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寂靜王冠 作者︰風月 (已完成)

 
jecbjecb 2016-12-31 01:47:1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13 760150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33
第五百二十六章謝禮

  轟!

  瞬息間,萬鈞壓頂!

  那不是真實的重量,而是樂理本身帶來的恐怖引力。

  即將崩潰的深淵中,不知道有多少樂理在激烈地動盪,變化,每一瞬間都有無數生滅,凡人難以想像的無量大數在其中不斷地跳動。

  所帶來的,正是前所未有的『重量』!

  有學者曾經提出,在黑暗時代之前,人類或許經歷過一次滅頂之災。隕石自天外而來,墜落向世界,砸入地殼深處,帶來了恐怖的劇震和餘波。

  地軸轉換,令四季失序,塵埃升騰,令萬物被封印在寒冬之中。

  千年,萬年……

  那是無以計數的黑暗時光。

  而現在,百目者所帶來的,便是不遜色於此的滅頂之災!

  以自己的權杖『深淵』作為武器,從以太界中投出,以敵我共盡的姿態撞向物質界!

  神明不死,但凡人呢?

  反正已經付出自己沉睡的代價,百目者不吝嗇多犧牲一些東西,也要將穩固在物質界中的根本體系徹底砸成粉碎!

  一旦深淵在物質界爆發,將造成人類難以預計的慘烈後果。

  以太在物質界、以太之海、以太界,乃至最終的大源之間形成的龐大循環鏈將徹底斷裂。

  失去循環之後,樂師體系將形同虛設。

  所有樂師都將被打落塵埃。

  以太將捨棄人類而去。

  不論如何,人類都不可能放任這一慘烈後果誕生!

  青之王,赤之王,黃之王。

  三王各有司職。

  青之王為人類開拓領土,赤之王引導人類靈魂,而黃之王則守護這樂師體系運轉的根本。倘若黃之王尚在,那麼一切都無需擔憂。

  長則數月,短則數日,循環將被疏通,再次構建。

  但現在三王之中,最為特殊的黃之王卻最先捨棄這個世界而去……偏偏千百年不曾一遇的慘烈事故將在此時發生……

  不論如何,都不能讓深淵砸進物質界裡!

  首當其衝,便是怒吼的百臂巨人。

  地動山搖,塵埃飛迸,那龐大的鋼鐵巨人發出轟鳴,千百雙手臂抬起,撐向那覆壓而下的深淵!

  天災之間本質的碰撞在瞬間決出了勝負。

  千百雙手臂在瞬間破碎,又重新生長而出,但是卻難以撐起那漸漸墜落向人間的黑暗蒼穹。

  薩羅滿聖殿中,赤之王手按神聖之釜,聖歌奏響。

  以太界之中,聖徽的模糊輪廓憑空浮現,磅礴的力量噴湧而出,層層纏繞在覆壓而下的深淵上,像是要自上而下,將深淵扯回去。

  神聖之釜和百目者再次碰撞在一處。

  但這一次不再是樂理和本質層面的鬥爭,而是純粹的力量角逐。哪怕是如此,也難以阻攔黑暗神明最後的瘋狂!

  宛如兩個星辰在互相地吸引,拉扯著對方,哪怕只是餘波,也令飽受蹂躪的物質界無從抗拒,恐怖的餘波席捲向四面八方。

  光怪陸離。

  不僅僅是物質層面受到了衝擊,甚至人的感知和空間構成都被徹底打亂了。

  以太之海沸騰,膨脹,又被那樂理所帶來的可怕引力壓成了幾乎可以忽略的薄薄一片,恐怖的壓力無從宣洩,肆虐在其中,只要雙方失去平衡,那麼便會首先爆發開來,帶來毀滅性的後果。

  以太之海的異變導致物質界和以太界強行重疊。

  聖城中央的天空中,儼然已經形成一個巨大的球形的混亂空間。

  就像是以太界和物質界都被打亂,以碎片拼湊成了一個古怪的界域——在其中,常識和定律被扭曲畸形,演化成了人類無法接近的絕域。

  更可怕的是,神聖之釜與百目者的力量直接以最中央的百臂巨人為橋樑,開始激烈絞殺。

  在那不死的軀殼中。

  所包容的是足以將聖城毀於一旦的恐怖力量。

  這事件,也唯有百臂巨人的生命力能夠承受兩位神明的交鋒,正因如此,葉蘭舟才絕不能後退一步。

  也絕不能鬆手,任由深淵墜落。

  一旦後退一步,雙方失去平衡,那麼就全完了!

  一旦鬆手,那麼一切都會毀於一旦。

  但誰都不知道,百臂巨人能夠支撐多長時間。

  也從沒有人想像過這個問題……

  或許短短的一瞬,或許可以持續千萬年……最可能的後果,便是被神聖之釜和百目者的樂理侵蝕同化,引發更慘烈的後果。

  現在的情況簡直就像是飲鳩止渴。

  只能夠堅持和拖延,但越是堅持和拖延,所遺留的後患便越是無窮!

  而在那一片絕域之中,除了葉蘭舟之外,還有更可怕的東西存留……

  啪!

  就在葉蘭舟竭盡全力平衡體內雙方樂理的關頭,破封而出的原暗教皇從混沌的風暴中無聲地湧現,伸手,在清脆的聲音中,刺入了葉蘭舟的胸膛。

  「……」

  葉蘭舟愣住了,錯愕地低下頭,看著沒入胸腔,散播深淵樂理的手掌。

  「還記得你剛剛跟我說了什麼嗎?」

  盧多維克猙獰的微笑著:「笑吧,人啊,笑吧!用你們最擅長地方式來吞下這一枚苦果,來接受神的餽贈!

  這是我寫下的宿命,你們注定無法逃脫毀滅和死亡!」

  感受著同時來自內外的恐怖攻伐和侵蝕,支撐著深淵的葉蘭舟卻偏偏動彈不得,只得痛苦抽搐地臉上強行擠出一絲笑容:

  「其實還有另一碗雞湯我沒有灌給你,叫做『少俠別著急有話坐下來喝杯茶慢慢講』,不知道現在說還來不來得急?」

  「你想要拖延時間?」

  盧多維克的動作變本加厲,瞬間撕碎了他的胸腔,冷笑:「確實,你很擅長這一套,但你以為我會給你時間?」

  「蠢……」

  葉蘭舟垂首,無奈嘆息,「自古至今,葉氏最擅長的事情只有一樁……那就是『打不過就叫人』啊。」

  盧多維克一愣,卻聽見葉蘭舟扯開喉嚨,百臂巨人放聲咆哮:「小葉子你還要看戲看到什麼時候呀!」

  「——爸爸真的快死啦!!!!」

  於是,一聲複雜地嘆息從混沌之外響起。

  「時隔了這麼多年,你作為父親,對我喊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救命?」

  白髮的年輕人手握著刀與劍,無奈搖頭:

  「真是,太不像話了啊。」

  -

  -

  在扭曲的聖城中,鋼鐵大地遍佈裂隙,隨著坍塌的建築而歪曲,有的塌陷,有的卻翹起,道路的盡頭是通向大地最深處的裂口,亦或者是延伸向天空的斷崖。

  「就到這裡吧,瓦斯科先生。」

  葉清玄的腳步停止在斷崖的前方,抬頭,迎著撲面而來的颶風和恐怖氣壓仰望著那被混沌所籠罩地百臂巨人。

  天地在此刻狹窄如籠。

  年輕人的白髮在颶風中被掀起,無暇修剪的長髮飛揚在燃燒的光芒裡,像是融化的銀。

  在他的身後,是護送著他從中央聖堂殺到聖城核心的聖殿騎士團,來到這裡,已然筋疲力盡,無法再繼續向前。

  「一路而來,辛苦你們了。」

  他回頭,輕聲說:「你們的使命結束了,接下來的路,由我一個人走便好。」

  瓦斯科沉默地看著他,許久,頷首:「請保重,葉先生。還有……感謝你為這個城市所做的一切。」

  「我只是為了我自己。」

  葉清玄搖頭,指了指天上:「你不是看到了嗎?我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就算我不站出來,上面的那些大人物也會出來收拾殘局。

  自始至終,我做的所有事情,其實都沒什麼意義。」

  「至少你救了很多人,包括我們。」

  瓦斯科說:「哪怕結界不在了,可地下的庇護所依然能夠運行。聖城中所有的倖存者都會感激你為他們做的一切。」

  「感謝的話以後再說吧」

  葉清玄笑了笑,伸手:「臨走之前,能不能再幫我一個忙?給我兩把趁手的傢伙就行。最好短點,太長了我怕切到自己。」

  瓦斯科愣了一下,回頭,和下屬們互相看了一眼,很快便有幾個人走上前來,身上的裝甲摩擦,彈出了數個暗格。

  暗格中的兵刃在卡簧的推動下露出了端倪。

  拒絕了三截拼接的破甲重型槍和瓦斯科的熱鋼重劍、震盪大戟等等比自己身高還要長的巨型武器之後,葉清玄選擇了相對輕便的曲劍和用來做工具刀的短刃,將它們別在原罪之衣的掛扣上。

  看起來瘦弱得不像個武士,也粗野得不像個樂師。

  卻意外的像模像樣。

  「這樣就好了嗎?」瓦斯科問。

  「我覺得應該沒問題吧?」

  葉清玄笑了笑,揮手:「那裡有人在叫我,我要去了。」

  說著,他向高崖之外的虛空踏出了一步。

  飄忽如飛鳥一般,墜向了裂隙的深處。

  瓦斯科愣住了,撲了上去趴在懸崖邊上,卻感覺到颶風撲面而來,少年墜落的身影戛然而止,緊接著,衝天而起!

  升上了天空!

  憑著原罪之衣的防護和擬態,以小源為核心,樂理銜接具現,形成了無形的福音裝甲,排斥這大地的吸引力,他撞破了颶風,向上,飆飛而出。

  只是轉瞬,便衝破了混沌領域的最外層,撞向了那神聖之釜和百目者彼此爭殺的核心。

  就像是一隻撲向太陽的飛蛾。

  那超越人類無數個量級的恐怖力量,哪怕只是餘波,便足以將他碾成粉碎。

  可是迎著那狂潮,他卻閉上了眼睛。

  夢寐之境‧龍眠!

  那一瞬間,驟然有無形的波瀾擴散。波瀾所過之處,一切恐怖的波瀾都消散無蹤。

  隨著他進入夢寐之境的沉睡,萬物安眠。

  一切都沉浸在靜謐中。

  可是這一次,這一份靜謐並非是沉睡的終點,而是向著更深處繼續轉化。

  在亞伯拉罕的傳承樂理推動之下,龍眠結界在轉瞬之間從葉清玄的周圍構成,從原本的『雛形』向著『極限』瘋狂演化。

  淺眠、沉睡、夢寐、龍眠……心音樂章的構架瘋狂變化,龍眠結界的穩定性瘋狂攀升,直至最後,那原本肉眼可見的『波瀾』已經消失無蹤。

  那是龍眠結界和外界樂理摩擦所產生的動盪。

  而現在,外界樂理就在觸碰到龍眠結界的一瞬間,就在恐怖的夢境拉扯下,消散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完美的圓。

  那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宛如怪物一般,固步自封地劃下了界限,不管來得是暴亂樂理也好,混沌絕域也罷,一切踏入獵場中的東西都被吞入腹中,再也消失不見。

  憑藉著慣性,失去了飛翔能力的葉清玄沒入了那一片混沌之中。

  就像是沉入了深海。

  以太再無任何回應,沉入了最深的夢境之中。

  不管願不願意,不管反抗與否,也不管還有什麼緊要事情要去做。

  世界呀,請與我同眠。

  一起……做個噩夢吧!

  -

  下一瞬間,盧多維克錯愕回頭,看到混沌風暴中,那個身影呼嘯而至。

  「喲!好久不見。」

  風中傳來了漠然的問候。

  只是彈指,那一張分外熟悉的面容便已經近在眼前。

  龍眠結界覆壓而下,突如其來的衝擊中,盧多維克下意識地揮手,卻沒有任何效果。錯愕的面孔被陰影覆蓋。

  原罪之衣在颶風中飄飛,如鷹的羽翼,撲擊而下!

  葉清玄抬手,曲劍落入掌中,宛如已經演練過千百遍一般,寄託著所有的力量,向前遞出。瞬間貫穿了盧多維克的手掌,然後,向前!

  嘭!

  劍刃穿胸而過,恐怖的慣性施加在劍刃之上,從盧多維克的背後撕開了巨大的裂口。霧化的血氣從裂口中噴出,將暴風染紅。

  盧多維克倒飛而出。

  在扭曲的重力中,他墜向了化作鋼鐵廢墟的巨人軀殼,巨響轟鳴,曲劍楔入了鐵中,將他釘在地上,艱難地掙扎,錯愕地看著貫穿軀殼的凡鐵。

  像是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還記得在監獄的時候,我對你說過什麼嗎?」

  葉清玄從地上爬起,輕聲呢喃。

  在落地的翻滾中,棱角鋒銳的晶體切破了他的手臂和臉,血色從傷口中沁出,將那沙啞地低語也變得如此猙獰。

  他踉蹌上前,抬起腳,踩在了曲劍的劍柄上,奮力踏下:「收下吧。」

  啪!

  瀕臨極限的劍刃在年輕人的奮力踐踏下歪曲,攪碎了盧多維克半個肺葉,令他迸發出淒厲地慘叫。

  「——這就是我為你準備的謝禮!」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3 21:13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33
第五百二十七章正義

  「謝禮?」

  在龍眠結界的籠罩中,盧多維克終於看清了葉清玄的面孔,明悟了究竟發生了什麼,扭曲的面孔上擠出了獰笑:

  「龍眠結界?還有……刀?葉清玄,你指望著用這種微不足道的東西殺死我?太天真了……」

  葉清玄拔出了短刀,彎腰,對準他的喉嚨,雙手握緊,面無表情地貫入他的喉嚨中,直至末柄,然後猛然橫切。

  嗤!

  血肉撕裂,鮮血噴湧。沸騰的血氣噴湧,在風暴中漫卷。

  可盧多維克卻依舊再笑著,喉嚨上的巨大裂口發出聲音,幾乎可以看到破碎的聲帶顫動。

  「太弱了。」

  他嘆息:「太弱了!」

  盧多維克伸手,握住了葉清玄持刀的手,就像是鐵鉗,收緊!

  卡啪!

