅,組成了浩大的敘事長詩,記錄著亞瑟王和他十二位幻獸的宏偉事蹟。連銀燭架上都裝飾著精細的花草圖紋。

  可現在那些令人迷醉的奢華裝飾都被去掉了,地毯被捲起,露出原本大理石的光華地板。銀燭架上的蠟燭熄滅了。

  十五扇窗戶緊閉,厚重的窗簾覆蓋下來,遮住外界的光亮。

  酒香、女孩兒們的笑聲,還有那些綺麗的燈光都消失不見了。

  只有酷烈的陽光穿過玻璃頂穹落下來,為漆黑地禮堂帶來了一束光,光芒落在地上,碎散開來,隱約照亮了那些大師們的肖像,他們的眼神銳利又肅冷,眼瞳裡像是雷雲之中醞釀著電光。

  最終的測試,就要開始了。

  在一排長桌之後,六名考官們身穿著赤紅色的長袍,面容嚴肅,神情苛刻又陰沉。

  在翻閱手中的考生資料時便像是打量著商品,要找出這些瓷器上哪怕一丁點的細微瑕疵,然後用手中的鐵錘將它們敲碎。

  就在其中,卻混著一個一臉無聊地年輕女人,她頭戴著頭巾,臉上蒙著面紗,額頭上點著朱紅的花鈿,充滿異國風情,顯得格格不入,而且心不在焉。

  那只是樂師派系為了湊數而送來的代表人,令這一場考試顯得更加公平一些的象徵。沒有人在意她,誰都知道,校長已經替自己的胡作非為而讓步了。

  今天這裡的考場,是貴族派系的主場!

  側門打開了,有腳步聲走進來,低沉有篤定,飽含自信。所有的考官都起身了,向著本次主考的西德尼彎腰鞠躬:

  「日安,先生。」

  「日安,先生們。」

  西德尼頷首,然後落座在長桌地中央。

  在打量四周時,苛刻地眼神便顯露出一絲滿意:「看來今年是豐收的一年。先生們,這是最後的關頭,不要放鬆。」

  「先生,我們時刻警惕。」貝恩恭謹地低下頭。

  「很好。」西德尼笑起來:「你們肩負的是皇家音樂學院和安格魯樂師的榮耀,知道嗎?

  一個優秀的老師要擔當要自己引路人的職責,而不是將那些爛果子不加區別地放在自己的籃子裡。」

  「一切都安排得妥當。」

  貝恩低聲說:「從今年開始,尊貴之血的精神將在學院中復生。」

  「理當如此。」

  -

  在最後的測試開始之前,西德尼再一次察看考官。

  「變化學派、召喚學派、啟示學派、皇家學派的代表人都到了,這很好……」說到這裡,他的眉頭微微皺起:「為什麼還有一個座位空著,誰遲到了?」

  「分管樂史系的教師,我記得名字是叫做……」貝恩仔細地回想了一下,有些想不起那個毫無存在感的老頭:「似乎叫做亞伯拉罕。」

  「可能是那隻鐵手壞了,所以跑到鐵匠鋪裡去了吧?」

  旁邊有人輕聲嘀咕,引來一片心照不宣地笑聲。

  在學院裡,幾乎很少有人知道那個有一條鐵胳膊的半吊子樂師竟然是學院中的老師。而且教授的還是樂史系這種如果不查名單,根本就沒有人知道的鬼地方……

  如果不是他忽然在這次招生裡佔了一個空位,恐怕也沒有人會注意到這個一直在學院裡毫無存在感的老頭兒。

  就在笑聲裡,頭髮斑白地男人悄悄地從側門溜進來,發現自己遲到之後,木訥地臉上也露出了一絲尷尬地神情。

  察覺到有人看他,他就下意識地將自己的鐵手縮到了背後,免遭嘲笑。西德尼撇了他一眼,頓時有些無趣,只是揮手,示意他坐下。

  於是,全員到齊。

  緊接著,隨著木槌的清脆聲響,禮堂的大門開啟了一隙。

  在考場中,所有考官的面容都瞬間嚴肅起來,

  決定七十一名考生命運的最後的考試,終於開始了。

  -

  -

  「第一個人是誰?」

  「埃德蒙●羅西。」貝恩看了名字,想了想:「羅西家的次子,天賦不錯,三年前已經是學徒了。啟示學派很看好他。」

  西德尼點了點頭:「看來他很擅長對規律的理解。」

  「在靈性上也頗有天賦。」啟示學派的考官低聲讚歎:「看來是家族裡有意培養的後輩啊。」

  「先看看吧。」西德尼輕聲說。

  就在他們的低聲交談中,已經有紅髮的少年走進了考場。

  在空曠黯淡地大禮堂中,被遠處的考官凝視著,少年隱約有些緊張,但看得出家教良好,依舊保持著貴族的氣度,向著考官們微微欠身行禮,等待指示。

  「別緊張,埃德蒙。」

  貝恩指了指考場的中心:「站上去,放鬆自己就可以。」

  埃德蒙扭頭看了看背後,直到此時他才注意到一直被自己忽略的高聳石碑。

  -

  在寂靜裡,足足有一人多高的沉重石碑無聲的屹立在考場的中央,棱角鋒銳。經過了修飾和打磨之後,石碑的表面平滑如鏡,能照出人的倒影。

  陽光從頂穹上照在它的身上,可是它卻沒有在地上留下任何影子,就像是光芒被漆黑的石碑所吞噬了。

  黑色的石碑倒影著人的面孔,面孔就變得蒼白又陌生起來。

  那些鏡像的人影中,像是某種屬於人類的特質被剝離掉了,於是看起來便令人恐懼。

  在石碑前擺著一張沉重的鐵椅,鐵椅如同精神病院中束縛病人的器械一樣沉重笨拙。銀色的線纜從椅背上延伸出來,接入石碑的底座。

  它們是一體的。

  這就是本次實測中使用的儀器。雖然像是石碑,但其實是由人造而成。忽略到外表,單從原理上來說,它更像是一顆複雜了上千倍的以太球。

  這本是王國地理勘探協會所製作的專業級測量設備,應該安裝在地下四百米的寂靜石室裡測量地殼運動的變化,現在被擺放在這裡,只為了苛刻地將考生的所有數據都顯示出來。

  它比任何拷問和法官都更加的可怕。

  因為沒有人能夠在它面前撒謊。

  -

  隨著埃德蒙有些不安地端坐在椅子上,石碑的平面緩緩亮起了。剛開始是一片模糊,到最後,銀色的光點形成了具象的變化圖紋。

  看上去像是毫無規律的塗鴉,但卻引得所有考官聚精會神的關注。

  「構造方面足夠了,但是一般。在變化上有些弱了。」

  「啟示學派不注重先發制人,更需要正確的應對。」有人點頭:「他在感召方面他很有特長。」

  「難得第一個就不錯。」

  ……

  在最後低聲討論幾句之後,啟示學派的考官點了點頭:「埃德蒙●羅西,你被啟示學派錄取了,出了走廊之後向左走,尋找啟示學派的負責人,他會帶你辦理手續。」

  他停頓了一下,帶著一絲幽默氣息地說道:「希望你準備好了學費。啟示學派可是能耗光國王寶庫的地方。」

  紅髮少年愣了一下,似是驚喜,興奮地握了一下拳,竟然連招呼都沒打就跑出去了,半道折返回來之後鞠躬道別。引得考官低聲笑起來。

  「畢竟還是小孩子。」

  貝恩感嘆:「下一個!羅恩●弗尼埃……」

  -

  當第二個少年走進考場中的時候,考場中的輕鬆氣氛便迅速消散了。

  少年穿著被水洗到發白的衣服,不安地看著考官們。可考官只是打量著少年胸前,發現沒有貴族紋章之後便冷淡地收回視線,不再去看。

  少年像是第一次面對這種陣仗,張口欲言,卻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西德尼皺起眉頭:竟然連禮數都不懂。

  「坐在那裡,我們會對你的資質進行考核。」

  貝恩露出微笑,指了指石碑。

  當戰戰兢兢地少年在椅子上做好之後,石碑理所當然的一片黯淡,什麼圖像都沒有顯現。考官們只是瞭然地點了點頭,彼此互相看了看,在自己的名單上劃掉了那個名字。

  和以太沒有任何共鳴的平民,從來沒有接受過任何訓練,這次實測就是為了將這些魚目混珠的傢伙刷掉而做的準備。

  貝恩笑著點頭:「羅恩●弗尼埃,你可以出去了。」

  少年一愣,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他根本不知道這一場考試究竟要做什麼,還天真的以為考試沒有開始。

  「很遺憾地通知你,你對樂師並沒有天賦,你可以走了。」貝恩輕聲宣佈,臉上依舊帶著譏誚地笑意。

  「可、可是先生。」

  羅恩幾乎說不出話來:「我還沒有……」

  「我說,出去。」

  貝恩的笑容褪去了,那種冰冷的神情堵死了羅恩的話,令他什麼都說不出來。貝恩再不去看他,只是敲了敲木槌:

  「下一個!」

  羅恩呆滯地看著考官們,嘴唇囁嚅著想要說什麼,許久之後之後低下頭,走出考場。

  在門外,隱約地啜泣聲響起。

  這就是阿瓦隆,貴族生活在雲端,享受陽光。平民們在下城區的濃霧裡,看不到星辰。

  以前校長還在的時候,或許會網開一面,但這一次的考試將由貴族把持,任何庸俗的腐臭之血都別想要出現在這個學院裡。

  這裡是培育榮光之裔的地方,不是爛菜市場。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6 00:3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13:09
第五十二章實測(中)

