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寂靜王冠 作者︰風月 (已完成)

 
jecbjecb 2016-12-31 01:47:1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13 759923
V123210 發表於 2017-9-26 00:42
第八百零六章英雄

  死寂之中,袁長卿的大笑傳來。

  「這是怎麼了?終於回過神來了嗎?」

  這個老人欣賞著巨獸慘烈的傷痕,發自內心地讚嘆:「看看這幅玉石俱焚的樣子,這不是很清爽嘛!」

  「我只是,忽然想通了而已」

  凶猿將破碎的刀劍丟到一邊去,凝視著前面的千軍萬馬,回頭,看著自己要守衛的最後城關。

  戰爭,終究是來臨了。

  它是不死的,而且在十五年之後,再度死灰復燃將這個早就應該毀滅的國家徹底的焚燒殆盡。

  不論是所謂的皇帝,還是龍脈之血。

  阻擋這一天的到來是個錯誤,再沒有誰比胡先生自己更清楚這一件事情的了。

  或許,在十五年前,他就應該將那個東西毀掉,令這個勉強延續的震旦迎來自己應有的結局。

  放任這個世界洪水滔天。

  這樣老師他們就不會死,自己也不會為之痛苦十五年。

  或許他可以選擇隱姓埋名,或許,他可以……去找那個還在等自己的女人,同她一起從這裡逃走,逃得遠遠的,到黑暗世界裡去。

  在那裡開闢一塊荒土,豎起茅草的房屋。

  那樣的未來,雖然依舊會有所鎮痛,但相較如今這索然無味的人生,毫無疑問,稱得上是『幸福美滿』。

  或許……他可以不去勉強自己做英雄。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在想著另一種可能,另一種人生,另一種能夠讓自己……彌補錯誤的方法。

  可直到這一天到來,他才發現,錯誤早就已經無法挽回。

  在他十五年前,在皇帝面前,打開那個盒子的時候,命運就便已經不容更改。

  他注定沒有贖罪的可能。

  只能苟活與人世,背負一生的痛苦和遺憾,顛沛流離,不得救贖。

  可是現在,面對著到來的戰爭,他卻沒有預想之中的痛苦和徬徨,反而感覺如釋重負。

  就好像囚徒迎來審判那樣。

  這一場戰爭之後,不論哪一方勝利,恐怕舊日的王朝都將蕩然無存吧?

  自己的西行之路,終究是失敗了。

  付出了犧牲,失去了一切,奪來了真理,創造了明君……改變了那麼多之後,卻終究無法改變結局。

  痛苦半生,換來一場徒勞,恰似一夢。

  如今,漫長的夢境終於醒了。

  於是,戰場上,那浴血的怪物抬起頭,迎著面前的千軍萬馬,那破碎的面目之上便浮現了笑容。

  笑得如此愉快和歡暢。

  「看啊,這就是我不為人知的偉業,犧牲一切之後所延續的未來!」

  胡先生自豪地展開雙臂,向敵人們展示著自己的傑作,自上而下的俯瞰著他們,眼神驕傲:「就像是你們猜測的那樣……

  是我,將這一天推遲了十五年!」

  長孫冀歸他們的神情變得陰沉起來。

  「十五年前的狸貓換太子,果然是你……」他的眼神陰冷:「如此沾沾自喜,難道不知羞恥嗎?」

  「這是我犯下的錯誤,但可惜,我已經不準備悔改。」

  迎著敵人的所在,慘烈的凶猿再度踏出一步,擋在他們的面前:「既然都快要死了,為何任性一把呢?對吧?」

  「……」

  長孫冀歸沉默,再沒有說話。

  也沒有任何溝通的慾望和想法了。

  宛如鐵石碰撞一般,迸發了轟鳴的殺意是他們唯一的回應。在天地彷彿為止動盪的恐怖樂章之下,有肆意而愉悅的笑聲傳來。

  那是胡先生。

  仰天大笑。

  在已經無法亡羊補牢之後,他沒有學會原諒過去,而是選擇了死不悔改。

  自己,恐怕早已經不可救藥了吧?

  為了這個早應該被毀滅的國家,老師和師弟他們,都已經死了,可是自己還是沒有學到教訓。

  還是這麼的……愚不可及!

  哪怕已經後悔了這麼多年,可他還是想要繼續做錯誤的事情……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這一次為此犧牲的,只有他自己。

  轟鳴之中,無數宮殿城闕的虛影憑空自戰場之上浮現,將他封鎖。井中月的虛影高踞與天穹之上,投下了天上城的虛影,將內外封鎖。

  緊接著,巨靈拔劍,向著凶猿發起進攻。

  燭龍怒吼,大地崩裂,無數陰獸鬼靈自黑暗中爬出,匯聚為灰黑色的潮流,在大地之上肆意奔湧,彷彿來自九陰之下的恐怖寒意瀰漫。

  黑雲之中,無數雷霆霹靂匯聚,雷龍嘶鳴,自雲層之中探出,隱隱可以窺見無數暴戾的電光之下,有矩陣的閃光流轉。那修長而靈動的怒龍運行在天穹之上,向下延伸,彼此碰撞,便激盪出金鐵摩擦的轟鳴。

  以太界的最深處,天上城的龐大虛影向著下方投下了莫大的引力,憑依在鎖鏈之上,彷彿將整個天上城的『重量』都加持在其上。

  那是天譴自凡間的具現,足以束縛神明與天災的鎖鏈。

  轉瞬間,凶猿便被雷霆之鎖籠罩,層層束縛,緊接著,井中月的宮闕虛影迅速凝視,形成了百丈高台,高台之上,億萬性質干涉如星辰爆裂一般此起彼伏,創造出凌駕於黑區千萬倍以上的絕境。

  成千上萬的巨靈們拉扯著天罰之鎖,將天災之猿扯至高台之上。

  陰獸之潮匯聚為沸騰的海洋,無數隻手掌自其中伸出那些纖細而詭異的手臂如此虛幻,根本不具有實體,可每一次觸碰,都不斷地掠奪著凶猿的力量,就彷彿死者渴求生命那樣。

  在那彷彿海淵一般的吸食之下,哈奴曼的虛影寸寸崩潰,顯露出其中被重重束縛的宿主。

  先是捆仙鎖,緊接著是謫仙台、再然後是九陰池,到最後,袁長卿嘆息著,閉上眼睛,威嚴鐵甲自軀殼上浮現,踏著台階,步步登上高台。

  在天上城的加持之下,純鈞之劍迅速地蛻變,被一片濃鬱到化不開的猩紅覆蓋,舉世殺機匯聚為一線。

  斬龍劍。

  「我本來想要跟你來一場大戰的,可惜,你沒有給我機會……」

  他低頭,俯瞰著束縛在斷頭台上的囚徒,眼神憐憫又遺憾:「還有什麼想說的嗎?隨便什麼都好,總要有遺言。」

  枷鎖之中,胡先生沉默了許久,忽然輕聲問:「我做的這一切,是錯誤的,對吧?」

  「或許吧。」

  袁長卿淡然地回答:「但這個世界上,誰又敢說自己是正確的呢?」

  「是啊。」

  胡先生垂下頭:「不論正確與否,總要有人去做,不是嗎?哪怕會有洪水滔天……」

  「吾輩正該如此。」

  袁長卿頷首,眼神就越發地惋惜。

  如此風骨,為何不能與他暢快一戰?