  只是瞬間,細微的斷裂聲響成一片。

  在那一隻蒼老枯朽的手掌地緊握下,葉清玄的雙手猛然扭曲,破碎的指骨從血肉中穿插出來,竟然在瞬間碎裂成泥!

  「看到了嗎?」

  盧多維克的喉嚨上的裂口開闔,發出怪笑聲。

  在尖銳地笑聲中,鮮血倒流,如霧氣一般瀰漫的血氣宛如活物一般蠕動著,鑽回了他的傷口。

  而葉清玄手中,那被血染成漆黑的刀鋒在拔出傷口的瞬間,便迅速地風化、鏽蝕,變成了半截破銅爛鐵。

  血中像是有著猛毒,殺死了鋼鐵!

  只是揮手,葉清玄便宛如枯葉一般,被吹飛,在地上狼狽翻滾,像是一個裝滿爛肉的破口袋,鮮血淋漓。

  緊接著,令人牙酸的尖銳摩擦聲響起。

  不顧五指被劍鋒切裂,盧多維克握住了胸前的劍刃,那歪曲的劍刃帶著碎肉和血絲,從傷口中被拔了出來。

  就像是拔出了一根蜜蜂的刺。

  噹啷一聲,曲劍落地,迅速地鏽蝕,分崩離析。

  盧多維克從地上爬起,低頭,看著胸前的裂口,臟器蠕動,血肉彌合,很快,傷口消失無蹤,恢復了平滑。

  可變化依舊沒有停止。

  他皮膚角質層迅速地增殖、異化,變得枯黃,毛孔中分泌出了大量的油脂。可怕的新陳代謝在他的身體中進行著。令他的白髮落盡,眼眸蒙上了一層厚重地白翳,指甲瘋長,又盡數脫落。

  直到最後,那個被死皮、白髮和渾濁油脂覆蓋的人伸手,扯下了那一層彷彿被爛泥沾滿的皮層。

  就像是蛇從蛻中走出。

  復返青春。

  「我差點都忘了。」

  重返壯年的盧多維克發出低沉的聲音,端詳著自己的雙手:「雖然這一具身體經過了復生儀式的強化,但是為了維持原本的容貌和狀態,空有龐大的生命力,卻被囚禁在蒼老的軀殼內……是你,提醒了我。」

  他緩緩地挺直了腰身,骨節摩擦,發出清脆的聲音,向前踏出一步。

  大地轟鳴。

  巨人胸前的鋼鐵廢墟驟然一震,出現了一個龐大的凹陷。

  颶風席捲向四面八方,幾乎將葉清玄吹飛。

  「龍眠結界確實不錯,堪稱完美。但可惜,別把我當成和你一樣的脆弱東西。」盧多維克緩步踏前,冷眼說道:

  「你以為我沒有辦法動用以太就奈何不了你嗎?簡直可笑,自始至終,你只是在作繭自縛而……」

  嘭!

  聲音戛然而止,盧多維克再次倒飛而出。

  那是突如其來的一拳。

  像是鐵錘輪圓了砸下,在尖銳地破空聲中,砸在了他的臉上,瞬間打碎了他不屑的神情和高傲的顴骨,將他的鼻樑打斷,砸進了顱骨之中。

  淒厲的骨骼破碎聲和巨響混在一起,他就像是被卯足勁踹了一腳的足球,向後飛出,在地上翻滾,栽進了廢墟之中。

  而在原本的地方,葉清玄收回了出拳的姿勢,往地上啐了一口:

  「就你特麼廢話多!」

  大坑中,盧多維克呆滯地望著天空,破碎的下頜骨扭曲成古怪的形狀,撕裂的嘴唇開闔,像是茫然地呢喃著什麼。

  這是……怎麼了?

  不對,有哪裡不太對!

  絕對有哪裡出了問題!

  自己,被葉清玄……一拳就……只是一拳!一拳!他哪裡來的這麼大力氣!一個人類,怎麼可能撼動自己!

  他能夠感覺到身體中充盈的那可怕生命力,剛剛那足以令常人頸椎折斷、頭顱爆裂的重擊對自己來說,也只不過是小傷而已。

  但葉清玄又何德何能,讓現在的自己受傷!

  這不可能!!!

  「不可能個屁啊!」

  葉清玄的身影破空而至,低頭看著他。

  一拳!

  非人的怪力灌注在其中,像是戰車撞破了層層牆壁,碾壓而至。

  轟!

  他剛剛抬起的腦袋又被砸進了地裡,被砸扁,顱骨破碎,腦漿從七竅中噴出,慘白的黏稠膠裝物體在地上蠕動著,倒流回了軀殼中。

  爆裂的眼球再度恢復原狀,令他看清了那面無表情的年輕人。

  看清楚他的拳頭上,那因為太過用力的揮拳而破裂的皮膚,還有因為撞擊而碎裂的指骨。可指骨旋即便癒合了,破碎的皮膚也重新彌合。

  鮮血滴落在地上,像是燃燒一般,將鋼鐵燒成了赤紅,散發出來自熔爐的恐怖高溫。

  「這是……什麼?」

  盧多維克茫然地看著他,找不到答案。

  不應該這樣才對!

  不應該這樣!

  葉清玄的底牌,他早已經瞭解的一清二楚。

  哪怕只是動用過寥寥幾次的龍眠結界!

  來自『織夢者』的心音樂章能夠以夢境為載體,令樂師施展出不可思議的力量,哪怕是失傳了千百年的龍眠結界。

  可是,哪怕龍眠結界能夠壓制了盧多維克的樂章,但作為代價,葉清玄除了維持龍眠結界的心音樂章之外,其他所有的樂章也都無法動用。

  他又哪裡來的這麼恐怖的力量!

  「這是什麼?」

  葉清玄冷眼看著他茫然地神情,晃了晃自己的拳頭,告訴他:

  「——這是『正義』!」

  轟!

  大地劇震,盧多維克的身體再度被砸進了坑裡。這一次,就連胸腔都被打穿了。血肉飛濺,宛如活物的血肉很快便重新聚攏。

  但是又再度在葉清玄的拳頭下變成了肉泥。

  「葉清玄!」

  盧多維克怒吼,伸手,迎向了葉清玄的拳頭。

  嘭!

  葉清玄後退了一步,拳頭碎裂,又迅速地重組,鮮血流出來,落在地上,燒灼著地面,嗤嗤作響。

  盧多維克抓緊時機,迅速後退。

  這一次,他終於看清楚了。

  恍然大悟。

  死死地盯著葉清玄,從牙縫裡擠出聲音。

  「百臂巨人……」

  葉清玄嘿嘿一笑,並沒有說話,只是擦了擦嘴角的血絲,將嘴裡的灼熱血腥吐在了地上。

  就像是被點燃了,自內而外,熔岩奔流在血管中,骨骼被熔煉成了鋼鐵,血肉變成了火焰。劇烈的痛苦充斥了每一寸身體,刺痛著意識和感官,令他忍不住想要咆哮,發狂。

  痛苦,或許是生命的本質。

  海量的生命所帶來的便是海量的痛苦。

  前所未有的生命力源源不斷地灌注進了他的體內,令他幾乎產生了快要爆炸、發狂的幻覺。

  只能夠通過最野蠻的角力和戰鬥來宣洩這一份充斥在軀殼之中的力量。

  這就是百臂巨人的力量……

  這就是……

  ——天災共鳴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3 21:16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34
第五百二十八章還給我

  「吼!!!」

  葉清玄咆哮,恐怖地颶風平地席捲。

  隨著他踏前,大地動盪,轟鳴,消瘦地軀殼被鍍上了鐵一樣的顏色,鐵被燒紅了,散發出將世界分之一炬的高溫。

  只是瞬間,他便破空而至,來到了盧多維克面前,揮拳!

  轟!

  颶風動盪,灼紅的鐵拳貫穿了空氣,撕裂出慘白的縫隙,砸在盧多維克的胸前。

  一聲悶響。

  盧多維克的胸腔凹陷,可後背卻炸開一個巨大的裂口,血霧噴湧而出。

  葉清玄的腦袋也被盧多維克的反擊打中,頸椎幾乎碎裂,眼前一黑。可他卻沒有後退,而是如同瘋狗一般地撲上前去。

  拳打腳踢!

  他從來都不擅長打架這種體力活。

  從小到大都一樣。

  否則就不會在當初被狼笛吊打成狗。

  萬幸的是,盧多維克也一樣。

  誰又能指望這群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也去揮舞刀劍呢?

  所以,就注定他倒霉了。

  倘若他稍微對打架有那麼一丁點的研究,那麼就肯定不會選擇和葉清玄這樣毫無章法的扭打成一團。

  這麼多年以來,葉清玄從沒有向人學習過任何格鬥術,不論是拳擊、組手、踢打、阿斯加德格鬥術或者樂師們之間流行的護身術卡波耶拉。

  甚至體力弱到連一整套馬拉松都跑不下來。

  他唯一擅長的,就是當初和維托廝混的時候,從他身上學來的街頭鬥毆的方法。

  那些被正統的武士嗤之以鼻的玩意。

  戳眼睛、掰指頭、踩腳背、打悶棍、捅黑刀、撩陰腿……

  第一個照面,盧多維克就被葉清玄一腳踢在了胯下,眼睛瞬間瞪大,跪倒在地,緊接著頭髮被抓了起來,膝撞!

  嘭!

  剛剛長好得鼻樑再度碎裂。

  葉清玄抬腳,踩碎了他的肩膀,將他按在地上,抽出了身旁斷裂的鋼筋,猛然捅進他張開慘叫的嘴裡。

  「你知道我平生最大的願望是什麼嗎?」

  在骨骼碎裂,血漿濺射的聲音裡,葉清玄踩著他的脖子,彎下腰,緊閉的雙目之後,灼紅的眼瞳煥發著熾熱的光。

  聲音沙啞。

  「就是把害死我的母親、害我的家淪落到這種地步的傢伙給找出來,打碎他所有的骨頭,打爆他的狗頭!」

  嘭!

  一拳!

  盧多維克的頭顱應聲而碎。

  在緩慢地再生中,那個只剩下嘴巴的頭顱張口,發出嘶啞的聲音。

  似乎想要說什麼,然後被葉清玄一拳砸碎。

  轟鳴聲不斷。

  根本不給盧多維克任何說話和反抗的機會,葉清玄一拳接著一拳,將他的每一個完整的地方,都徹底碾成碎片!

  「去你的永生!」

  「去你的統治世界!」

  「去你的神聖之釜!」

  「——讓你給我搞事!搞事!搞事!」

  一拳又一拳,直到將鋼筋像是釘子一樣,砸進了地裡。

  「說話啊!混賬!」

  葉清玄抓起他的頭髮,將那一張爛臉提起來,指著遠方破碎的聖城,咆哮:「多少人死了!為了你的權力!為了你的遠大抱負!為了你所謂的新時代!

  因為你這種蛀蟲和渣滓,這個世界才變成所有人都活不下去的地獄!盧多維克,看到了嗎?這都是你欠下的賬!可是那麼多人已經死了,你怎麼去償還!」

  盧多維克茫然地看著他,眼神空洞,就像是根本聽不懂他的話,嘴唇開闔了一下,想要說什麼,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真可笑啊,盧多維克。」

  葉清玄看著他,許久,忽地輕聲笑了:「這麼多年,我流浪在這個世界上,那麼多痛苦,那麼多折磨……每天閉上眼睛都在害怕,哪怕在夢中都不得安寧。

  付出了那麼多,賭上自己的一切,想要找到、想要打倒,想要毀掉的……竟然是你這種東西?」

  盧多維克呆滯地看著他。

  沉默。

  轟!

  葉清玄狂怒,一拳打在他的臉上,嘶吼:「說話啊,盧多維克!我該如何從你身上把我失去的東西討回來!」

  「把我的老師還給我!」

  葉清玄咆哮,一拳又一拳,將他的爛臉達成粉碎:「把我的師兄還給我!把我的家族!把我的母親……還給我啊!!!」

  轟!

  大地凹陷,鋼鐵尖銳地哀鳴。

  盧多維克被砸成了一團蠕動地爛泥。

  可是在爛泥中,一隻隻細小的眼睛睜開了,游移在血中,凝視著他,發出沙啞地怪笑聲:「嘿嘿……嘿嘿嘿嘿……痛苦,這是痛苦的味道。」

  詭異的面孔從碎肉中浮現,千百張,各自不同,他們開口,似是夢遊一般地呢喃,發出重疊地模糊聲音:「盡情地發洩你的憤怒吧,可憐蟲,哪怕這憤怒和怨恨將會為我的歸來增添助力……你的母親已經死了,就算再怎麼發洩,她也回不來了。

  她已經死了,葉清玄,這個世界再沒有人如她一般愛你。」

  葉清玄沉默,臉色,鐵青。

  「何苦羞惱?」

  盧多維克的軀殼中,百目者的本質怪笑:「凡人終有一死,或早或遲,你們存在的意義,也只不過是為我提供這一份力量而已……所以,怨恨吧,終有一日,那一份怨毒會吞沒你,將你拖入深淵,與我融為一體……」

  「是嗎?」

  葉清玄漠然地看著他,沉默中,嘴角似是勾起了一絲冷笑,令祂再一次感覺到恐懼的冷笑……

  那年輕人低下頭,俯身,端詳著他的眼瞳,輕聲呢喃:「何苦等到日後?擇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天的黃曆不錯,正好適合做『融為一體』這種大事。」

  那些眼瞳愣住了。

  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葉清玄拖曳這那一團爛肉,走向了混沌的核心,走向天地碰撞的地方……

  「小葉子!」

  葉蘭舟喊住了他,看著他漠然地神情,眼神複雜:「你可要想清楚了。」

  「用不著你來管。」

  葉清玄收回視線,跨入了百臂巨人胸腔地裂隙,走進神聖之釜和深淵碰撞而迸發地混沌浪潮之中。

  宛如魚歸大海,那一團爛肉中的百目者彷彿也精神了許多,可是卻絲毫不見歡暢,反而顯露焦躁和反抗,瘋狂地蠕動,幾乎脫手而出。

  嘭!