  考試在繼續,在接下來的考試一如考官們所預料的那樣,有條不紊的展開。

  在經歷了漫長的時間之後,一直到傍晚,一百餘名學生已經考核過了大半,錄取了五十四人之後,實測終於到了末尾。

  直到現在,那個西德尼倍加關心的名字終於被喊出。

  「班納●艾德里安。」

  門被推開了。

  消瘦的金髮少年看起來像是依舊沒有睡好,面容蒼白,眼窩深陷,神情冷淡。看向考官時,只是微微頷首,便在石碑之前坐定。

  西德尼愣了一下,正準備說什麼,卻看到班納閉上眼睛了。

  他閉上眼睛,低聲呢喃著什麼。

  緊接著,石碑釋放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

  在銀輝的照射中,石碑上的影像不再是模糊的光點,而像宛如野獸頭骨一般的抽象圖紋。

  在那個圖紋上,猙獰地獸類頭骨咧著嘴,留下了概括的側影。在頭骨的眼眶上,有著一道模糊的裂口,引得考官們的呼吸粗重起來。

  西德尼愣住了。

  「野性呼喚的標誌,他已經是正式的二級樂師了嗎?」

  貝恩死死地盯著石碑,許久之後遺憾地嘆息:「恐怕不是,標誌還太過模糊了,他目前還是一級。」

  「但是一道爪痕裂口?」

  有人低聲問:「他才十七歲,就開始培育自己的獸了嗎?」

  「可能是艾德里安的樂師將自己的獸傳給了他。別忘了,艾德里安家族從來都是召喚學派的代表之一。」

  「這也有可能。」考官輕聲感嘆:「就算蠍尾獅比較溫馴,但這個年紀就能夠控制獸性,實屬不易了啊。」

  最後,所有考官都看向西德尼。西德尼滿意地笑起來。

  「很好,你表現的不負眾望,班納,你的哥哥也會為你驕傲的。」

  西德尼肅聲說道:「恭喜你,你被學院的召喚學派錄取了。這裡是整個學院最精銳的派系,傳承著學院的核心學識和樂譜。希望你繼續努力,不要懈怠。」

  班納起身,撫胸回禮,禮節完美無缺。

  西德尼和貝恩對視一眼,輕聲笑起來。

  大功告成。

  「接下來就是最後一個了,是哪個家族的子弟嗎?」

  考官端詳著最後的名字:「比艾德里安家的孩子還要鄭重?」

  「只是一個來自東方的小孩兒而已。」有瞭解內情的人嘆氣:「不必緊張,為校長大人走個過場吧。」

  「就是那個平民?」考官領會了:「巴赫先生送來的?」

  「誰知道呢。」另一個人聳肩:「巴赫先生已經好幾年沒消息了。恐怕是校長先生留下來,故意給我們添堵吧?」

  「先生們,體面一些。」

  西德尼側頭看了他們一眼:「你們是學院的老師,肩負錄取新血的重任。」

  考官們愣了一下,笑了起來。他們心照不宣地頷首,沒錯,錄取新血的重任在他們的肩上,他們要做的,也只是錄取新血而已。

  「下一個,葉清玄。」

  大門被推開了。

  然後所有人的眼珠子都掉了下來。

  -

  -

  當少年步入考場中的時候,所有考官的眼鏡都碎了一地——如果他們真的戴著的話。

  原本這些人人都準備端出滿腔冷意,神情冷酷,眼神冷肅,表情冷漠……準備把冷到骨子裡的冷臉甩給這個不識時務地小鬼,讓他明白學院不是他這種人能夠撒野的地方。

  可當他們看到這個傢伙的時候,卻覺得自己產生了幻覺:

  這是什麼鬼?!

  幾百年了,進入這個學校的有謙虛樸實、低調務實的學生,也有持才傲物、目無餘子的天才,甚至不缺穿著黑白囚服,帶著鐐銬來接受考試的特殊人才。

  但今天……頭一次有人看起來像是從手術台上被人抬過來。

  在考場中央,少年的臉色蒼白,渾身纏滿繃帶,散發著一股刺鼻的藥水味道。

  他撐著一根枴杖,右腿腿上和手臂還打著石膏——石膏上被人畫了兩隻烏龜——甚至十指都包裹著紗布。

  渾身上下除了臉露在外面以外,其他地方怎麼看怎麼像是個木乃伊。

  簡直就像是被好幾輛馬車正面碾過去之後,在現場包紮了一下,然後就迅速地趁著人還熱乎,送到了考場裡了啊!

  ——這是要死在考場上麼!?

  「……這位考生,你……沒事兒吧。」

  貝恩生怕他一口老血吐出來,然後整個人就掛在這兒。

  「呃,我還好。」

  葉清玄擠出了笑容,臉上的擦傷也抽搐了一下:「不好意思,昨天被馬車撞了,差點沒趕上時候。來的時候還遲到了,幸好沒有耽誤考試。」

  他努力地比劃了一個精神滿滿地動作,可動作太大扯到傷口,臉就疼地抽搐起來:「請別擔心,我已經做好準備。」

  可考官們的面色卻很難看,他們已經準備好了自己的毒舌和眼睛,準備挑出他身上的每一個破綻,給這個不識時務的傢伙來個下馬威。

  最起碼,讓他明白這裡是什麼地方。如果他依仗著校長的支持敢表示不滿的話,那麼更好,冒犯考官這一條就足以讓他被驅逐出考場。

  再不濟,也要讓他心神不穩,六神無主才對。

  反正可沒有人會提醒這些爛果子,在坐上石碑之前需要平心靜氣,專注心神,否則結果會大打折扣。貴族們的子弟在入場之前或多或少服用了一些藥劑,安定心神,令自己的精神平靜下來,不受外界刺激。

  可現在葉青玄走進考場裡來,他們早就沾滿毒液的舌頭竟然覺得……無從下口。只能說,有的時候滿身破綻,也是沒有破綻的一種。

  沒辦法,這個傢伙的身份實在是太過敏感,如果他因為受到什麼刺激,在考場背過氣兒去,又會授人以柄,給樂師派系留下發揮的餘地。

  但要不要做的這麼絕啊!

  那個老奸巨猾的混蛋和這個齷齪的小鬼……

  貝恩不耐煩地摩擦了一下牙齒,吐出了煩躁的吐息。

  「那個……可以開始考試了嗎?」葉青玄舉起手,有些好奇的問:「請問怎麼考?我需要彈琴唱個歌兒嗎?」

  「咳咳!」

  眼看葉青玄就要開始用那種跑調的聲音練嗓子了,貝恩趕忙打斷他:「在那裡坐好。」

  「坐著就行?」

  葉青玄在鐵椅上疑惑地扭動了一下身子,找了一個舒服一點的姿勢:「這樣行嗎?這樣多不好啊,沒禮貌。其實我站著就行了。」

  「沒問題,就坐在那兒別動!」

  貝恩快要被這個碎嘴的傢伙折騰瘋了:「只要坐著就好!」

  「哦。」

  葉青玄依言坐好,背後的石碑也亮起了一個光點。

  所有考官都屏息以待,盯著模糊的石碑,看著那個漸漸亮起的暗淡光點。貝恩心中一喜,只要檢測結果一出來,那校長的鬼把戲就徹底玩不下去了!

  可就在所有人的專注凝視中,那個光點竟然……竟然暗下去了?

  這什麼鬼!

  貝恩呆滯地揉了揉眼睛,卻看到又是一個光點從石碑上緩慢地亮起。他趕忙看過去,專注地凝視那個緩緩移動的亮光。

  然後,光點又熄滅了!

  「……」

  貝恩覺得自己有些想要吐血,可是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又有一個光點亮起來,然後……不出所料,又熄滅了!

  整整十多分鐘,石碑上的圖像都在啟動和沉默之間徘徊。

  時有、時無,時強、時弱。

  簡直就像是在折騰所有人的眼睛,毫無規律的光點有時候會飛快的閃爍一下,有時候又迅速地消失不見。

  有時候眼看就要讀取完成了,可又迅速地變成了另一種曖昧的樣子。在場中,所有考官都覺得一口老血卡在喉嚨裡吐不出來,面色鐵青。

  可就在一片寂靜中,西德尼卻聽到石碑那裡隱隱傳來了什麼聲音。

  那樣的聲音越來越大,直到最後,變成響亮地鼾聲!

  在椅子上,閉目地少年近乎癱倒一般躺在椅子上,四肢放鬆,嘴巴微微張開,一線口水從嘴角滑下來。胸膛起伏時,鼾聲響亮。

  這個小雜種竟然睡著了!睡著了!

  在這個神聖地考場中睡著了!

  西德尼的面色漲紅,猛然起身準備發作,卻聽到旁邊有人驚呼:

  「亮起來了!亮起來了!」

  聲音將少年驚醒了,令他茫然地回頭看去,看到在石碑上亮起的圖形。

  -

  就在黯淡的光線之下,石碑終於將葉青玄的數據讀取完畢,然後顯示出了供給分析的圖形。可那圖形分明卻像是某種殘缺的圖紋,令人一頭霧水。

  在石碑上,銀色的光點亮起,令石碑的背景從純黑,變成了波蕩的霧氣。

  霧氣中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旋轉,可那種稍縱即逝的樣子太過模糊,令人無法看清。在種種交錯的意向中,數不清的細密光點不斷的重疊,以某種結構互相嵌合,到最後形成了令人摸不頭腦的圖形。

  那是一條自上而下的怪異曲線。

  在霧氣之中,那一條曲線無時不刻地不在變化著。就像是無規律地波蕩,不肯安穩地停下來,有時候像是得了痲瘋病一樣迅速震動,有時候卻一動不動,像是懶洋洋的蟲子,只是偶爾抽搐一下,打個滾。

  漫長的寂靜,只有眼珠子掉了一地的聲音。

  「這是……什麼結果?」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6 00:3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13:09
第五十三章實測(下)

  「這是什麼結果?」

  有人低聲問:「像是沒有顯示完全?」

  「沒有分析完畢,可能性太多。」旁邊的人思索著,最後恨聲低語:「一定是這個傢伙身上的石膏和繃帶阻礙了石碑的分析。」

  「可畢竟有了圖像。」

  啟示學派的考官捏著鬍子:「雖然看上去強度不是很足夠,但他和以太之間的同調指數似乎很高。」

  「持續力看起來不錯,但強度不足,爆發性太弱了。」

  「也就是說不適合變化學派了?或許他可以去練練聖詩?」

  「別扯了,我們學院哪裡有聖詠派系?再說了,聖詠派系的讚頌者都要從小開始培養的,他的嗓音完全不行。」

  「精神的韌度非常高啊。」

  「意志方面是不錯,但強度不足,什麼都是白搭。」

  考官們壓低聲音,交換意見。可至始至終,那個白髮斑駁的木訥男人——亞伯拉罕都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凝視石碑上的圖案。

  有時候他的視線落在少年的身上,看著少年茫然地神情,眼神就變得憐憫又複雜,像是洞見了結果。

  到最後,考官們終於訂好了意見。

  到了這個時候,葉青玄也直起身來,屏息以待。

  這關係著他接下來的樂師之路的發展。如果說他原本都已經快要放棄了成為樂師的話,那麼經過那一夜之後,他重新燃起了對樂師的希望。

  更況且,這關係著他是否能夠考入這個學院。

  他不知道曾經的父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葉青玄明白,他是無辜的,他絕對不可能做出背叛人類的事情。所以,他必須查清楚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皇家音樂學院就是最好的,畢竟……曾經的父親,也工作在這個學院裡。

  葉青玄抬起頭,凝視著大禮堂的頂穹,看著頂穹上的彩色玻璃拼接成的複雜圖紋。或許他也曾在這裡仰望?