  胡先生沒有再說話,只是閉上了眼睛。

  不知為何,在時隔十五年之後,他卻又一次想起了老師臨死之前的面孔。

  那個老人並沒有憤恨和錯愕,甚至沒有反抗。

  只是看著刺入胸前的劍刃,便微笑了起來,然後用盡最後的力氣,擁抱著他。

  「小猴子……」

  那個變成怪物的老人輕聲呢喃,「從此以後,就辛苦你了。」

  這是他最後的道別。

  可為何自己沒有早些明白呢?

  「你們長大之後,就會繼承我」

  那無疑是老師曾經對他們寄託的最後期望,「你們會成為撐起這個國家的人,成為遠超於我的英雄。」

  沒錯,終有一日,我將死去。

  而你們會繼承我的信念、我的力量與我的……錯誤!

  明日的你們會遠勝於今日的我,超脫出我的侷限,去面對這個殘酷的世界,去選擇維持這惡果,或者重新修訂這一切。

  去成為……英雄!

  「嗯,就交給我吧。」

  這是時隔十五年之後的回應。

  他輕聲呢喃著,深深地低下頭。

  明明已經狼狽到如此的境地,可內心卻被不可思議的喜悅所充盈,令他忍不住……老淚縱橫。

  天地轟鳴之中,殺機凝聚為一線,終結之時已至。

  「永別了。」

  在肅殺的旋律之中,袁長卿舉起斬龍劍,最後道別:「能殺死你,是我的榮幸。」

  胡先生笑了起來,仰望著天空。

  「……老師,請你們在天上看著我。」

  或許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

  或許犧牲了所有,只會換來一個錯誤。

  但哪怕是如此,也必須有人為這個世界作出選擇。

  如果是錯誤的,那麼,就用新的錯誤來修改錯誤,再用錯誤來推翻錯誤吧。

  無窮盡的錯誤之中,生命會消逝,戰爭與和平會交替,英雄會湧現,也會被推翻,大地、天空、世界,一切都會被改變。

  可是錯誤絕不會結束,哪怕距離『正確』遙遙無期。

  只要將這一份錯誤傳承下去,終有一日,便能夠抵達正確的未來!

  這就是英雄的意義。

  「我想要……

  成為英雄!」

  那一瞬間,他的眼瞳最深處,最後的封印『太上』開啟。

  於是,蓋世英雄到來!-

  斬龍劍之下淒嘯的世界驟然停滯。

  在那一雙化作灼燃之金的眼瞳中,斬龍劍的軌跡戛然而止。

  有尖銳而悠遠的聲音響起,直衝雲霄,緊隨其後,鼓聲和金鐵碰撞勃發,交織出鏗鏘的聲音。

  彷彿包含著決絕和悲愴的旋律擴散向四面八方,捆仙鎖之下,雷霆交織而成的鎖鏈劇烈顫抖了起來,再無法壓抑那軀殼之中所湧現的恐怖力量。

  九陰池中,無數黑暗沸騰尖叫,越來越多的熾熱光芒自海淵的最深處升起,如刀劍一般刺破了黑暗,衝天而起。

  直到最後,一切鬼獸陰魂在尖叫中蒸發。

  光的海洋之中,無數樂理交織,自胡先生的軀殼之中延伸而出,伴隨著血肉之下,銘刻在骨骼之上的煉金矩陣一截一截的亮起。

  宛如鍛造天地的火奔湧在他的血液之中,焚燒著他的血肉和肢體,將一切凡人的部分都徹底的蒸發,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直視的煌煌輪廓。

  這便是太常卿最後的傑作太上封印!

  以天災為源頭,將凶猿的一切都燃燒殆盡,再賦予凡人無與倫比的偉力和火焰,以宿命為鎚、悲痛為氈,將其鍛造為奇蹟的容器!

  靈台方寸,斜月七星,無數意相自光焰之中流轉,到最後,匯聚一切後,鍛造出了耀眼到令人不能直視的要素。

  『英雄』!

  英雄降臨於此處。

  在恐怖的衝擊之下,天人家主迅速後退,神情陰沉,可唯獨袁長卿的神情變得驚喜。

  「對!這才對!這才痛快!」

  他忍不住大笑,狂喜,握緊純鈞之劍,沐浴著那足以將一切物質蒸發的高溫,大步迎著那光焰之中漸漸起身的敵人走去。

  如鐵的雙瞳之中滿是早已非人的期冀。

  「果然,白恆對我的許諾沒有出錯!你就是那個可以讓我拚命的對手……快來!快來!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二十年!」

  他如野獸一般地狂笑,劍刃斬落,撕裂了雷和火,闖入了火焰之中,劍光流淌,須臾之間貫穿八千世界,向著敵人刺出。

  那一瞬間,捆仙鎖寸寸碎裂,黃金甲冑自火焰之中浮現,七彩的流光交織為雲,從天而降。

  燃盡了天災與自己一切之後,終於得以成為英雄的男人昂起頭。在他的手裡,虛無的重力匯聚為一束,向前延伸,令世界歪曲哀鳴的恐怖力量揮灑而出。

  沒有樂理,沒有要素,沒有以太。

  只是純粹的力量!

  總計……十萬萬八千六百四十一斤!

  颶風憑空掀起。

  大地如水波一般震盪,火焰衝天而起,照亮了灰暗的天和地。

  轟鳴聲裡,袁長卿倒飛而出,一條胳膊寸寸碎裂,又迅速地恢復彌合,渾身毛孔滲透出猩紅的血,將他映襯地如惡鬼一般。

  可是他的面容卻是如此的愉快,眼神中毫無憤恨,而是充盈著……歡喜和感激。沒有絲毫畏懼敵人的力量,而是越發振奮地應了上去!

  「那是……什麼?」

  陣後的諸侯臉色慘白,親眼目睹了那恐怖到連怪物都難以企及的力量之後,便對這個世界產生了懷疑。

  「那就是英雄啊。」

  白恆微笑地欣賞著這一幕,端起酒杯,輕抿了一口之後,淡定地說道,「看來那個傳說多半是真的。

  太常卿從珞珈山下面挖出了古代遺物,據說是古代的天上人釘進海床中,用來穩定海嘯的神器呢。」

  他停頓了一下,冥思片刻之後,說出了那個東西的名字。

  「超質量潮汐制動閥。」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12 23:35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7-9-28 07:09
第八百零七章英雄與死亡

  「噗嗤……」

  有人被這個古怪的名字逗笑了,可很快,笑容不再。

  在撲面而來的颶風裡,近乎窒息。

  已經再看不清戰場中央的情況了,只能隱約窺見毀滅的風暴中,有電光和雷鳴交錯碰撞,那是以一人之力掀起的災難。

  恐怖的龍卷直衝天空。

  有人在以一人之力,應對著如今龍脈九姓的全力圍攻!