  葉清玄一拳擂在它的身上,將它再度砸成了肉泥。

  混沌的風暴中,每前進一步,壓力便暴增數倍。

  葉清玄周身的龍眠結界不斷地動盪,像是狂潮之下的氣泡,隨時都會破裂。龐大的壓力施加在軀殼上,令他的皮膚不斷的裂開,又迅速地癒合。

  血滴落在腳下,燃燒著,隨著他的腳步,留下了一條火焰之路。

  直至最後,葉清玄抬頭,端詳著懸浮在面前的光輝之影。

  「這就是神聖之釜?」

  他輕聲呢喃,伸手,撫摸這它在以太中形成的投影,不顧手掌被那灼熱的光輝點燃,皮肉焦爛。

  「葉清玄!」

  那千百隻眼睛憤怒地跳動著,不斷地游移:「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不久正如同你所說的那樣嗎?」

  葉清玄歪頭看著他,沐浴著神聖之釜的光輝,笑容彷彿也變得燦爛起來,不見任何的陰冷和猙獰:

  「——和你『融為一體』啊」

  話音未落,他的左手如刀,刺入了那一團爛肉的最深處,令百目者發出嘶啞地尖鳴。緊接著,右手探出,伸入了神聖之釜的投影內部。

  緊接著,性質干涉!

  轉瞬間,血液循環被以太循環代替,臟器的運作被樂章的音符所模擬,葉清玄身體迅速地向著以太轉化。

  他進入到了『真空』之中!

  就像是鐵絲接通了正負極。

  兩個完全不相容的體系透過他的身體碰撞在一處,產生了凌駕於電流千百倍之上的恐怖力量。

  ——爆發在他的軀殼之中!

  只是瞬間,葉清玄便被燒成了焦炭。

  可旋即,還未曾死去,他便已然在灰燼中重生!

  一頭是如海的光明,一頭是深淵的黑暗。

  身體彷彿變成了猛獸殘殺的角鬥場,鮮血蒸發,化作霧氣從口鼻中噴湧而出,內臟焚燒,無窮盡的力量將它們撕扯成粉碎,又艱難地從其中重生。

  算不上死了。

  可也算不上活著。

  「葉清玄!!!」

  百目者的殘渣在爛肉中咆哮,尖叫:「你這是痴心妄想!」

  「還沒開始呢,別害怕。」葉清玄攥緊了那些眼睛,擠出了痛苦地笑容:「等我將你的所有樂理都收下之後,我們就是永遠的好朋友了!」

  話音未落,滄海龍吟從九霄環珮中迸發。

  天梯樂理延伸而出,徹底地貫穿了那一團爛肉,強行將它接續成了葉清玄的一部分。深淵樂理湧入了葉清玄的心音樂章,拼合在了同一處。

  就像是百目者所說的那樣,他們合為了一體。

  可那殘渣卻在怒吼,咆哮,震怒地反抗,無數眼睛接連破碎。因為於此同時,被接入心音樂章中的,還有神聖之釜的投影!

  水火不容地雙方碰撞在了同一處。

  產生的是毀滅性的後果!

  那一瞬間,葉清玄痛苦嘶吼,咆哮。整個人都被兩種樂理碰撞摩擦所引發的恐怖火焰所點燃。

  那是無數樂師畏之如虎的喪亂之火。

  只有心音崩潰,無法駕馭體內暴亂的樂理才會產生的跡象。一旦被點燃,那火焰就再無休止,除非宿主化為徹底的灰燼!

  可是死亡卻無法到來。

  來自百臂巨人的慷慨餽贈沃灌著他的生命,令他在生與死的邊緣艱難掙扎。

  還不夠!

  葉清玄咬牙,嘶吼。

  還差得遠!

  更多,還要更多!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3 21:19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34
第五百二十九章要有光

  在痛苦的警告之下,他非但沒有收斂,反而越發瘋狂地汲取著兩邊的力量。

  要令深淵的樂理將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徹底侵染,令神聖之釜的輝光將意識和靈魂都徹底焚燒。

  直到他的血肉都徹底的透明,肺腑都被點燃,令深淵樂理和神聖之釜的爭鬥深入遍佈裂隙的骨骼,浸透了分崩離析的宿命之章。

  那一瞬間,葉清玄的嘴角勾起了瘋狂地微笑。

  時機已到……

  下一瞬間,龍眠結界轟然破碎,遠超剛剛數百倍的力量灌入了他的軀殼,將他徹底的吞沒在其中。

  神聖之釜的虛影和百目者的殘渣對撞在同一處。

  混沌動盪著,在那恐怖平衡中所潛藏的力量被葉清玄所引動,即將轟然爆發。足以反覆將聖城摧毀個幾十遍的恐怖力量在他的軀殼中醞釀。

  自內而外的,葉清玄被分解為微塵。

  這是百臂巨人的生命都無法拯救的瓦解。

  可在那一瞬間,心音樂章中和百臂巨人的共鳴,驟然切斷!

  緊接著,新的天災共鳴,再次開始!

  這一次,共鳴的對象為……

  ——寂靜之月!

  一瞬間,世界彷彿被凍結了。

  停滯。

  輝煌熾熱的神聖之光,狂亂騷動的深淵黑暗,行將爆發的混沌……神聖之釜的破碎投影,百目者殘渣中所迸發的幽深惡念……

  一切都戛然而止。

  世界寂靜。

  一切都停止了運轉,萬物都被徹底凝固。

  萬物都陷入了突如其來的靜止,就像是被冰封凍結。

  就在混沌的核心裡,那恐怖狂潮最深處,葉清玄的所在之地。

  在被分解為塵埃的軀殼中,所蘊藏的是熾熱的輝光和幽深的黑暗,可那一觸即發的破滅之中,卻無聲的有一縷月光亮起。

  月光……

  一縷微弱而黯淡的月光從極遙遠的地方到來,從過去,從未來,從某個永恆靜止之處,落向了現在的世界。

  將時間凝固,將空間凍結。

  那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得一線月光,湧現在了神聖虛影和惡神殘渣之間,將水火不容的兩者相隔,劃分出了不容踰越的界限。

  令清者上升,令濁者下降。

  令萬物回歸正軌。

  當它出現在樂理碰撞的核心時,便帶來了新的規則,將即將神聖之釜和百目者之間的爭鬥冷酷切斷,劃下了終止符。

  一切動盪的音符都陷入了靜止,所有行將爆發的樂理都被強行配平,天衣無縫,宛如一開始就應該如此。

  「果然如此……」

  寂靜裡,只有葉清玄的沙啞笑聲。

  在那分崩離析的微塵中,有破碎的心音樂章躍動著,無聲地運行,散發著微弱而黯淡的月光,昭示著不屬於人間的存在降臨。

  ——寂靜之月!

  虛無的月輪從他的背後凝聚,顯露出原本的摸樣。

  天災共鳴,成功了!

  往日所有嘗試著和寂靜之月共鳴的樂師,都被毀滅在這看似無害的月光之中。但此刻,葉清玄卻沒有痛苦地感覺。

  他依舊完好無缺。

  寂靜之月非但沒有毀滅他,甚至令他即將崩潰成微塵的軀殼都恢復了原狀——一切都如同他所猜測的那樣。

  寂靜之月只是相對於神聖之釜和百目者而言的概念。

  也依託二者的爭鬥而存。

  可以說,只有在兩者彼此爭殺到最激烈的時候,寂靜之月的樂理才能夠真正的成型。忽略了神聖之釜和百目者的存在,單獨引用它的樂理,只會帶來純粹的抹除和毀滅。

  唯獨在兩者兼備的情況下,才有可能將它的力量化為己用。

  可誰的身體中又有可能同時具備聖城和深淵的樂理呢?兩者相遇的一瞬間,便會引發徹底的毀滅,甚至那種微弱的烈度,遠遠不足以引發寂靜之月的出現。

  唯有神聖之釜與百目者最本質的碰撞,才能夠令寂靜之月從其中誕生,並令兩者重新歸於平和與寂靜之中。

  借助著聖城與深淵前所未有的碰撞,神聖之釜和百目者的本質彰顯的瞬間,以百臂巨人那瞬間死亡無數次也能夠再度復生的可怕生命力,葉清玄將深淵和聖城的本質納入了自己的軀殼中。

  並以此,得以與真正的寂靜之月共鳴。

  這是從自己的心音樂章中所誕生的月光,只屬於自己的寂靜之月!

  那月光在破碎的心音樂章之中萌發,闡述著平衡與秩序的樂理從月光中流出,與原本殘缺的天災共鳴合二為一,形成了嶄新的完整姿態。

  至此,《月光之章》、《賢者之石》與《天災共鳴》之間達成了完美的平衡。

  天梯、小源與寂靜之月的樂理,也終於匯聚在了同一處,於是,始料未及的劇變從其中掀起。

  只是瞬間,三者便碰撞在了一起,迸發出動亂的光芒。

  三個決然不同的以太波動彼此碰撞,迸發出動盪而龐大的恐怖交響。

  每一個彈指,都有無數的樂理產生了反饋,此起彼伏,那是超越人類極限的恐怖量級,不遜色於神聖之釜和百目者碰撞在一處的規模。

  細微的碰撞彼此重疊,將那宏大的交響推向了高潮。

  九霄環珮錚鳴,龍吟之聲接連迸發。遙遠的以太之海中,無數琴弦縱橫迸射而出,隨著三者樂理的碰撞,奏響了鏗鏘的旋律。

  在那旋律之中,橫跨七系的天梯瘋狂地變動,拉扯著遠在以太之海中的小源墜落向了物質界的所在。

  葉清玄身後,那虛幻的月輪驟然轉為真實。

  緊接著,瘋狂地抽取著以太之海中的力量,只是在瞬間,便暫時地將以太之海抽成了稀薄的真空。

  密度的變化令以太之海中掀起了萬丈波瀾,動盪席捲。

  而那純白的月輪之上,月相卻在瘋狂地變換。

  像是一瞬間無數時光流逝,自殘月向滿月,無數次循環中,湧現的是一抹冷酷的蒼藍。每一次循環,便令純白的月輪之上,那蒼藍色越發的醒目。

  直至最後,恐怖的樂理變化已經推進到了極限。

  葉清玄的心音樂章轟然碎裂,緊接著,再度重組,隨之湧現的,是前所未有的龐大樂章!

  再沒有天梯、小源和天災共鳴的區別,三個以太波動徹底地融為一體,部分彼此。

  至此,三位一體,完成!

  那一瞬間,前所未有的動盪自混沌之中轟然爆發。

  恐怖的烈光之中,葉清玄的軀殼緩緩浮現。

  隨著他的呼吸,軀殼中的龐大樂章便迸發出宏偉的旋律,籠罩了所過之處的一切,將它們囊括在這全新樂理的統治之中。

  已經絕非往日的薄弱心音,而是自凡人的魂靈中所蛻變出的奇蹟。

  真正的……宿命之章!

  此時此刻,葉清玄終於跨出了那臨門一腳,踏入了大師的領域之中!

  就好像曾經演奏第九交響曲時的感受一般,葉清玄只感覺自己彷彿和某個及其遙遠的龐大存在共鳴著。

  源源不斷地龐大力量自虛空中湧現,灌注在他的軀殼之中。

  無數感觸、無數感悟、無數感想和無數感動從葉清玄的心中湧現,令他再度地沉醉在那種恍惚裡。

  令他的意識超脫了身體,運行在水中,開闢出了光和暗,凌駕在天上。

  那一瞬間,他凝望著那動盪的混沌和狹窄如籠的天地,輕聲呢喃。

  【——要有光】

  低沉的呢喃此刻化作了某種低沉而宏偉的旋律,隨著九霄環珮的錚鳴而迸發,響徹在天地之間。

  於是,光芒湧現。

  在大地上的神聖之城和天空中的深淵之間,一輪龐大的蒼藍之月湧現而出,充斥了天與地。

  寂靜之月降臨!

  以神聖之釜和百目者的爭鬥為契機,響應著葉清玄的呼喚,真正的寂靜之月降臨在了大地之上。

  緊接著,恐怖的死寂從其中蔓延。

  一切都是去了顏色,變成了單調而冷漠的死灰,灰色在蔓延,所過之處一切都陷入了靜止。

  所有以太都徹底凝固。

  一切樂理都被強行凍結。

  緊接著,冷酷無情的清算開始了。

  所有跨越了界限的東西都殘酷地予以了抹除。

  此刻降臨在聖城周邊的妖魔,體內但凡擁有深淵標記的,都盡數化為了灰燼。幾個潛伏在周邊黑暗中的可怕陰影迸發出慘烈的嘶鳴,轉瞬蒸發。

  大地上所有的神力運行的痕跡都消失無蹤。

  神聖之釜的虛影分崩離析。

  而天空中墜落而下的深淵……也徹底破碎!

