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寂靜王冠 作者︰風月 (已完成)

 
jecbjecb 2016-12-31 01:47:1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13 760125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49
第五百七十六章這位朋友,請等一……

  高加索,伯利亞荒原,遠方頹敗的城市閃爍著黯淡的火光。

  荒原上惡臭還未曾消散。

  被點燃的廢墟依舊散發著刺鼻的煙霧,熄滅的餘燼散發著暗紅色的火光,在寒風中明滅,宛如垂死的喘息。

  紛紛揚揚的雪粉在寒風中落下,鋪滿大地,撒入堡壘,伴隨著無孔不入的寒風一同落降臨在世間。

  躺在氈布上的傷兵們發出艱難的聲音,竭力喘息,吐出白氣,像是魂靈在漸漸逼近的死亡中散逸開來。

  這一場和天災進行的戰爭已經將要結束了。

  鷹翼母的陰影自高加索的國土上長驅直入,筆直地穿過了伯利亞荒原,即將駕臨這個國家最後的防線。

  貪婪吞噬了數百萬的生命之中,無數的鷹身妖魔從血和腐肉中孵化,環繞在至高的天空之主、偉大的鷹翼母的麾下,已經將大半個王國都吞入了腹中。

  這個國家就像是在天災喙下艱難掙扎的獵物,被一點一點的開膛破腹,吞食內臟,暢快饕餮,在失去最後的生命之前,垂死掙扎。

  在泥水凍結的壕溝中,縈繞著破靴子和爛腳的惡臭,幾十名頭髮蓬亂的士兵亂躺在地上,睡得死沉,發出此起彼伏的鼾聲,宛如雷鳴。

  在紛紛揚揚的雪中,一個還算避風溫暖的角落裡,有人輾轉反側,到最後,自暴自棄,放棄了睡眠,扯開蓋在臉上的半截破門簾,露出沾滿灰燼和污漬的面孔,還有乾裂的嘴唇。

  他爬起來,扒著壕溝,將腦袋伸入呼嘯的寒風中去,大口呼吸著救命的新鮮空氣,喘息。

  「真要命啊,這個國家光是腳臭就已經可以當做武器了吧?」

  夏爾趴在邊緣乾嘔了半天,什麼都沒吐出來,在只有鼾聲的寂靜裡,他茫然地看著四周的荒野和背後的城市。

  許久,抬起腳踢了踢身旁那個睡得死沉的傢伙。

  「我聽到有一群姑娘在唱歌……」

  「別鬧。」狼笛在地上翻了個身,嘟噥著:「深更半夜的,哪裡有人唱歌啊。」

  「真的。」夏爾低聲喊:「我聞到酒的味道了,皇家騎士……」

  「你想多了。」

  狼笛被鬧得睡不著覺,隨手拽過一個裝滿液體的破桶,遞給他:「來,喝口陳年煤油墊一墊。」

  「……」

  夏爾無語,蹲回了壕溝裡,兩人無言的對視著,許久……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哆嗦。

  「冷啊!」

  「真他媽冷啊!」

  夏爾裹緊了身上的破攤子,欲哭無淚:「為什麼連暖氣都沒有啊?本地的幫會實在太沒有禮貌了!」

  「沒辦法,窮啊。」

  狼笛搖頭,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瓶子,抿了一口,「有毯子給你蓋已經是這幫高加索老爺們對你拳拳送死之意的感謝和敬意啦。

  你竟然還不知足,想要暖氣姑娘和酒,你還是人嗎?」

  「……」

  夏爾直勾勾地看著他手裡的瓶子,「你喝的那個是什麼?」

  他已經餓了一個晚上了,冷得想要到地獄裡烤火,看到狼笛手裡還有吃的東西,就忍不住想要撲上去。

  「這個?你想來點?」

  狼笛挑眉,將瓶子湊到夏爾鼻子前面,夏爾險些被那刺鼻的味道熏了一個跟頭。

  「要不要嘗嘗?治神經紊亂,精神分裂的特效藥,超有用。自從開始喝它之後,我現在已經看不到我那不存在的二表哥了。」

  「你還沒好?」

  「哪有那麼容易。」

  狼笛搖頭,在他身後,半身殘缺的狼首神靈的虛影一閃而逝,看起來依舊慘烈。

  「瓦格納那個老傢伙真是厲害啊。雖然同屬神性幻獸,阿努比斯的完成度和世代傳承的女武神相比差太遠了,只是擦到了一點……就變成這副鬼樣。

  想要好,起碼還要半年呢。」

  看到他的樣子,夏爾忍不住搖頭。

  睡不著覺,看著黑漆漆的天空,神情就變得憂愁起來。

  「不知道小葉子和白汐現在怎麼樣。不論怎麼想都還是有些擔心啊」

  「放心。」狼笛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根據我的瞭解,葉清玄現在好的不得了,估計正憋足了勁兒想要揍你呢。」

  夏爾攤手,「那就沒辦法啦。畢竟也是我先跑了嘛……」

  「別難過了,再怎麼樣你也比我好得多。」狼笛聳肩,「世上還有一位可怕的老爺爺準備清理門戶吶。」

  「你是說巴……」

  話音未落,狼笛臉色驟變,伸手,摀住他的嘴,抬起一根手指在嘴邊,示意他噤聲。

  「噓。」

  轟!

  突如其來的轟鳴從天空中炸響,狂亂的電光醞釀,迸發,劈向人間,帶來了瞬間的熾熱光明。

  那電光照亮了狼笛周身的無形之狼,群狼的眼眸碧綠,沉默地凝視著天穹。

  可那雷電只是閃過了瞬間便回歸了寂靜,許久,沒有了聲音。

  狼笛鬆了口氣,放開手,對夏爾搖頭:

  「千萬不要提那個名字,尤其是我在的時候……」

  夏爾沒有說話,只是直勾勾地看著他,眼神古怪。

  「怎麼啦?」

  狼笛無奈一笑:「被嚇到了?」

  「很暖和吧?」

  夏爾忽然問,令他愣住了。

  夏爾指著他,義憤填膺:「別狡辯,我剛剛看到了,那麼多毛,一定很暖和吧!我說你怎麼就一點都不打哆嗦!

  太過分了,你那麼多狼,自己又用不完,好歹分給我一隻啊!」

  「……」

  兩分鐘後。

  被狼群包裹在其中的夏爾發出暢快地呻吟,抱著一隻在皮毛上狂蹭。

  「養好狀態吧。」

  狼笛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明天有你辛苦的呢。」

  夏爾沉默許久,撓著頭,「話說,你們明天不會真的要我去對付天災吧?」

  「不是說過很多次了嗎?」

  「……我以為你們在開玩笑啊!」

  夏爾蒙逼,「天災就算了,而且還是鷹翼母,傳說中的天空之王,四百年前就已經成名,迄今為止從未被擊敗過的老牌天災。

  你們確定我打得過?我死了是小,壞了革命大計可怎麼辦啊!」

  「……」

  狼笛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上了戰場,我不會保護你的。」

  「謝謝……嗯?等等!」

  「我已經受傷啦,大哥。」

  狼笛攤手,「我光是護著你從聖城裡逃出來就已經用盡全力啦,你總不能讓再為了保護你去和天災剛正面吧?況且……」

  他停頓了,面色複雜。

  「況且什麼?」夏爾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預感。

  「況且,不是明天……」

  狼笛抬起手指,指了指漆黑的天空:

  「——它已經來了。」

  轟!

  下一瞬間,漆黑的天空破裂。

  颶風宛如洪流,從天空中席捲而下,裹挾著無數漆黑的鷹羽。在烈風咆哮中,尖銳的警報聲從整個防線上響起,無數鷹身妖魔此起彼伏,發出令人顫慄的嘶鳴。

  在裂開的雲層中,無數雷霆電光瘋狂地跳躍著,照亮了一雙龐大的漆黑羽翼。

  天災●鷹翼母。

  真正的天空之王,降臨!

  「吶,靠你了!」

  狼笛拍著他的肩膀,比劃了一個大拇指:「上吧!」

  「不會吧,大哥!」

  夏爾仰望天空,臉色慘白,「我靠什麼打?用牙去咬死它嗎?」

  狼笛一拍腦袋,終於想起了什麼。

  「啊,臨行之前,蓋烏斯先生讓我把這個給你,差點忘了。」

  他神秘兮兮地將一個東西塞進夏爾的手中,神情嚴肅:「拿好,這可是秘密武器。」

  夏爾頓時一喜,展開手掌,低頭一看,然後一口老血噴在狼笛臉上。

  「你特麼在逗我!」他憤怒地揮舞著手裡的東西,「好歹給我個神器啊!給個這玩意算什麼?」

  在夏爾的手中,赫然是一枚樣式精致的三角鐵……

  甚至連敲棒都沒有配!

  「別害怕,我查過的,你不是聖城認證的三角鐵十級嗎?」

  狼笛信心滿滿地留下了一個笑容:「那這裡就拜託你啦,再見!」

  話音未落,他的身體被阿努比斯包裹,轉瞬間消失不見。

  只留下夏爾一個人在空空蕩蕩的壕溝裡,手持著一枚三角鐵,茫然地仰望著黑暗的天空。

  不行了,這仗沒法打了!

  拿著三角鐵去砸死天災的想法還沒有萌生就被他掐滅掉了。

  當機立斷,夏爾壓低了身體,拔足飛奔,拍屁股走人。

  他跑了!

  必須跑啊,不跑不行啊!

  光是剛剛幾秒鐘,鷹翼母的爪子已經捏死了兩個大師了!再不跑的話,甚至不用它老人家動手,光是麾下的子孫就能把夏爾給分屍了。

  趁著有人吸引注意力,先跑再說……

  可是很快,夏爾就察覺到了不對。

  在他的懷中,那個三角鐵,驟然之間變得滾燙起來,像是被燒紅了一樣,死死地黏著他的手,帶來劇痛,甩都甩不下來。

  光是劇痛就算了,可緊接著,那個三角鐵便發出了恐怖的以太波動,自行汲取九層以太之海中的力量,散發出凌駕於大師之上的恐怖聲威。

  就像是在向著四面八方宣告……

  我在這裡!

  按照道理來說,這時候夏爾應該感覺到天降神力,自己如有神助,龐大的力量快要撐爆自己的身體之類的,但偏偏毛線都沒感應到。

  也就是說,手裡這個玩意,是個純粹的樣子貨!

  唯一的作用,就是用來吸引天災的注意力……

  感覺到四面八方投來的冰冷惡意,夏爾停下腳步,欲哭無淚。

  「你們聽我解釋,這個說來話長,我其實是打醬油的,不管我鳥事,額,我不是看不起鳥,我的意思是……」

  天空中,那龐大陰影似是察覺到了什麼,投下了陰沉的視線。在那無數鷹身妖魔的羽翼之後,隱約有一個蒼老的身影浮現。

  那是半鷹半人的蒼老婦人,雙瞳中滿盈著非人的猙獰,向著夏爾伸出手指。

  夏爾面色大變,抬手求饒:

  「這位朋友,請等一……」

  轟!

  他被呼嘯而來的洪流所吞沒。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5 21:2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49
第五百七十七章為了新世界(上)

  水晶吊燈散發出綺麗柔和的光芒。

  壁爐中燃燒著溫暖的火,馥鬱的熏香縈繞在地下室裡。

  在動情的歌唱中,少女們身披薄紗,在輕柔的旋律中舞動,腳趾深深地陷入了羊絨地毯中,被那柔軟的地毯包裹。

  嫵媚的女孩兒們扭動著身體,散發著充滿情欲的誘惑氣息。

  尖銳地大笑聲從其中響起。

  那個只穿著一條短褲的中年男人豪飲著高加索最後的美酒,挺著自己的臃腫肚腩,跳進女孩兒們的舞蹈中,隨著旋律蠕動著身體。

  「高加索聯邦,在這世上最牛比~其他諸國,國王都是些傻逼!」

  在迷醉之中,他毫不羞愧地大聲歌唱著被自己篡改過的國歌:「哦~高加索聯邦,妓女出口世界第一,其他諸國,產的妓女都異常低級~

  哦~高加索,你的母親河是偉大的奇蹟~它寬二百米,渣滓糞便,百分之八十靠它除去……

  啊,高加索聯邦,朋友相識遍天下,唯有勃艮第不要想,他們鼻子大來好閒事,進水腦子瞎恍當……」

  在磕磕巴巴地歌唱中,他扒下短褲,抱住最近的那個嬌小女孩兒,咧嘴大笑:「請來和我們國王的偉大龍根握個手,我們發明了乞討、春藥和太妃糖……

  驟然間,旋律戛然而止。

  隨著門扉的開啟,不應屬於這裡的寒風席捲而來,令所有人都打了個哆嗦。

  與此同時出現的,還有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蒼老身影。

  蓋烏斯。

  「都出去。」他說。

  於是,樂工和舞女們都手忙腳亂地收拾起東西,排成一隊,快步離去。只剩下躺在地毯中央的男人。

  「你怎麼又來了?」

  毫不羞澀地在男人面前展露自己的生殖器,那沉醉在歌舞和酒精中的男人不耐煩地揮手:「不是說一切都放權給你做了嗎?」

  「我只是來通知你,戰爭已經開始了。」

  蓋烏斯說,「這關係著高加索的命運,於情於理,你都應該看一看。」

  「現在,高加索已經與我無關了。」

  男人繼續往嘴裡灌著烈酒,「

  蓋烏斯,我可是國王,請你對我尊重一些好嗎?當年你晉陞聖城代表的時候,我還投了贊同票,你欠我人情。

  你瞧,我已經將所有的權利都交給了你,吩咐所有的人對你的命令鼎力配合,你現在是他們的救世主了。

  你已經拿走了我所有的東西,事到臨頭,你總不能再要求我給你打工……」

  國王陛下攤手,打了個酒嗝:

  「尤其,是我正打算再爽一把的時候。」

  蓋烏斯皺眉,「你好歹是個國王。」

  「就因為是國王,才要趁著還能爽的時候,爭分奪秒的爽一爽。」國王翻了個白眼,拍打著圓滾滾地肚皮:

  「反正不論是勝是負,總要有人死掉的人負責,對不對?」

  蓋烏斯沉默片刻,頷首。

  「對。」

  「這個人除了國王之外,還有其他人更合適嗎?」

  蓋烏斯搖頭,「沒有。」

  「那臨死之前讓我爽一爽有什麼不好?」

  國王不耐煩地揮手:「現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要繼續了,請你在出去拯救世界之前,先幫把我的姑娘們叫回來。」

  蓋烏斯收回視線,看了一眼走廊中站成一排,互相擁抱,在寒風中簌簌發抖的女孩兒們,指了指房間裡面。

  女孩兒們如蒙大赦,重新回到了溫暖的地下室中,依偎在爐火旁,像是金絲雀們回到了舒適的籠中。

  於是,國王重新展露笑顏,隨手跩過一個女孩兒,壓倒在地,胡亂地摸索和親吻著,大笑。

  蓋烏斯最後看了他一眼,嫌惡的收回視線,轉身準備離去,卻聽見身後沙啞地笑聲。

  「為了你的新世界,蓋烏斯。」國王在迷醉中輕聲呢喃,「祈禱你的那張王牌能夠排上用場吧。」

  -

  -

  戰場上,洪流席捲。

  鷹流席捲過後,並沒有奇蹟發生。

  片瓦無存。

  只有一片淒厲的血色覆蓋在凍土上,將積雪融化,變成猩甜的淤泥。

  像是剛剛有那麼一瞬間恍惚了一下,睜開眼睛之後,整個世界都變了。

  夏爾茫然地看著漆黑的天空,低下頭,看到自己四分五裂的身體,鮮血從斷裂的肢體中滲出,肢體扭曲斷裂,骨骼散落在大地上。

  內臟被從腹腔中扯出,浸泡在溫熱的血中,像是一鍋變涼了的熱湯。

  可是卻感覺不到痛苦。

  因為有鮮豔的花朵從血中綻放,柔和的暖風吹拂著他,遠處有歌聲響起,如同搖籃曲一般,令人沉醉。

  溫柔的手掌在撫摸著他的臉頰,貼著野草一般的鬍鬚,輕撫著他的嘴唇。

  將他擁入懷中。

  令他幸福地微笑,流出眼淚和狼狽地鼻涕,緊貼著那溫柔,細嗅著垂落在臉頰上的紅髮。

  那紅髮真美啊。

  像是火焰的餘燼。

  「媽媽……」

  他輕聲呢喃,「好長時間不見,我又看到你啦。」

  「我一直在這裡啊。」

  有一個輕柔地聲音回答,令他倍感心安。

  「你還好嗎?」

  「不一直都是這副樣子嗎?」輕柔地聲音回答他,「孤零零的,說不上好還是壞,大概是難過的吧?你覺得呢?」

  夏爾看著她的嘴角,疑惑地問:

  「可你不是正在微笑著嗎?」

  「因為這是你想要看到的啊。」

  那個聲音回答他。

  輕盈地雙手捧起夏爾的臉頰,親吻著他的額頭,「夏爾,你看到的是幻覺啊,我已經死啦,你不是很清楚嗎?

