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寂靜王冠 作者︰風月 (已完成)

 
jecbjecb 2016-12-31 01:47:1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13 760135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46
第五百六十六章阿瓦隆(上)

  這是在黑暗裡。

  若有若無的陰冷霧氣中沒有任何雨聲。

  冰冷的雨水穿透了霧氣,便彷彿融入了那一片蠕動的霧氣裡,消失不見,只有無形的東西落在死寂的海面上,敲下了一個個細碎的漣漪。

  漣漪中帶著碎裂的冰晶,彼此碰撞,擴散開來,便推動了那一具浮腫的屍首。那畸形的屍首不知道在海水中浸泡了多久,早已經腐爛,慘白的腹腔被腐敗的氣體撐開,變成了一個圓球,漂浮在海上。

  嗅到屍臭味道的怪魚從深海浮上來,指頭粗細宛如鐵線的魚群貪婪地啃食著腐肉,戳破了氣球,爆出一陣悶響,惡臭越發的濃厚。

  在銳齒和骸骨摩擦的細碎恐怖聲音裡,有一個漆黑的影子從海底緩緩地浮現,張開了巨口,猛然冒上了海面,合攏。

  嘎嘣,嘎嘣,嘎嘣。

  數百條怪魚在六排牙齒的咀嚼中粉碎,黏稠的血從那巨口中滲出,沾染在海面上,將漆黑的海洋染成了慘烈的暗綠色。

  在那暢快的咀嚼中,迷霧裡,無聲地亮起了兩盞淒白的光焰。

  就像是巨獸的龐大雙眼,照破了迷霧。

  海面的平靜被打碎了,那龐大的巨口還來不及潛入海中,深海便在迴蕩起了鋪天蓋地的轟鳴。

  雷霆竄動的淒厲光芒從雲層中亮起,如刀鋒一般斬落,劈開了黏稠到令人喘不過氣來的迷霧,落在海面上,就將醞釀著波瀾的海面徹底劈成粉碎。

  動盪地浪潮中,汽笛的聲音響起。

  龐大的漆黑之影運行在海面之上,自遠方而來,帶著颶風,順著雷霆開闢的道路向前,在那黑影的最前方,懸掛著淒白的巨蛇頭骨,頭骨的雙目中迸發出了灼熱的輝光。只是從海面上掃過,便賜下了火焰,將毀滅平等的贈與了一切妖魔。

  巨口在那無孔不入的無形之火中瞬間被焚燒成灰燼,再無影蹤。

  極遠處,彷彿有什麼東西被激怒了,發起了嘶吼。

  隔著遙遠的距離,如同實質的嘶吼傳來,如同鐵錘砸在人的心頭,令人的呼吸驟然一窒,無法呼吸。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彷彿感應到不速之客的到來,隱藏在迷霧伸出的怪物們發出充滿惡意的嘶吼,不折不扣的威脅。

  裹挾著嘶吼的颶風裝上了無形的牆壁,在戰船的前行中被碾碎了,只剩下了微弱的氣流,吹動了甲板上那個年輕人的白髮。

  葉清玄放下什麼都看不見的望遠鏡,嘆了口氣:「還有多遠?」

  「一個小時。」

  暫時擔任大副和總工程師的卡羅爾回答:「實際上,我們距離阿瓦隆已經不遠了,如果在晴天的話,已然能夠看到上城區皇宮的白塔。

  但迷霧的力量也越來越強了,這一片海域在排斥我們。」

  「本來就沒打算讓它歡迎。」

  葉清玄從口袋中找出了緘默之眼的鏡片,以手帕擦拭著:「你再去催一次淨化樂師,這好歹是宗教裁判所重建的第一場仗,不要再混水摸魚了。」

  「十分鐘。」

  他說,「我要看到阿瓦隆在哪裡。」

  卡羅爾的表情抽搐一下,摸著自己的禿頂,強行吞下了喉嚨裡的老血,掏出自己的以太球將大審判官的命令傳達下去。

  戰艦底倉,龐大的煉金矩陣中,壓力大到快要崩潰的十幾個淨化樂師收到了命令,卡羅爾嚥下去的那口老血頓時齊刷刷地噴出來。

  ——合著這半天上面以為他們在磨洋工嗎?!

  難道沒人清楚現在這邊的壓力究竟有多大嗎?光是開闢迷霧,引領航向就已經快要讓他們的心音樂章都要炸了!

  矩陣中,幾個核心位置的禁絕樂師互相看了一眼,抬起袖子擦掉額頭上的汗水,很快便崩起了青筋,眼珠突出,被燒得通紅。

  幾個人瞬間像是散架的傀儡一般,垂下頭,整個人癱在了核心之上,可他們的意志卻順著龐大的煉金矩陣,融入了整個遊牧之山。

  轉瞬間貫穿流出、創造、活動、形成四層,進入核心。

  在十六條主要迴路、四台協律儀最中央的是寬達數米的以太池,凝結成液體的以太在其中翻湧著,自上而下俯瞰的話,看不出究竟有多深,就彷彿通向另一個變幻莫測的世界一般,不斷地有流光閃過。

  在以太池的銀光之中,所浸泡的是來自遊牧之山的龐大心臟,被改造成活體以太爐的心臟此刻散發著恐怖的熱量。

  在緩慢地跳動中吞吐著液態的以太,只是蘊藏的力量所煥發出光芒,便已經刺目的令人無法直視。

  而當樂師們的意志隨著音符流入其中的時候,那跳動的節奏也微不可絕的加快了起來。

  【秘語——凝視深淵】

  【序列音符啟動】

  【第九至第八節流閥關閉】

  【第二驅動 - 完成】

  船身微微一震,沉寂的煉金矩陣中,又有三道繁複的樂章被喚醒,接入主軸。

  旁邊的工程師們也鬆了口氣,心臟以太爐順暢地從純粹航行狀態的『第一驅動』進入到了警備狀態的『第二驅動』。

  無聲無息的,那以太池中的銀光翻湧起來,宛如井噴一般的以太洪流從九層以太之海中傾斜而下,被貪婪的船體一滴不剩地吞噬殆盡。

  此刻在樂師感應中,遊牧之山所散發的狂暴『引力』已經在以太之海中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凹陷,源源不斷地掠奪拉扯著一切游離的力量匯聚過來。

  規模……已經堪比神器!

  說實話,宗教裁判所對遊牧之山的處理實在足夠粗糙。

  以遊牧之山的屍骸為基礎,在素材的活性尚未消散的時候進行了炮製和製作,將海中巨怪拆分開來,又拼裝成了船的樣子。

  用原本卡羅爾對葉清玄的話來講:我們一沒有工業基礎,二沒有足夠的煉金樂師,三沒有最前沿的造船師,想要一夜之間搞出一艘見誰搞誰的傳奇戰艦來,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如果你願意退而求其次的話……也不是不能行。

  於是,等伊戈爾接手的時候才發現……強行說這玩意是船,確實沒錯,勉強說是戰艦,也成。

  但實際上葉清玄他們所做的事情,就是用最好的材料造出了一個能夠扛著三門變態級的戰爭巨炮在海上飄的『炮台』。

  雖然第六驅動之下,能夠飛到天上去,但依舊改變不了——這玩意就是一個炮台!

  如果不是葉清玄死死地攔著伊戈爾,許諾『他麵包會有的、牛奶也一定會有,等老子救國完畢,你想要啥裝備,我就讓安格魯給你往上裝啥』的話,伊戈爾悲憤之下,說不定就已經跳海了。

  沒辦法,苛刻一點來講,這艘戰船根本沒有任何技術含量,唯一值得稱道的就是誇張到極點的火力和奢侈到極點的原材料。

  前者來自宗教裁判所製造的那三門祈並者級主炮,按道理來說,如果沒有特別調令的話,現在應該還被封存著的禁忌技術。

  後者因為遊牧之山本身的質量太高——在製造過程中,淨化樂師們無數次驚嘆它本身的材質,甚至懷疑它是否是利維坦的直系血脈,由它分封至七海的『王子』。

  也正是得益如此,遊牧之山簡直是活著的神器,只是材料本身就足以引起足夠誇張的效果。

  目前遊牧之山在以太之海中所造成的影響,對它來說,頂多只能算『呼吸』的程度而已,甚至不需要刻意的去催動。

  早在畫設計圖的時候,那群老鬼就開始捶胸頓足——這麼好的材料,做什麼戰船啊,它生來就他媽應該用來做一件樂器啊。

  只要稍微孕養一下,就是一件新的神器,而且如果有權杖級的存在主持過程的話,直接一躍至神器中的頂層也未必不可能。

  可惜,碰上新來的大審判官這種敗家子兒。

  神器?

  對不起,不稀罕。

  且不說從帕格尼尼手裡搶來的賊贓原罪之衣。

  九霄環珮,葉氏龍脈之血的證明,自帶橫跨七系的天梯效果和極限級的精密操作,織夢者的專屬樂器,甚至還是葉氏在以太界遺產的鑰匙。

  只要葉清玄突破大師,進階權杖,就能夠得到以太界中那一柄融合了歷代織夢者力量的權杖。屆時將它與自己編織的夢境合二為一,基本上就可以從新晉權杖躍升到權杖巔峰,相當歷代先祖傳功護體,甚至相較聖城授名的聖徒也毫不遜色。

  這可是龍脈九姓足以和聖徒平起並坐的資本!

  還有已經板上釘釘的石中劍,安格魯皇權的象徵,護國神器。

  當年亞瑟王傾盡安格魯所有的財富所打造的登神之劍,『地上天國』的權杖就不說了,還有十二道必勝黃金之章呢,每一道所代表的都是一隻當年聲名赫赫的幻獸。

  而且別忘了……還有聖喬治之槍呢。

  那可是『隕落之鐵』、『殺龍之槍』,曾經封印了百臂巨人十年的神器,在歸墟中被消磨了十年,依舊鋒利如昔。

  雖然這倆現在都還不姓葉,但明眼的人都看得出來,早晚的事情。

  史東那群老頭兒在把自己連帶信理部打包白送給葉清玄的時候,小算盤已經打的噼啪響了。

  石中劍現在的掌管人是誰?

  是第五部門的負責人、安格魯的影之皇帝、皇室忠犬、已經欽定葉清玄做繼承人的麥克斯韋!

  而『隕落之鐵』的掌管者則是圓桌騎士團。

  那圓桌騎士團現在的團長是誰?

  是在女皇罷政的三年裡引到樞密院,將整個帝國治理的井井有條的名臣,在高層中和麥克斯韋隱隱並稱為帝國雙柱的軍部上將,蘭斯洛特!

  那蘭斯洛特家的繼承人呢?是他的女兒,已經繼承了『加拉哈德』之名的禁衛軍大騎士克里斯丁嗎?

  不,是他的大侄子葉清玄!

  可以說,當葉清玄的身份獲得聖城認可,成為侯爵的瞬間,他就已經一躍成為了未來這個世界上最有權力的人之一。

  以他身上那八分之一的皇室血統,只要他狠得下心幹掉那個痴呆大皇子和二皇女,以及十幾個不起眼的貴族,那麼他就是法統上安格魯唯一的繼承者,未來的安格魯之王!

  想想就令人發瘋。

  東方葉氏龍脈之主、西方的安格魯之王、聖城的大主教、宗教裁判所的大審判官,聖城欽定的『神之手』……

  更不要說這位朋友還是除了自己親爹之外,東西方百年來首屈一指的天才樂師,將來權杖可期。

  如果想得再美一些,五十年之後……青之王?

  不能再想了啊,想想都造孽了!

  只要抱著這一根腿不放手,到時候宗教裁判所豈不是想東征就東征,想燒誰就燒誰?

  想到這裡,史東的下巴就要笑掉了。

  雖然這是百分之九十九都會虧到一塌糊塗的風險投資,但只要賺了就是幾百倍幾千倍的利潤啊!

  聽說東方人都喜歡矜持,史東還特地去翻字典看了看什麼叫做『黃袍加身』,私底下連勸進表的腹稿都打好了!

  這是他這輩子最後一次豪賭。

  他要押上一切,哪怕前途未卜。

  他對此有信心。

  第一次握劍到現在,已經過二百多年了……

  他已經賭過了無數次。

  哪怕自己已經很老很老很老,老到連人造前列腺都換了三代。

  但這沒關係,沒有任何問題。

  他還可以強行再苟活個十幾年,一直活到他自己將這一條路爬到盡頭,將葉清玄托上神壇為止。

  哪怕活得如此難看和醜惡,哪怕卑微到當牛做馬。

  在以太池之旁,那枯坐的老人撫摸著佩劍,滿足地微笑著。

  抬頭時,視線便彷彿穿透了層層障礙,落在那個年輕人身上。

  「請放心吧,閣下。」

  他輕聲呢喃:「你會先成為救國的英雄,然後再成為這世上的傳奇,你將是當之無愧的神之手。公義和正理在人間的化身!」

  -

  轉瞬間,在第二驅動的供應之下,無儘量的以太匯聚而來。

  幾個共鳴級禁絕樂師不惜將腦血管都拼爆掉,驅動著淨化樂章,令那籠罩在船體上空的雷雲膨脹了數倍,雷光迸射,撕裂了如活物一般的迷霧,刺入了黑暗深處。

  幻覺一般的淒厲尖叫響起。

  迷霧中開啟了一條筆直的通路。

  而在通路的盡頭……是將天空燒成赤紅的火光。

  一瞬間,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那是阿瓦隆。

  阿瓦隆在燃燒!

  曾經的海上明珠、地上天國、純白之城……此刻已經被毀滅所籠罩,哀鳴地沉陷在了戰火之中。

  「這是……什麼?」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5 20:5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46
第五百六十七章阿瓦隆(下)

  無光的黑暗裡,城市變成了火焰的薪柴。

  火光在城市中蔓延,像是巨人的腳印,一步一步,將一切都捲入毀滅之中。

  濃煙從焚燒的房屋中升起,如同一隻隻漆黑的手掌伸向了被燒成赤紅的天空,又在雨雲的阻攔中從空中墜落,變成焦熱的灰雨,非但沒有撲滅那些蔓延的火,反而如油脂,令火勢越發地狂亂。

  燃燒的城市彷彿將海洋煮沸了。

  翻滾的海潮中,顯露出密密麻麻的黑色影子。在火光的映照之下,渾濁地海水中,蠕動的黑暗之河從遠方延伸而來。

  一道道黑暗之河順著洋流和海潮,匯聚在此處,將阿瓦隆囊括在其中。

  那是無以計數的海中孽子。

  它們順著海洋的暗流漂浮而至,一個個族群合併在一處,形成了那看不到盡頭的黑暗之河。在若有若無的隱約歌聲裡,它們發狂地嘶鳴著,爬上淺灘,爭先恐後地撲向了那一座城市。

  如同隨滅隨生的雜草一般,悍不畏死的將一處處防禦推平,數量提升到某個程度時候,便恐怖到令人瞠目結舌。

  下城區已經完全淪陷在那黑壓壓的魚人大軍之中,除了一處處零星的防禦之外,只有中城區依靠著本身的地勢高度依然在堅守。

  在觀測之中,其他所有通往中城區的道路都已經被炸燬了,只剩下了由圓桌騎士團堅守的塔橋。

  在那一座最多只能容納十幾輛馬車並行的寬闊橋樑上,數量的意義被削減到了極點。身披動力裝甲的騎士們手持著武器,組成了壁壘,一次次地將推上來的黑潮擊退。

  經過皇室受勳的大騎士們駕馭著大天使裝甲,飛翔在半空之中。

  全力運行的以太爐在他們身後噴出了長達數米的熾熱光焰,宛如火焰的羽翼。長達數十米的巨型武器裝配在他們的身上,被那非人的恐怖力量揮舞,形成可怕的殺傷。

  只是任意劈斬,便能夠在黑潮中劃出一道血紅的溝壑。

  而就在防線的最前方,有一道高達三米的巍峨身影佇立,宛如礁石,一次次地將潮水一般的魚人擊退。

  滾燙的氣息從面甲之下的口鼻中噴出,哪怕隔著遙遠的距離也能夠感覺到那呼吸中所攜帶的恐怖熱量。

  圓桌裝甲●傑蘭特!

