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寂靜王冠 作者︰風月 (已完成)

 
jecbjecb 2016-12-31 01:47:1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13 760133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36
第五百四十六章夜戰

  「節制?節制也湊合了。」

  葉青玄伸手,鳳凰之子手忙腳亂地從自己的背包中取出了一個金屬盒子,砸開,端出了一個彷彿人類頭骨雕刻而成的酒杯。

  「我這就去召集樂師……」

  「不必,太慢了。我一個人就夠了。」

  葉青玄舉杯如握劍,吟誦出被列為國家機密的啟動秘語:

  「——今日你我舉杯相慶,願世間豐沃之土遍節麥穗。」

  淤泥翻湧的聲音響起。

  在空無一物的酒杯中,驟然有黏稠地膏狀液體冒出,源源不斷……

  那液體增殖的速度不可思議地快,不斷地有細碎的氣泡冒出,雖然看上去沒有什麼怪異,可是卻令人本能地發毛,發自內心地恐懼。

  土地和食糧乃是生命依存的基礎,一旦失去,那麼緊隨其後到來的就是可怕的瘟疫和饑荒,看不見盡頭的飢餓與折磨。

  就連保管它的鳳凰之子都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吞了口吐沫。

  節制固然可怕,但葉青玄的製造速度卻更加的恐怖。往日需要數名大師聯手催動,才能夠製造出的毒液,此刻竟然像是湧泉一樣源源不斷地噴湧而出。

  「還愣著幹什麼?」伊戈爾最先反應過來:「桶呢!桶!」

  垃圾桶被清空,整個端在葉青玄面前,葉青玄傾倒酒杯,黏稠地液體從顱骨酒杯中傾斜而出,很快就裝滿了大半桶。

  桶在放下的時候,就已經被變化學派的樂師置換成了某種富含油脂地古怪金屬,以隔絕毒素的侵蝕。

  可明明已然完全隔絕,可放置桶的地板上卻出現一圈慘烈的碧綠色,飛快地腐蝕,鏽化,斑駁不堪。

  「——夠了!夠了!不要再多了!」

  在毒液到了三分之二的時候,鳳凰之子便趕忙令葉青玄停住,小心翼翼地端起了那個水桶,維持著那脆弱地金屬平衡。

  只是如此,便已經汗流浹背。

  葉青玄的臉色也變得微白,鬆開了酒杯,後退一步,喘了口氣:「接下來的萃化就交給你了。剩下的人去加固船體。

  船長,海上的戰鬥我不熟,怎麼打,聽你的。」

  「既然有一發弩炮在手,我們就有了反擊的能力。」

  伊戈爾的眼神亮起,大吼:「機輪組所有船員就位,主引擎、第二引擎、第三引擎、第四引擎全部開啟。不要可惜那一點燃料,全部丟進爐裡去!分出百分之三十的爐壓給龍脊充能!」

  他停頓了一下,看向葉青玄。

  葉青玄頷首:「暫時牽制那個海怪的話,我沒有問題。」

  伊戈爾聞言,往掌心裡啐了一口吐沫,搓著發燙的手,頭一次覺得胸臆間的火焰在燃燒,前所未有的旺盛,燒得他佈滿血絲的雙眼幾乎要發出光來:

  「既然如此的話……」

  「——那就來打個漂亮地追逐戰吧!」

  -

  -

  聖哉壁障撤銷前一分鐘,機輪組就位。

  對點式攻擊矩陣●龍脊預熱完畢,過載充能進行中。

  風琴手中的工程師已經完成了弩炮專用箭的結構,改造進行中。幾個渾身籠罩在防菌服之後的藥劑師端起了鐵桶,小心翼翼地將黏稠地物質注入那一道狹窄的開口中,如臨大敵。

  稍有晃動,便臉色蒼白。

  撤銷前三十秒,三名變化系樂師就位,船體修補已經完成。

  基礎的強化矩陣已經在主要部分開始架設。

  以捲軸方式收藏的煉金矩陣圖飛快地烙印在甲板上,打通關鍵部位,構建起了基礎循環,在這的前提下,活動層、創造層、形成層、流出層已然擁有了雛形。

  撤銷前十秒。

  主以太引擎過載驅動開始……

  超越承受極限的恐怖壓力流被填充進了能量迴路裡,整個船身嘎嘎作響,幾乎在暴增的內部力量之下分崩離析。

  汽笛呼嘯,噴湧出熾熱的以太流,在無光之海的天空中留下了火焰一般地軌跡。

  以太引擎進入『過載驅動』。

  動盪的海面上,驟然出現了一道暗色的光。像是熔岩突破了地殼的束縛,在深海中綻放,迸發出暗紅色的光芒。

  那是飛速旋轉的高熱槳葉,在暗流中釋放出巨量的以太之潮,留下了高熱和虹光。

  撤銷前三秒,伊戈爾破罐子破摔一般,開了自己最好的酒,仰頭飲下,將酒瓶摔碎在艦橋的甲板上,關閉了制動閥。

  ——全開!

  轟!!!

  在神聖光芒的籠罩下,鋼鐵之船劇震,怒吼,宛如天國鐘聲的巨響轟然迸發!

  不再沉寂在海中,它開始向前,分開海水,開闢迷霧,飛速向前!

  遊牧之山奮力地撞擊著這個礙事的玩意,墨綠色的毒液侵蝕著神聖的光芒,聖哉壁障搖搖欲墜。

  而就在那一瞬間,光芒猛然熄滅。

  感應到那礙事的領域消失,遊牧之山無聲嘶鳴,捲起了巨量地海水,撲向了那一片墨綠色的毒霧。

  可就在同時,它那一雙慘白的眼瞳中,卻看到自己的毒霧竟然在翻湧,在汽笛的高亢鳴叫中動盪。

  緊接著,慘綠色的毒霧被開闢了。熾熱的探照燈光宛如巨獸燃燒的眼睛,從最深處亮起,轟然向前。

  瞬息間的錯愕,所有人都感覺到船身的一陣巨響。

  就像是撞在了礁石之上。

  緊接著,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嘶鳴!

  如此的驚愕,如此的痛苦,又是如此的憤怒!

  是遊牧之山!

  遊牧之山在嘶吼!

  那一瞬間,駕馭著海潮,鋼鐵之輪宛如燃燒地武神向前,帶著汽笛的高亢鳴叫和那戰爭地旋律,衝破了迷霧,筆直地朝著遊牧之山的巨大面孔開出。

  然後,乾脆利落地……碾過了它的面孔!

  彈指間的交錯,船身尖銳的棱角撞碎了它面部的鱗片,切裂了血肉,露出了青白色的骨骼……也令它陷入了歇斯底裡的狂怒!

  鋼鐵之船衝過了遊牧之山,動力全開,在洋流的推動之下飛速向前,速度達到了不可思議地九十節!

  簡直像是駕馭著狂風!

  就連海風都被船舷切裂了,發出淒厲的呼嘯。

  整個船都在風和海中震盪著,每一個零件和每一個部位都發出哀鳴,搖搖欲墜。

  「船長,必須放慢速度!」

  負責機輪組的二副通過管道發出慌亂的聲音:「四號引擎已經熄火了!再繼續過載的話……我們會爆炸!」

  「葬身在火中?」

  伊戈爾笑了:「也算不錯的下場。」

  烈酒將他眼中的火焰澆得越發旺盛了,那一雙眼睛紅得簡直在發光。

  「我就知道,它能這麼快!它一定可以這麼快!再快些!」

  他說:「再快!」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3 23:59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37
第五百四十七章水中月●天上人

  「再快!」

  船身劇震,竟然隱隱又再快的跡象!

  在他身後,鳳凰之子的苦笑,遵照葉青玄的命令,發出音符訊號——以此處為主,船身強化開始。

  他的手掌按在了牆壁上那細密矩陣的中央,代入公式,催力量。

  那一瞬間,瀕臨崩潰的船體竟然開始好轉了!

  層層複雜的矩陣從船體的核心中眼神開來,像是複雜的樹形圖,彼此交錯著,將龐大的船體籠罩在內。

  大幅度犧牲了使用壽命之後,煉金術師的矩陣將船體材料的性能強化到了極限,令合金與鋼鐵的韌性、強度和延展性強化了至少百分之三十!

  在如今材料學已經達到極限的今日,哪怕是百分之一的突破,所取得的效果也足以令人震驚,更何況是如此誇張的增幅?

  現在船的航已經穩定在了五十節,雖然距離去年勃艮第船舶競大賽上,冠軍所飆出的九十七節的恐怖度相去甚遠。

  但那是一艘為了度犧牲了所有的快船,全矩陣覆蓋,幾乎相當於一件煉金裝備了。而且,這可是一艘載貨的商船!光是噸位就比那一艘船要出多少倍!

  「竟然這麼快?」

  伊戈爾錯愕地看著身邊的樂師,鳳凰之子也一臉蒙逼:「不是……我。」

  就在矩陣那一瞬間,他便感覺到了,有一個龐大的意志順著他既定的矩陣藉口,進入了船身的強化矩陣中。

  貫穿了活動、創造、形成、流出四層,緊接著,竟然順著連接逆流而上,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瞬間,便繞過了所有防備措施,接入了他的心音樂章中。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來的及做出任何反應!

  緊接著,堪稱恐怖的共鳴開始了。

  在那一根虛無琴弦的連接之下,所有人的心音樂章都被強行貫穿,緊接著,一個宏偉而龐大的主軸將他們拼接在一處,引領著他們的樂理瘋狂地向著恐怖地未知之處演化。

  那一瞬間、矩陣、船身、樂師,三位被強行統和為一體。

  沒有任何的瑕疵和矛盾,彷彿本應該天生如此!

  有生以來,他們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巨量的以太在自己的感召之下匯聚而來,聽從調遣。就彷彿無形之手巧妙地聚攏著散亂的水波,形成了摧垮天地的海潮。

  「怎麼可能……」

  艙底的樂師驚呼:「從哪裡聚斂到了這麼多以太!簡直就像……」

  簡直就像是將整個以太之海都藏入了囊中!

  源源不斷地洪流正在順著葉青玄的引導,從以太之海中落向物質界,融入了矩陣,幻化為恐怖的力量。

  在這一片無光之海的領域裡,九層以太之海充滿了詭異的雜波,簡直就像是和物質界一同被覆蓋在迷霧中。

  或許那些已經溝通以太界的大師還能夠通過自己的驚人造詣強行進入以太之海,但葉青玄竟然能夠幫助其他樂師,一起感應到以太之海的存在。

  就像是葉青玄將自己在教團銀行的信用賬戶贈送給了三個窮鬼,任由他們肆意揮霍一般!

  鳳凰之子搞明白了怎麼回事兒之後,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在他們未曾刻意配合的情況之下,完全毫無瑕疵地將他們和矩陣連接在一起,可以說他本身的樂理造詣和精細操作簡直令人瞠目結舌。

  但他究竟是怎麼讓他們直接溝通以太之海的?