  「這可不是什麼好笑的東西。」

  白恆淡然說道:「傳說裡,它一旦啟動,只憑著自身的重量就能夠釘住海洋,困鎖潮汐的偉力。

  在太常卿將它帶走之前,它已經將北海釘了四百年,平定了四千八百個月的潮汐。當地的土人稱呼它為定海神針,是天帝將它投到凡間的神器。

  在未曾目睹它的時候,我一直認為這只是一個傳說和笑話,卻沒有想到,竟然真的有這麼恐怖的東西存留在人間裡。」

  他停頓了一下,抬起酒杯,滿盈著風中的沙塵,然後,調轉杯口,將帶著血色的沙土傾進風裡。

  在暴風中,有扭曲的鐵片淒嘯而來,擊碎了他手掌的瓷杯,留下了撕裂的傷口。

  白恆低頭,端詳著手指上的傷口,捻著指頭,神情卻淡定又平和:

  「看,在它面前,恐怕任何天災都不足為懼吧?

  諸位,這就是皇帝麾下最強的樂師,只要他下定決心,犧牲自己,便能夠輕而易舉地毀滅我們的聯軍。

  等袁家主戰死之後,恐怕我們就要正面面對那位英雄的壓力了……」

  在死寂之中,白恆微笑著,起身道別:

  「那麼,我先行下去準備,還請各位稍安勿躁。」

  很快,他的身影消融在了遠處,再也不見。

  -

  -

  風暴之中,超過極限想像的恐怖質量橫掃,令大地崩裂,彎曲,無數泥土被捲上天空,圍繞著那一道虛無的武器,形成暴戾的龍卷。

  被扭曲的引力籠罩在了英雄的手中,原本毫無實感的力量,此刻在人的觀測中具現為實質,那是漆黑到連光芒都能夠扭曲的『場』

  曾經桎梏滄海,將怒潮和海嘯如野馬一般束縛的武器被他掌握在手中,忽略到那恐怖的反噬和代價之後,變成了無堅不摧的恐怖武器。

  就連被引力所吸引而來的沙土,都環繞著它,形成了凌駕於鋼鐵之上的超密度物質,宛如衛星被恆星的引力所束縛那樣。

  實際上,究竟在物質界之中是否能夠還有物質能夠抵擋它的正面轟擊也尤未可知。

  而作為駕馭這一份力量的代價,哪怕是此刻化身為英雄的男人,恐怕也並沒有想像的那麼輕鬆。

  燃燒天災所換取來的力量,只不過是使用這一恐怖偉力的資格而已。

  在如此動亂的環境之下,以太依舊存留著實體,抵抗著來自引力的吸食,卻依舊有一道道銀色的輝光自英雄的軀殼之上剝落,彼此交織成迴旋,纏繞在漆黑的虛無之場上,如同環繞著玫瑰的荊棘。

  那是燃燒生命的痕跡。

  奉持此力,無堅不摧!

  正面應對著龍脈九姓數百年來所積蓄的力量,胡先生咆哮,非但沒有呈現弱勢,反而步步緊逼,硬頂著圍攻,將燭龍一舉重創。

  縱然如此,胸口也崩裂開一個大洞。

  那近乎貫穿天穹的一劍自袁長卿的手中刺出,貫穿了地水火風,撕裂了雨和鐵,在劍章的凝聚之下,以太化作鐵光,匯聚為人類難以觀測的極細一束,筆直地隨著純鈞一同刺出。

  如同光貫入水中,才重重折射之後,在引力的偏折之下,以一個精細到難以度側的傾角,原本應該刺空的一劍,反而沒入了敵人的胸膛。

  胸前只是一道纖細的裂口,可是暴亂的以太卻在胡先生的背後炸出一個大洞,倘若不是已經化身非人,此刻胡先生早就在亂竄的劍氣之中被絞殺成粉碎。

  面對著如此龐大的壓力,袁長卿的攻勢非但沒有減緩,反而越發的凌厲。

  就好像是……難以形容的愉快。

  渴求了漫長時光的事物已經盡在眼前。

  強敵與死亡。

  兩者現在皆唾手可得。

  於是,如猛獸一般地狂歡。

  捨棄了累贅的軀殼之後,袁長卿以純鈞權杖化身聖靈,此刻正面承受著風暴的席捲,還有胡先生的攻勢,如同磨去了鐵鏽一般,凌厲的不合常理。

  厚積薄發。

  袁氏的樂理本身就應該是死中求得,在寂寞了二十年之後,二十年的等待所換取來的乃是力量前所未有的恐怖攀升。

  並非是量的提升,而是質的蛻變。

  甚至不是權杖和樂理的提升,而是純鈞之中,那一道以殺意匯聚而成的要素在瘋狂地膨脹,散發出通天徹地的威壓。

  在狂喜之中,那要素不斷的膨脹又不斷的收縮,破滅又重組,生滅數十次之後,竟然一分為四,彼此交織,以層層樂理銜接鉚定,形成了古怪的矩陣,當四者交織迴旋的時候,袁長卿的身影就越發的稀薄,也越發的可怖。

  他已經將一切都融入了純鈞之中。

  就連以歷代家主之骨所鑄就的純鈞都無法承受如此瘋狂的力量,隱隱浮現裂痕。直到最後,袁長卿在狂笑之中倒持劍柄,對準自己的軀殼,縱橫劈斬而下。

  兩劍過後,他伴隨著純鈞一同分崩離析。

  在熾熱的輝光裡,創世烘爐再演,無窮盡的以太匯聚而來,伴隨著四道要素的飛出,形成了四個決然不同的虛影。

  死中求死。

  在捨棄生命的那一炫耀之間,掌握生命的本質和意義,然後將這種累贅的東西……徹底拋棄!

  注視死亡,追隨死亡,然後,成為死亡!

  那一瞬間,袁鶴鞘中的聞鈴發出悲鳴。

  一截破碎的劍身自空中落下,落入了他的手中,那是純鈞的劍體,在剝離了袁長卿數十年的孕養之後,已經變成了最初的形骸。

  純鈞從來都是袁氏家主佩劍,寸步不離,唯一會出現在別人的手裡,那就只能證明一件事……袁長卿,已經死了。

  可袁鶴卻並沒有哭天搶地,甚至沒有如同尋常人那樣流淚。雙眼之中毫無悲愴,只有一片難以言喻的羨慕,和對那四道烈光的神往!

  生命不過是追尋死亡的過程。

  死,是值得的。

  在死那一瞬間,歷代最強的家主袁長卿已經觸摸到了那個歷代祖先悠然神往的境界,隱隱跨入了大源的邊緣。

  那一瞬間,大源轟鳴,四道河流自其中湧動而出,貫穿了以太界之後,自其中垂落,汲取著以太之海的力量,近乎將大半個震旦的以太都捲入此處,形成了恐怖的真空。

  緊接著,落入了那四道自袁長卿的軀殼中所飛射出的要素裡。

  於是,在四道要素的映照之下,地水火風,萬物萬象瞬間凍結凝固,唯有無盡的烈光和恐怖的黑暗在天穹之上匯聚。

  四道身影自要素之中浮現,赫然是袁長卿的面孔,一為稚子;一為老人;一者為壯年,肅冷凌厲,宛如要斬破萬物;一者寧靜如處子,虛幻飄渺,甚至難以觀測是否存在。

  四者分持著四道決然不同的古劍,劍刃之上的要素彼此呼應,以最純粹的毀滅和死亡打造出了輪廓,無數樂理自其中延伸而出,交織成龐大的煉金矩陣,將整個戰場籠罩在其中。

  萬物悲鳴。

  直到現在,四道要素才虛空之中顯露出自身本質的力量。

  ——誅、戮、陷、絕!

