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寂靜王冠 作者︰風月 (已完成)

 
jecbjecb 2016-12-31 01:47:1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13 760154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27
第四百九十六章看看

  拂曉之時

  玉京山上來了一位不同尋常的客人。

  在解劍石前方,那白髮碧眼的年輕人行禮,「在下長孫氏三子,長孫景明,求見袁氏家主,還望通稟。」

  守山的弟子驗明正身之後不敢耽擱,向山上行去。

  一路踏著石階,穿過了青石牌坊和煉銅殿前,通稟了袁氏長房大兄袁鶴之後,袁鶴頷首:「我去求見老祖,你先下去吧。」

  他揮手,示意殿前的弟子繼續對練,換了一件衣服,便匆匆奔向後山,很快,便出現在山下。

  「在下袁鶴。」

  他拱手示意:「長孫家的朋友,請跟我來。」

  長孫景明抱拳,跟在袁鶴的身後,一路上山去。

  此時正是拂曉,微微的天光之下,煉銅殿之前,袁氏的子弟已然開始了早課。在廣場上,手持無鋒鐵劍的武士們正在對練,隔著久遠,便能聽見劍刃呼嘯之音。

  那數十柄造型奇異的長劍斬破空氣,便發出宛如琴弦震顫一般的清脆聲響,彼此重疊在一處,分不出遠近,聽久了,只覺得心神迷亂,被那聲音所懾。

  尤其是隱藏在其中的樂理,宛如雷雲深處所閃現的隻鱗片抓,雖難以窺測全型,但只是耳聞,便已然能夠察覺到深深威脅。

  反倒是劍術,長孫景明只是覺得厲害,卻看不出個所以然。

  他在殿前駐足片刻,遠遠觀望,不由得長嘆:

  「此等劍術,不愧是登峰造極。得見如此,不虛此行。」

  袁鶴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在前面虛引。

  兩人穿過煉銅殿,徑直向後山行去。

  在山前,青鬆翠柏古徑通幽,充滿了深山潛修的幽靜氣息,可是越向後走,便越是荒涼,不見草木和溪流,怪石嶙峋中,處處帶著令人皮膚刺痛的寒意。

  長孫景明走在道路上,察覺到腳下傳來的地熱,不由得愣了一下。

  玉京山……是座火山?

  很快,他便察覺到了空氣種游離的濃鬱以太,似是隱隱有寒光潛伏,引導著它們運轉,在某個意志的駕馭之下,演練著無形之劍。

  恐怕只要性差踏錯一步,便會被虛無的劍刃徹底剮成粉碎。

  察覺到長孫景明眉宇間的謹慎,袁鶴笑了笑,解釋道:「本族的長輩都是在後山練劍。三叔祖這兩日在閉關演練混洞劍章,正是突破的關口,影響大了一些。畢竟劍術凶險,劍招演練起來還好,但晉入共鳴階的劍章就不適合對練了,稍有疏忽便會有意外不測。」

  長孫景明恍然:「這地熱也是……?」

  袁鶴搖頭,「這是三代先祖兵解時,失控的劍光不慎鑿穿地肺,引動了地火。並不是劍章的效果。讓客人見笑了。」

  長孫景明表情抽搐了一下。

  見笑?

  哪裡敢見笑啊。

  龍脈九姓裡,葉家全族都是出了名的浪貨,柳氏歷代量產沒人氣兒的活屍,白家教出來的也全都是循規蹈矩死守規矩的老古板……雖然偶有怪胎出現,但基本上都是這個套路。

  而袁氏枯坐深山,不問世事,從不攙和龍脈九姓的爭端,因此名聲相較不顯。但成員卻是出了名的偏執狂,所修的也是盡得樂理殺伐之道的劍術。

  你笑一個試試看?

  這些練劍的樂師看起來一個個似乎正常,只要接觸久了就會發現骨子裡的偏執和古怪。在沒有搞清楚對方性格之前,長孫景明才不敢亂笑。

  笑一笑,腦袋掉。

  一路向後山深處走去,漸漸的,長孫景明感覺到了四周冰冷的以太波動。

  閉上眼之後,便能夠感覺一道道冷漠的目光投注在自己這個闖入者的身上。

  可觸目所及,看到的,便是一柄一柄嵌入石中的古劍。

  他不由得頂著那寒光,多看了幾眼,好奇地問道:

  「這些難道都是……」

  他話說了一半,但袁鶴心裡卻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搖頭。

  「世間流言多有不實之處,還望長孫先生明辨——骨灰鑄劍,實乃無稽之談。」

  長孫景明恍然地頷首,可卻聽到前面帶路的袁鶴繼續說道:

  「袁氏之血與其他龍脈九姓不同,必須依仗外物才能得以發揮。故而袁氏歷代先輩臨終之前,都會以畢生精魂鑄劍一柄,留帶有緣……」

  長孫景明乾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精魂鑄劍?

  說得好聽,直白一點,就是『活人祭劍』吧?這可比骨灰鑄劍慘多了,人還在活著的時候就要跳進爐子裡去,化骨為劍,血魂賦予……最後連灰都不剩。

  他的視線不由得落在了袁鶴的腰間:「莫非袁兄這一柄,也……」

  袁鶴低頭,看向腰間那一柄『聞鈴』,笑了笑,卻沒有再解釋。

  「到了。」

  他的腳步忽然停頓下來。

  可眼前卻只有一個黑漆漆的洞口。長孫景明錯愕地看了一眼袁鶴,卻聽見袁鶴說道:「筆直向下便是。

  這會家主已經做完了早課,不必擔心。」

  說完,就走了。

  留下長孫景明一個人站在原地,愣了許久之後才苦笑一聲,硬著頭皮走進了面前的洞穴中。

  在宛如刀割一般的寒風中,不知行進向下行進了多久,空氣中的寒意也越發的凌厲,所過之處都結上了兩尺厚的寒冰。

  長孫景明雖然穿著冬衣,但依舊被凍得有些發抖,身在袁氏的後山,他也不敢動用樂章取暖,生怕一個不小心引動了此處的煉金矩陣,被千刀萬剮。

  直到最後,他終於在沸騰的熔岩中,看到了那個模糊的身影。

  在沸騰翻滾的熔岩湖泊中,熾熱的火光和刺鼻的硫磺毒氣瀰漫著。可就在湖泊的當中央,卻有一個身影端坐著,膝前放著一柄古劍,古劍自鳴,迸射出無窮寒意,將熔岩凍結,殘留的寒風擴散向四周。

  人劍具在,氣魄自生。

  長孫景明只覺得心神搖曳,胸口煩悶。

  當他說話的時候,那火焰和寒霜衝擊所產生的灰色霧氣便震顫起來,開闢向兩側,露出了那個消瘦的身影。

  「長孫氏的胡兒,來得真慢啊。」

  在龍脈九姓中,長孫氏發源與邊疆,本是胡人,眼眸碧綠,天人之血中,有人稱呼之為『碧眼兒』,還有的不給面子,便直接稱作『胡兒』。

  若是一般聽見別人這麼講,長孫景明定然去給他拚個你死我活,再不濟也要玉石俱焚。但跟自己講話的乃是袁氏百代中首屈一指的怪物家主袁長卿,當著自己老爹的面都敢這麼講,長孫景明也不敢有什麼屁放,只得乖乖俯首,從懷中捧出一封書信。

  「家父命我將此信親手交於前輩手中,其他的話,沒有多言。」

  袁長卿伸手虛召,信落入了他的手中。

  迷霧裡,沉寂了許久之後,袁長卿輕嘆了一聲,將信丟進岩漿裡。

  信箋在火中化作灰燼,青煙裡,卻有一個模糊的人影向袁長卿拱了拱手,長揖至地。

  「太著急了。」

  袁長卿低聲道:「亂世將至,千年未逢的變局就在眼前。爭勇鬥狠的劍術都講究明鑑敵我虛實,更何況是這種大事?

  風暴將至,西方已經顯露亂象,震旦也未必是遺世樂土。越是這種時候,越應該沉得住氣才是。

  回去去告訴你的父親,再等等。」

  「等?」

  長孫景明沒想到自己數日舟車勞頓,從邊疆趕到玉京山,卻只得到了這麼一個回覆,不由得錯愕。

  「看看。」

  袁長卿撫摸著膝前的長劍:「不論是東邊西邊,哪裡都一樣。」

  「……先看看再說。」

  長孫景明張口欲言,可是視線卻不由得落在袁長卿膝前的長劍上,劍光攝魂,劍光奪魄,劍光明滅裡,他只覺得心神一冷,不敢再多說,行禮之後便轉身離去。

  很快,袁鶴前來,恭謹回報:「祖父,山下的消息,白恆確實離京了……」

  「確實不能怪長孫家的那幫人啊。連攝政王都坐不住了。」

  袁長卿低聲笑了笑:「罷了,罷了,坐也坐了三十年了,靜極思動。剛才說別人急躁,可現在我也坐不住了。

  既然是教宗登基……我也去看看吧。」

  他說,「去去就回。」

  「恭送祖父。」

  袁鶴低頭,只聽見了一聲清脆的彈劍之音。

  在袁長卿膝間,純鈞古劍振鳴。

  那鳴叫聲宛如飛鳥,低沉且幽遠,彈指三變,宛如一道寒泉灌入頭顱,令人魂魄彷彿都要從軀殼中掙脫。

  ——離魂劍章!

  在袁長卿消瘦蒼老的軀殼之中,驟然沸騰起了一道模糊的身影,攝劍入手,化作一道流光,飛騰而去。

  玉京山下,長孫景明剛剛下山,便有所感應,抬頭,看到一線寒光向著西方飛馳而去。

  那光芒快得不可思議,可是所過之處,卻無任何的異狀,甚至暴風和氣浪都沒有,宛如幻覺。

  目睹此景,長孫晴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袁長卿早在三十年之前就已經達到九御之境,地位等同西方聖徒。

  由於天人之血的傳承,體內樂理和物質界的不斷摩擦,天劫隨身。從那之後,他就回到玉京山,再不與人動手,只是在後山秘境中潛修。

  如今看來,這三十年之內他並非無所寸進,甚至超過了袁氏歷代祖先,達到了新的高度。

  目送著那一道流光離去,長孫景明回想起剛剛出門時那一顆自詡辯才無二的信心,頓時忍不住苦笑。

  「世事如棋,恐怕抵達了那般境界,才能一窺棋手的位置吧?」

  -

  -

  短短的數十分鐘之後,純鈞所化的流光便跨越了千萬里,筆直地從玉京山向西,一路穿過了北方平原,迷霧丘陵、十萬大山、浩瀚沙海,跨過了萬里人煙罕至的荒野之後,從寒霜中掠過了高加索聯邦,最後穿越了阿斯加德的國土。

  最後遠方,那鋼鐵之城已然在望。

  察覺到聖城上空升騰的那數十道氣息,袁長卿忍不住想要感嘆:「嘿,來的老傢伙……真不少啊。」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3 12:19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27
第四百九十七章新的時代?

  「又來了一個?」

  感應到純鈞的劍光,那數十道氣息便投來了一瞥,很快,邊有人辨認出了袁長卿的波動。

  「短短十年,已經脫離肉體桎梏,以聖靈之貌現身了嗎?」

  模糊的流光中傳來笑聲:「沒想到離魂劍章在你的手中能夠修行到這種程度。千里飛劍取人頭顱也不再話下了吧?」

  「柳四先生?」

  袁長卿的虛影微微拱手:「好久不見。」

  被稱為柳四的人嘿嘿一笑,並沒有說話。

  東方的龍脈九姓,除了早就來到聖城,此刻正端坐在貴賓席上觀禮的雲樓慶舒之外,還有飛劍而至的袁長卿,以及以幻獸之身至此的柳四。

  在龍脈九姓中,柳氏以召喚派系的專長而出名。

  只不過柳氏一脈所擅長構建的並非是活物,而是傳聞中的鬼魅之型。

  比起確實存在、可供參考的妖魔來,無形無狀、只存在於傳說中的鬼魅卻更難掌控。

  妖魔是活的,可鬼魅卻是以死的魂靈。

  在自我的意識碎片培養陰氣、豢養鬼魅的技術獨此一家。

  可以說在龍脈九姓裡,柳氏是最不招人待見的一家,每天和棺材墳墓打交道,感受死亡,時常於冢中枯骨同眠,每日與死者相伴。

  有人說:比起活人來,柳氏的人肯定更喜歡和死人說話。

  柳氏的人一旦出現,隨身的必然都是無頭鬼、慘死鬼等等令人不寒而慄的玩意,等閒之輩還好,倘若是族中精英,時常整出百鬼夜行、陰兵過境的陣仗出來。

  哪怕只是路過,被獸性感染的人恐怕也要大病一場,身體稍弱的人從此就要纏綿病榻。

  更不用說,柳氏的人一個個將『乖戾』寫在了臉上,極難打交道,哪怕同為天人之血,其他人也只能敬而遠之。

  此時柳四代替家主出巡,將自己的意識轉移在了一頭豢養至幻獸級的鬼魅之上,在半空中便散發著如有實質的陰氣和瘴氣,如果不是刻意收斂,恐怕方圓數里之內的人都要被恐懼攝取心靈,陷入混亂之中。

  袁長卿也不管他究竟打的是什麼鬼主意,反正自己只是來看看便走。

  恐怕來這裡的人,都是同樣的打算。

  感應到天空中的聖靈們的以太波動,聖城裡也有數道氣息升騰而起,也算彼此打了個招呼。

  此時此刻,聖城中人山人海,喧囂嘈雜,可在天空中也不是肉眼所見的空空蕩蕩,反而熱鬧非常。

  在中央聖殿的觀測中,聖城的天空之上,簡直宛如有數十個太陽在巡行一般。

  達到權杖級之後,便踏入了長生之道,想要常存於世,便必須將自己的肉體一部分一部分地替換成以太器官,甚至經過各種改造,將自我的意識寄託在其他的器物之中。

  各個學派有各個學派不同的辦法,互有高下,但效果卻是相同。

  此刻來此的強者們,都是將自己以太化之後,化為虛無的聖靈。為了表示自己善意,並沒有攜帶多少力量至此,更多的人只是憑藉著各種煉金裝備,將目光投注在聖城之上。

  不是是人類,甚至以太界中的各種怪奇也在圍觀著這一場人類的盛會。

  比如雲中的巨鯨、能夠口吐人言的石鳥,以火焰之體顯現的眼睛,種種摸樣,不一而足……

  甚至在聖城的貴賓席位之上,也有著它們的身影。

  在貴賓席位最前排,有一道兔首人身,周身包裹在模糊霧氣中的身影。

  它操著嫻熟的通用語,和周圍的人相談甚歡。

  它所代表的是以太界中的一個怪奇種族,它們經常以商人的面貌在物質界顯現,販賣以太界中所產出的奇怪東西。

  經常有人在荒山野嶺中看到一座販賣奇異物品的商店,有的人買了一個盒子回去,打開之後便一瞬間蒼老了數十歲。也有人在趕集的時候從不認識的人那裡買了一個破碗,回家之後發現倒進水去便可以得到一碗金砂……如是種種怪談,大多數都是來源於他們。