  對他的困惑,葉青玄心知肚明,只是微微一笑,沒有解釋。

  沒有人看到,在船舷的側面,原來那一條沉重的船錨已經消失無蹤。

  在九霄環珮的侵蝕和樂理附著之下,葉青玄已經將它暫時地轉化為了煉金武裝,成為包裹在九霄環珮之外的緩衝層。

  他確實是能夠清晰地感應到以太之海和以太界,但和他本身的造詣無關,而是因為他那早已經升入了以太界中的大源。

  那一輪虛幻的蒼藍之月無時不刻地照耀著他,落下月光。宛如道標一般,貫穿了佈滿雜波和迷霧的以太之海,為他指引著力量的所在。

  別說迷霧和雜波,只有將他鎖在歸墟裡,這一份連接才會斷掉……但在葉青玄融合寂靜之月後,沒有哪個敵人會做這種蠢事了吧?

  於是,簡單又輕鬆地,他將船錨拋入了以太界中,隨便構住了哪裡,然後源源不斷地從以太之海引來了巨量的力量,充盈在矩陣裡,形成了一個微型的以太池,除了供應他們之外,甚至還有餘力去給龍脊功能。

  船上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接下來……

  葉青玄看著在後方窮追不捨、漸漸拉近了距離的遊牧之山,便露出笑容。

  接下來,就要看自己的了。

  這是離開聖城之後,他第一次和人,不,和這種越常人想像的怪物動手,心中所湧現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和期待。

  肺腑在微微顫動,呼吸漸漸灼熱,可腦中所充斥的複雜考量卻漸漸地消失了,到最後,只剩下了一片令人安寧的靜謐。

  他向前踏出一步。

  樂理變化,宿命之章甦醒。

  無形的力量將他的身體托舉而起,向前,再一步。

  踩著無形的階梯,他步步向上,直至最後,凌駕於天空之中。

  觸目所及,是無邊的黑暗海域,沸騰的海水上有震怒的嘶鳴與汽笛的咆哮,雖然昏暗逼仄,但畢竟天地廣闊。

  此處風景甚好。

  他盤膝端坐在虛空中,九霄環珮自膝上浮現,不再是曾經的錯亂琴弦,而是一張古樸滄桑的琴。

  隨著指尖彈動,便煥清鳴。

  垂簾新燕語,滄海老龍聲。

  月光無聲地亮起,不是從天上,而是自海中。

  沸騰地無光之海卻驟然平息,歸回了靜謐。在那黑暗地天穹之中空無一物,可是靜謐的海面上,卻有一道蒼藍的月影煥光明。

  無數樂理氣機從葉青玄的身上垂落,與那一片虛無的月影銜接一處。在那空空蕩蕩的海中,卻有無數樂理動盪,交織,演化『真空』,呈現性靈,演繹出了宿命之章。

  那是月光。

  水中月●天上人

  當寂靜之月的投影在水中浮現的瞬間,運行其中的意志彷彿進入了某個巨獸的體內。

  從那層層模糊的迷霧和幻象中,觸及到了一絲真實的深邃。

  海洋是活的。

  有那麼一瞬間,葉青玄的心沉入谷底。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4 00:0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37
第五百四十八章歌聲

  海洋當然不可能像是活物一樣,但此刻,給葉青玄的感覺,卻隱約有了活過來的感覺。

  這並非是誇張的比喻,而是真實的觸感。

  是指尖隔著一線從皮膚上掠過時感覺到的一絲暖意,是目睹難以想像的龐然大物時所湧現的顫慄。

  海洋當然不會是活的,除非某個東西令它活過來。

  那麼,便只有一種最糟糕的可能……

  ——利維坦!

  利維坦已經提前甦醒了,而且回到了這一個和自己千絲萬縷糾纏的國度中。

  一想到要面對一個完全甦醒的天災,葉青玄就情不自禁地感覺到了恐懼。

  這並非是從以太界遠道而來、經過層層消耗才降臨在物質界中的百目者。

  這是本身便活躍在物質界的恐怖怪物,四活物中象徵著海洋的至強者。

  哪怕從格位上更勝一籌,本質就代表著規則和大源的百目者,憑藉聖城的力量,葉青玄也敢去敲個邊鼓,刷一刷履歷,但他絕對沒膽子去正面硬抗百臂巨人的一拳。

  這一次可沒有教皇和葉蘭舟在旁邊牽制,自己要對付的也不是虛無樂理所化的神明,而是確實存在,並肆虐物質界數千年的怪物。

  在它的全盛時期,七海之水所至的地方,便有它的所在。海洋是它的疆土,它的一部分。

  它就是海洋。

  幸好,它應該還沒有甦醒。

  否則萬丈狂潮早就席捲了整個世界,將一切大陸都淹沒成澤國。目前倒霉的,也就只有安格魯而已。

  而這一片無光之海,恐怕就已經是它的體內了。

  葉青玄苦笑。

  然後,他聽見了歌聲。

  那是似曾相識的

  那宛如稚童的歌聲迴蕩在海洋裡,宛如悠長地鯨歌,在人類難以觸及的黑暗深海中迴蕩。順著那樂理的聯繫,便響起在葉青玄的耳旁。

  「國王和幫凶擄走了女皇,將她囚禁在夢中……

  我們擁有了力量,又應該流浪向何方?唷吼,千萬雙手,將帆高掛!拉呀,小偷和乞丐,我們將獲得永生……」

  那宛如童謠一般的歌聲此刻傾聽,卻又如此淒厲。瞬間的恍惚,便消散在遠方,再仔細傾聽,已經難以聽聞,但又隱隱響起,分不清是幻聽還是真實。

  那歌聲就像是鬼魅,迴蕩在心裡。

  葉青玄的眼眸低垂。

  看起來,現在應該做好最糟糕的打算了。

  但是在那之前……

  遊牧之山嘶吼,捲動浪潮,猛然從海中躍出,張開大口,向著葉青玄猛然咬下!

  那無數鱗片抖動,劃破風聲,便演繹出淒厲的旋律。那純粹到幾乎凝結成實質的獸性,從軀殼中瀰漫而出,所過之處,宛如利刃,將樂理層層切裂,咀嚼成粉碎,壯大凶威。

  只是轉瞬,腥風撲面而來。

  葉青玄垂首,手指撥弄琴弦,未曾抵抗即將吞沒自己的巨口。

  琴聲擴散中,以太動盪,不做抵抗,反而從海中聚力,『輕柔』地推了遊牧之山一把,幫著它飛騰地更高。

  火上澆油。

  瞬間葉青玄的動作令緊張觀戰的鳳凰之子幾乎驚叫出聲,可下一瞬,他卻看到遊牧之山怒吼,在那輕巧地推動之下,龐大的身軀拔升了數米,看似凶威更甚,但原本足以將葉青玄粉身碎骨的噬咬卻和他擦肩而過,龐大而沉重的身軀再度落入海中,濺起一片巨浪。

  除了撲面而來的颶風和惡臭的水霧之外,根本就沒有造成任何影響。

  精妙!

  鳳凰之子鎚著掌心,原本緊提著的心微微放下:遊牧之山雖然恐怖,但畢竟只是妖魔,甚至不通語言和樂理,只會憑藉本能作戰。

  葉青玄的目的不是戰勝,而是拖延時間,大可從容遊走,避其鋒芒,輕易地拖延時間。

  可葉青玄卻忍不住搖頭。

  沒那麼簡單。

  野獸雖然好糊弄,但如果被激怒了的話……只會更加麻煩。

  下一瞬間,濃鬱到不可思議地霧氣從海洋上蒸騰而起。

  颶風憑空掀起,帶來了遠方的災厄氣息。

  整個世界都被恐怖的霧氣所填滿了,霧氣中像是有無數砂石,只是呼吸,便覺得肺腑被填滿,難以吞吐。

  緊接著,在那陰暗的迷霧中,有一雙燃燒著獸性光焰的眸子亮起。

  那距離,已經……近在咫尺!

  瞬息間的驚悚,葉青玄下意識地抬手,琴弦鏘鳴。海中的月影驟然升起,籠罩在他的身前。

  緊接著,便是驟然迸發的巨響,和緊隨其後的動盪。

  月影在那可怕的衝擊之中幾乎轉瞬破碎,葉青玄的身體向後飛出,好不容易穩住身形,緊接著便迅速地向下墜落,向著右邊飛出,像是躲避著什麼跗骨之蛆的可怕攻擊。

  在月光的映照下,他的身影拖出了眾多斷斷續續的剪影,隨著他的引導,那些剪影宛如活了一般,毫無規律的在空中飛舞著,難辨真假。

  可是更可怕的,是那一張不知從何而來的巨口。

  將天空中的幻影一個個接連撕碎。

  ——是遊牧之山!

  蒼藍之月終於再度彌合,光芒驟然照破了迷霧,顯露出真相。

  令人窒息的真相。

  在那濃厚地霧氣裡,遊牧之山已經從海中升起……飛翔在了天上!

  「海怪不應該在海裡嗎?」

  葉青玄忍不住感嘆:「連飛都行?這有些犯規了吧?」

  不管煩不犯規,接下來的遊牧之山都變得……越發麻煩了。不僅僅是飛上了天,而且也變得越發狡詐。

  好幾次葉青玄都險象環生,被它絞殺,或者吞入口中。

  他可不想去試試這玩意的胃酸有多可怕。

  他從沒有想到過,龐大到如此程度的怪物,竟然可以這麼靈活,簡直就像是自身沒有重量一樣。

  可那沉重身軀所掀起的颶風,卻實打實地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面對如此龐大的敵人,不要說正面碰撞,就是被擦到邊邊角角,也會被速度飛快的鱗片切成粉碎。

  更不用說不斷滲透而出的慘綠色毒瘴了。

  不需要什麼其他的武器和樂章,遊牧之山它自己,就是最恐怖的威脅。

  每到這個時候,他就分外可惜,如果自己是變化學派的大師多好?