  傾盡了袁氏歷代的積累之後,橫跨生滅的橋樑,闡述毀滅之理,模擬出世界終結景象的恐怖神器自袁長卿的骸骨之中蛻變完成。

  在死去的那一瞬間,他終於完成了歷代先祖的夙願,將自己的心魂骸骨一同鍛造成了這四柄毀滅的容器。

  在四柄劍刃的映照之下,大地荒蕪,浮現裂痕,焦土之上覆蓋著冰霜,天空灰白,寒風淒嘯。

  透過破裂的天空,無法窺見星辰的輝光,因為星辰已經在永劫之中毀滅。

  天地之間,一道直通地心的恐怖裂痕浮現,可是裂痕之中並沒有恐怖的地熱湧現,就連星球的核心都已經冷卻。

  一具破碎的骸骨端坐在殘破的天地之間。

  世上再無生命存留。

  唯有這慘烈的星球殘骸,昭示著一切曾經存在。

  這就是大地、天空、星辰、萬物與世界的終末,一切的毀滅,一切都失去意義的景象。

  此刻,在終末之劍的籠罩之下,整個天門關都哀鳴著震盪,被捲入那一片終末之中,迅速的風化,城牆之上的守軍悲鳴,紛紛枯萎。

  甚至就連友軍都在這力量之下不得不向後退避,留下了滿地的屍首。

  此時此刻,戰鬥已經再非人類所能夠干涉。

  而是怪物和世界,英雄和死亡的戰爭。

  在破碎的天地之間,重質量武器與終末之劍碰撞在一處,恐怖的戰鬥攀升至最高潮。隨著戰鬥的變化,四者不斷合併拆分,在胡先生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道傷痕。

  縱然已經死去,可是袁長卿的笑聲彷彿依舊迴蕩在這永恆的毀滅之中,伴隨著戰鬥的越發激烈,那個老人曾經瘋狂的身影,就越發地清晰。

  哪怕已經死去,也依舊以如此的方法,體驗著爭鬥的樂趣。

  體驗著……殺戮的快感!

  第一次的,胡先生被逼退了。

  在那凌厲攻勢之下。

  就像是曾經葉青玄和袁長卿的對局重演。

  求勝的會得勝,求死的,會得死。

  如果不想被袁長卿拉扯著同歸於盡,那就只能被他壓倒,難以反擊。

  在戰場之外,依舊有著數名家主貼近戰鬥的地方,源源不斷地通過天上城的力量,為袁長卿的遺骨提供著力量,容他隨意揮霍,灑落毀滅。

  面對著那四道發狂進攻的流光,燃燒的英雄再度抬起萬鈞之力,向前砸落。

  這一次,不再後退。

  酷烈的大日重新運行在這死寂的世界之中,恐怖的高熱和永恆的寒冷爭殺在一處。

  最後的那一瞬間,胡先生看向身後,露出訣別的笑容。

  再見。

  -

  -

  「胡先生……」

  曠野之中,葉青玄閉上眼睛,不再去看。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12 23:38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 23:51
寂靜王冠第八百零八章英雄的終結

  天門關之戰。

  那麼大的震動,葉青玄不可能感覺不到。

  實際上,整個震旦恐怕都能觀測到來自天門關的恐怖震動。

  早在天門關啟動全部的結界和協律儀的時候,他就感覺到那裡傳來的以太波動,成千上萬,帶著戰爭的氣息。

  白恆來得太快。

  調動精銳之後,兩天一夜的急行軍,出現在天門關之外,就像是緊追著葉青玄的腳步。

  葉青玄來到震旦之後,彷彿變成烏鴉,走到哪裡,便將災厄帶到哪裡……哪怕不願牽扯進那些紛爭裡,依舊無從逃避,

  從開始到現在,通過新約之劍,葉青玄看得一清二楚。

  有那麼一個瞬間,他想要出手,避免這一切的發生,可是卻被胡先生看向身後的眼神拒絕。

  在那一天晚上,胡先生本來能夠開口的。

  只要他開口,葉青玄就會留在天門關,只要葉青玄在,無何有之鄉的加持之下,不論是十萬大軍二十萬,都不過是數字而已。

  兩個人聯手,不論來多少樂師,都不是對手。

  天門永固。

  可他什麼都沒說。

  他不想讓自己留下來,也不想讓自己牽連進這裡,甚至就連最後都未曾對葉青玄說出什麼求助的話語。

  他只希望自己帶著白汐,離開這裡。

  這裡不是他的故土,也不是他的國家,一切紛爭都與他無關。

  他沒有義務,也沒有任何藉口插手這一場不屬於他的戰爭。

  倘若注定要有人要為這個國家做出犧牲的話,那麼成為英雄的人只要自己一個就好。

  兩天的路上,葉青玄騎著他的馬,一路飛奔,如今帝都的城牆已然在望,可是卻再難前進一步。

  彷彿察覺到他的猶豫,遠在天門關的英雄回首,向著他露出豪邁的笑容。

  別等啦,葉青玄。

  你還在猶豫什麼?

  不是有要做的事情嗎?

  你不惜一切代價要帶走的人,就在你面前的城裡,這不是挺好嗎?

  再見。

  這是最後的道別,他微笑著轉身,撲向屬於英雄的終末。

  「嗯,再見。」

  葉青玄黯然地頷首,凝視著他的背影,目送英雄的終結。

  天門關外,有火焰衝天而起。

  宛如要將死寂冰冷的世界徹底點燃。

  英雄在燃燒,仰天咆哮。

  無盡的光和熱自他的軀殼之中迸發而出,在天空之上形成煌煌日輪,灑下威嚴光輝,點燃大地和天空,喚醒地心之中所埋藏的餘燼。

  終末之劍的劍鋒所指之下,憤怒的熔岩自地殼之中噴湧而出,招蕩席捲,伴隨著重質量武器的吸引,纏繞在那虛無的力場之上,形成了宛如星核的輝煌光焰。

  伴隨著十萬萬斤的非人之力砸落,恆星爆裂的恐怖烈光擴散!

  吞沒天空,覆蓋大地,驅散一切苦寒死寂,將一切拋入殘酷的熔爐之中,重新鍛造,點燃了生的火。

  逆反終結!

  稚子之影動盪,在正面轟擊之下,誅之要素瘋狂地顫抖起來,浮現道道裂痕,分崩離析。

  捨棄了四分之一的自己之後,其餘三劍聯手進攻,將一條手臂自從胡先生的軀殼上斬落,以太化的血液燃燒著噴湧,灌入了手中的武器裡,噴灑在熾熱的熔岩上,催漲著火焰的凶威。

  「萬物無存的世界這就是你渴求的東西?」

  胡先生大笑,迎著袁長卿的虛影踏步上前:「不知生而求死!純粹的毀滅又能解決什麼問題?只有永恆的空虛而已!」

  烈日被他的手臂揮舞,有陣陣雷鳴,那是世界破裂的巨響。

  恐怖的衝擊迸發,令死寂之域上浮現道道裂痕。

  死亡和終結之劍淒嘯,彼此交錯,近乎瘋狂地圍攻著胡先生的虛影。

  在領域之外,原本在袁長卿寂滅之後有所安心的家主們,神情再度凝重起來。

  對於袁氏而言,天災的力量並不算得上什麼,又不是沒有斬殺過。十萬萬八千斤的非人之力雖然可怕,但袁氏劍下所毀過的神器又何曾少過?