  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沒有地獄,也沒有天堂,沒有靈魂可去的地方。」

  她緊貼著夏爾的臉頰,在他耳邊輕聲呢喃:

  「自始至終,人類也從不曾擁有過靈魂啊。」

  夏爾睜大了眼睛,可是卻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覺得茫然和不安,想要抱住她,卻感覺不到自己的雙手。

  「你也沒有嗎?」他惶恐地問。

  「是呀。」

  母親如是回答。

  「可是你……」

  他恍惚地看著他,喃喃自語,「明明在這裡啊,你明明對我說過……」

  「你難道不是對答案一清二楚嗎?」

  那個聲音殘酷地笑了,似是已經明白了他心中所想,「我不幸福啊,夏爾,從未曾幸福過。

  我從不曾獲得過幸福和解脫,這個世界也從未變好過,你也無法獲得救贖和希望。為什麼總喜歡欺騙自己呢?」

  夏爾愣住了,想要擁抱她,卻覺得自己懷中空無一物,那殘酷地幻影漸漸稀薄,正在消失不見。

  一如自己的荒謬幻想。

  於是,他終於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嗎?」

  「是啊。」

  那溫柔的雙手漸漸冰冷,消散,失去色彩和輪廓,歸於虛無之中。令他忍不住痛哭流涕,嘶啞呢喃:

  「我一直是一個人嗎?」

  無人應答。

  那溫柔的幻想已經消失不見。

  噩夢中唯一的慰藉棄他而去,只留下他一個人,還有那從血中盛開的冰冷花朵。

  「原來是這樣啊……」

  夏爾輕聲呢喃,睜開了眼睛。

  -

  那一瞬間,在血泊的泥濘中,啄食著破碎肢體的鷹身妖魔們驚起,振翅高飛,卻又凝固在半空中,動彈不得。

  靜止的世界裡,血泊中,那殘缺的眼睛緩緩睜開,展露出金色的眼瞳。

  宛如燃燒的日輪。

  無數綺麗妖豔的幻影從那瀰漫的鮮血中掠過,純白的花從猩甜的泥濘中抽枝,盛開,轉瞬之間,漫天遍野。

  白骨裸露的手臂從血泊中緩緩地抬起,殘缺地五指握著那一枚熾熱的三角鐵。

  那被啄食殆盡的血肉迅速地增殖,碎裂的骨骼重新彌合,很快,完整地手臂和手掌生長而出,而那一枚三角鐵,卻彷彿融入了骨中,消失不見。

  在血泊中,與死中重生的夏爾凝視著眼瞳,凝視著那龐大陰影之後的陰翳面孔,便像是露出微笑。

  並非處於刻意,也不是情感的表達。

  就彷彿本能如此。

  那是位居與食物鏈最頂層的怪物向下俯瞰時,自然而然的輕蔑和漠然。

  他伸手,輕點。

  彷彿敲打在三角鐵之上。

  清脆聲音迴蕩在天地之間。

  卻演化為席捲四方七天,將一切都拉入狂暴動亂的宏偉樂章。

  無數樂理從那一根手指上萌發,千絲萬縷,匯聚在一起,從音符凝聚到音程組合,再到樂理構建,樂章具現。

  直至最後,龐大的天空也被那樂章徹底覆蓋。

  彈指之間,足以令無數樂師瞠目結舌的力量匯聚而來……

  超廣域樂理架設!

  緊接著,是毀滅的序曲。

  連續不斷的轟鳴巨響中,一切空氣,一切以太,一切力量都被殘忍的抽出,化作洪流,灑向四面八方。

  可在那一片天空中,真空降臨!

  無以計數的性質干涉同時奏響,層層演化的結果,是將一切都徹底的排斥而出,恐怖的氣壓變化導致了空氣中的電荷摩擦,雷光迸發,閃電寄走,匯聚為黏稠的液體,肆意地流淌在這真空中,將一切觸手可及的東西毀滅。

  《1812大序曲》!

  那一瞬間,所有倖存者都發出歡呼和尖叫,1812大序曲!

  斷絕的聖徒傳承重新降臨在這個世界上。

  為這戰場帶來了奇蹟。

  不……神蹟!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5 21:3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49
第五百七十八章為了新世界(下)

  只是瞬間,暴雨降臨。

  那不是水滴,而是在雷光中化作焦炭的鷹身妖魔。

  在真空中,那些妖魔所有鮮血早已經從破體而出,脫水之後,乾癟收縮,在雷光中焚燒成團,頃刻間,碳質物體上覆蓋了整個戰場。

  那是無以計數的妖魔隕落。

  只是序曲,只是序章……

  鐵幕之雲潰散,龐大的陰影也在那戰場上緩緩升起的身影面前動盪。

  黑夜被撕裂了。

  因為烈日降臨。

  狂亂的恐怖以太波動將一切雜音都徹底壓垮。

  夏爾宛如籠罩在烈光之中,端坐在神明的寶座上,威嚴具足,不容直視……哪怕是所謂的天空之王!

  那半人半鷹的蒼老婦人發出了尖銳的鳴叫,雙翼展開,整個天空再度被染成漆黑。

  天空便是它的羽翼。

  羽翼陰影籠罩之下,便是死亡。

  在瞬間失去了絕大部分子嗣之後,天災●鷹翼母陷入了暴怒,感應到《1812大序曲》中那熟悉又令人厭惡的氣息,她再無猶豫,向著夏爾猛然撲上。

  只可惜,這一次,她面對的再不是聖徒。

  《第六交響曲——悲愴》!

  於是,悲涼的旋律席捲,覆蓋了整個天空。

  那蘊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淒冷如流水,溫柔又輕盈地漫步,將一切都擁抱在懷中,述說著有關世界、有關幻夢和有關痛苦的低語。

  很快,悲愴被超越了,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

  絕大的幸福降臨了。

  在那擁抱之中。

  可天地之間,所響起的,卻是痛苦到極點的嘶鳴,宛如悲泣。

  黑色的雨水宛如瀑布一般,從天空中灑落。

  那是無數凋零的羽毛。

  那與天空融為一體的雙翼,隨著天空一同碎裂了。

  在那幸福的懷抱中,被殘忍的、毫無憐憫和猶豫的『分解』開來,歸於虛無。

  那是凌駕於一切之上的『解離』。

  在那日輪一般的權杖照耀之處,樂章所覆蓋的龐大領域中,恐怖的以太波動隨著樂理的轉化,展露出冷酷的本質。

  那是跨越了禁絕和變化學派的龐大鴻溝,以絕大力量將兩系融合,所鑄造出的真髓。而此刻其中所蘊藏的力量,甚至超越了聖徒的領域,凌駕於天災之上!

  黑夜離去了,光明到來。

  可在陽光普照之下,一切物質、一切以太和一切有形無形的存在,都在寸寸解離、分崩離析,再無法保持完整。

  哪怕是天災。

  哪怕是鷹翼母。

  冰冷殘酷的神蹟於此降臨了。

  在悲愴之中,給予一切災厄以終結。

  給予一切悲愴以安眠。

  給予一切絕望以救贖。

  死亡,拯救了一切。

  前所有為的痛苦嘶鳴之中,黑暗的羽翼和烈日搏鬥著,天地動亂。

  大地撕裂,崩裂開巨大的縫隙,峽谷誕生。

  荒原動盪,陷落,升起,演變成丘陵。

  天空破碎,裸露出了背後的宇宙黑暗,星光搖曳,在那龐大力量的鬥爭中破碎。

  颶風席捲在天地之間,淒嘯聲和那樂章的旋律糅合,就像是神在毀滅世界時所彈奏的悲歌。

  「夏爾……」

  蓋烏斯站立在城牆上,艱難地抬頭,按住頭髮,仰望著那一輪和黑暗爭鬥地光輝。

  護衛奮不顧身地撲上前來,為他擋住了砸來的巨石和如刀的烈風,嘶啞地呼喊:「蓋烏斯大人,這裡危險!請迅速離開……」

  可是在拉扯之中,蓋烏斯卻一動不動,像是釘子一般,站在原地,只是狂熱地凝視著烈日,哪怕被光芒灼傷眼瞳。

  直到最後,最後的淒鳴響起,黑暗被撕裂了。

  萬丈光芒重新降臨在大地之上。

  烈日輝煌。

  在那恐怖的光焰之中,夏爾的半身撕裂,燃燒的鮮血從傷口中落下,可是卻依舊威嚴。在他的手中,是已經面目全非的天災。

  失去了羽翼之後,天空之王已經無法飛翔。

  鷹翼母的半身已經被解離殆盡,只剩下殘缺的面孔和最後的乾癟身體,被夏爾扼住喉嚨,提在了手中,艱難地掙扎,卻無從掙脫那宛如制裁化身的手掌。

  夏爾凝視著它的面目,可眼瞳卻空空蕩蕩,空洞的視線卻像是穿透了它的身體,落在大地之上。

  撕裂的眼角中,血水落下,宛如眼淚。

  「蓋烏斯先生,天堂是不存在的嗎?」他輕聲呢喃,似是發問。

  蓋烏斯沉默,許久,點頭。

  「是啊。」

  「那麼,大家都是不幸福的嗎?」

  「沒錯。」蓋烏斯的眼眸低垂。

  「這是可以改變的吧?」

  「一定。」

  他輕聲回答,斬釘截鐵。

  於是,夏爾便笑了。

  「那就太好了。」

  那制裁之手緩緩合攏,捏碎了骨骼,令鷹翼母嘶啞地尖叫,發瘋一樣地掙扎。

  就像是明白了自己的結局,那蒼老婦人的醜惡面孔扭曲成了一團,發狂地嘶鳴,沙啞又艱澀地發出模糊的人類語言。

  「我會再度歸來。」它說,「你殺不死我。」

  「不。」

  夏爾搖頭,「我能。」

  在他的手掌之中,火焰燃起,宛如活物,鑽入了她的面孔,充斥了她的軀殼,掌控了她的意識,向著遠方延伸,向著極遠處擴散。

  只是瞬間,那沉睡在荒漠和廢墟中的龐大源頭便已經被那一雙金色的洞覺。

  那一瞬間,絕大的冰冷從鷹翼母的意識中浮現,那是自降生以來從未曾感應到的情緒,那是人類命名『恐懼』的東西。

  以太、樂理、意識、生命……乃至一切,都被掠奪而走!

  鷹翼母那扭曲的面孔僵硬了,動彈不得,甚至連嘶鳴的力量都被奪走,最後的殘軀迅速石化、破碎,。

  直到最後,在合攏的手掌之間,化作飛揚的沙塵。

  再無存在過的痕跡。

  也再沒有了所謂的未來。

  而在天空中,夏爾卻發出了痛苦地咆哮。

  烈日動盪。

  在那恐怖的輝光中,他彎下腰,嘶吼,在他的背後,一道慘烈的傷痕驟然浮現,以太匯聚,化作了增殖生長的纖細骨骼,痛苦地在冰冷的空氣中舒展開來。

  烈光復蓋其上,宛如血肉和皮膜,直到最後,火焰被點燃,幻化為赤紅色的羽毛。

  那是羽翼!

  一隻孤零零的羽翼從夏爾的背後生長而出,只是揮動,便彷彿覆蓋了整個蒼穹!

  城牆之上,倖存的士兵們仰望著那恐怖的輝光,便癱軟在地上。他們抬起手,擋住眼睛,不敢去直視那恐怖的威嚴。

  見證了所有過程之後,理智徹底被擊潰的信徒們發出哀鳴。

  「那究竟……是什麼?」

  「這是神啊。」

  蓋烏斯仰望著天空,展開雙臂,狂熱地大笑:

  「——這是屬於我們的人間之神!」

  -

  -

  -

  當戰爭的哀鳴和動盪的巨響替代。

  當淒厲的尖叫戛然而止。

  萬物歸於寂靜。

  遠處隱隱傳來了歡呼。

  深藏在王宮之下的地下室中,女孩兒們早已經離去了,歌舞聲不再。

  只有在歡愉中筋疲力盡的國王躺在沙發上,品嚐著最後的美酒,醉意昏沉。

  門被推開了。

  有人坐在了他的對面。

  國王睏倦地抬起眼睛,看著他:

  「勝利了嗎?」

  「嗯,勝利了。」

  於是,他便笑了,「從此之後,會是新的時代吧?蓋烏斯。」

  「嗯。」

  蓋烏斯頷首。

  國王看著他,滿是好奇:「你會建立一個什麼樣的國家呢?」

  「是啊,什麼樣的國家呢?」

  蓋烏斯摘下了帽子,露出斑駁的白髮,還有困惑的眼神:「我還沒想好,陛下,您有什麼建議嗎?」

  「問我?」

  國王大笑起來:「我哪兒知道?

  從來沒有無根無底憑空出現的國家,想要從新的世界,就只有用舊的屍骸去孕養。聽這些歡呼的聲音吧,蓋烏斯,你聽到了吧?