  風火雷電揮之即來,如果進階成為戰爭樂師,或者其他什麼比較特殊的職業的話,更不用任何退讓。

  在樂師七系中,最擅長破壞和建造的是變化派系,最擅長進攻和合作的是召喚派系……可葉青玄的專場偏偏是專注防守和樂理構建的禁絕派系。打陣地戰的話,和這種怪物硬碰硬自然沒問題,但一旦陷入別人的主場,就會感覺力不從心。

  幸好,他還有別的辦法。

  在那濃厚的迷霧中,葉青玄飛速地躲閃著遊牧之山的撲擊,可就在錯身而過的時候,原罪之衣驟然變化,來自福音裝甲的外骨骼模塊在那一瞬間帶來了龐大的力量,如同鐵鉗,強行從堪比房屋的巨大蛇頭上,扯下了一塊巨大的鱗片。

  鱗片撕裂了剛剛癒合的傷口,令那痛苦滲入骨髓之中,幾乎令它徹底發狂。

  葉青玄也沒有討到好,哪怕是經過原罪之衣的層層緩衝,他的手臂也幾乎失去了感覺,陷入麻木。

  在那尖銳的嘶鳴聲裡,葉青玄隨手拋掉那一塊足足有自己一人大的可怕鱗片,向著狂怒的遊牧之山說道:

  「老是在天上打來打去,太麻煩了。」

  他停頓了一下,意味深長地笑了:

  「——我們回海裡去怎麼樣?」

  剎那間,無數虛幻的海水從天而降,宛如神明發怒,灌下了滅絕世間的洪水。

  和那從天而降的海水暴雨卻又如此的冰冷,宛如寒冬。

  悲慼的旋律徘徊在那暴雨中,淒美而低沉,低聲地悲鳴。

  以痛苦為暗示,《虛假的太陽》顯露幻象。

  《冬之旅》,奏響。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4 13:3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37
第五百四十九章窒息海淵

  半空中,飛騰的巨蛇驟然一怔。

  那一絲絲痛苦從面部萌發,宛如活了一樣,順著傷口向內鑽,沿著骨髓流淌,令渾身都為止抽搐,令意志都陷入狂躁。

  於是,傾盆地暴雨越發地龐大,宛如星河倒灌,無數雨水匯聚成洪流,從空中落向大海,轉瞬間迷霧已經消失無蹤,它的身體被洪流一點一點地壓入海中,憤怒掙扎,嘶吼,向著高懸在天地之間的那一輪蒼藍之月。

  月光流轉。

  昭告長夜已至,《晚安》。

  海平面上萌發了無數細碎的白霜,那些小小地冰晶彼此碰撞著,便發出了清脆的聲音,像是冬天的旋律。

  從天上落下的,乃是宛如淚水的河流。鬼魅的火在其中上悄然浮現,風暴之中,有烏鴉的影子盤旋。

  種種意相不斷地從海天之間浮現。

  世界儼然已經化作了幻象的舞台,層層流轉中,將遊牧之山拖入一層又一層的幻境。

  《晚安》、《風標》、《凍淚》、《菩提》、《淚河》、《鬼火》、《孤寂》……

  《冬之旅》中所包藏的二十四道樂章從葉青玄的手中演繹而出,行雲流水,順暢得令人吃驚。

  第一次的,葉青玄如此酣暢淋漓地將它演奏而出。

  直至最後一首《老樂師》演奏完畢的瞬間,遊牧之山的軀殼中,那若有若無的以太波動被徹底壓滅。

  它從空中墜入海裡,奮力地掙扎著,卻無法掙脫感知中紛繁湧來的幻象。

  二十四道樂章中所蘊藏的靈性牽引著樂理,宛如活過來一樣,結合為一體,化作了牢不可破的恐怖幻境,將遊牧之山徹底封在其中。

  在那一瞬間,遊牧之山所看到的,乃是海洋。

  第一次,從海中出生的它感受到了海洋的恐怖。

  不同於此處,那是一片荒蕪的海域。

  風雪紛飛中,黑暗而陌生的大海吞沒了它,任憑它奮力游動,卻宛如溺死在海中的水鬼一般,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沉入了隱藏在海中的恐怖峽谷裡。

  在無盡的深海中,所包藏的乃是恐怖之源。

  凝望著那一道彷彿延伸到海洋盡頭的黑暗裂谷,遊牧之山的本能中卻激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與恐懼。

  那是深淵!

  ——深淵!

  除了葉青玄之外,再未曾有樂師能夠在幻象中創造出如此逼真的深淵,以前沒有,往後也不會有。

  從原暗教皇的殘渣中,葉青玄所汲取的乃是來自深淵的源泉之力。

  純粹以對深淵的瞭解,現在的他更在黑樂師之上,甚至超過了那些深淵大魔和黑暗眾卿。那是百目者的本質,最核心的靈性,哪怕是深淵黑枝都不曾瞭解的樂理。

  隨著百目者沉睡,世間再沒有人能夠像是葉青玄一般更加瞭解深淵。

  因此,他才得以從幻象中締造出這一座窒息海淵的幻象。

  幻術派系最重要的,便是幻象的傳承。

  除了部分隨機應變的幻境之外,大部分樂章中的景象幾乎都有其定式,甚至,本身就是固定的。因此,才有門路可尋,有方法可以破解。

  雖然有此弊病,但經過不知道多少代幻術樂師不斷地修改和護持之後,那些看似簡單的幻境中所保藏的變化和底蘊才是樂章真正的神髓。

  分辨幻術樂師是否得到真傳地辦法,便是辨識幻境之中的樂理和變化。

  同樣的月之意相,葉青玄所創造出的蒼藍之月,便足以碾壓其他幻術樂師幾百條街。更不用說其他。

  得到神髓的幻術樂章和徒具其型的幻影之間,差別不可以道里計。有時候陷入其中的人哪怕明知是假的,但也無法堪破,只能沉淪其中。

  多少幻術學派對此秘而不宣,只作為核心樂理進行傳承。

  而在有些學派,其本身的種種意向傳承便是從核心樂章中拆分而出。學徒在逐步學習之後,最終所掌握的乃是學派的核心幻境。

  比如『巫毒地穴』、『幻象沼澤』等等幻術名門,更是因此而得名。

  而此刻,葉青玄所締造出的窒息海淵中所保藏的奧秘和樂理,哪怕是和它們的意像相比,也毫不遜色。

  單純論氣勢和靈性的話,甚至隱隱更勝一籌。

  所差的,只不過是數十代樂師的不斷維護和投入靈性進行孕育罷了。

  只此一件,葉青玄便足以在幻術學派中開宗立派了,未來倘若他有意的話,皇家音樂學院必然會有新的分院從他的手中誕生。

  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大師,全新幻術學派的締造者……簡直聳人聽聞。

  不過現在,光是維持這個幻境,葉青玄已經用盡全力了。

  遊牧之山太大了。

  大的太過誇張了。

  唯有海中才能夠孕養出如此龐大的恐怖海怪。

  光是支撐著整個幻境,就令葉青玄幾乎喘不過氣來。倘若不是源源不斷的以太從以太之海中被九霄環珮牽引過來,葉青玄早就脫力而亡了。

  幸好,他早已經習慣了駕馭超越極限量級的以太,雖然感覺到了壓力,但起碼沒有出什麼太大的紕漏。

  現在,幻境中,遊牧之山已經淪陷在窒息的海淵中,漸漸地被幻境所同化,如果運氣好的話,很快,它的意志和魂靈就會被幻境抽出,融入其中,令窒息海淵越發地真實。

  以它那恐怖的量級來說,對幻境的反哺也達到了無比誇張。

  如果這樣滋補的海怪多來個十幾條的話,將『窒息海淵』通過幻象具現化,徹底地由虛轉實也不是不可能。

  到時候便能夠真正地和『巫毒地穴』、『魔山』等等幻象領域相提並論,成為物質界第六座天災級幻象了。

  可惜,這樣的想法,也只能想想而已。

  葉青玄就連用它徹底殺死遊牧之山都沒有把握。

  光看體型就知道,遊牧之山起碼已經活了數百年了,數百年的時間,一頭豬也能夠上樹呢。誰知道,這見鬼的傢伙,究竟還有什麼底牌?

  況且,現在……遊牧之山也已經明白,自己已經大半截身體游進冥府了。

  如果再放任自流的話,只有死路一條。

  在那窒息的海淵裡,沉淪在黑暗最深處的海怪發出嘶啞的鳴叫,心中所浮現的,乃是前所未見的恥辱。

  自從誕生以來,從未有過現在這樣的狀況,縱橫海洋數百年的海怪,竟然將被溺死在海中……

  就在幻境所帶來的恐怖重壓和黑暗裡,遊牧之山驟然之間,不再掙扎了。

  就彷彿忍受著極限的痛苦一般,龐大的身體扭曲起來,抽搐著,青紫色的鱗片之下,血管崩起,崩起的血管中煥發出了暗紅色的光。

  就像是血在燃燒。

  冰冷的身體也被點燃了,散發出恐怖的熱量。

  下一瞬間,海洋咆哮。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4 13:33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37
第五百五十章風與月

  下一瞬間,海洋咆哮。

  驚天動地的嘶鳴從深海中迸發。

  彷彿每一滴水都憤怒地震顫起來,彷彿要將自己的軀殼從咆哮中撕裂一般,一個恐怖的以太反應從深海中迸發。

  整個無光之海都彷彿震顫了一瞬,在那嘶鳴的祈求之下,恐怖的力量匯聚而來,將葉青玄的幻境撕裂。

  葉青玄只覺得一瞬間,自己架設的所有幻術支點都被摧枯拉朽的摧毀,一個不剩。

  龐大的環境轉瞬坍塌,消散於無蹤。

  緊接著,風和浪在瞬間停滯了。

  天地之間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在船上,錯愕的鳳凰之子閉目觀察,可查清遊牧之山的動作時,卻忍不住渾身顫慄。

  一、二、三、四、五……十七,足足十七個以太波動!

  那可怕的以太波動從他的軀殼中泛起,從每一個龐大的骨節之上。此時此刻,帶著天災氣息的妖魔之血在盛怒之火下被點燃了,在非人的龐大軀殼中熊熊燃燒。

  獸性為火,血氣為柴,所點燃的,乃是帶來噩夢的恐怖之火。

  此時此刻,在它那龐大到宛如山嶺的恐怖軀殼中,十七節關鍵的脊椎中,迸發出了同一個頻率的可怕波動。

  就好像十七個深海領域的大師共同攜手,演奏宿命之章,呼喚噩夢所締造的奇蹟降臨。

  於是,恐怖的渦流迸發。

  颶風在天地之間誕生了。

  鉛黑色的雲層被捲動,雷鳴電閃,轉瞬間釋放出了無數熾熱雷光。

  雷光被風暴和水汽牽引著,從天空之上擊落,隱隱隨著那飛速旋轉的漩渦交織成了恐怖的龍卷。

  宛如天柱!

  一道不遜色於遊牧之山的恐怖龍卷從海天之間拔地而起,迸發轟鳴和呼嘯,散發出恐怖地吸引力。

  無數海水被拉扯進其中,旋即在熾熱的電流之下氣化,釋放出了灼熱的紅光。

  那灰黑色的龍捲風轉瞬間成型,蘊藏著熔岩一般地光芒,隨著遊牧之山的遊走,肆虐在汪洋之上!

  風速在轉瞬間飆升至人類能夠觀測的極限,然後隨著船上風速儀的爆炸,徹底地走向了無人知曉的恐怖巔峰。

  鋼鐵之船的馳騁戛然而止,無疑計量的海水被暴風和龍卷拉扯著,飛向了那一道災厄龍卷。在龍卷的深處,傳來了遊牧之山的狂怒嘶鳴。

  龍卷在向著他們前進。

  「葉先生!」

  伊戈爾目瞪口呆,向著天上嘶吼:「龍脊充能才百分之七十!再不想想辦法,咱們就全完了!你的救國大夢也要泡湯啦!」

  他的吼聲被颶風在瞬間撕碎,根本傳不出兩米之外,可葉青玄的聲音卻從他耳邊響起:

  「稍安勿躁。」

  他說:「我沒死之前,你們都是安全的。」

  伊戈爾的表情頓時抽搐起來。

  大哥你說得輕巧啊!你沒死之前我們安全,你死了之後吶!大家雖然沒有一起上路,但也不過是打個前後腳而已,有什麼區別嗎!