  戰鬥到現在,已經不是純粹的力和質的比拚,雙方這種瘋狂地爭鬥之中,燃燒著自己,永無止境的攀升著,力量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恐怖地暴漲。

  此刻主宰戰局的是先代傳承而下的執念,英雄和死亡的對決,十五年的痛苦和二十年的等待,決絕和渴望,犧牲和瘋狂……

  倘若有靈魂存在的話,那麼此刻便是靈魂的廝殺,燃燒自己化作火焰的亡靈們以塵世為決鬥場,捨生忘死,沉浸在著駭人的搏殺裡。

  不能再袖手旁觀下去了,哪怕被終末之劍的要素所侵蝕影響,也必須將那個怪物在這裡徹底解決。

  伴隨著燭龍的嘶吼,九陰池再度暴漲,沸騰,海嘯洪流席捲而出,伴隨著十二轉輪,九曹陰司的惡靈浮現。

  煌煌天宮洞開,無數巨靈膨脹著,伴隨著長孫冀歸蒼白的臉色,神性賦予完成,八百靈官、三千天軍蛻變完畢。

  緊隨其後的是天劫之鎖,鼓聲中,雷鳴震盪,千百道雷電化作鎖鏈,籠罩了天和地,緊束塵世,紫外而內,限制著胡先生的樂理。

  轉瞬間,燃燒的英雄被終末之劍貫穿。

  黑暗的天地之間,只有嘶啞的笑聲響起。

  「九陰池?豢養陰獸鬼魂三百年,焚風雷電,日受其苦,如此徘徊在人鬼之間,可得了長生嗎?燭龍?只不過守屍陰魂,去休!」

  他在漆黑的海淵中抬起了眼瞳,烈日的光焰迸發,如同燃燒的鐵塊落入池水中,漆黑的陰獸們哀鳴咆哮,迅速蒸發。

  「捆仙鎖?執掌天罰,俯瞰凡塵,生殺予奪……可束縛得了人心嗎?天劫?不過是一堆破銅爛鐵,去休!!」

  崩崩崩!

  隨著英雄的怒吼,無數雷電崩裂,在十萬萬斤的恐怖橫掃之下哀鳴,消散在天空之中。

  「玉帝天宮?數百年窺伺大統,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可接近了帝域一步嗎?不恤民生,不察疾苦,要這靈官天兵,又有何用?!

  跳樑小丑,去休!!!」

  轟!

  天宮震盪,英雄向前,狂怒的火焰揮灑,燃燒的武器橫掃,壓垮道道天門,摧滅玉闕宮殿,八百靈官、三千天軍,不過土雞瓦狗!

  「汝等,僅此而已嗎?!」

  自崩潰的天宮之中,燃燒的英雄緩緩走出,渾身浴血,軀殼殘缺,迎著上終末之劍,將凌駕與凡塵和想像之上的力量砸落!

  轟!轟!轟!

  在恐怖的衝擊之下,火焰迸射,熄滅,質量擴散,消弭。

  在層層束縛之下,那虛無之場的核心之中,一點極小而極細的『黑暗』湧現那就是超質量潮汐制動閥的核心,星辰湮滅之時才會出現的暴亂之像。

  就好像是無盡的質量蒸發之後,深藏在物質最深處的靈魂。

  往昔的人類所創造出的最微型、最渺小的『星辰殘骸』,僅僅是麥芒一點,便有萬鈞之重。如同死者的魂靈一樣,無時不刻地貪婪吞吸著物質界的一切,就連光芒都逃不過它的束縛和拉扯。

  伴隨著英雄的全力催發,那及其渺小的一點迅速膨脹,但是在渺小的基數之下,膨脹數十倍之後,卻依舊與原本沒有什麼分別。

  唯一改變的,只有它本身的重量。

  倘若原本是人類所不能想像的高度,那麼此刻它已經攀升至物質界所能容納的極限。就連以太之海都在那恐怖的引力之下歪曲,形成了封閉的環形。無數以太洪流在翹曲的空間之中化作奔流,燃燒的輝光附著在那恐怖的力量之上,形成了足以撕裂一切的衝擊。

  緊接著,伴隨著英雄的怒吼,那纖細的一點被高舉而起,隨著力場的束縛,向著前方揮出!

  那是……

  星辰隕落!

  一瞬間過後,天地哀鳴的巨響擴散向四面八方。

  足以令山巒動盪的颶風席捲向前方,令天門關如茅屋一般動盪,令諸侯聯軍的前鋒轉瞬被吹飛,無數人骨骼破裂,在風壓之下化作了肉泥。

  緊接著,大地如水波瀾,狂亂的餘波席捲向四周,引發了近乎災難的坍塌。

  一擊之下,方圓千里的大地瞬間矮了數米。

  而首當其衝,在那星骸的轟擊之下,三柄倖存的劍刃紛紛迸發淒鳴,向前斬落,裂隙浮現,一道又是一道,到最後,徹底分崩離析。

  只剩下一柄遍佈裂痕。

  伴隨著四大要素之中的誅、戮、陷徹底毀滅,所有的力量都匯聚在最後那一柄劍刃之上,令那一柄殘骸之劍迸發出貫穿星辰的輝光。

  就連毀滅的它的力量都融入了它本身所代表的毀滅之中!

  越是貼近毀滅,它所代表的力量,就越強。

  真正的終末之劍,哪裡需要四道?

  只要一柄就足夠了!

  一劍就足以將一切斬滅!

  這就是最後的步驟,在慘烈的廝殺之中,那一道飄忽而虛幻的劍刃繼承了所有要素,本身最後的實感被磨滅了。

  存留在那天地之間的,只剩下了裂痕一般的創傷。

  世界的創傷。

  最終的戰鬥,拉開了序幕-

  千里之外,破碎的山丘之上,有漆黑的鋼鐵高架而起。

  距離本陣萬里之遙的地方,有一支隱秘的部隊在葉青玄墜落的地方停留,沒有隨著諸侯的聯軍一同向著天門關進發,反而停留在原地,在樂師的幫助之下,累土為台,積土成山,經過變化樂章的連日加工之後,已經變成了一座鐵山。

  鐵山的頂端被仔細地削至水平,沒有一絲一毫的差錯之後,四角之上被打進了合金製作的膨脹螺絲。

  緊接著,沉重而繁複的鐵架被構建起來。

  從頭到尾,所有的器材,所有的物品,所有的組裝,都是由那個名為九嬰的男人一手完成,哪怕是已經脫去了上衣,也依舊熱得汗流浹背。

  與之相對應的,是從頭到尾都漠然如鋼鐵的表情。

  到最後,兩具龐大的鐵箱開啟,躺在黑絨和絕非這個時代產物的化纖物中的沉重鋼鐵被抬起,一個有一個足足有常人腰部粗細的沉重部件安裝在了構架之上,伴隨著大地的瘋狂震動,周圍的液壓閥門就發出吱呀的聲音。