  父親,我就要來了。

  他輕聲呢喃。

  在沉默裡,他聽見貝恩的聲音:

  「葉青玄,你的實測合格了。」

  可他看過去的時候,卻看到他們冷淡地面孔,貝恩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喉嚨,輕聲說:「但是,皇家音樂學院可能不適合你。」

  葉青玄愣住了,他沒聽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一頭霧水,但心中那種隱隱不安的預兆卻被放大了,令他有些錯愕:

  「我……我不是已經通過實測了嗎?」

  聽到這句話,考官們互相看了一眼,有的人輕聲笑了起來,搖著頭。

  貝恩忍著笑,咳嗽了幾聲,端出嚴肅的樣子:「確實,你的筆試和實測都已經通過了,但是此次招生的幾個派系,恐怕都不適合你。」

  幾個考官互相看了看,召喚學派的男人搖頭:「你的意志強度太弱了,恐怕無法在召喚獸性,我們的學派不需要拖後腿的學生。」

  「你的同調率雖然很高,但穩定性不夠,啟示學派也不適合你。」

  一直面色陰沉的考官掃了葉青玄一眼,淡淡地說:「你的頻率不足以達到我們變化學派的基礎要求,恐怕你沒法入門。」

  「皇家學派要求十年以上的培養,你不合格。」蒼老的男人說完,扭頭看了一眼身旁的面紗女子:「或許你可以考慮樂理系?」

  蒙著面紗的女人皺起眉頭,她本來不想要參與這檔子事兒,但這群傢伙竟然將皮球踢到自己這裡。她才不在乎什麼貴族派系和樂師派系的矛盾呢,她反正只是過來看熱鬧。如果在以前,說不定她就乾脆甩臉色給這群傢伙,順勢就收下了……

  想到這裡,她狠狠地等了貝恩一眼,有些惱火。

  「小鬼,你來的太晚啦。」她搖頭:「樂理系的今年已經滿額了,否則……」

  「我知道了。」

  少年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讓所有考官都愣住了。

  他們說了那麼多,可葉青玄至始至終都在看著西德尼的臉,那一張早就打過交道的面孔上滿是嚴肅,可是藏不住的卻是幸災樂禍,還有眼底的鄙夷。

  或許……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讓自己通過考驗罷?

  他心裡的憤怒被失落替代了,那是一種讓他有些疲憊的無力感。

  他不想要再較真下去了,或許他真的應該遵從神父地安排,去三一神學院進修。至少在那裡,沒有人在意這個白頭髮的小孩兒究竟是賤民,還是那種所謂的榮光的血脈……

  想到榮光之裔,他就輕聲笑起來,或許他本來就不應該回到這個曾經將自己捨棄的城市裡了。

  「那就這樣吧。」

  葉清玄輕聲說,撐著椅子站起來:「那就這樣。」

  他不再說話,也不再理會那些還想要說什麼的貝恩。

  他扶著枴杖,起身走出門外。貝恩的面色掛不住了,他陰沉地瞪了一眼少年的背影:「黑脖子就是黑脖子,不知道是誰教出來的,連基本的禮數都不懂。」

  像是聽到了他在背後的低語,在門外,少年的腳步忽然停住了。

  他回過頭,凝視著他們的臉。在少年的注視中,那些表情嚴肅的考官皺起了眉頭,被這種討人厭的眼神刺的有些不自在。

  「我會成為樂師的。」

  葉青玄輕聲說:「……我會成為最好的,一定會。」

  他關上了大門。

  -

  漫長的寂靜,所有人錯愕地相視,覺得自己聽錯了什麼。

  「他剛才說了什麼?簡直狂妄!」

  有人嗤笑:「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和跟誰說話。他離開了正好,省的我們再浪費時間。」

  「算了,何必和一個小鬼計較?」

  西德尼面無表情地站起來,準備離開。對於葉青玄的冒犯,他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這不是正說明了,院長那個傢伙已經無計可施嗎?

  他們早就取得了勝利,現在是享受果實的時候了。

  沒有人注意到,一直在角落裡那個木訥男人已經走到了石碑的旁邊。他伸手調出了葉青玄的數據,端詳著那一條怪異的波動曲線。

  許久之後,他似有所悟,在石碑旁邊打了個響指。

  於是,石碑上的曲線,便隨著聲音,波動起來……

  -

  -

  「沒考上嗎?沒考上嗎?表哥你是不是沒考上啊?」

  學院之外的廣場上,夕陽下,少年落寞地坐在噴水池旁邊。在旁邊,白汐沒心沒肺地問來問去,可問到最後,葉青玄還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別難過啦。」

  白汐戳著他的臉,輕聲說:「沒關係啊,你可以以後跟我混,我罩你呀!我們也去做黑社會好不好?這樣賺錢比較快,我們飛黃騰達的未來在向我們招手啊!別喪氣了,你說好不好?」

  她掰著指頭說:「你看,我已經找到了一個非常好的地盤。我們可以從最低層開始打拚,你負責想主意,我負責動手,老費負責動嘴。我們可以黑吃黑,只要搞掉薩滿,我們就能成為黑道老大,想要多少錢就有多少錢的那種……」

  可說著說著,她就說不下去了。到最後,她沮喪地低下頭,扯著葉清玄的臉:「喂!你笑一笑啊,笑一笑……你著魔啦,這世界上行當那麼多,可你為什麼偏偏做夢都想要做樂師呢?」

  「我也不知道啊。」

  葉清玄勉強的笑了笑,撓著頭髮,像是一條敗狗一樣沮喪:「大概我真的不是很合適吧?」

  白汐沉默了,她看著他,忽然踮起腳,張開懷抱,抱了一下:「沒關係,他們都是瞎的。別聽他們亂講。」

  「那個,請問……」

  在她身後,有一個頭髮斑駁地男人輕聲問:「是葉青玄嗎?」

  「誰啊?」

  白汐扭過頭,看到那張木訥又尷尬地面孔,又看了看他的右臂上的鐵手,滿是不耐煩地哼哼了兩聲:「你有事兒嗎?我表哥正煩著呢,小心惹火了他把你打一頓,他可是很厲害的!鐵拳無敵你聽說過沒?就是他了!」

  「冒昧打擾一下,我的名字叫做亞伯拉罕,是學院的老師。」

  老男人似乎不經常說話,認真地阻止著措辭,小心翼翼:「……你要不要來樂史研究系?」

  「嗯?」

  葉青玄愣住了。

  老男人窘迫地抹了抹自己花白的頭髮,讓自己顯的不那麼侷促:「我可以教你啊,呃,雖然你看,我只有一隻手,但我還能教書,我是說,我可以有很多經驗給你。」

  「……」

  看到葉青玄複雜的眼神,他有些慌亂:「呃,雖然我穿的不是很好,但我也是樂師啊,我教書十多年了,有很多研究成果的,而且……」

  「你願意收我?」少年疑惑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

  看著少年的眼神,他有些尷尬地收回手掌:「當、當然如果你不願意的話……」

  「我願意!」

  葉青玄握緊他的手掌,沉默地眼神中滿是光亮,就像是握住了最後的稻草:「別的我都不在乎,只要你能教我就好!」

  亞伯拉罕鬆愣了一下,忽然笑起來了,像是鬆了口氣,又像是充滿欣慰:「那就太好了,我是說……實在是太好了!

  那個,你稍微等一下,我立刻就來!」

  這個老男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轉身小步跑遠了,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

  「喂,表哥,你行不行啊?我總覺得不大靠譜的樣子……」

  白汐看著亞伯拉罕的走遠了:「他不會是在騙你罷?再說,幹嘛選一個老男人啊。我們去選個年輕貌美的不行嗎?」

  「因為他沒有嘲笑過我啊」

  葉青玄看著他的背影,回憶著考場中的一切:「一次都沒有。」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6 00:37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13:09
第五十四章久違的重逢

  白汐翻了個白眼:「可是我還是覺得不大靠譜,你看樂師都挺有錢的,他衣服那麼舊了,還斷了一隻手。看起來雖然很酷炫,但他恐怕連一首完整的曲子都演奏不出來啦。樂師當成這樣子,基本上都是廢掉了。跟著他肯定很吃苦!」

  「白汐,你不是跟我保證以後尊重其他人的嗎?」

  白汐一臉無奈:「好吧好吧,我不說了。」

  許久,亞伯拉罕終於喘著氣跑回來了,手裡還端著東西。

  「我回來了,久等了,這個給你們……」

  他將的三個甜筒遞給他們:「這個是學院的特產,很有名的,你們嘗嘗看。」

  他似乎跑了相當遠的距離,喘著氣,額頭上還有些汗水,將甜筒遞給他們時,便神情愉快。

  葉青玄看著甜筒上妝點的各色水果片,還有蜂蜜和奶油,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這個不便宜吧?」

  「沒關係,不要不好意思。」

  這個木訥的老男人笑著,滿是開心:「慶祝你加入樂史研究系。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新人願意來啦。」

  「你不會在裡面下藥了吧?」

  白汐雖然這麼說,但卻毫不客氣對著甜筒開始吃了起來,葉青玄敲了一下她的腦袋,提醒她注意禮儀,白汐才抬頭說了一句謝謝,令葉清玄有些無奈起來。

  白汐,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能變的乖一點啊。

  在這個漫長的午後,葉清玄和老人蹲在廣場邊上,靜靜地看著人來人往,雖然有時候找不到話題會很尷尬,但卻莫名的覺得投緣起來。

  原來找不到話題時的沉默也讓會人覺得很愉快啊。但如果想到什麼的話,又可以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起來。

  「老師,他們好像不願意我進入學院啊。招收我不會給你惹麻煩嗎?」

  少年的問題讓亞伯拉罕的表情變得有些複雜。他沉默了一下,搖頭:「其實我最近的麻煩又不少……就算你不來,他們也會找我麻煩的。」

  「如果不走正規程序的話,我真的能入學嗎?」

  「沒關係。」亞伯拉罕笑起來了:「因為沒有人報考樂史研究系,今年校長給了我自主招生權,可以隨意招生,只要不超過編制就好。」

  「哦。」

  葉青玄瞭然地點頭,可旁邊的白汐眼神亮了,打起鬼主意來。

  「老師老師,您那兒還缺人嗎?」

  小女孩兒湊到亞伯拉罕旁邊,用甜到溺死人的聲音,眨巴著大眼睛:「您看我聰明伶俐,天賦奇才,不如收我做大師兄,他就做小師弟好了!」

  「呃,這個……是需要考試才行的。」

  「沒事兒沒事兒啊,現在考試都來得及。」

  白汐從葉青玄口袋裡掏出以太球:「只要讓這個玩意亮起來就可以了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

  亞伯拉罕還沒說完,就看到白汐手裡的水晶釋放出刺目地光。

  不需要聲音,不需要動作,也沒有演奏……在白汐手中,清澈地以太球忽然有銀色的光點亮起。

  它們像是受命而來的士兵一般,在以太球中閃爍,不斷的變化,時而組成一張葉青玄的臭臉,時而變成老費的狗頭,時而變成一根不遜的中指。白汐像是玩玩具一樣,玩的不亦樂乎。

  在旁邊,葉青玄的眼珠子已經掉地上了。

  他一直以為阿瓦隆城裡這麼大,有一個月夜裸奔的變態就已經很不合常理了。可是沒有想到還有一個奇葩能藏在自己旁邊,而且隱藏的這麼好!