  這些以太界中的怪奇並不能說是活物,反而像是傳說中的山水精魂一般,其邏輯和觀念和人類多有不同,難以交流。但它們從以太界中所挖掘出的東西對樂師來說卻十分寶貴,甚至探索以太秘境的時候,也需要僱傭它們來作為嚮導。

  今天來這裡的便是那些商人的領袖之一,它們和聖城每年也有著大宗的交易,正逢新教皇登基,便被邀請至此。

  這一次的登基典禮和往日不同,短短數日便如此倉促的舉行,甚至對諸國都只是象徵性的知會了一聲。諸國派出的使節都還在路上,典禮便已經開始進行。

  這樣的徵兆對諸國來說,都不是一個好消息。

  在以往的時候,盧多維克便是聖城中的激進派代表,主張應由聖城統帥諸國,而非現在這種蹩腳可笑的議會制度。他的上位,對著諸國來說,意味著新一輪的博弈將要開始。

  而被前代教皇所緩和的矛盾,也會越發的尖銳……

  但對盧多維克來說,這恐怕完全都不是問題。

  或者說,他根本不在乎人類的世界究竟會怎麼樣,要以何種體制存續……

  對於神來說,凡人沒有意義。

  對人格化身盧多維克也一樣。

  在聖堂之中,盧多維克對鏡而坐,看著自己。

  他身著白色教袍,頭戴荊棘之環,衣角以青金紋飾著聖典中的經文,雍容而高貴,威嚴無比。

  「我看起來可神聖嗎?」他忽然問。

  「是的,聖座。」

  在他身後,為他整理衣冠的侍從微笑著回應:「神聖是聖座的冠冕。」

  「錯了。」

  盧多維克搖頭,「凡人創造神聖,可神聖不屬於凡人。」

  他起身,不再去看鏡中的自己,推門而出。

  在門外,是無數狂喜歡呼的信徒。他們仰望著台階之上的盧多維克,熱淚盈眶,跪地膜拜。

  遠方教皇宮中,鐘樓之上的巨鐘被敲響,聖詩班在高台之上吟唱著頌歌,響徹整個城市。

  鏤空的金球中,香料燃燒著,馥鬱的香氣和煙霧從其中升騰而起。

  兩名神甫手持著懸掛在銀鏈上的金球,在前方開路,引領著盧多維克踏向至聖的殿堂。

  一路之上,在戍衛軍隊的隔離線之外,無數信徒佔據了街道的每一個空隙,跪在地上,膜拜著盧多維克遠去的身影。

  一名不起眼的神甫從人群中走出,出示自己的證明後來到盧多維克的身後,輕聲稟報:

  「出了點亂子。」

  「哪裡?」

  盧多維克笑著向人群揮手。

  「地宮,昨晚塞繆爾受傷了。」神甫回答:「葉青玄不知如何掏出了枷鎖,挾持了塞繆爾想要逃出去,差點闖入了第三層。」

  「然後呢?」

  「費了點手腳,抓住了,死了四個大師。」

  神甫的神情有些慌亂:「我們將他鎮壓在最下層了,有三個禁絕大師部署了結界,這一次,絕對萬無一失。」

  「放心吧,不怪你們。」

  盧多維克輕聲感慨:「畢竟是葉蘭舟的兒子啊。

  我原本還期望他能多給我一點驚喜呢,或許我對他期待過高了吧?算了,鬧過一次,現在應該就安分點了。」

  神甫不安回答:「他現在還在試圖衝破封印。我們不敢殺他,沒有辦法。」

  「不過是小孩子脾氣而已。」

  盧多維克微微一笑,揮手吩咐:「去將那個小女孩兒帶過來給他作伴,他會聽話的。」

  神甫猶豫了片刻,回稟:「可先前……赫爾墨斯不准我們動她。」

  「那又如何?」

  盧多維克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聖城已經換了主人了,告訴他,一個廢物想要待在這裡,最起碼要明白一點規矩。」

  「是。」

  神甫不敢再多說,恭謹告辭,後退了十步之後才轉身離去。

  而在人群之中,迎著眾人的歡呼,無數人的呼喊聲裡,盧多維克抬起手,向著信眾們微笑。

  「神賜福與你,孩子。」

  隔著戍衛軍團的鐵甲,他伸手撫摸著一名失去雙臂的兒童,對他的母親說:「他是不幸的,但現在得到了主的賜福,將來會是神的捍衛者。」

  「感謝神明。」

  孩子的父母痛哭流涕,跪在了塵埃中,膜拜盧多維克的身影。

  盧多維克笑了笑,轉身走向了中央廣場,走向了那高台。在莊嚴的聖歌中,主教們恭謹地低著頭,向聖城新的掌控者獻上忠誠。

  「這便是你們新的領袖嗎?」

  在貴賓席上,那一名兔首人身的以太怪奇問身邊的人。

  「正是。」

  在他身旁,雲樓慶舒頷首:「尊使感覺如何?」

  「我們並不瞭解人類,也不懂人類的規則。」怪奇回答:「他和以前的領袖有所不同,這令我十分困惑。」

  「每個領袖都有不同之處。」雲樓慶舒說:「這很正常。」

  「但願如此。」

  怪奇不再說話了。

  而在高台之上,莊嚴的聖歌之中,盧多維克摘下了自己的荊棘之冠,然後將莊嚴的寶冠捧起。

  那寶冠的內襯中沾染著乾涸的血跡,帶著隱約的芬芳。

  「這樣很好。」

  盧多維克輕聲呢喃,笑著,將寶冠戴在了自己的頭上。

  於是,就變得莊嚴而肅穆。

  宛如世間一切神聖的集合。

  在萬眾狂呼的聲音裡,他微笑著,舉起教宗權杖,向著所有人展示權杖之上那兩把交叉的鑰匙。

  一把代表通向天國的道路。

  一把代表地上靈魂的歸所。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之外,沒有任何的意外,也沒有任何的坎坷,登基儀式如此順利的完成,宛如天命所歸。

  自此之後,他便是新的教皇。

  在講台的前方,他微笑著,俯瞰著自己未來所牧的羔羊,淡然地說道:

  「在數日之前,我們曾經遭逢了巨大的不幸。」

  「在短短的數日之後,我們便背負著這一份不幸,從火中得以重生。宛如石在火中變成了鐵。」

  「今天,我來到這裡,所代表的並不只是新的教皇的誕生。」

  他停頓了一下,微笑著,舉起自己的權杖,莊嚴宣告:「我要代表世上唯一的神,來告訴你們,來囑咐這世人和這個世界……」

  「——一個新的時代將要到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3 12:2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28
第四百九十八章思維的侷限

  「一個新的時代~~」

  煙燻霧繞的酒吧裡,宿醉的阿爾伯特怪叫著,揮舞著手中的啤酒:「新的時代就要到來啦!舊時代的遺民們在船上可沒有位置!

  大浪將至,朋友們,在溺死之前,讓我們再喝一杯!」

  說著,他灑下了一大把鈔票。

  「再喝再喝!」

  眼看有免費酒喝的閒人們跟著起鬨,心裡尋思著這發瘋的怪老頭兒兜裡還有多少錢。

  可或許是煙霧太過刺眼,那老頭兒喝了兩口啤酒之後放下酒杯,便怔怔地落下眼淚來。

  嘭!

  大門被踢開了,全副武裝的軍隊衝了進來,將攔路的酒徒和醉漢踹到了一遍。為首的神甫出示了一張逮捕令。

  「阿爾伯特大主教,你因為玩忽職守,縱使聖城遭遇重大損失,現在已經被逮捕了。」

  神甫冷聲說:「請跟我們走一趟。」

  「嘿,現在就來找我啦?」阿爾伯特醉眼惺忪地看著來者,忍不住搖頭:「再讓我喝一杯,行不行?」

  神甫看著阿爾伯特憔悴的樣子,欲言又止,到最後,嘆息一聲:

  「就一杯。」

  「一杯就夠了。」

  阿爾伯特嘿嘿地笑著,端起酒杯,劣質的啤酒從嘴角漏下來,將糾纏成一團的鬍子浸溼了。

  落在胸前。

  像是眼淚。

  -

  -

  「瓦格納先生,就要晚點了,請您從速出發。」

  碼頭前面,神甫看著長椅上沉默地老人。在他身後,還有數名黑衣的神父,佩著長劍,手臂上帶著灰色的紋章臂套,紋章是鐵的。

  他們是聖城的秘密部隊,負責在離開聖城的路上保護瓦格納。

  或者說押送也可以。

  「再等一會吧。」瓦格納搓著麻木的手指,哈了口熱氣,凝視著街頭:「再等等。」

  汽笛長鳴。

  「瓦格納先生。」

  面無表情地神甫站在了他的面前:「您必須啟程了。」

  「幫我提行李吧,我老了。」

  瓦格納又看了一眼長街的盡頭,沒有看到那個佝僂又蒼老的身影,便輕聲嘆息:「說不來送我,就真得沒來送我啊……老王八蛋……」

  他似是明白了什麼,嘆息了一聲,不再等待了。

  「走吧。」

  他轉身踏向開往黑暗世界的渡船。

  或許從此一去,再無歸期。

  -

  -

  「一個新的時代~真應該慶祝一下,不是嗎?」

  葉青玄傾聽著從以太球中發出的聲音,吧嗒著嘴,看向結界之外:「來點酒吧,怎麼樣?」

  沒有人理他。

  「之衣兄,不要這麼冷漠嘛。」

  他嘆息了一聲,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雙手被銀釘釘死在了牆壁之上,動彈不得。

  他的半身浸泡在紫黑色的液體中,那液體像是活物一樣,源源不斷地抽取著他的生命力,令他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抽不出來。

  只是頭暈目眩,昏昏欲睡。

  無人理會。

  「之衣兄,我和你的主人——帕格尼尼先生可是八拜之交,斬雞頭燒黃紙的鐵關係,你這麼對我,他知道了一定會生氣的。」

  「……」

  「之衣兄,話說你究竟是男的還是女的啊?」

  葉青玄好奇地問道:「雖然你是衣服,但你應該也有性別吧?難道是跟著帕格尼尼來的?但帕格尼尼在《女巫之舞》時顯露出的樣子,只能說……唔,男女莫辨哇。你不會也……」

  「……」

  「有句古話說得好,兄弟如手足,美女如衣服。」

  葉青玄沉吟片刻:「我瞧你叫做『原罪之衣』,又不叫做『原罪之手』,想來應該是個女孩兒!對不對?」

  「葉青玄……」

  在黑暗裡,傳來了一個沙啞的聲音:「這個世界上有很多讓人受盡折磨但又偏偏死不掉的方法。

  如果你再不閉嘴的話,我很願意讓你嘗試一下。」

  「好吧好吧。」

  葉青玄嘆息:「我們換個話題怎麼樣?聊聊嘛,早知道我就不把塞繆爾給弄死了,他現在還好嗎?」

  原罪之衣冷笑,「被你燒掉了三分之二的身體,你覺得好不好?到現在他還泡在血池裡,發瘋地要殺掉你……我真應該讓你去跟他作伴。」

  「我這不是沒料到你來聖城了嗎?」

  葉青玄嘆息:「我都快闖出門來,你又撲進來。本來大家皆大歡喜,你非要來攪局……算了,我早該想到的。

  你們來了不少時間了吧?」

  原罪之衣冷笑,沒有說話。

  葉青玄吹了聲口哨,不以為意。

  自從上一次奧斯維辛的戰爭後,『滅亡禮讚』樂師團恐怕就化整為零,隱藏進聖城之中了吧?

  他們傳承了帕格尼尼的『竄變』樂理,最擅長偽裝,有人在內部大開方便之門,他們瞞過一般人的眼睛不再話下。

  帕格尼尼的塊頭太大藏不住就算了,但下面這些小嘍囉跑進聖城裡來給盧多維克打工卻毫無問題。

  但葉青玄沒想到,帕格尼尼還在養傷,原罪之衣已經恢復了力量,甚至比往昔還更進一步。

  恐怕上一次和天國之門一戰,也給帕格尼尼帶來了不少靈感吧?

  但這件事的結果,就是葉青玄就被乾脆利落地擺平,釘在了牆上。

  「喂!之衣兄。」

  葉青玄百無聊賴,再度問道:「你家主人還好嗎?」

  原罪之衣冷笑,用一種令葉青玄發毛的眼光看了他一眼:「他很想念你,改日的話,有機會一定會在深淵中一見。」

  「免了,免了!」

  葉青玄搖頭跟撥浪鼓似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哇!不如不見,不如不見!」

  「哼。」

  原罪之衣尖笑了一聲:「那可由不得你。」

  葉青玄嘆息了一聲。

  彼此沉默許久,葉青玄開口。

  「喂,之衣兄……有個問題,想要諮詢你一下。」

  他認真地說道:「我誠信正意,希望你也能夠行行好,發發慈悲,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如何?」

  原罪之衣冷笑,看著他,抱懷而立,什麼都沒說。葉青玄並不在意他的冷臉,只是帶著諂媚地笑意,問道:

  「嚴格來說,你算不上是『人』,對吧?」

  原罪之衣的神情陰沉了下去,可葉青玄的臉上倏無嘲弄,一片真誠,卻令他皺起眉頭。

  「是又如何?」

  「不,不,這不是嘲笑。」

  葉青玄嘴裡模糊地嘟噥著:「從某個角度上來說,這或許是一件好事……這樣的話,你的思考方式,或許能夠超出我的侷限之外。」

  「嗯?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

  葉青玄認真地問道:「你作為一件『衣服』,其實並不在乎人的死活,對不對?」

  「沒錯。」

  「人類的美醜、貧賤、窮困或者富有,對你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是不是。」

  原罪之衣點頭。

  「那麼,你作為一件『衣服』,你的主人也並不能算是凡人,也就是說,如果不是有必要的話,你甚至懶得到物質界裡來,這樣說沒錯吧?」

  不等原罪之衣的回話,葉青玄自顧自的說道:「對於一件權杖級的神器來說,你也不會在乎凡人身上的普通衣服吧?不論是布的、鐵的、絲綢的,你都不會覺得他們身上會有你想要圖謀的東西在,對不對?」

  「……」

  原罪之衣困惑起來:「你究竟想問什麼?」

  「我的意思是……」葉青玄組織著混亂的思維,努力地編制話語:「如果有一天,你費盡心機,混入一堆普通的衣服裡,成為它們的一員的話……究竟是為了什麼?」

  原罪之衣不假思索:「如果是主人的命令……」

  「如果你沒有主人呢?」葉青玄打斷了他的話。

  「……」

  原罪之衣陷入迷惑,根本理解不到葉青玄口中的沒有主人是什麼樣的意思,也設想不到那樣的狀況和存在。

  對它來說,沒有這樣的可能。

  可葉青玄卻陷入混亂和激動之中,順著千頭萬緒的線索,口中呆滯地呢喃:「像你這樣的神器,對任何衣服都不會有需求。

  你根本不會羨慕那些編制了青金絲的外套,也不在乎那些裝甲,甚至貼身的褲衩……你和那些衣服根本不是你一個類別裡,你也不需要絞盡腦汁混入其中,除非……除非……」

  他愣住了。

  「除非……」

  原罪之衣看著他發瘋的樣子,皺起眉頭,加強戒備:「你在唧唧歪歪什麼?除非什麼?」

  「除非……哈哈哈……」

  葉青玄忽然間恍然大悟。

  他激動地歡欣鼓舞,如果不是被釘在牆上的話,幾乎就要扭動起來,雙目灼灼,凝視著原罪之衣:

  「——除非,你是為了另一件神器!對不對?」

  「對你這樣的神器來說,也只有另一件神器,才值得你如此大費周章,潛伏在一大堆普通的衣服中,把自己隱藏進塵埃裡……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葉青玄瘋癲地呢喃:「我終於還是猜錯了,這就是人類思維的侷限性……盧多維克那個傢伙就算是做了教皇,對百目者來說又有什麼意義?