  龐大的深淵崩潰在月光下,本應該有震耳轟鳴,但卻毫無任何生息。明明是天空破碎的奇景,但此刻就就像是被錄進以太球中的場景重現一般。

  毫無實感。

  在月光照耀下,龐大而黑暗的天穹地浮現了縱橫交錯的裂隙,緊接著,崩塌自中心向外蔓延。

  轉瞬間,不復完整。

  就像是一場漆黑的雪。

  黑色的塵埃消融在天空之中,再無任何痕跡。

  在那冰冷月光的照耀之下,不屬於物質界的所有事物都被飛快地抹除,只留下那破碎而靜謐的城池,宛如廢墟。

  不是毀滅,也不是重生,只是純粹的淨化,冷酷無情地收拾殘局。

  就像是舞台落下了幕布,一切都告以終結。

  「還沒有結束呢,葉清玄。」

  葉清玄聽到一個漠然的聲音,錯愕回頭,只看到從盧多維克的灰燼中飄起的黑色霧氣。

  「唯一結束的,只有人類的黃金時代而已。」祂說,「你們拒絕了最後的救贖,拒絕了我的主宰,然後拱手將自己的命運交付在了原罪之子的手中。」

  那迅速消散的黑色霧氣匯聚成一張模糊地面孔。

  黯淡的獨眼凝視著這個世界,並沒有憤怒和瘋狂,只是厭惡,只是嘲弄:

  「你們終究選擇了惡果自食。」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3 21:2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34
第五百三十章永遠

  「百目者?」

  葉清玄全神戒備,沒想到竟然它還有自我存留。

  面孔冷笑一聲,獨眼掠過葉清玄,冷淡地評價:「真是漂亮的反擊,但願你們面對自己的審判日之時,依舊能有如此充沛的信心。」

  「審判日?」葉清玄皺眉:「什麼意思?」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百目者的最後氣息發出冷笑,「你以為擊敗了我,等待你們的就是幸福美好的大結局?別妄想了,葉清玄,你們只不過是選擇了更可怕的東西而已。

  它甦醒的日子就快到了……

  我已經能夠看到那一天。」

  祂的獨目釋放著黯淡的輝光,宛如洞徹了未來,嘶啞地呢喃:「

  自此之後,世界將會不同。

  哪怕我倒下了,還會有更多的野心被點燃,從我的屍骸之上。」

  稀薄的黑暗大笑,展開雙手,迎向那月光,任由月光將自己徹底破滅。

  「如你們的聖典中所言那般。終有一日,會有真正的主宰誕生,降臨在地上,但等待你們的絕非拯救……」

  至此,百目者的最後一點殘渣被徹底洗淨。

  等待它的是虛無中千萬年的沉睡。

  可葉清玄卻沒有任何喜悅,反而因為祂話語中的不詳意味而毛骨悚然。

  月光遍照,將寂靜潑灑在這一片世界上。

  到最後,從葉清玄的身上掠過。

  感應到宿命之章中與自身同源的樂理,月光並沒有降下毀滅,只是略微地停駐了一瞬,宛如從大源中投來了別有深意的一瞥。

  然後,悄無聲息的離去。

  蒼藍之月消散。

  短短的幾分鐘。

  來得無聲無息,走得也分外靜謐。

  葉清玄忍不住汗流浹背。

  只差一點,自己便會被月光同化,與寂靜之月融為一體。變成盧多維克那樣,成為神明在人間的人格化身。

  這是一個警告。

  葉清玄擦了把冷汗,心裡悄悄地鬆了口氣。

  然後,難以言喻地睏倦和疲憊從腦海中泛起,他的眼前一黑,陷入漫長的睡眠中。

  -

  -

  一片寂靜中,百臂巨人伸手,承接住了從天上落下的葉清玄。

  葉蘭舟沉默地端詳著這個十年未見的兒子,欲言又止。

  許久之後,他輕聲地嘆了口氣。

  「就這樣吧。」

  他回頭,望向教皇宮地所在,「答應我的事情,要記得。」

  赤之王沉默地頷首。

  「那就再見吧。」

  葉蘭舟收回視線:「各種意義上都是。」

  他閉上了眼睛。

  -

  -

  就像是瞬間的恍惚。

  做了一個漫長的夢,然後又醒來了。

  在夢中,過了很多年,經歷了很多事情,醒來之後,又回到了原地。

  所以驚愕,不知所措。

  午後的陽光下,葉清玄茫然地坐在座椅上,凝望著前方靜謐地海洋。

  風中傳來了帶著海腥味的清新氣息,身旁的果汁散發著冷氣,杯壁上凝結著水滴,緩緩落下。

  一切都似曾相識。

  如此美好。

  他扭過頭,看到坐在身旁的男人,那個男人坐在椅子上,長著和他同樣的白髮和眼瞳,看著他,微笑著。

  葉蘭舟。

  「……」

  葉清玄愣住了,嘴唇開闔,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愣著幹什麼?」

  葉蘭舟伸手,指節敲在他的腦門上,毫不客氣:「叫爸爸。」

  葉清玄低頭,含糊地嘟噥了一聲。

  不知為何,鼻子有些發酸,想哭。

  他伸手,抹掉眼角懦弱地眼淚,深吸。

  許久,他抬起頭看著葉蘭舟,「這麼多年,你一直被關在歸墟裡?」

  「對啊,畢竟是死了嘛。」

  葉蘭舟笑著,指了指腦袋:「還沒教你,這是葉氏的永眠之夢。臨死的瞬間,將所有知覺和記憶都鎖閉在腦子裡。

  幸好,還有百臂巨人。」

  他輕聲感慨,「本體死後五年,這裡的基礎的人格才得以完善,時夢時醒,渾渾噩噩,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你重鑄了天梯,九霄環珮回歸了葉氏之源,也令我終於清醒了一些。如果不是拿回了原本的腦袋,重新整合唯一,恐怕到現在還留在夢裡。」

  「哦。」

  葉清玄點頭,「去看過母親了嗎?」

  葉蘭舟沉默片刻,點頭:「去過了。」

  「一直到臨死之前,她都一直在等著你。你欠她。」

  「對不起。」葉蘭舟說。

  「她不恨你。」葉清玄搖頭:「從來不。」

  葉蘭舟沉默。

  許久,他看向葉清玄,

  「見過蘿拉了嗎?」

  「嗯。」

  「她是個可憐的孩子,我教了她一些東西,但沒有機會照顧好她。」

  「她過得挺好的,你不用擔心她。」

  「那你呢?」葉蘭舟問,「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

  「一般般。」

  葉清玄端起果汁,喝了一口,酸得皺起眉頭:「馬馬虎虎吧,也就那個樣子……你竟然還記得這裡?」

  「嗯。」

  葉蘭舟點頭,指著遠處,「你過五歲生日的時候,我們出來玩,在海灘,你當時就在那裡,如果不是你表姐拉著你,你差點跳進海裡去。」

  「說點其他的吧。」

  葉清玄搖頭。

  葉蘭舟嘆息,「還在恨我?」

  「說不上。」

  葉清玄搖頭:「只是難過而已。」

  他說,「發生了那麼多事情,我沒有辦法改變,所以,很難過。這個世界上讓人難過的事情那麼多,但並不一定要去恨。」

  葉蘭舟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

  「謝謝。」

  葉清玄沒有說話。

  葉蘭舟起身了,踩著沙灘,回頭看著他:「你應該知道葉家的事情了吧?」

  「嗯。」

  葉清玄點頭。

  「一幫子破事兒,不想理會的話,當做不存在就好。人都死光了,還管什麼龍脈之血,天人正朔……」

  葉蘭舟搖頭,伸手,比劃著葉清玄的身高,眼神就欣慰起來:「你知道嗎?我在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遇到了你的媽媽。」

  他招手,示意葉清玄跟上來,自己走在前面,向著前方的海。

  「那個時候,你知道的,我被趕出了東方,流浪到西邊來,狼狽得像是一條狗,惶惶不安。害怕身後的腳步聲、害怕有人看我、害怕自己的影子。

  我害怕任何人,包括自己……所以得過且過,無所謂自己是什麼樣子,無所謂這個世界是什麼樣子。

  可遇到她之後,我第一次覺得:有她的世界是好的,這個世界也是好的。」

  「在她的眼裡,我像是英雄一樣。」

  「我知道我不是,但我想要成為那樣的人,為了她,為了她所在的世界能夠更好……」

  說著說著,他忽然沉默了。

  背對著葉清玄,葉清玄看不清他的表情。

  「結果……到最後,我成為了英雄,卻沒有能夠保護好她。」

  葉蘭舟輕聲呢喃:「這是我犯下的最大的錯。我拒絕了盧多維克,毀掉了煉獄機關,惹怒了百目者。

  這些我都不後悔,我只後悔自己沒有能跟她一起走到最後。」

  葉清玄沉默。

  在沉默中,他聽見破碎的聲音。

  裂隙蔓延,從葉蘭舟的面孔之上,像是鏡子上的破碎淚痕。

  「怎麼了?」

  葉清玄愣住了。

  葉蘭舟勉強地笑了笑,「人類的意識和天災終究不能匹配,勉強甦醒了幾天,但想要完成融合,還需要漫長的沉睡。

  等再次醒來,恐怕就是幾十上百年之後了。」

  「你……」

  葉清玄呆滯地看著他,張口欲言。

  可葉蘭舟卻伸出手,拉著他,將他抱入自己的懷中,如此地用力。葉清玄能夠感覺到他的心臟在肺腑中顫動。

  熱淚落在自己的脖頸上,溫熱的。

  「小葉子,要聽爸爸的話。」

  他說:「這個世界是好的,不要討厭它。

  總有一天,你會遇上一個女孩兒,一個好姑娘。讓你心甘情願地為了她,去把這個世界變得更好。

  非常對不起,又拋下你一個人。我還有很多話想要對你說,有很多事情想要告訴你……但是都來不及。」

  他鬆開了手,後退了一步,看著面前的年輕人,便笑了起來:

  「不知不覺,已經變成一個像模像樣的男人了啊。」

  葉清玄別過頭,不再去看他臉上的裂隙,令他的笑容越發無奈:「不要再彆扭啦,小葉子,起碼道個別啊。」

  許久的沉默,葉清玄低著頭:

  「再見。」

  葉蘭舟笑了,伸手,最後揉了揉他的頭髮:「能夠遇到你的母親,能夠有你,是我這輩子最美好的事情,沒有之一。」

  葉清玄咬著牙,沒有說話。

  「那就,再見啦。」

  葉蘭舟緩緩地後退。

  他轉過身,張開五指。

  於是,那些被他自破碎的黃泉中盛出的『過往』便宛如霧氣一般升騰而起。他們落入夢境的深處,輕聲唱起過去的舊時光。

  在那輕柔地歌聲裡,沉睡的城市從迷霧中浮現。

  曾經的阿瓦隆重新甦醒了,宛如群星的燈光亮起,繁華的街道上,逝去的魂靈們歸來,人群再度川流不息。

  喧囂的集市中,少年們盛裝遊行。女孩兒們施著淺妝,手挽著手,笑起來像是花兒一樣。

  彷彿一切都回到了最好的時候。

  人們得以心懷希望。

  無家可歸的人在這裡也能找到自己的歸處。

  在那輕柔地歌聲引導中,葉蘭舟踉踉蹌蹌地前行,穿過了擁擠的街道,繁華地集市,靜謐的小巷,直到最後,終於找到了歸路。

  找到了那個纖細的身影。

  聽到他的腳步聲,那燈光中的少女便回過頭。

  「好慢啊。」

  她凝望著歸來的男人,「我等了好長時間,舞會都要結束啦。」

  那眼神如此柔和而美好,如同當年的初見。

  只是看著,便忍不住流下淚來。

  「對不起,我來晚了。」

  葉蘭舟單膝跪下,執起她手,「這一次,還能陪再我一起跳舞嗎?」

  「好呀。」

  少女點頭,牽著他的手:「跳多久都可以。」

  「一輩子,怎麼樣?」

  「太短啦。」

  「一千年呢?」

  「唔,勉強。」

  「那麼,永遠?」

  「嗯,永遠。」

  永不落幕的舞會將要開場了。

  葉蘭舟笑著,牽著她的手,走向歌聲的最深處,走進這一場永眠之夢。

  「那就說好了。」

  他擁抱著屬於自己的全世界,輕聲呢喃:

  「永遠。」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3 21:2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34
第五百三十一章孤獨

  遙遠的嘈雜聲音傳來。

  隔著好幾條街道和拐角,喧囂來到這裡的時候,就變成了微末的漣漪。一切都歸於靜謐。

  經歷了前幾天百目者襲擊的混亂和喧囂之後,這一座城市剛剛恢復了穩定,秩序好不容易重整。所有人都在忙著重建城市和恢復生產和工作。

  這種偏門的小巷子,可以說冷清到極點,罕見人影,更別提是否還有人專門來逛古董店了。

  在午後的時候,天上再一次地下起了小雪。

  薄雪將血和死者覆蓋了,宛如裹屍布一般遮蔽了那些空洞的眼瞳。人們得以忘記剛剛發生在這個城市中的災難,繼續自己的生活。

  接近傍晚的時候,小巷和老店迎來了罕見的客人。

  有人推門而入,敲了敲櫃檯的按鈴,耐心地等待。

  櫃檯後面,赫爾墨斯伏案疾書,頭也不抬地揮手:「本店歇業了,買東西等過段時間再來吧。」

  來者站在壁爐旁邊,笑了笑,摘下了禦寒的帽子,露出滿頭的白髮。

  「我不買東西。」

  他說,「來找人。」

  那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保養得當,滿頭白髮梳理在腦後,井井有條。說話的時候聲音緩慢而篤定,不見焦躁。

  他一路走來,身上卻沒有落雪,黑色的大氅上不見水跡。

  「原來是你。」

  聽到他的聲音,赫爾墨斯愣了一下,抬起頭,眉頭挑起,嘴角習慣性地掛起一絲嘲弄地笑:「白恆殿下,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赫爾墨斯。」

  白恆頷首,指了指他的酒架:「可以給我來一點嗎?我可看到不少好東西啊。」

  「隨你吧。」

  赫爾墨斯搖頭:「你的身份,也不算辱沒了它們。」

  白恆欣然從命,伸手,拭去了酒瓶上的塵埃,嫻熟地打開,為自己倒了一杯,又將一杯放在赫爾墨斯面前。

  赫爾墨斯端著酒杯,撇著他:「這個時節,你不聲不響地來到聖城,你不怕那一位教皇陛下產生什麼猜想和聯繫嗎?」

  「我的皇帝只有一個,而那個屬於我的皇帝不在聖城裡。」

  白恆抿了一口,將酒杯放下:「雖然現在時候有些不對,但有些事情,拖了這麼久,總要解決。

  東王公與赫爾墨斯之間的糾葛,應該有個了斷。」

  「我明白了。」

  赫爾墨斯點頭,忽然問:「我可以反抗嗎?」

  「請隨意。」

  白恆攤手:「如你所見,我雖然出身白氏,但從小並沒有被當做樂師培養,到現在,也不過是區區節律而已。

  你要殺我,很容易。」

  「說得這麼好聽,為什麼門外還站著兩個人呢?」

  「以防萬一。」白恆淡然回答。

  漫長的沉默中,赫爾墨斯的指尖轉著那一支鋼筆,筆尖有意無意地對準了白恆的喉嚨。許久,他將筆放下,嘆息:

  「算了,太麻煩了。」

  赫爾墨斯抬起頭,問道:「你趕時間嗎?」

  白恆想了想,回答:「行程緊促,但一兩個小時的話,綽綽有餘。」

  「那就等我一會吧。」

  赫爾墨斯重新拿起筆,看向桌上的筆記,輕聲呢喃:

  「我快寫完了。」

  -

  -

  當白汐從靜默機關的加護病房回來的時候,已經過黃昏了。

  聖詠樂師告訴她,葉清玄的恢復狀態良好,以太波動趨於平穩,甦醒指日可待。這令她的心情好了許多。

  前幾日百目者的大舉進攻的事件,已經被稱為『永暗之夜』,在教皇宮的英明領導之下,人類奮起反擊,最後竟然擊敗了這一位惡神,取得了令人驕傲的成果。頓時令新任教皇盧多維克先生的支持率迅速上升。