  「白汐,你究竟吃什麼長大的啊?」

  葉青玄呆滯地問,在旁邊,亞伯拉罕的嘴裡已經能夠塞兩個甜筒進去了。

  「強度、操作、靈性和感應都合格,不對,已經超出正常的範圍了……」他的口中喃喃自語,完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哼哼,看來是沒問題了。」

  白汐得意地瞥了葉青玄一眼,眨巴著眼睛看向亞伯拉罕:「老師老師,我能做大師兄了嗎?」

  「……」

  漫長的沉默中,亞伯拉罕終於把脫臼的下頜給裝回來了。

  「呃,抱歉,雖然很高興你願意加入樂史系,但你的天賦加入任何一個學派都會受到歡迎的。沒必要來坐這裡的冷板凳。」

  「我不管,我要加入樂史系!我要當這個傢伙的大師兄!」

  「可是,在你們之前,我已經有一個學生了啊。」

  亞伯拉罕苦惱地撓著頭:「他雖然有些不靠譜經常惹禍,但……畢竟還是很好的人。」

  「沒關係,沒關係,你可以當二師兄!」在旁邊,葉青玄連忙打圓場,向著白汐使顏色:「二師兄也很好的!」

  「……滾,我才不要當二師兄。」

  白汐面色變得很難看:「決定了,你就是二師兄了,但我還是要當大師兄!原本那個大師兄在哪裡,快把他叫出來,我打他一頓他就知道以後聽誰的話了!」

  「呃,不要打架,這樣不好。」

  亞伯拉罕苦惱起來了,低聲勸告:「雖然他最近老是失眠,喜歡喝醉了之後亂跑。但認識了你就知道了,他是個很好的人。」

  聽到他這麼說,葉青玄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老師,那個大師兄……」

  他按著不好的回憶,表情抽搐:「長什麼樣啊?」

  「我今天長這個樣子,帥吧!」

  有一個清朗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令他汗毛倒豎。

  在葉清玄的詭異沉默裡,金髮的年輕人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了,坐在了亞伯拉罕的旁邊。

  這個年輕地男人大概比葉青玄大兩歲,看到他們的時候,便微笑起來,像是陽光一樣。

  不得不說,他長得很好看,眉目俊朗,眼神閃亮。不像是赫爾墨斯那種陰柔冷厲的氣質,他身上有著一種完全無害的友善感。

  「哎呀!老師你們吃甜筒怎麼不叫我?」

  看到甜筒,他就眼睛發光,口水流出來:「我都斷糧好多天了啊,老師你實在是太過分了!」

  「夏爾,穩重一些。」

  亞伯拉罕嘆了口氣,將自己那那一份的沒動過的甜筒給他:「你又跑到哪裡去了?整天跑的不見人。」

  「啊,最近好多債主在找我,我藏得比較隱蔽。老師你千萬別說見過我呀!」

  大概真的是餓了很長時間了吧,夏爾恨不得將臉埋進奶油裡:「這兩天真是快餓死我了,嗚嗚嗚,特產甜筒實在太好吃了!」

  「……」

  亞伯拉罕一陣無語:「既然來了就不要再亂跑了,晚上大家一起吃個飯吧。我給你介紹一下,他們以後就是你的學弟和學妹了。你要拿出當兄長的樣子來。」

  「好呀好呀,師弟師妹你們好呀!」

  他湊上來,跟呆若木雞地葉青玄握了握手:「請多多關照,多多關照!」

  「……」

  「師弟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我臉上有髒東西嗎?」

  夏爾擦著臉,有些害羞:「不要盯著我一直看呀,怪不好意思的。」

  「……」

  「喂,表哥,你怎麼了?」

  白汐看著他發愣的樣子,悄悄地推了他一把:「就算他長得比你好看,你也不用這麼受打擊吧?」

  「……」

  葉青玄已經聽不到外界的聲音了,他還沉浸在三觀再次崩潰的痛苦中。

  他看著這個分外熟悉的男人,終於回憶起在哪裡見過他!

  就像是一瞬間,那個夜晚又回來了!那種世界忽然變了畫風的荒誕感覺也來了。

  深夜、歌聲、狂奔、嘔吐、裸男……一連串的關鍵詞閃過他的腦海。

  到最後變成一個在月光下陶醉著奔跑的赤裸背影,他跑啊,跑啊,跑在月光裡。

  「咯咯咯咯咯!!」。

  那是銀鈴一般的笑聲傳遞開來,風中飄來了酒精味的嘔吐氣息……

  「你這個午夜神經病,裸奔雞窩頭!你竟然還好意思出現在我的面前!」

  葉清玄拽住夏爾的領子,飽含血淚地怒吼:

  「——你快把我的筆記還給我啊!」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6 00:38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13:09
第五十五章出人頭地的道理

  「喂!我的靴子還沒有擦好嗎?!」

  房間裡,那個不耐煩地聲音喊:「管家!管家!那個懶鬼賤種是不是在偷懶?我早就說過了,這種一看就像是乞丐的小混混就跟賤驢一樣,不拿鞭子抽是不會懂事的。」

  「少爺,請不要著急,我們再過一會才能靠岸呢。」

  「這些事情我不管,你準備好,到時候我一定要穿那件最好的禮服!」那個滿是煩躁的小孩打了個飽嗝:「管家,再給我取一盒點心來,我要那種檸檬和蜂蜜的。這破船上的東西簡直沒法吃,每天都是魚。」

  「好的。」

  管家走出門來,輕手輕腳地關上門,然後臉色就變了,不耐煩地踹了一腳旁邊的少年,冷眼看著他:

  「動作快點,小鬼,耽誤了少爺的好事,我要你好看!」

  「是,是。先生請您放心,立刻就洗好了,立刻好!」

  維托擠出諂媚地笑容,手裡飛快地擦著皮鞋:「你看,已經快完了。」

  「輕點!那可是上好的小牛皮!」管家又踢了他一腳:「這雙靴子擦壞了,你幹一輩子苦力都不夠陪!」

  「是,是!」

  管家又訓斥了兩句之後,冷著臉走了。

  維托諂笑著看著他走遠了,臉上地微笑漸漸地冷下去了,撫摸著臉上還沒有消散地淤青,眼神冰冷。

  在這艘前往勃艮第王國的船上,他已經待了十天了。原本他跟那群破產商人、無業賤民一起擠在底下的貨倉裡,準備用全副身家去勃艮第王國的邊境新殖民地淘金,用命賭一把富貴。

  可幾天之前,他用拳頭在底艙的小鬼那裡搶到了一個機會,來充當臨時的僕役,服侍頭等艙的一位貴族小少爺。雖然那個小胖子的脾氣暴躁,管家也狠毒的厲害,但至少不用吃喝拉撒都擠在像是豬圈一樣的底艙裡。每天的淡水也多了兩杯,吃貴族老爺剩下來的東西也強過喝那些泔水。

  而且……這未必不是一個機會。

  「喂,小混蛋你說的飛黃騰達的機會難道是跟那個小肥豬當一輩子奴隸?」在他的口袋的小瓶子裡,布雨師有些煩躁:「你究竟還是不是男人?昨天你竟然心甘情願地給那個肥豬當馬騎!」

  「那又怎麼樣?」維托反問:「那我需要如何?幹掉他?在這個無路可逃的船上?然後被吊死在桅杆上?這麼多天了,你給的全都是餿到不能行的主意。

  老鬼,你已經不是那個人人害怕的大人物啦,你現在是奴隸,跟我一樣,只不過我在這個船上,你在瓶子裡。」

  「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布雨師問。

  「看你說的多誇張,我只是想要拿點工資而已。」

  維托斜眼看了一眼艙門,輕聲呢喃:「……只不過我的工資比較貴。貴族老爺的錢多到沒地方花,想來是付得起的。」

  聽出維托的怨念,布雨師忍不住嘆氣:「這個世道就是這樣。你老老實實拼一輩子,不如那些大貴族在酒後生下來的一個野種。可惜你沒有當樂師的天賦,否則以你的性格,一定能混的比我好。」

  「是個腦筋正常的人就混的比你好。」

  維托冷冷地嘲諷:「你的眼界就在這裡嗎?當樂師就是人上人?當樂師就能和貴族平起平坐了?那只不過是因為貴族需要養一條咬人的狗……你就是那種被一個婊子稍微拋兩個媚眼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的蠢貨。」

  布雨師罕見地沉默了,沒有跳腳罵人,因為維托確實戳中了他的軟肋。

  在成為黑樂師以前,他一直被一個貴族小姐當小丑一樣玩弄,偏偏他明白的太晚,為了成為樂師取悅那個女人,竟然向邪神獻祭。

  一步踏錯,便步步錯。他現在淪落到這種程度,可那個女人卻搖身一變,嫁入豪門,成為貴婦。

  「狠一點總沒錯,你打算怎麼幹?」

  被勾起了往日的回憶,他的聲音也惡毒起來。

  「等會就到港口了。」維托活動了一下手指,非常緬懷曾經在碼頭上的工作:「我見到過了,那個管家隨身帶著幾萬法郎的匯票,還有不少珠寶……我們做一票大的。」

  「你想幹掉那個小鬼和管家?」布雨師興奮起來。

  「蠢貨,丟了一些錢和死了一個人的結果能一樣嗎?幹掉的話事兒就鬧大了。」維托低聲罵他:「別忘了他背後還有一整個家族呢。你打算讓我被追殺到天涯海角?」

  「我看都差不多。」布雨師冷笑:「你只是不敢再殺人吧?」

  「……」罕見地,維托沉默了。

  布雨師頭一次在鬥嘴中取得了上風,哼哼笑了起來,也沒再多刺激他。

  「維托!維托!你又死到哪兒去了?給我進來!」

  房間裡,那個不耐煩地公鴨嗓又響起來了:「我要騎馬!」

  「好的,少爺,立刻來。」

  維托笑著回應,推開門,走進房間裡,然後迎來一個耳光。

  在和那些下等艙決然不同的華貴房間裡,看起來略有些痴肥地小孩兒話都不說,劈頭蓋臉地打了他兩個耳光:「你怎麼做事兒的?來的怎麼這麼慢?都跟你說了不要偷懶!」

  「對不起少爺,都是我笨手笨腳的,讓您煩心了。」

  維托陪著笑臉,悄悄環顧了一眼只有它們兩人的房間,柔聲建議:「您上船十天了,一直不出門,待在這裡怪憋悶的。不如出去走走,散散步。甲板上聽說有不少貴族小姐,說不定能促成一段良緣呢。」