  他默默地嚥下一口老血,向著機輪室大吼:

  「給我充能!別管其他引擎爆炸了,我要龍脊最快準備好!」

  「至少要三分鐘!船長,三分鐘!」二副在銅管的另一頭嘶吼:「所有引擎都已經到負擔的極限啦!你哪怕拿我去做以太中轉泵,也要三分鐘!」

  「那就三分鐘!」

  伊戈爾咬牙,向著天空看了一眼,抓著聖徽向著從來沒怎麼信過的神祈禱:「葉大爺你一個人把逼全裝完了,現在可要撐住啊!

  三分鐘之後,如果不是那玩意兒上路,就到咱啦!」

  而在天空之上,葉青玄的耳邊,卻有蘿拉的聲音響起。

  「要我幫忙嗎?」

  「這時候幻術有用嗎?安心補你的覺吧。」葉青玄說:「你又不是聖徒,幻想具現化雖然厲害,但也不能把一整艘船上四百多個人全都變成幻影。」

  「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蘿拉幸災樂禍地輕笑了兩聲,收回了視線,留下葉青玄在天上頭大如鬥。

  他沒有想到,這鬼玩意拚命的招數竟然是這麼恐怖的變化樂章。

  雖然尚不及現象級天災那樣令人絕望,但現在對他們來說,被一萬把刀亂刀砍死,和被一把刀砍死,左右都是死,根本沒有任何區別。

  他從來不擅長應對這種變化派系的能力,而且常常被變化樂師壓著打,更不要說和這種恐怖的龍卷相抗衡了。

  實際上,搞定它很簡單。

  共鳴寂靜之月後,他的寂靜之夢已經達到了龍眠結界的終極階段,再進一步,便是殺死一切以太的『歸墟』。在黑區、紅區、黃區、白區之上,開闢出寂靜領域的『無色區』。

  但『夢寐之境』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使用起來也不能毫無顧忌。

  這個時候,一旦他進入寂靜之夢,首先被抹平的肯定不是遊牧之山,而是他自己的船。

  別忘了,四個以太引擎正在過載運作呢,龍脊即將充能完成,一旦此時外部強行靜止,那麼引擎內失壓的以太在被同化之前,肯定會先來給他一場轟轟烈烈的大爆炸。

  然後失去以太的葉青玄和他千瘡百孔的破船要面對的,就是一條雖然失去了能力,但是依舊憤怒的巨型海怪。

  不論怎麼想,都只會死得更快。

  那麼,沒有辦法作弊,不能偷奸耍滑,沒有盤外招可以耍,也找不到足夠把遊牧之山套起來的麻袋和悶棍,這樣的情況之下,只剩下了唯一的選擇……

  「正面對決?」

  葉青玄有些頭疼地揉了揉臉:「我最討厭這種沒有技術含量的事情啦。」

  下一瞬間,颶風撲面而來。

  無盡的海水被颶風抽上了天空,氣化為濃厚的霧,化作縱跨海天之間的恐怖龍卷,在內部的雷火霹靂的烈光映照之下,宛如灰黑色的天柱在旋轉。

  渺小的人類與其相比,宛如塵埃。

  只是靠近,窒息的風壓幾乎就快要將葉青玄撕碎。

  這便是變化樂章走到極致時所達到的境界,彷彿將整個世界都放置與神的鐵氈上,以錘和火鍛造出毀滅。

  凝視著龍卷最深處,那憤怒扭動的遊牧之山,葉青玄忽然笑了。

  「那就來幹吧!」

  讓我也看一看,現在的自己究竟能夠達到什麼樣的極限……

  下一瞬間,蒼藍之月從海中升起,無數光芒凝聚成了真實不虛的月輪,凌駕在海天之間。

  迎著那一道龐大到令人絕望的龍卷,葉青玄伸手向前。

  ——性質干涉!

  轉瞬間,他的軀殼晉入了『真空』之境,意志奔流在那月光中,與樂章的靈性合二為一。

  無數樂理流轉,層層構架,構建起了宏偉的宿命之章。

  月輪一震,所映照而出的,是宛如金屬一般冷厲的蒼藍之光。

  風和月在此碰撞。

  所迸發的,乃是席捲了方圓數百海浬的轟鳴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4 13:3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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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一章飛翔

  瞬息間的轟鳴響起之後,便是漫長的寂靜。

  就連颶風呼嘯的聲音彷彿都快要消失了。

  原本預料之中驚天動地的動亂並沒有發生,龍卷與月的碰撞在一瞬間便已經結束,那一輪蒼藍之月已經無聲無息地滲入了龍卷。

  就像是冰塊落入了水裡,雖然彼此涇渭分明,卻隱然一體。

  在禁絕派系中來講,這是對性質的反向干涉,可以謂之『性質交融』。

  並非是以樂理去激發修改物質本身的內部性質,令其爆發。而是將兩種原本尖銳衝突的性質融合在一處,如同冰裡藏火,石上生泉,強行將泯滅矛盾,令其歸於和諧。

  這也是葉青玄從亞伯拉罕的樂理中所繼承到的技巧,唯有兩者並用,才能夠將自我的軀殼與以太同化,抵達用以太循環取代血液循環的『真空』之境。

  但此時此刻,鳳凰之子卻被自己所觀測到的結果驚愕地幾乎下巴脫臼。

  他並非不清楚性質交融的技巧,但也深明其中的難度,尤其物質越是龐大、性質差距越遠,那麼其中所蘊藏的變數量級就越發的恐怖。

  令蘊藏著如此恐怖力量的龍卷,強行和性質截然不同的月輪共存於一處,究竟有多高的難度?

  他完全想像不出來。

  從一開始,這位指揮官已經給了他太多的意外,以至於到現在,他已經完全麻木了。

  「果然,都是怪物啊。」

  他敬畏地凝視著那一輪風暴中的月光,不禁輕聲呢喃。

  -

  剝離物質的表象,呈現本質的樂理——這是禁絕學派一直所奉持的理念。

  不論是領域之道還是戒律之道的樂師,在禁絕學派的眼中,世界便是由無數樂理所組成的樂章。

  變化也好、聖詠也罷……一切本質上都是樂理不同面貌的呈現。

  為了追求樂理的本質,因此才強調棄絕自身,將自我的意志化入以太,體悟來自大源的奧秘。

  在狂暴的龍卷之中,無時不刻都有恐怖的颶風吹拂,雷電奔走馳騁在熾熱的水霧之上,所演化的是宛如地獄一般的景象。

  蒼藍之月便是運行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甚至逆著風向前行。

  無數念線融入那隱約的月光裡,擴散向了颶風籠罩之處,將一切變化都以解譯法解讀,歸納為模糊的模型,掌握在葉青玄的手中。

  月光時強時弱,隨生隨滅,就彷彿風中殘燭。

  但偏偏不論如何碾壓席捲,都無法壓滅那一線可惱的月光。

  恍惚之中,月輪彷彿融入了這颶風,卻又踩在關鍵的界限上,保持著自我的獨立,未曾被恐怖的龍卷所同化。

  就像是踩在刀尖上跳舞,驚險到了極點。

  它運行在混亂的混沌之中,將那些一團亂麻的樂理重新梳弄整理,千絲萬縷的樂理散逸看來,又隱隱有著章法可循。

  在月光的引導下交織成抽象的網,所有的結點都匯聚在那一輪月光中。

  以此為中樞,葉青玄將自己的意志一點一點地滲進風暴,構建出龐大的神經網,藉以干涉龍卷的運行。

  對於遊牧之山來說,這體驗就未必暢快了。

  颶風中所蘊藏的恐怖力量宛如巨人的雙手,不斷地抓向了那一輪見鬼的月輪,試圖將它擠壓成粉碎。

  明明在那恐怖的力量之下,一切都應該應聲而碎。

  可月輪卻偏偏像是飛蟲一樣滑不留手,抓之不及,總是從指縫中溜走,趁著稍不注意,還會叮咬自己兩下,雖不致命,但卻令它十足煩躁,幾乎發狂。

  月輪靜謐地運行,千百條樂理接入颶風的核心裡,因勢利導,蠶食著遊牧之山的控制。

  宿命之章所散發出的龐大引力匯聚在一處,拉扯渦流,每每在關鍵之處增加了一股要命的逆流,將風勢死死地遏制在原本地規模中。

  自從葉清玄投入其中之後,颶風的規模非但沒有再擴散,甚至內蘊的潛力被消耗了不知多少,隱隱有了縮小的跡象。

  跟葉清玄比拚『借助外力』,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再沒有誰比他更精通這個了。

  從一開始他還只是個學徒的時候,就不斷地借助外力達成自己的目的,從阿瓦隆的結界到奧斯維辛的神聖之火,再到聖城的中央聖堂、百目者的樂理、神聖之釜的投影……而且有借無還,能給他揣到兜裡的就都姓葉了,別想再拿回去。

  等遊牧之山發現這一點的時候,龍卷已經被葉清玄消磨了三分之一的規模!那可是它燃燒自己的血所換來的力量!

  龍卷怒吼,遊走其中的遊牧之山憤怒地追逐著月輪,抓狂地撕咬!

  在海洋和颶風的加持之下,只是兩次衝擊,幾乎就將整個月輪扯成粉碎。

  月光隨滅隨聲,但卻漸漸暗淡。

  它遊走在颶風裡,再不肯跟遊牧之山硬碰硬,而是一觸即走,見縫插針地回擊兩下,根本不理會抓狂地遊牧之山。

  那巨蛇渾身覆蓋著燃燒的血火,體積幾乎膨脹了兩倍,再度嘶鳴。

  颶風猛然膨脹。

  葉清玄的壓力猛增。

  龍卷越發地粗暴,所有的力量都匯聚向了核心,四面八方地合圍,一定要將葉清玄先碾成粉碎!

  在颶風之外,船上的眾人幾乎都已經被這恐怖的景象驚呆了,每次看向那一輪月光時,便忍不住驚嘆,難以想像他究竟還能創造出多輝煌地戰果。

  「伊戈爾船長,調頭。」

  葉清玄的聲音忽然響起。

  「你說什麼?」

  伊戈爾一愣,扭頭,看向船身後方那一道貫穿海天的龐大龍卷,忍不住吞了口吐沫:「調頭?你不是在開玩笑吧?龍脊充能還沒好呢!」

  「聽我的,調頭!」

  葉清玄提高了聲音:「別傻愣著了,我能撐住的時間不多了!都到這時候了,還怕什麼死啊,早死晚死不都一樣嗎?」

  說得好!

  如果要死的不是自己,伊戈爾都忍不住想要拍手給他鼓掌了。一時間他的面色忽青忽白,下不了決心。

  掌舵的大副回頭,「船長……究竟……」

  「沒聽到葉先生的吩咐嗎?」

  伊戈爾咬牙,停頓了一下,無比心疼地揮手:「調頭!準備好救生艇,大不了這破船咱不要了。」

  調頭!

  大副擺手,船舵瘋轉,一瞬間,船上所有的人都感覺到龐大的力量推動著船身,就要將自己甩出去一般。

  離心力的作用下,無數鉚釘和船板摩擦,發出尖銳的哀鳴。

  突如其來的調轉中,整個船身幾乎都彎出一個微妙的弧度,在無光之海上掀起了一道颶浪。

  緊接著,開足了馬力,向前!