  在那騎士周身十米的範圍中,重力宛如跳水一般的不斷變化,時而接近與無,時而能夠暴增至尋常的數百倍!

  一切膽敢撲上前來的妖魔盡數被那重力亂流所撕碎。

  重力形成了無形的鐵球,向著前方碾壓而出,令大地凹陷,無數妖魔毫無徵兆地垮塌,像是沙堡,骨骼碎裂如粉,鮮血被重力捲動,拉扯,勾勒出了那無形之力的輪廓,反而為它平白增添了十倍的凶威。

  可是不論百倍重力的碾壓、將方圓數十米之類的一切都拉扯向中心,壓縮成超密度物質的引力投矛……都對那無窮無盡的黑潮無可奈何。

  下城區淪陷在火海中,中城區艱難據守,可是上城區卻被籠罩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悄無聲息。

  而在海中,皇家艦隊的戰艦大半已經在黑暗之河的席捲中變得殘破不堪,超過半數的船身結界已經被攻破了,魚人們和海軍在甲板慘烈廝殺,越來越多的舊式戰艦在耗盡火力之後,被魚人鑿穿,沉入海中。

  木製的戰艦哪怕配備再強的火力,也難以應對如此局勢。部分舊式戰艦在彈盡糧絕之後,便選擇了衝向了黑暗之河的最深處,將自己的以太爐引爆,拖著大量的敵人同歸於盡。

  只有寥寥十幾艘最近數十年內換裝的新式戰艦依舊還保存著戰鬥力,但局勢已經危若累卵。

  而就在艦隊的核心中,一艘預備旗艦上,驟然有一個身影騰空而起,高舉著一隻鏽鐵之杯,向著海洋灑下了清澈的泉水。

  那是七部美德之一。

  ——誠信之杯!

  誠信之杯隨一發動,便抽乾了樂師的所有力量和生命,令他也化作一捧飛灰,隨風而去。而誠信之杯卻懸浮在天空之中,源源不斷地湧出了『甘泉』。

  甘泉揮灑在半空,便迅速低聲蒸發,凝結成了一團團清澈的水霧,在火光的照耀中,折射著旋律的霓虹。

  那水霧帶著膠體一般的質感,並沒有融入海裡,而是懸浮在海面上,迅速地擴散向四周,以那一艘預備旗艦為中心,向四周拓展。

  那淡淡的氣霧蔓延飛快,空氣都發出了噼啪聲音,海水瘋狂地翻滾,浮起大量的白沫。暴露在空氣中的妖魔像是被火燒了一樣驚叫起來,膽敢呼吸的生物很快就感覺到從呼吸道中傳來的灼燒痛處。

  一切暴露在霧氣中的皮膚都開始迅速的破裂,硬化成角質,血水從無數小嘴一般的裂口中滲出來,裂口中的血肉也在迅速的硬化。

  最先被破壞的是肺,肺葉迅速失去擴張性,硬化畸變的肺腑無法完成呼吸,失去水分,迅速地乾裂,到最後,肺葉脫水、乾癟收縮,變成兩邊黑乎乎的膠塊。

  窒息帶來死亡。

  誠信奪走了一切變通的餘地。

  萬幸的是,誠信只會對血肉之軀作用,不溶於水,那氣霧氤氳懸浮在海面上,靜謐的舞動,不會危害到艦隊甲板上的海軍。

  海中孽子的攻勢被暫時阻礙了,殘存的艦隊得以艱難據守。

  隨著誠信之杯建功,其他方位的守軍也先後收到了來自指揮中心的許可,陸續又有三部美德之杯也被應用在戰場上。

  製造出大量超活性孢子,隨風擴散、瘋狂生長的『勇敢』出現在了下城區的淺灘上,大量的妖魔被孢子寄生,短短幾秒鐘之內迅速腫脹、腐爛、膨脹、炸裂,將內臟孕育的孢子群灑向四方。

  鐵砂如雨,從天而降。隨一落地,便迅速分解成氣體,散播在空氣中,吸入之後迅速致幻,陷入瘋狂、敵我不分。

  這是從天而降的『正義』。

  而在塔橋之前,傑蘭特嘆息一聲,抬起手臂,重力托著灰色的雲霧,宛如一張巨大的棉被,落向前方。

  那是輻射範圍最小、卻又能夠引起物質激烈變化的『寬容』。

  灰色的雲霧所在之處,不論是金屬還是岩石,都被灰雲侵蝕,剝去了外皮,變得坑坑窪窪,一觸即碎。更不用說血肉之軀……

  除了不在此處的節制與慷慨,以及最危險的希望之杯以外,目前阿瓦隆本部所擁有的四部美德之杯已經盡數應用在戰場之上。

  海中孽子最恐怖的數量已經被暫時遏制。

  但它們的攻勢卻絲毫沒有停止,反而多了數倍!

  甚至十倍!

  黑色的河流在沸騰。

  那從四面海域中延伸而來的黑色河流尚未斷絕,被殺死的海中孽子雖然眾多,但相對太過廣闊的無光之海來說,只不過是一個日夜就可以孕育長出的雜草。

  這種程度的玩意……要多少,有多少!

  緊接著,一道又一道恐怖嘶鳴從黑暗河流之中響起。

  巨口接連不斷的張開,星夜馳騁,從各處海域應召而來的龐大海怪們張開大口,暢快吞食著自己的食物,將大量魚人吞入腹中,咀嚼成泥,填補那連日以來的解餓。

  然後,登上戰場……

  最先從數十米海嘯中浮現的,是佇立在座頭鯨頭顱之上的佝僂魚人,那衰老到鱗片都掉光了的蒼老魚人已經長出了依稀的人面,臉頰上的鰓張開,啜飲著水汽中的血腥,然後低頭,敲響了懷中已經佈滿裂口、寄生著層層藤虎的鐵鼓。

  轟鳴的巨響從那早就乾癟了大半的鐵鼓中迸發,隨之掀起的,是堪比權杖的恐怖以太波動。

  那是上一次利維坦甦醒時,所造就的海中孽子,殘存至今,已經過了一百五十年,一百五十年的蟄伏,在深海之中牧養海怪,等待神明的甦醒。

  一旦出現,無盡的魚人彷彿發狂了一樣,軀體膨脹,進入狂化,消耗著自己不值一提的生命,得到了遠超尋常的力量。

  它生來就是魚人的至高領袖,聆聽神言,奏響海嘯之歌的妖魔樂師。

  ——招潮祭祀!

  緊接著,在開闢的海潮中,一隻巨大的觸手猛然伸出,砸落,將一艘戰艦砸成了粉碎!怪手一捲,靈巧地握住了從其中散落下來的人影,然後上面的無數吸盤張開,露出其中尖銳的牙齒,暢快地吸食這久違的鮮血。

  一個巨大的陰影輪廓從海洋深處浮現,那柔軟的肢體展開,深處無數的觸手,宛如花兒一般招展。

  在它的頭顱之上,無數酷似聖徽的赤色斑點生長著,隨著吸盤遠遠不斷地汲取鮮血,便越發的鮮紅。

  傳說中的深海噩夢,被稱為『萬手教士』的紅斑烏賊……

  海中有十六條魚人匯聚成的漆黑河流,每一條河流中都有著至少一個龐大的陰影緩緩浮現。在利維坦從復活之前的長夢中發出呼喚的歌聲時,它們就從各處海域中迅速趕來。

  此刻到來的,不過是十分之一不到。

  還有更多的龐然大物在路上……

  它們才是真正由利維坦賜下天災之血,被分封至諸海、統領無盡海洋的海中孽子!

  倘若不在這之前解決利維坦的話,那麼之後的情況只會越來越糟。

  只是海上的皇家艦隊此時,才發現情況已經越發的惡劣。

  最先發現的,是艦隊最外層防守護衛艦的觀察員。

  海水在流動。

  不規則的流動……

  正向著阿瓦隆匯聚而來!

  在招潮祭祀的歌聲之中,海水發出轟鳴的應和,一個又一個的龐大浪潮從極遠處醞釀,呼嘯而至。

  但卻不見回返……

  恐怖的海潮轉瞬間吞沒了兩艘躲避不及的戰艦,萬鈞重壓之下,鋼鐵被碾成粉碎,以太爐自爆的恐怖衝擊也被海水所鎮壓,只能吐出了一個巨大的氣泡,將海水掀起在空中,又迅速落下。

  越來越多的海潮匯聚在此。

  直到現在,觀察員才發現……海拔在提升!

  此時此刻,阿瓦隆儼然已經落入了一個『碗』中!

  四面八方,海浪迸發轟鳴,緩緩升起,交織成鐵灰色的牆。

  海上天下,盡數是無數噸海水搬運時所發出的恐怖巨響。

  而大海,依舊在緩緩的拔升。

  一點一點的上漲,吞沒了淺灘,數米高的海嘯呼嘯而至,摧垮了燃燒的房屋,將那可憐的火焰熄滅,踏入了下城區的外圍。

  所有的觀察者都再也遏制不住喉嚨裡的驚叫。

  不再去管防守,不再去理會防線,不再去管什麼底牌,也不再去注意人類的東西,隨便你們做什麼都好,隨便你們做什麼無所謂。

  它們要拔高海水,要將阿瓦隆……徹底淹沒!

  屆時,窒息的人類所要面對的,將是海中孽子的真正力量!

  -

  此時此刻,皇家艦隊中央旗艦,艦橋內海防衛指揮中心,一片死寂。

  在窒息的熱風中,坐在指揮官位置上的將軍塞爾文沉默地摘下了嘴角的菸頭,掏出手帕,小心地擦拭因為剛剛的震驚而在石楠木上咬出來的牙印。

  但原本圓潤流暢的石楠煙嘴上已經出現了兩排陷入其中的凹痕,擦之不去。

  可惜了。

  它本來應該是個藝術品。

  塞爾文嘆了口氣,整個人彷彿都像是放氣了一樣癱在了椅子上。

  「皇家艦隊的臨時指揮官,真不好做啊。」

  他輕聲呢喃。

  臉色慘白的副手看著他:「長官,我們現在……」

  塞爾文自嘲地笑了笑,抬起眼睛,「通令全員。」

  他停頓了一下,輕聲說:

  「——戰局將傾,國都即覆,安格魯盼望人人恪盡職守,稍後本艦將帶頭髮起進攻,目標北方九點鐘方向,還望諸位緊握勝機。」

  他握緊手中的煙斗,切斷了通訊。

  死寂中,二副乾澀地發出聲音:「長官,本艦已經沒有儲備可用了。」

  「不是還有三個以太爐嗎?」

  塞爾文最後看了他一眼,「傳我命令——進攻!」

  「為了勝利!」

  於是,中央旗艦『軍權號』發出轟鳴,向著那萬丈海潮之牆,發起進攻!

  塞爾文閉上眼睛。

  「蘭斯洛特侯爵,在下先行上路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5 20:56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46
第五百六十八章禮物

  在招潮祭祀的鼓聲中,海洋呼嘯。

  數十道海潮憑空從死寂的海面上拔起,萬噸海水墜落和升起,彼此摩擦,便發出了鐵一般的巨響。

  驚天動地。

  就在觀測之中,君權號發出了進攻的信息,迎著那倒拔而起的萬丈海潮,發起了最後的進攻。

  在君權號之後,殘存的六條戰艦沉默片刻,先後向著阿瓦隆的方向打出旗語。

  「謹以此身為諸位鋪平勝利之路。」

  「安格魯不朽!」

  「安格魯不朽!」

  「安格魯不朽!!!」

  在那熾熱的光芒裡,戰艦引擎全開,過載驅動,汽笛呼嘯,宛如鋼鐵怪物此起彼伏的怒吼,緊隨君權之後,向著萬丈狂瀾疾馳而去。

  而就在那一瞬間,沉寂的阿瓦隆中,有低沉的鐘聲響起。

  宛如低沉的叱令。

  緊接著岩石崩裂的巨響。

  宛如山崩。

  轟鳴巨響從海洋的深處迸發,掀起層層波瀾,此起彼伏。

  在驟然掀起的恐怖颶風中,可怕的動盪從深海中泛起,向著四周擴散。

  低沉的鐘聲在颶風之中擴散,向著四面八方,所過之處,在阿瓦隆周邊,那沉寂的二十餘座衛星島便迸發應和的旋律。

  在平時,它們有的是臨時港口、有的是聚居區,還有的是商業碼頭,更有的是軍事禁地。在進入戰時狀態之後,所有的一切都被抽撤搬空,變成了光禿禿的死寂荒島。

  可現在,它們卻發出了浩蕩的鐘聲,響應著來自阿瓦隆的呼喚。

  在鐘聲的迴蕩中,無數生長多年的樹木憑空被摧折,沉重的岩石分崩離析,化成粉碎,海量的土石在震盪中被島嶼從身上抖落。

  道路斷裂,消失不見。

  建築垮塌,分崩離析。

  港口動盪,沉入海中。

  到最後,恐怖的輝光從島嶼之上亮起。

  埋藏在深海中的地脈被激活了,無以計數的以太洪流沃灌而來,被那些甦醒的怪物們貪婪吞噬,涓滴不剩。

  巨量的土石化入海中,令大片海水變得渾濁,塵埃和灰燼升上天空,又被颶風吹散,顯露出變亂的真容。

  在二十四座衛星島中,已經有十座消失不見的。

  取而代之的,是十道熾熱的烈日輝光!

  數百年來,沉睡在島嶼最深處的煉金矩陣被喚醒了,汲取著那傾盡安格魯國力所供應的龐大以太洪流,演奏著激昂的樂章,顯化出自身的摸樣。

  那是戰船!

  每一艘都散發著恐怖以太波動的戰船!

  不像是近代的產物,反而如同被保存在博物館裡的古董,它們甚至還帶著舊式的風帆,所搭載的武器也不過是床弩和獵鯨炮等等早已被淘汰的武裝,但此刻阿瓦隆中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發出歡呼和驚叫。

  它們本身便是安格魯的歷史,安格魯的曾經的過往,銘刻在歷史中的偉績,這個國家不可磨滅的榮耀!