  我以為他想要掌握神聖之釜,但我猜錯了,神聖之釜如今只不過一個人類改變大源的紀念品而已。

  他想要的,應該是神聖之釜背後所代表的東西!」

  「……」

  原罪之衣的表情陰沉起來:「葉青玄,你究竟在說什麼鬼東西?」

  「我是在說盧多維克,不,原暗教皇的本體——百目者大人費盡心機做出這一切的目的。」

  葉青玄恍然地呢喃:

  「祂想要從神聖之釜入手,沿著樂師七系的樂理規則,掌握人類寫入大源中的一切。

  他要繞過『寂靜之月』的箝制,與祂的對立面,於那虛無縹緲、無知無覺,徹底的融為一體!

  ——祂成為大源真正的掌控者,這個世界上獨一且無二的神明!」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3 12:25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28
第四百九十九章復活

  黑暗的殿堂中,黯淡的火光照亮了聖徒雕像的殘破面孔,遍佈苔蘚和裂隙的雕像從牆壁上延伸而出,手持著火把,凝望著黑暗的深處。

  絲絲縷縷的慘綠色氣息在這龐大的殿堂中氤氳著,宛如活蛇一般地竄動著。在淒厲的旋律裡,那慘綠的霧氣不斷地膨脹、收縮著,每一次收縮,黑暗中便發出了尖銳的慘叫。

  那幾個呻吟的聲音在霧氣的深處痛苦掙扎著,嘶啞地咒罵。

  「盧多維克,你如何膽敢竊據教皇之位!」

  「黑樂師……你身為樞機主教,與黑樂師勾結,盧多維克,神怒之!神怒之!神的怒火早晚會將你化為灰燼!」

  「盧多維克大人,我願意投降,願意向您效……」

  那個哀求的聲音還沒說完,便發出一聲慘叫,毒霧中傳來清脆的骨骼碎裂聲,緊接著,一個嘶啞的聲音響起:

  「你可以殺了我們,盧多維克,但薩羅滿聖殿絕不會容忍你這樣的罪人褻瀆!聖城千年的榮耀,絕不會毀在你的手中,絕不會!!!」

  話音一落,毒霧裡便傳來了一聲悶響,燃燒生命的神聖光芒亮起,旋即被無處不在的黑暗撲滅。

  霧氣和黑暗裡,傳來源源不斷地咀嚼聲,血水飛濺,落在聖徒的雕像上,染紅了它們木訥的面孔。

  直到最後,一片寂靜中,再無聲息。

  彷彿有風來。

  那慘綠的霧氣蠕動著,匯聚在一起,化作細細地一線螢光,重新回到了一座頭骨酒杯之中。

  酒杯被一名枯槁的老樂師捧起,陰森一笑,回頭看向身後。

  「礙事兒的解決了,大人。」

  於是,黑暗中,腳步聲響起,一行人走進火光之下。

  那些身披神聖教袍的神甫們佇立在火光下,臉上卻帶著猙獰陰森的鳥嘴面具。

  直到確定空氣中再無毒物殘留之後,為首的老人才摘下面具,露出盧多維克的面孔。

  他佇立在那幾具殘缺的屍體前面,面無表情地看了它們一眼。

  「這種分不清時局的蠢貨,為什麼走到哪裡都這麼多?」

  無人回答。

  手握著教宗權杖,盧多維克走向了地底大殿的最深處,那一扇青銅門扉,凝望著上面的猙獰浮雕。

  在那龐大到令人瞠目結舌的大門之上,是三個青銅澆鑄的醜陋人像,頭戴枷鎖的罪人們凝望著腳下的門扉,痛苦掙扎,不願意接近。

  而就在門扉之上,無數陰森而華麗的浮雕中,數百個常人大小的銅像浮雕在門扉上演繹著地獄的痛苦,代表著救贖的天國之光照耀著他們,令他們渴望地抬頭,凝望著門扉中央那被天使們環繞、侍奉著的光芒之人。

  這是地獄與救贖的門扉。

  盧多維克伸手,撫摸著那青銅之門上的痛苦面孔,便露出憐憫地微笑。

  這便是只有歷代教皇才能夠踏入的禁地,封存著神聖之釜的隱秘聖所,唯有赤之王才能夠得知、踏入、掌握的神聖殿堂。

  ——薩羅滿聖殿。

  「尼伯龍根。」

  盧多維克開口,於是,陰暗的頂穹上便有平靜的聲音響起:「聖座,有何吩咐?」

  「沒有什麼吩咐,只是想要感謝你而已。」

  盧多維克凝視著面前的三寸虛空,淡淡地說道:「薩羅滿聖殿隱藏在聖城的最深處,如果沒有你的指引,恐怕我現在還找不到通過『米諾陶思之路』的方法。」

  「為教皇引路,這是我的應盡之責。」

  「你認可我是教皇?」盧多維克的眉頭微翹:「真是有趣,那麼多人類認為我得位不正,可一個天災卻願意承認我教皇之位。」

  「對我而言,教皇就只是教皇而已。」

  尼伯龍根回答:「我跟人類達成的契約是記錄他們存留的故事。

  在故事之中,『聖座』這個角色和其他人並無什麼差別,既然您是由西斯廷會議選拔而出,那麼,您就是『教皇』。

  飲下神聖之血之後,您便是新的赤之王。」

  「你不為自己選擇立場嗎?」盧多維克嘲弄地笑了:「堂堂天災,竟然像是牆頭草一樣。」

  「記錄者不能存在立場,否則記述便會有失偏頗。」

  尼伯龍根說:「『三賢人』與人類同存,但各有自我的本質和道路。我不是指導者,也並非引領者,只不過是『見證者』而已。

  見證事象、記錄事象,存留事象,這是我的責任。我不阻攔別人來閱讀這些故事,也不會去嘗試改變它。

  如果您覺得我包藏禍心,大可不必相信我。」

  尼伯龍根的話語簡單又直白,卻令盧多維克笑了:「尼伯龍根,你真覺得自己無所不知嗎?」

  「現在還不能。」

  尼伯龍根回答:「只要不斷的見證,不斷的記錄,不斷地觀察,總有一天,我會的。」

  「那就祝你早日完成這個不存在可能的夢想吧。」

  盧多維克揮手,令他的聲音散去。

  大殿重歸寂靜。

  「終於……要開始了啊。」

  盧多維克凝視著面前的大門,輕聲呢喃。

  黯淡的光芒下,所有從者恭謹地後退,拜伏在地,唯有盧多維克一人上前,舉起了手中的教宗權杖,肅聲吟誦出開啟門扉的秘語。

  「——凡有血氣的就必一同死亡,凡人必仍歸塵土。」

  崩!

  教宗權杖嵌入了地上的嵌孔中,令龐大的廣場為之震顫。鋼鐵摩擦的聲音中,在地上,無數同心嵌套黃銅之環旋轉,機樞展開,露出廣場之下密密麻麻的齒輪,那些齒輪彼此沿著軌道巡行,碰撞,迸發出火星,又彼此摩擦,扭轉,迸發出宏偉而龐大的力量。

  那種可怕的力量從銅和鐵中迸發,卻超越了物質,彷彿凌駕於生與死之上,超越了常人的想像。它在黑暗中運行,點燃了火焰,融化了鐵石,迸發出宛如龍吟的巨響。

  暴風從黑暗中席捲而來。

  地獄之門轟然洞開。

  -

  -

  葉青玄從痛苦中醒來,抬起頭,看向雙手。

  雙手依舊被釘在鐵壁之上,銀釘遍佈血跡。有的時候生命力太強也不是好事,血肉已經彌合了,就彷彿是生長在了銀釘之上,稍微一動,便疼得鑽心刺骨。

  黑暗中,有腳步聲傳來。

  「你恢復得比預想的要快啊。」

  原罪之衣撇了一眼牢籠之外的塞繆爾,黯淡的光芒中,塞繆爾披著赤紅的外袍,看不清下面的軀體,可裸露在外的頭顱卻是破碎又殘缺的,左半邊頭顱已經消失無蹤,殘留的面孔上寫滿了憎恨和癲狂。

  「打開籠子吧。」塞繆爾沙啞地說:「剛剛收到了盧多維克大人的消息……一切順利,現在已經不需要他了。」

  「那就交給你了。」

  原罪之衣最後看了葉青玄一眼:「儘量留下大腦吧,保存他的意識……把他當成禮物,我的主人會承你的情。」

  「不。」

  塞繆爾罔顧了一位黑暗眾卿的友誼,咬著牙,發出森冷的聲音:

  「——我要將他碎屍萬段!」

  原罪之衣一愣,正想要說什麼,卻傳來了『卡啪』一聲脆響。

  宛如瓜熟蒂落。

  葉青玄的頭顱從肩膀上脫離,滾在了地上。

  至死,臉上都帶著不可置信的神情。

  -

  -

  漫長的黑暗之路中,盧多維克沉默的前行。

  在聖城的最核心,教皇宮之下,薩羅滿聖殿隱藏在以太界的碎片中,被重重設施拱衛。

  哪怕打開了地獄之門,可門後依舊有數不清的結界和歧路在保衛著它的存在。

  正是因為明白其重要性,人類才如此工於心計地想要守衛它的存在,乃至用盡了一切能夠想到的辦法,埋下了能夠製造出的一切陷阱,藏起了所有有可能被發現的痕跡……

  縱使神祇降臨,亦會短暫地迷失在這一片無盡的黑暗中。

  可教宗權杖卻煥發著隱約的光芒,照亮了前行的道路,引導著盧多維克筆直地向前,不顧周圍的幻象和流光,推開了一重重大門。

  一路上無數精心設計的陷阱都沉寂在那光芒之中,縱使如此,那洩露出的鳳毛麟角也足以令人心神顫慄。

  宛如在萬丈懸崖之上的鋼索上巡行。

  直至最後,盧多維克已經降落在了以太界的最深處,從內側走進了那一座神聖之城裡。

  在無數群星的拱衛之下,宛如天國一般的光明和輝煌中,最後的大門,也在他的面前無聲地開啟,展露出深藏在其中的龐大空間。

  在那一片光芒無法照亮的昏暗中,聳立著一座古老的祭壇。

  彷彿石質的大釜屹立在祭壇上,承接著一縷飄渺的光芒,醞釀出了晶瑩剔透的聖血。

  凝望著那石釜,哪怕深沉如盧多維克,眼神中也亮起了碧綠的火光:

  「神聖之釜……」

  可就在那一瞬間,他臉上的笑容便消散了。

  因為祭壇之後,有沙啞地咳嗽聲響起。

  像是經年的肺病發了,那個聲音咳嗽地撕心裂肺,痛苦非常。直到最後,才勉強地止住,取出一塊手帕擦拭著嘴角的口水。

  「不好意思,最近身體不太好。」

  那佝僂的老人扶著祭壇的邊緣,緩緩從後面走出,看著盧多維克時,神情就變得分外無奈:

  「而且後背有點疼啊,尤其是……這裡。」

  他指了指自己的後心——那個本應該被一把匕首貫穿的部位——哪怕現在那裡依舊完好無缺。

  在那一縷飄渺而神聖的光芒照耀中,老人抬起了面孔,露出了那張熟悉的面孔,令盧多維克的表情越發的難看。

  他早已經應該死了。

  遺體在眾多的主教的見證之下,被火焰燒成了灰燼,葬入地宮之中,與歷代教皇一起。

  可現在,本應該早就死去的前任教皇卻站在神聖之釜的前方,端詳著或許是殺死自己的幕後黑手之一,卻露出笑容。

  那笑容帶著愉快和嘲弄,卻令人覺得分外見鬼。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前任赤之王,最著名的便是鐵面和冷漠——那個人,是絕對不會笑的!

  「我還活著,你是不是很疑惑?」

  前任的教皇一屁股坐在祭壇的台階上,笑著,展開了雙手,神秘地說道:「如你所見,就像是聖典上說的那樣……」

  「——我復活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3 12:27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28
第五百章亙古黑暗

  「——我復活了!」

  面對前任教皇死後復生的神蹟,和慷慨激昂的宣告,盧多維克面無表情,冷淡地看著他的笑容。

  復活?

  無稽之談。

  身為樞機主教會的成員,掌握了眾多機密的聖座一心修士會的會長,他比誰都清楚,聖典中所說的復活只不過是無稽之談。

  倘若能夠復活,何必代代遴選赤之王?乾脆讓最古老的赤之王殿下永遠地統治這個世界不就好了?

  倘若只是讓一個死掉的人重新站在別人的眼前,盧多維克知道無數的辦法。

  變化學派的『人體煉成』,將鐵、鈣、鈉、鉀……等等一系列元素投入水中,置換成一具完好的人體軀殼。

  聖詠學派的血肉增殖,可以採集人的一小塊碎肉,然後培養完整。

  更不用說幻術學派的幻想具現化、召喚學派使用獸性模擬人性,憑空製造出人形的妖魔……

  但這都遠遠談不上復活。

  或者說,無法達到最完美的復活……

  那麼眼前,便只剩下唯一的可能。

  「原來如此,死得是替身嗎?」

  盧多維克緩緩頷首:「從這一點上來說,失算了。」

  可面前,蒼老的看守者卻緩緩地搖頭:「如果要說教皇的話,替身應該是我才對啊。或者,我們用更準確一點的詞彙來講,就叫做……前身吧。

  我是教皇的前身,可我不是教皇,你也一樣……」

  盧多維克冷笑:「想要奪回教皇的位置,就不要在那裡裝神弄鬼了——這麼多年的老朋友了,或許,我應該試試你的本領,來領教一下赤之王的厲害。」

  面對盧多維克身上散發的刺骨殺意,看守者忍不住嘆息:

  「不用啦,我又不是赤之王,幹嘛跟百目者的人間化身動手?你行行好,不要殺我,行不行?