  朝著那一道席捲了海天之間的龍捲風,鋼鐵之船發起了無畏的衝鋒!

  「準備射擊。」

  葉清玄的聲音響起,隨之而來的,還有一條月光唸線,念線落入了他的後腦,緊接著,宛如潮水的數據從那一頭灌來。

  風速、風向、前進速度、位置坐標、引擎過載程度、重量變化、應力負載……

  伊戈爾只覺得眼前一黑,源源不斷地數據灌入腦中,幾乎快要撐炸他的腦袋:「葉先生,你是準備幹掉我嗎!」

  「你怎麼這麼不頂用?」

  耳邊似是傳來了無奈地嘆息,令伊戈爾幾乎鬱悶到吐血。

  但很快,那些洪流一般的數據便迅速減少,在葉清玄的預梳理之下,分出了主次和輕重,附著在他的視線中,很快便形成了變換不定的視圖,只有在他專注凝視的時候才會顯現。

  「準備吧,船長。」

  葉清玄說:「除了射擊之外,你不需要關注其他。」

  伊戈爾無奈搖頭,他明白了葉清玄的打算,趁著最後的空隙端起酒瓶子來灌了兩口,把濕漉漉地鬍子擦乾。

  「我已經上年紀啦,葉先生,你已經毀了我的船,好歹再照顧一下我的心臟吧?」

  葉清玄沒有理他。

  他自言自語地嘟噥著,將自己用椅子上的牛皮索固定好,最後,雙手按在握柄上:「沒想到,這麼大年紀了,還能搞一票這麼大的。哪怕是用這艘船來換,也值啦!」

  轟!

  鐵船撞破了迎面而來的颶風,駕馭著巨浪,在浪頭和浪頭之間跳躍著,時起時落,顛簸地前行,速度卻越來越快。

  到最後,幾乎用不著引擎了,龍卷所散發出的狂暴吸力拉扯著鐵船,衝向了死亡。

  尖銳的聲音不斷響起,那是鋼板扭曲的聲音。

  鉚釘不斷地從船身上彈出,迸發巨響,鋼鐵從船身上脫落,落入海中,就像是褪去累贅地衣衫一般,狂奔著,張開雙臂,擁抱向近在咫尺的死亡!

  前方,龐大到足以吞沒一座島嶼的恐怖龍卷已經無比接近。在無數雷霆的閃光中,隱隱可以看到遊牧之山的恐怖身影。

  「機會只有一次。」

  葉清玄吃力的聲音響起:「船長,你要自行把握了。」

  「放心,放心。」

  伊戈爾怪笑著:「我可是幻象群島的第一炮手!當年東天竺的普拉西之戰的城牆可是我一手打垮的!」

  「那就,交給你了。」

  話音剛落,那一輪龐大的月光從龍卷的龐大軀殼上突破而出,拉扯著颶風而來。

  狂亂的風從海面上捲起了萬丈狂潮,就像是無形的神之手將數不清的海水托起,臨時架起了一座不斷崩潰垮塌的海浪之橋。

  海浪之橋向上延伸,製造出了誇張地弧度,將一切都引向那毀滅的颶風中。

  鋼鐵之船轟鳴向前,在那一道洪流中狂奔,向前,衝上了橋頭,被拋入了半空。

  所有人都感覺到劇烈的眩暈,動盪的重力變化下,眼前昏黑一片,等反應過來的時候,鋼鐵之船已經飛在了空中。

  ——飛翔!

  他們在飛翔!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4 14:36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41
第五百五十二章禮物

  宛如戰爭之神騎乘著八足雷霆巨馬,鋼鐵之船馳騁在空中,踩踏著雷電和颶風,向前!向前!

  突破了狂風,切裂了水霧。雷霆敲打在船身上,便為它鍍上了一層閃耀的電光之衣,它摧垮了迎面而來的颶風,分開了窒息霧氣,宛如利刃,刺進了龍卷之中!

  船身瘋狂地震動,在那暴風的席捲中顫顫發抖。

  無數鋼板從船身上脫離,像是鱗片一般散落。

  充能到最極限的龍脊弩炮發出了高溫,蒸發了灑落的雨水,那恐怖的溫度順著層層機械傳導,將手柄燒至通紅,如同熾熱的鐵。

  伊戈爾死死地攥著它,忍受著那痛苦,可臉上卻露出了愉快地獰笑。

  「等等……再等等……」

  他咬著牙,自言自語,死死地盯著前方:「還不到時候……很快了,就快了……不要著急!」

  轟!

  最後的颶風被那船身所貫穿,在蒼藍之月的引導下,它飛跨在天空之中,已經突入了龍卷的最核心。

  遊牧之山那狂怒的頭顱,已經近在眼前!

  「你好啊,婊子。」

  伊戈爾笑了。

  轟!

  那一瞬,船頭所迸射出的熾熱閃光點燃了漆黑的夜。

  恐怖的洪流從龍脊弩炮中釋放而出,五倍過載所產生的高壓推動著鋼鐵之箭從船首飛出,尖嘯的聲音撕裂了所有人的耳膜。

  那被改造、偽裝成獵鯨弩的弩箭上還帶著一道漆黑的沉重鐵索,它在空中掀起了慘白的氣浪,勢如破竹地貫穿了遊牧之山所噴出的毒浪,鑽進了它的口中,撞斷了尖銳地牙齒,撕裂了上顎的血肉,貫穿了堅硬地顱骨,深深地刺入了它的腦葉中。

  黏稠到極點的毒汁擴散開來,藉著那弩箭的高溫,在封閉的顱骨內煮開了一鍋毒湯。

  尖銳地悲鳴聲驟然響起。

  那遊牧之山的龐大身體抽搐著,恐怖的以太波動戛然而止。

  颶風消散了,龍卷崩潰,無以計數的海水從空中落下。

  毀滅的巨響中,它與鐵船一同墜入了海中。在巨大的震盪中,整個船體幾乎徹底分崩離析,三名變化系樂師同時吐血,強化矩陣勉強保持著完整。

  船體已經滿目瘡痍,殘破到極點,勉強地保持著自己的完整。

  「我的船!」

  伊戈爾還沒有來得及高興,便發出一聲慘叫,幾乎哭號出來。

  很快,那痛苦地嘶吼和悲鳴就吸引了所有的人的注意。

  在『節制』的恐怖劇毒之下,遊牧之山痛苦地抽搐著,身體痙攣,不斷地潛入海中,向上浮起,拖曳著弩炮的鐵索,拉扯著鋼鐵之船向前狂奔。

  「這樣還不死?」

  伊戈爾瞠目結舌。

  「只是重創而已。」

  渾身被海水浸透的葉清玄落在船上,凝視著遠處海面上痛苦游曳的巨蛇:「那好歹是天災的血脈,被砍掉腦袋說不定還能長出一個。」

  此刻的遊牧之山已經陷入了癲狂。

  上顎被打穿,腦葉遭受毀滅的重創,這麼恐怖的傷勢對它來說甚至算不上要命的重創,來自天災的恐怖生命力甚至在瞬間就修復了傷口。

  但是灌入弩箭中的『節制』劇毒卻給它帶來了莫大的痛苦。

  足以令數十萬畝土地徹底荒蕪毀滅的劇毒現在正在它的顱骨中沸騰,順著脊柱,一節一節地將它的骨質蝕化,令血液變質。

  劇烈的痛苦令它的意志徹底被擊潰了,它發瘋地在海面上狂奔,遵循著本能,順著洋流向前。

  弩箭上的鐵索拉扯著船身,隨著它一同在海面上瘋狂地前進,不知道究竟要跑到哪裡去。

  「加固鎖鏈。」

  葉清玄向鳳凰之子吩咐:「這可是上好的見面禮,不要讓它脫鉤。」

  見面禮?

  鳳凰之子苦笑:這玩意你還指望著送給誰?

  雖然心裡茫然,但依舊上遵循著葉清玄的命令,將鎖鏈加固,比起整艘船的強化來,強化一根鎖鏈自然就輕鬆簡單。

  緊接著,在九霄環珮的侵蝕之下,整條鎖鏈都變成了琴弦的延伸,天梯構架而起。

  現在,一條筆直的通路已經從葉清玄的面前打開,直通向瘋狂海怪的大腦。

  對於一個心像樂師來說,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葉清玄微微一笑,伸手,按在鐵鎖上。

  緊接著,來自百目者殘渣的樂理毫不保留地順著鎖鏈,灌入了遊牧之山的軀殼中!

  有了『節制』開路,為它創造了生長的毒液溫床,那匯聚了整個以太界陰暗本質的樂理如野草一般瘋長開來,轉瞬間便順著脊椎蔓延向四肢。

  在沒有什麼比它更惡毒的存在了。

  還有什麼天災的格位比得上在大源中佔據巔峰的三柱神?

  百目者的流毒竄遍全身,瘋狂地抽取著它的血和肉,壯大自身,源源不斷地力量順著鐵索傳來,反哺向葉清玄。

  對於這種來自天災的力量,葉清玄可半點不敢存留,全部都丟進原罪之衣中去了,溫養這一件失去靈性的神器。

  在百目者樂理的寄生中,遊牧之山已經變成了行屍走肉,在劇痛中發狂前行,消耗著最後的生命力,拉扯著瀕臨報廢的鋼鐵之船順著洋流向前,不知道究竟會衝向什麼地方。

  不知道過了多久,它終於不動了。

  所有的生機全部流逝,龐大的軀殼漂浮在海面上,再無任何氣息。

  而在死寂的無光之海上,卻終於有了光。

  那是燃燒的火焰。

  那些絲絲縷縷的火光在礁石之上跳躍著,像是點點黯淡星辰,照亮了所有人錯愕的面孔。

  在火光地照耀中,漆黑的海水之上流淌著一層觸目驚心的暗紅。那是濃鬱的血,血水覆蓋在海洋之上,宛如油脂一般飄蕩,瀰漫開來。

  空氣中泛著一股刺鼻的味道,那是血水和腐爛的味道。

  在那些燃燒的火光裡,『礁石』的面貌被照亮了,顯露出真容——那根本不是什麼石頭,而是層層疊疊的屍骨。

  不知道多少屍骨堆積在這裡,化作了薪柴,被火焰點燃,便釋放出碧綠的火光。

  火焰舞動在血水中,照亮了遠方的島嶼,還有懸崖上那龐大而陰森的石堡。

  在堡壘的最頂端,一道熾熱的火柱旺盛地燃燒著,不知究竟投入了多少骸骨,才換取到了如此可怖的光明。

  「妖魔……」

  探照燈落在那些屍骨上,照亮了那些隱藏在血水中的猙獰細節。看著那些尖銳的爪牙和鱗片,水手們頓時窒息:

  「葉先生,這些全部是妖魔!」

  「嗯,我知道。」

  葉清玄頷首,不用眼睛,只是憑著以太感知,他都能感覺到血水中濃厚的妖魔氣息。

  那在近海堆積成礁石的屍骨,全部都是妖魔的屍骸,而且簡直就像是跳進了絞肉機一樣,稍微完整一點的大塊都找不到,全部被拆成了零碎。

  屍骨被隨意地拋入海中,當做了火焰的薪柴。

  甲板上,伊戈爾狂抽了半根菸卷壓驚,低聲問:「這裡……究竟是哪兒?」

  葉清玄笑了,「讓所有人休整一下吧,我們到地方了。」

  他說,「這裡就是我們的目的地。

  ——『奧爾德尼』。」

  奧爾德尼,一個偏離主航線的荒島。

  沒有產出,沒有礦物,沒有農田,荒涼到鳥不拉屎,偏僻到無人問津。

  很少有人知道,這裡是安格魯掌璽大臣、第五部門的負責人麥克斯韋的封地,而更少有人知曉的是,在一個月之前,有一批外來者被秘密地安置在了這裡。

  他們背井離鄉,撐著黑船來到這裡,在這裡建起石屋,打下地基,堆起土山,造起堡壘,在這裡安家落戶,等待有朝一日能夠重返故土。

  宗教裁判所的餘灰,聖城信理部最後的種子……

  最後的審判者們。

  -

  雖然葉清玄說這裡是奧爾德尼,但一時間伊戈爾也不知如何是好,茫然地看著他,「要不要打入港信號燈?」

  「別慌,等著就行。」

  葉清玄披著風琴手們送上來的毛毯,坐在甲板上,享受著剛剛熱好的紅茶,舒暢地嘆了口氣:

  「房東都已經到門口了,租客總不可能連個招呼都不出來打一下吧?」

  說完之後,就這麼大大方方地坐在甲板上,任由遠處堡壘上方的結界凝視,在那堡壘頂端,旋轉的四方火柱中,一隻隱隱地眼瞳凝視了葉清玄許久,閉上眼睛,消散了。

  很快,山崖之下的大門轟然洞開。

  有人撐著一艘木舟上前來,在船的桅杆上掛了一盞引路的風燈。

  「隨我入港。」

  那中年教士說完,便操控著木舟掉頭,向著懸崖下的港口大門歸去。伊戈爾看了葉清玄一眼,葉清玄揮手。

  「跟上去唄,只不過,記得不要走錯航道,否則被埋在水下面的東西可是很麻煩的……」

  他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木舟兩側的水下,在木舟上,那中年教士錯愕地回頭看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默默地在前方引路。

  一路行來,葉清玄打量著奧爾德尼島上的防衛和建築,嘖嘖稱奇:「果然不愧是信理部,時刻準備著東征。

  短短的一個月時間,已經將這裡變成戰爭要塞了嗎?」

  鐵輪入港,背後的大門轟然關閉。

  在懸崖內部的隱秘港口中,有人踏著鐵質的樓梯向下,向葉清玄行禮:「請跟我來,卡羅爾主教在等您。」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4 14:49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44
第五百五十三章真正的首領

  跟在使者後面,一路層層防衛和審查暢通無阻。

  一路上對於葉清玄的問題,那個年輕人一概沒有回答,只是告訴他卡羅爾主教會給他解答。

  走上地面,穿過內庭之後,登上了箭樓城牆。

  堡壘中罕見人影,諾大的石堡中,似乎空空蕩蕩,除了火把燃燒的噼啪聲響之外,就連聲音都沒有,寂靜得令人發毛。

  只有會面的主廳還比較有點熱氣,壁爐中燒得也不再是妖魔的屍骨,而是劈開的鬆木,散發出令人安逸的清香。

  在鐵椅之上,蒼老的男人正在閉目祈禱。

  卡羅爾主教看上去並不顯老,但是已經開始落髮,不戴帽子的話,頭頂就光禿禿的一片,只有幾片白髮勉強遮掩。

  他穿著有些陳舊的主教袍,坐在主廳中,葉清玄到來之後,便起身相迎,示意其他人退下。

  「我應該如何稱呼您呢,葉先生。」

  他打量著葉清玄,面無表情:「安格魯的持劍者?尊貴的天人之血?震旦的侯爵大人?或者是……大審判官閣下?」

  葉清玄一愣,摸了摸衣領內側的聖帶,忍不住笑了:「看來你們的消息滿靈通的嘛?」

  「聖城不就是那樣子嗎?」卡羅爾淡淡地說道:「看起來威嚴萬丈,其實是一堵到處漏風的牆。更何像我們這群驚弓之鳥,總要消息靈通一些。

  迷霧雖然阻攔了以太通訊,但單方面的接收還是沒問題的。」

  這是個好消息。

  安格魯應該已經收到了自己歸來的消息,阿瓦隆那裡的情況應該不會太糟。

  雖然等待難熬、希望難找,但總比在一無所知的等死要好。

  「相比您在來的路上,也看到外面那些礙事的東西了吧?」

  卡羅爾問道,「根據觀察者的回報,您可帶了相當了不得的禮物來啊。如果在早些年的話,光是憑著這一件戰績,就足以讓您威名遠颺了。」

  「你們喜歡就好。」

  葉清玄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喝了一口味道糟糕的苦茶,果斷放下茶杯:「物以稀為貴,物質界的怪物不多的時候,它還拿得出手。

  可現在百目者已經將整個深淵的怪物都丟到物質界來啦。現在所有天災都進入了甦醒期,到處都是這個鬼樣子,你們這裡也不算好過吧?」

  卡羅爾知道葉清玄想問什麼,回答的直截了當:「那些水裡的妖魔都是跟著洋流來的,奧爾德尼正好處在『伊格尼』的支流上,這兩天的日子並不算好過。阿瓦隆那裡也未必輕鬆。」

  聽到他的話,葉清玄的眉頭忍不住皺起,心裡悄悄地罵了句髒話。

  就像是雲樓城在東西方貿易航路中佔有不可動搖的地位一樣,阿瓦隆的重要性還猶有過之。

  它是整個西方的海上樞紐,所有的航線都繞不開安格魯的國土,光是憑著這個抽稅,就足足佔有了安格魯每年國庫的四分之一。

  這和洋流分部不無關係……

  葉清玄以往並沒有關注過這方面的東西,但他還記得,自己所閱讀過的經濟專著中所記載的數據。在西方世界,幾乎大半海流都會穿過安格魯的國土。而在其中,最核心的阿瓦隆則是重中之重。

  全世界所有水利學者撓破頭都想要搞懂的『阿瓦隆現象』,幾乎所有海流的運動最後都會交匯在安格魯周邊,形成一個抽象的環形,將阿瓦隆包裹在內。

  也就是說,倘若那群妖魔是循著海流而來的話,那麼現在阿瓦隆……

  葉清玄嘆了口氣,不再去想。

  「根據我們的探查,妖魔並非是循著海流而來。」

  卡羅爾主教似乎明白葉清玄心裡在想什麼,前半句話令葉清玄鬆了口氣,可後半句話卻令他的心再度提起:

  「——它們是從海中孕育而生。」

  葉清玄沉默許久,問:「因為『利維坦』?」

  「沒錯。」

  卡羅爾頷首,將旁邊兩本古老異常的書卷遞給他:「這是信理部殘留的記錄,上一次利維坦甦醒的時候,也是這樣。利維坦的歌聲吸引了黑暗地母到來,令七海之水化作了妖魔的溫床,海洋誕下諸多孽子。

  此刻我們所在的無光之海,恐怕已經被黑暗地母灑遍了妖魔的種子。現在我們要面對的,只不過是其中微不足道的先遣軍而已,等到利維坦正式甦醒,便是海中孽子們的時代了。」

  「那麼,信理部準備何去何從?」

  葉清玄問得直截了當,指了指領口的聖帶:「如果不願捨棄自身職責的話,那麼盡可歸於我的麾下,重新登台。

  如果決心捨棄這個世界的話,那麼便早日離開這個地方吧。對於信理部來說,在海中孽子們登場之前,找到一條離開的路並不算難。」

  卡羅爾沉默。

  「有那麼一瞬間,我想要殺了你的。」他說:「為米歇爾復仇。」

  「合情合理,可以理解。」

  葉清玄點頭。

  「曾經的教團在羞辱了我們這麼多年之後,又將和我們有如此深厚仇恨的人封為大審判官,究竟想要我們怎麼樣呢?」

  卡羅爾看著他,眼神肅冷:「期望我們卑微地跪下來,迎接以神的名義所賜下的羞辱嗎?」

  「你們怎麼想,是你們的事情。」

  葉清玄依靠在椅子上,看著他,聲音淡然:「說實話,你受得刺激還不夠多,你看,我就習慣了。

  這是現實,學會接受它吧,哪怕它是羞辱。

  然後,換個能管事兒的人來跟我講話。」

  卡羅爾愣了一下,皺起眉頭:「我就是這裡的首領。」

  「不,你不是。」

  葉清玄搖頭:「說實話,這麼多年裡經歷了這麼多折騰,你問我凡人有多少種模樣我或許不知道,但能管事兒的人會長什麼樣,我一清二楚。

  管事兒的人分為很多種,但你哪種都不是。

  你是一個被推出來的擋箭牌,在你背後的人不願意出現之前,你甚至連否決這一點都做不到,我說得對嗎?」

  「……」

  卡羅爾沉默,閉上眼睛,許久輕聲嘆息:「他們見到你之後,或許會有和我不同的想法,但如果我在這裡殺了你,那事態便不會有第二種可能。」

  「就憑這裡的六個人?」

  葉清玄笑了,搖了搖頭,「不夠,卡羅爾主教,你應該知道我這一條聖帶是用什麼換來的。如果想要殺我,再加點砝碼吧。

  如果辦不到,就替我換點好茶葉來,然後去向那些藏在暗處的老人們通稟一聲。告訴他們,我在這裡。」

  死寂的沉默中,遠處隱隱有刀鋒摩擦的聲音。

  壁爐的火光在卡羅爾的臉上拉出了跳躍的影子,臉色陰晴不定。他的眼瞳低垂,似是考量。許久,輕聲嘆息。

  「就這樣吧。」

  他拉開了壁爐旁邊的樞紐,在大廳的中央,通往地下的通道打開,陰冷的風從黑暗中吹來。

  「隨我來。」

  他回頭看了葉清玄一眼,說:「我帶你去見還有資格引導信理部的那個人。」

  -

  -

  地下的通道並不長,但短短的一個月時間,葉清玄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構建起了這麼龐大的工事。

  而且,如此有先見之明地建造起了一座戰爭堡壘……

  「它的設計圖來自於曾經的白石要塞。」

  卡羅爾走在前面,低聲說:「那裡黑暗世界的最東方,曾經的我們到了那裡去,一度開拓出新的世界……」

  白石要塞。

  葉清玄聽聞過這個名字。

  在黃金時代的最巔峰,人類開拓的領土一度達到阿斯加德最東方,繞過了諸多山脈和裂層之後,從大陸的另一頭與震旦接壤。

  白石堡壘便是那個時代赫赫有名的聖地,從血和犧牲中建立起的要塞,宗教裁判所所創造出的奇蹟。

  高地之戰中,面對女巫和獸潮的襲擊,宗教裁判所的女巫之錘騎士團三個日夜不斷反攻,帶著一磚一瓦,用自己和敵人的血調和石灰,用人類和妖魔的屍骨夯下地基,在那一片絕域中修建起了堡壘的雛形……