  你的國家就在那裡。」

  蓋烏斯沉默,許久,搖頭:「陛下,那是你犧牲自己、捨棄了一切所拯救的子民。」

  「子民?」

  聽到這個詞,國王的笑容就變得越發詭異,像是滿載嘲弄:「蓋烏斯,他們都是怪物啊……你難道不明白嗎?

  從小的時候,我父親便告訴我國王的職責是引領民眾——知道臨死之前,他才告訴我,要恐懼他們,囚禁他們,令他們畏懼於你……

  只有這樣,才是國王,才是活著的國王。

  你要讓他們看到你的強大,你的光輝,你的偉岸,宛如神祇一般賜給他們平安、食物和工作,他們才會馴服,忘記自己的爪牙,順從你的統治……

  倘若有一天,你做不到這一切,你累了,受了傷,倒下……你的子民們在寒風中察覺到痛苦,他們就會不滿,就會聯合在一起,會暴亂,會變成巨大的怪物,高舉著君王失道的大旗,將你吞吃。

  對此,你也一清二楚吧?」

  蓋烏斯沒有說話。

  「我哪裡是捨棄一切,拯救他們呢?我只不過選擇了在這之前死去而已。」

  國王飲著酒,烈酒從嘴角漏下來,灑在胸前,像是火焰在灼燒,令喉嚨沙啞,眼神癲狂:「我已經看到那一天了,我們這樣的人所迎來的結局——貴族們會被清算,莊園會被點燃,舊的高加索葬身在你所帶來的革命烈火中……轟轟烈烈,真好!」

  「然後呢?」

  蓋烏斯問。

  「然後?」

  醉眼惺忪的國王陛下咯咯笑著,「生產資源再次分配,階級重新建立,經歷了漫長時光之後,新的國家,不,新的怪物便誕生了……一如你所願的那樣,不是嗎?」

  「這麼說太過分了吧?陛下。」

  蓋烏斯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被這酒後的胡言逗笑了。

  可國王卻沒有笑,反而伸手,扯住了他的領子,將他拉到了面前,被酒精灼紅的眼瞳盯著他,死死的。

  「相較你對這個世界做的事情,我說的話可溫柔的讓人作嘔啊,不是嗎?」

  他嘶啞的低語,「你用所謂的自由和民主,推翻了自古以來的統治,想要用光輝的未來引領他們前進,度過黑暗的峽谷……可黑暗的峽谷太長了,他們等不了多久!

  他們只會屈服與慾望,他們甚至不懂得如何保護自己……」

  「如果沒有人提醒過你的話,那麼就由我來告訴你——蓋烏斯,你在玩火自焚!」

  「那又如何?」

  蓋烏斯的笑容消散了,變得肅冷如鐵。

  可國王卻大笑,捧著肚子,樂不可支:「快瞧瞧你的模樣吧,蓋烏斯!

  你已經瘋了,卻還在自詡理智……

  你被所謂的未來所迷住了眼睛,卻看不清通往未來的代價!難道一直以來你所遭遇的一切,給你的教訓還不夠嗎!

  你的革命才是這世上最可怕的東西!你將它釋放出了囚籠,還想要解開宗教的枷鎖,讓它在這個世界上散播它的毒!

  你許諾了他們不應有的東西,讓他們自己來管理自己的國家,給了他們看似近在眼前的虛假希望……或許你這麼做是對的,但這是一個病態的世界,不應該有對的東西存留!

  總有一天,你的革命會失去控制,你的軍隊、你的國家在你的病態理想之下,會變成一個畸形兒。

  ——不論是否能夠吞吃掉這個世界,終有一日,它會因為無休止的索取而自滅!」

  國王狂笑著。

  那癲狂的笑聲如此刺耳,像是這個世界假以他的軀殼,所發出的冰冷嘲弄。

  他滿心歡悅,抬頭,飲盡了最後的酒。

  於是,最後的黑暗從眼前升起了,擁抱著他,迎接著他,伴隨著他一同走向死亡。

  最後的那一瞬間,他吐出了惡臭的黑血,看著蓋烏斯,帶著愉悅地微笑,輕聲道別:

  「蓋烏斯,我終將會看到那一天的,在地獄裡……」

  一切重歸於寂靜。

  蓋烏斯坐在椅子上,看著他因劇毒而猙獰的醜陋面孔,就像是等待著什麼。

  可是許久過去了。

  國王陛下再沒有說出任何話語。

  他死了。

  -

  -

  地下室的門扉被關閉了。

  「封死它。」

  蓋烏斯對工匠說道:「畢竟是國王陛下,就讓他的王宮成為他的棺材吧。」

  工匠低頭應諾。

  他戴上帽子,踏著階梯,回到了地面上的廣闊庭院中。

  在長椅上,抽著煙的狼笛抬起眼睛:「我們的國王陛下最後說了什麼?你似乎不是很開心的樣子啊。」

  「只是醉酒之後的胡言而已。」

  蓋烏斯冷淡地回答,「你的工作呢?完成了嗎?」

  長椅上,狼笛吹了聲口哨,攤開雙手:「放心,在目睹了夏爾的力量之後,那群老神甫們已經瘋啦。

  很快,掌管高加索教團所屬的索菲亞修士會將拜倒在你的腳下,為今日所降臨的神蹟背書。並且重新倡導被聖城教團捨棄的正統,還嚷嚷著神性和人性並非對立,而是共融什麼的……

  神棍們的話我聽不太懂。反正,他們保證,會同聖城割裂,聯合近東區域的修士會,成立新的教派。

  很快,一個合乎你意願的教派將為你服務,牧養信徒了。

  不過,出於對統治者的敬畏,他們想問你,新的教會叫什麼名字比較好。」

  蓋烏斯思索片刻,很快,便回答道:

  「既然他們倡導正統,就叫正教吧。」

  「遵照您的旨意。」

  狼笛誇張地行禮,摘下了嘴角的菸捲,踩滅。準備轉身離去的時候,腳步卻停頓了一下,回頭問道:

  「啊,對了,我還有一個問題。關於夏爾的。」

  「嗯?」

  蓋烏斯看了過來,看到狼笛的嬉笑神情。

  他看著蓋烏斯,好奇地問:「你親手將他捧上神壇,如果有一天,他想從神壇上下來時,你準備怎麼辦呢?」

  蓋烏斯沒有說話。

  狼笛得到了回答。

  轉身離去了。

  而在天空中,無盡的風雪再度落下,席捲荒原和城市,吞沒了一切,覆蓋了這個國家的舊屍骸。

  凍土之下,有什麼種子在萌發。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5 21:37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49
第五百七十九章好久不見

  阿瓦隆,下午六點。

  天色依舊黑暗,冰冷的薄雨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越發濃厚的霧。霧氣瀰漫,幾乎淹沒了整個下城區。

  到現在為止,下城區都未曾被清理完成。

  曾經一度失守,被妖魔們攻陷之後,大量的海中孽子還盤踞在這裡,甚至帶來了眾多的寄生妖魔,污染度直線上升。

  甚至在某些重點污染的地方,儼然已經成為了魔境。

  這是寄生在阿瓦隆之上的斑塊,倘若不清楚的話,將來一定會發展成要命的腫瘤。

  圓桌騎士們帶領著戍衛軍團不眠不休地奔行在其中,數百噸燃燒煤塊在鐵車的運送下被發放在各個分隊的手中,裝備在『花灑』上之後,就變成了吞吐的烈焰,將妖魔和巢穴一同的焚燒成灰燼。

  遠方的天空中火光升騰。

  可有的地方依舊黑暗。

  在下城區,任何人都明白一件事情:自己的事情,要自己管。

  有的時候,如果軍隊不清理的話,那麼就只能自己來。

  而如果涉及了切身的利益和要命的問題,這些人的效率,反而更快一些。

  最先開闢出來的,便是走私客們最喜歡的隱藏港口,在淪陷了短短半日之後,便重新被奪回。

  樂師們的烈火將水上的一切東西都清洗了一遍之後,整個港口就變得乾淨又整潔,空氣中飄散著令人安心的煙霧味,刺鼻又溫暖,不見腥臭。

  而就在一片昏暗和濃霧中,港口,有人高舉起風燈,眺望。

  「今天最後一班了。」

  來自阿斯加德的前上尉,逃亡者康拉德坐在冰冷的台階上,抽著劣質地雪茄,看著遠處漸漸接近的模糊輪廓。

  他現在是被招募的打手,憑藉著從軍隊裡鍛鍊出來的殺人技術,還有一根筋的頭腦,頗為得到幫會的賞識,帶著幾十個臨時客串搬運工的壯漢們來到這裡,聽候調遣。

  忙了一下午之後,他已經搬了三艘船的貨,累得雙手抽筋。看著最後那一艘船緩緩接近,便忍不住感嘆:「這群走私販子真是不要命啊,這個時候還敢跑船。」

  他手下的瘦子嘿嘿一笑,「我要是有一條船,我也敢跑。

  武器、糧食、烈酒……這些緊缺的東西,你知不知道黑市上翻了多少倍?你拿著買黃金的錢,都買不到一斤豬肉。

  現在那些有錢的人都已經瘋了,這時候誰能把他們要的東西帶來,誰就是比昨晚那群宗教裁判所的拯救天使還要可愛的人。

  我剛剛算了一下,這麼走一趟,就有以前二十倍以上的利潤……」

  看到旁邊那群人茫然的神情,他啐了一口,比劃著指頭,說了一個保守的數字,一瞬間,所有人的眼睛都綠了。

  「你們以為這是大頭?還沒吶!」瘦子壓低了聲音:「帶東西來只是附帶的,你知道帶一個人走,要收多少錢嗎?人家不要紙幣,連教團匯票都不要,只要青金!」

  那些聚攏在一起的搬運工都瞠目結舌起來,七嘴八舌地發出了聲音。

  不遠處,管事的人皺起眉頭,瞪了帶頭的康拉德一眼,示意他把自己的手下管好,別他媽嘴皮子關不住。

  似是聽到他的聲音,他身旁的年輕人笑了。

  「都很有活力年輕人啊,這樣很好,至少不會讓人覺得死氣沉沉。」

  管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堆砌諂笑:「都是一群不懂規矩的黑脖子,您不覺得煩就行。」

  年輕人搖了搖頭,沒有回答,只是凝視著遠處漸漸接近的走私船。

  管事提著風燈,為他照明,照亮了他膝蓋上避寒的薄毯,薄毯帶著花格,勾勒出那兩條略顯萎縮的雙腿。

  只是不小心掃了一眼,視線就像是被烙鐵燙了一下,不敢再看。

  在黯淡的燈光下,那年輕人的面容俊秀的像是個女孩兒,坐在輪椅上,安安靜靜。手指輕輕敲打著椅背,不見聲音。

  那一雙沉靜的眼瞳,是鐵灰色的。

  像是燒紅之後又冷卻的鋼。

  「先生,不太對勁。」

  在碼頭最前方,揮舞著風燈的佝僂男人皺起眉頭,「那邊沒回信號。」

  那一艘走私船還在漸漸接近,眼神好的人已經可以瞭望到船首上剝落的漆,但是整個船卻一片死寂,沒有信號,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華生先生,我帶你離開這裡吧。」管事兒的人彎腰,想到可能的後果,臉色有些發白:「情況不太妙啊。」

  「沒什麼大不了的,讓你的人做好準備就行了。」

  華生的手掌扯起下巴,側著頭凝視著那一艘在靜謐海流中飄行的船:「讓樂師過去看看……小心些,船上還有不少值錢的東西呢,不要讓大家白跑一趟。」

  最後一句話像是開玩笑,可是他這麼正經地說,就沒有人敢笑得出來。

  很快,一名臃腫肥胖的樂師騰空而起,越過短暫的距離,落在甲板上,然後,彎下腰,嘔吐。那些寄存在胸腔中的蛇從他的口中一條接一條的游曳了出來,很快,便分散向了四周,無孔不入,潛入船艙,開始調查。

  只是很快,樂師的神情就疑惑起來,再三檢查之後,他打出信號。

  安全。

  歸來的樂師彎下腰,在華生耳邊低聲回報:「東西還在底倉,但沒有人,也沒有血腥味。」

  「嗯,走吧。」

  華生點頭,調轉輪椅。

  旁邊的人愣了一下:「走?」

  「反正也沒有活人找我們收錢,這些玩意都丟在這裡吧。」華生輕描淡寫地說道:「難道你們明知道有古怪,還打算將東西搬回家裡去?」

  所有人吞了口吐沫,回頭看了一眼死寂的走私船,眼中滿是不捨,可是感覺到周圍古怪的氣息,便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聽到上面的命令,下面的人愣了一下之後,便反應過來,紛紛丟掉準備好的撬棍和鏟車等等工具,準備離去。

  「說不要就不要了?」

  岸邊抽菸的康拉德倒吸了一口冷氣,上面的人不可惜,他卻忍不住心疼。

  可看著那一艘黑洞洞的船,他心裡不知道為什麼卻忍不住狂跳,巨大的寒意竄上了脊樑,令他掐滅了心裡那點心疼,終於感覺到了古怪。

  錢想賺多少可以賺多少,大不了可以搶。

  但命只有一條。

  「還愣著幹什麼?走。」

  他摘下了嘴角的雪茄,丟到台階下面的海水中,拔腿走人。燒紅的雪茄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穿透薄霧,落進水面中。

  熄滅的那一瞬,似是照亮了一張面孔。

  有那麼一剎那,康德拉覺得自己眼花了。

  下一瞬間,死寂的海水驟然被撐破了。

  潛伏在海水下面的妖魔猛然撲起,帶著飛濺的冰冷水珠和濃厚的腥氣,速度快的不可思議,只是瞬間,便將他壓倒。兩排利齒張開,向著他的喉嚨壓下。

  嘎嘣。

  頸椎斷裂的聲音響起。

  鮮血飛濺,斷裂的頭顱落地。

  還有此起彼伏的尖叫。

  原本死寂的海面驟然沸騰了,無數漆黑的影子從其中浮現,破開海面,爬出,撲向港口,尋著每一個活物的氣息。

  和原本那些那用來做飼料和消耗品的魚人不同,這一次的妖魔越發古怪,並沒有雙足,而是帶著長長的蛇尾,肩生四臂,並沒有尋常妖魔離水之後變慢的跡象,反而靠著蛇尾游曳,速度快的不可思議。

  只是轉瞬,便將數名以凶悍出名的打手們撲倒。

  反應過來的人抽出刀劍,和那些妖魔們戰成一團,但除了其中少部分明顯有過從軍經歷或者經過特殊訓練和培養的人之外,其他人都難以支撐。

  幾名樂師先是將華生護在正中央,緊接著才催動樂章,謀圖反攻,卻緊接著聽見轟鳴巨響。停靠在岸邊的走私船驟然一陣,船殼破裂,數條宛如走獸一般的巨大妖魔從裂口中爬出,撲上港口,擇人而噬。

  透過船殼的裂口,可以看到裡面被撕碎的箱子。

  原本這些東西藏在哪裡,不言而喻。

  那些從箱子裡鑽出來的東西竟然還在不斷地增殖,渾身沒有毛髮,而是覆蓋著一層鱗片。就像是剛剛出生一樣,原本濕漉漉地柔軟鱗片很快就變得堅硬了起來。很快,佈滿詭異毛髮的頭顱便發出古怪的脆響,尖銳的角從額頭上生長出來。

  對於這些宛如象犢一般龐大的妖魔來說,殺敵遠遠比獵取血肉要更加的重要,不見它們留戀地上的鮮血,反而對任何可以活動的東西都充滿了攻擊性。

  有人冒死撲上去,以怪力戳破了它們的鱗片,可是緊接著從腹中噴出的寄生蟲和酸液便令他發出慘叫。

  「這不是天然的妖魔。」

  華生敲打著輪椅的副手,眉頭微微挑起:「天然的進化不會有這種針對性……是黑樂師培育出的品種啊。」

  他似是明白了什麼,嘴角勾起冷笑。

  飛鳥振翅的聲音響起。

  在輪椅之下,彷彿有鴿籠被打開了。

  一隻、兩隻……乃至數之不盡的青色知更鳥從輪椅之下鑽出,飛起,發出清脆的鳴叫,撲向了自己的獵物。

  明明只是飛鳥,可是卻在昏暗中換發出了璀璨的光芒。

  它們羽翼之上的並非是羽毛,而是火焰!