  我不會跟你搶的。」

  他毫無尊嚴地開口請求,眼睛瞪大以示誠意:「你看,你通過了西斯廷會議的選拔,你當眾戴上了冠冕,手握教宗權杖。

  現在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教皇了,不是嗎?」

  他停頓了一下,意味深長地呢喃:「雖然所謂的教皇不過是一件新衣。而你,還差最後的一道工序……」

  話音未落,大殿中的地面,轟然震顫。

  一道道縫隙從鋼鐵大地上浮現,然後迅速地拓展,增值,到最後,在下方的機械運轉之中,分崩離析。

  無數鋼鐵碰撞,鐵錘敲打的轟鳴之中,熾熱的熔岩之光從鋼鐵地板之下浮現。在那滾燙的熔岩之中,無數機關汲取著熔岩的熱量運轉,迸發出宏大的力量。

  鐵錘敲打、車床運行,在熔岩之中,那龐大的絞盤緩緩旋轉,牽扯著醞釀在火焰中的鐵棺緩緩的升起。

  那汲取著高熱的鐵棺已經變成了灼紅色,落在上了地上,卻沒有散發出任何熱風,所有的熱量,都被鐵棺之內的東西貪婪地汲取。

  在神聖之釜中,那一捧晶瑩的血,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

  隨著鐵棺分崩離析,沸騰的聲音響起。

  在鐵棺之中,一座巨大的培養皿裡,漂浮著一具鋼鐵骨架。

  在低沉的轟鳴中,神聖之血注入了其中,幻化成無數赤色的結晶附著在了骨架之上,將鋼鐵骨架鍍上了一層赤紅。

  很快,赤色的結晶就變成了一層纖薄的筋膜和血肉。

  刺目的電光和轟鳴裡,無數血色的結晶從鐵骨上增殖開來,它們時而顯露出如鐵的顏色,時而變成了慘綠或者純白,到最後,卻漸漸地固定下來,變成了宛如血肉一般的材質。

  哪怕和血肉完全不同。

  一具嶄新的身體從其中緩緩地浮現,不多不少,不弱不強,宛如一個普通人的體魄。先是肌肉和筋膜、緊接著是內臟和器官、到最後是皮膚與毛髮。

  隨著培養皿的破裂,黏稠的液體飛濺,那個依託著鐵骨而幻化為人的東西終於睜開了眼睛,伸手,拔出了後腦上的管子。

  那一根細長而尖銳的管子刺入了他的頭顱之上,落在地上,上面還帶著一縷劈啪作響的電光。

  緊接著,那軀殼的空洞的眼神中,便亮起了人類的神采。

  只是那面孔……赫然是盧多維克的樣子!

  祭壇的守護者磕著堅果,淡然問道:「新的衣服換好了?」

  新生的『盧多維克』頷首,看著自己的雙掌:

  「比原來,輕鬆,了許多……」

  剛開始說話時,他的聲音有些僵硬,可很快,就變得流暢起來。從沙啞古怪的電流聲變成了與盧多維克無二的低沉有力。

  他看了一眼守護者,淡然說道:「你的身體模板,太差。」

  「你不至於當著我的面這麼講吧?」

  看守者無奈嘆息,「雖然說,衣不如新,但舊衣服雖然不好看,但畢竟有情分在啊。我讓你披著我的皮在外面混了這麼多年,一句謝謝都不說,還嫌我的老胳膊老腿兒沒人家的好用!你有沒有良心啊?」

  「……」

  『盧多維克』沉默。

  看守者搖頭,嘆息:「新的人格還沒有載入完成嗎?連玩笑都不會開啊。」

  新生的盧多維克並沒有理會他,而是凝視著那面色陰沉、手握著教宗權杖的『本體』,伸手:

  「現在,你可以將屬於我的權杖,還給我了。」

  「原來如此,」

  盧多維克冷眼看著面前的鬼東西,神情瞭然瞭然:「……是死物吧?

  你並不是人,甚至連活著的東西都算不上,只不過是看起來和人一摸一樣而已。歷代的教皇,竟然是這種傀儡玩意?」

  他嘲弄地凝視著看守者,大笑:「歷代的西斯廷會議,竟然是給這個鬼東西尋找一件新的衣服?你們引以為傲的自我意志呢?體現在這個死物傀儡之上嗎?」

  「死物?看來是沒有認出我嗎?」

  那被稱為鬼東西的人開口,發出似曾相識的聲音,可那聲音這一次聽起來,卻像是數十個聲音重疊在一起:

  「令人失望啊,盧多維克,剛剛你不是還嘲笑我是不為自己選擇立場的『牆頭草』嗎?」

  那一瞬間,盧多維克愣住了,勃然色變。

  「……尼伯龍根?」

  「不。」

  看守者漠然地搖頭:

  「這是『赤之王』。」

  在祭壇上,飄渺的光芒驟然膨脹、亮起,照亮了昏暗的殿堂,也照亮了祭壇之後的牆壁。

  平平無奇的牆壁上,鑲嵌著十六個裝滿黏稠液體的水晶盒。

  那些盒子裡,泛著古怪色澤的液體中,浸泡著一枚又一枚的大腦,總數為十六。

  那些被從頭顱中取出的大腦浸泡在那液體中,依舊還在運轉著,雖然有的經歷了漫長的時光之後,已經萎縮、乾癟,可是看上去卻依舊鮮活。

  一絲一縷的菌株纏繞在那些大腦之上,根植在他們的意識之中,看上去就像是生長在大腦之上的野草。

  它們從水晶匣中延伸而出,彼此糾纏在一起,最後沒入了龐大的煉金矩陣之中。順著煉金矩陣,沒入了地宮的最深層,連接著無數的大腦。

  每隔一月,都有一批死者的大腦被取出,接入了這個龐大的網路,成為它的一份子……那些死去的人,在這個『死者的國度』中,得以重生!

  「看到了嗎?這就是真正的尼伯龍根。」

  守護者撫摸著那些匣子,輕聲呢喃:

  「——聖城之下的死者之國!」

  「……你們……」

  盧多維克的面色鐵青,咬牙:「你們將自己,奉獻給了尼伯龍根?」

  「只不過是同存而已。」

  那個與盧多維克一摸一樣地傀儡開口,凝視著那些宛如蛛絲的細弱菌株,「在三賢人之中,尼伯龍根的本體只不過是這種菌株一般的寄生物而已——它的意識太過微弱了,以至於無法獨自存在,必須有人類的幫助才能夠繼續存活下去。

  於是,初代的赤之王於它簽訂了契約,從他開始,將自己化為了它的一部分……」

  從那之後,歷代教皇都如同赤之王一般,將自己的大腦融入了其中。

  尼伯龍根的菌株寄生在那些大腦中,維持著他們的意識,也將他們的思想串聯在了一起。

  以這種詭異的共同體一般的形勢,人類得以傳承那些從古老的黑暗時代中的來的可怕秘密,與天災相抗衡。

  時到如今,在歷代教皇的努力之下,尼伯龍根的意識已經變成了人類無法比擬的龐然大物,成為了聖城與人類世界的根基。

  被西斯廷會議所選中的樞機主教繼任教皇之位,來到這裡,走進這個聖城最大的秘密之中,擔任它的『守衛者』,從此便再不能離去。

  直到在新的繼任者出現之後,舊的看守者才能追隨前任的腳步,將自己融入這死者之國之中,與過去的教皇們共聚。

  一直以來,人們所看到的,只不過是它的表層意識——由『天災●尼伯龍根』其本身所統和的人工智慧——它支撐起了教團的龐大內務,構建起了以『青金』為本位平衡的金融體系,令金錢宛如鮮血一般順暢地運行在諸國和聖城之間。

  『燈塔』是它的眼睛,幫助它無時不刻地監控著世界上的一切動盪,而那無數大腦所組成的巨大智慧,則輔助著樞機主教團,以教團為載體,維護著人類世界的穩定和平衡。

  就像是它對盧多維克說的那樣,天災尼伯龍根記錄著一切,見證著一切,但這只不過是『尼伯龍根』為這個『群體』所帶來的目的之一。

  而它的真正核心意識的主導者,便是那水晶匣中昔日十六位教皇的大腦……

  就這樣,以尼伯龍根為中介,死者與生者、亡者和聖者、人類和天災融為了一體。

  在那祭壇之前,傀儡、不,應該說是『教皇』,他展開雙手,以歷代教皇的語調和面目,向著盧多維克宣告:

  「你此時所見的,便是從古至今,一共十六代教皇的意識統和體,真正的……『赤之王』!」

  在教皇身旁,看守者無奈地嘆息,看了一眼盧多維克:「拜你所賜,我原本應該是第十七個的……看來又要再等三十年了啦。」

  「……」

  盧多維克沉默。

  死一般地寂靜中,他漠然地凝視著面前的教皇和守護者,眼神卻依舊傲慢而不屑,只是冷笑:

  「人類的把戲,永遠讓我驚奇。」

  「何必到現在還端著呢?」

  看守者瞧著他的樣子,忍不住搖頭:「被翻盤了之後,好歹要叫兩聲『這不可能』才算回事兒嘛!」

  「翻盤?」

  盧多維克冷笑,拋下的手中的教宗權杖:「不,你們搞錯了一件事,那便是……從我走進這裡開始,你們就已經輸了!」

  轟!

  巨響從他的軀殼中醞釀。

  一道淒厲的裂隙從他的身體之上延伸看來,橫跨面目,細密的裂紋延伸向四周,剝落的碎片從軀殼上落下。

  此時此刻,他已經再不想是尋常的人類,而是異化成了非人,看上去,更像是一個瀕臨破碎的瓷器一般。

  可在裂口之下,卻沒有鮮血,而是一片黑暗,看不見底的黑暗。

  宛如通向深淵。

  漆黑的火焰從裂縫中延伸而出,燒去了他的蒼老面孔和衣袍,顯露出他的本相。

  頭戴三層寶冠,冠上鑲嵌著深紫色的寶石,折射著深淵的光輝。

  手持六節權杖,那權杖宛如白骨雕琢,在杖首,骨質聖徽被鮮血染成了赤紅。

  身披漆黑教袍,教袍以白銀紋飾,描繪著陰暗恐怖的地獄。

  血肉焚燒殆盡之後,軀殼便露出了以青金、瑪瑙、琥珀所裝飾的骸骨,在珠寶的裝飾之下,那骸骨也變得莊嚴肅穆。

  在面目上,盧多維克的面容已經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模糊的黑霧,擴散出陰暗卻又神聖的旋律。

  那看上去依舊是教皇,可是從沒有教皇會有如此陰森詭異的氣息。

  此時此刻,他已經捨棄了『盧多維克』的偽裝,蛻變成了真正的自己。

  真正的『原暗教皇』!

  現在的薩羅滿聖殿,已經被深淵的氣息所吞沒。

  「等等?這是竊取不成,想要硬來了嗎?」

  看守者錯愕地擦著額頭上的冷汗,看了一眼前方的教皇:「嘴炮我放完了,剩下的事情交給你啦。給我頂住!」

  說罷,他一個嫻熟地就地翻滾,毫不顧風度地抓起了地上的教宗權杖,然後隨著尼伯龍根一同落入了下方的裂口中,消失不見。

  「那麼,便於此宣告吧!」

  原暗教皇的聲音響起,從天地之間。

  那肅冷而莊嚴的沙啞聲音,向著四面八方擴散,覆蓋了整個聖城,卻依舊沒有停止,而是席捲向四面八荒。

  從北方的永凍荒土,到西方的無盡海洋,從南方的燃燒沙漠,到東方的十萬大山。甚至在黑暗世界,在以太秘境之中……

  此時此刻,阿斯加德、安格魯、勃艮第、高加索聯邦乃至震旦帝國,所有的人類,不論是否是清醒還是睡眠,是老人還是小孩兒,是男人亦或是女人。

  所有的人類,所有的妖魔,都傾聽到來自原暗教皇的聲音。

  緊接著,以太界的最深處,那沉寂的深淵,驟然井噴出了無盡的黑暗。浩蕩而淒厲的鐘聲從深淵之中響起。

  於是,所有的樂師都勃然色變。

  他們都感覺到了……

  整個以太之海,在沸騰!

  有生之年來,從未有過如此壯烈而恐怖的情景產生,在虛無的以太之海中,無數波瀾平地而起,萬丈海潮席捲向四方。

  從以太界的最深處掀起的暴風衝入了海洋裡,捲起了無數的漩渦和龍卷,令所有的樂師都暫時喪失了施展樂章的能力。

  可更可怕的,是隨著那鐘聲的呼喚,從四野八荒之中所升起的恐怖以太波動。

  那是天災!

  此時此刻,中央聖殿中已經被警報聲充滿,前所未有的高亢警報從每一個人的耳邊響起。

  白銀之潮、聖白風暴、毀滅火雨、亞巴頓蝗災……八大現象輪番出現。

  那一瞬間,銀色的以太之海被染成了血紅,無盡的波濤盡數化作了血潮,昭示著毀滅的到來。

  緊接著,在那一片黯淡的星雲之中,驟然有數十輪暴虐的烈日出現——那是天災所掀起的恐怖浪潮。

  它們復甦了,它們降臨了。

  在這一刻,諸國所有觀測機構的負責人都有一種歇斯底裡、拔劍自刎的衝動。

  就在那毀滅之鐘的可怕巨響裡,黑暗世界的禁區裡,那些沉睡了不知多少年的天災們同時甦醒了。

  然後,遵循著鐘聲的引導,向著人類的世界進發而來。

  『混沌之獸』、『巴哈姆特』、『鷹翼母』、『蛛之子』、『賽特斯』、『無目之蛇』……

  僅僅是在觀測之中,短短的幾秒內,就已經有十數個被列入重大威脅名單的可怕天災復甦了。

  就連黑暗地母的蹤跡都再一次顯現。

  在深淵之中,黑暗眾卿們將幽暗的視線投向了物質界,凝視著這一座鋼鐵之城。

  可最令人恐懼的,卻是深淵的最深處,那一片狂暴的黑暗裡,那龐大到人類難以想像的恐怖身影睜開了眼睛……

  一雙、兩雙、三雙……乃至最後,宛如漫天群星一般的眼瞳在黑暗中閃耀。那是百目者的本體,深淵的本質!

  現在,深淵在凝視著你。

  「汝等的黃金時代,即將落幕了——」

  憑藉著原暗教皇的化身,祂的沙啞聲音在每一個人的耳邊響起,令人心神動盪,令人神智發狂。隨著那鐘聲,彷彿要將一切都吞入這不見底的深淵裡。

  「——從此之後,自有亙古黑暗降臨!」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3 12:33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30
第五百零一章你這是要搞事兒啊!