  轟!

  海洋動盪,彷彿整個徹底的凝固了。

  一切海水都脫離了妖魔們的掌控,不再流動,被無形的力量徹底凍結。

  在艦隊的旗艦之上,早已經懷抱死志的塞爾文跳起來,趴到舷窗之上,呆滯地凝望著那宛如定海之柱的戰艦側影。

  不可置信。

  「這不可能!」

  他輕聲呢喃:「王冠、復仇、決心、華麗、統治者、收割者、穿刺者、仲裁者、懲罰者……這是……」

  「塞爾文,還不到你去犧牲的時候。」

  來自阿瓦隆的聲音從旗艦之中響起:「安格魯還需要你繼續作戰。」

  「蘭斯洛特侯爵,這是……被封存的第一皇家艦隊嗎?」

  塞爾文凝望著它們的身影,狂喜亂舞:「每一條竟然都是傳說級戰艦……它們竟然真的是存在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亞瑟王仗以征服七海的傳說艦隊,果然是真的是存在的!」

  第一皇家海軍艦隊,曾經歷史中銘刻下赫赫聲名的榮光艦隊!

  亞瑟王麾下的不敗傳說!

  每一艘都是遠超世人想像的傳奇戰艦,從利維坦手中奪回海洋,開闢出安格魯領土,一度主宰了海洋的偉大存在!

  一直以來,所有人都以為這只不過是黑暗時代所存留下來的神話傳說,但從沒有想到過它們竟然是存在的!

  眼見傳說變成了現實,狂喜的塞爾文已經忍不住手舞足蹈:

  「神祐安格魯!神祐!!!蘭斯洛特侯爵,我們要反攻了嗎?」

  通訊另一頭陷入漫長的沉默,許久,蘭斯洛特沙啞地回答:

  「不,塞爾文,我們要撤退了。」

  塞爾文愣住。

  而在舷窗之外,那宛如烈日一般的戰船之影已經微微地搖曳動盪起來,就像是在緩慢地消散。

  「這是怎麼了?」

  塞爾文回頭問:「明明是絕好的勝機啊,閣下!只要我們一次進攻,就能夠收穫前所未有的大捷!為何要撤退!」

  他失態地質問:「為何!」

  「抱歉,塞爾文,傳說畢竟只是傳說。」

  蘭斯洛特嘆息:「『第一皇家艦隊』是隸屬於零號斯坦因密室的封存遺物。

  它的旗艦『無畏號』和女皇座艦『皇家之光』都是『毀滅聖盃』的一部分,其本身便是安格魯的最終防禦陣線。

  想要調動的話,必須要經過女皇、掌璽大臣和持劍者三重許可之後,才能夠以國璽和石中劍調動……

  我現在貿然啟動,已經是越權了,響應命令的皇家艦隊甚至不超過半數,它們也不會聽從我的調遣,能起到的勉強只有震懾效果而已。」

  劇烈的咳嗽聲響起,蘭斯洛特的聲音越發沙啞:「撤退吧,塞爾文,不要讓我的付出白費。我們必須保存有生力量,不能承受更多的犧牲。」

  塞爾文沉默地咬著牙,痴痴地凝望著那海上的幻影。許久,他將手中捏碎的石楠煙斗丟在地上,所有的力氣彷彿都流逝了。

  「撤退。」

  他低聲命令,不想再去看海上的戰局。

  「我已經徵收了所有在港的船隻,很快會有人來接應你們。」蘭斯洛特的聲音傳來,「稍後,你們不要回來了,與敦刻爾克港口與船隊匯合之後,直接出發。」

  「他們?」

  塞爾文愣住了,遍體生寒:「出發?去哪裡?蘭斯洛特侯爵,難道你準備……」

  「放棄阿瓦隆。」

  蘭斯洛特說出了他心中最恐懼的猜想:「阿瓦隆已經無法在抵擋天災的襲擊了,我們必須將首都遷到伯明翰去。」

  「你瘋了嗎!蘭斯洛特!!!」

  塞爾文怒吼,臉漲紅了:「你‧他‧媽‧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自安格魯立國數百年來,從未曾有過如此恥辱!阿瓦隆乃是我們祖輩為止犧牲的榮耀之城,難道你要將它拱手讓給天災麼!你會被吊死在叛國者之門上的!一定會!」

  「被吊死就被吊死吧。」

  蘭斯洛特的聲音淡然:「塞爾文,必須有一個人來承擔這個責任,對此我早有心理準備了。放心吧,我會留在這裡,和這一座城市共同埋葬。

  但是你們不能在這裡毫無意義的死去,這個國家應該有更光明的未來。

  我現在,將這個未來託付在你的手中,塞爾文,如果你想要我懇求你的話,那麼我懇求你,去伯明翰。

  請你在那裡重新組織軍隊,去和這個國家一同忍受磨難和痛苦。

  終有一日,你們一定可以再度歸來。

  我堅信這一點。」

  塞爾文僵硬住了。

  「蘭斯洛特,你……」

  「半個小時之前,我已經命人組織撤退了,很快,最後的有生力量會乘船離開這裡,希望你們能夠護送他們,通過這一片無光之海。」

  「半個小時?太短了!阿瓦隆那麼多人,如此倉促的時間,怎麼足夠撤出!」

  「能撤出多少,是多少。」

  蘭斯洛特的平靜回答中滿是冷酷,「我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通訊結束。

  塞爾文癱軟在椅子上,呼吸著從控溫矩陣中吹出的熱風,只覺得窒息。內臟和雙手都在抽搐,想要嘔吐,卻吐不出來。

  只是抬起眼睛,痴痴地凝望著燃燒的阿瓦隆。

  只是看著,便忍不住眼淚。

  這是他的先祖所為止奮戰的城市,無數人謳歌和讚頌的奇蹟之城。

  如今,將毀在自己的手中。

  真的……非要如此嗎?

  很快,艦橋外有匆忙的腳步聲響起,一名海員快步走進,附身在他耳邊低聲呢喃:「長官,霍爾家族有代表想要見您。」

  「霍爾家族?」

  塞爾文一愣,旋即明悟,皺起了眉,走出門外,看到那個帶著軍部的通行條令,穿過結界後,冒險降落在甲板上的樂師。

  「我代表霍爾家族前來,塞爾文先生。」

  那個中年人彎腰行禮:「霍爾家族願意在接下來的撤退中鼎力支持您,幫助您完成您的使命。只希望您能夠在轉移中,施以小小的憐憫。」

  代表著阿瓦隆貴族世系中最頂層一族的樂師停頓了一下,聲音凝聚成一線,在塞爾文耳邊響起:

  「十個位置,先生,我們需要十個位置,以保證我們家族的成員能夠提前從這裡撤離。為此,我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塞爾文沉默。

  可緊接著,一個又一個的以太波動穿越了佈滿戰火的大海,頂著天災的襲擊,狼狽地落在了甲板上。

  「塞爾文大人……」

  「我是……」

  樂師們一個接一個的走上前來,將他圍住。

  很快,在嘈雜的聲音裡,一個人擠入最核心。

  「先生,我菲爾德家族的代表。」

  那個濕透的蒼老男人從懷中取出了一份手寫的信箋:「就在剛才,貴族長已經應允與我們的聯姻和接下來的合作。請您務必確保我們的位置。在家族完成會談之前,請不要輕易答應其他任何的條件。」

  塞爾文沉默地借過了信,扯開,看到熟悉的筆跡。

  「你們需要兩艘船?」

  「是的。」

  老人湊近了,低聲在他耳邊說:「超過十個家族會為此支付代價。

  和那群塞在底倉當壓艙石的平民不一樣。潔淨的、有尊嚴的待遇和最優先級的保護,可能會攜帶部分行李,但那些都是安格魯的國寶,不應該隨著這個城市一起滅亡。

  我們保證,您會在流亡政府中獲得一個好位置。」

  「滾出去……」

  塞爾文從牙縫裡擠出聲音。

  老樂師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什麼?」

  沉默。

  塞爾文沒有說話,無力地閉上了眼睛,很快,露出自嘲地笑容:「不,什麼都沒有。」

  他說,「我會配合你們的。」

  一種深沉的無力感籠罩了他,他回頭,看向舷窗之外那即將在海洋中陷落的城市。

  那是一艘即將沉入海底的船。

  而剩下的船,或許也逃不過同樣的結果,或早或晚。

  大撤退?

  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

  蘭斯洛特,你為什麼不明白?

  為什麼不明白!!!

  他收回視線,微笑著與老樂師握手,可是臉上卻不知為何,留下來眼淚來。

  止不住。

  接下來的時間,便是麻木的點頭和握手,將所有的指揮移交給了大副之後,他回到船長室裡,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著牆上的安格魯海圖。

  在桌子上,是一桶冰好的美酒。

  某個家族在危機關頭所帶來的見面禮。

  「三十年陳的丹楓白露,真好啊。」

  他凝視著酒杯中搖曳的光芒,微笑著,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枚膠囊,丟進了酒杯裡,在嗤嗤的聲音裡,膠囊消失不見。

  酒香依然甜美。

  只不過多了一種名叫尊嚴的東西。

  漫長的寂靜裡,他端起酒杯,最後看了一眼窗外燃燒的城市,便露出訣別的微笑。

  「安格魯萬歲。」

  他輕聲呢喃,仰頭,一飲而盡。

  冰冷的酒液滑入喉中,帶著猛毒,澆滅了五臟六腑中的痛苦和難過,令他的神情安詳起來。

  他展開雙臂,宛如飛鳥一般,準備擁抱死亡。

  在寂靜裡,他從舷窗上看到了幻覺一般的倒影。

  像是死亡的神明從黑暗中走出,雙手輕柔地搭在他的肩膀上,白髮宛如月光。

  「我這是……要是死了嗎?」

  他輕聲呢喃。

  「還早著呢,塞爾文。」

  那年輕人的眼眸低垂,像是在傳達神諭:「還沒到結束的時候。」

  「是嗎?」

  塞爾文輕聲呢喃。

  或是酒精的迷醉,或是藥效的散發,令他的眼前緩緩地黑了下去:「還要多久?已經厭倦了啊,這種只會帶來痛苦的戰爭……」

  「快了,很快。」

  背後的人輕推,椅子緩慢滑行至窗前,令他端詳著那彷彿地獄中的戰火。

  「我帶了東西回來。」

  那個人說:「姑且當做獻給這座城市的禮物吧。」

  「禮物?」

  塞爾文笑了:「在哪裡?」

  在舷窗的倒影中,那白髮的年輕人側著頭,點燃了嘴角的煙斗,深吸,菸草明滅,宛如魂靈一般地煙霧裊裊升起,模糊了他的面孔。

  他說,「就在你的眼前。」

  【第六驅動達成】

  【祈並者一號鎖定完畢】

  【秘語●給予世間痛苦的贈禮】

  【開火】

  下一瞬間,迷霧的最深處,沉眠的怪物睜開眼瞳,吐露出殺意的眼神。

  熾熱的光芒撕裂了黑暗、聲音、距離和一切。

  吞沒了所有。

  寂靜突如其來。

  整個世界彷彿被擲入深淵的最底層,再分不清海洋和天空的輪廓,也失去了火焰與暴雨的蹤跡。

  那是光。

  貫穿一切的光。

  光自遠方而來。

  海洋震動,妖魔嘶吼,天地轟鳴,卻失去了聲音,聲音被光殺死。

  毀滅一切的光從怪物的口中吐出,貫穿了千百里的雨水和波浪,撕裂了拔升而起的鐵灰色海潮。在那囚禁阿瓦隆的碗上鑿開了一個精確無比的裂口,然後……向前。

  向前,向前,向前!

  點燃了霧,貫穿了風,蒸發了海,穿透了距離,刺痛了無數的錯愕眼瞳,降臨在這一片戰場上。

  吞沒了海潮最中央那起鼓而歌的蒼老祭祀。

  死寂。

  短暫的死寂如此漫長。

  下一瞬間,痛苦的慘烈嘶鳴響徹了天地之間。

  那是海洋陣痛的呼喊。

  是垂死的蒼老魚人發出錯愕的悲鳴。

  是萬噸海水失去了憑依,從天空中落下,回歸至海中。無數拔升而起的海水又再次墜落,真空和氣浪碰撞,發出鋼鐵摩擦的轟鳴。

  鐵鼓已然在那毀滅的光中蒸發。

  龐大的座頭鯨在瞬間就化作了僵硬的焦炭。

  招潮祭祀失去了自己的海潮,整個佝僂的身體都縮小了一圈,像是在烈日暴曬之下迅速蒸發的殘霜。

  【觀測結束 - 炮擊有效】

  【第六驅動至第七驅動過度完成】

  【祈並者一號過熱——冷卻開始——祈並者二號預熱完畢——煉金矩陣轉接完成——祈並者三號預熱開始】

  【鎖定結束】

  【自由開火】

  下一瞬間,自遠方呼嘯而至的龐然大物再度迸發出撕裂天地的恐怖烈光。那是滿載著狂喜和期待的咆哮,那是沉睡了無數年之後被重新點燃了殺意。

  那是蒼老男人們狂喜的悲泣。

  「沒錯!就是這樣!就應該是這樣!」

  面對著彷彿震怒一般掀起巨浪的海洋,狂笑的聲音從甲板上響起,那些狂喜亂舞的瘋子們向著大海咆哮。

  「看啊,我們的靈魂就在這裡!」

  「——就在此處!」

  燃燒的火焰聖徽從船首之上緩緩升起,點燃了鐵灰色的蒼穹。

  宛如日輪。

  時隔多年之後,宗教裁判所的徽記再度銘刻在了這久違的戰場之上!

  來吧,我們回來了。

  繼續吧,我們不死不休的戰爭!

  戰爭!

  毀滅的烈光宛如用無休止一般從天而降。

  一錘定音的砝碼與此刻從棋盤之外落下,遠道而來的怪物們在此終於踏上了屬於自己的戰場!