  可是經過數重減震之後,令最上方那宛如攻城鎚一般的龐大造物維持著絕對的水平。

  伴隨著刻度的扭轉,『攻城鎚』的頂端,那個只有拇指粗細的開孔朝向了天門關,遙隔千里,對準了爭鬥的戰場。

  「準備好了嗎?看起來我像是來晚了啊。」

  姍姍來遲的白恆登上高台,手裡抓著古老的書卷,看向九嬰的方向:「時間還有一點,你需要休息一下嗎?」

  九嬰沉默地搖頭,鑽進了鋼柱和鐵架的間隙中,攻城鎚的正下方的椅子上。

  緊接著,掀開了頭髮,露出自後頸順著脊椎延伸到四肢的煉金矩陣。伴隨著迴路的啟動,古銅色的皮膚上便鍍上了一層鐵白。

  他彷彿整個人和鋼鐵都融為了一體,但是卻沒有獲得力量,反而失去了敏捷,舉步維艱,只有肩膀、手腕和五指寥寥幾個部位可以動彈。

  這絕對是一場失敗的改造,但能夠將錯誤犯到這麼微妙的程度,只能說……刻意如此。

  伴隨著他的鐵化完成,攻城鎚之上,有鐵的機括翻開,降下了隔板,幾乎將他的半身覆蓋在其中。

  隔板內部有隱約的光芒亮起,照亮了他的下頜,似是享受著這種僵硬,他緩慢活動著五指,感受著這過度僵硬帶來的穩定。

  屏住呼吸。

  在沒有了脈搏之後,整個人都彷彿變成了一塊鐵。

  只有五指微微挑動著扶手上的握柄,伴隨著握柄的移動,『攻城鎚』的角度也在鐵架的調動之下微妙的變化著。

  「這麼快就開始了嗎?我還沒休息呢。」

  白恆嘆息,低頭看向手中的書卷:「說起來,還是第一次用,等我看看……」

  說著,他將書卷掀開,略過了封面的《獵戶座β型深層取樣機操作手冊》那個古怪的名稱,直接看向後面細密的文字。

  一邊對照著上面的操作方法,一邊有點生疏地按動著攻城鎚上面的按鈕。

  這個紅色的是什麼?恩,風速實時補正……然後是距離修正……溫差和氣壓,在哪兒?我看看……哦,在這兒,要不要修正濕度呢?算了,修一下吧……恩,還有彈道修正……」

  伴隨著一個有一個的環節結束,『攻城鎚』之上的細碎燈光一點一點亮起,直到最後,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冰冷嘀嘀聲。

  預熱完畢。

  白恆掀開最後的箱子,有些費力地搬起一個足足有人頭大的盒子,踉蹌地走向了那個懸掛在鐵架上的詭異物品,最後,踩著梯子,將它填入了凹槽中去。伴隨著機樞的運轉,它沉入了漆黑鋼鐵的核心之中,再也不見。

  冰冷的寒氣自那幾個似是排氣孔的地方流淌而出,令高台上變成了絕冷的地窖,只是絲絲縷縷,就冷得讓人打哆嗦。

  伴隨著最後的準備完成,九嬰的手指微微顫動著,似是激動,渾身緊繃起來,拇指摩擦著握柄的頂端,那一個紅色的按鈕。

  「慢一點,穩一點。」

  白恆彎下腰,拍了拍他的手臂,「這是白氏最後的天人收藏,沒有第二次了。」

  說著,他眯起眼睛,看向千里之外的天門關,透過那衝天而起的風暴和烈光,就彷彿能夠看到其中奮戰的英姿。

  「九嬰,感覺到榮幸吧。」他輕聲呢喃:「繼三世屠龍之後,這是白氏所存世的最後一枚,正該用在此等英雄之上。」

  死寂之中,沒有呼吸的聲音,只有颶風自從遠方而來掀起的深沉迴響。

  白恆窺視著鏡影之中那將千里之外放大到纖毫畢現的景象,眼神死死地盯著那個燃燒的身影。

  鏡影之中,有拇指大小的紅色框體迅速地移動著,追逐著那縱橫去來,無所阻攔的身影,將那個影子囊括在其中,便發出了尖銳的聲音。

  白恆深吸了一口氣。

  自天門關所掀起的風暴從遠方緩慢地蔓延過來,像是巨人轟鳴行進在大地上。無數泥沙和塵埃在其中激盪著,形成了動亂的沙塵暴,風聲咆哮如鐵鳴叫。

  白恆眯起眼睛。

  「三!」

  「二!」

  「一!」

  那一瞬間,清脆的聲音響起。

  那是啟動的按鍵被壓下,機簧所發出的回音。

  風暴的轟鳴聲,呼吸聲,大地的哀鳴,天空的回音……一切的聲音彷彿都消失了。

  在這冰冷的寂靜之中,只有一聲悶響。

  就好像拔出了紅酒的橡木塞。

  一線光芒自開孔之中噴湧而出,奔向遠方,沒入了颶風和沙塵暴之中。

  下一瞬間,颶風炸裂,淒白的浪延伸向四面八方,灰黑色的沙塵暴被殘忍的裁成兩截,就像是被扯碎的布帛那樣,發出油鍋沸騰的混亂聲響。

  寒冷不再,恐怖的高熱自攻城鎚之中釋放而出,轉瞬燒赤紅,彷彿醞釀著地獄的熔爐。排氣口噴湧出了數尺有餘的火舌,舔舐著地面。

  攻城鎚開啟,拋出了剛剛白恆費盡力氣填進其中的鐵匣,只不過其中大部分重量都已經消失無蹤,像是被看不見的手掌拿走了。

  只剩下一個燒紅的空盒子在地上翻滾著,最後在火舌中融化,發出惡臭。

  恐怖地高溫裡,白恆摀住口鼻,沒有離開,而是依舊死死地盯著已經半融化的屏幕,屏幕之上閃爍著雪花,依稀映照出那個從空中落下的身影。

  那一瞬間,匯聚為一線的『光』貫穿了千里的風和塵埃,所過之處,一切都在衝擊之下分崩離析,恐怖的壓力在大地上留下了筆直的溝壑和凹陷。

  只是瞬間,將終末之劍所造的世界撕裂,貫穿,呼嘯而過,摧枯拉朽的穿過了天門關的城牆,又斜斜地穿出,貼著城關的另一頭飛過,擊碎了天穹,消失在了宇宙的漆黑中。

  英雄的咆哮戛然而止。

  死寂中,只有殘缺的軀體落在地上的沉悶迴響。

  破碎的頭顱上,依稀可見往昔的輪廓。

  茫然地獨眼凝視著天空。

  笑容不再。

  他死了。

  姍姍來遲的轟鳴迴蕩著,消散在了空洞的世界裡。

  許久,許久……

  有葉青玄嘶啞的咆哮聲響起。

  「白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12 23:45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 23:52
第八百零九章  考慮