  「真的?」聽到貴族小姐,他眼睛就亮起來了,可很快就懊惱地將手裡的杯子甩在牆上:「不,我不出去。」

  「嗯?為什麼?」維托一愣,擔心錯過最好的下手時機。

  「你問那麼多幹嘛!不出去就是不出去!你費勁心思討好我,是想要我打賞你嗎?」少爺翻眼瞪他:「你們這些賤種,接近我們都沒藏著好心!我告訴你,我可知道你們心裡打的是什麼鬼主意!別指望少爺我施捨你什麼東西。」

  「瞧少爺您說的。」維托賠著笑臉,聽到背後門開啟的聲音,心中嘆息一聲:看來這個機會是要錯過了。

  「少爺,我剛剛去前面看了一下,我們馬上就要到港口了!」

  管家笑著說:「侯爵大人已經收到您回來的消息,為您準備了宴會,歡迎您回到家族。到時候您可要注意一些,不要失了貴族的風範。」

  這麼快?

  維托的心中一緊,察覺到幾個銅緇丟到了自己的腳下,管家揮手:「這是你這幾天的工錢,你可以滾回去了。」

  維托沒有去彎腰撿錢,只是摸了摸自己藏在袖子裡的刀,忍不住輕聲嘆息:看來還是要用這個嗎?

  他打量著管家和那個死胖子,還沒有決定先把那個放翻的時候,就感覺到一陣瘋狂的震盪。

  在突如其來的轟鳴聲中,整座鋼鐵輪船都瘋狂地顫動起來。就像是撞到了礁石一樣,巨大的震盪將乘客們從甲板上掀翻,在地上翻滾。

  不,這種程度的震盪不是礁石……就在維托思索的時候,聽見門外的尖叫:「快來人吶!滅火啊!」

  「不好了,鍋爐房炸了!」

  「側舷破了一個大洞,快封住船艙!」

  在翻滾中,維托滾落到床下面,可聽到這句話,臉色驟然白了:鍋爐房就在下等艙的最上面,如果它爆炸了的話,下等艙恐怕也凶多吉少。如果封住船艙的話,那就代表下等艙裡的那群人已經被徹底放棄了!連逃跑都沒有地方……

  可來不及等他爬起身來,管家的面色就變了,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麼,推著痴肥的胖子走向櫃子:「少爺,您先藏好,我出去看看情況……」

  可他還沒有說完,房間的牆壁就破碎了。

  在被扭曲撕裂的合金艙板之後,一道黑影足不點地的飛進房間裡,手裡憑空拔出一把刺劍,刺劍劃破空氣,發出尖銳地鳴叫。

  那一劍快地像是閃電,向著痴肥胖子的心口刺出!

  管家的面色一變,將少爺撲到,以後心擋住劍刃,在他衣服下面,憑空亮起了一片複雜的圖紋,圖紋的光芒將空氣凝結成實質,變成護盾。

  劍刃猛然撞在了凝固地空氣上,像是刺進了牆壁,不得寸進。

  黑影抽出劍刃,刺劍宛如暴雨一般向著面前的護盾刺出。劍尖在護盾上刺出了道道擴散地漣漪,管家的面色肉眼可見地白了,可是護盾依舊堅不可摧。

  「這是怎麼回事兒?」在床底下,維托愣住了

  「哼,只是簡單的煉金術而已,將符文烙印在了裝備上。但普通人想要使用就得付出代價,鐵壁的效果可是要消耗血液的。」

  布雨師看的分明,冷笑著:「這是一場刺殺,小子,明顯有人不願意看到那個小胖子回到勃艮第王國呢。如果我猜的沒錯,接下來刺客也要下血本啦……」

  話音未落,黑影刺客的動作猛然一頓,手中模糊地刺劍終於顯露出形體。那一支劍簡直長得不像樣,劍身纖薄又窄,而且上面銘刻著三行密集又細小的字符,令人擔心會不會戳中什麼東西就斷掉。

  可刺客猛然將手握在劍身上了,那種動作不留餘力,像是要將手掌整個切裂。血紅色從他的手下綿延開,飛速地覆蓋了整個劍身。

  在劍身上,那些細密的字符忽然低次亮起來了,劍身鳴叫,發出金屬咆哮的聲音。那種高低錯落響起,刺的人耳膜生痛。就連刺客周圍的空氣都蕩漾起了不規則的漣漪。

  「哈,刺客手裡的是高級貨色,竟然附著了鍛鐵、龍擊和死藤。」布雨師忽然提高了聲音:「摀住耳朵!」

  維托下意識的照做,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麼,就覺得自己被丟進上了防波堤!無盡的海潮衝卷在自己身上,砸的皮膚生痛,幾乎快要碎裂了。可那不是海潮啊,是尖嘯在空氣中形成的巨浪。維托的腦子一片空白,只看到刺客簡單地將劍刃向著護盾刺出。

  摧枯拉朽!

  護盾在瞬間破碎了,裂片砸進牆壁上,撞出一個個不規則的大洞。

  管家貼身的軟甲在瞬間化作了灰塵,連帶著肺腑也震成了一灘爛泥,最後劍刃貫穿了他,釘死了地板上恐懼的小胖子。

  心口破碎,巨大的震盪撐爆了渾身的毛細血管,小胖子在瞬間就斷氣了。

  刺客確認他斷氣之後,再次撞破牆壁,落進海中,腳踏波浪而去了!

  一片混亂的船上,沒有人注意到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房間裡只剩下維托一個人。

  維托呆滯地爬起身來,很快就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他衝向地上的管家,扒拉著他的口袋,將身上所有的珠寶和沒有變成紙灰的匯票塞進自己的口袋裡。

  然後,他又在死去的肥豬身上找到了兩個鑲嵌了大顆寶石的戒指。可就在最後,他從死屍的身上找到了一封貼身存放的信。

  他猶豫了一下,飛快地展開,一目十行地讀了起來,幸虧神父地高壓教育,他竟然能略微看得懂一些法文:

  「親愛的唐璜,你剛剛出生的時候,命運就安排你殘酷地理我遠去,你在安格魯過的好嗎?……最近我的身體常常出現了一些小問題,也越發的思念你……分別了十七年,你一定長大了吧?……帶這封信來的是我的貼身管家,他會帶你回來與我團聚。但在路上注意不要拋頭露面,我擔心有些人會因為我而去找你的麻煩……我等待著和你團聚……」

  看完那一封信,維托陷入漫長的沉默之中,就像是石化了一樣,一動不動。

  「喂!小混蛋,你究竟怎麼了?別發楞啊!」

  在他的懷裡,布雨師低聲喊:「床頭的櫃子一定還還有暗格,貴族就喜歡這一套。你的動作快點,如果等其他人發現了,就沒你下手的機會啦!」

  話還沒說完,他就愣住了:

  「喂,你幹什麼!」

  他看到維托飛快地將口袋裡的珠寶掏出來,然後塞回管家的身上,塞不進去的就拋入破洞壞的海中。每丟一件,布雨師就驚叫一聲,他高聲喊:

  「你瘋了嗎?!你不想飛黃騰達了嗎?那是你將來崛起的資本啊!」

  「不,那不是。」

  維托搖頭,凝視著管家屍體下面的少爺,他雙眼翻白,死不瞑目,但頭一次維托覺得他很可愛,看著他,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才是啊。」

  「你什麼意思?」

  維托打量著死去少年和自己差不多的身材,反問:「老鬼,你有沒有覺得唐璜這個名字,其實也挺好聽的?」

  布雨師終於明白了,他愣住了,尖叫:

  「你一定是想出頭想瘋了!」

  「哈哈,你真會說笑啊。天底下哪裡有不瘋就能出頭的道理啊?」

  他飛快地脫下了唐璜的衣服,將自己那一身破衣服穿在他身上,然後用力地扛起了小胖子的屍體,將它拋入海中。

  很快,倒灌地海水就捲著他的屍體進入破洞中,鍋爐房裡洩露的燃油會將它燒到面目全非。而維托,早已經換好了原本那一套華貴的衣衫,將布雨師棲身的瓶子塞進口袋裡。

  最後,他低頭看著胸前心口上那個破洞,終於發現自己還缺了一點什麼。

  遠處已經有人的聲音傳來了,有人察覺到巨響的來源,查探過來了。

  「如今看來,出人頭地的機會真是到處都是啊。」

  維托抽出原本準備好的小刀,摸準心臟的位置之後,將它頂在胸口,深吸了一口冷氣:「可惜,總得掏點本錢。」

  呲!小刀末柄而入。

  維托迅速將刀拔出,丟進海中,然後倒在地上。血流出來的速度太快,幾乎飈射到天花板上,令他有些發愣,這次賭的會不會有點大?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爬到管家旁邊,將他的屍體蓋在自己身上。在漸漸擴散開來的血泊中,他感覺到生命在迅速的流逝,意志迅速地昏沉下去了,

  就在他暈厥之前的那一瞬,門猛然被撞開了。

  「我的天,這裡怎麼了!」船員驚叫,雜亂地腳步衝進房間,將最後的線索也破壞掉了。

  有人檢查著屍體,翻開了已經死去的管家,看到了下面奄奄一息地少年,他伸手摸了一下少年的脈搏,高聲喊:

  「快來人!還有人活著!船醫!船醫!!!」

  聽到那個聲音,得救的維托,不,唐璜少爺甜甜地笑了。

  他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爸爸,我來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6 00:4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13:09
第五十六章深淵之戰

  一片漆黑。

  漆黑的雲層遮蔽了天穹,宛如一層層複雜的鉛塊重疊,凝結在天空中。

  在天空和大地之間,龐大的城市屹立在荒土之上。

  黯淡地星光不知從何而來,照亮它尖銳的棱角。哪怕是在黑暗裡,也能夠分辨清楚那種極盡華麗和威嚴的輪廓。

  屹立在青銅和黑鐵的地基,以白銀鑄就身體,以青金裝飾頂端,鋼鐵形成了它的雛形,將它鑄就成萬世不易的奇蹟。

  當陽光從天空上灑落時,整個城市都彷彿沐浴在神的光輝中,聖潔而莊嚴。可現在沒有陽光了,這是在深夜裡,一切都被黑暗所覆蓋。

  葉清玄凝視著這一座城市。

  -

  在黑暗裡,他看到大地震顫著,發出雷鳴。

  赤紅色的光輝從裂隙中流出,就像是血源源不斷地城池之下的土壤中滲透出來,要逆流而上,將它徹底覆蓋。

  雷鳴聲越發強烈。

  龐大城池隨之動盪,像是要被城市之下所隱藏的什麼東西掀翻。

  那種雷鳴聲重疊在一起,宛如山崩一般地接連響起。可那種聲音是模糊地,像是千萬人的哀嚎,此起彼伏!