  「這算是人類世界和黑暗世界的宣戰嗎?」

  葉青玄傾聽著那鐘聲,不由自主地坐在塗滿血的台階上,從口袋裡摸出被血浸濕了的菸捲,點燃,幽幽長嘆:

  「百目者,你這是要搞事兒啊,我跟你講……」

  -

  -

  半個小時之前,葉青玄的腦袋從肩膀上剛剛掉下來,落在地上,回聲清脆。

  不顧皺眉的原罪之衣,塞繆爾撲了上去,大口瞬息著他的鮮血,哪怕那鮮血灼燒得他渾身嗤嗤作響。

  昔日的大師今日儼然成為了獸類一般的鬼東西,轉瞬間便將葉青玄的屍體四分五裂。

  原罪之衣阻之不及,愣在原地,回過神來之後,只看到地上那半具殘屍,還有撲在屍體上大口咀嚼饕餮的塞繆爾。

  不知為何,原罪之衣卻忍不住想要嘆息。

  「可惜了……」

  他看著那一隻還釘在牆壁上的斷手,心中卻想起了帕格尼尼的感慨。

  「不論葉青玄的立場和性格,哪怕這樣的人站在敵對的一方,也是令人賞心悅目的天才。能夠於他為敵,著實令人心神暢快。」

  深淵之中,帕格尼尼吩咐:「此去聖城,如果有機會的話,不妨拿下他。想必經過轉化之後,不需要幾十年,他便可以與我比肩。」

  可如今,葉青玄竟然就死在自己的面前。

  他是帕格尼尼親手製作的神器,其中包含著他的竄變樂理和人格碎片,自然也帶著帕格尼尼的性格痕跡。

  一方面惱怒塞繆爾竟然不給自己面子,另一方面,心中卻隱約有些惆悵:葉氏一族,果真風華絕代。如今葉蘭舟以死,葉青玄再去,《月光之章》恐怕便成為絕唱了吧?

  可就在感懷之中,他的視線卻被斷手上的鮮血吸引。

  那釘在牆壁上的斷手微微抽搐著,掌心的裂口中,猩紅的鮮血從創口中侵染而出,順著掌紋蜿蜒向下,有一種詭異的美感。

  宛如一朵盛開的猩紅之花。

  忽然之間,他卻有些恍惚,終於察覺到了不對。

  可是已經晚了。

  不知何時,手腳已經不聽使喚了。體內的樂理運轉遲鈍,幾乎令他有一種自己生鏽了的錯覺。

  意識彷彿被凍結了,反應艱難,一片空白。

  這是心像樂章?

  自己被植入了暗示?

  什麼時候?在哪裡?

  在他的眼中,那從斷手中侵染出的鮮血在牆壁上開出了鮮紅的花,那宛如薔薇的花朵轉瞬間開放,向四周蔓延,甚至將它都吞沒了。

  「睡吧,睡吧。」

  耳邊傳來了葉青玄的低沉呢喃:「世間苦難,你活了這麼多年,連一件喜歡你的女裝都沒有,這麼失敗,何不長眠?等你睡著了,我一定給你買幾件美女身上的原味燒給你,好不好呀?唔,只是不知道你是喜歡絲襪還是內衣……」

  放屁!

  原罪之衣的眼珠子都被氣紅了。

  當下不顧一切地運轉體內樂理,爆發所有的力量,在驟然崩裂的淒厲旋律中,他的身軀劇震,抖落偽裝,顯露本相,不顧本源的損傷,強行驅散了施加在身上的心像樂章。

  轟!

  竄變樂理從他的軀殼中延伸而出,狂亂地侵蝕著物質界,令周圍的幻術也為之破碎,終於顯露出了本來面目。

  哪怕只是短暫的一瞬間。

  原本撲在地上大口吞吃屍體的塞繆爾消失了。

  此時此刻,他異化了自己的肉身,化作了一道黏稠的血水,將他吞沒在其中。

  不顧原罪之衣的兇猛反撲,塞繆爾催發了權杖,演奏宿命之章,將自己的身體化為了一道血水封印,硬是吃下了他所有的攻擊,簡直就像是瘋了一樣。

  「塞繆爾,你在幹什麼!」

  原罪之衣怒吼,可血水之中,塞繆爾的呆滯面容上卻帶著幸福地怪笑:「懲惡揚善,除魔衛道!」

  「今天!」

  有人聲嘶力竭地高喊:「就在今天!」

  不知何時,塞繆爾的那些弟子也都出現在了房間裡,他們帶著和塞繆爾如出一轍的傻笑,將所有的力量都順著『要素之血』送入了自己老師的身體之中。

  此刻的塞繆爾,儼然是以滿門之力囚禁著原罪之衣。

  「你瘋了嗎!塞繆爾!」原罪之衣怒吼:「盧多維克不會繞過你的!」

  「盧多維克?」

  塞繆爾嗤笑:「那棄明投暗的小人,不識天時、鼠目寸光,又能拿我如何?須知我所侍奉的,才是唯一正道!」

  「正道!唯一正道!」

  那些門人弟子們齊聲高呼,為自己的老師揚威,每個人的眼中都煥發著狂熱的神采,彷彿對自己說的話深信不疑。

  原罪之衣如墮冰窟。

  瘋了,這群傢伙都瘋了……

  不,比這更糟糕——這群傢伙的人格和意識,都已經被人改寫了!

  「喲,你醒啦?」

  在他的肩膀上,葉青玄探出半張臉來,端詳著他,帶著古怪地笑容:「你的反應比我預想之中要快一些,不愧是原罪之衣。

  你現在是不是很疑惑我什麼時候將這群傢伙洗腦的?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訴你。」

  原罪之衣冷哼,怒視著他:「葉青玄,你要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別著急,我還什麼都沒做呢。」

  葉青玄微微一笑,看向身旁那個籠罩在灰袍中的消瘦身影:「蘿拉,先讓他安靜點,不要大呼小叫的,弄得我心情不好。」

  灰袍之下,那個詭異的女子嘴角勾勒起了一絲冷笑,吹奏著唇邊的骨笛。

  下一瞬間,恐怖的幻術再次席捲而來。

  二十四道樂章形成的恐怖幻術輪迴交替,瞬間將他扯進了幻境的最深處。《晚安》令人神智昏聵、《凍淚》令人墮入悲愴、《春夢》令幻術中浮現了眾多難以拒絕的誘惑、《白頭》令人無力自拔、《烏鴉》帶來了既定的死兆……直到最後,《老樂師》之章將他的樂理徹底打落了一個階級。

  在層層弱化,連消帶打之下,他的力量瞬間從權杖巔峰跌落到了新晉權杖還不如的地步,若不是他生來就是神器,外加帕格尼尼乃是浸淫樂理多年的巨擘,其中法術嚴謹、自成體系的話,他現在已經淪落到連大師都不如的地步了。

  現在原罪之衣只想搞清楚:葉青玄究竟從哪裡找來了這麼一個幻術大師!

  與葉青玄那變換靈活、難以捉摸的風格決然不同,這《樂章》裡帶著一股子令人頭皮發麻的陰氣。

  像是水銀一樣無孔不入,見縫插針。

  倘若幻術被人得知是幻術的話,那麼效果就會大減,自古至今,所有幻術樂師無不工於心計地營造幻境,令人困死其中都不得而知。

  但此刻他所面對的敵人,卻一反常態,幻術在那人的手中,就像是變成了一座泥潭,哪怕對自己的處境心知肚明,可在那殘酷的手腕和控制之下,一切反抗都徒勞無功,只能一點點地看著自己泥足深陷,無法自拔。

  但最可怕的,卻不是這一點。

  而是葉青玄……

  察覺到侵入體內的樂理,原罪之衣只覺得心中湧現出一股前所未見的寒意和危機。

  「葉青玄!!!」

  他咬牙,暴怒地嘶吼。

  這個混蛋,竟然在自己遭受封印、陷入幻術的時候,以樂理入侵自己的身體,想要改寫自己!

  在塞繆爾所化的封印之中,那一團暴怒的黑暗震盪著,不斷地試圖反撲,可是卻被幻術和封印雙重壓制著,不得掙脫。

  而就在它的身後,葉青玄的十指之間,有無數月光念線延伸而出,千絲萬縷地接入到了原罪之衣的樂理之中。

  緊接著,堂而皇之地入侵著帕格尼尼的『竄變樂理』!

  既然要玩,就玩把大的!

  他想要徹底的改寫原罪之衣,將其據為己有!

  -

  早在他從手術台上暴起反撲,將銀製餐刀捅進塞繆爾的腦殼中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已經深陷盧多維克的老巢。

  就算是贏了塞繆爾,後面也不知道還有多少難關等著自己。

  索性他就放棄了這個念頭,而是趁勢破壞掉塞繆爾的大半腦髓,令他神智崩潰、徹底陷入癲狂,然後深深地種入了自己的暗示,在他的意識裡埋下了一個後門。

  緊接著,一番大鬧之後,便任由原罪之衣將自己拿下,重新關押。

  反正也打不過。

  懶得反抗了。

  但是在這之前,他的天梯已經重新接通了聖城之外潛伏地蘿拉,將自己的位置傳遞給了他。

  憑藉著葉青玄的情報和自己的幻術,以及絕類鮮血樂師的妖魔血統,蘿拉偽裝成了塞繆爾的門人弟子滲透了進來。

  在接近了重創的塞繆爾後,她暴起發難,接手了葉青玄未完的洗腦工作,在他最脆弱、最沒有防備心理的時候,一舉擊潰了最後的防線。

  不只是如此,蘿拉的胃口大的嚇人,拿下塞繆爾之後,便挨個兒將他的學生們叫進來,一個個地洗腦,笑納了這一群『孝子賢孫』。

  反正血族樂師也只不過是一群山寨月靈而已,由她這個專業妖魔收拾起來,簡單地像喝水一樣。

  在洗腦之後,蘿拉不僅僅將『要素之血』掌握在了手中,而且還在他們的體內植入了從葉蘭舟手中學來的淨化樂章,只需要心念一動,就可以將他們自內而外的燒成塵埃。

  這女人從小從壞水兒裡泡大,混跡阿瓦隆下城區多年,偏偏生來就是妖魔,三觀歪曲,從來不講人理放在心上。

  要要狠起來,真是狠的令人心裡發毛。

  意識、樂理、身體,三管齊下,她將這群妖魔徹底地變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吃乾抹淨之後,一丁點兒都沒給盧多維克剩下。

  而就在她正準備出手撈人之際,卻從葉青玄那裡聽了他的『偷衣大計』。

  饒是蘿拉這麼多年的黑吃黑經驗,也被葉青玄的作死小衝動給嚇得有些懵。

  想要直接從帕格尼尼手裡把原罪之衣搞到手?

  你怎麼不上天呢!

  你知道什麼叫做『神器』嗎?生來擁有權杖,甚至已經被賦予人格碎片,產生了意志的神器,你說偷就偷?

  真是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

  江湖後浪推前浪,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敢想敢拚,這令『前浪』蘿拉忽然有一種自己老了的感慨。

  而現在,葉青玄已經開始通過念線對原罪之衣發起了總攻!

  而此刻他所使用出不僅僅是領域之道中的『性質干涉』,甚至禁絕學派中他少有涉及的『戒律之道』此刻也展露出了絕強的造詣。

  禁絕學派中,領域之道專攻樂理構架與領域規劃。但戒律之道卻專長與樂理的反制和破壞,絕不是大多數時候只是拿來訂立契約那麼簡單。

  比起原先那種只是初通的水平,此時此刻葉青玄的攻勢之凌厲,手法之純屬,卻令人心驚膽顫。

  面對葉青玄這樣的怪胎。

  哪怕原罪之衣早已經做好了短短數月之後,他的能力再次突飛猛進的準備,可現在看來,豈止是突飛猛進,和往日相比,簡直是天淵之別!

  十個小時之前,他拿下葉青玄可謂輕而易舉,可現在,哪怕在自己的體內,通過竄變樂理進行對拼中,他竟然也被壓制在了下風!

  「這不可能……」

  原罪之衣咬牙,只覺得銘刻進自己核心裡的常識已經快要崩潰了:「短短的十個小時!十個小時!」

  「很簡單啊。」

  葉青玄微笑著,輕聲呢喃:「十個小時前,和你戰鬥的,僅僅是我自己而已……」

  話音剛落,他體內的宿命之章驟然拓展、暴漲。結構之繁複、構造之精巧、理念之大氣,和原本相比,豈止翻了一倍!

  一個、兩個……三個!

  三個出自不同的派系、不同的理念,就連以太波動都決然不同的核心匯聚在宿命之章中,彼此共鳴,迸發出了超越了極限的力量!

  最後的一瞬,原罪之衣之聽見耳邊傳來了漠然的聲音:

  「之衣兄……走好不送!」

  彈指間,竄變樂理被轟然擊潰,緊接著,葉青玄的宿命之章順著念線湧入其中,所過之處,將所侵蝕、改變。

  流出界、形成界、活動界、創造界,節節敗退!