  軍權號之上。

  塞爾文終於從昏沉中驚醒了,確認這一切並不是夢境和幻覺。

  他從昏沉中驚起,錯愕回頭,看著那年輕人——他抽著煙斗,低垂眼眸,白髮倒映著舷窗之外的戰火,宛如燃燒,熠熠生輝。

  「你究竟是誰!」

  「我?」

  那白髮的年輕人笑了,展開了左手,掌心中赫然是那一顆早應該融化在酒水中的毒囊。

  「初次見面,塞爾文先生。」

  籠罩在煙霧中的年輕人抬起頭,宛如怪物從迷霧中顯露出真容。

  「我的名字叫做葉青玄。」

  ——神之手●葉清玄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5 21:0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46
第五百六十九章反攻

  此刻,君權號艦橋之上,一片死寂。

  「出現未知戰船……」

  觀測員驚愕的扭頭,看向指揮席:「戰船向妖魔開火了,是友軍嗎?沒有辨識碼,我們是否要配合行動?」

  指揮席上空空蕩蕩。

  巨響聲轟鳴。

  第二觀測員狂喜:「招潮祭祀重創!紅斑烏賊重創!觀測中的其他六隻海怪轉移目標了!未知戰艦的航速提升,進入阿瓦隆近海,雙方開始交戰!」

  那代替塞爾文主持事物的貴族代表愣在原地,表情變化,沒有預料到竟然會發生這種事情,也不明白那一艘關鍵的未知戰艦究竟是從何而來。

  「長官,戰局大好!」

  參謀官抬頭問:「我們是否乘勝追擊?」

  「……」

  代表者的眉頭皺起,神情陰沉,「用不著管它們,有人幫我們吸引火力正好,回航!繼續撤離計畫。」

  參謀官沉默。

  此刻抽身而退,皇家艦隊固然能夠保全,但這就意味著將所有的壓力都丟給了那一支未知的援軍,屆時未知戰艦要面對的壓力恐怕會倍增。

  捨棄了奇蹟的支援,反而繼續進行敦刻爾克大撤退……

  「不,再沒有什麼撤退了。」

  有人推門而入,將坐在自己位置上的代表推到一邊去。

  塞爾文戴上了自己的帽子,意氣風發:「——我們反攻!全力配合援軍,將阿瓦隆從妖魔的手中奪回!」

  在所有人錯愕的神情中,他回頭看向身後,「接下來就拜託你了,葉先生。」

  「分內之事。」

  葉青玄頷首,迎著那些困惑的眼神,將代表第五部門的徽章別在了領口之上,然後,毫不客氣地站在了艦橋中央。

  「通告全員,現本艦將所有指揮權移交與第五部門暫代負責人葉青玄,接下來,我們將向天災發起反攻。」

  在通訊矩陣中,塞爾文的聲音從每一艘倖存戰船之上響起:

  「——勝利在望,望諸位能奮勇當先,不墮王國之榮耀!」

  「反攻?」

  諸艦先是一愣,然後又升起了狂喜和歡呼。

  反攻!

  反攻的時刻到了!!!

  很快,搭載了識別音程之後,皇家海軍和宗教裁判所的通訊對接完成。蒼老的聲音從矩陣中響起:

  「這裡是遊牧之山。」

  「史東?」

  「嗯。」

  「準備戰爭吧!接下來的反攻就靠你們來打頭陣了。」

  葉青玄淡然說道:「宗教裁判所的招牌剛剛亮出來,所有人都在翹首以盼呢。如果被妖魔砸掉的話,那可就太丟面子啦。」

  「一切人間的榮耀與勝利將歸於您,大審判官閣下。」史東恭謹地回答:「它們很快就將會知道,今天是誰在這裡。」

  葉青玄笑了,靠在椅子上,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那麼,我拭目以待。」

  -

  -

  「都聽到了?」

  戰艦甲板上,史東回頭。

  在他身後,著裝完畢的女巫之錘們單膝跪地,齊聲應諾。

  「那便去吧。」史東垂下眼眸:「人老了,就開始精力不濟,要速戰速決。」

  騎士們無聲頷首,轉身離去。

  迎著撲面而來的颶風,史東凝視著在燃燒的火光裡那一隻揮舞著無數觸手,掀起波浪的龐大烏賊。

  ——萬手教士。

  「先拿個大點兒的開刀好了。」

  他輕聲呢喃:「庫房空空蕩蕩的感覺真不好受啊,抓了這玩意兒,應該能填補不少空蕩吧?」

  史東回頭,輕聲命令:

  「記著,要活的。」

  於是,漆黑的遊牧之山迸發轟鳴,斬開海浪,轟然向前。

  在三座主炮輪番射擊,進行了覆蓋式清掃之後,已經全部陷入過熱冷卻之中,此刻這一艘戰船可以說沒有絲毫火力可言了。

  但它最危險的,從來都不是自身,而是船上那一群渴望妖魔之血,渴望到發瘋的老鬼。

  轟鳴的樂章驟然迸發。

  在底倉之中,所有淨化樂師匯聚與一處,通過煉金矩陣同調完畢,以遊牧之山的心音作為主軸和標誌,雜亂的心音樂章不斷地變化著,到最後,變成了同一個節奏。

  龐大的以太波動從其中誕生。

  以太池中的波光沸騰一般的翻滾,無窮盡的力量逆流而起,升上天空,匯聚在天空中的燃燒聖徽之上。

  緊接著,聖徽中,隱約顯露出一個人影。

  那是匯聚了一百餘名淨化樂師的心音之後,齊心合力以性質干涉所具現出的『真空』,在他們的意志寄託與其上,力量匯聚為一體,以同出一門的樂理構建出了懲戒的化身。

  那個頭戴寶冠、身披教袍,手捧著玫瑰念珠的教士之影垂首凝望著世間,伸手,指向了海面。

  於是,在瞬間,龐大的紅斑烏賊發出了震怒的嘶鳴。

  《讚頌孤獨之神》

  汽笛聲高亢。

  熾熱的蒸汽從遊牧之山的船身上噴湧而出,緊隨其後的,是森嚴肅冷的旋律。

  那是管風琴。

  以中央以太池為源,自船體建造之處就構建在其中的巨型管風琴。六層琴鍵自行彈動,音栓彈出收縮,演奏出了莊嚴的聖歌。

  在那初代青之王所創作出的聖歌旋律裡,蘊藏著禁絕派系精髓的樂理拓展開來,隨著那人影的一指,落入海中。

  性質干涉!

  於此修建神明殿堂。

  預備他的道,修直他的路,將七海化作通途……也將大海徹底的凝固!

  規模恐怖的性質干涉將一整片海域中的海水都徹底改變,化作了堅硬如石的固態,往昔動盪的波浪消失不見,只剩下了宛如凍結的凝固波紋。

  半具身體浮在海上的紅斑烏賊被徹底的桎梏在其中,憤怒地觸手抽打著海水,卻迸發出鐵石摩擦的巨響。

  遊牧之山,前甲板之上,那集結成陣列的鐵光無聲地流淌起來。

  兩截宛如有軌馬車的鐵軌從開裂的甲板之下升起,固定在甲板上,並向節節延伸而出,最後,虛指向了那憤怒掙扎的萬手教士。

  「所有人準備!」

  「——作戰開始!」

  在陣列的最前方,大騎士戴上面甲,踏上了鐵軌,轉瞬間尖嘯迸發,在摩擦的火花中,裝甲騎士被彈射向前,破空而出,劃過了漫長的距離,撞向了龐大的妖魔。

  下一瞬,交錯而過。

  恐怖的動能令嘆息重劍掀起了破空的淒嘯,在紅斑烏賊的身上撕開了巨大的裂口,惡臭的血液噴湧而出,一根沉重的觸手齊根斷裂,落在了凝固的海面上,殘留的神經訊號令依舊它無意識的捲曲著。

  過載運行的裝甲換發著熾熱的光焰,大騎士棄劍,拔下了背後的沉重的鋼鐵旌旗,雙手握緊,奮力刺落。

  轟鳴聲中,旌旗如釘,撕裂了一道絕類聖徽的紅斑,將烏賊的頭部固定在海面上,緊接著,熾熱的火焰從旌旗之上點燃,為天空中的教士虛影指引了方向。

  裝甲的輝光在夜空中此起彼伏的劃過,星落如雨,數十名女巫之錘轉瞬已經從天而降,將隨身攜帶的鐵旌紮下。

  到最後,數十道燃燒的旌旗自海面上豎起,指向天空,宛如指引著毀滅的到來,火焰熊熊升起。

  天空中,教士虛影再指。

  漆黑的雲層被撕裂了,恐怖的流星從天而降。

  那是自雲層中凝結成的鐵,鐵在雷雲中鑄就,化作了火刑架的摸樣,帶著呼嘯的風聲,跨越了漫長的距離,乘著慷慨激昂的號角聲向著萬手教士砸下。

  僅以此身,宣告黎明的到來。

  ——荒山之夜!

  下一瞬間,尖銳的嘶鳴從紅斑烏賊的口器中響起。

  無數灼紅的火刑架砸在了它的身體之中,淨化之火熊熊擴散,覆蓋了它的軀殼,令它彷彿被投入了焦熱的煉獄之中。

  明明四面八方都是海水,可是卻從這冰冷中無法獲得一絲慰藉。

  在火焰的焚燒中,它痛苦抽搐,無數觸手猛然拔出,扯斷了鐵釘,也留下了諸多慘烈的傷口。緊接著,口器中吐出了漆黑的濃墨。

  這是異類本質的彰顯,匯聚了天災血脈中的惡毒元素之後,由妖魔的臟器所生產出的武器。

  雖然看起來像是墨水,但實際上是天災樂理對現實侵蝕之後所展露出的樣貌。只是出現,便瞬間吞沒了方圓千米中的一切。

  就連那火光與其相比都黯淡如螢火。

  對於它來說,這濃墨中是天國樂土,但對其他任何東西來說,這裡都是不折不扣的絕境。

  可就在絕境之中,颶風驟然呼嘯而來。

  那一瞬間,拄劍的蒼老騎士抬起了眼瞳,渾濁的眼眸中閃過鋼鐵的輝光。

  「——開飯的時候到了。」

  他輕聲呢喃。

  於是,淒白的蛇骨船首像迸發出了火焰,宛如怪物的雙眼,撲入了濃墨之中。

  以太池中的心臟瘋狂跳動,掀起陣陣波浪,磅礴的動力爆發,催動著龐大的遊牧之山衝入迷霧。

  鋼鐵一般的海水在那衝擊之下被碾碎了。

  覆蓋著鱗片的裝甲和鐵一般的海水摩擦,迸發轟鳴。

  整個戰船的恐怖重量和動能,瞬息間施加在了那巨大的妖魔之上,由高溫煉爐和妖魔骨骼所製作成的尖銳衝角帶著墨綠色的冰冷閃光,毫不留情地撞在烏賊的軀體上。

  摧枯拉朽、勢如破竹……

  它哪裡還需要什麼武器?

  遊牧之山本身,就是一把千錘百煉的名刀!

  以自身為質量,以巨獸心臟增加動能的戰爭武器!

  哪怕是傳奇戰艦,都無法正面承受它這全力的一撞。根據計算,就算是一座石質的島嶼,在遊牧之山的全力撞擊之下,也會裂開一道筆直的通路,更何況區區血肉之軀?

  一瞬間,不知道多少觸手被碾成粉碎,萬手教士悲鳴,險些被攔腰斬斷。

  劇痛之中,巨大的紅斑烏賊猛然揮舞觸手,纏繞在上遊牧之山上,無數觸手悍然收緊和船身摩擦,撕裂了外部的鋼鐵,似是要將整個船身都徹底扯斷。

  如果在往昔的話,這一招確實好用。

  原本除了阿斯加德的那一座宛如城池的海上戰艦之外,其他不論什麼東西,和它的觸手纏繞相比也脆弱不堪。

  可惜,這一次,它選錯了對手……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5 21:05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46
第五百七十章阿瓦隆,我回來了

  在漆黑如墨的黑暗中,傳來此起彼伏的尖銳聲音。

  那是萬手教士的觸手和鋼鐵摩擦的巨響。

  在那觸手的拉扯和束縛中,遊牧之山幾乎被從海面上拔起,甲板上懸掛的機械在瞬間便被碾平。

  在最前方,史東靜靜地佇立著,任由粗壯的觸手掀起颶風,擦肩而過,只是抬頭,凝望著那近在咫尺的妖魔。

  看著那一隻詭異的眼瞳。

  便忍不住,露出笑容。

  本能的,巨大烏賊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毫無由來的不安,只是看著那老人的面孔,便覺得如臨大敵。

  二百多年了。

  從一開始,到現在……

  從史東第一次握劍開始起,無數妖魔在臨死之前,都曾經看到過這老人嘴角勾起的森冷笑意。

  時至今日,那笑容已經被血染至猙獰,散發著來自墳墓和骸骨的冷意與恐懼。

  哪怕已經衰朽到將要歸於塵土,哪怕已經蒼老到沒有枴杖便站不穩身體。

  那笑容中所包藏的如鐵狂熱卻絲毫沒有衰減,彷彿與那魂靈同在,化作火焰,傳遞在妖魔的屍骸……

  「我在此處。」

  那一瞬間,史東拄劍而立,向著它輕聲呢喃。

  緊接著,遠超剛才萬倍的巨響迸發。

  遊牧之山那龐大的船體上,隱藏在裝甲之下的無數固定栓在瞬間引爆,解開,帶著鱗片的裝甲如落葉一般從船體上脫落。

  失去支撐的鋼殼在觸手的絞殺之下乾癟,可隱藏在偽裝之下的本質,卻隨著那裂隙的蔓延,第一次展露在這世間。

  如同怪物掙脫了囚籠。

  它可是……活的!

  蛇骨船首像之下,宛如雙目的熾熱輝光轉瞬間變作了赤紅。

  鐵殼崩碎。

  鐵殼之下,是巨獸帶著溫熱和腐臭的吐息。

  那是一張佈滿利齒、牙床裸露的龐大巨口在緩緩開啟!像是在咧嘴微笑,向著主動送上門來的獵物送去深情的一吻,緊接著……猛然合攏!

  黑暗沸騰。

  那入墨的黑霧像是一個垂死的麻風病人一般,抓狂地痙攣、擴張、收縮,咆哮,哭喊……

  首先響起的一連串驚天動地的巨響。

  緊接著,是痛苦的嘶鳴。

  到最後,只剩下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

  咔擦……咔擦……咔擦……

  當迷霧緩緩消散之後,只剩下了被血水染成了墨綠色的遊牧之山依舊漂浮在海上。不起眼的碎肉殘渣緩緩沉入海中。

  至於原本馳騁深海數百年的『萬手教士』,此刻已經消失無蹤。

  「史東長老,您……」

  卡羅爾踉蹌地爬上甲板,滿心擔憂,卻看到那個佇立在血泊中,依舊筆挺的背影,不自覺地放低了聲音:

  「您,還好嗎?」

  「我?我好得不得了。」

  史東回頭,衰朽的臉上帶著微笑,那笑容中難以言喻的滿足,「沒想到,剛剛到阿瓦隆就有這麼爽口的開胃菜……」

  「卡羅爾,我開始喜歡這個時代啦。」

  -

  -

  「這是……怎麼了?」

  當戰況分明的那一瞬,所有人都陷入短暫的寂靜,像是在懷疑自己的眼睛。可緊接著,便是沸騰一般的狂喜和歡呼。

  「萬手教士被擊潰了!!!」

  妖魔的血在淨化的樂章中被點燃了,沐浴著火焰的遊牧之山切裂了海浪,在浩蕩的樂章中緩緩前行,如鐵犁翻動泥土,無形的力量不斷地將藏身在海水中的妖魔鉤出,撕裂。

  於是,渾濁的海水被染成了墨色的暗紅。

  黏稠的血氣漂浮在海面上,宛如油脂一般,接濟著火光,令那熾熱的光焰擴散在水中,將漆黑的世界照亮。

  歡呼和讚頌聲自遠方傳來,迴蕩在海面上,宛如雷霆,幾乎壓滅了嘶鳴和巨響。

  「諸位,作戰吧,我們的反攻才剛剛開始……」

  葉清玄的聲音從每一個艦橋上響起:「此戰不退!將妖魔徹底的驅逐出這一片海域,告慰那些戰死的英靈與往日的犧牲!」

  他停頓了一下,斬釘截鐵地宣告:

  「——將這個國家,將阿瓦隆,重新奪回我們的手中!」

  回應他的,是無數人狂熱的呼喊。

  「反攻!反攻!」

  那咆哮和呼喊的聲音迴蕩在整個戰場之上。

  聖徽的照耀之下,巨響與轟鳴重新響起。

  浩蕩龐大的戰爭在短暫的歇息之後,重新開幕!