  ——地獄崩塌,阿鼻叫喚!

  就在此時,哀嚎雷鳴前所未有的炸響,肉眼可見的波瀾從大地之上擴散開來。連這一座神聖之城也隨之動盪。

  緊接著,鐵牆之上崩開了一道裂痕。

  這是第一道裂痕。

  -

  在城市最頂端的高塔頂端。

  最接近雲層的場所,也是最黑暗的地方,那裡有人俯瞰著整個城市。暴風從遠方席捲而來,化作旋轉的風眼籠罩著這一座城池,颶風吹起他的長袍,獵獵作響。

  在風裡,他嘴角的菸捲明滅不定。

  他站在高塔的邊緣,俯瞰著聖城,還有聖城之下那滲出血色的大地,看著大地動盪。

  「嘆息之牆第三層已經被攻破了!」

  當第三聲轟鳴響徹天地之間的時候,抽菸男人的身後,有人顫聲稟告。

  那個臉色蒼白的書記官抱著柱子,眼神驚懼:「一刻鐘之前,它已經踏上日出之道,但丁大師留下的地獄和煉獄現在已經被摧毀了,目前還剩下天堂。」

  「天堂擋不住它。」抽菸的人搖頭。

  「聖殿騎士團和聖歌隊集結完畢。目前正在哈米吉多頓佈防。」

  「聖靈們呢?」男人問。

  書記官閉目傾聽,聲音顫抖:「阿耆尼戰損,目前再次陷入休眠。朱庇特正在喚醒中,風神和雷神已經進入深淵,但願能夠阻擋住它。」

  「沒用的,那可是冠戴七重冠冕的末日赤龍。」

  男人再次搖頭:「它被初代的三王以大鏈束縛封印的時候,有三分之一的星辰都隨著它而墜落進深淵裡。一個雙生體的聖靈對於它來說算不上勁敵。

  發佈命令吧,用尼伯龍根的名義。」

  抽菸地男人低聲說:

  「——將所有的聖靈全部喚醒。」

  書記官愣住了,他想到了後果,於是面色慘白:「可是,如果青帝重新發狂的話,聖城恐怕……」

  黑暗中,男人回頭看了他一眼,就像是看著一個畏首畏尾的白痴:「那就用血祭啊,讓他清醒著上戰場。」

  「……」

  書記官的嘴唇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就算害怕的話,聖城被毀滅之後再害怕吧。」抽菸的男人淡淡地說:「但如果聖城之下的深淵被它開啟的話,那毀滅的就不止是聖城了。」

  「是,冕下。」

  書記官低下頭,緊接著,他喃喃自語,像是將聲音寄託在了風裡,倏忽之間傳向了下方的城市。

  「還有……」

  黑暗裡,抽菸的男人忽然說:「通知所有主教,在青銅之廳裡準備好。發動《命運》的時候到了。」

  書記官錯愕地抬頭,只看到他將菸捲在指尖掐滅,然後回頭推開了大門,在他的腰間,名為天國之門的長劍折射出冷厲的光輝。

  在狂風裡,那個人的聲音宛如刀劍鏘鳴。

  「——告訴他們,教皇會親自踏上戰場。」

  -

  -

  大地在震顫,重疊的曲調無法壓制下雷鳴。

  來自九地之下的阿鼻叫喚響徹了天地之間,勾動著漆黑的雲層,醞釀電光。狂野的電光如同惡神的鞭撻,源源不斷地抽打在了聖城之上。

  城市沐浴在雷霆的光輝中。

  一道巨大的裂縫從城市之下的大地上展開,就像是大地張開了口,要將它吞入腹中。

  葉清玄站在那一道裂痕上俯瞰,看到了地腹中鐵流席捲。

  那是聖殿騎士團集結成陣列的反光。

  重達數噸的沉重裝甲覆蓋在那些戰士的軀體之上,無法想像那些沉重的裝甲是被人類的身體所驅動的。當它運作起來的時候,就像是聖典中所記載的蓋亞巨人,勢不可擋。

  此刻,他們成千上萬的匯聚在一起,高舉著鏈鋸和沉重的長槍,衝入了黑暗。

  隨著鐵靴碰撞在岩石上,在轟鳴的踏步聲中,戰甲之上銘刻著樂譜便亮起來,高聲頌唱神明的聖詩。

  這是天國之聲,聖詠的力量擴散,播撒著熾熱的光芒。

  光芒照亮了一隻巨大的眼瞳。

  在層層封印的裂痕之下,足足有數十米龐大的獸性豎瞳穿過了黑暗和光芒,凝視著天空。

  那是管中窺豹的顫慄感受,有那麼一秒鐘,葉清玄的視線和它相接了。無法形容的寒冷和猙獰宛如潮水一般灌入了他的眼瞳,令他驚叫出聲。

  緊接著隨之響起的,是令大地震顫、聖城也幾乎為止崩塌的龍吼。

  於是,層層鐵流被撕碎了,在它的注視中,無以形容的重壓擴散開來。衝向巨龍之瞳的鋼鐵武士們被壓倒在了地上,厚重的裝甲發出尖銳的聲音。

  很快,它被這巨大的力量壓扁了,血流從千瘡百孔的鐵片中濺射而出。

  在封印的正上方,聖歌隊近乎全軍覆沒。

  在那一瞬間,聖詠樂師齊聲詠唱的聖詩被打斷了,以太從他們的手中失控,神明的力量被封印中的邪魔篡奪,化作了血色的群鴉。

  無盡的鴉潮從黑暗中湧出來,拍打著翅膀,尖叫著吞沒了那些樂師,分屍血肉。

  「禍哉!」

  「禍哉!」

  「禍哉!」

  虛空中,宛如無數哀嚎的龍吼忽然一變,像是無數罪人在地獄中齊聲頌唱。以太在那種力量之下化作血色光輝,吞沒了一切觸目所及的反抗。

  這就是天災的力量。

  四百年之前,被三王所封印的最強天災——末日赤龍從深淵中甦醒了,它撕裂層層的封印,即將飛上天空,要以雙翼在人類的天空中播撒血火。

  可就是那一瞬間,熾熱的光流從聖城之中升起。

  那些沉睡在聖殿中的亡者、由先賢樂師轉化而成的神聖魂靈,終於甦醒!

  宛如無數璀璨星辰被點燃,衝上了天空!

  在教皇的手中,名為天國之門的劍刃高舉,指向了深淵,於是那些數之不盡的熾熱光流便墜落了,投向黑暗深淵。

  在那輝光之中,甦醒的聖靈們舉起了自身的權杖,發出燃燒的光。

  在深邃的黑暗裡,一點點光芒像是風中殘燭一般亮起,卻互相連接,形成了光芒之堤,阻擋萬丈黑暗之潮!

  在深淵裡,重疊的音符化作了交響,匪夷所思的力量在深淵的黑暗裡此起彼伏的擴散。那些平日裡只能從古老典籍中看到的傳奇樂譜在此刻重新降臨。

  有那麼一瞬間,葉清玄以為末日紅龍被壓制住了……

  可很快,深淵中便重新響起阿鼻叫喚的雷鳴。

  黑暗裡,狂暴的紅龍睜開了眼瞳,七重冠冕釋放出恐怖的血光。

  世界動盪。

  在葉清玄的感知中,時間像是變得不連續了,畫面不斷地交錯著,難以看清,無盡的光輝刺痛了他的眼瞳。

  在光芒之中,孽龍狂舞。

  -

  有那麼一瞬,萬物驟然寂靜。

  世界凝固在了那一刻。

  葉清玄錯愕回頭,看到聖城最頂端的那個身影。

  無盡的以太光輝拱衛在他的身旁,照亮了他肅冷的面容。他伸手,按在虛空中,可整個聖城都隨之亮起,它終於被喚醒。

  盤繞在聖城頂端的黑色雲層被撕裂了,星辰的光芒從天而降,照亮這慘烈的戰場。

  在深淵中,末日赤龍在咆哮,瘋狂嘶吼,預感到有什麼恐怖的東西即將到來。可在這個凝固的世界裡,一切都被囚禁在了牢籠之中,沒有人能夠阻擋接下來這一切的發生。

  「《命運》?」

  葉清玄凝視著那個身影,下意識地輕聲呢喃。

  下一瞬,教皇的雙手按落,宛如世界碎裂的聲音徹響!

  天空在震動,淒厲的裂痕東方而起,落向了西方,橫貫夜空。星辰與月的光亮消失了,變成了漆黑的漩渦。

  星空在翻捲,像是毛毯被重疊起來,就在那一片扭曲的天空之上,神向著世界灑落了毀滅的光。

  葉清玄什麼都看不到了。

  他只能夠感覺到此起彼伏的轟鳴從身邊響起,可人類的耳膜已經無法接受那種可怕的聲響。當第一道宛如星辰碰撞的宏偉之聲擴散開來的時候,他的感知就已經破碎。

  一切變得像是一個絕望的噩夢。

  世界崩潰,大地化作了焦炭,地火升上了天空,焦灼了天穹。

  一切都走向了毀滅之路……

  到最後,只剩下破碎的聲音,像是惡鬼在咀嚼世界的殘骸。

  -

  那種恐怖的感覺令葉清玄從噩夢中驚醒,睜開眼睛,大口喘息。

  尖叫聲此起彼伏地響起在耳邊。

  「啊!!!!」

  「救命!來人!來人!」

  「天災來了!天災啊!!」

  在巨大的階梯教室中,此起彼伏的尖叫響起。上百名學生從噩夢中驚醒了。他們的臉色蒼白,幾乎無法辨別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隨著那個龐大幻境的消散,講台上,吸溜著紅茶的講師抬起頭,用愜意地眼神俯瞰著這群驚嚇的學生。

  「剛才諸位同學看到的,就是三百年前的深淵之戰的場景了。」他說:「這就是我會在第一課教給你們的東西。

  ——人類和天災之間不死不休的戰爭宿命。」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6 00:4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13:10
第五十七章所謂天災

  一個小時之前,早上八點鐘,葉清玄準時來到曾經考試過的階梯教室。

  今天是正式開學的日子,按照皇家音樂學院的慣例,不論哪個分院哪個系,第一堂課都統一安排在這裡。不過往年都是校長講講話,督促大家一起好好學習,但誰都沒想到,今年校長雖然不在學校,卻還留下了這麼恐怖的禮物!