  那是宗教審判所最榮耀的時代。

  可惜後來在天災復甦之後,六道防線接連被摧垮,那一座要塞,也在大撤退的時候被摧毀了……

  「那是我們的榮光之土,宗教裁判所的精神所在。」卡羅爾說:「我們已經離開了聖城,失去了榮耀。但至少還沒有辦法忘記它。

  葉先生,這是我們的故土所在,如果你真想要去做一個合格的大審判官,就請記住它,不要忘記。」

  「我會的。」

  葉清玄撫摸著牆壁,輕聲嘆息。

  「我們到了。」

  卡羅爾停在門前,神情複雜,看著葉清玄猶豫許久,忍不住輕聲嘆息:「葉先生,在你見他們之前,請聽我再囉嗦幾句。

  他們已經很老了,或許性情會有些古怪,有的不是很受歡迎。如果有冒犯的話,請你多加忍耐。

  這些老人已經是我們最後的瑰寶了。」

  葉清玄一愣,頷首:

  「請放心。」

  「那麼,接下來我就等在外面。」

  卡羅爾拉開了門,眼眸低垂:

  「祝您能夠得償所願吧。」

  門在葉清玄身後關閉了。

  「搞什麼啊,神神秘秘的。」

  葉清玄嘆了口氣,抬頭看向前方,然後險些被撲面而來的煙霧熏了個踉蹌。

  「阿瓦隆已經全面淪陷啦!!」

  有人嘶啞地咆哮,那聲音痛徹心扉,令葉清玄愣在當場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4 14:5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44
第五百五十四章餘孽

  一片嘈雜的聲音。

  巨大的地下室,擺著一張巨大的會議桌。牆壁上釘著密密麻麻的戰爭地圖,地圖上已經插滿了各種標記。

  遍地都是各種資料和卷宗,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

  整個會議室裡一片忙碌,充滿焦躁的氣息。

  菸草燃燒的煙霧,瀰漫在空氣中,帶著口水和汗的刺鼻味道。燥熱的暖風從恆溫矩陣中吹出來,混合在一起,幾乎令人窒息。

  「我們的防線崩潰了!」

  會議桌旁邊,輪椅上那個頭髮掉光的老人捧著報告,雙手顫抖:「由於西部艦隊的指揮官作戰失誤,防線全面淪陷!阿瓦隆失守了!」

  說到最後,他幾乎失聲,悲痛地錘著胸口,猛然噴出一口鮮血,倒在輪椅上。

  「諾林將軍!諾林將軍!」

  身旁的人一陣混亂,大喊:「醫護兵!醫護兵!」

  兩個瘸腿的老人跑上前來,將他推走了。

  一片混亂中,最裡面的老人憤怒地將桌子上的卷宗掃翻,怒吼:「懦夫!懦夫!西部艦隊的指揮官在哪裡!上火刑架!燒死他!」

  「燒死他!」其他人讚同地揮手。

  「不!你們不能這樣!」

  指揮官高聲辯解:「我只有自己的戰略考量!安格魯目前的領土縱深和糧食儲備根本無法正面和天災抗衡……你們不能這樣!我要見大審判官!我要見大審判官!」

  「懦夫,受死!」

  身旁那個還帶著養氣面罩的老人一怒起身,拔出牆上的裝飾劍,捅進了指揮官的肚子裡。沒有血流出來,衣服的破口下面露出機械內臟的線纜,劍刃穿過了內臟之間的空隙,不痛不癢。

  可那指揮官卻誇張地捧著肚子,尖叫一聲,倒地不起。

  「來人,把他拖下去!」

  一個脖子上插著金屬管的老人戴著最高指揮官的帽子,揮手說道:「為今之際,只有看南方軍團的了,拿阿斯加德地圖來!」

  「報告長官,沒有阿斯加德地圖了,您拿一份高加索的湊合用吧。」

  「混賬,這倆能一樣麼!」

  最高指揮官怒吼:「你這是瀆職!瀆職!憲兵!憲兵!那個白頭髮的小孩兒,說你呢,你過來!對,你就是憲兵了,給我將這個傢伙拖下去!燒死!」

  葉清玄一愣,在老頭兒的催促下走上前去,不知道幹什麼好,那個被當做瀆職的老頭兒朝他擠眉弄眼,比劃了半天,葉清玄尷尬地將他推到旁邊。兩邊嗑瓜子兒的老人將一塊紅布蓋了過來,權做火刑了。

  紅布下面,那老頭兒還特別配合的發出被燒死的慘叫。

  這他媽是什麼鬼?

  此刻的葉清玄一臉懵逼,而『指揮部』裡依舊熱火朝天的在進行著指揮。不斷地有人從旁邊的房間裡捧出一封封急報。指揮部裡也不斷地有命令發出,調動各地的軍隊進行防守和反擊。

  只不過命令書都被丟進最角落的垃圾桶裡,跟菸灰和吃剩的魚骨頭待在一塊,再無人問津。

  很快,隨著指揮部的命令,糜爛的局勢便略有好轉,但緊接著,十分鐘後開始急轉直下,繼安格魯之後、西方荒漠、北方冰原接連失守,阿斯加德全國死戰,淪陷,勃艮第分裂,高加索隨著聖徒的戰略樂章而被點燃成為火焰的地獄,再無任何活人存留。

  到最後,只剩下了聖城孤獨地對抗著黑暗世界。

  一片窒息的寂靜裡,最高指揮官摘下了帽子,聲音嘶啞:「同志們,我們已經到了最危急的關頭!我們必須堅守聖城!我們絕不能輸!第一萬零七次東征絕不會因此而結束!!!」

  最後一句話他喊得聲嘶力竭,其他所有老頭兒們都跟著狂熱地呼喊。可是就在一片熱鬧中,卻有不和諧的聲音響起。

  「等等!」

  剛剛被友軍『捅死』的老頭兒爬起來,手裡揮著一本厚比字典的大書:「主持者算錯了!我的旗艦上明明有六架結界協律儀,全功率充能,怎麼可能妖魔一個衝鋒,我就全軍覆沒了?」

  負責計算的老頭兒翻了個白眼:「一百點的骰子,『天氣』你骰了9點,大失敗!暴風雨天氣,妖魔有加成。況且你的船隊補給不夠,樂師戰損了一半,協律儀自毀了!」

  「我明明有地形優勢!」

  「地形優勢被抵消了!」

  「放屁!規則書上可不是這麼寫的!你個混賬,算錯了!而且我還買了兩架飛空艇呢!被你吃啦!快把我的艦隊還給我!」

  被他捅出自己的紕漏,老頭兒臉上掛不住了:「海戰那一章規則是我寫的!我改了!你有意見!」

  「老子一劍捅死你這個異端!」

  「來啊!來啊!不來你是我兒子!」

  兩個越說越激動,明明都是渾身插著維生管和機械內臟的風燭殘年,可動起手來卻毫不含糊,瞬間打了起來。旁邊的人想要把他們拉開,可是被判定覆滅的『死者』們在旁邊又煽風點火揪錯處踩痛腳,沒過幾分鐘一群人就扭打成一團。

  看起來第一萬零七次東征就要這麼停止了……

  葉清玄蹲在旁邊,喊了幾聲,發現沒人理自己,只得嘆息一聲,準備等他們打完再說。可是一個瓜子殼卻丟到了他的腦袋上。

  他回頭看過去,只看到房間角落裡,一道被拉起來的簾子後,有個老頭兒探出半個頭,朝著他招了招手。

  「嘿,年輕人,就是你……過來。」

  葉清玄無奈低頭,不知道他究竟是準備讓自己再把什麼異端給拖出去,可鑽進簾子後面之後,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隔著一道簾子,氣氛已經變得完全不同。

  觸目所及,除了堆積成山無人整理的卷宗之外,便是金屬和塑膠線纜,以及堆積起來佔據了一整堵牆的機器。

  那些東西葉清玄都從醫院裡看到過。

  人工氧氣合成儀、心率監測器、血液透析泵……

  密密麻麻的線纜從天花板、地上或者牆上的器械中延伸出來,接入了那個坐在沉重鐵椅的老人身上,維持著他的生命。

  葉清玄剛剛所看到的那半張面孔,或許就是他僅存的血肉了。

  不禁是半個顴骨已經被金屬替代,身體其他的部分也幾乎無法獨存了。那個消瘦的老人幾乎整個人嵌在鐵椅中,被密密麻麻的機械包裹住了。

  血液由人工心臟推動、呼吸由鋼鐵肺腑維持,脊柱注入人工溶液,就連半邊頭蓋骨都是透明的,透過透明的頭骨,看得到枯萎的大腦上插著銀色的電極……

  他坐在椅子上,除了略微的前後移動之外,甚至無法扭頭,正對著牆壁。牆壁上開鑿著一扇狹長的窗戶,漆黑的海洋上燃燒著火焰,單調又枯燥。

  簡直像是酷刑一般的折磨。

  「被嚇到了?」

  老者示意葉清玄坐下來,呵呵一笑,可笑聲由金屬聲帶發出的時候便帶著一絲古怪的沙啞和尖銳:

  「閣下遠道而來,無法出門相迎。禮數不周,還望包含。」

  「無妨,我還年輕,如果能夠見到主事人的話,多跑跑也無所謂。」

  葉清玄端詳著他的面孔,看著他殘存的面孔上那密密麻麻的皺紋和老年斑,卻判斷不出他究竟多老了……

  「我知道葉先生你想要說什麼。」

  老人輕聲嘆息,唯一靈便的左手食指敲打著扶手:「葉先生你想見我們,但我們卻未必是你想像的那樣——這裡沒有什麼主事人,有的只不過是一群被時代拋棄的殘兵敗將們而已。

  信理部早已經垮了,我們躲在這個被遺忘的角落裡舔傷口,甚至連領袖到已經死在聖輪法院裡。

  你希望在這裡找到殿堂,可這裡只有一堆廢墟而已,毫無價值,不是麼,葉先生?」

  葉清玄沉默片刻,解下了象徵身份的聖帶,丟在一旁,只是看著他的眼睛:「我有需要借助你們的地方。」

  「我知道。」

  老人看著葉清玄身旁的聖帶,眼神就變得感慨起來,手指動了動,指了一下:「我可以看看它嗎?」

  葉清玄將聖帶放入他的手中,他便握緊了,手指撫摸著上面的花紋,殘餘的面孔上就露出緬懷地笑容:

  「大審判官的聖帶……真好啊,一別百年,我又看到它了。」

  葉清玄靜靜地坐在旁邊,看著和他一樣的風景,並沒有打擾,任由他緬懷過去的時光。

  過了許久,老人收回了視線。

  「謝謝你,葉先生,你可以叫我『史東』。」

  老人自我介紹:「我和你剛剛看到的那群老鬼一樣,姑且都算是……宗教裁判所最後的餘孽吧。」

  葉清玄愣住了。

  最後的餘孽,不是信理部,而是宗教裁判所……

  九十多年前宗教裁判所就被解散了!