  而在事件發生時,挺身而出的葉清玄不僅修復了聖城結界,保衛了聖城沒有毀滅與妖魔之手,甚至還在某些地方為人類做出絕大貢獻,因此而洗清了自己的嫌疑,得到了教皇的盛讚。

  哪怕目前依舊時局動亂,諸國和天災的戰爭還沒有結束,但葉清玄的名字依舊傳遍了整個世界。

  聲名之盛,幾乎只有當年蓋烏斯崛起之時可以比擬。被委以重任,出任聖城重要職位幾乎指日可待。

  哪怕在病房裡,也有聖城各方的重要機構發來問候,樞機主教專程探訪,甚至赤之王都在百忙之中專程秘密探訪了一次。在為昏迷中的葉清玄授予了『聖潔勛章』以證明其品格完美無瑕之後,還將一件白色的教袍留在了病房中。

  主教教袍。

  這是一個暗示。

  如果葉清玄醒來之後,願意穿上它,那麼便是教團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主教,不論是出使一方,還是進入聖城要害部門都絕無任何問題。日後更是一帆風順,自有遠大前程。

  因此,負責治療的聖詠醫師也變得慇勤的有些可怕,幾乎每隔三分鐘,便進來探查一次,令白汐煩不勝煩。

  連日以來沒有怎麼休息,在葉清玄的狀況穩定之後,白汐竟然在歸途的馬車上睡著了。

  車伕將她喚醒的時候,她記得自己做了一個噩夢。

  可究竟噩夢裡發生了什麼,她卻記不清了。

  似乎有什麼可怕的事情發生在自己未曾注意的地方,將一部分屬於自己的東西悄然毀去,等她偶然回頭的時候,才看到滿目瘡痍。

  一切都已經來不及。

  她站在小巷中,心神不定。

  雪落在她的身上,融化了,變成水滴,滲入衣領裡去,冷得像是滲入了骨髓。

  她搖了搖頭,不再去想,加快速度跑向了燈光下的門。隔著門,感覺到了壁爐的溫度,她心中的慌亂才微微平復下來。

  柔和的光像是將陰霾驅散了。

  她推開了門,看到了血。

  未乾涸的血從門縫中流出來了,流下台階,流進了雪中。

  在門後的壁爐前,溫暖地火光中,赫爾墨斯坐在椅子上,低垂著眼睛,像是睡著了。手中的酒杯落在地上,酒液在爐火的烘烤下,已經乾涸,滲入地板。

  猩紅的色彩從襯衫的裂口中流出來,順著他的身體,落在地上,匯聚成泉,蜿蜒地流向了門外。

  白汐愣住了。

  「赫爾墨斯?」

  她踩著黏稠的血,向前,彎下腰,小心翼翼地觸碰著他的臉頰。那黯淡的眼眸抬起,似是已經模糊,便眯了起來,看清了呆滯的女孩兒。

  「是你啊,白汐。」他笑了,「你回來啦?」

  「赫爾墨斯,你……你……」

  「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要死了而已。」

  赫爾墨斯看了看胸前的血跡,疲憊地搖頭:「從各種意義上來說,我『做人』都很失敗。嘴那麼臭,得罪了那麼多人,也沒幹過什麼好事,不死簡直沒天理。

  幸好,欠的債都還清了……」

  白汐只覺得自己的思維要凝固了。

  一個漆黑的斷層出現在意識中,將一切思緒都吞沒而來。

  赫爾墨斯要死了?

  赫爾墨斯和死,這是兩個絕不會聯繫在一起的詞。

  這個混賬,沒心沒肺,惡毒刁鑽,冷眼看著這個世界。哪怕這個世界快要被毀滅的時候,他都能夠保證自己安全無礙。哪怕其他人都死光了,他都絕不會掉一根汗毛。

  長久以來,這個王八蛋置身事外,冷眼看著別人在舞台上表演的戲碼,或是鼓掌歡呼,或是嘲弄大笑。

  就像是能夠這麼再看幾十年,幾百年……

  可現在,他要死了。

  某種冰冷的痛苦在白汐的肺腑中蔓延,令她喘不過氣來。

  「你怎麼會死呢?」

  白汐看著他的血,呆滯地呢喃。忽然又感覺到莫名其妙地憤怒,抓住他,奮力搖晃:「為什麼偏偏要在這個時候死啊!混賬!你給我起來啊!你是不是又在惡作劇開玩笑了?你的血包藏哪兒了?怎麼……」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在赫爾墨斯被扯開的衣襟之下,是破碎的心臟。

  她愣住了。

  赫爾墨斯嘆息,將白汐的手拿開,艱難地重新將胸前蓋好。

  「抱歉,我要死了。」

  他低聲說,「這一次是真的,不騙你。」

  白汐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血,忍不住哽咽:

  「還有其他辦法的,對不對?」

  赫爾墨斯笑了笑,搖頭。

  「你裝什麼啊!你不是總有辦法嗎?你先救你自己啊!」

  白汐提高了聲音,像是發怒了,可是卻忍不住眼淚:「你說話啊!我、我究竟應該去找誰才好啊!我已經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哭聲太小了,我聽不見。再大點。」

  赫爾墨斯嘆息:「臨死前有人哭一下,這種感覺真好。可惜只有一個小丫頭片子,哭起來又不好看。還是算了吧……」

  「喂,別哭啦,白汐,抬起頭來啊。」

  他緩慢地伸手,捏了捏女孩兒的臉,渙散的眼瞳看著她的眼睛,告訴她:「你可是偉大的赫爾墨斯的唯一弟子,誰死在你的面前,你都不需要低頭。」

  「可我……可我以後究竟應該怎麼辦才好?」

  「這是你的問題了。老師教了你這麼多,總不能把所有事情都幫你解決,對不對?」赫爾墨斯用力地吸氣,聲音嘶啞:

  「趁著我還有力氣說話,先留遺言吧。」

  他說,「我死後,這些年攢的那點東西,都給你。還有一件禮物,在外面,但願你會喜歡。不過,記得幫我把那個東西帶給葉清玄。」

  他看了看桌子上,那本封面被染紅的筆記。

  「奧斯維辛的事,我欠他的。」

  他說,「我還。」

  「好。」

  白汐用力點頭。

  赫爾墨斯便笑了,如釋重負,像是個小孩子一樣,滿心歡悅,哪怕擁抱著自己的是死亡。只是招手,示意白汐過來一些。

  再過來一些。

  靠在他的肩膀,坐在他的身邊,握住他的手。

  這樣他的神情就寧靜了,不再笑,眼神也不再痛苦。

  就像是小孩子要睡著了,你陪在他的身邊,他就不再怕那些黑暗中的怪物,得以安眠。

  「白汐,你做過夢嗎?」

  他輕聲呢喃,恍若夢囈。

  「我做過了。」

  「做夢的感覺真好啊,就像是靈魂都得到了自由。」

  「嗯。」

  白汐點頭,忍著哭的衝動。

  「白汐,我真喜歡人啊。」他說,「喜歡你們……喜歡你們撒謊的樣子,和背叛時的眼淚……真美……」

  「白汐,我有些冷。可以擁抱我嗎?」

  白汐便擁抱著他,那麼用力,像是要將那些呼吸都留在原地,不准離去。

  「白汐,好安靜啊。」

  他握著白汐的手,卑微地懇請:「可以請你為我而哭嗎?」

  白汐用力點頭,已經,泣不成聲。

  眼淚落在赫爾墨斯的臉上,稀釋了血,映襯著他蒼白的臉,就像是粉紅的妝。

  他睜著眼睛,凝視著天花板,像是看向了久遠的過去和遙遠的地方。

  所以口中便呢喃著那些人的名字,一個又一個,破碎而模糊。就像是漫長的旅行中與一個個的朋友擦肩而過。

  直到最後,這人間的漫長旅程要結束了。

  他放下了行李,如釋重負,推開了最後的門。

  回家了。

  「不要苦著臉嘛,塞頓。」他笑著去擁抱記憶中的幻影,「笑一笑,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老師。」

  白汐撫摸著他的臉頰,流著淚,溫柔地低語。感覺最後的溫度從他的指尖離去,便再忍不住胸臆中的悲涼。

  永別了,老師。

  -

  -

  -

  紛紛揚揚的雪從天上落下來。

  白恆坐在台階上,沉默地抽著煙,聽見不遠處的角落裡。傳來了微弱的哀鳴聲。許久,他起身,走了過去,伸手撥開了那一捧枯草。

  在薄雪中,母貓的屍體已經僵硬了。

  還剩下一隻小貓哀鳴著,吮吸著乾癟的母乳,奄奄一息。白恆掐滅了菸捲,伸手,將那一隻小貓捧進自己的懷裡,回到了台階上。

  「九嬰,你喜歡貓嗎?」

  他小心地撫摸著小貓的絨毛,低聲問道。

  在燈光照不到的影子裡,魁梧的從者搖頭,「從不。」

  「很正常。」

  白恆點頭,「你這種傢伙,滿腦子都是想著殺人放火,從來不覺得孤獨,也不會覺得軟弱。可只有孤獨的人會喜歡貓。和貓待在一起,就覺得自己不孤獨了。

  我以前也很喜歡,在年輕的時候。」

  九嬰沉默了許久,問:

  「那現在呢?」

  白恆笑了,沒有說話,只是將那一隻小貓交給了九嬰:「替我好好照顧,難得來聖城一趟,這是我為陛下帶的伴手禮。

  宮內冷清,總要給她找個玩伴。」

  九嬰接過,頷首。

  沉默中,白恆起身,看著紛紛揚揚的雪,低聲問:「赫爾墨斯拜託我的那個女孩兒,是叫做白汐?」

  「嗯。」九嬰頷首。

  「是個好女孩兒啊。」

  白恆說,「雲樓慶舒那個廢物配不上她,你去告訴她,從明天起,她就是我白恆的女兒,我死後,便是白氏唯一的繼承者。」

  「如果她不願意呢?」

  「她會的。」

  白恆淡淡地說,「恨我也好,怕我也罷。只有跟在我身邊才有機會殺了我,不是嗎?你也要小心一些,貓是會撓人的。」

  九嬰的手指抽動了一下,錯愕低頭,看到那一隻小小的貓兒掙扎著,在他的指尖撓開了一道破口。他的神情頓時尷尬了起來。

  「還是交給我吧。」

  白恆傷腦筋地嘆息,從他的手中講那一隻小貓接過來,動作輕巧又溫柔。小指撓了撓它的下巴,貓兒便不鬧了,乖乖地閉上了眼睛,在他的懷中安然睡去。

  九嬰走了。

  在無聲的落雪中,只剩下白恆抱著貓兒,沉默地看著遠處。

  「只是孤獨啊。」

  他輕聲呢喃。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3 21:2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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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二章生而為人

  七日之後,雪還沒停。

  聖城,普希里亞墓園,一片靜謐中,薄雪落在了墓碑上,將死者殘留在世間的名字輕柔覆蓋,重歸寂靜。

  寂靜的墓園外只停著幾輛沒有任何標誌的漆黑馬車。

  在寥落的墓園裡,寥寥幾位送葬的賓客撐著傘,沉默地凝視著那一具墓穴中的鐵棺。

  主持葬禮的年輕人輕聲咳嗽,臉色蒼白。

  他穿著黑色的禮服,簡練而厚重,樣式不同於任何聖城的機構,也沒有佩戴任何象徵身份的徽章。

  在雪落的天氣裡,他並沒有撐傘,只是加了一條圍巾。圍巾是白色的,留長的頭髮落在上面,便分不出區別,像是隨著雪一起消融了。

  剛剛甦醒之後,葉清玄拒絕了留院察看和靜養的醫囑,為赫爾墨斯準備好了這一場最後的葬禮。

  他知道赫爾墨斯肯定不願意讓那些莫名其妙的神父代替神來諒解自己的罪業,於是便代替了神父,來主持這一場葬禮。

  不知道老闆在死後的世界裡有知,是否會同意。

  不過他如果還在的話,肯定會嘲笑自己的軟弱想法,然後告訴他:根本不存在什麼死後的世界。

  人死了就是死了。

  就像是燈火燃盡,熄滅了。

  人的軀殼中並沒有透明的小人存在,也不存在專門為這個小人創造的虛無國度。

  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因此才要在活著的時候及時行樂,這樣死了才不會可惜。

  「這個玩笑真是讓人笑不出來啊,老闆。」

  他撫摸著墓碑,輕聲呢喃。

  「先生,該你講話了。」

  在他身後,安格魯大使低聲提醒。

  葉清玄沉默許久,緩緩點頭。

  在所有人的注視中,他佇立在墓碑旁邊,展開了那一份為他準備好的發言稿,看了第一行,便忍不住笑了,並沒有念出來。

  「一位善良的人?仁慈而純潔的品格?」

  他搖頭,將發言稿丟到了一邊,輕聲呢喃:「赫爾墨斯聽到你們給他編得這些瞎話,也會笑得從棺材裡跳出來吧?」

  在所有人錯愕的神情中,他沉吟片刻,開口說道:

  「誠如各位所見,今日我們聚集在裡,是為了悼念已逝的赫爾墨斯先生,與這一位令人難以評價的朋友道別。」

  「剛剛我看到有人在發言中盛讚他的純潔靈魂和高貴品格,可惜,這些美德並非他所具備的優點。」

  他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那簡練的棺材,輕聲嘆息:「這裡埋葬的是一個惡俗又冷漠的人,並不慷慨,也吝嗇於行善,從未聆聽過神明的福音,並對此嗤之以鼻。

  但同時,他又對這個世界懷有十二萬分的熱情和惡趣味。

  他將一生的熱情都投注於欣賞他人的不幸中,並因此獲得了充分的歡快和愉悅。

  從他人的不幸中尋求快樂,令人不齒。

  他曾經為這個世界作出了卓越的貢獻,為很多人帶來了福祉,儘管這非他所願。

  他擁有過我們難以想像的財富,但並未曾用這些財產去做過什麼好事,而是選擇了投資奢侈品和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將它們花光。

  據我所知,大多數人對他的評價都是混賬,對他恨之入骨,絕少有人喜歡他的性格和惡毒言辭。儘管他經常在必要的時候為他們帶來難以拒絕的幫助。

  他從未想要去做個好人,也不曾刻意為惡。

  順遂著自己的心意,揮霍著自己的才華和天賦,他充實地度過了在我們看來並不健康的一生,並為後世預留下了一些或許用不上的財富。

  他的一生,對我們這些旁觀者來者,或許僅此而已。」

  葉清玄的眼眸低垂:

  「現在,他死了。

  死亡突如其來,又逝去的悄無聲息。雖然並不符合他生前喜歡的那樣風光熱鬧,但至少不算糟糕,差強人意。

  他作為一個凡人結束了自己的一生,如他所願。

  在這足夠漫長的一生,他活得比任何一個人都更加鮮活,更加的自由,更加的像是活著。

  生而為人,並不曾虛度。

  已經足夠了。

  對於他來說,再無更適合的褒揚。」

  致辭,葬禮的致辭已經即將結束了。

  可是葉清玄並未曾像其他神父一樣,祈求死者的靈魂歸於神明的庇佑。

  在沉默片刻之後,他低聲宣告:

  「——他的靈魂屬於他自己。

  願他安息。」

  寂靜中,葉清玄輕聲吐出了肺腑中的氣息。只覺得心中忽然有一鏟土落了下來,覆蓋在有關赫爾墨斯的記憶裡,將他一點一點地掩埋。

  他死了。

  葉清玄終於接受了這個現實。

  恍惚中,棺材中似是傳來了鼓掌的聲音,像是冥府中的死者為這一段致辭獻上了讚賞。可仔細去聽的時候,卻又聽不見了。

  或許曾經的薩滿在主持葬禮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感受吧。

  與死者道別,也見證他們曾經活著。

  在沉默中,白汐剷起了第一鏟土,落在墓穴中。周圍的人也動起手來,將泥土填入其中。到最後,大地重新恢復了平整。

  一塊平整的石板運送了過來,嵌入了周圍地磚的空隙中。於是地上在也看不見墓穴的痕跡了,只剩下漆黑的墓碑,和上面黃銅紋飾的姓名。

  在寂靜的默哀結束之後,葉清玄回頭,看向墓園之外,佇立在那裡的蒼老神甫。

  阿爾伯特。

  葉清玄走了過去,「你怎麼有空來這裡?」

  「來送送他。」

  阿爾伯特看了一眼墓碑,低聲嘆息:「作為三賢人之中的指導者,他理應享有更崇高的葬禮,人類不會遺忘他的功績。」

  「他做了那麼多,恐怕也只是想要看到更有趣的世界而已。」

  葉清玄搖頭:「更何況,他也不會在乎別人給他的葬禮有多麼豪華。讓他安安靜靜的休息吧。」

  阿爾伯特不再就此爭執,將一份文件交給葉清玄:「這是十幾分鐘之前剛剛到的探查報告,我覺得你應該會想要看看。」

  「外面的消息?」

  葉清玄所指的,自然是聖城之外的世界。

  聖城固然是人類世界的核心樞紐,但如果外界的領土全部失去的話,那麼樞紐又有什麼用?

  「情況很糟糕。」

  在葉清玄翻看的時候,阿爾伯特在旁邊說:「諸國和天災的真正依舊沒有結束,恐怕還會曠日持久。

  歸根結底,人類對天災這種東西的瞭解還是太少。

  現在,托百目者那個傢伙所賜,這個世界已經變得完全陌生,到處都大變摸樣,有些地方的地形都已經面目全非。

  我們至少失去了百分之三十的領土。

  而安格魯那裡……一片沉默。」

  葉清玄傷腦筋地皺眉:「還是大霧?」

  「對。」

  阿爾伯特頷首:「霧氣覆蓋了一切,以目前的觀測手段,很難搞明白迷霧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依舊存在,而且結界護持穩定,還沒有糟糕到需要徹底放棄安格魯的程度。」

  「聖城不打算管嗎?」葉清玄問。

  「人力不足。」

  阿爾伯特面現苦色:「目前聖城的力量已經分派到各地,以前看上去龐大,但真正要顧及整個世界的時候,還是會捉襟見肘。

  目前聖殿騎士團已經盡數開拔了,所有樂師也都派往各國。如果還有餘力的話,就要去支援西邊的荒漠防線。

  現在整個荒漠區域,只有醫院騎士團一支隊伍,戰損率已經達到了百分之四十以上。能守住只能說是個奇蹟了。」

  「醫院騎士團……班恩神父?」

  葉清玄想起了班恩神父被派往的地區,頓時抬起頭:「他沒事兒吧?」

  「他很好,他現在已經是醫院騎士團的團長,第六軍團的指揮官,你不用擔心。在你昏迷的時候,他還發來詢問呢,知道你沒事兒了之後,就沒有再聯繫。」

  葉清玄冷笑,「給個頭銜,然後讓人送死,這是聖城的一貫套路嗎?」

  阿爾伯特嘆息,「現在有八百名醫院騎士追隨他,超過三千名隨時能夠上陣的扈從。

  數百名機械工程師。六艘飛空艇,還有四個連隊的隨軍樂師,甚至第三機械工程院都跟著他去了那裡……葉清玄,這已經是足夠攻陷一個小國家的兵力了。

  更何況,那裡是鏈鋸修士會的大本營,他們難道會置身事外?」

  直到阿爾伯特這麼說,葉清玄才鬆了口氣,但旋即,就要面對更大的難題。

  安格魯那裡究竟怎麼了?

  誰都不知道那一片迷霧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目前根據緊急避難規定,在麥克斯韋無法聯絡的時候,所有在外第五部門的成員都歸葉清玄管轄。

  他們根據葉清玄的命令,已經在迷霧外蒐集了好長時間的消息。

  但至今沒有任何收穫。

  被迷霧籠罩的那一片區域,簡直像是進了冥府一樣。許進不許出。

  甚至不斷有人被迷霧中的幻象引誘,走進其中,再也不回來。

  根據文檔中的消息,那一片迷霧有著某種詭異的魔性,令人難以自制地想要靠近。光是一週的時間,就已經有超過三十個人失蹤了,其中甚至不乏意志堅定的騎士。

  樂師協會負責人拜耳沒有消息。

  皇家音樂學院沒有消息。

  麥克斯韋也沒有消息。

  皇室自然也沒有消息。

  「我知道了。」

  葉清玄收起文件。可阿爾伯特還站在原地,不動。

  「還有一位想要見您。」

  他低聲說。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3 21:3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34
第五百三十三章面談

  「還有一位想要見您。」

  他低聲說。

  葉清玄順著他的示意,抬頭看向墓園門外。

  一輛馬車靜悄悄地停在路邊,隱約可以看到有個人影坐在馬車中。

  周圍前來參加葬禮的人注意到那一輛馬車,消息靈通的人看到車門上的那個標誌,眼角一跳,旋即當做什麼都沒看到,收回了視線。

  「我有些忙。」

  葉清玄嘆息,「能不去嗎?」

  「你跟赤之王說忙?」

  阿爾伯特的表情頓時變得像是吃了蒼蠅一樣。

  不論如何,葉清玄都想不到,一個長得跟盧多維克一模一樣的人成為了本代的赤之王陛下。直到見過尼伯龍根的正體之後,才勉強接受了這個現實。

  而現在教皇陛下又在這種忙到腳打後腦勺的時候跑來見自己。

  可他這裡卻偏偏真得走不開……

  一時間令葉清玄頭大如斗。

  「去唄。」

  白汐說:「我又不是小孩子,需要人整天守在旁邊。」

  她不知道何時已經站在了自己的身後。

  葉清玄忍不住咳嗽了兩聲,有種被人看破心思的尷尬。

  「那我去去就回。」

  他將自己的圍巾戴在白汐的脖子上,「很快。」

  「好。」

  白汐點頭,撐著傘,看著遠處落在地上的雪。

  沉默等待。

  -

  -

  自從甦醒以來,葉清玄第一次與這位新的教皇如此接近。

  近到看得清他的白髮,還有纏繞在他手中的玫瑰念珠。

  「我原本想要為他主持葬禮,但想來他多半不會喜歡。」閉目的赤之王睜開眼睛:「只有你才是最適合的人選。」

  葉清玄沒有回應,只是看了看墓園裡面。

  有幾個披著長袍的人站得很遠,遙遙地對著赫爾墨斯的墓碑祈禱之後,悄無聲息的離去了。

  「是教團的人嗎?」他問。

  「是有翼之民。」

  赤之王說:「那些羅慕路斯人能夠在天上找到了土地,是因為赫爾墨斯的指引。派出使者參加葬禮,也是情理之中。」

  葉清玄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看清來得都是一幫老頭兒之後,便失望地收回了視線。

  「應你的要求,亞伯拉罕的秘密特赦令我已經簽發了。」

  赤之王對他說道:「過一段時間,他將會被釋放,但無法得到自由。因他所犯下的謀逆之舉,必須隱姓埋名。教團會為他找一個適合療養的地方,在監管下度過一生。」

  也就是換了個大點的監獄。

  對此葉清玄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這樣的結果已經比在安格魯的時候好多了。

  「蓋烏斯呢?」葉清玄問。

  「還在通緝之中。」

  赤之王淡然回答:「近期以來,革命軍已經將新世界殖民地徹底納入手。接下來他們應該會登陸高加索聯邦,開始準備戰爭了。

  不少人都準備響應他們的號召,參與到這一場有關自由的戰爭裡去。其中不乏列國的學者和匠人。」

  「更況且,革命軍還順利地幹掉了一任教皇,證明了自己的實力。」

  葉清玄冷冷地補充:「聖城放縱他們變成現在這樣的怪物,究竟想幹什麼?」

  「談不上放縱。」

  赤之王搖頭:「聖城一直都沒有放鬆過對革命軍的鎮壓,可諸國早就厭倦了聖城的領導。

  一直以來,都有不少人認同蓋烏斯的理念,也期待有點什麼東西,能夠牽制一下聖城的精力。

  誰都不希望自己頭上有人指手畫腳,哪個國王都是一樣,安格魯不也如此嗎?每年的軍火走私,都有幾十具大天使裝甲送到新世界的殖民地去……

  蓋烏斯從那些政治鬥爭中的妥協和默許中汲取力量,豢養著自己的猛獸……他可從來沒把那些好心贊助自己的政客當做同伴,甚至一開始就想著要將他們掛到絞刑架上。

  而現在,只不過是惡果自食的時間到了而已。

  經過了這麼多年的滲透,他們已經等到了最好的時候。

  只要能夠幫助高加索人驅除掉天災,高加索人肯定願意答應他們任何條件。哪怕將他們的皇帝燒死在火刑架上。

  佔據了高加索之後,就是向外輻射,再進一步,便可以從這個數百年來未曾有過的亂局中開闢出屬於自己的格局。

  蓋烏斯等待了這麼多年,他等到了。」

  「……」

  葉清玄沉默許久,悶聲問:「蓋烏斯刺殺教皇,難道不是聖城和革命軍想要騙百目者跳坑的合謀?」

  「合謀?」

  赤之王笑了:「這種事情難道還需要密談和盟約嗎?只需要一點不應該有的『默契』就足夠了。

  蓋烏斯曾經是最接近聖城所保管的真相的人,僅次於歷代教皇。他比誰都瞭解聖城,甚至比樞機主教都更明白聖城的底細。

  他知道聖城會怎麼做,也知道盧多維克的打算,清楚自己哪怕不站出來,也會有其他的刺客將我殺死。

  那麼,他為什麼不選擇從這件事情中獲得最大的利益?」

  「最終聖城獲得了戰果,他獲得了名聲。」

  葉清玄欽佩地鼓掌讚歎:「雙方各取所需,真棒!」

  那乾巴巴的語調和虛假的神情,哪怕是瞎子都能看出他神情中的厭惡。

  「這就是政治,不是嗎?」

  赤之王淡然地看著他:「如果你幹不掉對手,那麼就只能妥協。大局不是可以用來豪賭的遊戲。」

  「狼笛,真的是內奸嗎?」

  葉清玄頹然地問,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想要說服自己,狼笛只不過是遵從聖城的安排安插進革命軍裡的間諜而已。

  可現在看來,哪裡有這種可能。

  「聖城難道瘋狂到會為了一個間諜,犧牲一個聖徒嗎?」

  葉清玄沉默。

  「狼笛在加入靜默機關之前恐怕就已經是蓋烏斯的人了。」赤之王說:「在他被巴赫找到的時候,他就是狼養大的孩子。

  為了變成人,他經歷了很多,可變成的並非是我們想要的那種人,而是另一種。」

  「蓋烏斯究竟為什麼反叛?」

  葉清玄直截了當地問了:「為了所謂的民主?自由?反抗聖城的技術壟斷和封鎖?」

  「或許。」赤之王並沒有直接回答。

  「不要拿那些哄傻子的話來搪塞我了,陛下。」葉清玄面無表情,「我曾經親耳聽他對瓦格納說過的話。

  他說——」

  葉清玄的身體向前,湊近了,看著赤之王的神情,一字一頓地說:

  「——在篡改了人類的過去和未來之後,你們已經失去引領世界的資格,總有一天,你們會自食其果。」

  赤之王面無表情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3 21:3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34
第五百三十四章重操舊業

  「我曾經的願望是做一名歷史學者,陛下,對於黑暗時代的瞭解,我在所有相關學者中都排在最前面。」

  葉清玄肅冷地說道:「所以我才比誰都能感覺到這一門學科的不正常。不僅僅是關鍵資料的缺失,而是研究方向的扭曲……

  直到聽了蓋烏斯的話,我才明白:我們被誤導了。

  有人通過一系列的手段,將整個學界的研究歪曲到了完全無關緊要的地方。讓我們從一個歷史學者,踏足到神話的領域,去研究那些虛無縹緲的神話……

  而真正的歷史,一直被隱藏在黑暗中。」

  「對。」

  赤之王頷首。

  「你們隱藏起了人類過去的歷史,扭曲了人類的進程,篡改了未來。」

  「對。」

  赤之王再次頷首。

  承認地如此坦然,如此淡薄,比普通人承認自己加班的時候其實是在跟同事鬼混還要輕鬆寫意。

  如此淡定的態度,令葉清玄愣住了。

  許久,他無力地嘆息:「你們究竟幹了什麼?」

  「那就是我們數百年來所守衛的東西了。」

  赤之王回答:「這不屬於應該被公開的範疇,現在的人類,也無法承受過去的歷史所帶來的壓力。

  初代三王約定,總有一天會由教團公佈這一切,但不是現在。」

  「『原罪之子』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或許吧。」

  赤之王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著他,淡然說道:「葉清玄,你已經涉入的夠深了,疑問到此為止吧。」

  他說,「該你給我答覆了。」

  葉清玄沉默。

  赤之王想要的,是葉清玄對聖城的答覆。

  自從他甦醒的當夜,赤之王便已經許諾聖城將為葉蘭舟的犧牲對他做出補償。

  那一襲主教的教袍便是證明。

  倘若他願意加入聖城的話,五年之內便會出任大主教,未來樞機主教會中會有他一個實權的位置。他將在短短的幾十年內躋身於整個世界權利的最巔峰,甚至將這一份權利傳承給後世子孫。