  就在老師剛剛進門的時候,突如其來的幻境就將所有人都拉了進去。

  現在幻境終於消散了,在講台上,老師小心翼翼地將留聲機上的那一張黑膠唱片端起來,重新裝回了匣子中。

  「嘖,這可是相當罕見的記錄型煉金裝備呢,沒想到偶爾來一來一年級的教室也能蹭到好東西嘛。」

  在旁邊,有人拍著大腿:「這視覺效果和聲音震撼,真是不枉我早起特地趕來蹭課聽呀。」

  葉清玄殘念地回過頭去,看到夏爾一臉愉悅地啃著蘋果,腳底下已經丟了一地的水果皮,在他旁邊,果籃子已經被白汐整個霸佔過去,抱在了懷裡。

  他看了白汐一眼,反而被白汐瞪了回來,頓時嘆息:「師兄,你一個高年級的跑到這裡來上課就算了,但你這麼吃東西真的好嗎?」

  「看錄像不吃點東西怎麼行?」

  夏爾詫異地看過來:「我一桶爆米花都吃完了,你跟我說這個?要不師弟你也來點?」

  「我還是算了……」

  葉清玄的嘴角抽搐一下,明智地不再搭話。

  自從兩天前入學考試結束之後,葉清玄就和白汐搬家住進學院裡。因為同樣掛名在樂史研究系下面,就連宿舍都在一塊。

  其實不止是宿舍。

  整個樂史研究系的教室、辦公室、學生宿舍和老師宿舍,基本上都在同一個二層小樓裡。沒錯,就學校最角落裡,不仔細看就完全找不到的那一棟。

  當時葉清玄第一次看到那一棟小樓的時候,後背就感覺有寒氣冒出來。

  這房子起碼有二百年以上的年紀了吧?

  斑駁的牆壁上爬滿了藤蔓,門前堆滿落葉,還有屋頂野貓投來的漠然一瞥。無數細節堆砌還原出了只有恐怖傳說中才會存在的氛圍。

  這種鬼宅裡住人真的沒問題嗎?

  而且整個皇家音樂學院的建築安排相當之詭異,詭異到有人在學院裡生活了五年之後還會迷路的程度。

  整個皇家音樂學院裡就完全是一個迷宮!

  當葉清玄知道自己要去買個早飯都要背一張地圖的時候,整個人都絕望了……

  一般這種情況之下,應該都會有熱心的學長前輩伸出援手才對。但最大的問題是,這個熱心的學長前輩就完全不靠譜!

  只是兩天,葉清玄就深刻的領會到了夏爾的迷路能力。

  有時候明明是一馬平川的大路,眨個眼睛,夏爾就噌的一聲不見了!而且接下來這個傢伙絕對會從各種千奇百怪的地方冒出來……

  而且這個傢伙不但自己迷路,而且還會把別人也帶進溝裡。

  在有一次葉清玄跟著他從去學校食堂,結果莫名其妙的跑到了阿瓦隆的下城區之後,他就開始明白為什麼老師會千叮囑萬囑咐,說一定一定不要讓夏爾帶路了……

  -

  剛剛認識兩天,可短暫的時光對於這位師兄來說如此地充實!

  兩天裡,他被追債的人堵了四次,被人追砍了六次,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的時候,還被兩個不認識的陌生女孩兒當眾打了耳光。那兩個漂亮女孩兒什麼都沒說,自己就哭起來,掩面而去……你究竟造了多大的孽啊!

  「葉子你的表情忽然變得好慘痛啊。」

  在旁邊,夏爾一臉熱情地湊過來:「痔瘡犯了嗎?哎呀,這種病可了不得啊,一定要早發現早治療,要我說,咱下課之後去醫務室看看唄?沒關係,那裡師兄可熟了。我帶你去說不定醫生能給你打個八折……」

  「……不,我沒事。」葉清玄的表情抽搐著,艱難地擠出微笑。

  「哦,那就好。」

  夏爾不知道從哪裡又摸出了一個榴蓮遞給他:「要不你也來點?」

  「……」

  葉清玄扭過頭,在榴蓮的惡臭中有種淚流滿面的衝動。

  「哦,對了,你旁邊那一排好像有幾個人一直在盯著這裡看,是不是餓的不行了?」

  夏爾低聲感嘆:「想吃水果就過來拿嘛,不吃早飯怎麼行啊……」

  葉清玄回頭看去,只看到幾個坐在一起的貴族少年在看著自己,神情鄙夷。為首的那個紅頭髮的少年,他記得是本屆裡最早被錄取的那個,好像是叫埃德蒙?

  在埃德蒙的旁邊,班納像是依舊沒有睡醒,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細長的眼睛挑起,讓人看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麼。

  察覺到葉清玄看過來,他們的表情就厭惡起來,撇了他一眼,收回視線。

  「怎麼了?」

  白汐發現他看著其他地方,「發呆沒睡夠嗎?」

  「沒什麼。」

  葉清玄收回視線:「有幾個神經病想吃香蕉。」

  -

  「好了,你們看來都恢復的差不多了。」

  在講台上,慢條斯理收拾完的老師看向台下:「老師這裡還準備了嗅鹽,如果有裝暈的女同學可以上來拿一下。旁邊那位同學,你就不要一臉興奮地想要人工呼吸了,人家是裝的,你沒看出來嗎?

  還有那個吃東西的同學,你東西哪兒來的?」

  老師看向夏爾的方向,面色變得嚴肅起來:「說的就是你,那個第二排的同學,我早認出你來了,在我的課上吃東西,你懂不懂規矩?」

  「呃……」

  夏爾愣住了,他尷尬地抓著手裡剛剛掰開地香蕉,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將它遞上講台:「要不,您也來點?」

  「師兄你沒救了。」

  葉清玄難過地摀住臉,不想承認自己認識這個二貨。

  「小夥子你還挺懂規矩嘛!」

  在寂靜裡,老師和夏爾對視著,忽然眉開眼笑:「孺子可教呀!」

  就在一片眼睛跌碎的聲音裡,老師抓著香蕉,滿是讚歎地點頭:「唔,別說!這味道還真挺不錯!」

  「那是!我今天早上剛從變化學院的後院裡偷來的,那群貨等這一口都等了半年了。」

  夏爾有從口袋裡摸出了自己的存貨:「要不,您再來個橘子嘗嘗?」

  老師猶豫了一下,看到下面一片目瞪口呆地學生,終於反應過來,於是假模假樣地咳嗽了兩聲:

  「咳咳,上課呢,這樣不好。」

  在最前面,葉清玄聽得分明,老師壓低聲音說:「記得回頭再送兩斤到辦公室裡來……」

  「……」

  這學校還有得救嗎?

  -

  「咳咳,剛才是開玩笑的,現在正式開始上課了。」

  老師吃完香蕉之後,畫風頓時一邊,連表情都嚴肅起來:「如果剛才有同學鬆了口氣的話,那現在就重新提起來吧。」

  「休息的時間結束了。」

  「接下來教給你們的東西,發給你們的《天災歷史與研究簡談》上都有。順帶一提整本書都是考試內容,所以就不用找我劃重點了。」

  葉清玄身體本能的坐直。

  戲肉終於來了!

  -

  天災,顧名思義,就是人力所不能抵抗的災厄。

  一般來說,這種非人力所能抗衡的東西都會遠離人類,但奈何大部分天災都遊走在人類世界的邊境上。自從黑暗時代以來,就不斷地留下毀滅的傳說。每一次天災的入侵都會導致慘烈的損失和犧牲。

  甚至早在黑暗時代之前,人類所發掘出的壁畫中,就有了天災存在的跡象。

  它們的種類繁多,擁有著種種特徵,有的是生物,有的是植物,甚至有的看起來連生命都沒有……其中的複雜分類足夠寫一本厚厚的書。就是目前葉清玄手中的那本大部頭。

  但不論什麼天災都符合一個基本的定律,或者說被同一個謎團所籠罩。

  它們從哪兒來?

  它們想要做什麼?

  以及為何它們如此……憎恨人類呢?

  自從人類出現以來,天災的恐怖陰影就一直伴隨著人類的歷史。甚至在人類掌握以太的力量之後,黑暗時代結束的這五百年裡,各種慘烈的事件也層出不窮。

  迄今為止,人類所探索開闊的土地不超過這個世界的四分之一。而且這四分之一中能夠耕種的以太溫和區不超過一半。

  每一寸土地上,都染滿了人類因為對抗天災而流的血。

  每一次戰勝天災都要付出成百上千的生命。

  可令人絕望的是,這群怪物是不死的。

  它們的身體由以太構成,沒有所謂的死亡,哪怕形體的破壞也只失去記憶,會回到黑暗世界再次沉睡。當它再一次出現的時候,又會擁有全新的生命。

  它們在變得越來越強……

  -

  為了防衛天災的到來,人類在四方打下的界碑。

  最東方,震旦帝國的四名皇帝驅策著數百萬的奴隸修築了萬里長城,城牆之上,百步之間豎立烽火台,有樂師二十四小時值守,一生不離。

  十萬烽火台就是十萬烽火,烽火不滅,天災就不可能肆無忌憚的突入人類領地。

  在最北方的冰原上,阿斯加德人將整個帝國都修築在冰川之上,那群視死亡如歸宿的瘋子在那裡以破碎的戰斧和死者的骸骨鑄就起了瓦爾哈拉防線。

  西方的荒漠中,起初閃米特人建築的防線已經被徹底攻破,現在由諸國聯軍重建。據說沙漠盡頭,舊防線遺址上至今還燃燒著無法熄滅的業火。

  至於最西方的無盡海最為平靜,海魔利維坦已經有超過數百年未曾出現了。而守衛在這裡的,則是葉清玄他們本身所在的城市……阿瓦隆。

  安格魯王國本身就傳承著數百年前開國之王亞瑟的使命,永世佇立在最西方,對抗海魔。

  哪怕它已經有數百年未曾出現,但至今警備依舊未曾鬆懈。

  在阿瓦隆周圍,四十多個衛星島上,有超過二十個是完全保密封鎖的,在周圍十海浬之外就會有人攔在誤入船隻前方,告訴他們你進入了禁區,你現在明白錯誤還來得及,至少還能選擇回頭,或者死在這裡。