  那一瞬間,驚雷自大地而起。

  狂亂的以太龍卷收束為一線,在新約之劍的推動之下,聖靈化身駕馭著雷霆,佇立在天穹之上。

  鋼鐵破裂的聲音響起,虛空之中,雷鳴迸發,那是新約與長城碰撞,摩擦,撕裂層層枷鎖的巨響。

  在天穹撕裂的震動裡,那一道以太雷霆鞭撻著雲層,粗暴地扯開了遮掩的雲霧和結界。

  所過之處,破碎的樂理和凡塵相激,顯露出如血的赤紅。

  宛如凶星散播著災厄,所過之處,天穹被切裂,暴雨如血,自那一片暈染開來的赤紅中灑落凡塵。

  「白虹貫日,彗星襲月,蒼鷹撲與殿上……」

  大殿之下,被困與囚籠中的少女仰望著天穹,「抵達天災領域之後,哪怕只是純粹的散發殺機,就足以令天翻地覆嗎……看到自己的表哥變得這麼厲害,我就忍不住開心起來啦。」

  說著,她歪頭看想殿上,「你呢?」

  皇帝沒有說話。

  只是垂首,默哀著英雄的逝去。

  「這算不算豬婆的眼淚?」

  白汐眼神嘲弄,「從你將那位最後的英雄送上前線那一天,不是就已經料定這一切了嗎?」

  震旦以皇帝和諸侯共治天下,長城和天上國的權限,皇帝獨佔四成——這是千百年以來,無數帝皇更迭,唯獨不變的鐵則。

  踞天門關之險要,以胡先生的造詣,有四成長城的加持,足以應對龍脈家主們的攻勢。更不用說還有葉青玄幫忙。

  而手握太常卿的傳承和遺物,倘若胡先生決意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那麼即便是面對龍脈諸侯的圍攻,也足以佔據上風。

  不論胡先生是生是死,大局都在掌控之中。

  只是她沒有料到,胡先生從未曾向葉青玄求援,甚至主動將他推出這個漩渦,快馬加鞭,離開天門關。

  然後,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這是皇帝失算的地方,幸好,命運再度將一切推回了軌道上,讓胡先生死在白恆來自千里之外的暗算裡。

  奪走了英雄應有的壯烈結局,取而代之的是一發冷箭,一次卑鄙無恥的偷襲,將葉青玄徹底激怒。

  他終於還是成為了白恆的敵人。

  失控的計畫在預料之外的地方被導回了正軌。

  可是卻用了如此嘲弄的方式。

  寂靜裡,皇帝沒有說話。

  只是沉默。

  -

  -

  兩晝夜的馳騁,在短短的三分鐘之內呼嘯而過,自王都之外,葉青玄便已經來到了殘破的天門關。

  轟鳴聲裡,裹挾著狂亂的電光,墜落在天門關之前。

  抬起頭,他在飛揚的塵埃裡,看向戰場之上的天人家主們。

  「白恆,滾出來!」

  無人回應。

  原本唯一看到葉青玄殺意盎然會開心的袁長卿早已經死了,身化的最後一柄要素之劍在失去胡先生這個對手之後,已經落在地上,被如今的家主袁鶴封存。

  其餘的所有人都好像沒有聽到聲音一樣,充耳未聞,哪怕視線看過來,也根本沒有任何的情緒,就好像看著一個透明人。

  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東西。

  葉青玄的眼神變冷了,握緊新約之劍,微微頷首:「很好,我明白了。」

  「且慢。」

  有碧眼的中年男人撐起身體,不顧重傷,站在葉青玄面前。

  「葉家主,這裡的戰爭於你無關。我們不曾阻攔過你,希望你也不要攔在我們的路上。」

  他鄭重地說道:「況且,刀劍無言,將軍難免百戰而死,這裡的誰都可以死在戰場之上,包括胡先生在內。

  希望你不要做讓大家沒有選擇的事情。」

  葉青玄笑了,氣極而笑:

  「否則呢?」

  「否則,就會讓大家很遺憾。」

  長孫冀歸看著他,眼瞳中毫無懼意:「這裡是不是你的安格魯,是震旦。既然你當年沒有選擇回到這裡,希望你不要再插手這裡的事情。

  你是遠勝與我的不世之才,不應跳進這一場不屬於你的渾水裡。」

  「說得真好,真希望剛才如果突施冷箭的是我,你也能夠這麼義正言辭的接受這一切。」

  葉青玄的語氣滿是嘲弄和惡意:「或者說,你們覺得這麼多人圍攻一個人,還要放冷箭才能贏得的勝利十分公正而且合理,我恐怕今天要好好教導一下你們的非觀才可以。」

  他抬起了手中的劍刃,對準了長孫冀歸的面孔。

  百步之外,劍刃之上纏繞的恐怖要素在以太中形成了近乎深海的壓力,掀起颶風,吹散了長孫家主臉上的血色。

  「最後,糾正一點:不是我攔著你們,而是你們攔在我了我的前面。」

  他的眼神冰冷:「現在,我最後問一遍。

  ——白恆,在哪裡!」

  窒息的死寂之中,長孫冀歸垂首嘆息,再次抬起眼睛的時候,眼神已經一片堅決。

  迎著葉青玄的殺意,他張口慾言,卻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

  「我在這兒呢,在這兒呢!」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等一下,立馬就來了……」

  是白恆。

  自從千里之外趕回了天門關之後,他馬不停蹄,甚至沒有喝一口茶,連馬都沒有來得極騎,穿過了軍陣,小跑著過來。

  就好像絲毫沒有察覺到葉青玄的冰冷殺意,語氣中帶著大家一起去吃飯的輕鬆和閒逸。

  就這樣,一步步的穿過了他的軍團,走上戰場。

  只是不知為何,他卻沒有穿著那一身代表諸侯之位的袞服,而是一襲近乎狼狽的素色裡衣,而且……而且……

  葉青玄呆滯地看著白恆。

  看著白恆披頭散髮,赤著雙腳,雙手和脖子上帶著一具沉重的鐐銬,向著自己一步一步走來。

  那一瞬間,葉青玄幾乎懷疑:東方還隱藏著幻術造詣凌駕在自己十倍之上的幻術樂師。

  自己已經不知不覺陷入了幻覺中。

  可驚愕的不止是他一個人,不論是天門關之上的守軍,還是白恆背後的千軍萬馬,乃至所有的龍脈家主……此時此刻,盡數在這一片難言的寂靜中,陷入了呆滯。

  就在死寂中,白恆一步一個腳印,走到天門關的城門之下。

  然後,正對著葉青玄身後,國都的方位所在,白恆他……跪了下去!

  塵埃之中,那個蒼老的男人低下頭,雙手展開了一張白紙,滿是認真地念道:

  「罪臣白恆,愧對先帝所託、陛下厚愛。矯命稱制,妄起兵災,窺竊神器,殘害忠良……臣自知罪在不赦,萬死難贖,如今唯垂首待戮,不敢稍有忤逆。伏惟陛下以至聖之德,龍興登庸……」

  寂靜,漫長的寂靜。

  此時此刻,不止是這裡,整個震旦所有觀測著這裡的樂師,都如遭雷殛,開始懷疑自己的理智和腦袋。

  包括國都之內,大殿之上。

  就連水鏡都晃蕩起來,維持水鏡的樂師張大嘴,下巴幾乎落在了地上。

  投降了?

  就這麼的……投降?

  數十年來,把控朝政,權傾震旦的攝政王白恆,在掀起了戰火,發起了叛亂,打到天門關之外,殺死皇帝最強的臂助之後……投降了?