  燃燒至鐵青色的火焰在它們的身上吞吐著,來自鳳凰之子的力量將變化之道帶來的毀滅熱量植入了獸性中,那成百上千的鳥群匯聚成洪流,在駕馭之下,發出切裂一切雜音的低鳴,席捲了整個海港。

  轉瞬間,局勢逆轉。

  「果然厲害。」

  隨身保護他的樂師忍不住輕聲感嘆。如此造詣,已經堪稱驚人,甚至他們這些成名已久的樂師們都遠遠不及。

  只是看著,便覺得汗顏。

  可就在華生專注控制著那龐大的鳥群時,清脆的破裂聲驟然從大地上響起。

  磚石鋪成的大地驟然拱起。

  循著華生身上的以太波動,有順著海水潛入泥潭,最後藏身在土地之下的妖魔猛然從其中鑽出,帶著腥風,撲向了華生的面孔。

  快得不可思議!

  那一瞬間,所有人變了顏色,卻攔之不及。

  剎那間,只有寒光從空中閃過。

  輪椅裂開的副手中,一把細長的匕首彈出,劃過一道鐵色的弧光,落入華生的手中,隨著他的手腕反轉,刺落。

  宛如流星一閃而逝。

  淒鳴聲響起。

  那怪蟲一般的妖魔已經被釘死在了地上,奮力掙扎。

  就在所有人鬆了口氣的瞬間,華生卻不耐煩地了。回過頭,看向遠處的陰影,「你還準備在那裡看多久?」

  在陰影中,有人尷尬地撓了撓臉,「哎呀,被發現了?」

  華生冷淡地撇了他一眼,毫不客氣:「搭把手。」

  「好啊。」

  陰影中,來者笑了,踏前一步。

  墜落在地上破碎的風燈照亮了他披在身上的外袍,還有他抬起的右手。

  那白皙的食指擦起了一縷火苗,按在了嘴角的煙斗上。於是,在飄渺的煙霧中,煙斗被點燃了。

  通紅的煙葉燃燒著,像是點燃了通向天空的導火線。

  下一瞬間,漆黑的雲層中驟然有恐怖的光芒亮起,那是憤怒的雷火,將鐵黑色的雲層燒成了赤紅。

  淒嘯聲迸發,此起彼伏。

  數十道的熾熱的火光劃破了天空,從天而降,宛如神明投下了懲戒之刃。

  在淨化樂師們的催動之下,火刑架砸落在大地之上,令大地動盪,所有人都一個踉蹌,險些站不穩。

  可緊接著,恐怖的高溫迸發,精準地吞沒了每一隻妖魔,將任何散發著異類氣息的東西扯入了那恐怖的業火之中。

  到最後,一片死寂中,只剩下了吞口水的聲音。

  手握刀劍的男人們面面相覷,面目被狂舞的火光照亮。

  只是瞬間,所有的妖魔都消失不見了,像是從來都沒有出生過,一切都覆滅在了火焰之中,火焰淨化了一切。

  就在那篝火的狂烈光芒下,熱風捲起了白髮。

  裊裊消散的輕薄煙霧裡,那披著紫色教袍的年輕人歪著頭,端詳著自己所剩不多的朋友,便露出了愉快地笑容。

  「喲,華生。」

  他說:「好久不見。」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5 21:4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49
第五百八十章信任

  當一切歸於靜寂。

  寧靜的街道上,葉青玄推著輪椅,慢悠悠地前行,宛如晚飯之後的散步。華生坐在輪椅上,膝前蓋著薄毯,享受著來自高貴的大審判長的服務。

  似是能夠感覺到與往日截然不同的氣息,他輕聲感慨:

  「你變了。」

  「哦?」葉青玄笑了,「變好了還是變壞了?」

  華生搖頭。

  「變強了。」

  葉青玄問,「這不是很好嗎?」

  「是啊,很好。」

  不知為何,華生卻忍不住輕聲嘆息:「非常好。」

  「許久沒有回來,沒想到你過的竟然不錯。」葉青玄搖頭:「我以為你會更慘一些,等待我來拯救。」

  華生冷笑,「難道你沒有發現嗎?只要離了你,誰都能過的不錯。」

  葉青玄沉默了。

  許久,尷尬地撓了撓頭,嘆息:「這句話真殘忍啊,華生,令我難過。」

  「得了吧,葉清玄。」

  華生不留情面,口吻惡毒,一如既往:「沒有誰一定要去做別人的救世主,你明白嗎?你的傲慢早晚有一點會毀了你,不,這不是已經毀的差不多了嗎?」

  「誰說不是呢?」

  葉青玄聳肩,卻全然沒有在意。

  「……」

  就像是刀劍戳進棉花裡,沒有看到預料中的血光,華生無話可說,反而被他這種無所謂的態度弄的有些煩躁。

  揉了揉眉心,深呼吸,壓下來了心中的惱怒,再次平靜。

  不能和這個混蛋一般見識。

  從一開始的時候他就應該知道的。

  於是,換個話題,閒談得以繼續。

  「你不在的日子,發生了不少事情。」

  葉青玄點頭,「我知道。」

  寂靜中,華生忽然說:

  「白鴉出現了。」

  片刻的沉默之後,他聽見了葉青玄的回應。

  「嗯。」

  「要追查嗎?」

  「查吧,慢慢查。」

  葉青玄的聲音依然平靜:「既然藏了那麼久,再次出現一定不是為了趁著打折季來阿瓦隆買咖啡。

  除此之外,現在能保證的航線還有幾條?」

  「不多了。」

  華生回答,「隱秘航線只剩下兩條,而且現在妖魔動亂,很容易翻船。」

  「我再給你派五十人,宗教裁判所的淨化樂師,妖魔的事情不用擔心。」一個信封被葉青玄放在了華生膝前的薄毯上。

  「這些事情,隱秘一些辦好,蘿拉會協助你。」

  華生捏著信封,看了看厚度,哼笑:「剛剛回來,就開始差遣人了?」

  「能者多勞。」

  葉青玄拍了拍他的肩膀,「現在我能夠信任的人已經不多了。」

  華生沉默。

  沒有再說話。

  -

  -

  許久,漫長的散步終於結束了。

  輪椅停在了一棟不起眼的別墅之外,別墅的樓上,有人小心地挑開窗簾的一角,看向外面。隱約可以聽見弓弩上弦的聲音,鋼鐵摩擦的細碎聲音。

  當看清楚輪椅上的來客之後,那些敵意很快便消散了。

  大門開啟,恭謹的下屬們接過了輪椅,將華生再次保護在內。

  「就將你送到這裡吧。」

  葉青玄道別:「我先走了,要聯繫我的話,去威斯敏斯特教堂找一個叫做史東的老頭兒就可以了。雖然那個老傢伙很油滑,但你可以信任他。」

  他轉身離去,被華生喊住了。

  「喂!」

  葉青玄回頭。

  「不打算進來看看嗎?」華生問,「很多人都在等你回來。」

  葉青玄笑了。

  「不用了,下城區就交給你吧。」

  他頷首道別,「夏洛克福爾摩斯已死。雖然我會懷念那一段幼稚時光,但我不再需要面具去偽裝了。」

  「自此之後,只有一個葉青玄。」

  -

  -

  中城區,歇業許久的鐘錶店裡。

  寂靜的滴答聲此起彼伏。

  關門了幾個月之後,經歷了諸多動亂,可這裡依舊一塵不染,井井有條。

  櫃檯上擺著曾經赫爾墨斯最喜歡的茶具,茶葉是他留下來的上好天竺貨,茶水還是熱的,裊裊水霧升起。

  葉青玄靜靜地喝著茶。

  在滴答聲裡,靠椅上的塞頓小心地摘下了對那一副對他來說有些滑稽和袖珍的眼鏡,合上了手中的故事書。

  「是這樣啊。」

  他輕聲說,「他是真的死了啊……」

  「嗯。」葉青玄點頭。

  「他那麼討嫌,被人殺了也不意外。」塞頓問:「最後有後悔嗎?」

  「沒有。」葉青玄搖頭:「據說洋洋得意。」

  塞頓沉默了。

  許久,輕聲嘆息:「真像是他啊。」

  「接下來打算怎麼辦?」葉清玄問。

  「是啊,怎麼辦呢?」

  塞頓坐在椅子上,他太魁梧了,像是擠進了那張椅子裡,撓頭的時候,椅子就嘎嘎作響:

  「我失業的時候,是他雇我來做他的保鏢,但幹的卻全都是清理打掃的工作。雖然嘴巴賤,但他從不扣我工錢,也不禁止我接私活兒……現在他不在了,我待在阿瓦隆也沒有必要了,趁著安格魯無暇監控的時候,可能會離開吧?」

  葉青玄沉默片刻,直白地問:

  「要去找蓋烏斯?」

  「找他幹嘛?」

  塞頓嗤笑,「那個傢伙本來腦子就有問題,因為他死的人越多,他就越不正常,現在恐怕已經畸形到妖魔都自愧不如的程度了。我又不是傻子,離那種東西只會越遠越好。」

  葉青玄沒有說話。

  塞頓搖頭,「長官現在還好嗎?」

  「不能算好,也不能算糟。」

  葉清玄回答:「活的不錯,有吃有喝,雖然被監管著,但基本的要求都可以得到滿足,他還可以繼續做自己的研究,沒人會打攪他。

  他應該會喜歡這樣的生活。」

  塞頓頷首:「他一輩子都想要過這樣的生活,沒想到最後找到的時候,卻是在監獄裡。聽到他沒事兒,我就再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

  說著,他伸手,摸索著口袋,翻出一個小本子,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數字。

  他捏著小鉛筆,寫寫畫畫了半天,似是在算著什麼,但每次都算不對,就愁眉苦臉,有些焦躁。

  最終,葉青玄將他從算數地獄裡拯救了出來。

  看了一眼上面的數列,葉青玄伸手指了指:「這裡是四十六萬,上面幾個地方你算錯了。還有兩個數字你重複算了兩次。」

  「那扣掉這裡和這裡,最後還有多少?」

  葉青玄說了個數字,不多,他就放心了。

  「夠了。」他說:「這些年攢的錢,除了接濟戰友的生活之外,剩下的足夠我回老家開一家鐘錶店了。」

  葉青玄愣住了。

  「鐘錶店?」

  「對啊。」塞頓咧嘴,從未曾見他笑的那麼愉快。

  他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個放大鏡,嫻熟地卡在眼眶上,指了指櫃檯上的那一堆零件,還有兩個看起來有些粗糙的懷錶:

  「都是我做的,沒想到吧?」

  「真是……沒想到。」葉青玄艱難搖頭:「誰教你的?」

  「自學。」

  塞頓說:「多虧了你,以前不懂拼寫,也看不懂書。稍微懂了一點,無聊的時候就拿著赫爾墨斯的工具,自己試著做了一下。

  一開始的時候挺難的,但做壞了幾十個之後,就懂了。

  有點麻煩,但比殺人簡單多了。」

  葉青玄沉默許久,輕聲笑了。

  「恭喜。」

  「謝謝。」

  葉青玄起身道別,撓了撓頭:「我本來是想要僱傭你,可現在看來,你已經沒有再繼續殺人的理由了。」

  「饒了我吧。」

  塞頓搖頭,「不是每個人都會覺得能做怪物是件好事。」

  他將葉青玄送到後門,看到院子裡空空蕩蕩的狗窩,便忍不住問:「老費呢?還是沒找到嗎?」

  「是啊,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葉青玄說,「我原本來之前,以為它在你這裡的。學院裡現在也沒人了,真不知道它跑去了哪裡。」

  對此,塞頓毫不擔心,「放心吧,它可能只是出去遛遛。你不用瞎擔心,阿瓦隆沒了它都沒不了。」

  「聽到你的安慰真開心啊。」

  葉青玄無奈苦笑,道別。

  門關上了。

  他一個人佇立在小巷裡,不知為何,就想起了當年那個曾佇立在這裡的女孩兒。

  不知道她是否還好。

  很快,他便掐滅了心中的憂慮,重新回到現實中。

  回頭,看向小巷最深處的角落。

  「不準備出來聊聊嗎?」

  一陣瑣碎的聲響之後,在那裡蹲守了不知多少時日的男人走出來,渾身帶著臭水溝的味道,頭髮蓬亂,狼狽的令人想要笑。

  「理查?」

  葉青玄皺眉看了半天,才分辨出這位曾經皇家音樂學院校規執行處的學長,麥克斯韋麾下第五部門的專員。

  「你怎麼在這裡?」

  「等你。」

  理查的臉上沒有笑容,一般來說,沒必要的時候,他通常都不會笑。似是帶著很嚴重的內傷,他的臉色蒼白,已經到了強弩之末。

  他不知道已經在這裡等多久了,現在已經快要奄奄一息。

  「在這裡等我?」

  「我知道,如果你回了阿瓦隆,就一定會回這裡,才在這裡等你。」

  理查靠著牆壁,坐下來,像是終於放下了心中的壓力,嘴角勉強地勾動了一下,權當是在笑了,「周圍沒有人吧?」

  葉青玄沉默傾聽了片刻,搖頭:

  「放心說話吧。」

  「麥克斯韋說,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就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理查艱難地笑了笑,將一個銅管交給他:「還讓我給你帶一句話……」

  他停頓了一下,伸手,按在額頭上,顱骨中,彷彿有鎖打開了,理查的雙眼翻白,封存在顱骨中的力量釋放而出,主宰了他的意志。

  彷彿那個蒼老的男人再度歸來了,曾經留存在封印中的話語假以理查的軀殼,再度轉述而出。

  「葉青玄,你自己小心……不要相信任何人。」

  葉青玄聽到麥克斯韋沙啞的聲音:

  「——包括我。」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5 21:45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49
第五百八十一章衰變之鐵