  這群傢伙究竟活了多少年……

  而且信理部的人離開聖城的時候幾乎算是淨身出戶,根本沒有帶走什麼財產的餘地。跟根據葉清玄所見,這些老人的機械內臟、人工血液,維生設施,光是每天就是一個令人咋舌的數字。

  能夠令他們硬是傾家蕩產、砸鍋賣鐵,不惜一切代價地建造起這些設施、進行維護和奉養的人,究竟又是什麼身份?

  「葉先生不必在意。」

  史東發出古怪的抽氣聲,像是在笑:「如果我們還有什麼優點的話,也只剩下活得長而已了。以前審判所還在的時候,我們有的人是苦行僧,有的人是審判官,有的人是淨化樂師,有的人是女巫之錘的騎士……現在,我們都只是一群離了氧氣管活不過五分鐘的老廢物而已。」

  葉清玄笑了笑,並沒有當真。

  誰當真誰傻逼。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4 14:5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44
第五百五十五章資格與條件

  一群活的宗教審判所的審判者。

  簡直是無價之寶!

  當年黃金時代的初期,傾儘教團、聖城、諸國乃至人類世界的力量,為了向黑暗世界開拓而締造出的奇蹟。

  每一個人都堪稱人類世界的精英和天才,為了造就他們所耗費的資金和材料,遠超過與他們等重的青金。

  將光明撒向黑暗的世界,將荒原開拓為沃土,將人類的文明照向黑暗的最深處……

  在天災席捲的『大撤退』到來之前,他們一直都是神話。

  葉清玄從未曾想過,信理部竟然還保存著他們的存在!

  哪怕已經不再是最強的初代那一群人,但縱使是被解散之前的末代,縱使一無所有、垂垂老矣,奄奄一息……他們的身上也定然還存留著曾經的力量!

  那並非是能夠以一當千的無力,足以毀滅山河的樂章,而是某種更加本質的東西,某種唯有宗教裁判所才能夠存留,能夠源源不斷地締造出新的審判者的傳承。

  「史東長老,你應當清楚,我是為光復宗教裁判所而來。」

  葉清玄看著他,聲音肅然:「我以持劍者的名義向你保證,倘若你們幫助我拯救安格魯,那麼我將代表安格魯,給你們全部的支持,供應一切你們所需的物力和人才。

  不論諸國和聖城的態度如何,我將重新建立宗教裁判所,這一次我帶來的四百名風琴手,足夠重新建立起新的『女巫之錘』,新的審判騎士……

  我可以保證,你們將在安格魯的領土中建立屬於自己的武力集團,除我之外,不受任何人節制,哪怕是安格魯的皇帝。

  就像是『鏈鋸修士會』那樣,只要你們追隨我,他們在迦南地獲得的地位和待遇,我都可以給你們。」

  沉默。

  沉默中,只有垂簾之外那群老人扭打的喧囂。

  史東低垂著眼眸,似是考量,可看上去又像是發呆,只是看著眼前的空氣,哪怕那裡空空蕩蕩。

  許久,他發出聲音:

  「我知道了。」

  但並沒有再說其他。

  葉清玄皺眉。

  「史東長老,我覺得我能給的保證已經盡了一切的誠意和我能給的東西,我不喜歡故作高深的談判和雞毛蒜皮的爭論。如果你期望的是一個更高的價碼,請恕我無能為力。」

  史東嘆息。

  他抬起手指,撓了撓愁苦的面容,用金屬聲帶發出聲音:「葉先生,你知道我原來在宗教裁判所的職位是什麼嗎?」

  葉清玄沉默等待回答。

  「會計。」

  史東笑了,「我是一個會計。」

  葉清玄愣住了。

  「抱歉,葉先生,我不是什麼淨化騎士或者審判官,甚至算不上僧侶和教士。」史東輕笑著,像是早就期待著葉清玄那備受打擊的神情:

  「早在前年的時候,最後一個大騎士已經死啦。活下來的,就只有我這個會計而已。」

  「你需要一個會計嗎?葉先生,一個為你盤賬、放貸、避稅的會計?」他說,「我保證,我是最好的那個。

  我甚至曾經以聖城的名義,將戰爭貸款和債券放給列國的皇帝,從他們的手中毫不留情地每年帶走巨量的利息,令那些國家全部變成宗教裁判所、變成女巫之錘和聖殿騎士團的印鈔機……

  可你需要的是這樣的人嗎?」

  葉清玄沉默。

  「我很抱歉,葉先生。屬於我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請不要再強人所難啦。」

  「你難道沒有想過重新建立宗教裁判所嗎?史東長老。」

  葉清玄看著他,一字一頓地問:「從來沒有嗎?」

  史東自嘲地笑了。

  「我已經很老很老了,葉先生。」

  史東輕聲說,「我已經二百三十歲了,很少有人能夠像我一樣活得這麼長。為了活下去,我放棄了很多東西。」

  他伸手,挑開簾子,給葉清玄看簾子外面的喧囂場景,指著那些比自己略顯年輕的老頭兒:「你看他們,還在做著不切實際的夢啊。

  而我,已經活到只想死了。」

  他的話中帶著發自內心的疲憊,不加掩飾,向面前的年輕人展露出自己的醜惡面貌:「剛剛你說得這些都很好,都不錯,都是非常珍貴的機會,但對我來說……一錢不值。」

  一錢不值。

  葉清玄閉上眼睛。

  漫長的死寂中,只有簾外的喧囂,還有葉清玄的低沉呼吸。

  許久,他重新抬起眼睛,看著史東,一字一頓地問:

  「你覺得我沒有成為大審判官的資格。你跟我說這些話,要我放棄自己的想法。你寧願將審判所埋進墳墓裡,也不願意交付在我的手中。

  因為在你看來,我根本沒有資格繼承屬於你們的財產,對不對?」

  迎著那年輕人的銳利眼神,史東笑了。

  他點頭。

  毫無掩飾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你說得對。」

  「你覺得誰比我更有資格?」

  史東搖頭。

  「並不是因為如此,葉先生,並非如此。」

  他的聲音沙啞:「如果你今天沒有帶這一條聖帶來這裡,你會在你上島的第一瞬間在歡迎的隊伍中看到我。

  接下來,我會祈求你幫助我們重建信理部,祈求安格魯的幫助和力量,不惜一切代價,哪怕下跪,哪怕將所有的人變成安格魯的僱傭兵,也要將信理部繼續傳承下去……」

  他說,「你想要我們的樂章、技術、人力,這一切我都可以給你。但你來這裡不是為了這個,對不對?」

  他抬起手掌,托著掌心中那一條聖帶:

  「你想要它,想要宗教裁判所,但這不可以。」

  史東說:

  「——絕無可能。」

  「為什麼?」葉清玄問:「因為米歇爾因我而死?」

  「當然不是。」

  史東像是聽了一個笑話:「信理部因為別人而死的人多了去了,大審判官也不是沒殺過自己人,不要說米歇爾,哪怕是你殺了我,將我的骨頭碾成灰,灑進海中做魚餌都不會有人說什麼。

  但是,葉先生你要明白——『大審判官』可不僅僅是個稱呼而已。

  它是很多人的信仰所在,你明白嗎?這是很多……已經死去的人不惜一切代價、為之犧牲和奮戰的名號。」

  葉清玄靜靜地聽完,頷首:

  「所以我不配承受?」

  史東擺了擺手,「你知曉何為天災嗎?」

  葉清玄忍不住想笑。

  這個世界在沒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何為天災了。

  可史東卻看著他:

  「我知道你的履歷和作為,在這一方面,全世界能夠於你相比的人,屈指可數,哪怕歷代大審判官中也沒有幾個。

  但是葉先生,你知道對於普通人來說,何為天災嗎?」

  葉清玄沉默。

  「龐大、恐怖、強大、不死……你知道普通人在面對天災時的感受嗎?」

  史東問:「當看到超越人類想像的存在時,那種發自心底的絕望和無力。在超出尋常的視角之後,對於人類存在意義的思考和懷疑,對渺小的自己的嘲笑和愧疚……你能夠感受到嗎?」

  「你能夠面對天災嗎?」

  史東的聲音在繼續:「不是你一個人,而是一群人,成千人,上萬人,帶著那些憧憬你的人,那些信任你的人,那些毫不猶豫將自己的性命託付在你手中的人……」

  「你能夠引領這樣的人嗎?給他們勇氣,讓他們去和無盡的妖魔、不可能戰勝的天災抗衡,去爭取那一線希望。」

  他看著葉清玄,金屬聲帶發出了鋼鐵摩擦的嘶啞聲音:「然後,你能夠為了勝利,毫不留情地下達令他們全軍覆沒的命令嗎?

  你能夠不惜一切代價,哪怕將諸國都拉入深淵,以所有人類作為賭注,去進行一場和這個世界的豪賭嗎?」

  他問,「你能嗎?」

  葉清玄沉默。

  「這是一場戰爭,葉先生,一場人類和非人類之間的戰爭,一場從黑暗時代便開始,持續到現在,並且將延續至未來的戰爭。」

  「——吹響它的號角。

  這,才是大審判官和裁判所的真髓所在。」

  許久沉默中,葉清玄笑了,似是自嘲:

  「你們想要的是這樣的領袖?你們想要的……是這個?」

  「葉先生,我已經說過:我老了,老到只想等死了。」

  史東疲倦地閉上眼睛,「我只求將來自己有一塊葬身之所,能夠在一場稱得上榮耀的戰爭中死在敵人的手中,將遺骨遺留在戰場上。

  你能幫我找到那一片戰場嗎?

  那一片值得我們灑下鮮血、飽受痛苦、付出生命,燃燒靈魂也要踏上的戰場,你找得到嗎?」

  漫長的沉默裡,葉清玄忽然笑起來了。

  笑得輕鬆又愉快。

  「那麼,我換個條件吧。」

  他看著面前的老人,淡然說道:

  「——死在東征的路上,對你們來說,夠嗎?」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靜突如其來。

  瞬息間,彷彿連呼吸的聲音都消失了。

  就連那群沉醉在戰旗推演和美夢中的老人都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僵硬地回過頭來,凝視著葉清玄。

  蒼老渾濁的眼瞳中,所亮起的是赤紅的光。

  像是餘燼中不曾熄滅的火焰。

  狂熱又危險。

  要將這個將他們必勝不曾忘卻的美夢當做戲言的傢伙燃燒成灰燼!

  又像是充滿渴望,渴望著那遙遠到幾乎不存在的可能。

  「東征?」

  史東也不再假寐了,他睜開了眼睛,老人的慵懶和禮貌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如鐵一般的猙獰。

  他看著葉清玄:「你說東征?」

  「沒錯,第十次東征。」

  葉清玄說:「真正的東征,真正地開拓,一直打到阿斯加德的最東邊去,重建白石要塞,將黑暗世界貫穿。」

  「你做得到?」

  史東的身體前傾,拖曳著那沉重的束縛,審視葉清玄,像是按著劍,眼神就變得冰冷:

  「你做得到嗎?葉清玄!」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4 14:5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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