  原罪之衣顫抖著,無聲咆哮。

  恍惚之中,他彷彿再一次回到了鑄就自己的烘爐之中,被那暴虐的無形鐵錘敲打成了粉碎,重新再造……

  理智坍塌,意識崩潰,思維破碎。

  帕格尼尼印刻在最深處的人格碎片被葉青玄徹底抹平,在心像樂章的重塑之下,變成了一片空白。

  勝負已定!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3 12:36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30
第五百零二章你這是自尋……

  半個小時後,葉清玄坐在地下室外的台階上,正對著那一扇緊閉的門扉。

  這裡是斯福爾扎家族的隱秘地宮,守衛森嚴,做工精良,那一扇門自然做工也不一般。厚達兩尺,關開的時候也全無噪音,安靜的像是戳破了一個氣泡一樣。

  隔音效果自然也是一流的好。

  「真冷清啊。」

  葉清玄坐在門外,抽著煙,聽不見門後面究竟有沒有慘叫。

  只有隱約的笛聲在地宮裡迴蕩。

  在蘿拉的笛聲蠱惑中,隱藏在地宮中的守衛者們被攝取了心神,一個個地從房間裡走出,排著隊,走進了房間中去。

  葉清玄不知道房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了,只看到黏稠的鮮血源源不斷地從門的後面滲透出來。

  蜿蜒的血色順著溝渠流進了下水道中去。

  消失不見。

  葉清玄掐滅了菸捲,低頭,看向身上。

  在昏黃的燈光下,葉清玄身上披著一件古怪的長衣。

  銀灰色的長衣不知究竟是何種布料織造而成,同時具有著絲綢和鐵片的質感,隨著葉清玄的心意,不斷地變化外形。

  時而變成一件貼身的軟甲,時而變成安格魯皇家音樂學院的制服,時而變成東方的長袍,甚至可以變成籠罩葉清玄渾身的甲冑,防禦力驚人。

  這就是已經被回爐重造的原罪之衣。

  它本身傳承著帕格尼尼最核心的『竄變』樂理,而且還擁有著『黑暗天幕』的權杖,最擅長的就是樂理擬象和廣域範圍壓制。

  葉清玄嘗試著在它內部複製『任督裝甲』,也毫無問題,甚至『嘆息之劍』的符文也分毫不差,雖然看上去是一件袍子,但實際上防禦力和輔助能力卻堪比福音裝甲。

  對於樂師來說,它帶來的效果甚至比福音裝甲還要誇張。

  雖然洗去帕格尼尼的人格印記,令原罪之衣的品階略微地下跌了一籌。但葉清玄卻深知那位黑暗之卿的厲害,不敢留著這個定時炸彈。一旦入手,便將帕格尼尼留下的所有痕跡全都洗掉,甚至不惜砍掉了很多重要的功效。

  流出、形成、創造、活動……在原罪之衣的內部,煉金四界之中,只剩下了經過葉清玄改編過的『竄變樂理』和他自己的宿命之章。

  現在,就算是帕格尼尼重新降臨也從葉清玄嘴裡拿不走這塊肉了,可以慢慢消化。

  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一件神器給樂師帶來的加持是多麼的驚人。

  石中劍的威力雖然可怕,但畢竟是安格魯的國統,鎮國神器,甚至其中沉睡的意志靈性比原罪之衣還要強,只不過懶得搭理葉清玄而已。

  葉清玄只是持劍者,而不是它所認可的主人。

  在靈性沉睡的前提之下,葉清玄本身發揮的力量有限。境界不足,有這等大殺器在手也是徒勞,只能用來嚇唬人。

  這時候就凸顯出原罪之衣這種輔助型神器的珍貴。

  就像是緘默之眼雖然只是凡品,但售價絕對超過諸多奇珍一般。輔助型煉金物品入手便可以掌握,而且立竿見影。

  可惜的是,葉清玄不是黑樂師,否則的話,只要將原罪之衣融入自己的心音樂章,立刻就能將自己本身的境界拔升到權杖的等級。

  昔日在奧斯維辛,原罪之衣在『滅亡禮讚』中不斷地更換宿主,隨便選擇一個能力不差的黑樂師,就可以能夠發揮出權杖樂師的力量來。

  現在,僅僅憑藉原罪之衣本身的擬型能力,葉清玄模擬出了福音裝甲的外骨骼,補足了自己最大的體力短板。

  姑且不提他的以太感應已經暴漲了數倍、達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僅僅是在重鑄原罪之衣的過程中,葉清玄便觸摸到了自己真正踏入『大師』境界的契機,相信只要過一段時間的沉澱,葉清玄在一個月之內,就可以真正地踏入大師的領域。

  而在不到半個月之前……他才突破到了共鳴階而已!

  如此令人瞠目結舌地躍升速度,縱貫東西方都未曾出現過,倘若洩露出去的話,恐怕不少學派會挖空心思地將葉清玄抓來做切片研究吧?

  想到這裡,葉清玄忍不住嘆了口氣。

  亞伯拉罕在臨走之前的餽贈,實在太豐厚了。

  一生的經驗和心血,所有解譯法上的領悟,還有身為天災樂師的所有樂理,都順著念線灌輸到自己的身上。

  受限於以太封印,亞伯拉罕終生無望大師的境界,可在大師境界之下,日復一日的積累和磨練,造就的是堪稱登峰造極的底蘊。

  厚積薄發。

  這原本是亞伯拉罕期盼了幾十年的契機。

  現在他將這個契機讓給了自己……

  「他‧媽‧的……」

  葉清玄低著頭,罵了一句髒話,強迫自己不再去想。

  現在他的身體中,那龐大到連自己都會嚇到的心音樂章已經即將蛻變,稍加時日,便可以蛻變成真正的宿命之章。

  而且其中聳人聽聞的,具有三個核心。

  結合了葉蘭舟的《月光之章》、傳承自奧斯維辛的《賢者之石》,還有亞伯拉罕的《天災共鳴》之後,心音樂章呈現出三種不同的面貌。

  宛如他的胸腔中有三顆完全不同的心臟一般。

  三位一體。

  三個不同的以太波動彼此共鳴著。

  只要葉清玄將三者徹底地整合為一,化作屬於自己的心音,便可以晉陞大師,甚至一步跨越到大師領域的最高處。

  只差最後的臨門一腳……

  偏偏『這一腳』卻令葉清玄有些頭疼。

  想要真正地達到『三位一體』的境界,必須將三個核心強化到同樣的程度才行。

  和結合了天梯的月光之章、結合了小源的《賢者之石》比起來,《天災共鳴》的部分卻顯示出了殘缺的感覺。

  這不是亞伯拉罕的疏漏,而是樂章本身的問題。

  《天災共鳴》,顧名思義,要和天災共鳴才行。

  亞伯拉罕因為本身的性格和特質,契合了八大現象之一的『白銀之潮』,因此破壞力和殺傷力才會強大到不可思議。

  但葉清玄卻完全不適合這一條路子。

  雖然和『白銀之潮』共鳴的樂章就藏在他的腦子裡,可他卻不敢亂用,一旦動用的話,就會被天災所同化,變成了無知無識的純粹『現象』。

  一灘活動的水銀?

  算了吧……

  葉清玄可沒有老師那樣的前提條件,東施效顰,只會將自己折騰垮掉。

  那麼,到底和哪一個天災共鳴呢?

  葉清玄一臉懵逼。

  所有天災中,每一個都具有著不同的特點和恐怖之處,但似乎沒有一個適合自己。

  姑且不論其他『雜魚』,只看所有天災的最頂端,三柱神、三賢人、八大現象……

  首先可以將『八大現象』給拋除掉。

  那種純粹的現象類天災雖然破壞力強大,但代價確是喪失心智,得不償失。

  三賢人,東王公多少年不見蹤影,尼伯龍根被教團所封存,葉清玄根本無從下手,而最熟悉的老闆……雖然這麼說很不給面子,但從奧斯維辛回來之後,葉清玄就隱約感覺到老闆現在已經變成了一條廢柴,能不能算天災還是兩說。

  三柱神?

  神聖之釜從來不回應任何人的呼喚,凡人只能通過樂師七系的樂理證明它的存在。而且,被神聖之釜加持的人從來只有三個,那便是青、赤、黃三位樂師之王。

  葉清玄怎麼看怎麼都覺得自己沒有被神聖之釜高看一眼的長處,因此不作他想。

  百目者根本不用提。

  至於寂靜之月……算了吧。

  葉清玄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搖了搖頭,不再考慮。

  這也是一條死路。

  寂靜之月代表的是極端的平衡和懲戒,從某種角度上來講,它比其他兩位更加冷酷和殘忍。

  歷史上無數慘烈的先例給出了證明:膽敢竊取窺探那種樂理的人,全部都被那種力量淨化,連骨灰都剩不下。

  誰都一樣。

  那是玩火自焚蘿拉的先例在前,當年她心懷死志,將自己抵押給了寂靜之月,借用它的一絲力量,忍受了無數煎熬,經過了轉化,得以存活。

  但代價卻是生時飽受煎熬,死後也要化作其樂理的一部分,不得解脫……

  想到這裡,他就覺得頭疼無比。

  就在苦思之際,不知過了多久,門開了。

  在抽取了那麼多鮮血之後,蘿拉的臉上久違地恢復了一絲血色,終於像是活人了一點。塞繆爾和一眾門徒都乖巧無比地肅立跟隨在她身後,宛如最合格的僕從和跟班,明顯人格重塑已經大功告成,從此再無背叛之虞。

  「搞定了?」

  葉清玄起身:「那我們趕快閃,趁著百目者和聖城要正面硬剛,先閃人再說。聖城水深,這一次咱可真是打死不攙和了。」

  眼見向來膽大包天的葉清玄都認慫想要閃人,蘿拉卻沒有感覺到任何欣慰,神情罕見地顯露出一絲猶豫。

  「怎麼了?」

  葉清玄看了過來。

  蘿拉沉默了許久,輕聲嘆息:「葉清玄,我剛剛感覺到了老師的以太波動……他現在應該就在聖城裡。」

  「……」

  葉清玄愣住了。

  蘿拉的老師,自然就是葉清玄的死鬼父親葉蘭舟。

  葉蘭舟?

  生死不知的葉蘭舟。

  下落不明的葉蘭舟。

  神他‧媽‧的葉蘭舟。

  你在開玩笑麼朋友?

  這麼多年的行蹤不明,葉清玄一直當他早已經藏在了什麼鬼都找不到的地方,後來,乾脆就當他死在了某個鬼地方,世界上沒有這個人。

  管他去死。

  葉清玄一直以為自己下定決心之後就很難被改變。可在聽說葉蘭舟還活著的時候……他卻覺得自己開始犯賤。

  ——他想要見他。

  葉清玄想要去見葉蘭舟。

  這樣很好、很合道理,也很應該,但也令他很不爽,不爽到想要發瘋。

  漫長的寂靜之後,他低下頭,輕聲嘆息。

  「你確定?」

  蘿拉頷首。

  「好吧……」

  葉清玄揉了揉臉,深吸了兩口氣,伸手:「把我的以太球給我。」

  接過以太球,他轉身,走向地宮的另一條道路。

  斯福爾扎家族的地宮中,自然有著大型協律儀的存在,作為領域支柱,外接隱秘線路,聯通諸國。

  葉清玄將自己的以太球放進去,向某個不存在與通信協議中的地方呼叫連接。

  短暫的等待之後,通訊被接通了。

  「喂?」

  另一頭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

  「納貝里士,我是葉清玄。」

  「葉清玄?你跑出來了?唔,我看看還是斯福爾扎家的線路……難道是又要塞髒活兒和黑鍋給我?」

  納貝里士的聲音頓時變得像見鬼一樣:「不接!不接!接不起!接不起!而且,你這傢伙在聖城搞了什麼鬼!為什麼百目者都要御駕親徵了?

  我正在搬家呢,別煩我……」

  葉清玄笑了,「你這麼怕它?」

  「你是好漢你不怕!有種你別閃人!隨你怎麼樣吧,只要別攔著我跑路。話不多說,有事兒快講,我要掛了。」

  葉清玄說,「我想入夥。」

  「放屁!」

  納貝里士嗤笑:「聽說連盧多維克親自招攬都被你拒絕了,我可沒本事跟原暗教皇相提並論……」

  「你早知道了?」

  「我為什麼不知道?」納貝里士反問:「我知道的東西不少呢,但沒必要全告訴別人吧?」

  「那就說正事吧。」

  葉清玄直截了當地開口:「把我要的東西給我,事成之後,帕格尼尼的原罪之衣,借你研究一天。」

  緊接著,他說出了一個東西的名字。

  通訊的另一頭,漫長的沉默,隱約傳來了慘叫聲和什麼東西的嘶吼。

  許久,納貝里士乾澀地聲音傳來。

  「葉清玄,我的朋友,如果你要這個東西,我願意無償給你。雖然我知道你是不遜色與我的天才,但我必須要告訴你——這是死路。」

  「死路?」

  葉清玄輕聲笑了:

  「——我最喜歡死路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3 12:4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31
第五百零三章序幕

  從地宮中走出的瞬間,葉清玄幾乎『窒息』。

  在混亂的街道上,到處是人群尖叫的聲音。

  陽光時強時弱,有的時候近在咫尺,一側耀眼熾熱地像是行走在太陽之下,另一側卻冷得讓人骨髓都凍僵了。

  在光芒之下,陰影不正常的舞動著,宛如活物。

  黃昏的天空變得像是一鍋沸騰的鐵水,動盪地潑灑下來。古老的建築上裂紋浮現,大地深處傳來了崩潰的轟鳴。

  現實的色彩在以太浪潮的衝刷之下剝落,褪色,這一座鋼鐵之城正在漸漸地被異化為魔境。

  轟鳴的鐘聲震耳欲聾,層層疊疊地響起,龐大的結界支撐著這一座城市的根基,硬抗著以太之潮的衝刷,不至於在這恐怖的浪潮中分崩離析。

  上千座鐵塔噴薄出熾熱的光芒,撐開了舞動的黑暗,照亮了這個世界。

  在這個一切光芒飛速消逝的黃昏裡,聖城宛如點燃了一樣煥發出萬丈光芒,哪怕被那光芒灼燒至赤紅,遍佈裂隙。

  深淵的力量井噴而出,首當其中,迎接衝擊的便是聖城。

  最先受到影響的,是人類的感官。

  感知較為靈敏的人已經窺探到天幕之上那個漸漸浮現的龐大黑影,在那無數雙冰冷眼瞳的窺視中,意志收到了鞭撻一般的拷問,陷入崩潰的邊緣。

  可遲鈍的人卻渾然不覺,只是看著人群中忽然倒地、口吐鮮血、陷入癲狂的人,便尖叫著逃向四周。

  就像是渾然不知自己身在灼熱鐵屋中的老鼠一樣。

  聖城的慶典剛剛結束,葬禮便匆匆上演。

  此處,已然是戰場的中央。

  焦熱的焚風席捲,昭示著慘烈戰爭的前兆。

  像葉清玄這種底蘊深厚的樂師還好,一路上的混亂轟鳴中,已經有不知道多少樂師在踉蹌奔跑中,驟然倒地,五官滲血,心音潰散,慘死在了當場。

  哪怕是葉清玄此時也感受到了一陣陣地窒息,倘若不是原罪之衣的庇護,肯定也要氣息奄奄,一身的戰鬥力平白折損四成以上。

  現在聖城結界滿負荷運轉,全力維持人類世界的秩序,令此處不至於演化為黑暗世界。

  物質界看似只是混亂,並無其他異狀。

  但是在以太界的最深層中,龐大的深淵已經和神聖之城的碰撞在同一處,迸發出了無盡的動盪和轟鳴。

  神聖之城煥發了無盡光焰。

  深淵震盪著,抖落了一層塵埃——那是妖魔的種子。

  兩個龐然大物之間的爭鬥影響了整個以太界,恐怖的浪潮衝擊之下,哪怕極遙遠處的權杖之光也變成了風中殘燭,搖搖欲墜。

  不知道多少個秘境在衝擊之中分崩離析。

  巨人之間的戰鬥,首先遭殃的便是螞蟻。

  以太界中無數怪奇驚慌失措、四散而逃,趁著下一陣恐怖餘波到來之前,先逃到其他秘境中去。

  以太界中混亂如此,以太之海裡同樣也暗潮洶湧。

  恐怖的震盪透過九層以太之海,傳遞到物質界的時候,便幾乎令最接近的聖城分崩離析。那動亂的樂理和恐怖的變化,對於樂師來說,就彷彿是暴風和海嘯。

  外界的劇烈變化引動了體內的樂理失衡,造成了災難性的後果。

  東方人將這種現象喚作『逆風』。

  根基薄弱、體內樂理構建不合理的樂師幾乎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響,輕鬆點的只是一陣煩悶欲嘔,嚴重點的會嘔血。