  除此之外,大大小小的防禦工事,人類世界腹地的堡壘,成千上萬……人類的戰爭藝術不僅僅是在同類之間互相磨礪,也為了防備異類的災禍。

  在講到這裡的時候,老師停頓了一下,笑容詭秘起來:「目前對人類世界威脅最大的天災,想必大家都聽說過它的名字。

  ——黑暗地母。」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6 00:48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13:10
第五十八章黑暗地母

  極惡母胎,獸潮之源、進化漩渦……

  數百年起來,人類給黑暗地母起了眾多的稱呼,對於整個人類世界,天災中流毒最深的無疑就是黑暗地母。

  數百年前黑暗時代結束的時候,三王將它驅趕到了北方冰原。它在黑暗世界遊蕩著,時隱時現,所過之處總是留下災難一般的變異和怪物。

  單純以其本身來說,其實就連能夠令人完整去形容的形體都沒有。人類很難界定真正它是什麼東西,所以無數次進攻和討伐都只能將它重創,卻不論如何也無法將它根除。

  就像是自然中的一種畸形的病變,你能夠通過週遭的世界感知到它的到來,卻無法真正的觸碰到它。

  在眾多典籍的描述中,都將它的圖紋定為一個蠕動的環形。

  有哲人認為它的正體是一種難以描述的循環,但眾所周知,哲人在大多數情況是並沒有什麼鳥用。

  在目前有的描寫中,它是有一種生物的集體所形成的集體天災。由無數禽鳥走獸和變異妖魔所形成的組織。

  但這種描寫又並不確切,因為黑暗地母根本沒有實體。

  人們能夠感覺到,它所在的地方,就像是有無形的力量畫地為圓。在此圓中,任何生物都難以離開。這是一種生物根性上的眷戀和對外界的強烈抗拒形成的現象。

  而就在圓內,所有的生物都會從常識中解放,開始近乎瘋狂的生長和進化。緊接著,互相吞噬、畸形變化或者融合。

  短短時間之內,幼雛會成為成巨獸,蟲蟻會變成軍團,游魚會生長出四肢,行走上岸……就連人類也會變成怪物。

  一切生物都在短短時光中加速千百倍的進化,根據整個食物鏈的欠缺和地域元素而形成不同的摸樣。

  到最後,哪怕是一片普通的森林也會變成妖魔寄居的場所。假如這裡面不幸有人類的村莊的話,那後果將會更加麻煩。

  因為比起那些嗜血的猛獸,人類一旦變成妖魔之後,才更加可怕……

  神父與狼笛掘開石棺之後所看到的怪物屍骸,哪怕早已死去,可軀殼上還殘留著獸性的猙獰和殺意。

  數百年來,無數血淚斑斑地歷史證明了一個道理。

  ——魯莽的進化只會招來災厄。

  然而,整個進化之圓早晚會因為畸形的進化而崩潰。黑暗地母在這一輪孕育中耗盡所有力量和生機,就此死去。

  屆時,畸形的妖魔將在毫無理由地廝殺中決勝出最強,被授予地母之子的稱號。緊接著,束縛失去效果,猛獸出籠,奔向四面八方……

  而死去的地母將在數年的醞釀之後,再次從黑暗世界中重生。

  -

  這個充滿畸形進化的病態循環已經存在了數百年。

  它本身並沒有任何的意識,只是游曳在黑暗世界中,一路播撒災厄的種子。可那些地母之子卻從母親那裡繼承了對人類的惡意,貪婪地渴求著人類的骨和血。

  它就像是寄生在世界之上的一個壞死的囊腫,流毒無窮。光是數百年前,黑暗地母在人類腹地時留下的那些異種生物,至今都沒有完全清除。

  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所有妖魔怪物的血統向上追溯,幾乎都能夠找到同一個母親。

  正因如此,它被認為是目前所有的天災中,威脅最為重大的存在。

  任何樂師發現它的存在之後都必須上報教會,由一名權杖級的樂師帶隊,組成超過百人的團隊,對其進行討伐。

  在所有活物類的天災中,黑暗地母毫無疑問是代表之一。

  「不過也不是所有天災都像是黑暗地母一樣麻煩,實際上,有些天災完全不知道它究竟在做什麼……可能它本身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存在吧。」

  在講完之後,老師的語氣放鬆了一下:

  「舉個例子吧,比如世界上最無害的天災。我們每天晚上都能抬頭看到它在夜空中閃亮無比,宛如桂冠……」

  「星環?」

  葉清玄忍不住脫口而出,然後愣住了:「那個也是天災?」

  「沒錯。」

  老師點頭,在教室的黑板上嫻熟地畫出了星辰的坐標和圖像,最後拿著粉筆自西向東畫了一道橫貫的線。

  那就是名為星環的天體現象。

  每逢晴天的夜晚,沒有雲的天氣,所有人都能夠抬頭看到天空之上無數星辰閃耀,還有那彷彿星辰匯聚而成的光芒之河,自西向東,橫貫夜空。

  有的人稱它為天軌,與地軸相對應,成為了一個重要的坐標點,世界上所有的星相學和地質學都是建築在這一重要坐標上而形成的。

  千百年以來,它一直高懸在夜空之中。所有人都以為它是密集的星光投影,可根據研究者的探索,那可能是數量巨大到難以想像的以太匯聚而成的現象。

  漫長時光以來,可能很少有人能夠想到,在夜空之中,有以太匯聚而成的河流無聲的奔湧。

  明明是天災,可它存在感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卻如此的稀薄。有史以來,幾乎從來沒有對地上的人類產生過任何影響,也沒有殺死過任何人……當然,前兩年那兩個因為從小仰望星環長大,所以長大了之後也想要飛上天空,信心滿滿地研究了飛行器,結果飛到一半炸了的那一對樂師兄弟不算。

  記得他們是叫什麼來著?萊特兄弟?

  有那麼一段時間,很多樂師都靠這個段子過日子了……

  在講台上,那個奇怪的老師講完這個段子之後自己一個人樂得錘桌子笑了半天,結果下面的人就完全沒有找到笑點,只能一片尷尬的沉默。

  「咳咳,剛剛只是活躍一下氣氛,不要在意。」

  他終於笑完了,拖了張椅子坐了下來,手肘撐在膝蓋上,將自己的下巴托起來。

  明明只微笑著的,可他的眼神卻變得冰冷起來了,像是手裡按著劍:

  「接下來給大家講的東西,希望你們能夠認真的聽。

  如果有蠢貨覺得不聽的也無所謂的話,那也沒關係。只是將來就算因此而掛掉,想來也沒有什麼可惜的吧?」

  「如果說黑暗地母是整個人類都為之畏懼的災厄之源的話,那麼接下來這位就是所有樂師最需要警惕的天敵了。

  自從黑暗時代以來,它就隨著第一位樂師的墮落而出現,成為了教團的死敵。數百年來,蠱惑了無數迷失的樂師墮入黑暗裡,成為了自身的爪牙。」

  他停頓了一下,輕聲說出了那個名字:

  「其名為——邪神●百目者。」

  -

  話音未落,門外有聲音響起了。

  在教室外,不知何時而來的貝恩敲了敲門:「先生,方便的話,借一步說話嗎?」

  「嘖。」

  老師不爽地嘀咕了一聲,起身向著學生揮了揮手:「你們先自己看書,我等會回來。那個誰……把榴蓮給我留一點!」

  「……」

  -

  -

  「管理員先生,好久不見。」

  在階梯教室之外,貝恩撫胸行禮:「沒想到是樂師協會的代表大駕光臨,有失遠迎,真是抱歉。」

  「我記得你是……貝恩先生吧?」管理員撇了貝恩一眼:「有什麼事情最好趕快說,在上課時間被叫出來,我稍微有些不爽快了。」

  貝恩愣了一下,表情變得有些難看,但又不好發作。

  他深吸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說:

  「校方也是剛剛才知道,樂師協會來的人將第一節課的教師替換掉。雖然樂師協會對於所有樂師擁有一定的管轄權,但這麼做未免太不把皇家音樂學院放在眼裡吧?」

  「這堂課是麥克斯韋拜託我上的,你們不知道是你們自己的問題,有什麼話去對麥克斯韋說。」

  管理員淡淡地說道:「當然,前提是如果你不把自己的校長放在眼裡的話。」

  「……既然是校長的安排的話,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貝恩那種吃了蒼蠅一樣的表情還是說明了他現在的心情之糾結。

  換了誰碰上這種時不時給你穿點小鞋、上個眼藥、放點絆子的對手都會覺得心情不爽,尤其是校長天生站在道理的那一邊,公開的駁斥絕對是最不明智的選擇。

  所以,他換個方式,看了階梯教室的方向一眼:「不過,管理員先生,邪神這種東西最好還是不要講給現階段的他們更好吧?」

  「貝恩先生,您是不是在溫室裡生活的太久了呢?」

  管理員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他:「樂師什麼時候開始,已經變成上流社會的華貴宴會中博取崇敬目光的頭銜了嗎?

  既然成為樂師的話,踏上戰場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瞭解自己的敵人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一頓毫不留情的諷刺讓貝恩的表情變得鐵青,他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憤怒:「對於他們來說,現在聽這些還太早了。

  況且,邪神的保密等級也不是他們能夠接觸的。」

  「我安排的內容,自然有我安排的理由,輪不到別人來插嘴。有事兒找你們的校長說去。」

  管理員有些不耐煩了:「找我出來只是為了這種無聊的事情嗎?我要回去了,你也該幹嘛幹嘛去吧。好好一個樂師,每天勾心鬥角的,成什麼樣子……」

  貝恩的表情忽青忽白,卻伸手攔住了管理員。

  「你什麼意思?」管理員斜眼看他。

  「其實找您出來的人,其實並不是我。」

  貝恩滿是不甘心地讓開,看了看樓上的方向:「今天是開學的第一天,有位貴客來到學院代替女皇陛下巡視新一代的樂師,看到您在上課,找您上去敘敘舊。」

  「哦?」

  管理員想了一下,忽然撇了他一眼,輕聲笑起來:「原來如此……怪不得你們嘴裡冒失酸味兒,是因為我搶了你們出風頭的機會啊。」

  貝恩沉默地轉過身,在前面引路。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9-26 10:5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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