  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鐘樓之側,辦公室裡能聽見不遠處傳來的機樞旋轉,那是龐大的秒針滴答前進的清脆聲音。

  壁爐的火光照耀。

  葉清玄坐在沙發上,端詳著手中的銅封。

  「葉清玄,記住,不要相信阿瓦隆裡的任何人。」

  麥克斯韋的聲音還在耳邊縈繞:「包括我。」

  「包括你?」

  葉清玄輕聲呢喃,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頭。

  搞不懂。

  麥克斯韋究竟在搞什麼鬼。

  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沉思許久,找不到頭緒,只能將注意力放在手中的銅封上。

  拇指粗細,一手來長,標準的密件銅封,看上去是黃銅,但其實是糅合了青金的合金材料,硬度和韌度都超過了鑽石,用以存放密件和機密情報。

  特殊的設計方案,一旦開啟就會損毀,封口的特質火漆完好無損,不存在有人偷看過的情況。

  不知為何,冰冷的銅封拿在手裡,卻覺得隱約有些溫熱,就好像裡面裝了火炭。但仔細去感覺,卻依舊冰冷。

  溫熱只是幻覺。

  不,不是。

  葉清玄能夠清晰地感覺得到。

  有某種肉體無法感覺到的熱量從其中滲出,帶著如針的刺痛感,絲絲縷縷,黯淡又隱約,可是卻視鋼鐵如無物,穿過了他的身體、空氣,消散在了空氣中。

  「究竟是什麼東西?」

  葉清玄十指齊動,小心地按照記憶中的方法拆開銅封的外殼,將裡面的自毀機械拆了下來,放到一邊之後,才鬆了口氣,擰開了銅封的螺絲。

  出乎他的預料,銅封內部滑進手裡的,是一根沉重的鉛管。

  他拆開的不過是禮物最外層的包裝而已。

  鉛管觸手沉重,像是經過了煉金術的處理,比同類沉重了起碼數倍,在擰開外層之後,透過側壁能夠看出中間細密的夾層。中間數十種奇怪的材料嵌套在一起,將最核心中的東西小心地封閉了起來。

  就像是封鎖著什麼洪水猛獸。

  熱。

  在那鉛筒中隱約的瑩瑩綠光照耀中,葉清玄感覺到的虛幻熱量比剛才何止強烈了幾十倍,那種刺痛感像是劇烈運動之後渾身毛細血管充血破裂了一般,一陣陣的到來,令人不適的同時,身體卻有一種詭異的渴求感。

  就好像,久別重逢……

  葉清玄托著尾指骨節大小的石頭,仔細端詳,過了片刻之後,卻覺得頭暈眼花,手指動彈的時候產生遲滯感。他沉默了片刻之後,伸出手,竟然從忽然乾裂的掌心揭下了一層皮膚。

  他能夠感覺到,自己體內的細胞前所未有的活躍。

  也前所未有的衰弱。

  正在以十倍的速度被殺死,又以十倍的速度再生,正在進行著某種緩慢的……異化?!

  麥克斯韋留給自己的,究竟是什麼鬼玩意!

  「——衰變之鐵。」

  在門外,史東的聲音遙遙響起。

  似是隔著厚重的門扉,便能夠感覺到葉清玄心中的疑惑。

  他並沒有推門而入,只是沙啞地說道:「您最好將那個玩意妥善的收好。除您之外,我們這裡可沒有人能抵禦那玩意的危害……」

  葉清玄一愣,「這東西很危險嗎?」

  「非常危險。」

  史東回答:「在污染物評級中,它甚至比希望之杯的威脅級還要高,按照計數器測量的結果,您身上的那個東西,在東方也是絕對禁止流通和開掘的危險物。

  它會殺死你體內的細胞,將人從最細微的末端開始毀滅。除了全世界寥寥無幾的純血天人之外,其他人敢玩弄這種東西,都是在自殺……」

  葉清玄呆滯了片刻,小心地將那一枚衰變之鐵裝回了鉛筒中。

  可是那虛幻的熱意和刺痛卻依舊盤恆在此,無從消散。

  麥克斯韋究竟在想些什麼?

  「您還是出來吧。」

  史東嘆息:「稍後我會讓人將這裡封死的,半年之內,它都不適合人居住了。」

  哪怕是葉清玄出來之後,史東也依舊保持著兩人之間十米的距離,宛如躲避洪水猛獸。

  「喂,你這是鬧哪樣?」

  「閣下,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史東謹慎地為自己套上古怪厚重地防護服:「實際上,您現在已經是人形毒藥了。我建議,您在身上的東西沒消除乾淨之前,最好不要跟人接觸……以您的體徵和新陳換代的速度,可以加快到常人數十倍以上,一個晚上應該就沒事兒了。」

  麥克斯韋,你這是要造什麼孽!!!

  葉清玄翻了個白眼,無奈嘆息:

  「好吧,你這麼晚來找我究竟有什麼事兒?」

  史東指了指房間內:「我的簡報您應該看過了吧?」

  「你寫的太囉嗦了,只看了前面一截。」

  「沒關係,您只要清楚過去的那一段丟人往事就行了。」

  葉清玄沉默,許久,捂臉嘆息。

  「……確實,丟人啊。」

  利維坦竟然是湖中仙女什麼的……亞瑟王的腦子真的沒問題麼!

  不,歷史證明,這混蛋的腦子確實是有病的。

  而且還病得不清。

  -

  葉清玄招手,示意史東跟自己來。

  房間裡不能待了,那就找個能坐下來談話的地方。

  很快,他們到了教堂的中庭。

  葉清玄坐在長椅上,沉吟許久,忍不住撓頭髮:「我知道你向來問什麼……但現在的情況,無從著手啊。」

  史東對此見怪不怪,只是頷首,淡然地建議:「那就再重頭捋一遍唄,不要忘記自己的目的。您來到這裡又是為了什麼呢?」

  「當然是拯救安格魯啊。」

  葉清玄回答,可史東依舊再看著他,問:「還有呢?」

  葉清玄忍不住苦笑:「拯救安格魯的同時,拯救麥克斯韋。」

  史東依舊冷淡,像是一個老糊塗,天塌不驚,只是撓著下巴,許久,淡淡地評價道:「這樣會很難啊。」

  「我當然知道。」葉清玄問:「你有什麼建議嗎?」

  「我?」

  史東沉思著,撓著自己的鋼鐵頭骨,感慨:「按照我往年的經驗,如果不知道如何打倒敵人的話,那就先肅清內部吧……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嗯?」葉清玄一愣。

  史東重複了一遍:「肅清內部啊,我是說……你不會不懂我的意思吧?」

  「我知道你在說什麼,但為什麼偏偏是這個?」

  「這就是宗教裁判所一貫的風格啊。」

  史東理所當然地回答:「反正沒什麼事情可做,那就先肅清內部好了。攘外必先安內,必要的清洗和淨化是一個組織能夠長久立足的根本。在任何時候,都需要保證組織的純潔。

  至少,先要搞明白,誰不純潔。」

  「搞明白之後呢?」

  史東攤手,「當然是列入『儲備柴火』的名單啊。妖魔死後還有利用價值,但異端這種麻煩東西,只能當柴火而已。

  幸好,死的活的都可以燒。

  為什麼大審判長閣下你在這一方面就這麼遲鈍呢?我以為你會很擅長這一套呢。」

  「……」

  葉清玄無言以對,「史東,你能說點有用的嗎?」

  「我覺得自己已經暗示的相當露骨了吧?」

  史東看著他,眼神認真:「你知道我在提醒你什麼,對不對?

  如果你想要拯救這個國家,就不應該管那麼多,也不要因為無足輕重的事情束手束腳。

  這個世上,別人總是靠不住的,想要什麼東西的話,得自己親自動手啊,閣下。

  只要您點頭,明天火刑架就可以豎立在皇后大道上。

  那些這幾天開著秘密小會議、企圖對您指手畫腳,想要分隔權利、空手套白狼的政客,還有那些自以為高貴但對這個國家沒有絲毫卵用的貴族腐蛆寄生蟲們,便會排著長隊,一個又一個的走上去,乾淨無污染的變成一堆煤灰。

  從此,您便再無束縛,可以一展身手……難道你還能對這群貨色抱有什麼期待嗎?」

  沉默。

  漫長的沉默。

  葉清玄抽著煙斗,吐出鬱悶的煙霧,悶聲問:「難道在你看來,就沒有什麼人值得信任嗎?」

  「信任?真是奢侈的名詞。」

  史東嗤笑,「閣下,就連宗教裁判所都有無法抵禦的誘惑呢,更何況其他人呢?我並不討厭那群貴族,也理解他們的愚蠢作為,畢竟權利階級的天性便是如此。

  他們之中或許還有不少人稱得上善良,但本身的出身和位置便決定了他們的立場。這些無聊的事情只要您願意花心思想一想,總能明白。

  拿出魔鬼的派頭來吧,大審判者閣下。

  您覺得誰不會背叛你呢?」

  葉清玄沉思許久,試探性的問:

  「麥克斯韋?」

  史東搖頭:「他愛你,我看得出來,但他還有更愛的。」

  「蘭斯洛特?」

  史東再搖頭:「他也愛你,但是……你懂的。」

  「好吧,那梅菲斯特呢?」

  史東冷笑:「不知道您有沒有聽過一句俗話:教士靠得住,母豬也上樹。您真的相信他會對自己在懺悔室裡聽到的東西守口如瓶嗎?」

  葉清玄嘆息,搖頭。

  漫長的沉默。

  葉清玄忽然眼神一亮:「我大概想到一個了。」

  「哦?」史東抬起眉頭。

  「在阿瓦隆,我最信任的、不會背叛我的、而且還能幫上忙……我大概知道是誰了。可惜,它不知道去哪兒了,我找不到它。」

  「等等……您是說『它』?」

  「嗯,『它』。」

  「……」

  史東沉默,許久之後,悶聲嘆息:「從某種的程度上來說,或許這種信任還真能經得起考驗……」

  對葉清玄的不上道,他有些無奈。

  史東不再多費口舌,反正在他看來,現實情況如此,局勢會逼迫葉清玄做出抉擇,無非是或早或晚而已。

  於是,他起身告辭,回去睡覺了。

  留著葉清玄一個人靠在長椅上抽著煙斗,無奈地看著頭頂的陰沉夜空,搜腸刮肚,思索著辦法。

  「真麻煩啊。」

  他揉著額頭嘆息。

  然後,聽見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

  在枯枝敗葉中,有什麼東西邁著四爪,輕巧地走來,金色的毛髮已經沾滿了泥點污漬,許久未曾梳理,已經打結糾纏成一團。

  可是它的眼神依舊睥睨,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輕輕鬆鬆地跳上長椅,坐在葉清玄的旁邊,撇著他那不可置信的表情,便從鼻孔裡不屑地噴了口氣。

  緊接著,晃動身體,嫻熟地將泥點全都甩在葉清玄的衣服上。

  「嘿呀,老費!」

  葉清玄終於清醒過來,從椅子上跳起,狂喜,大笑,擁抱著阿瓦隆裡他最信任的人:「真是好久不見!」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5 21:49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50
第五百八十二章所羅門的下場

  雖然不知道這麼久不見,老費感想如何,但想來是不會像普通的狗那樣歡欣雀躍。

  而且眼神依舊看他不起。

  面對葉青玄的熱烈歡迎,它只是不耐煩的用鼻子頂開他,淡定地蹭了他一身泥。就好像不是久別重逢,只是剛剛出門去隔壁學院偷了根黃瓜吃一般輕鬆自然。

  只是回來之後,很多人便已經不見了。

  物是人非。

  一如很久之前,他們第一次踏入這一座城市。

  一人一狗。

  原本葉青玄還擔心自己身上的流毒影響到它,可沒想到,它只是打了個噴嚏,抖了抖毛,將幾根變得捲曲發白的毛髮甩下來之後,便毫無影響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已經稱得上驚世駭俗。

  但葉青玄差不多已經習慣。

  反正他從來沒把老費當成一般的狗。

  它比任何人都厲害多了。

  「這麼長時間,你究竟去哪兒啦?」

  葉青玄蹲下來和它對視,捏著下巴,調侃道:「這麼久不見,難道是在外面找了老婆,生了一窩小崽,不想回來了?」

  出乎預料,老費並沒有咬它。

  只是用一種『阿爸對你很失望』的表情瞅著他,令葉青玄感覺到一種羞愧,只會開這種無聊玩笑的自己簡直無地自容。

  然後,它張口,將嘴裡叼著的東西,丟在了長椅上。

  那是半截已經斷裂的項鏈。

  項鏈的綴飾已經不見了,只剩下一根細長的鏈子,分外熟悉。

  葉青玄愣住了。

  許久,伸手拿起,看著那獨特的鏈條——觸手沉重,昂貴的重金屬。

  不同於尋常金匠貪圖省事,直接把鎖鏈的樣式縮小了幾十倍之後,將金屬環環相扣敲在了一起。而是一種煞費苦心的設計,並非流水線打造,而是純粹的手工,低調而精巧。

  這樣的項鏈哪怕是研究了一輩子的老匠人,也不可能隨隨便便的做出來。有這樣的心力和手藝,隨便做什麼東西都可以獲得不菲的收入。

  在阿瓦隆裡,有這樣手藝的人不多,能夠讓這樣的人為自己煞費苦心,只做一根項鏈鏈子的人也沒有幾個。

  結合他自己的思緒,很快,他便回憶起了幾個月之前……

  在進入斯坦因密室的時候,他曾經在某個人的後頸上見到過相同的樣式。

  「瑪麗?」

  葉青玄愣住了。

  竟然是在利維坦突破第二封印的時候,失陷在上城區的二皇女,阿瓦隆的公主殿下,未來安格魯的女皇!

  他瞠目結舌地看著老費:

  「你找到她了?」

  老費撇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轉身,尾巴嫻熟地抽了他一下。

  意思是:跟我來。

  葉青玄乖乖地跟在身後。

  不知為何,跟著老費七拐八拐,他就忽然從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內庭走到了大街上。在老費的帶領下,他們穿過了大街小巷,向前穿行。

  越是前進,就景象就越是陌生。

  葉青玄有些頭疼。

  在他腦中的地圖上,此刻已經扭曲成了一團,空間關係完全混亂了。按道理來說他們已經繞了一個大圈,回到了原點,可眼前依舊是一條荒蕪的小巷。

  只是在低頭時才發現,不知何時,腳下已經流淌著血色的溪流。

  血路!

  而當一抬頭的時候,迷霧如海潮撲面而來,將他吞沒了。

  當迷霧再度消散的時候,一切都不一樣了。

  老費已經消失不見。

  宛如幻影。

  而他,已經置身與阿瓦隆之影中。

  -

  -

  一片死寂中,他沉默地抬頭,仰望著同樣漆黑的天穹,有些頭疼。

  這特麼一定有哪裡不對!

  哪裡……出了問題!