  至於那些服食珍貴藥劑進階,體內樂理變化跟不上外界環境,或者早些年深受重傷一直在強行壓制的人,動輒體內以太暴亂,慘烈一些的當場**而死,其他的也都因為血液中的以太密度飆升,影響了心腦系統,陷入休克。

  此刻聖城的以太密度不斷的變化,不知道有多少試圖測量的以太球直接炸裂。就像是被丟進風眼中一般,密度時而變成無害的白區,時而飆升至黑區也難以比擬的可怕程度。

  對於樂師來說,聖城在瞬間變成了黑暗世界中那些恐怖之極的禁地,天災遺蹟一般的地方。

  而對普通人來說,也好不到哪裡去。

  此時此刻,聖城已經變成了煉金術師調和藥劑的大釜,哪怕有結界籠罩,可依舊無時不刻的進行著激烈的反應。

  在部分煉金矩陣富集的地方,以太界甚至和物質界都隱隱重疊,形成了一個個『洩洪口』,混亂的餘波井噴而出。

  無數怪奇和飄渺的虛影穿梭在空中。

  有的是人畜無害的幻想,可有的卻是從深淵中『墜落』的妖魔。

  遭逢它們的瞬間,無從反抗的人類在轉瞬間被抽成一具空殼。

  縱使身著教袍的神甫,此刻也失去了對神的護佑,慘遭屠戮。那些巡行宣講著聖殿的年輕修士們奮力掙扎、逃跑。

  然後被無形之物咬斷了頭顱。

  鮮血噴濺。

  落在了葉清玄的靴子上。

  當葉清玄登上地面時,首先看到的便是如此混亂的場景。

  「救命啊!救命!」

  跌倒在地的年輕神甫尖叫,在混亂中簌簌發抖。

  看到葉清玄,便像是看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哀求祈請:「那位先生,救救我!請救救我!我會報答你!我發誓!」

  葉清玄猶豫了一下,輕聲嘆息:

  「這可真是……糟透了啊。」

  話音剛落,他伸手,虛指向遠處的呼救者。

  一線月光隱隱從指尖延伸而出,瞬間貫穿了那人的眉心。

  宛如一鍋熱水沸騰,眼前的景象驟然扭曲起來,在其中,傳來了數道怪異的慘叫,驟然有淒厲的嘶鳴響起。

  黏稠的血液憑空飛濺。

  隨著週遭的那激烈的樂理動盪,隱匿地妖魔無從躲藏。

  在那年輕神甫的周圍,十幾隻燃燒的妖魔憑空被從空氣中『擠出』,無孔不入的月光之火在它們的身上燃燒著,還未落地,便已經化作了一捧灰燼。

  灰燼融入血泊裡,變做了黑色的淤泥。

  就連那年輕神甫的後腦,也有一隻眼球狀妖魔掉了下來,炸裂成了一團惡臭的漿液。

  月光之劍貫穿頭顱,可那年輕神甫卻安然無恙,呆滯地坐在血泊中,像是沒有反應過來。

  蘿拉看著他那慫包樣子,便忍不住擠兌葉清玄:

  「這種慫包,已經嚇傻啦,救下來有什麼用?」

  聽到蘿拉的聲音,神甫看了過來,視線卻忍不住落在她尖銳的耳朵和唇間微微突出的虎牙上。

  察覺到蘿拉的身份,還有她身後那一群完全不像是好人的僕從,神甫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牙齒打顫:

  「月、月……月……」

  沒有等他把『月靈』這個稱呼說出來,葉清玄的手指已經按在了他的額頭上,凍結意識,抹除了這一段記憶。

  「我還是先躲在地宮裡吧。」

  蘿拉摸了摸自己的尖耳朵,嘆息:「反正你有天梯,我隨時可以支援你。」

  雖然話這麼說,可葉清玄卻感覺到蘿拉平淡的語調裡還藏著其他的東西。

  葉清玄看著她的眼睛,沉默片刻之後,問道:「你這麼做,是不想增加不必要的麻煩,還是……不想見葉蘭舟?」

  蘿拉的眼眸低垂,只是伸手,挽了一下額前的一縷碎髮,輕聲笑了笑:「十幾年前就已經道過別了。這麼多年我一直當他死了,如今再見,也只會覺得尷尬吧?」

  「你確定?」

  「確不確定,就這樣吧。」

  蘿拉不再猶豫,轉過身,帶著僕從走向地宮:「如果老師還活著,請你告訴他:我沒有讓他失望。」

  「我準備打他一頓。」

  葉清玄向著她的背影喊道:「你不去的話,我就算上你的份,打到他哭出來為止。」

  蘿拉愣了一下,回頭,看到他認真的神情,便忍不住笑了。

  就像是忽然之間從囚籠中得以釋放,笑容裡帶著釋然和解脫,如釋重負。

  「那就,拜託你啦。」

  風中傳來了她最後的話語。

  大門關閉了。

  「包在我身上。」

  葉清玄捏了捏拳頭的骨節,自言自語。

  在他的面前,那個失神的修士終於清醒過來,看到面前拯救了自己的葉清玄,忍不住一陣後怕,坐在地上大哭了起來。

  「喂,別哭了。」

  葉清玄沒好氣兒地踹了他一腳,冷聲問道:「名字,年齡,性別,從哪兒來,到哪兒去。」

  「諾、諾拉,二十二……」

  那年輕人結結巴巴地報上自己的名字,然後嘴裡顛三倒四地報上了自己的老家、籍貫、出身、畢業學校,甚至還有實習的部門。

  直到最後,被葉清玄不耐煩地打斷:「你剛剛說,會感謝我的對吧?」

  諾拉愣住了,看到葉清玄凶橫的神情,下意識地點頭。

  「那就帶我去中央聖堂。」

  葉清玄揮手:「別跟我說不認識路。」

  眼見剛出虎穴又入狼窩,諾拉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別去啊,先生!中央聖堂已經失控了!我就是從那裡逃過來的!那裡到處是妖魔!」

  「失控了?」

  葉清玄抬頭,看向天空:「怪不得啊。」

  天空中衰亡的結界宛如破碎的琉璃,艱難地抵禦著萬鈞黑暗,不知何時,情況已經危若累卵。原本它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更別說連聖城內部都出現了『洩洪口』。

  就算再強大的工具,失去了人的控制和操作,都會變得呆板僵硬,面對的是其他敵人尚可自行防禦。

  可面對的是深淵的壓力時,未免開始不夠看。

  此時此刻,整個天空已經失去了色彩,變成了漆黑。一眼望去,只有空洞而死寂的黑暗。

  以太界中的動亂依舊在繼續。

  和神聖之城與百目者相比,葉清玄的存在太過渺小,深陷其中,甚至看不清究竟局勢如何。但毫無疑問,情況已經變得非常糟糕。

  此時此刻,聖城已經處於物質界和以太界的重疊界域中。

  而這個界域中的世界,在漸漸地失去光。

  這樣很不好。

  非常不好。

  「別傻愣著了,走吧。」

  他又踢了諾拉一腳:「時間緊迫,爭分奪秒,沒時間在這裡墨跡。」

  「還去中央聖堂?」

  諾拉欲哭無淚,分外地不情願:「去哪裡幹什麼啊!」

  葉清玄看著他嚇得爬不起來的慫包樣,便忍不住嘆息,然後拽起他的後領,不由分說,走向前方:

  「蠢貨,當然是去讓這個世界變得亮堂一些啊!」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3 12:4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31
第五百零四章聖城劊子手

  越是向著聖城的深處前進,物質界異化的程度便越來越深。而活人的氣息,也越來越少。

  觸目所及,不再像是繁華的社區或者熱鬧喧囂的集市,而是被鍍上了一層詭異的色彩,有的地方鮮血淋漓,有的地方古舊斑駁,有的地方笙歌燕舞,還有的古怪酒館中傳來了醉鬼們的嘈雜歌聲。

  但不論哪一個地方,都不正常的厲害。

  樂師締造傳說,可以再造奇蹟。

  可是沉澱在這裡的『歷史』和『傳說』太多了,那些過去銘刻下的痕跡,此刻在物質規則失控的時候,便再一次浮現,覆蓋了現在,

  甚至不需要樂師的控制。

  那些過去,活過來了。

  現在,整個城市宛如一個龐大的迷宮,一步踏出,便是一個新的世界。

  在悲涼的頌唱中,無數高舉聖徽的修士虛影從虛空中走出,他們扶著鐵棺,肅穆地走向了墓園。

  這是六年前的聖徒舒曼去世,聖者下葬。

  緊接著,在喧囂的歡呼裡,無數頭戴面具、身著綵衣的舞者行走在街道上,有魁梧的壯漢,有妖嬈的舞女,還有赤裸著上身的歌者。他們熱情地拉扯著行人們一起參與到這一場永不停止的遊行中去。

  一百九十年前聖城的『狂歡一日』。

  時而天地動盪,天災之龍的陰影覆蓋了天穹,將毀滅如雨一般播撒而下。

  被三代教皇所封印的末日赤龍。

  ……

  種種過往的傳說再次在這舞台上演繹而出,目眩神迷。

  諾拉戰戰兢兢地走在街道上,硬著頭皮前進,一步一哆嗦,視線不時被身旁的幻象和傳說吸引,不由自主地想要投入其中。

  然後被葉清玄當頭棒喝打醒。

  「第六次了。」

  葉清玄冷淡地提醒:「好好帶路,想要找死的話,等事情結束了我送你一根上好的絞索,保證讓你得償所願。」

  諾拉頓時欲哭無淚。

  他下意識地手握著聖徽,努力平定心神,帶著葉清玄在聖城中大小路徑上前進,走出了一條複雜的軌跡,以躲避著那此起彼伏不斷出現的『傳說』。

  可在前進中,他卻總是忍不住好奇,回過頭,偷看葉清玄的身影。

  「怎麼了?」

  葉清玄皺眉:「我身上有髒東西?」

  「沒!沒有!」諾拉的肩膀哆嗦了一下,連忙收回視線,可實在忍耐不了心中的好奇,忍不住問道:

  「先生,您……究竟是什麼人啊?」

  對於他來說,葉清玄與其說是救命恩人,到不如說是『救命惡人』。

  但不管是恩人還是惡人,畢竟救了自己這麼多次,他心中對葉清玄的身份著實好奇。

  葉清玄看了他一眼,只是淡淡地回答:

  「樂師。」

  「……」

  諾拉頓時無語,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廢話,誰不知道你是樂師啊!

  而且諾拉看得出來,自己這位救命惡人絕對不是一般的樂師,至少一般地樂師不會這麼心大,一臉淡定地往死路上走。

  一路上,他被葉清玄救了不知道多少次,心中漸漸有了安全感,對葉清玄,也漸漸萌發了欽佩。

  看起來這麼年輕,可卻有如此恐怖的才能,恐怕是哪個學派裡避世百年未出的前輩大師吧?

  他強行乾笑了一下:「該不會您跟我一樣,都是最近才來聖城的吧?」

  「為什麼這麼說?」

  葉清玄漫不經心地問,隨意伸手,數十道燃燒地火刑架從天而降,栽進暗巷中,將那些隱藏的妖魔焚燒成了灰燼。

  在那些慘烈的嘶鳴中,諾拉被嚇得臉色慘白,結結巴巴地解釋:「我、我……感覺先生這樣的強者,如果來到聖城久了,一、一定會很出名!」

  「是嗎?」

  葉清玄笑了:「最近有什麼出名的人嗎?說來聽聽吧。」

  聽到他這麼問,諾拉頓時搜腸刮肚地回憶起來,很快,便回答道:「近期的話,正好前幾天岩鐵學院的守密人學派剛剛評定出新一期的『秘銀名單』,先生您沒有看過嗎?」

  「沒有。」

  葉清玄搖頭,前幾天他還在監獄裡呢,連報紙都沒得看。

  在每個世代,守密人學派都會通過『燈塔』和自身的情報網,對幾乎所有樂師進行評定,並從其中遴選出強者和種子。

  名單一般來說都會有三張,分別冠以『青金』、『秘銀』和『白鐵』的名義,其中青金名單雷打不動,罕有變更,其中是各國的權杖、聖城的聖徒,以及最頂端的三王。

  其次的秘銀名單則羅列出各國的大師以及未來有望成為大師的新生代樂師,變更繁複,有的時候數月一變。還有的時候三日一更,甚至還有一日三更、五更的時候。所有聞名天下的樂師都精準無比地在其中擁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至於白鐵名單,純粹就是一本優秀樂師登記簿了。

  天下樂師何其多也,一千頁的白鐵名單,未必能夠照顧到龜縮在荒山野嶺裡的傢伙。大多時候,它都被各個學院和學派當做評定本季教學成果的參考。再博聞強記的人,也記不清其中數十萬樂師的名字。

  「先生沒有看真是太可惜了。多虧了最近動亂的時局,不少天才樂師藉此奠定了聲威。新一代的樂師強者也已經被羅列出來呢啊。」

  諾拉感嘆道:「比方說靜默機關的隆美爾先生、阿斯加德帝國的第三帝子、被稱為『永世夢魘』的阿方索先生、不死的安吉麗娜。

  還有被譽為權杖之下最強的樂師——獸性傳承的成果,『人形凶獸』卡斯帕●豪澤。繼承了泯滅之門『司火者』稱號的阿斯特麗德,本來還會有她的表弟山繆,可惜,山繆死在奧斯維辛……」

  諾拉一口氣報出了十幾個名號,葉清玄聽了,點頭:「就這些?」

  「呃……」

  諾拉猶豫了片刻,無奈地說道:「其實還有一個被稱為劊子手的傢伙。本來他榜上有名,但是因為參與刺殺教皇陛下,臭名昭著,被刷下去了。」

  「『劊子手』?」

  不知為何,葉清玄感覺到一陣不詳地預感。

  「沒錯。」

  諾拉眼中閃過一絲恐懼:「『聖城劊子手』葉清玄。」

  咚。

  諾拉忽然聽見身後一聲悶響,回頭,看到剛剛一臉冷淡的先生從地上爬了起來,頓時愣住:「先生,怎麼了?」

  「沒什麼。」

  葉清玄低著頭,狼狽地拍打著身上的灰塵,擺手:「就是感覺聖城的套路太深,不小心跌了一跤。」

  「哦。」

  諾拉茫然地點了點頭,似懂非懂,沒看到葉清玄日了狗的表情。

  聖城劊子手?

  究竟自己有多不受歡迎,才被按上這樣的名頭啊!

  這算是臭名昭著了嗎?

  「呵呵。」

  葉清玄翻了個白眼。

  現在自己的名聲恐怕已經臭進水溝裡去了吧?