  時隔百年之後,火刑架的光芒,重新在這漫長到看不見邊際的黑夜中點亮。

  在短暫的靜默之後,圓桌騎士的身影從阿瓦隆之上升起,投入到這激烈的戰場之中。

  在遊牧之山的推進之裡,隱藏在深海中的龐大妖魔一個個地被拉扯出來,切成粉碎,扯出能夠利用的資材之後,便被毫不留情地投進淨化的火焰裡。

  直到最後,海洋幾乎被火焰所覆蓋。

  以妖魔的屍骸為薪柴,火焰在聖歌中舞動著,在人世間勾勒出審判煉獄的景象。

  廝殺持續了整整一夜。

  -

  短暫的一夜,卻漫長的像是永遠。

  當最後一隻深海巨怪在祈並者的炮擊中粉碎,妖魔匯聚的黑色河流被火焰焚燒殆盡時,戰爭終於短暫的落下了帷幕。

  所有人都茫然地佇立在原地,凝視著被血水和餘燼覆蓋的海面,像是從噩夢中醒來之後恍然不知身在何處。

  「結束了?」

  「妖魔呢?」

  「我們……勝利了?」

  「勝利!!!」

  「萬歲!安格魯萬歲!!!」

  劫後餘生的狂喜和奮戰得勝的榮耀糅合在胸臆之間,變成一種令人狂喜和流淚的衝動。不論是甲板、天空、還是艦橋之上,所有人都歡呼著擁抱在一處,淚流滿面,尖叫嘶吼。

  一片嘈雜中,在指揮席上,葉清玄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放在桌子上,疲憊地伸了個攔腰,感覺渾身終於放鬆了下來。

  凝視著舷窗外那一座重新亮起燈光的城市,便忍不住露出微笑。

  「回港吧。」

  他輕聲呢喃:「我們回家。」

  阿瓦隆,我回來了。

  -

  -

  在經過狹長的水道之後,港口佈滿劃痕的閘門緩緩開啟,機樞旋轉,發出尖銳的摩擦聲。

  在翻湧的海水中,遍佈傷痕的皇家海軍終於入港,可看到的卻是耀眼的燈光,人潮在湧動,狂熱地歡呼,哪怕港口之外的衛兵如何阻攔,也依舊無法熄滅那熱情和狂喜。

  「萬歲!」

  「萬歲!」

  「萬歲!」

  歡呼聲宛如海嘯。

  再也不需要擔心在突如其來的大撤離中被捨棄,和自己的家人被拆散,離開故土,踏上漫漫的黑暗航路。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大捷為這一座連日折磨以來幾乎快要窒息的城市打了一劑強心針,也令那些備受磨難的人對未來再度充滿了期待。

  而帶來了這一份希望的,正是那一艘突如其來的漆黑戰船。

  百年之前大開拓時代,從黑暗世界中開闢土地的淨化樂師們又再度歸來了,高舉火焰旌旗,在最危難和黑暗的關頭來到這一座城市裡,將妖魔投入火焰中,重新將昏暗窒息的世界照亮。

  而在人群的最前面,那些從各處機關、甚至是撤離船隊中匆匆趕來的達官貴人們的心情卻未必輕鬆。

  原本提前平民半日便已經知曉撤離計畫的上層人物們為了撤離時的優先順序和爭奪僅存的最後資源,不知道短時間內進行了多少秘密的交易,有的人甚至為此傾家蕩產。

  當局對此聽之任之,心力交瘁的蘭斯洛特已經沒有力氣再管他們了,甚至任由他們將流亡政府的班子都搭了起來。

  結果,撤離計畫胎死腹中,而流亡政府更是已經沒影。

  有的人慢了一步,當初捶胸頓足甚至陷入絕望,現在卻鬆了口氣,眉開眼笑,慶幸自己的命運。而手快的人已經早早的上船……

  現在船就在這裡,可是卻已經沒有了意義。

  儘管接下來這一座城市的命運同樣忐忑,但誰有能保證,還有撤離的時機呢?

  這一次在突如其來的大撤退中,貴族和高官們甚至佔據了船隊三分之二的名額,剩下的三分之一的船票也依舊沒有幾張落入平民手中,而是被標上了天價的數字,被哄抬瘋搶。

  底層群眾現在已經對他們失望透頂。

  顧問們根本不需要再去調查,便嘆息著向僱主保證,現在他們的公信力和形象已經跌落到最低點,徹底陷入了『塔西佗陷阱』之中,不論做什麼都會被當做在幹壞事。

  倘若下一次再度撤離的話,那麼在撤退之前,將要面對的,便是一場憤怒的暴亂,到時候……船上的位置究竟屬於誰,都不好說了。

  因此,對於這突如其來的救贖者,不少人的心裡只有濃濃的苦澀,根本談不上任何的感激,甚至還有一絲被掩飾的很好的憤恨。

  而就在眾人複雜的神情和低聲的交談中,人群一陣湧動,由大騎士開道,在戍衛軍團的護送之下,兩輛黑色的馬車駛入港口。

  一輛帶著教團的徽章,來自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車門打開,在侍從的攙扶下走出的,是盲目多年的蒼老大主教梅菲斯特。

  而另一輛,則更加低調,沒有任何徽記。

  從車中走下的,是一個臉色蒼白的中年男人。

  他穿著一件黑色的禮服,看上去十足正式,但眼尖的人能夠看到衣角上的皺紋,已經很多天沒有換過了。

  禮服是加厚過的,綴著厚重的皮毛,十足溫暖,可是他的臉色依舊不見紅潤,反而拿手帕捂著嘴,咳嗽起來撕心裂肺。

  早些年的時候,他為了保護女皇受了刺客的重創,拖延到現在,肺疾已經無藥可醫。

  「蘭斯洛特侯爵……」

  人群中低沉的討論聲一窒,所有人看著那個站在前面的身影,都忍不住停下了聲音。

  此時此刻,阿瓦隆中僅存的主心骨,安格魯王國的實際領導人,樞密院的領袖——蘭斯洛特,便如此孤身一人,甚至連隨從都沒有帶,出現在了這裡。

  只是跟梅菲斯特大主教頷首示意,然後便不再說話,將視線投向那一艘緩緩入港的漆黑戰船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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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一章歸來

  當那一艘黑色的戰船靠岸的瞬間,整個港口都陷入了寂靜。所有人都沉默地凝望著它在昏暗中投下的尖銳輪廓。

  有帶著濃厚腥氣的冷風從遠方吹來。

  蘭斯洛特摀住嘴,壓抑地咳嗽著,許久,用手帕拭去了指縫中的血。

  低沉的嘆息聲從身邊響起。

  梅菲斯特伸手,將一個小巧的暖手爐遞給他。蘭斯洛特沒有拒絕,捧著那個暖手爐,臉色就變得稍微紅潤了一些。

  「你的身體還能支撐多久?」

  梅菲斯特的盲眼似是落在了他胸前,隔著衣服,便看到了那一道纏綿肺腑的陳年舊疾,「醫生應該告訴過你,不該出來的。」

  「凡事總有例外。」

  蘭斯洛特搖頭,凝視著沉寂的黑影,輕聲呢喃:「我想看看他,很想。」

  「蘭斯洛特,來這裡的所有人都想。」

  梅菲斯特那沒有光亮的渾濁眼瞳凝視著前方,卻像是將一切都落入了眼中。

  那一雙盲眼俯瞰著人群,看著那些平民、貴族、商人和士兵,一一分辨著他們的面孔,便像是看到了心中所想。

  「有的人是處於尊敬。」

  「有些人是為了立場。」

  「有些人想要作秀……」

  他停頓了一下,盲眼落在港口的最外側,那綿延至道路盡頭的湧動人潮之上,那渾濁的眼瞳中便浮現了一絲感嘆與敬畏。

  「而有些人則是來覲見傳奇。」

  那一瞬間,低沉的聲音響起。

  首先是鋼鐵裝甲的樞紐摩擦所迸發的低沉餘音,緊接著是鐵靴踏在甲板上的鏗鏘迴響,成百上千的人匯聚成軍團,集結成陣列,向前推進,演變為浩大轟鳴。

  死寂的海水在那聲音之前動盪,掀起陣陣波瀾。

  肅冷的海風席捲,將那些努力擠出笑容的面孔吹得發白。

  那些湧上前來,想要第一時間表現自己、展現友誼的人們愣住了。

  在那聲音中停頓在原地,忍不住想要後退。

  因為在風燈的照耀中,赤紅旌旗再一次被執起,聖徽在風中漫卷,向前。

  兩列被妖魔的鮮血染成漆黑的裝甲騎士從緩緩開啟的大門中走出,在燈光的照耀下,那鋼鐵的面甲倒映著寒光,如此猙獰。

  魁梧至非人的教士高舉著赤紅色的旌旗,在最前方開路,他們頭戴著鎖鏈兜帽,教袍上卻覆蓋沉重的鐵甲,隨著低沉的腳步,甲葉摩擦,便發出的鏗鏘的回音。

  那引路的教士一路筆直向前,就像是絲毫沒有看到迎上前來的歡迎者們,速度毫不見減緩。令那些十足熱情的笑容變得僵硬起來,難以為繼。

  湊上前去的人手忙腳亂地後退,熱情的歡迎氣氛被踏破了,沉默又尷尬。

  「這……是怎麼回事兒?」

  幾位貴族代表擦拭著冷汗,互相看了一眼,有人被推出來,勉強地鼓起勇氣,迎向引路的教士。

  可那推進的行列卻絲毫不曾停止,緩緩向前,令那攔在前面的代表愣住了,臉色越來越白。

  直到最後,腳步停在了他的面前。

  高舉旌旗的教士垂下眼睛,似是打量著他。

  在黯淡燈光的照耀下,那魁梧的教士投下了濃厚的黑影,覆蓋在那一張慘白的臉上,令他忍不住吞了口吐沫,勉強地笑了一下:

  「在下是阿瓦隆首席……」

  「汝當俯首。」

  沙啞的聲音響起,打斷了他的話。

  在逆光的模糊輪廓中,似是有肅冷而漠然的目光投下,帶著如鐵的威嚴,壓得他難以維持臉上的微笑,冷汗從額頭上滲出。

  他移開視線,不敢再看那一雙眼瞳。

  教士收回視線,冷淡地宣告:

  「——敬畏神明。」

  在死寂的寒風中,唯有聖徽在旌旗之上獵獵作響。

  隱約的腳步聲從遠處響起。

  在所有人的凝視中,那一道消瘦的身影從昏暗中走出,踏著淨化者們鋪平的道路,走進的黯淡的燈光之下。

  死寂中,呼吸聲也消失不見了。

  只有隱約的腳步聲迴蕩。

  鋼鐵摩擦的轟鳴中,裝甲騎士們半跪在地,向著主宰者們低下頭顱,而就在那教士們的拱衛中,消瘦的年輕人走下了戰船,踏上港口,在寒風中向著掌心哈了口氣,搓著雙手,似是不習慣冬季的寒冷。

  青金紋飾的聖帶從他的肩頭垂落,落在祭衣之上。那不是大主教們最愛的深紅,而是帶著幽深色彩的紫。

  在搖曳的風燈照耀下,白髮被風吹起,在宛如燃燒的水銀。

  在寂靜中,他站在岸上,凝視著這一座暌違已久的城市。明明只是四個月的短暫道別,可是一切都變得截然不同。

  很多東西都被改變了。

  往昔的一切都已經消失不見。

  可它骨子裡的東西卻依舊未曾改變

  阿瓦隆……

  「終於回來了。」

  葉青玄輕聲呢喃。

  在飄揚的赤紅色聖徽之下,他俯瞰著人群,抬起手,一如當年駕臨這裡的皇帝,向著凡人宣告真理。

  「——神祐安格魯。」

  於是,宛如海嘯的歡呼聲響起。

  人潮湧動,宛如沸騰。

  無數混亂的腳步踩得大地都震盪起來,塵埃飛起,在空中動盪著,在那無數人的呼喊中顫動。

  狂熱的人群凝視著那一輪聖徽,和那年輕人的身影,揮舞著手臂,湧動著上前,一次次地試圖越過禁區,不論外圍的衛兵如何阻攔。

  無數人高舉著手中的風燈,揮舞著手臂,向著葉青玄呼喊,用盡所有的辭藻讚美。

  隨著葉青玄向前,那一輪聖徽之幟在烈風中高舉,信徒們便越發的狂熱,向著降臨在面前的救贖拜倒。

  那些雜亂的呼喊漸漸地重疊在一起,變成了同一句話語,同一個聲音。

  「神之手!」

  人群仰望著葉青玄的身影,狂熱地讚頌:「神之手!」

  「神之手!!!」

  那無數人的呼喊匯聚在一處,便震動天地。

  這是這一座沉寂的城市所發出的低吟。

  就像是終於迎來了真正的主人,恭謹地將一切都奉上,謙卑地懇請來者賜予救贖。

  在震耳欲聾的呼喊聲裡,所有前面的人都面面相覷,臉色微微變化。

  明明努力維持鎮定,卻藏不住眼底湧現的驚駭和忌憚。

  他們並非不清楚葉青玄的身份和往昔,早在葉青玄歸來的那一刻,他曾經的資料和過去便被擺在了無數人的面前。

  一開始的時候,他們曾經想要聯合起來,將這一股強大的力量納入掌中。後來,他們看到了力量,便急切地想要與這位歸來的貴客交好。

  可現在,他們甚至沒有留在這裡,去自我介紹的勇氣。

  那一瞬間,他們終於明白:來到這裡的不是忠誠的士兵,不是天真的英雄,也不是可以去用利益和妥協去打動的政客。

  教士對他們說:汝當俯首,敬畏神明。

  在那一身深紫色的祭披和象徵著公義的聖帶之下的,並不是他們預想中那個年輕人,而是聖城所冊封的大主教、再立宗教審判所的大審判者、帶著鐵和火到來的『神之手』!

  所有沉醉在權力和慾望中的凡人,在他的眼中,宛如塵埃。

  「又是一個瘋子啊……」

  有人低聲呢喃。

  -

  「蘭斯洛特,你還不明白嗎?