  此刻的阿瓦隆之影中,已經和往日的截然不同。

  城市已經支離破碎,就像是鐵片被某種龐大的力量所扭曲,摺疊,斷裂……無數破敗的廢墟懸浮在天空中。道路宛如虛無的血脈一樣延伸向四面八方。

  整個一座城市像是奮力從地上躍起,飛上天空,又永遠地凝固在了這一刻。

  所以那無數從身上抖落的建築依舊懸浮在遠處,那歪曲破碎,看上去十足不合理的建築從容地存留在這凝固的時光裡。

  天崩地裂。

  這個城市被凝固在毀滅之前的那一秒鐘。

  而就在無數破碎建築和道路的拱衛中,最高的天穹之上,那被黑色霧氣所覆蓋的皇宮正高踞在太陽的方位,宛如一輪黑日,釋放著恐怖的以太波動。

  就像是有什麼怪物在其中醞釀。

  整個城市像是死了,可是某種畸形的生機卻從其中顯現了,原本陰暗恐怖的死寂城市,現在沐浴在毀滅中,卻重新開始了呼吸。

  某種龐大的力量支配了結界,貫穿了整個城市,將它籠入自己的身體裡,令它們隨著自己一同從棺木中爬出,在陳腐的空氣中喘息,重生在望。

  無數蟲類爬行,走獸悲鳴的聲音蘊藏在著無言的寂靜中,令人毛骨悚然。

  在空曠的街道上,黑暗的最深處,有什麼東西凝視著闖入這裡的葉青玄,便露出了血紅的雙眼。

  一雙、兩雙、三雙……

  「被盯上了啊。」

  葉青玄輕聲呢喃,一枚古銅色的聖徽從他的袖口中滑如掌中,五指扣緊,九霄環珮的樂理從宿命之章中流出,纏繞其上,於是虛無的月光便從其中彈出,幻化為虛無而隱約的月光劍刃。

  可那劍刃上,現在卻纏繞著真實不虛的火焰,赤紅,宛如點燃罪孽的業火,將這個黑暗的世界照亮。

  這算是他在宗教裁判所的填鴨補習班中學到的最有用的東西了。

  如何運用淨化樂師獨有的樂器和煉金武裝,以及自宗教裁判所創建伊始至現在的上百部淨化樂章。

  除了核心的《荒山之夜》等等四部樂章之外,十六部應用加持,三十四部淨化,剩下的七十餘部盡數是如何將人類之外的東西徹底滅殺。

  「這算是應用課了?」

  他眯起眼瞳,向前走去,不緊不慢,在靜謐中,無形的壓力漸漸凝聚,宛如千鈞重壓,一觸即發……

  可驟然間,遠處有淒厲的吼聲迸發,狂暴的力量衝天而起,像是垂死的怪物。

  如此熟悉。

  葉青玄錯愕抬頭。

  正是那一瞬間,壓力被打破了,無數猩紅的眼瞳暴漲,撲面而來,風聲帶著惡臭緊隨其後,在半空中,它們便發出了令人頭暈目眩的嘶鳴聲。還有細若粉塵的蟲潮振翅飛起,汲取著空氣中的以太,製造出短暫的真空,黑壓壓一片,將葉青玄吞沒。

  煩躁的嘆息聲響起。

  月光穿破了黑暗,橫掃,劈斬,乾脆利落。

  彈指間的狹窄時光中,無數音符迸發,樂章被壓縮至一瞬,只能來得及分辨出一道短促到根本難以察覺得細微嘯聲。

  緊接著,熾熱的火光蔓延開來,擴散向四面八方。

  如此迅捷。

  就好像秋收時灑落的棉絮被流火點燃,擴散的飛快,又消散的悄無聲息。

  就連灰燼都沒有剩下。

  在消散的火光之下,葉青玄抬頭凝望那吼聲傳來的方向。

  是龍威。

  熟悉的龍威。

  「瑪麗?」

  -

  -

  倒塌的教堂中,漆黑的血液噴濺而起,落在斑駁的面甲之上。

  在劍刃之下,龐大的妖魔自頭頂至胯下,被劈斬成兩半,落在地上,抽搐掙扎著,發出最後的哀鳴。

  可四面八方,源源不斷的妖魔正在不斷的浮現。

  在層層血污之下,那已經開始腐蝕的圓桌騎士怒吼,斬下劍刃,在劍嘯聲中,恐怖的力量以聲音為憑依,擴散向四面八方。

  風中彷彿隱藏著無數劍刃,撕裂了地面,切裂了空氣,斬碎了塵埃,摧垮了牆壁,將一切方圓百米之內的怪物盡數斬成肉泥。

  此起彼伏的血花噴湧。

  惡臭的血腥味更濃了。

  在圓桌騎士之後,那蜷縮在血泊中的少女摀住頭,發出哀鳴。

  「它們來了……克里斯汀,它們來了……它們就在這裡,它在這兒……」

  在殘破的禮服之下,她修長的雙臂上隱隱有赤紅色的鱗片浮現,又重新消散。沉寂的雙眼時而化作豎瞳,時而掙扎著,恢復碧藍。

  在人獸之間掙扎。

  在詛咒之血的折磨下痛苦,哀鳴。

  「它在看著我……」瑪麗輕聲呢喃:「克里斯汀,拔劍給我,快把劍給我……我看到它了,它就在我身體裡……它要將我撕碎了。」

  「殿下!」

  克里斯汀半跪在地上,將她扶起,用力地搖晃著她:「不要想著這些,不要輸給它!」

  「它要殺死我,克里斯汀。」

  瑪麗抬起頭,那眼瞳中空空蕩蕩,明明看著面前的騎士,可是卻倏無倒影,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獸性混沌:「把劍給我,克里斯汀,拔劍給我。」

  她握著克里斯汀的手臂,流著淚,哀求,可是鋼鐵卻在她的失控的抽搐中發出哀鳴,留下了分明的指印。

  她看著克里斯汀,像是著魔了,眼瞳變得赤紅:

  「給我劍,我可以殺死它!」

  克里斯汀沉默了。

  面甲之後,少女的眼瞳滿是悲涼,在這連日以來的苦戰疲憊中,忍不住想要流淚:「殿下,那是你自己啊……」

  圓桌裝甲的胸腔驟然裂開,露出其中全副武裝的女騎士,她伸出手,在瑪麗未曾反應過來之前,按住了瑪麗的脖頸,將注射式鎮定劑壓入她的動脈中。

  用盡全力,哪怕她的手臂被瑪麗的手掌握住,收緊,肌肉粉碎,骨骼斷裂,被血色染紅。

  明明只是注射,可是那動脈中的恐怖壓力卻壓制不住。

  有猛獸在其中掙扎,嘶吼。

  然後,在最後的強效鎮定劑之下,再一次陷入沉寂。

  瑪麗失去了力量,癱軟在克里斯汀的懷中,孱弱地喘息。

  「不要睡著,殿下。」

  克里斯汀背著她,「堅持住,很快就好了。還記得那首歌嗎?那首您小時候最喜歡的歌。」

  瑪麗似是回應了什麼,又像是沒有聽見,只是輕聲呢喃著碎散的話語,宛如而歌唱。

  「所羅門出生在週一,受洗在週二,結婚在週三,病倒在週四,病重在週五,死亡週六,埋葬在週日,這就是所羅門的下場,這就是所羅門的下場……」

  像是夢囈一般,又像是強迫自己去回憶,瑪麗失魂落魄的呢喃著,重複著,一遍又一遍:「所羅門出生在週一,受洗在週二,受洗在週二,受洗在週二……受洗,受洗,受洗……」

  那模糊的聲音中,克里斯汀面無表情地將折斷的手臂拉直,重新塞入裝甲,然後再次為自己戴上面甲。

  鎮定劑的有效期已經越來越短了。

  從一開始的一晝夜,到現在,只能堅持短短的數十分鐘。克里斯汀心知肚明:再不進行救治和換血的話,瑪麗將會在詛咒之血的折磨下徹底崩潰,蛻變成那個嗜血的怪物。

  時日無多。

  「殿下,不要害怕。」

  她強忍著痛苦,抬起斷裂的手臂,去撫摸從肩頭垂落的長髮:

  「我會保護你的,一定。」

  可是在死寂中,那連日以來糾纏不休的旋律又一次從遠方響起。

  漸漸接近。

  那是安魂曲……

  《第六號安魂曲》

  只會在樂師葬禮之上演奏,祈願逝者的魂靈能夠升入大源的肅穆旋律……在此刻,卻顯得如此陰森和猙獰。

  無數灰燼從寒風中飄飛而來,隱隱地交織成一個模糊的影子,影子被從內部撕碎了,露出死去多年之後的蒼白皮膚,還有空洞的雙眼。

  身披白衣的樂師從陰影中踏出,頭戴水晶之冠,散發著陰冷的以太波動,像是蛇一樣糾纏在克里斯汀的周圍。

  樂師們逝去的魂靈未曾升入大源,而是從死去的虛無國度中再度重返,以如此令人作嘔的面目。

  那腐朽的白衣之上,赫然紋飾著皇家樂師團的徽記,因蓬萊之藥而化作石質、千年未朽的軀殼,也再一次運動起來。

  緩緩地踏前。

  石化的頸椎扭動,發出刺耳的聲音,那中年樂師僵硬地凝視著克里斯汀,死死地盯著她肩頭的瑪麗。

  「謹以此身,奉獻與至高偉大之皇帝……」

  呆滯地呢喃聲響起,樂師宛如行屍走肉一般踏前,空洞的聲音裡有一種令人作嘔的狂熱:

  「——願天祐王國,吾皇佑我!」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5 21:5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50
第五百八十三章真空太陽

  在陰森的旋律中,詭異的石化樂師揮手,大地動盪,宛如結霜一般的紋路從鐵石之上。接連不斷的破裂聲響起。

  隨著地上磚石的破裂,腐爛的泥土中便有鐵柵拔地而起,層層疊疊,腐朽的金屬纏繞在上面,像是爬山虎,細密地展開枝葉,化作森冷的壁障。

  在那遍佈銅鏽的墨綠金屬葉片上,層層音符浮現,儼然是一道龐大複雜的樂章。

  轉瞬之間,四面八方便被阻斷,將此地化作不容出入的牢籠。

  這是足以將巨型幻獸都囚禁在其中的枷鎖。

  那樂師分明是早已經死了。

  初代皇家樂師團的成員根本沒有人能活到現在,可現在,他以塵埃為形體,化作鐵石的軀殼,重新回到世間。

  早已經沉寂的宿命之章在軀殼中重新開始運行,但在執念的推動之下,樂章的靈性取代了早已經消散的魂靈。

  只是舉手投足之間,便布下了不容踰越的天羅地網。

  這種變化學派上的恐怖造詣,哪怕在生前,也絕非等閒樂師。

  除了變化樂師之外,甚至還兼職了煉金術師。

  無數公式嫻熟地從他的手中編制而成,到最後變成了複雜難解的樂理方程,駕馭著變化的以太,從無至有的憑空構建起了龐大矩陣。

  變化學派中所囊括的創造和毀滅被他握與雙掌之中,駕輕就熟,有如臂使。

  在他的額前,一道環形的複雜煉金矩陣緩緩浮現。

  ——龍鱗之環!

  令一切變化學派的樂章倍增狂暴的煉金矩陣,原本銘刻在金鐵樂器上的矩陣,卻被印刻在脆弱的顱骨之上,不顧那矩陣運行一旦失控所產生的高熱足以將頭顱化作灰燼。

  有如此特徵的樂師,哪怕在皇家樂師團的歷史上也絕無僅有。

  來者的身份已經昭然若揭。

  「原來如此……」

  裝甲之上,克里斯汀發出冰冷的聲音:「『鐵河樂師』奈傑爾大師,初代皇家樂師,十三位大團長中的伯明翰樂團的指揮者,失敬了。」

  奈傑爾的屍骸不動,似是恪守禮儀,並沒有強攻,依舊保持著生前的高傲習慣。

  克里斯汀後退了幾步,小心地將背上的瑪麗放在了地上,拔出了腰間的加拉哈德的佩劍,雙手扭轉劍柄,刺入瑪麗身側的大地。

  那劍柄之上,嵌套的金屬鐵環驟然開始旋轉。

  埋藏在其中的機樞被啟動了,令劍刃灼熱,被其中的以太路燒至赤紅,無數音符從其中顯露。劍刃震顫,迸發出低沉的嘯聲。

  空氣驟然扭曲了一瞬,無數刀光劍影隱現,將瑪麗籠罩在其中。

  再無後顧之憂。

  「殿下,在下去去就回。」

  克里斯汀輕聲呢喃,轉身,加拉哈德之甲的雙腿上,暗匣開啟,彈出兩支修長的劍柄。隨著克里斯汀雙手拔出,尖銳的鋒刃從劍柄中彈出,迸發出悠久的餘音。

  那是兩把刺劍。

  刺劍完全展開的時候,簡直像是兩支長矛,如此纖細,可長度卻誇張的不切實際。劍刃太過纖薄狹窄,讓人感覺稍有觸碰就會斷裂,可是如此誇張的長度下,卻依舊挺的筆直。

  足以貫穿牆壁,在深藏在堡壘之中的心臟上留下一個致死的豁口。

  克里斯汀踏前一步,兩把刺劍遙遙對準了遠處的奈傑爾,自此便一動不動,保持著完美無缺的架構,可是磅礴的力量卻在裝甲之中運行,將那劍柄燒紅。

  奈傑爾束手而立,石化的面容上,雙眼空空蕩蕩,倒映著騎士的身姿,沒有絲毫的反抗,像是引頸就戮。

  可是在昏暗中,無數細碎的螢光卻飄飛而出,塵埃大小的隱約光點舞動著,蘊藏著爆裂公式的恐怖力量被煉入塵埃中,每一顆塵埃一旦爆裂,都是足以將一棟建築徹底推平的恐怖烈日。

  正是那一瞬,空氣中驟然掀起了轟鳴。

  隨著大地碎裂,颶風驟然掀起,向前席捲。

  克里斯汀的聲音已經消失不見。

  只能聽見鐵靴踏破鐵石所迸發的轟鳴,時間太過短暫,轟鳴連城一片,宛如巨獸的怒吼。

  轉瞬之間,以純粹的恐怖力量撞破了數十層無形的空氣牆壁,穿過了真空和高壓所組成的地獄。

  無數塵埃光點不斷的引爆,可恐怖的氣浪未曾擴散,便被斬碎。

  那兩道細長的刺劍在瞬間無數次穿刺,每一次都將那光點徹底撕裂,細長的劍刃宛如舞蹈一般在渺小的距離中震顫,開闢出物質之間的空隙。

  貫穿,貫穿,貫穿。

  這哪裡是劍和槍的使用方法呢?

  這是致命的蜂針!

  在金鐵摩擦的刺耳聲音中,刺劍點破了一層層障礙,貫穿了所有阻礙,轉瞬間刺至奈傑爾面前。

  可回應它的,是兩根細長的手指,無聲地捏住了那纖薄的劍刃,任由它在指尖震顫。

  然後,扭轉。

  崩!