  這一份權利和聲望絕不會遜色於當年葉氏在東方的地位,甚至猶有過之。

  在百目者面前,葉蘭舟和葉清玄以實際行動捍衛了聖城的威嚴和榮耀,這一份功績不容抹消,沒有人能比他們做的更好。

  這也是葉蘭舟為葉清玄所準備的遺產之一。

  倘若葉清玄不打算成為神職人員的話,那麼他還可以進入靜默機關。聖城的一切資源、典籍都對他無條件開放。

  五年之內,權杖可期。

  一旦他成為權杖,那麼教團便會授予他亨德爾的聖名與彌賽亞之杖。從此,便是位列於全世界最頂端的聖徒。

  甚至,更進一步……

  這是赤之王當夜在薩羅滿聖殿中,對葉清玄做下的許諾。

  可直到現在,葉清玄都沒有對此進行過答覆。

  「還沒有想好。」

  葉清玄垂下眼睛:「容我在考慮一段時間。」

  赤之王並沒有催促葉清玄從速決定,看著他的態度,好像明白了什麼,並沒有多問。只是淡淡地說道:

  「世事變化,總是快的令人目不暇接。希望你能夠早作準備。各種意義上都是。」

  在葉清玄下馬車之前,赤之王將自己的玫瑰念珠遞給了他:「明天來教皇宮告訴我你的決定吧。拿著它,不論什麼時候,你可以直接來見我。」

  他似乎已經斷定到時候葉清玄會想明白。

  語氣也毫不懷疑。

  葉清玄遲疑了一下,接過了念珠:「好。」

  馬車離去了。

  葉清玄一個人佇立在街頭,沉默許久之後轉身回返。

  墓園中的人已經都離去了,只剩下白汐一個人站在赫爾墨斯的墓碑前面。端詳許久之後,她摘下了自己的圍巾,戴在墓碑上。

  說實話,饒得亂七八糟,戴得也不像樣。

  墓碑不會覺得冷。

  死掉的人更不會。

  「仔細想起來,從以前開始,我似乎都沒有給過他什麼好臉色。」白汐輕聲說:「他幫了我那麼多,可我欠他的卻一直沒有來得及還。」

  葉清玄沉默。

  白汐不再去看,轉過身,揉了揉鼻子:「走吧,我不想待在這裡了。」

  「好。」

  葉清玄點頭,隨著白汐到了墓園的門口,可白汐卻拒絕了馬車,而是看著葉清玄:「我們去走走吧?」

  「現在?」葉清玄一愣。

  「對啊。」

  白汐踩在雪上,傾聽著鬆軟的嘎吱聲,看著他:「你不覺得現在是個逛聖城的好時候嗎?人沒有那麼多,安安靜靜,很多地方也不會擠。

  還有很多好吃的東西不會有人跟我搶。」

  葉清玄看著她認真的樣子,點頭:

  「好。」

  -

  -

  數百年來,聖城從未如此蕭條過。

  街道上行人罕見,大部分店舖都沒有開門,但食物和飲水都沒有短缺,目前已經施行了配給制,直接斷絕了糧商哄抬物價的想法。

  奢侈品短暫地短缺了兩天,然後便有世界各地聞風而來的投機商人帶來了充足的貨源,而染著血的奢侈品也變得更加奢侈。

  重建的工程正在緊鑼密鼓的進行,關鍵部門的建築也在迅速地修復。

  恢復繁華只是遲早的事情。

  但依舊不是現在。

  大部分地方都是一片殘磚斷瓦,一片廢墟。

  除了被結界重點保護的地方之外,其餘的地方都沒有什麼可觀賞性留下來了。可偏偏那些可以供人遊覽的名勝和景點裡除了有限的幾個之外,其他都是屬於在戰時可以第一時間放棄的地方。

  「果然什麼都沒有啊。」

  在走到第六個地方的時候,白汐看著面前倒塌了一半的建築,無奈嘆息:「只有破教堂,廢墟,廢墟,破教堂……哦,還有死人。」

  她將擋在腳下的那幾個斷裂的骨頭踢到了一邊去,看向葉清玄:「表哥,我想去教皇宮玩。」

  「……」

  葉清玄沉默不語地抬頭仰望蒼穹。

  教皇宮現在是聖城的權利中樞,樞機主教團的辦事處,名副其實的軍事禁地,裡外三層被聖殿騎士團死死的守著,三層結界防禦,就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根本不是供人遊覽的地方啊。

  「帶我去逛聖器陳列館嘛!」

  白汐又提了一個要求。

  葉清玄依舊無奈仰望蒼穹。

  聖器陳列館下面就是尼伯龍根的資料庫,現在被不知道多少樂師嚴防死守,兩名聖徒從外地趕回來坐鎮,力保聖城的智慧結晶不失,人類的文明和技術的技術能夠長存……你去那個地方幹什麼?用那些聖徒手稿點火玩嗎?

  「命運石碑怎麼樣?」

  葉清玄依舊沉默。

  在終末赤龍逃出封印的時候,命運石碑早就連著中央廣場一起被燒化了,現在那裡還剩下一個大坑,直通聖城之下的那些隱秘機關和不應該被人知曉的地宮,仍然屬於戒嚴區域。

  到現在隔三差五還有漏網的妖魔從下面跑出來,清理完畢至少要三個月,復原的話,等明年吧……

  現在的聖城,除了營業火熱的妓院和充斥各種未成年人不能接觸的玩意的酒吧之外,根本就沒有可以讓人玩樂的地方啊。

  「這裡也不能去,那裡也不能去,聖城還不如毀了算了。」

  白汐皺眉,鄙夷著自己的便宜表哥:「中央聖堂總可以吧?我想去聖城結界中樞玩很久啦。」

  玩什麼?

  玩爆炸麼……

  葉清玄傷腦筋的扶著額頭:「抱歉,這個也不可以。」

  「切。」

  白汐撇嘴,不理他了,而是走到前面,無所事事地在聖城的主要幹道上散步。

  許久之後,她的腳步停下了,拉了拉葉清玄的衣角,指了指前面排隊的人潮。

  「表哥,我餓啦。」

  前面是聖城的臨時建立的食物配給處。

  除了按人口分發的糧食和生活物資之外,聖城裡大大小小的臨時食物配給處還兼職了大眾餐廳的職能,為難民提供現成的熟食。

  不喜歡配著冷水吃石頭一樣的壓縮餅乾的人都可以來這裡,份量足到撐死人,價格低到幾乎免費。

  不過至於口味……就算了吧,能填飽肚子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聽到白汐餓了,葉清玄鬆了口氣:

  「好!吃飯!表哥帶你吃好的去!」

  以他的身份和財產,根本不需要帶著白汐去跟那些難民搶飯吃。雖然聖城的商業蕭條,但這兩天已經有不少有名的餐廳和俱樂部已經悄悄開業了。

  在這種緊要時節,依舊能夠吃到來自全世界的美食,雖然價格昂貴了許多,但能去那裡的人根本就不會在乎食物的價格吧?

  正好,葉清玄記得附近就有一家聖城最頂尖的餐廳。

  當葉清玄還在監獄裡的時候,有幸被死鬼盧多維克請客,品嚐到餐廳的招牌菜,不得不說,美味到令人連舌頭都要吞下去了。

  只是,走到門口之後,他才發現了一個尷尬的問題。

  他沒帶錢。

  這兩天他根本沒空出門,自從甦醒之後就忙得根本腳不沾地,一應開銷都由聖城買單,根本不需要自己掏錢。

  現在他的口袋裡只有幾枚零碎的銅子兒,就連坐馬車回使館都不夠。

  「怎麼啦?」

  白汐察覺到他摸索著口袋地尷尬樣子,便瞬間明白了怎麼回事兒。

  沒有不快,沒有惱怒,甚至沒有任何的不滿。

  只是捏著小下巴,端詳著不遠處的餐廳,露出了一絲緬懷地笑容。

  「沒事兒,表哥。」她踮起腳,拍著葉清玄的肩膀:「這頓飯我請了。」

  「你請?」

  葉清玄一愣:「你有錢?」

  「當然沒有。」

  白汐躍躍欲試地搓著手:「看我重操舊業。」

  說罷,就在葉清玄還來不及阻攔的時候,她便伸手切下了一段外套的衣擺,隨手用煉金術改成了面罩,蒙在臉上。

  然後彈指,將路邊的聖徒雕像大卸八塊,掄著那兩根聖徒胳膊煉成的長劍,衝進了餐廳。

  「都不許動!」

  女孩兒的吼叫從餐廳裡響起:

  「——打劫!!!」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3 21:35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34
第五百三十五章神之手

  寒風吹捲

  枯葉雪粉飛揚

  葉清玄呆滯地站在門口,傾聽著餐廳裡遠遠不斷傳來的巨響,還有一連串破碎的聲音。幾個黯淡的以太波動剛剛出現,便被一個風暴般的狂亂波動摧垮。

  直到最後,牆壁轟然破碎,飛捲的煙塵中,有人仰天大笑,奪路而出。

  「還愣著幹什麼?」

  蒙面的白汐抱著一大包剛剛出爐的新鮮事物,面罩外的眼睛上,兩道小眉毛興奮地飛揚著:「走呀!走呀!跑路!」

  說著,在漸進的刺耳鳴笛中,她扯起了他的手,拉著踉踉蹌蹌的葉清玄開始跑路。

  「就是那個傢伙!」

  「他在那兒!」

  「不要放走他們!」

  在巡警迅速逼近的尖銳吹哨聲裡,葉清玄被白汐拉著,奔跑在聖城的街道上。

  在那一瞬間,葉清玄有些恍惚。

  就像是忽然之間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同樣的陌生城市裡,他們奪路狂奔。

  這一次,換成白汐拉著他的手了。

  -

  -

  直到下午兩天,他們才將屁股後面的追兵給甩掉。

  兩個人癱倒在街上的長椅上,大口喘氣,聽著追逐聲遠去,便忍不住鬆了口氣。

  「啊,都冷掉了。」

  白汐打開紙袋,掏出了飯盒,無奈地搖了搖:「湯也漏了好多。」

  「沒事兒,反正是賊贓,湊活吃吧。」葉清玄搓著手,感覺到了飢餓:「牛扒歸你,熏魚給我好了,湯也都歸你。」

  「為什麼要五五開?」白汐抱著紙袋,斜眼看著他:「動手幹活兒的是我,跑路帶頭的也是我,你只是望風而已。分你一塊冷麵包就不錯啦。」

  雖然話這麼說,但還是不情不願地將還溫熱地三明治放進他的手裡。

  一看就是闖進廚房裡逼著大廚現做的。

  醬都沒撒對。

  葉清玄端著三明治,笑了笑,塞進嘴裡。

  然後扭過頭,倒吸一口冷氣。

  ——為什麼塞了這麼多酸黃瓜!!!

  事實證明,惹怒大廚確實不是一個好主意,白汐搶來的竟然大半都是各種味道古怪的黑暗料理。

  「啊,這個麵包好辣啊!!!」

  白汐的嘴腫了,眼淚汪汪,然後看到被酸到臉發綠的葉清玄,便忍不住大笑,嘴裡的麵包屑都噴出來落在了葉清玄的湯裡。

  葉清玄嘆了口氣,吹掉了麵包屑,抿了兩口,總算涮掉了嘴裡的酸味兒。

  「下次還是忍忍等我回去拿錢吧。」

  葉清玄仰天長嘆。

  遠處,有隱約的輕柔旋律傳來。

  在已經停止的雪中,傾頹的教堂中,傳來了隱隱的喧囂。

  穿著白紗的少女從租來的馬車上走下,挽著心上人的手,在有些走調的歡快旋律中走進教堂裡。

  一場婚禮。

  那些賓客們的罕見笑容似乎是這座城市中為數不多的亮色。

  依舊還有人活著,生存在這個冷酷的世界上,為此痛苦,可懷中還存有笑容。

  在長街的盡頭,破敗的教堂中,雙方置辦起了一場簡陋的婚禮。

  在神父們遵從著教團的調度,忙得腳不沾地的時節,依舊請來了一位年輕的教團學徒來見證婚禮。

  似乎從無經驗的年輕人披著教袍,手捧聖殿,手忙腳亂地主持著婚禮,鬧出了不少亂子,幸好,婚禮依舊在繼續。

  葡萄酒不夠,麵包供應也不是很敞開,並沒有豐盛的宴會。幾個會吹奏樂器的老工人臨時被拉來組成了一只管絃樂隊,演奏婚禮的進行曲。

  雖然簡陋,但一切都像模像樣。

  「路易,你……你是否願意娶她為妻,按照……」

  年輕的見習神父站在台上,磕磕巴巴地唸著懷裡字條上的內容:「按照聖典的教訓與他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結為一體。愛她、尊重她、保護他,像你愛自己一樣。不論……不論……不論……」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在眾目睽睽之下,大冷的天氣,那見習神父的額頭見汗,尷尬地囁嚅著。

  忘詞了。

  這場景真是尷尬的要命。

  偏偏越著急,就越是想不起來,然後就越是尷尬……

  外面圍觀的葉清玄可以發誓,這個場景絕對排的上他這輩子見到的十大尷尬場景之一。

  「算了,幫你一把。」

  葉清玄嘆息了一聲,嘴唇無聲開闔,一縷聲音順著微風落入年輕神父的耳朵裡,令他精神一振,宛如得到救贖,狂喜地喊出最後的話來:

  「——不論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貧窮,始終忠於她,直到離開世界?」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那新郎頷首,「我願意。」