  梅菲斯特回頭,看著失落的蘭斯洛特:

  「阿瓦隆已經變了,老朋友,這個世界也已經變了。他不再是曾經的那個你可以庇佑的小孩子了。

  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但你改變不了他。」

  蘭斯洛特的眼眸低垂,只是沉默。

  在人群的歡呼中,葉青玄走上前來,看著面前蒼老的大主教,便露出笑容。

  「梅菲斯特大主教,看到您依舊平安,真好。」

  他習慣性地想要行禮,可手掌抬起,便被梅菲斯特攔下了。

  渾濁的盲眼抬起,宛如在打量著面前的年輕人,許久,便露出了感慨地笑容。

  「您已經是神明之手了,大主教閣下,無需向我行禮。」

  說著,梅菲斯特褪下了食指上代表權力的印戒,珍而重之地戴在了葉青玄的右手上,最後,彎下腰,捧起他的右手,令印戒輕觸額頭。

  「我已經老了。」

  他笑著,像是卸下了重擔:「自此之後,安格魯教區的一切事務,都由您一手而決。」

  葉青玄從未曾預料到,自己剛剛歸來,梅菲斯特大主教竟然將守衛了數十年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和整個阿瓦隆結界都交給了自己。

  他雖然身兼大審判者,但在教職之中,與梅菲斯特依舊是平級,甚至作為地區主教,梅菲斯特可以根本不必理會葉青玄的任何意思。

  這是教團授予梅菲斯特的權利。

  但現在,他卻將這一切都交付在自己的手中。

  「接下來您恐怕還有更多的事情要處理,我便不再打擾了。」

  梅菲斯特並沒有等他拒絕,只是頷首道別:「我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為您的下屬準備好了駐地,接下來的時間,我會那裡等待您的到來。」

  說罷,便在隨從的攙扶之下後退,離去了。

  只是在和史東擦肩而過的瞬間,他的腳步停滯了一瞬,似是頷首行禮,但又微不可覺。

  直到最後,葉青玄嘆息一聲,視線看向前方。

  看著面前等候許久的蘭斯洛特,張口欲言,卻不知應該說什麼才好。

  蘭斯洛特卻撐著手杖,推開了別人的攙扶,走上前來。

  湊近了,端詳著他的面孔,像是在分辨往昔的輪廓,如同在看著久別歸來的家人,眼神就變得複雜又欣慰。

  「你回來了?」他輕聲問。

  「嗯。」

  葉青玄點頭,然後愣在原地。

  因為蘭斯洛特吃力地抬起手臂,抱住了他。

  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擁抱,卻孱弱地沒有了力氣。

  「回來就好。」

  他說,「回來了就好。」

  葉青玄沉默了許久,想要掙開,卻猶豫著,沒有拒絕。

  很快,蘭斯洛特便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鬆開手,尷尬地擦了擦眼角:「不好意思,有些激動。這些年,我一直盼望著你能夠回來,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說著,他撐著枴杖,拉著葉青玄踉蹌向前:「走吧,我帶你回去。有很多話想對你說,小葉子,很多話。」

  可葉青玄卻站在原地,看著四周,眼神就變得困惑起來:「怎麼就只有你們?麥克斯韋呢?那個老混蛋,不會還在裝樣子,連接風都不願意吧?」

  蘭斯洛特沉默了一瞬,勉強地掛起笑容:「發生了一些事情,大家都始料未及。他暫時沒有辦法來這裡。」

  「我先帶你回去休息吧。」

  蘭斯洛特錯開了視線,不再看他的眼睛:「這些日子發生了很多事情,時間足夠,你可以慢慢瞭解。」

  葉青玄看著他,沉默了許久,緩緩點頭。

  「好。」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5 21:09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47
第五百七十二章泰晤士

  溫熱的水面上,濃厚的水汽飄蕩著,緩緩升起,在瓷拼裝飾的頂穹上舞動,凝結成水珠,最後落入池中。

  滴答。

  聲音輕柔。

  葉青玄睜開眼睛,抬起手揉著臉。

  在溫熱的浴池中,在海風中吹僵硬的身體也暖和了起來,睏倦浮現,濃厚的睡意浮現。

  他撐起身體,跨出浴池,扯下浴巾將自己擦乾。

  門外面,僕人的聲音響起。

  「少爺,晚餐準備好了。」

  「我知道了。」

  葉青玄換好了衣服,推門而出。

  門口的僕人恭謹地低著頭:「老爺在餐廳等您。」

  「嗯。」

  葉青玄嗅著空氣中縈繞的熏香,覺得鼻子有些發癢。

  蘭斯洛特家作為開國元勛,在阿瓦隆的產業眾多,哪怕是在曾經最為繁茂的中城區,寸土寸金的地段也有一棟大宅,還有寬闊的庭院和花園,隔絕了噪音,鬧中取靜。比羅拉家的偏僻鬼宅好到不知道哪裡去。

  以前在上代家主、葉青玄的外祖父在世的時候,葉青玄也經常來這裡,還記得這裡的諸多裝飾和擺設。外祖父還準備在他生日的時候,將這裡轉入他的名下,但可惜,後來發生的事情總是令人措手不及……

  再一次回到這裡,已經是十多年之後了。

  一切都已經變得不同。

  物是人非的同時,他卻依舊忍不住心中的排斥感。

  並沒有讓僕人引路,他穿過了走廊和階梯,走向了餐廳。

  由於交通便利的緣故,蘭斯洛特家的宴會經常在這裡舉行,在數百年的修繕和不斷地增補中,這裡的每一個角落都被傾盡心力,打造得完美無缺。

  珍貴的藏品眾多,甚至牆上一副看起來不起眼的掛毯,便是某位公爵所贈送的禮物,或者曾經在拍賣會上拍出天價的珍奇。

  「果然是家大業大啊。」

  他掃了一眼懸掛在餐廳牆壁上的巨大油畫,忍不住輕聲感慨。

  出乎他的預料的是,在餐廳裡只有蘭斯洛特一個人,而他的女兒克里斯汀卻並沒有回來。

  和其他動輒親生兒子女兒幾十個,私生子數不清的貴族相比,同時傳承著兩具圓桌裝甲的蘭斯洛特家的世系堪稱單薄。

  可以說歷代單傳,有好幾次甚至險些斷絕。

  正因如此,才對血脈如此珍視,哪怕是私生子也絕不會流落在外。

  上一代的家主的妻子竟然誕下了一兒一女,已經是意外中的意外了。而本代的蘭斯洛特更是只有一個女兒,妻子而且早逝,舊疾纏身。

  如果不算葉青玄的話,蘭斯洛特家恐怕也只有父女兩個。

  純粹以傳承而論,已經到了最危險的邊緣。

  葉青玄入座之後,僕人端上了晚餐,簡單的樣式,量並不算大,但足夠精致,恰恰可以填飽胃口。

  蘭斯洛特沒有說話,葉青玄也沒有主動開口。

  沉默的晚餐很快就結束了。

  僕人撤下餐盤,端上了紅茶。

  在略顯昏暗的柔和燈光裡,蘭斯洛特就著另一杯熱水,服下幾顆藥片之後,臉色便好看了許多。

  隔著茶杯升騰起的裊裊水汽,蘭斯洛特沉吟片刻,發出了聲音。

  「我知道你很疑惑這些日子以來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對這一場戰爭準備了百年的阿瓦隆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對此,我也無意對你隱瞞。

  畢竟,你為了拯救這個國家重新回到了這裡,應當知曉這一切。」

  他凝視著葉青玄,看著他的眼神,表情就變得苦澀又複雜:「時間要從半個月之前說起,從利維坦即將邁入復甦階段的那一夜開始……

  -

  -

  半個月之前

  黑暗的天穹上,暴雨如注。

  冰冷的雨水無窮盡的從天上落下,覆蓋了海上的孤城,壓得城市中的孱弱燈火飄搖欲熄。

  在阿瓦隆的最頂層,皇宮正對著遠處死寂的海洋。

  在王座大廳的最高處,那沉重的王座上,隔著敞開的大門和暴雨,視線便能掠過寬闊的廣場和遙遠的距離,筆直地落在海上。

  「下雨了啊。」

  王座上睏倦的皇帝從漫長的睡夢中驚醒了,抬起眼瞳,便看到海上的黑雲與馳騁的雷電,於是,碧綠的眼瞳中,便浮現一絲釋然。

  「終於,要到了嗎?」

  「正是。」

  王座之下,蘭斯洛特頷首,他撐著枴杖,面無表情。在門外厚重的雨聲中,只是凝望著被放置在大廳中央的圓台。

  在圓台之上,是一座四方的棱柱,宛如最好的玻璃匠人打造出的藝術品,那堪比鋼鐵的核心看上去清澈而透明,隔著它能夠窺見摔碎在廣場上的雨滴。

  可就在透明的棱柱之上,此刻卻被絲絲縷縷的血管所覆蓋。

  就像是活過來一般,那血管在搏動著,宛如活物呼吸。

  從數條主支上分出來的纖細血管在空中招展著,如同樹木的根鬚,在輕盈的歌聲中招展。

  「國王和幫凶擄走了女皇,將她囚禁在夢中……

  我們擁有了力量,又應該流浪向何方?唷吼,千萬雙手,將帆高掛!拉呀,小偷和乞丐,我們將獲得永生……」

  歌聲從棱柱之中傳來。

  那是破碎的血肉。

  那一塊殘破的血肉被封印的時候,只有一節尾指那麼小,可現在,卻已經侵蝕著鋼鐵,在封印中生長,壯大,化作了一張模糊的面孔。

  在幾個月之前,那一張面孔只是血肉模糊,依稀酷似女人。

  可現在,那張面孔已經長成了,五官具足,微閉著雙眼,嘴角翹起,像是沉睡在甜蜜的美夢。

  嘴唇微微開闔時,便唱出了幻覺一般的歌聲。

  歌聲是活的,宛如魂靈,穿透了層層的牆壁和暴雨,迴蕩在海天之間,呼喚著遠方的妖魔們到來。

  那一張面孔如此的精致,帶著一種介於男女之間的中性美,似是柔和,似是剛強,似是嗔怒,又似是微笑。

  每隔一個角度去觀察,得到的結果便截然不同。

  唯一相同的,充斥著非人的魔性。

  在那輕柔的吟唱中,女王從王座上起身,走進,凝視著水晶中的面孔,許久,輕聲呢喃:「這麼多年了,一定很寂寞吧?泰晤士親王。」

  無人回應。

  於是,伊麗莎白伸手,想要將那水晶棱柱捧起。

  「陛下。」蘭斯洛特踏前一步,看著她,搖頭:「不可。」

  伊麗莎白笑了,手掌觸碰在那棱柱上,如此輕柔,像是要撫摸那一張面孔。

  無數絨毛一般細碎的血管瞬間延伸而出,像是貪婪的樹根,糾纏在她的雙手上,想要生根發芽。可是赤紅色的龍威從那纖細的軀殼中噴湧而出,明明是同源的力量,可是卻暴戾的像是要毀掉世間的一切。

  只是凝視,便覺得刺痛。

  只是觸碰,便會得到毀滅。

  血管在瞬間蒸發了,斷絕,收縮回了水晶之中,那一張面孔抽搐著,眼皮顫動,像是即將從噩夢中甦醒。

  「真羨慕你,這麼多年了,一點都沒有變老,美麗的一如往昔。」

  伊麗莎白捧起棱柱,端詳著那張面孔,眼神就變得複雜又悲涼:「一定很痛苦吧?代替我們受過,這麼多年,眷戀塵世,又求死不能……」

  依舊無人回應。

  蘭斯洛特單膝跪地,再度懇請:「陛下,利維坦將甦醒,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讓我再看看他。」

  伊麗莎白懷抱著那棱柱,端詳著那一張沉睡的面孔:這是我的叔叔啊,蘭斯洛特。

  這是上一代皇帝所製作的祭品,因這罪孽之血而犧牲的第十六個人……獨一無二的泰晤士親王。

  你知道嗎?他是我父親最小的弟弟,我出生的時候,他只大我三歲。他十三歲的時候死了,可在那之前的七年,都和我一同度過。

  我甚至還記得他生前說話的語調,細聲細氣,像是個女孩兒……他曾經抱過我,照顧我,像我的哥哥一樣。

  他的龍血遠勝於任何族人,因此才成為祭品,死在我父親的手中。

  ——現在我是皇帝,負責殺死他的人就輪到我了。」

  蘭斯洛特緘默。

  這是皇家的恥辱,也是安格魯所不能容人知曉的秘聞。

  早在數十年前,利維坦就應該第六次甦醒了,是泰晤士親王的犧牲將這一日延緩到了今天。將龍血之裔製作成祭品,又殘忍地焚燒成灰燼……

  將那烈火燒不盡的殘骸封印在鐵中,將骨灰撒入奔流的濁水,回歸海中。

  為了拯救這個國家,只能如此,也必須如此。

  許久,許久,伊麗莎白閉上了眼睛。

  在靜謐中,這多年以來因詛咒而痛苦的女皇像是忽然恢復了平靜,那是忍受著煎熬的痛苦所鍛造出的意志。

  「有時候,我會感謝這怪物的血。」

  伊麗莎白抬起眼瞳,凝望著王座大廳之外的暴雨,和漆黑的海洋:「畢竟很多人都死了,我還活著,不是嗎?」

  蘭斯洛特無言。

  「安心吧,蘭斯洛特,我還沒那麼脆弱呢。至少,我是這個國家的皇帝。在這一場不應該開始的戰爭裡,已經有太多的犧牲了,我不會在容忍我的子民繼續死去。」

  伊麗莎白的眼眸低垂,不再軟弱,也不再感慨,像是化作了鋼鐵:「現在,事情又糟糕到什麼程度了呢?」

  「一切都如同預料,損失也在接受範圍內。」

  蘭斯洛特回稟:「已經和迷霧中的各省再次取得聯繫,大部分國民第一時間已經開始避難,除了個別庇佑所被攻破,其餘地方還可以繼續堅持。

  按照計畫,第二皇家艦隊已經開拔,前往各地進行支援。第三皇家艦隊佈防內海,隨時嚴陣以待。

  第一皇家艦隊已經由零號斯坦因密室解封,只要您的命令,隨時可以喚醒。

  只是這一次的黑河,相較往年更加的麻煩,目前醞釀之中的總數大概約為三十條,觀測者的報告說,還在持續增加。各個海域中棲息的大魔也被喚醒了,海中孽子再次開始繁衍。

  根據親王閣下的殘骸生長速度,我們推測,大概今晚,第一封印就會被撕裂,利維坦會以此為核心,進入真正的復甦階段……」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5 21:1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47
第五百七十三章朕即國家

  沉默中,只有那水晶中的面孔在輕柔歌唱。

  帶著裊裊餘音的歌聲擴散在雨水中,灑向四面八方。

  於是,漆黑的海洋發出了尖銳的聲音,沸騰,黑暗的河流從最深處轟然浮現,無數海中孽子在放聲應和。

  它們來了。

  海天轟鳴。

  「陛下……」

  蘭斯洛特單膝下跪,懇請:「請回歸王座。」

  「到時候了嗎?」

  伊麗莎白笑了,捧著那歌唱的水晶,端詳著其中的面孔:「你也如此認為嗎?」

  無人回應。

  可是在寂靜中,那沉睡的面孔睜開了眼瞳。

  宛如蘊藏深淵的眼瞳凝視著面前的皇帝,似是恍然,但是又空空蕩蕩,只有天災的獸性在其中奔湧,流淌,匯聚成實質,彷彿無盡的深海。

  那是利維坦自沉睡中投來的一瞥,看向這動盪的塵世。

  伊麗莎白笑了。

  「放心吧,泰晤士親王,我將與這罪孽之血同在。」

  她捧著水晶棱柱,一步一步地踏上台階,端坐在自己的王座之上,凝視著漆黑的海洋和天空,便輕聲呢喃:

  「——這一次,一定會將你與這不祥的血一同斬斷。」

  崩!