  瞬息間的元素置換將整個劍身的完整性徹底破壞,兩柄刺劍寸寸斷裂,無數鐵片倒轉,向著加拉哈德之甲倒飛而出。

  那一瞬間,克里斯汀棄劍,向前。

  刺劍是暗殺之劍,一旦擺在明面上,那麼就失去了一半以上的效果。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想過憑藉這兩柄備用武器殺死數百年前便名震一方的強大樂師。

  它們只需要吸引注意力就好了。

  不需要武器。

  騎士自己,就是最強的武器!

  而加拉哈德之胄,從誕生開始,本身的力量便凌駕與世間諸多裝甲之上。亞瑟將自己曾經駕馭的幻獸封入其中,作為動力源,為其駕馭者帶來種種不可思議的力量。

  而加拉哈德之甲所代表的力量,便是鐵與風的壁障。

  以鐵為限,驅策狂風,將一切膽敢進入攻擊範圍的東西徹底撕碎。

  哪怕並不擅長進攻,可一旦奈傑爾進入了加拉哈德的攻擊範圍,那麼等待它的便是被金鐵所駕馭的颶風之怒。

  巨響轟鳴。

  熾熱的以太流從加拉哈德之甲的縫隙中噴湧而出,包裹在龐大的裝甲之上,化作了恐怖的氣障,向著奈傑爾撲來。

  無數倒飛的鐵片被它吞沒,轉瞬間消磨成了鐵砂,混入其中,令慘白的風捲中隱隱透出了鐵青,破壞力倍增。

  已然,近在咫尺。

  可奈傑爾卻收回了手掌,像是放棄了抵抗。

  轟!

  那一瞬間,甲冑的內部卻傳來了巨響。

  像是飛速旋轉的齒輪戛然而止,煉金矩陣的迴路堵塞,奔湧其中的重壓無處宣洩,撐破了管道,向著四周奔湧。

  克里斯汀的動作戛然而止。

  暴風消散。

  「遭了……」

  颶風雖然停止,可飄揚在風中的鐵砂卻依舊活躍著。

  它們附著在甲冑之上,宛如槲寄生一般。一層層鐵鏽從下面擴散開來,轉瞬間像是經歷了數十年,鋼鐵黯淡,甲冑斑駁。

  那是附著在刺劍碎片上的公式。

  那一瞬間,整個刺劍便已然變成了質變,樂理灌注,每一寸的鋼鐵都變成了足以令鋼鐵巨輪化作廢鐵的污染源。

  在接觸到鎧甲的瞬間,樂理展開,宛如一根長針,腐穿了外層,進入了加拉哈德的煉金矩陣之中,精細無比的切斷了『流出層『和『形成層』之間的流通,令巨量的以太產生紊亂。

  那麼微小的力量,只是維持了瞬間,便造成了慘烈的後果。

  加拉哈德的腿部裝甲炸裂,反震的力量撕裂克里斯汀的右腿,鋼鐵的碎片刺入其中,致命的銅鏽流入血液。

  失算了。

  復活降臨在這裡的,不僅僅是軀殼,它們還繼承了身體生前的戰鬥智慧……

  哪怕圓桌騎士的裝甲可以自我修復,但如此慘烈的破壞,恐怕需要半個月以上的才能夠在工程師的修復之下恢復完整。

  奈傑爾漠然地向前,克里斯汀劇烈的咳嗽著,嘔出鮮血,可他卻毫不留情,在克里斯汀落敗之後,面無表情地伸手,將加拉哈德之甲每一個部件都徹底破壞。

  不留任何後患!

  還就在他接近的瞬間,加拉哈德的裝甲驟然分崩離析了,克里斯汀的身體從被最後的力量從其中彈出。

  尚算完整的右手在自由的瞬間,從腿部拔出了染血的鐵片,向著近在咫尺的奈傑爾刺下,一擊之下,已經竭盡了所有力量!

  奈傑爾漠然地看著她垂死掙扎,可那一瞬間,空洞的眼瞳似是閃過了錯愕的神情,不顧近在咫尺的攻擊,猛然回頭。

  【性質干涉開始】

  【福音裝甲 - 裝載完成】

  【動力源——真空太陽 - 啟動】

  那一瞬間,極遙遠的地方,驟然有恐怖的以太波動迸發。

  無數樂理動亂。

  數以萬計的性質干涉同時作用於一處,彼此銜接,化為一個完整的整體,形成了龐大的循環。以太之海中,驟然出現了一個龐大的空洞。

  那是一個輪廓分明的圓。

  無以計數的性質干涉作用其上,樂理交織,形成了龐大而複雜的結構,在其中運行,形成了龐大的斥力。

  向內。

  海量的以太被圓心所散發的引力吸引,匯聚,坍塌,凝聚為幾乎無法察覺得一點。

  而在圓的外部,所有敢於接近的以太都被恐怖的斥力推開,那斥力在以太之海中掀起了龐大的浪潮,無聲中,迴蕩著雷鳴一般的巨響,將一切醞釀之中的漣漪都徹底撕裂,摧枯拉朽!

  而就在斥力和引力之間,是純粹的真空。

  宛如烈日!

  那是一輪真空所行的太陽!

  只存在了一瞬間的『烈日』在下一瞬間便徹底破滅。在毀滅的瞬間,恐怖的力量從坍塌的烈日之中爆發。狂暴的洪流在樂理的引到之下,突破了以太之海的束縛,瞬間降臨在物質界。

  足以山崩地裂的力量凝聚為一點,向前。

  所過之出,一切物質都被碾壓成了塵埃,所有的樂理都被暴虐的真空烈日所撕碎。千百米的距離被強行跨越,遙不可及的長度在瞬間化作了咫尺之遙。

  而當奈傑爾回過頭的時候,所看到的,只有兩隻覆蓋著漆黑裝甲的手掌。

  在被凝固的時間中,手掌看似輕柔地向前,穿過了層層防禦,就像是戳破了一個個肥皂泡,肥皂的泡沫甚至來不及爆開,那兩隻手掌便扶在了奈傑爾的臉上。

  輕巧地,一扭。

  咯嘣!

  當這一瞬間過去的時候,首先傳來的是震耳欲聾的轟鳴,無數磚石破碎的尖叫,還有呼嘯而來宛如洪流的颶風。

  一具龐大的裝甲突如其來的出現在了場中。

  在他的面前,是一具存存斷裂的無頭屍首。

  奈傑爾的腦袋被摘了下來,在合攏的雙手中化作了碎片,石粉簌簌落下,還原成了塵埃。

  在克里斯汀被颶風掀翻的瞬間,漆黑的裝甲抬起手掌,禁絕學派的屏障轉瞬架設完成,為她攔住了恐怖的颶風和緊隨其後的死亡風壓。

  「是誰?」

  克里斯汀看著他,幾乎快要站不穩。

  漆黑的裝甲驟然軟化了,像是幻覺,緩緩塌陷,到最後化作了黑色的長袍垂落,葉清玄掀開兜帽,露出面容。

  「克里斯汀,好久不見。」

  他笑了笑。

  克里斯汀瞪大眼睛看著他,許久,跌到在地上,整個人都鬆懈了下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前天。」

  葉清玄伸手,幫她止血,拔出了刺入血管的鐵片,包紮:「這些日子你和公主都在這裡?」

  「利維坦突破第二層封印的時候,我和殿下就在避難所中。」克里斯汀喘息著,強撐神智:「上城區失陷之前,公主帶我進了這裡——來到這裡才發現,情況更糟。她已經快要撐不住了。」

  「龍血詛咒?」葉清玄問。

  克里斯汀頷首:「不用管我的傷,我走得動。你先保護好公主,必須離開這裡。我們的藥已經用完了,殿下她現在,很危險……」

  「想走恐怕有些麻煩啊。」

  葉清玄撓了撓頭,嘆息:「一時著急,就衝進包圍圈裡了,時間太緊迫啦,我也沒其他的辦法。」

  克里斯汀愣住了。

  包圍圈?

  就在漆黑的夜色中,第六安魂曲那消散的旋律再度匯聚而來。

  無數塵埃從天而降。

  十幾道頭戴水晶冠,身披白衣的身影從其中緩緩地起身,每一個的身上都散發著與奈傑爾不相遜色的以太波動,甚至……凌駕其上!

  死去了那麼多年之後,他們實力沒有絲毫的削弱,反而在阿瓦隆之影中的詭異樂理加持之下,越發的暴漲。

  更何況,而在身上,還佩戴著生前的至寶。

  葉清玄一眼掃過去,眼瞳便忍不住縮緊了。

  莊嚴古樸的長劍,散發著以太界怪奇氣息的古老書卷,詭異的水晶眼球,還有熟悉的漆黑禮帽……

  初代皇家樂師團,十三名大團長,已經盡數到齊……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5 21:55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50
第五百八十四章琥珀之血

  開始有點糟糕了。

  不,是超級糟糕!

  在死寂的舞台上,只有第六安魂曲的旋律迴蕩。十三名大團長佇立在四周的黑暗中,沉默地封鎖了一切內外道路。

  葉清玄能夠感覺到他們體內那真實不虛的宿命之章,還有最後面,有別與白衣的灰衣樂師和紅衣樂師身上更加可怕的氣息。

  那是初代皇家樂師團的領袖和副手,號稱安格魯護國雙璧的絕代樂師,皇家學派最直接的傳承者和開拓者。

  更重要的是……

  他們生前都是權杖!

  而且是最強的那種……

  雖然不知道死去之後,又重新歸來,那勉強重組的宿命之章能否在演化出權杖的力量,但純粹以兩人曾經的赫赫聲名與可怕戰績就足以令人心寒。

  十三名大團長,和他們背後所代表的十三個大型樂師團,所代表的是安格魯最巔峰時期的樂師力量。

  如果是一個的話,葉清玄還有把握壓制,死者本身就有諸多漏洞,哪怕善於掩蓋,也終究需要迴避。

  如果是兩個的話,他就會手忙腳亂。

  如果有五個的話,他會想都不想,不惜一切代價突圍逃走。

  而現在的陣容,還有初代皇家樂師團的領袖和副手壓陣,葉清玄毫無戰勝的把握。

  但現在他心中更好奇的是……究竟是什麼力量令這群早已經死去數百年的樂師重新回到這個世界上。

  他們的復活究竟是否擁有限制。他們和利維坦之間究竟有什麼關係……

  阿瓦隆之影的皇宮封印是否完好?

  以及……

  葉清玄順著他們的空洞視線看過去,便落在那角落中的少女身上……

  瑪麗。

  可為什麼是瑪麗?

  為什麼這十三位大團長莫名其妙的服下蓬萊之藥死去?為什麼又莫名的復活?又為什麼緊追著瑪麗不放?

  難道死了都不忘向皇族盡忠?

  別開玩笑了。

  葉清玄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他僵硬地攔在了瑪麗的前面,掃視著周圍的十三位大團長。不對,現在是十二位了,其中鐵河樂師奈傑爾已經被自己擰下了頭。

  那好歹也是據說曾經問鼎權杖領域的樂師呢,結果連宿命之章都沒有來得及使用,第二次死亡如此憋屈,想想就令人覺得荒謬。

  太弱了點。

  就連葉清玄都沒想到一個會合,只靠突襲就解決了戰鬥。

  而就在他想著如何拖延時間,尋找辦法將瑪麗和克里斯汀帶出阿瓦隆之影的時候,最遠處的黑暗中,冷冷凝視著這一切的紅衣樂師抬起了手掌。

  初代皇家樂師團的首領,十三名大團長中當之無愧的最強。

  輔佐著亞瑟一手創建了皇家學派的權杖樂師。

  喚星者、怪奇之眼、逆戟鯨……關於他的種種外號或是可怕,或是陰暗,足夠寫滿一整頁歷史書。

  據說在晚年,他與以太界中的怪奇之間的交易出現了問題,因為太過深入,不知不覺,已經被同化了。

  本人的姓名和情報溶解在以太中,甚至失去了容貌。

  此刻,他的面目一片空白,像是籠罩著霧氣。

  只是緩緩地抬起了手掌,向著葉清玄展開。

  在掌心之上,是一個拇指大小的玻璃瓶子,琥珀一般黏稠的液體在其中蕩漾著,只是看著,便彷彿嗅到了鮮血的芬芳,帶著某種詭異的魔性,令人目眩神迷。

  而就在鮮血蕩漾的錯雜光暈中,倏爾有一隻陰冷的眼眸緩緩睜開。彷彿隔著血液,凝望著葉清玄的摸樣。

  遍體生寒。

  葉清玄倒退一步,幾乎克制不住尖叫的衝動。強烈的嘔吐感從他的胸臆中泛起,無法壓抑的顫慄主宰了軀殼。

  這是已經影響到自我意識的強烈危機感。

  可與此同時,宛如水銀一般黏稠沉重的殺意卻從心底泛起,每一根思緒都在迅速地震顫,陷入瘋狂。

  他劇烈地喘息著。

  不知不覺已經彎下腰,汗流浹背。

  幾乎快要癱軟在地上。

  明明只是一瞬間,卻像是飽經了漫長時光的折磨。

  鏗鏘的琴聲驟然響起了,九霄環珮的琴弦被波動,自發性的激活了天人之血,血液中的銀色月光憤怒奔流,轉瞬間充滿了葉清玄的意識,凍結了一切非他所主宰的情緒,然後宛如斧鑿鐵鋸,將不由自主的殺意和瘋狂剷滅。

  回歸自由。

  葉清玄睜開了眼睛,擦去額頭上的汗水,忍不住倒退了幾步,戒備地看著大團長手中的琥珀之血。

  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可與此同時,刺耳的尖叫聲從加拉哈德的壁障中響起了。

  風與劍的鐵壁在瞬間被撕碎,摧枯拉朽。

  自內而外?

  葉清玄錯愕回頭,看到了瑪麗赤紅色的眼瞳。

  瘋狂的龍威從她的毛孔中滲透出來,前所未有的強大,幾乎凝結位了液體,化作了赤紅的血從她的身上流淌而下,滴落在滿載毀滅和瘋狂的血泊中,血流緩慢地席捲向四方。

  殘破的禮服在瞬間被龍威撕碎了。

  取而代之的是龍威所凝結而成的物質,宛如燃燒的赤紅禮服……

  葉清玄恍然大悟。

  大團長所拿出的那一瓶琥珀之血,根本不是在針對自己,而是瑪麗!

  在那血中之眼的凝視下,龍血裡的詛咒被點燃了,爆發,化作血色,從瑪麗的體內噴湧而出。

  而在血中,瑪麗哀鳴,哽咽,卻忍不住喉嚨裡狂笑的聲音。

  ——開膛手甦醒!