  婚禮得以順暢的進行下去,尷尬很快被拋在腦後。

  新郎親吻新娘。

  掌聲響起。

  「真好啊。」

  在門外,白汐看著擁抱在一起的兩人,跟著拍手。

  在寧靜之中,車馬行進的聲音從遠處響起了。

  自教皇宮而始,華麗的車駕旖旎而出,伴隨著宏偉的號角聲,行進在聖城的大道上。

  在宛如烈日一般高亢的長號聲中,雪粉從地上驚起,被車輪轉動的風吹到天上,紛紛揚揚地落下,灑落在華蓋與旌旗之上。

  馥鬱的熏香從銅爐中升起,裊裊擴散向四方,將整個世界都籠罩在那若有若無地溫熱春風中。

  披著黑衣的騎士們挎著刀和劍護衛在車隊的兩側,高舉著旗幟,刺向天空。那無數鮮紅的旌旗在白色的風和雪中漫卷,宛如燃燒地火焰。

  空曠的街道上,黃綢鋪地,無數隨侍的僕從奔走在前方,迎接著那華貴的車隊,一直延伸到聖城的大門之外。

  無數軍士的拱衛中,漫長而蜿蜒地車隊向著外面行進。

  千百人行進的聲音匯聚在一起,如同雷鳴,震盪在龐大的城池之中。

  宛如皇帝出巡。

  葉清玄茫然抬頭,只看到層層護衛中,六匹三米餘高的俊健龍馬拉扯著龐大的車輿緩緩向前,所過之處,萬物俯首,所有人都恭謹地低頭,不敢直視。

  白髮的樂師們披著長袍,騎在馬上,追隨在車輿之後,亦步亦趨。

  來自東方的龐大儀仗,前所未有的出現在聖城的街頭。

  本應該向著城外緩步而去的車輿,此刻卻停在了街頭,無數人沉默地佇立在融化的雪水中,似是等待。

  「東方人?」

  葉清玄皺眉,凝視著車輿兩側高懸的旌旗,那個陌生的紋章,不知為何,本能地感覺到一陣心悸。

  「恐怕又是麻煩了。」

  葉清玄搖頭,伸手拉著白汐:

  「走吧。」

  可白汐沒有動,依舊佇立在原地,凝視著教堂中擁抱在一處的新人,許久,她忽然抬頭:「表哥,有一天你會向我求婚嗎?」

  「嗯?」

  葉清玄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白汐卻沉默地看著他,等待答案,令他忽然慌亂起來了。

  「呃,怎麼忽然……」

  他的嘴唇囁嚅著,卻發不出聲音來。

  不知道說什麼好,不知道應不應該說話。

  可是白汐看到他窘迫錯愕地樣子,便像是惡作劇得逞了,愉快地笑了起來。笑著笑著,便低下了頭。

  她說,「表哥,我要走啦。」

  「嗯?」

  葉清玄一愣,「去哪兒?」

  「應該是去東方,我沒有去過,應該會很遠吧?我討厭坐船,頭會暈,而且人多了很煩,很麻煩。不過,應該不需要擔心這個吧。」

  她輕聲呢喃,看著遠處那漫長的車隊,華麗的儀仗中,有人向著白汐奔走而來,低著頭,雙手捧著純白的狐裘,碎步上前,停在了十步之外。

  恭謹又敬畏。

  葉清玄沉默地看著他,許久,看向白汐:「這是怎麼了?」

  「據說我現在是攝政王的女兒啦。」

  白汐說,「他們都不敢正眼看我,都害怕我殺他們的頭,比雲樓城的那幫下人聽話多了,我讓他們跪下就跪下……跪下。」

  侍從應聲跪下,不顧地上的淤泥和雪水,可是卻高舉著那純白的狐裘,不染一絲塵埃。

  「你看,多棒啊。」

  白汐笑了:「去了那裡,應該會過的不錯吧?表哥你也可以放心……」

  「不行!」

  葉清玄打斷了她的話。

  可是他沒有想到自己的聲音那麼大,又那麼尖銳,尖銳地像是在害怕。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忽然之間會變成這個樣子。

  可是被白汐看著,便覺得窘迫又慌亂,手足無措。

  自己明明已經做的足夠好,明明已經拯救了聖城,明明已經成為了很強的人,明明一切都已經好轉……

  可是他卻發現,自己竟然連白汐都要失去了。

  「為什麼要去東方啊……我是說……東方那麼遠……很麻煩,而且很累,我可以……呃,我這邊又不會趕你走。我是說,你可以留下來……」

  他遲疑地伸手,卻不敢觸碰她,生怕她像是夢境一樣消散。只是看著她,語無倫次,卑微地祈請:

  「白汐,請你留下來。」

  留下來好嗎?

  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我可以再把聖城砸他媽個稀巴爛。

  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留下來,好不好?」

  他僵硬地攔在那個侍從的前面,將白汐和遠處的車隊隔。

  只是發出聲音,就已經用盡了所有力氣。

  老師、夏爾、葉蘭舟……

  現在連你也要離開我嗎?

  沉默中,白汐看著他的臉。

  「表哥,赫爾墨斯已經死啦……直到現在我都沒有反應過來。」她說,「剛才我還想著等會要是回去晚了,他又會囉嗦。可是他已經死啦。」

  「可是還有我啊!」

  葉清玄還想要說什麼,可是白汐卻搖頭,伸手,捏了捏他的臉:

  「我留在這裡,雲樓慶舒那個傢伙肯定還會打什麼鬼主意,到時候我又會變得很礙事,我一定會討厭自己。

  況且,我的性格又麻煩,看到你不理我就會傷心。你不帶我出去玩,我就會無聊。你不在乎我,我就會生氣。

  如果有一天,我發現你不喜歡我,我一定會很難過。」

  葉清玄愣住了。

  白汐向前,伸手,擁抱著他,那麼用力,將臉埋進他的懷裡,緊貼著他的心臟,傾聽著那裡傳來的久遠回音。

  她閉上了眼睛。

  就像是回到了許久之前,在黑暗中,他們第一次擁抱。

  這個世界這麼冷,可找到了那個人,就不冷了。

  哪怕是沒有月亮和光的世界裡,擁抱著他,就不會害怕。

  「表哥,你知道嗎?我一直都覺得你是蓋世英雄。」

  白汐輕聲呢喃,「每個女人心裡的英雄只能有一個,遇到了你,就再也裝不下別人啦。一直以來,我騙了你那麼多次,你會討厭我嗎?」

  「不會。」葉清玄搖頭:「永遠不會。」

  「那如果有一天,我需要你的時候,你還會來救我嗎?」

  「會的。」

  葉清玄抱著她,卻忍不住流淚,「哪怕我快死了。」

  白汐便笑了,抬起手,將他的眼淚擦掉。

  最後,踮起腳來,微涼的嘴唇輕輕地觸碰在他的額頭上,生澀又小心,就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勇氣。

  「那就,再見啦。」

  她鬆開手,微笑著後退,一步又一步。揮手道別,笑容一如往年的初見。

  像是終於沒有了牽掛,她已經自由啦。

  像是穿過了黑暗之後,從籠中走出,漫長的時光之後,她展開雙翼,從過去的回憶中掠過,向著天空飛起,飛向葉清玄未曾去過的世界裡。

  所過之處,所有人都敬畏地低下頭,跪在地上,恭謹地迎接她的到來。

  一步一步地,她踏上了車輿。

  離自己遠去。

  悄無聲息。

  在寂靜裡,車輿再次前行。

  葉清玄沉默地凝視著車隊漸漸地遠去,直到他們消失在視線的盡頭。

  雪從天空中落下來,淹沒了沉默的城市,覆蓋了白汐留下來的最後的痕跡。

  他閉上了眼睛。

  轉身離去。

  -

  -

  漫長的車隊穿過了聖城的街道,出了聖城的大門,行進在荒野之上。

  遠方傳來海的聲音。

  寂靜中,車輿裡的老人放下手中的書卷,輕聲感嘆:「他沒有追上來,看來是你猜錯了。你真的確定他會來找你?」

  「會的,一定會。」

  白汐篤定地點頭,宛如陳述真理。

  就像是聽了一個笑話,白恆微微一晒,「你現在是我的女兒,他想要將你帶走,未必那麼容易。起碼,要先有和整個震旦為敵的底氣。」

  「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來救我,從你的手裡。」

  白汐凝視著遠處的聖城,輕聲說:「如果震旦攔在他的前面,他就會擊敗震旦,如果你攔在前面,我就幫他一起殺了你。」

  「現在便想著弒父了嗎?真不愧是亂臣賊子的女兒。」

  白恆大笑,撫摸著白汐的長髮:「赫爾墨斯果然沒有說錯,你天生像我。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的話,便放心地斬了為父的頭去。但是能不能用震旦做你的嫁妝,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凝視著冷漠的白汐,他卻滿心歡喜:

  「畢竟,死在自己的女兒手裡,也不算委屈。」

  -

  -

  深夜,教皇宮。

  刺眼的燈光照耀之下,低沉的喧囂聲依舊在繼續。

  懷抱卷宗的秘書們從側門中往來不覺,將來自世界各地的文件不斷地呈放在巨大的圓桌上,分門別類地等待處理。

  龐大的圓桌之後,熬紅了眼睛的樞機主教們或是埋頭批注著文件,或是與同僚低聲爭執著內容。

  菸灰缸裡塞滿了菸捲,刺鼻的煙霧飄在空氣裡。

  暖風吹拂,卻沉悶的令人窒息。

  而就在龐大圓桌的最後方,本應該早去休息的赤之王依舊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水杯中的茶冷了又換,換了又冷。

  漫長的沉默中,似是在等待著什麼東西。

  直到遠處的腳步聲漸進,大殿的正門震顫起來,發出低沉的聲音,自外而內的開啟。刺骨的寒風從門外湧入,驅散了窒息的悶熱,也令那些低沉的爭執戛然而止。

  自教皇宮之外向內,一路有人長驅直入,穿過了層層洞開的門扉,沒有任何通報,也沒有任何禮儀,就如此傲慢地走進了最核心裡。

  連一秒鐘都不願再等待。

  樞機主教們抬頭,看向不速之客,眉頭皺起。

  時至如今,再沒有人不認識那一頭標誌性的白髮,還有那個冷漠的年輕人。可在看到他手腕上那一串古舊的玫瑰念珠時,卻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沒有人不清楚它所代表的意義。

  就在所有人的凝視中,他走到最前方,向著赤之王,躬身行禮。

  赤之王抬起了眼眸,看著他:

  「想明白了嗎?」

  「承蒙好意,陛下。」

  葉清玄說:「今夜我就要離開聖城了。」

  赤之王沉默許久,輕聲嘆息:「我以為聖城應許你的東西,已經足夠滿足你。」

  「太慢了。」

  葉清玄搖頭,「我等不及。」

  漫長的寂靜裡,赤之王凝視著那個年輕人的眼睛,卻忽然覺得,或許是自己猜錯了。

  他原本以為葉清玄會從中得到領悟,可現在他看到的,卻絕非如此。

  那一雙漆黑的眼瞳裡,燃燒得分明是決絕和瘋狂的火,就像是荒原中蔓延的熔岩,燒化了地殼和鋼鐵,便升上天空,要點燃整個世界……

  赤之王垂下眼睛,不再去看。

  「去吧。」

  他疲憊地揮手:「三十分鐘後,有一班船,會送你到任何你想到的地方去。會有人在那裡將你想要的東西給你。

  自此之後,所行的一切,或許只有神能夠庇佑你。」

  葉清玄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

  他躬身行禮,然後轉身離去。

  大門轟然關閉。

  在重新歸來的低沉喧囂中,赤之王睏倦地閉上眼睛,可是不知為何,卻忽然想起往日蓋烏斯最喜歡的那本詩集。

  從此我們作為人類飽經痛苦,備嘗艱辛。變得冷酷涼薄,以證明我們肉身的石頭本性……

  或許,這就是人類吧。

  -

  -

  深夜,聖城之外,寂靜的碼頭。

  在海潮聲中,葉清玄沉默地等待,閱讀著赫爾墨斯遺留的筆記。

  隱約的月光從雲層的縫隙中落下,便照亮了另一個模糊的身影。介於虛實之間的虛影站在葉清玄身旁,端詳著這個年輕人的摸樣,便忍不住嘆息。

  「每個樂師都夢寐以求的冊封,一步登天的補償,真得說不要就不要了?」

  「我想要的東西不在這裡。」

  葉清玄凝視著遠處鋼鐵城市的剪影,緩緩搖頭,「聖城也給不了我。」

  「小葉子,你終於上道啦。」

  蘿拉笑了:「本來就應該這樣呀!想要什麼,自己去拿不就好了?何必那麼多顧忌?反正這個世界已經被百目者弄成了這個鬼樣,再怎麼變得糟糕,也不過是地獄而已。」

  在高亢的汽笛聲中,鐵輪已經準備就緒。

  遠方的馬蹄聲漸進,有披著白衣的信使縱馬而來,停在葉清玄的面前。

  「以聖城大主教、神明之代表、最高教宗、赤之王的名義宣告。」

  那信使半跪與地,雙手向葉清玄呈上一條青金紋飾的赤色聖帶:「自即日起,冊封葉清玄為信理部主事,大審判官,受命重建宗教審判所,巡視諸國,封號『神之手』。

  以公義的冠冕加與你,自此之後,所言所行,皆為正理。

  ——這便是神的旨意!」

  「神之手?」

  葉清玄凝視著那一條赤紅的聖帶,許久,輕聲笑起來:「很好,我喜歡這個稱號。替我謝謝聖座。」

  說著,他將那一條聖帶披在肩頭,便秉承了神的使命,自有威嚴。

  漆黑的眼瞳肅冷如鐵,令信使不敢直視,敬畏地低下頭。

  「那麼,便先以神的旨意,去創造一個更好的世界吧,從火和鐵之中。」

  他轉身離去。

  再不曾向身後眷顧一眼。

  -

  在寂靜的月光照耀之下,汽笛聲尖銳地迸發。

  鐵輪緩慢地開動,掀起暗流與波瀾,駛向了遠方。

  在船艙的黯淡燈光中,葉清玄凝視著筆記上那龐大而繁複的設計圖,赫爾墨斯的最後遺產,那橫跨了整個物質界、被命名為『以太之網』的龐然大物。

  筆記的的最後,是一張被夾在頁底的照片。

  那是赫爾墨斯不知何時攝下的影像,照片中,白汐踩著推車,被一隻狂奔的金毛大狗拉扯,雞飛狗跳中,馳騁在阿瓦隆的街道上。

  明明翻車在即,可是卻笑得像是得到了整個世界一樣。

  「要等著我呀,白汐。」

  他撫摸著照片中的笑容,閉上眼睛。

  很快,我就會去找你……

  到時候,再不會讓任何我所愛的人從我身邊離去!

  -

  -

  自那一夜開始,來自中央聖殿的通報傳遞向四面八方。

  死去多年的宗教裁判所從灰燼中再度復活。

  火刑架的光芒將重新照亮整個世界。

  那個被稱為『神之手』的年輕人捨棄了曾經的美夢和熱望,再次踏上了漫漫歸途。

  而這個世界已然被浸在了動盪之中。

  誠如盧多維克曾經所言,一個新的時代開始了。

  不是屬於人類的黃金時代,也並非是深淵的亙古黑暗,在火和鐵中,全新序幕被拉開,新的時代即將到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3 21:4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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