  鋼鐵摩擦的清脆聲音從王座之下響起。

  大地震盪。

  不,是更下方,不止是孤懸於最高處宛如囚籠的皇宮,也不是華麗莊嚴的上城區,而是阿瓦隆。

  阿瓦隆的最深處,轟然震盪。

  自從建造之處便埋藏在黑暗中的機樞被啟動了,在以太熔爐的提煉之下,龐大的力量從以太地脈中被抽取,宛如瀑布一般井噴而出,推動著萬鈞之重的齒輪運轉。

  鋼鐵轟鳴。

  大地被撕裂,火焰被點燃,颶風被掀起,暴雨被阻斷。

  在彷彿萬古之前便流傳下來的轟鳴中,王座大廳的地面龜裂,破碎,無數鋼鐵和齒輪從鋼架之下浮現,地板破碎、落下,卡在縫隙中,卻無法阻擋它的運轉,被碾碎成塵埃。

  崩!崩!崩!

  刺耳的尖銳聲響從王座之中迸發。

  一根又一根的釘子從其中彈出,深深地楔入伊麗莎白的脊椎中,於神經中樞連接在一處。層層鋼鐵升起,將她覆蓋,令她的身體與鋼鐵交融。

  直至最後,整個人被固定在王座之上,哪怕就連小指都動彈不得。

  此時此刻,她已然接入了那龐大的機樞,和無數分部在阿瓦隆各處的設施連接為一體,將大地化作軀體,以無數龐大的鋼鐵機械為內臟,海洋之下奔湧的以太地脈便是她的鮮血……

  「歷代先祖的夙願在此……」

  在恐怖的劇痛中,伊麗莎白的血液從毛孔中伸出,龍威如火焰一般噴湧,席捲,覆蓋了整個阿瓦隆,將一切都納入了自己的掌控之中。

  那蒼白的臉上艱難地勾起一絲笑容,她輕聲呢喃:

  「——現在,朕即阿瓦隆,朕即安格魯。」

  皇帝已經踏上了自己的王座,捨棄了凡人的軀殼之後,以龍威貫徹鋼鐵,與自己的國土化為一體……

  這是從百年之前便開始準備的戰爭。

  哪怕皇帝自己也要變成籌碼,押上賭桌的豪賭……

  此刻,那破壞的龍威已然被千萬倍的加強,從大地最深處湧現,宛如洪流席捲,只是瞬間,赤紅的蓮華便盛開在海洋之上。

  只是看見,便會刺痛雙眼。

  只是存在,便會吞噬一切。

  只是觸碰,便會被捲入毀滅之中……

  遠超過瑪麗千百倍的本質從龍威之中顯露,只是瞬間,便撕裂了數條漆黑的河流,將無數海中的孽子絞滅。

  這麼多年以來,伊麗莎白一直苦苦地遏制著體內的怪物,可當這一場戰爭到來之時,終於無需忍耐,將那飢渴的野獸放出囚籠。

  這力量與宿主,乃是宛如這座城市和它的陰影那樣一體雙面的存在。

  人類的血脈承載著人類的意識,而龍血所承載的乃是從自我人格中所孕育而出的負面要素,純粹的黑暗和瘋狂。

  這便是詛咒的本質——寄生在宿主軀體中,吞噬一切、永不飽足的赤紅之龍。

  而現在,那血脈所孕育的傳說要素已經被釋放而出,以阿瓦隆為軀殼,要將整個黑暗海洋都吞入腹中。

  這才是安格魯之王的真正面貌!

  只是瞬間,無數孽子在那盛開的蓮華中化為灰燼。

  無數暴雨被龍威撕碎,像是被煮沸了,化作淒白的霧,升上天空……

  天地震盪。

  海洋深處,那即將甦醒的龐然大物彷彿被刺痛了,憤怒地動盪著,那是即將從漫長之夢中甦醒的利維坦,發出了憤怒的反抗。

  而人類和天災的戰爭,終於開始。

  -

  在舞動的白霧中,有人穿過了層層防衛,踏入王座大廳,姍姍來遲。

  「覲見陛下。」

  那略顯蒼老的男人俯身行禮。

  「麥克斯韋,來遲了呢。」

  王座之上,伊麗莎白睜開了赤紅的眼瞳,聲音沙啞:「最近消失不見,又是去了何處呢?是否有什麼有趣的故事可以同我分享?」

  「抱歉,陛下,最近我染上了洶酒的惡習,不但什麼事情都沒有做,而且還醉生夢死,忘記了時間。」

  麥克斯韋摘下了自己的禮帽和雨披,撓了撓濕漉漉的亂髮,露出無奈地笑容:「幸好,醒得還不晚。」

  「是這樣啊。」

  伊麗莎白頷首,並不在意他玩忽職守,也並不憤怒他的萎靡不振,只是望著他,眼神垂憐:「做了個好夢嗎?」

  「嗯。」

  麥克斯韋起身,踏前,跨上台階,令蘭斯洛特皺眉,攔在他的前面:「麥克斯韋,這裡是王座大廳,不要君前失儀。」

  一旦伊麗莎白踏上王座,那麼與阿瓦隆一體。

  自今日開始,一直到戰爭結束,她都不會與其分離,哪怕代價是燃燒自己的生命。而世代拱衛皇室的圓桌騎士團,便是守衛她的最終防線。

  倘若在往日就罷了,麥克斯韋君前失儀也不是一次兩次,但現在的情況卻不一樣,就算是麥克斯韋,蘭斯洛特也不容許他接近王座。

  更況且,這個傢伙渾身的酒味就在十米之外都濃厚地要熏死人。

  「哦,蘭斯洛特啊。」

  麥克斯韋睜開醉眼,終於分辨出了面前的人,露出恍然地笑容,然後……從口袋裡取出半瓶朗姆酒,晃一晃:

  「來點?」

  劣酒的味道更濃,刺痛了蘭斯洛特受創的肺腑,令他臉色鐵青。

  而就是那一瞬間,麥克斯韋鬆開手掌,任由劣酒從手中落下,在地上摔成粉碎,而空餘的手掌握緊成拳,食指指節突出,錘落。

  隔著沉寂的圓桌裝甲,他的手指按在那一道多年之前殘留的傷口上,發力。

  啪!

  瞬間的交錯,無人看清,蘭斯洛特的所有力氣被抽空,半跪在地,身旁的鐵匣麥克斯韋被輕巧地摘下,夾在懷裡。

  匣中的鋼鐵震怒,卻又在下一瞬間被強行鎮壓。

  「抱歉。」

  那一瞬間,麥克斯韋在蘭斯洛特耳邊輕聲呢喃,緊接著,踏前!

  向著王座。

  眼瞳中的酒意被點燃了,儼然是難以言喻的肅冷與……殺意!

  蘭斯洛特拔劍。

  崩!

  隨著麥克斯韋的呼喚,古樸威嚴的長劍穿透雨幕,應召而來,擦著蘭斯洛特的臉頰飛過,劍風凌厲,在他的臉上留下一道傷痕。

  緊接著,釘在王座之下的台階上。

  ——權杖●地上天國!

  轉瞬間,天國降臨與此,豎立起了不破的鐵壁,將內外隔絕,也將麥克斯韋和女皇一同封鎖在其中。

  「麥克斯韋……」

  鐵壁之外,蘭斯洛特咳出漆黑的血,來不及喘息,錯愕回頭,「你想要做什麼!!!」

  「難道不是一清二楚嗎?」

  麥克斯韋踏著台階向前,頭也不會地說道。

  原本由蘭斯洛特保管的鐵匣在他的手中打開,沉睡在其中的隕落之鐵被取出,喚醒,汲取著空氣中的以太,迅速增殖……

  轉瞬間,在麥克斯韋的手中,已經多了一把兩米有餘的沉重長矛。

  海量的以太匯聚在其上,形成了猩紅的流光,宛如絲綢纏繞……

  那是冠以聖者之名的殺龍之槍!

  麥克斯韋踏上了最後的台階,背對著蘭斯洛特,握緊手中熾熱的長槍,任由雙手被燒灼至焦爛。

  向著自己的皇帝,他單膝跪地,最後一次行禮。

  「陛下,恕臣無禮。」

  「終於還是需要做出選擇啊,麥克斯韋……」

  伊麗莎白看著他,似是明白了什麼,許久,輕聲嘆息,並沒有反抗,只是順從命運的安排,閉上了眼睛。

  「麥克斯韋!!!」

  蘭斯洛特怒吼。

  下一瞬間,阿瓦隆發出了垂死的悲鳴。

  -

  -

  「自那一日開始起,利維坦便突破了第二封印,進入了復活階段。」

  在昏暗中,蘭斯洛特的眼眸低垂:「而上城區也在那個時候陷落,被黑暗的迷霧覆蓋,倘若不是有海頓大師及時歸來,將整個皇宮封印的話,那麼整個阿瓦隆都被利維坦的力量所籠罩。

  陛下已死,皇女失蹤……我們所有的準備都因為麥克斯韋的背叛而付之東流。

  ——安格魯和天災的戰爭,還沒有開始,就已經一敗塗地。」

  死寂的沉默持續了許久,直到葉青玄發出嘶啞的聲音:

  「這絕不可能!」

  蘭斯洛特只是無所謂的笑了笑,端起茶杯,並沒有再解釋,只是說:「不信的話,你推開窗戶,自己去看。」

  葉青玄起身,猶豫許久,將封死的百葉窗推開。

  一瞬間,呼嘯的風灌入了餐廳,帶來了隱約的哀鳴。

  在刺骨的冷風中,葉青玄抬起頭,仰望著上城區的方向。

  在阿瓦隆結界的封印之中,那吞沒了整個宛如深淵一般的黑暗終於顯露出自己的蹤跡,宛如活物一般的舞動著。

  隨著清晨的到來,這個城市並沒有迎來朝陽,而是沉睡在那幻覺一般的歌聲中。

  陰暗的鐘聲從黑暗最深處響起,轟鳴,迴蕩在這個城市的天空之中。像是海中的巨獸發出了歡笑。

  利維坦,終將到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5 21:1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49
第五百七十四章人性之惡(上)

  史東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正午了。

  雖然天穹依舊黑暗。

  在這個沒有光的城市裡,似乎已經沒有了白天和深夜的分別,時間在這裡已經凝固了,城市陷入了永恆的沉睡,只有一個個影子在街道上穿行。

  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裡也一片空曠。

  往日這裡曾經門庭若市,無數馬車人流,人來人往。

  現在連麻雀都不願意來了。

  只有枯葉從乾枯的樹杈上落下來,灑在地上,沒有人收拾。

  「你們這裡難道連個勤雜工都沒有了嗎?」

  「都已經疏散了。」

  梅菲斯特說:「皇家研究院、皇家音樂學院、安博重工……重要機構裡的儲備人都在第一批秘密疏散的名單上,早在戰爭開始之前,就秘密轉移到伯明翰去了。

  那些來年輕神甫都被我送走了,留下來的只有一些像我這樣的老頭兒。」

  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總要有人留下來,帶著那些不想走或者走不了的人進行晚禱,對不對?

  我從先代的主教手裡繼承了這一座教堂,並發誓要一生守護它,如今看來,恐怕難以完成這個諾言了。」

  「這很正常。」

  史東打了個哈欠:「當對手是天災的時候,戰爭總是輸多贏少。教堂毀了沒關係,大不了讓後人再蓋一個新的唄。

  我父親是個石匠,在很小的時候,他就教會我一件事——老房子要垮,不能只想著修它。」

  梅菲斯特沉默了許久,直白地說:

  「你父親的教育有問題。」

  「誰說不是呢?」

  史東聳肩,哆嗦了一下,提起褲子,回頭看他:「你尿完了嗎?」

  「還得一會。」

  梅菲斯特說,「別看我,我容易緊張。」

  「你不是瞎了嗎?你怎麼知道我在看你?」

  「我知道有人在看我,這和我瞎不瞎沒關係!」

  「早跟我一樣,換個人造的前列腺多好啊。」

  「衰老也是人生的樂趣之一。」梅菲斯特撇嘴:「你這種喜歡換零件的人是不會理解的。」

  「……老頭子的無聊話就說到這裡吧。」

  史東嘆息,靠在廁所的牆上:「別在我面前倚老賣老了,小梅菲斯特,當年你可是我一手照看大的。」

  梅菲斯特撓了撓頭髮,老態龍鍾的樣子裡忽然浮現出吊兒郎當的氣息,從教袍的內袋裡摸出一包菸捲:

  「抽菸嗎?」

  「不敢,會損壞人工肺。」

  史東搖頭:「但你竟然抽菸?這可不像是你一直端著的那副聖人樣子啊。」

  「得了吧,史東老師,只有死了的才是聖人。」

  梅菲斯特點燃菸捲,深吸,吐了一口氣,放鬆了,又擠出了兩滴:「我這麼老了,不猥褻小男孩兒,不貪污公款,不包養情人,謹守教律,做了一輩子處男……人生純潔健全到不正常,像我這樣的人,偶爾放縱一下,神也會原諒的。」

  「……當年你的教律是跟誰學的?」

  「卡塔爾先生。」

  「怪不得。」史東搖頭:「他前年死了。」

  「一百多歲了,很正常,怎麼死的?」

  「被他的女王抽死的,在床上。」

  「……」

  「所以說,就不要把跟著一個變態學的教律掛在嘴上啦。」

  史東撇了他一眼,「我們之間的共同話題已經不多啦,說點我們都感興趣的吧,比如天災,比如戰爭……」

  「你想知道什麼?」

  「利維坦。」

  史東說:「當初架設的三道封印,已經到了第幾道了?」

  梅菲斯特抽著煙,沉默。

  安格魯歷代皇帝為了封印利維坦,曾經設下的三道封印,針對它的三個階段而進行。每一道封印的破碎都代表著利維坦邁入了更強的一層。

  利維坦意識復甦,代表著第一封印被瓦解。

  利維坦的肉體開始復活,代表著第二封印已經打開。

  而當第三封印破碎的時候,同時擁有著肉體和精神的天災,位居與異類最頂層的怪物『四活物』之一的利維坦,將完全降臨。

  許久,梅菲斯特悶聲說:

  「據我所知,第二封印已經被解開了。」

  史東沉默了半天,「我以為這半天你不說話是在憋勁兒,剛剛還想給你加油。」

  「閉嘴,別打岔。」

  梅菲斯特停頓了一下,聲音變低了:「我還在醞釀呢,就快了。」

  「還是別了,提到天災就尿了,多丟人啊。」

  「……」

  梅菲斯特不說話了。

  許久,淅淅瀝瀝的聲音微不可絕的響起了一會,又消失了。

  梅菲斯特鬆了口氣,將腰帶扣好,終於擺脫了要命的尷尬。

  衰老,真是太要命了。

  -

  在空曠的庭院中,兩個人坐在長椅上,交流著連日以來發生的事情。

  史東沉吟許久,撓了撓禿腦殼。

  「你們還準備瞞多久?」

  他說:「總要讓那些人死個明白吧?」

  「畢竟是丟人的事情。」梅菲斯特也愁眉苦臉,說了一半,就壓低了聲音:「你幫我看看周圍有人嗎?」

  「沒人。」

  史東面無表情:「你放心抽吧。」

  「不好意思,好不容易在阿瓦隆毀掉之前,把這個鍋甩出去。卸任之後就有點鬆懈。」梅菲斯特又點燃一根:「我壓力大啊,人老了,心臟也受不了,還是交給年輕人吧。」

  「你把威斯敏斯特交給我們的大審判者,就因為這個?」

  「對啊,不然呢。」梅菲斯特反問,「這叫臨危受命,政治智慧的一種……對了,我們剛才說到哪兒了?」

  史東看著他,說:「丟人。」

  「對,丟人。」

  梅菲斯特像是沒聽出史東在罵人,一臉無所謂:「畢竟是皇室之恥嘛。」

  「安格魯和利維坦是宿敵,但皇室難道就沒解釋過嗎?海上國家那麼多,但為什麼這麼多年來,利維坦就專門抓著安格魯一個國家搞事情……」

  「解釋?怎麼解釋?」

  梅菲斯特:「總不能說這都是祖先造的孽吧?你看他們為瞭解釋亞瑟王如何英明神武,甚至不惜虛構出一個湖中仙女來。」

  「這誰的主意?臭到家了……瞧瞧那三流作家寫的劇本。」

  史東忍不住想要吐痰,「英明神武的亞瑟王得到了湖中仙女的愛慕,仙女給了他寶劍、親吻和祝福,於是便成為了命中注定的王。

  征服七海,定都阿瓦隆,打造地上天國,以此為聘,迎娶湖中仙女,成為自己的皇后,讓她誕下了自己的龍血之裔。

  天知道那龍血是怎麼來的,亞瑟在遇到湖中仙女之前,只不過是個漁夫……自始至終,你們都不肯承認,所謂的皇室,才是真正的海中孽子。

  所謂的湖中仙女,所謂的皇后——便是被亞瑟王所殺死的利維坦!」

  「不能承認啊。」

  梅菲斯特搖頭:「怎麼可能承認?」

  沉默中,史東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哼唱著那幻覺一般的歌謠:

  「國王和幫凶擄走了女皇,將她囚禁在夢中……我們擁有了力量,又應該流浪向何方?唷吼,千萬雙手,將帆高掛!

  拉呀,小偷和乞丐,我們將獲得永生……」

  「別唱了,瘆的慌。」

  梅菲斯特將菸捲丟在地上,碾滅。

  「太可笑了,梅菲斯特,一個天災竟然愛上了人類。」

  史東淡淡地說:「她是如此的鍾愛亞瑟,鍾愛一個人類,不惜給予他自己的力量,不惜滿足他任何願望……她用天災的力量去為亞瑟的野心買單。」

  梅菲斯特惋惜地搖頭,「可惜,這份利息對亞瑟的子孫來說,太過高昂。」

  「人終究是要還債的,梅菲斯特,安格魯早就應該破產了。」

  史東冷淡地說,「就像是我說的那樣——老房子要垮,不能只想著修它。我現在已經有點理解麥克斯韋究竟為何謀逆了。

  這樣的王國,從一開始就建立在錯誤的根基上。」

  「事實上,他一直都是那個修房子的角色。」

  梅菲斯特苦笑:「如果沒有他的話,恐怕衰弱的皇室撐不到現在,儘管依舊內憂外患。」

  「我一直在想,他是不是哪個老鬼的化身?」

  「應該不是,有這樣的能力,又何必隱身幕後呢?況且,選這樣的人做自己的棋子,不是難以掌控的程度,而是太危險了。」

  「你瞭解什麼情況嗎?」

  「幾乎可以說,一無所知。」

  梅菲斯特聳肩,「他是突然出現在這一座城市中的人,無根無底,無父無母,就像是從石中劍劈開的石頭裡蹦出來的一樣。

  最開始,他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是上一代皇帝的私人秘書,後來他繼任了皇家音樂學院的院長,緊接著,權利開始飛速膨脹,一發不可收拾。

  在很多時候,他的行事風格也毫無顧忌,放肆到任何皇帝都不會忍受,但卻依舊深受信任,甚至委任他執掌石中劍,將國內的諸多大權交付在他的手中,甚至讓他組建了第五部門這種畸形的間諜機構。

  本身的能力只能說神通廣大,只要在這一座城市裡發生的事情,他無所不知。在幾十年的時間裡,整個阿瓦隆都是他手中轉動的玩具……」

  「皇室血脈?」史東問。

  「不可能,沒有記錄,這些年也沒有人能夠和他對應的上。倘若他有皇室血脈,那張椅子哪裡輪得到別人來做呢?」

  梅菲斯特嘆息,「可惜,他不是皇帝。」

  「是啊。」

  史東笑得幸災樂禍,「幸好,他不是皇帝。」

  梅菲斯特沉默許久,神情就變得警戒起來:

  「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5 21:18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49
第五百七十五章人性之惡(下)

  「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聽到梅菲斯特的話,史東忍不住大笑起來,揮手:「沒有,沒有,你不要亂想。」

  可梅菲斯特依舊沒有放鬆警惕,直勾勾地看著他:

  「史東先生,安格魯已經夠慘了,不要再折騰它了。」

  「……連老師都不叫了啊。」

  史東嘆息,「我是那麼殘忍的人嗎?」

  梅菲斯特冷哼,「宗教裁判所不就是這麼殘忍的地方嗎?」

  「梅菲斯特,你很瞭解我們,但還不夠。你畢竟不曾是我們中的一員。」

  「是啊,因為良知在阻礙。」

  「不,因為怯懦。」

  史東看著他:「你親眼見證了怪物的生活,所以害怕自己被別人當成怪物,所以,你不曾瞭解過真正的宗教審判所。」

  「既然這個世界是神應許給人類的土地,那麼我們所擁有的,是神所應允的瘋狂。」

  史東淡然地說道:「梅菲斯特,我們是瘋子,沒錯,不擇手段,沒有下限,如果涉嫌勾結妖魔,哪怕是小孩子我們也可以毫不猶豫的燒死。

  人類懼怕我們,因為我們是惡。

  但人類又需要我們,因為這惡是必要的,是有意義的,總要有人去踐行人性的醜惡——這就是宗教裁判所的意義所在。

  如果我們要做什麼,一定是人類需要我們去做的事情,哪怕這件事情再被人所唾棄。

  我們是人類製造出的怪物,是與仁善所對立的人性之惡,也受人類的公義所驅使,用被人類踩在腳下的道德去審判妖魔,去丈量星空。

  這就是怪物的生存方式——倘若不是如此,我們和妖魔又有什麼區別?」

  梅菲斯特沉默許久,搖頭:「說到底,也不過是冠冕堂皇的套話罷了……我不覺得葉青玄能夠接受你們的手段和理念。」

  「別小看他,梅菲斯特。」

  史東不以為然:「你的專長是牧守信徒,所以能夠洞察他們心靈薄弱的地方,但葉青玄和其他人不同——如果我們是怪物,那麼他就是我選中的怪物之王。

  他有弱點,也有眾多軟弱之處,但他已經見證了自己人性之惡,他直視了自己的慾望和醜陋,做得比任何人都要好,比任何人都要強。」

  「等著吧,他會拯救這個國家,奪回一切自己應有的東西。」

  「不惜一切代價。」

  -

  -

  午後,四點,天空依舊昏暗。

  一輛馬車停在了皇后大道的盡頭,上城區的入口處。

  白髮的年輕人走下馬車,抬頭,仰望著漆黑的天穹,和那翻著隱約流光的龐大封印。然後,向前,跨入了禁區。

  天空中呼嘯的聲音響起。

  燃燒的光芒之翼落下,砸在地上,轟鳴巨響,掀起颶風。

  身著大天使裝甲的大騎士抬起頭,面甲之上的雙眼帶著冰冷的赤光。

  「什麼人?」

  葉青玄彈指,銅質的紋章飛起,劃過一道弧線,被騎士接住,看到上面火中聖徽的紋記。

  「宗教裁判所,大審判官,葉青玄。」

  葉青玄看著他,「替我向海頓先生通報——後學末進,特來請教。」

  大騎士看了他一會,收起紋章,沒有說話,騰空而起。

  很快,封鎖的大門被打開了。

  「請跟我來。」

  圓桌騎士從其中走出,為他引路。

  恐怖的熱風撲面而來。

  沿路是死寂的街道,只有巡邏的圓桌騎士們行走的鏗鏘之聲,沒有火堆和燃燒的東西,可是置身其中,卻讓人頓覺燥熱,汗流浹背。

  那是巨量以太流動產生的高溫。

  在走進大門之後,葉青玄的樂師感應中,整個上城區簡直已經像是被烈日籠罩。以太之海在這裡彷彿變成了一個漏洞,無時不刻都有洪流被引入,順著龐大的矩陣前行,化作了龐大樂章的一部分。

  ——《創世紀》!

  以阿瓦隆大結界為基礎,抽取海量的以太,《創世紀》所製造的龐大界域已經將整個上城區籠罩在其中。

  只是遙遙感應,便會產生自己正在墜入日冕的恐懼錯覺。

  繞著整個上城區走了半圈,他終於看到了那個指揮著皇家樂師們加固封印的老人。

  當代聖徒,海頓。

  「是葉青玄嗎?」

  隔著老遠,他就看到了拜訪者,擦了擦自己的汗,向葉青玄招手:「過來吧,這裡沒有什麼好避諱的。」

  一般樂師在演奏的時候,礙於核心樂理和秘法,往往不喜歡別人旁觀,更何況直接傳承了聖名的聖徒,其本身便是樂理的化身,所掌握的,是人類樂理的精髓所在,不容窺探。

  但既然聽到海頓這麼說,葉青玄便沒有推諉,徑直走進場內。

  他已經在上一次阿瓦隆之影的事件中和葉青玄有過接觸,對這個在禁絕之道上天賦主角的年輕樂師也頗為讚賞。

  只是沒有想到,再一次見面的時候,這個被他譽為三十年後禁絕學派巨擘的年輕人已經成就大師,而且被聖城封為大主教,身份已經與自己平齊,甚至被授命重新組建宗教裁判所,討伐妖魔和天災。

  短短的幾個月時間。

  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

  「海頓大師。」

  葉青玄頷首,並沒有行覲見禮,礙於自己的身份,也不可能向海頓低頭。

  海頓笑了笑,只是稱讚道:「昨晚幹得漂亮,宗教裁判所復出的第一戰已經打響名頭。」

  「還差得遠。」

  葉青玄搖頭:「死一兩個後裔,利維坦根本不疼不癢。」

  海頓沒有說什麼,只是伸手,指了指身旁的龐大結界——《創世紀》。

  「你是來看這個的吧?」

  「正是。」

  葉青玄頷首,「上城區現在究竟惡化到什麼程度了?」

  海頓搖頭,「你自己看吧。」

  他揮手。

  懸浮在天空中的古卷緩緩合攏,創世紀的偽裝被收起來了,展露出禁地的真容。

  首先看到的,是那黑色的霧氣,宛如火焰燃燒殆盡的灰,飄飛在上城區之中,籠罩一切。所有的東西都變得隱隱綽綽,難以看清。

  可是在上城區之外,葉青玄卻將全貌看的清清楚楚。

  依舊是荒廢的街道,可是大片的建築已經坍塌。

  宛如藤蔓一般的血管生長在其中,從最深處的皇宮裡擴散向四周,甚至紮根在岩石裡,緩慢地搏動著。

  在那血脈的搏動之中,有暗紅色的光芒升起,千絲萬縷,漫卷在天空之中,延伸向阿瓦隆之外,沒入那無盡的淒白之霧裡。

  它們是一體的。

  迷霧和海是怪物,阿瓦隆的大地和岩石已經異化,變成了它的血肉和身軀,而那一縷一縷搏動的血色虹光便是它通紅的絡脈……

  整個上城區,已經變成了活物。

  「利維坦,就在裡面。」

  海頓低聲說:「它已經突破了第二封印,正在復甦——岩石和鋼鐵都被它的氣息侵蝕,開始了活性化。」

  葉青玄沉默,許久,抬頭問:「沒有辦法毀掉嗎?」

  「我所擅長的並不是毀滅。」

  海頓搖頭,「《創世紀》只能夠製造出一個包容它的虛假世界,在以太界中強行創造一個斷層。

  我可以將它變成極端苛刻的環境,實際上,我已經這麼做了——你應該能感覺到,其中的性質干涉。

  希望之杯就在我這裡,裡面所有的空氣都已經被置換為猛毒,每日晨昏溫度交替,有上千度的溫差……還有其他種種惡劣條件,我已經將裡面變成地獄。

  但天災軀體的活性太可怕了,它甚至已經針對我的設置,進化出了抗性。而唯一能對其造成傷害的石中劍和隕落之鐵,已經失落在其中……」

  葉青玄頷首。

  歸根結底《創世紀》並不是帶來毀滅的樂章。

  聖徒海頓所擅長的,乃是超廣域的樂理架設,其初衷是對黑暗世界中的『黑區』進行開拓和調整,而不是用以毀滅。

  「如果在這裡的是瓦格納或者柴可夫斯基就好了。」

  海頓忍不住嘆息,「可惜……」

  可惜,這兩位都無法來到安格魯。

  聖徒瓦格納所傳承的,乃是號稱『戰爭化身』的《女武神》之章,擁有著召喚學派中凌駕於一切獸性之上的『神性』,役使神話中的女武神軍團,只是一人,便可以抵得數百支軍隊。

  可早在幾十天之前,他便已經前往黑暗世界,協助青之王進行『邊境巡行』,震懾其餘天災,保衛人類世界的邊境。

  而在聖徒中,柴可夫斯基的專場和海頓相同,同樣是『超廣域干涉』的禁絕學派,只不過和海頓不同,他所擅長的是和『創造』完全對立『毀滅』。

  姑且不論被秘藏的交響樂章《悲愴》等等。

  只是序曲的《1812大序曲》一旦被演奏,所造成的便是方圓萬里的真空地獄,在那劇烈的性質干涉中,沒有任何物體能夠留存。

  但是,上一代柴可夫斯基,已經死了……

  沒有後人和學生,也沒有適合的人能夠繼承他的衣缽,新一代的『柴可夫斯基』根本還沒有被選出。

  否則理應由他來鎮守的高加索區域,不至於在鷹翼母的進攻中節節敗退……

  情況,真是糟透了啊。

  葉青玄揉著額頭,「我們還有多長時間?」

  海頓笑了,滿是無奈和自嘲。

  「誰知道呢?」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5 21:2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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