  他搖了搖頭,不去在意這些東西。

  很快,他的腳步驟然停頓了。

  諾拉察覺到他的異狀,回頭看了過來:「先生,怎麼啦?」

  「前面有動靜。」

  葉清玄抬手,月光唸線從指尖延伸、擴散,延伸向前方,很快,表情就變得古怪起來。

  一路上已經出現了很多次這種狀況了,看到葉清玄的神情,諾拉忍不住問:「難道又是幻象?」

  「不。」

  葉清玄搖頭:「是聖殿騎士團。」

  -

  -

  轟鳴聲響起,大地震盪。

  扭曲的鋼鐵嵌入牆壁之中,尖銳的棱角上帶著乾涸的血跡。

  妖魔的嘶鳴聲從外面傳來。

  「陷阱!這是個陷阱!」

  那將死的騎士扯著瓦斯科的領子,用盡最後的力氣嘶吼:「你還不明白嗎?那群傢伙把我們騙到這兒,是想要將我們全殲在這裡啊!

  走啊,快走!」

  他低聲哀求:「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轟!

  禮拜堂外,有什麼東西在發狂地衝擊著大門,掀起巨響。破破爛爛的厚重鐵門上出現了一道淒厲的凸起。

  鋼鐵碰撞和摩擦的聲音分外刺耳。

  震盪傳遞到牆壁上,抖落微塵,塵埃落進血泊裡。

  聖殿騎士的裝甲上,肩部的水銀火炬放出冰冷的光芒,照亮那些被釘死在牆壁上的乾涸屍體。那些神甫已經被什麼東西抽乾了,撕得四分五裂,釘子將它們釘在牆上,隨著震盪,便微微地搖晃。

  在主講的講台上,主祭的腦袋炮製地分外完整,栩栩如生。它被串在一根生鏽的長矛上,向著前來久遠的聖殿騎士們露出感激地微笑。

  半個小時之前,聖城混亂。

  聖城戰時措施卻沒能啟動,甚至連哈米吉多頓防線都沒有開啟。

  百目者的聲音響起的瞬間,駐紮在聖城內部的兩支聖殿騎士團率先遭到了襲擊,突出重圍之後,雙方順利合流,從以太頻道中接受到了臨時指揮部的位置和求援信息。

  但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從無數妖魔地包圍中殺進來後,迎接自己的竟然是這樣的景象。

  整個『指揮部』裡,空空蕩蕩,沒有一個活人,只有牆壁和天頂上那密密麻麻地乾屍。

  這是一個陷阱。

  現在,他們都被困在禮拜堂中。

  興奮劑的藥效終於過去了,那個半身被剖開的騎士低下了頭,呼吸斷絕。被塞進傷口中的肺腑冰冷了下去。

  瓦斯科伸手,為他撫平的眼睛。

  「願你的魂靈回歸天國,得以常伴神聖。」

  他輕聲嘆息。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3 12:4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31
第五百零五章能天使(上)

  「現在你是我們之中軍銜最高的人了。」

  背著塔盾的昆庭站在瓦斯科身邊:「做決定吧,鷹幟手,是突圍還是就地防守?」

  「我們還有多少人?」瓦斯科疲憊地問。

  「三十一個。」

  昆庭回答:「六個受了重傷。其餘的有十七個劍舞者,兩個射手,四個重裝槍騎士。斥候還有一個,剩下的全都是沒有著甲的扈從……」

  「有任何消息嗎?」

  瓦斯科提高了聲音,沙啞地喊。

  守在以太通訊箱旁邊的扈從抬頭,神情黯淡:「三分鐘前,戍衛軍團的司令部發佈全域廣播,聖城已經被隔絕了,城外沒有任何消息。

  現在,我們恐怕是聖城裡唯一一支聖殿騎士的隊伍了。」

  「媽的。」

  瓦斯科罵了一句髒話。

  轟!

  牆壁轟鳴,崩裂了慘烈的縫隙,隱約可以看到外面有數十個模糊的東西在奮力地衝撞著禮拜堂。

  屍騎士。

  那是深淵妖魔中最罕見的量產妖魔,它們被以重型毀滅兵器的身份培育而出,只是一隻,便足以和身著裝甲的騎士相抗衡。

  現在,淒厲地笛聲迴蕩著,刺痛人的耳膜,催促著它們向著最後的禮拜堂發起進攻。

  「在發佈命令前,有什麼好消息能告訴我嗎?」

  瓦斯科看向自己的軍需官,「真的,任何都行。」

  昆庭沉默了片刻,側開身:「我們小隊突圍的時候,從武備庫裡帶了這個東西出來……當時想著,或許有人能用到。」

  在他身後,幾名工程師扈從放下了背後的巨大背包,巨大的背包落在地上,宛如鐵石,回聲沉悶。

  其中一個背包的裂開了,佈滿劃痕的沉重頭盔滾落出來,顯露出肅冷而猙獰地獅子面甲。

  「福音裝甲?」

  瓦斯科愣了半天,露出了決絕地笑容:「真巧,這個大小配我正合適。」

  他低頭,彎下腰,摘下腰帶,附著在身體上的鋼鐵裝甲層層展開,露出了赤裸的上身——在那上身上,還帶著手術地縫合痕跡,沒有癒合的傷口經過了這麼長時間的悶熱和摩擦,已經紅腫發炎了,針腳凸起,分外扭曲。

  可是在他的脊椎和雙臂上,卻顯露出數個金屬接口,拇指粗細的接口嵌在肉中,還未曾真正和他融合,帶著乾涸的血色。

  「為我著甲吧。」

  他向著工程師點頭,帶著自嘲地笑:「植入手術剛剛結束,就穿上福音裝甲的,我也算頭一個了吧?」

  昆庭猶豫了片刻,咬牙,點頭。

  於是機械工程師們迅速地行動起來,舉起了那對於人類來說太過沉重和龐大的裝甲,安放在了他的身上。

  沒有專門用來裝配的著裝架,但他們的動作依舊飛快,很快,瓦斯科便被覆蓋在了鋼鐵之下。就像是提前走進了自己的棺材裡。

  面甲之下,只有粗重地喘息聲迴蕩。

  「這是『能天使級』的中型裝甲,配備了震盪大戟和熱剛重劍,性能是你的那一套『鷹牧者』的四十倍以上,壓力也是。」

  昆庭爭分奪秒地快速叮囑:「現在沒有聖城結界的支援,沒有隨軍樂師,以太爐中的動力,只夠你最低限度地活動十分鐘。

  記住,千萬不要開啟榮耀核心,你的手術剛剛完成,還沒有植入緩衝栓,會在裡面燒成一塊碳。」

  「我知道了。」

  瓦斯科在面甲之下頷首,悶聲說:「等會重裝槍騎兵跟在我的身後。劍舞者負責保護機械師……不要拋下隊友,昆庭,一個都不要拋下。」

  他停頓了一下,輕聲說:「否則我的犧牲就沒有價值。」

  「我發誓。」昆庭點頭。

  「那還等什麼?」

  「抱歉,只有八號。」

  昆庭從副官的手裡接過注射器,對準脈管的注射接口,緩緩刺入:「除了鎮痛劑,裡面加了三倍腎上腺素,放心,你不會痛苦。」

  「很好。」

  瓦斯科笑了:「啟動吧。」

  幾名機械工程師互相看了一眼,同時拔下了裝甲上的制動閥。

  在爆響中,熾熱的蒸汽從閥門藉口中噴出,將他們的銲接面罩燒紅。

  崩!崩!崩!崩!

  福音裝甲後背上,固定栓依次壓下,細密的神經探針從裝甲骨骼中彈出,刺入了瓦斯科的脊柱椎管。

  緊接著,樞紐旋轉,最後的六枚控制閥擰入了雙手、背脊上的接口中,嚴絲合縫。

  於是,鐵和人,便這樣融為了一體。

  「——啊!!!!!」

  寂靜裡,慘烈的嘶吼聲驟然從裝甲內迸發而出,氣浪翻捲,宛如怪物在吞吐著硫磺和火焰。無數塵埃飛揚中,那龐大的福音裝甲向前跨出一步,大地轟鳴。

  瓦斯科在尖叫。

  那聲音已經非人,宛如鋼鐵在摩擦,迸發出令人顫慄的餘音。

  宛如烘爐啟動,熾熱的高溫擴散開來,現在那足以將常人焚化為灰燼的熱流,正以福音裝甲後背的以太爐為核心,奔行在裝甲之上,最後流進了瓦斯科的軀殼之中。

  倘若他無法承受這非人的力量,那麼他將徹底化為灰燼。

  倘若他無法抵禦這樣的痛苦,那麼他便會在這狂躁力量推動之下發狂。敵我不分,將一切和自己都徹底化為灰燼。

  寂靜裡,只有瓦斯科喉嚨裡的嘶鳴。

  像是鐵鷹淒厲長唳。

  鋼鐵摩擦,龐大的鋼鐵巨人踏前,伸手,拔出了地上那長達三米的鋼鐵旗幟。在那被火焰焚燒成昏黃地旗幟之上,佇立著展翅的青銅之鷹。

  它被瓦斯科推上了天空,展翅欲飛。

  「……鷹幟在此!」

  那龐大的鋼鐵巨人嘶吼:「全體準備——」

  那嘶吼如雷,在陰森破碎的禮拜堂中轟然迴蕩。

  「——隨我突圍!」

  於是,拔劍聲不絕於耳。

  「誓絕此身!」

  聖殿騎士們咆哮,握緊劍刃,再次集結。

  轟!轟!轟!

  福音裝甲的背後,三個合金分流器同時開啟,噴湧出熾熱的青白色火焰。

  破空巨響宛如雷鳴驟然迸發。

  颶風從禮拜堂中掀起,隨著瓦斯科向前,只是瞬間,便衝破了那強弩之末的鐵牆,衝入門外的無數妖魔之中。

  就像是神的利刃從天上斬落,所過之處,一切都被乾脆利落地切開了,筆直地線條向前延伸,那慘烈的軌跡被塗抹成血紅。

  地龍、白蛛……兇猛的妖魔在鋼鐵巨人的面前,甚至連微塵都算不上,被摧枯拉朽地撞碎,惡臭的鮮血塗抹在鎧甲上,在颶風的吹捲中蔓延,蒸發,散發出死的味道。

  在妖魔之中,龐大的縫合怪被激怒了,足足有數噸之重的龐大身體向前踏出,迸發出地動山搖的巨響。

  「——吼!!!!」

  瓦斯科咆哮,兩米有餘的鋼鐵裝甲踏碎了石板,奮身躍起,手中的鷹幟震顫著,青銅之鷹唳,旗首上的鐵翼宛如要折斷了,被空氣摩擦出火紅的光。

  下一瞬間,鐵鷹撲擊而下。

  鷹幟脫手而出!

  砰!

  水泡被戳破了。

  腐臭的液體飛濺,落在福音裝甲上,嗤嗤作響,卻無法穿透表面的青金鍍層。

  宛如有龐大的鐵錘的從頭砸落,縫合怪的畸形頭顱在瞬間分崩離析。從頭而下,旗尾尖銳的矛頭勢如破竹地貫穿了那負重地軀殼,在他身體的正中央鑿出了一個淒厲的血洞,最後深深地灌入了土地之中。

  旗首依舊兀自嗡動。熾熱的鐵鷹染血,被蒙上了一層赤紅。

  轟!

  直至此時,瓦斯科才越過了那縫合怪的屍首,悍然落地,雙手從身後拔出的震盪大戟和熱剛重劍。

  兩米餘長的沉重大戟在巨人的手中,宛如單手持用的短戟,而宛如門板的熱剛長劍則煥發出熾熱的火光。

  沒有配備用來區域毀滅的『花灑』,也沒有裝置那龐大沉重到足以射出數公里之遠的巨弩,甚至不需要啟動榮耀核心,逆反重力,升上天空,展露出半神一般的威勢……此時此刻的瓦斯科,已然變成了一架戰爭機器。

  被鋼鐵所覆蓋的人,就變成了鋼鐵。

  手握著力量的人,便成就了力量。

  哪怕鋼鐵被力量焚化成灰燼,也在所不惜!

  「吼!!!」

  獅子面甲下,瓦斯科咆哮,高舉武器,硬撼著衝向前來的屍騎士,不閃不必。震盪大戟破風斬落,淒嘯中,將三米有餘的妖魔斬成了兩截。

  哪怕身著盔甲,哪怕它力量龐大。

  緊接著,熱剛大劍橫掃,將膽敢接近的一切東西都剁碎,燒成灰燼。

  在那群混亂發狂的妖魔之中,黑暗的夾縫裡,吹笛的黑樂師皺起了眉頭。

  福音裝甲……這是預料之外的因素。

  他布下這個陷阱的時候,從來沒有想過,這群駐紮在聖城的聖殿騎士團裡,竟然還有人做過配套的植入手術,而且正好有人在突圍的時候從武備庫中帶出了一套出來。

  哪怕是老式,也足以帶給他巨大的壓力。

  那些妖魔雖然凶狠,但只不過是看上去數量多而已,真正地想要戰勝福音裝甲,依舊不夠看。

  這可是教團機械工程學的巔峰,聖殿騎士團被譽為最強武力的招牌,哪怕不啟動榮耀核心,依舊足以將這包圍徹底鑿穿,帶著下屬揚長而去。

  「麻煩了啊。」

  蛇化的黑樂師低聲呢喃:「太麻煩了。」

  他放下了唇邊的長笛,伸手,拗斷了尾指的骨頭,隨著噼啪作響的清脆聲音,預先儲存填裝在其中的樂章得以釋放。

  《懺悔者的莊嚴晚禱》!

  這是黑樂師們奉獻給百目者的聖歌,核心靈性為擁抱黑暗的衝動和貪婪。汲取著那百目者的力量,淒厲哀婉的『聖詩』響起。

  半空中,一個隱約的虛影浮現。

  那是百目者從深淵中投來的淡漠一瞥。

  轉瞬間,大地崩裂,禮拜堂徹底坍塌。

  暴漲了數十倍的恐怖重力從天而降,瞬間將福音裝甲壓制在了原地,緊接著,破碎的石板徹底分崩離析。整個大地迅速地沙化,沙礫流動翻捲起來,像是水波。

  黑暗沸騰,附著在沙礫之上,形成了一個個龐大的漩渦,拉扯著福音裝甲,要將它徹底扯入樂章的最深處,封印在核心裡!

  崩!崩!崩!崩!崩!

  接連不斷的巨響傳來,緊接著,是狂怒的嘶吼咆哮。

  「——吼!」

  沉重的巨人驟然解開了軀殼上的束縛,福音裝甲上,那覆蓋在核心之上的外掛裝甲接連不斷地脫離。

  瞬間,福音裝甲便減輕到了不到原本三分之一的程度。

  在那砂石的漩渦中,重力的壓制之下,有熾熱的輝光被點亮了。

  「媽‧的……」

  在後方,被壓制在地上的昆庭怒吼。

  在沒有緩衝泵的情況之下,瓦斯科啟動了『榮耀核心』,捨棄了縱橫戰場的重裝武器,卻喚醒了裝甲內部的核心迴路。

  還有真正的力量!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3 12:4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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