  「糟透了啊。」

  葉清玄無奈嘆息,回頭,看了一眼遠處沉默佇立著的亡者,比劃了一個稍等的手勢。然後,收回了視線,走向瑪麗……

  轉瞬間,無數血光撲面。

  此起彼伏的尖銳噪音響起。

  就像是掉進了一台巨型榨汁機裡,無數刀鋒切割,鐵錘敲砸,鉗鋸拉扯,重力擠壓……足以轉瞬間將常人從整體變成碎片,從固體到液體再最後蒸發為血氣和焦臭的青煙。

  原罪之衣下,葉清玄的臉色慘白。

  嚇的。

  現在的瑪麗,已經跨入非常危險的區域了。

  龍血的覺醒程度已經和原型太過接近——雖然受限與年齡,力量上稍有遜色,但關鍵是潛力,絕對能超過了她的母親伊麗莎白。

  倘若她能夠繼位,絕對能夠成為數百年來最接近亞瑟的皇帝……但這用腳趾頭想都不是什麼好事。

  歷代的皇室都在痛苦的矛盾中徘徊。

  龍血無法覺醒,便等於沒有才能,無法駕馭石中劍和安格魯最終防線。如果龍血覺醒的太早,又過於危險,隨時有可能瘋癲,墮落成怪物。

  細數起來,安格魯史上最幸福的皇帝,竟然是被稱為『無能的喬治』第四代國王——沒有外部威脅,內部也未曾腐朽,直到四十歲才覺醒龍血,到臨死前也只能說勉勉強強。負面情緒全都通過交配可以解決……

  雖然無能,但是卻安穩地度過了榮華的一生。

  所有問題都留給後代來解決。

  不知道這算不算庸才的幸運?

  胡思亂想著,葉清玄頂著龍威的撕扯向前,伸手,猛然將瑪麗擁入懷中。原罪之衣動盪,幾乎無法維持,瞬息間,被被狂躁的龍威撕裂數百次……

  而葉青玄的手指,也按在了瑪麗的額頭上。

  浴血而笑的少女愣在了原地。

  眼瞳中的瘋狂迅速地模糊了,一動不動,呆若木雞,血色的龍威飛快消散,裸露出大片的白皙肌膚。

  「稍等一會。」

  葉清玄在她耳邊輕聲呢喃:「很快就好了。」

  原罪之衣從葉清玄的身上脫落,迅速地覆蓋了瑪麗,甚至將面目包裹在內,不留一寸空隙。緊接著,無數鐵晶從原罪之衣上生長而出,彼此交錯,化作牢籠。

  無數樂理化作鎖鏈,纏繞在其上,樂理和樂理之間的摩擦迸發出火花,也令整個封印越發的堅固。

  到最後,瑪麗消失不見,只剩下一具沉重的鐵棺。

  鐵棺中再無聲息。

  宛如陷入漫長的沉眠。

  葉清玄踉蹌倒退了兩步,脫力了,解開襯衫最上面的扣子,喘息著。以太界中,小源感應到本體的虛弱,灑落甘泉,空乏的身體迅速地開始恢復。

  總算好了一些。

  克里斯汀錯愕地看著他,目瞪口呆:

  「你做了什麼?」

  葉清玄自嘲地笑了笑:「稍微弄了一點心像樂師的下流把戲——夢境編制,堵不如疏,算是勉強給她負面情緒一個宣洩的渠道吧?但歸根結底,還是飲鳩止渴。

  夢境維持不了太久,在結束之前,必須把她帶出去。」

  說著,他看向漸漸合圍而來的亡者們,吐出了最後的猶豫和困惑,輕聲感慨:「先代的樂師們啊……真可怕。」

  崩!

  九霄環珮從他的指尖彈出,在空中縱橫交錯,到最後,又歸於無形。

  而那擴散的樂理已經構建起了龐大的篇章,宿命之章從葉清玄的軀殼中拓展而出,沿著琴弦,奔行其上。

  天災共鳴,蓄勢待發。

  感覺到那些空洞眼瞳中閃過的錯愕,還有隱約停滯了一瞬間的腳步,葉清玄便忍不住笑了。

  果然,我還是蠻強的嘛!

  「你們誰先來?」

  他向前走出,擋住了克里斯汀和瑪麗,嘴角勾起了愉快地笑容:

  「或者……一起上?」

  死寂中,面對著數百年之後,後學末進的嘲弄,亡者並未曾有怒火爆發。

  人群分開。

  面目模糊的大團長排眾而出,在他身後,無數黑暗升騰而起,在黑暗中,隱約能夠窺見肆虐的海潮,席捲的暴風,還有漆黑的雷雲。

  雷雲的最深處,獸性湧動,曾經的風暴之王緩緩睜開眼瞳……

  而就在亡者中,忽然有人伸出手,攔在了前面。

  是擔任他副手的灰衣大師。

  大團長和副手對視了片刻,似是被說服了,放棄了這一場對決。回到了原本的位置,而原本攔住大團長的灰衣樂師,則回過頭,望向葉清玄。

  空洞的眼瞳中,似是有一絲感慨。

  葉清玄苦笑。

  對自己來說,代替大團長來進行對決的這位樂師,甚至比大團長還要棘手。

  他可是對葉清玄的底牌,瞭解的一清二楚。

  灰衣的樂師撐著手杖,緩緩走來。

  在灰色的外袍之下,是樣式簡練的禮服,低調而內斂,手指上只佩戴著一枚代表家族的印戒。

  比起樂師來,更像是一個文質彬彬的學者。

  還帶著一頂考究的禮帽,和葉清玄原先的那頂真是一摸一樣……

  感受到對方宿命之章中那熟悉的小源波動,葉清玄忍不住有些頭疼:

  「您是打算親自為石心學派清理門戶了嗎?」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5 22:15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2-4 22:51
第五百八十五章小源對決

  西格蒙德。

  西格蒙德●霍夫曼。

  亞瑟時期的樂師,出身自阿斯加德的岩鐵學院,在二十四歲的時候加入了禁絕學派中的名門『橡樹之子』,次年,因為在樂理上的異見被『橡樹之子』驅逐,自此銷聲匿跡。

  三十歲的那一年,他來到了阿瓦隆,向亞瑟宣誓效忠,加入了十三個大樂團中最頂尖的皇家樂師團,在成為大師之後,擔任了副團長一職,以和當時樂師界截然不同的異端理論開創了石心學派,以此立下傳承。

  換句話說,這是石心學派的創始人。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葉青玄的『祖師爺』。

  葉青玄的小源技術都還是從他的傳承之器中獲得的。石心學派的隔代傳人這個名頭是跑不掉的。

  更何況,他還自己還推陳出新了呢。

  同出一源的樂理本身便引起共鳴,更何況由樂理編製成的小源,彼此之間更是存在著無形的感應。

  當雙方距離十米之後,這種感應尤其強烈。

  一想到自己要開始欺師滅祖,葉青玄就有些頭疼。更何況,他對這位西格蒙德先生也十分尊重,著實不想戰場相見。

  可對此,西格蒙德卻沒有什麼可猶豫的,反而阻止了準備上場的大團長,選擇自己來與葉青玄戰鬥。

  幸好,初代的樂師們哪怕死去了數百年,骨子裡也還殘留著當年的高傲和尊嚴,絕不會選擇對一個後輩進行圍攻。

  西格蒙德選擇了最傳統的樂師對決。

  在葉青玄面前十米之處,他站定了身體,不再前進,只是揮手,無數灰塵飛舞,凝聚成了一個隱約的圓,將大片場地囊括在其中

  緊接著,當著葉青玄的面,他將身上的煉金裝備摘下,交給了旁人。

  到最後,只剩下身著的禮服與灰衣,以及手中的灰黑色手杖。

  隨著宿命之章的緩緩運行,龐大的力量從他的體內升起,毫不偽裝,展露無遺。

  而在他背後,石心學派的紋記緩緩升起。

  他凝視著葉青玄,沉默地等待回應。

  眼瞳依舊空無一物。

  -

  這算是什麼?

  欺師滅祖的指導賽?

  葉青玄忍不住開始頭疼了。

  哪怕是在樂師對決之中,這也是最為古典和正式的一種。

  解除自己一切外在的裝備,展示自己的實力和出身的學派,憑藉著自己本身的實力與對方進行對決。

  以最公平的方式分出勝負。

  葉青玄沉默片刻,九霄環珮從指尖隱去,諸多煉金裝備摘除,踏入那塵埃之圓中。

  隔著並不遙遠的距離,雙方彼此行禮,動作宛如從同一個模型裡套出來的一般,整齊劃一。葉青玄抬頭,宿命之章顯露。

  月光之章、天災共鳴……以及與小源結合的賢者之石。

  轉瞬間,一輪皓月從以太界中降下,懸浮在葉青玄的身後,遍灑清輝。世界再度變得如此靜謐。

  這是……小源?

  西格蒙德的眼瞳中閃過錯愕,很快,手杖頓地,清脆的聲音裡,以太波動被喚醒了,從他的身體中升起。

  在他的衣襟之下,心臟換發出宛如烈火一般的光芒。

  小源覺醒。

  那紛繁複雜的樂理彼此糾纏,形成了穩定的結構,從體內脫離而出,懸浮在了肩頭。只是出現,那樂理所攜帶的龐大引力便令現實歪曲,隱隱形成了火焰躍動的模糊幻影。

  以最正統的方式構造出的小源,結合了來自以太界的珍貴材料,植入人體,以樂理改造,形成了以太器官。

  這就是他的小源。

  雖然其構架無法和那龐大的月輪相比,但本身的每一個細節都帶著千錘百煉的精致和樸實,沒有任何的臃餘,拳頭大小的小源中不知道保藏了多少樂理,無數性質干涉運行在其中,竟然演化出了變化學派的精髓。

  以禁絕入變化,橫跨兩系。

  以的領域之道為載體,戒律之道構建起了純粹的變化本質。

  令人歎為觀止。

  但……卻不僅僅如此。

  隨著手杖再度頓地,清脆的響聲中,又是一道全新的以太波動被喚醒。西格蒙德的右手骨骼亮起,附著在其中的力量升騰而起,在虛空中構建形體。

  竟然,又是一個小源!

  這一次,在那小源中所顯露的,乃是隱約的獸性之眼——召喚學派!

  緊接著,葉青玄色變。

  第三個波動升起。

  西格蒙德的左手之上,沉睡的小源覺醒,懸浮在空中,顯露本質。宛如樹瘤一般的小源中,卻散發出旺盛生機,樹瘤的表面,樂理形成的黏稠汁液滴落,落在地上,便嗤嗤作響。是令人頭皮發麻的猛毒……

  聖詠學派!

  但還沒有結束!

  第四個、第五個,一直到第六個代表著幻術學派的泡影小源緩緩升起。六個截然不同的小源匯聚在西格蒙德的身後,就像是六名大師匯聚於此處,心意相通,彼此契合,共鳴為一體。

  以自我自身為主導,駕馭六系樂理。

  在以禁絕學派為主軸的統和之下,樂師七系匯聚成了完整的命運之章。

  葉青玄倒吸了一口冷氣。

  西格蒙德所運用的樂理他幾乎都已經掌握,甚至在駕馭樂理的時候都沒有任何的隱瞞,簡直像是在授課一般,毫無保留。

  可葉青玄卻沒有想到,小源樂理竟然還有如此的應用方式。

  這才是小源的巔峰,石心學派的終極成果!

  「原本還以為老先生們沉睡了幾百年,已經被時代拋棄,沒想到,竟然還有這麼可怕的手段啊……」

  葉青玄的笑容苦澀,頷首致禮:

  「是我失敬了。」

  六枚小源的拱衛之下,西格蒙德位居與中央,樂師七系結合為一體。面對葉青玄的話語,他並未回應,只是抬起手杖,毫不隱藏地表露出自己的戰意。

  崩!

  對決開始!

  那一瞬間,所響起的,乃是如出一轍的相同旋律。

  《聖哉》!

  轉瞬間,天國之光如流水一般匯聚,在兩人周身形成了無形的屏障,聖域構架而出。

  兩人不約而同的使用了同樣的戰術。

  作為石心學派所傳承的核心樂章,《聖哉》的運用自有以其獨特的技巧,在創造傳說凝聚權杖之前,聖哉的領域是最適合他們發揮的場所。

  換而言之,便是構成陣地。

  西格蒙德所構建的聖哉領域綜合了樂師七系的變化,轉瞬間無數樂理匯聚,打破了物質界和以太界的間隔,轉瞬間創造出了異化的獨有領土。

  而葉青玄所在之處,則無數月光流淌,夢幻泡影從月光中隱現。

  他走的可不是西格蒙德以禁絕學派駕馭樂師七系的道路,而是糅合了心像和幻術學派之後,以禁絕學派構建夢境的織夢者。

  在汲取了宗教裁判所的典籍之後,其中的樂理和構架已經隱隱包容了『淨化』和『正理』的要素。同樣的樂理,在兩人的手中,也已經變得截然不同。

  聖哉領域,兩人竟然同一時間構建完成。

  緊接著,雙方都沒有任何猶豫,伸手,前指,引導著宿命之章迸發轟鳴。可是卻沒有任何其他的效果浮現,兩人此刻捨棄了其他樂章,竟然又一次不約而同的選擇了禁絕學派的核心技巧。

  ——性質干涉!

  聖哉領域悍然對決,無疑計量的性質干涉在兩人的操作之下湧現,此起彼伏。空氣動盪,就像是水中的波紋。

  可現在,轉瞬間便有成百上千的漣漪生滅!

  兩人以小源為武器,展開性質干涉,無數樂理宛如洪流一般傾瀉而出,改寫著對方的陣地,篡奪著對方的陣地。

  在那方圓十米的塵埃之圓中,彷彿已經被拋入了異界。

  破碎的石板碎裂成塵埃,塵埃被憑空湧現的暴風捲起,可暴風又旋即消散無蹤。塵埃速速落下,被毫無徵兆的高溫焚燒成了細碎的晶體,又在動盪的引力中聚攏成一團。

  土壤宛如海洋一般動盪,無數結晶從其中湧現,如花綻放,又在更強的波動之下被磨平,凋零,消散無蹤。

  無數詭異的景象憑空迸發,又旋即消散。

  而就在聖哉的碰撞中,雙方的宿命之章悍然對撞在同一處,小源中的以太洪流迸發,無數樂理展開,迅速膨脹。

  以太的奧秘隱藏在世間萬物之中,生老病死、地水火風……一切都只不過是樂理的轉化和呈現。

  以音符干涉物質,以樂理賦予特性,以樂章催發其力量。

  只要足夠深入以太的本質,那麼便能夠踏上通往大源的道路。

  這便是禁絕樂師所秉持的信念。

  而此刻,在兩個人海量的性質干涉之下,以太已經歪曲了物質界的規則,樂理所散發的引力令真實和虛幻的邊界模糊,整個塵埃之圓內,動亂的以太已經攀升至『黑區』的最高處,悍然打破了界限,將整個塵埃之圓推進了以太之海的維度中。

  棄絕自身。

  在禁絕學派的樂理干涉之下,雙方都不約而同的以以太循環取代了肉體循環,以宿命之章寄託性靈,轉化為更加接近以太界的生命。

  近乎於怪奇。

  而隨著環境改變,樂理本身的引力也隨著以太界的靠近而越發的龐大。

  直至最後,在雙方領域的爭鬥和偏移中,龐大的壓力拉扯著他們的小源,滑入了爭鬥的核心!

  轟!

  六枚小源宛如星辰運轉,所形成的龐大力場與純白之月碰撞在了一處!

  對決,進入了白熱化!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5 22:4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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