  死寂中,白汐強忍著笑意,回頭,看向殿上。

  「這也在你的預料之中?」

  皇帝沒有說話。

  只是沉默。

  可白汐卻窺見了那一片漠然背後,皇帝的驚愕和惱怒,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

  笑聲輕快地迴蕩在寂靜裡。

  -

  -

  天門關上,漫長的沉默之後,葉青玄艱難地扭過頭,看向長孫冀北,指著白恆:

  「他……說什麼玩意?」

  經歷了短暫的沉默,長孫家主的神情自複雜和蛋疼,變成了漠然。

  「他說自己知道錯了,不敢反抗,只請陛下看在以前的面子上能夠見他一面,他死了也開心……」

  「哦。」

  葉青玄點頭,看向白恆,眼神就變的欣慰:

  「知道錯了,那就死吧!」

  崩!

  那一瞬間,新約之劍斬落,赫赫風雷憑空迸發,快到所有人反應不及。劍刃已經斬落,撕裂和物質界和以太界的間隔,匯聚了宏大的力量之後,近乎從實體變成了光流。

  光流所過之處,萬物分崩離析。

  在這一劍之下,白恆恐怕連焦炭都剩不下。

  可偏偏,在那光流的轟擊之下,白恆的面前卻驟然浮現了長城的投影,宛如礁石劈開了海浪,護佑著他在那足以粉身碎骨的光流中保存完整。

  眼見葉青玄一斬不成,再次抬起劍刃,白恆抬起頭,舉起雙手,大喊:「葉青玄,你不能殺我!」

  葉青玄皺眉。

  白恆深吸了一口氣,看著他,神情嚴肅地分析,有條有理:

  「按照東方的規矩,如果你想要娶白汐,那麼我就是你的岳父。就算不親親相隱,也斷然不能犯下弒父之罪。

  按照西方的規矩,我現在還是公爵,你雖然是安格魯親王,但聖城的爵位不過是侯爵而已,你此行不義,且無理。

  按照復仇的規矩,胡先生與葉氏既沒有姻親,也不在五服之內。

  按照震旦的情況,現在是我起兵造反,你身上也沒有一官半職,甚至連個討賊將軍的頭銜都不是。

  所以……」

  他停頓了一下,歪頭看著葉青玄:

  「你,憑什麼殺我?」

  葉青玄笑了。

  「因為——我,願,意!」

  匯聚了剛剛倉促之間數十倍以上的力量,新月之劍灼燒萬象,放無量光,雷電匯聚,勾勒出岡格尼爾的樂理。

  那和胡先生的武器截然不同,倘若胡先生是以純粹的力所帶來的毀滅,那麼葉青玄此刻便是極盡變化與禁絕學派的精髓,演化出了毀滅本身。

  雷光從天而降!

  轟鳴之中,所有人眼前一黑,幾乎被那熾熱的光芒刺瞎。

  可當光芒散去之後,白恆依舊坐在原地。

  哪怕周身一步之外,大地已經被雷電焚燒成了渾濁的流體,熔岩沸騰。

  他看著葉青玄,就像是看著一個不聽話的熊孩子,輕聲嘆息。

  「沒用的,我是白氏的家主,經過了正統的天人傳承,登上了龍脈之路,獲得了天上城的護佑,遇水分波、遇火而避。」

  他無奈而詳盡地解釋到:「除非皇帝親自斬下我的頭顱,否則震旦之內,任何樂師都動不了我一根汗毛,你明白麼?

  至於其他……你看,我渾身都帶著防護裝備,哪怕從這裡被拋進宇宙的原暗裡,也能活個半把來年。」

  說著,他展示著十指之上那些輝煌的指環,毫不顧忌眼前的人想要取自己性命,倒不如說……在刻意地指點他,如何殺死自己。

  「倘若你要殺我,不如讓我來跟你出個主意。」

  他從地上起身,踩著嗤嗤作響的灼熱大地,向前,站在葉青玄面前:「為今之計,最方便的就是,你帶我到國都去,關到天牢裡。

  到時候沒了我,諸侯聯軍群龍無首,而你誅除了首惡,親手平定了這一場叛亂,不要說重建葉氏,陛下說不定都會為你主婚,將白汐嫁給你。

  順帶,你還能求陛下以血手書一封,當面解了我的家主之位,將我千刀萬剮……

  你看——報了仇,結了婚,立下了不世功業,贏得了上美人芳心,徹底走上了人生巔峰,豈不暢快!」

  葉青玄看著他,沒有說話。

  「考慮一下唄。」

  白恆微笑著,端詳著他的眼瞳,一字一頓地說:

  「好好地考慮一下。」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12 23:49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4 00:25
第八百一十章南柯一夢

  考慮一下。.

  好好地考慮一下。

  在白恆認真地注視中,葉青玄沉思了三秒,微微頷首。

  「我考慮好了。」

  他伸出手,虛按在白恆身上,露出訣別的微笑:「果然,與其費神費力將你帶到帝都去,還是將你丟到天外更省力。」

  那一瞬間,整個百里之內,都聽見了彷彿山巒自從天而降,砸落在大地之上的轟鳴。

  在白恆的周身十米之內,大地崩裂,浮現裂隙,恐怖的衝擊令塵埃飛濺而起,地陷三分,颶風席捲,所有人都睜不開眼睛。

  可當塵埃落定,颶風平息的時候,在所有人的嗆咳裡,白恆依舊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著葉青玄。

  微笑。

  葉青玄的臉色陰沉。

  剛才他施加的力量,別說是白恆,就算是一具鋼鐵攻城車都應該能甩到天上去了。可白恆偏生一動不動,甚至葉青玄在發力的瞬間,便感覺有百倍以上的恐怖力量自性質干涉之中傳來,險些令他都掀翻出去。

  「沒用,我剛剛只是打個比方而已。」

  白恆嘆息,「長城的防護樂理……怎麼說呢,相當地周密。自古至今,像你一樣試圖殺死龍脈家主的人有不少,死的人多了,各種各樣的防護就很齊全了。」

  說著,他挽起袖口,給葉青玄展示著自己身為白氏家主的烙印:「你看,我丹書鐵券在身,你既沒有通過葉氏的龍脈之路得到認可,成為真正的葉家家主;也沒有皇帝的『清君側』血書。

  除非你施加的力氣能夠將龍脈鎮壓的未央宮一同拋到宇宙裡去,否則就是白費力氣。」

  說到這裡,他捋了了一下被吹亂的頭髮:

  「說帶一說……」

  轟!

  話音未落,白恆腳下的大地崩裂縫隙,又迅速的彌合,原本塵埃和泥土所組成的大地,此刻竟然隱隱浮現了金鐵的光澤。

  刀劍難傷,水火不侵。

  反而葉青玄的指尖被震開一道細微的裂隙。

  等到葉青玄停下手之後,他才優哉游哉地繼續說道:

  「……想把我塞到地心裡也是行不通的。」

  漫長的沉默之後,葉青玄回頭,看向長孫冀歸:「他說的都是真的?」

  長孫冀歸的臉色很複雜,一臉為什麼你以為我會告訴你的無奈,但沉默許久之後,終究還是嘆息。

  「這是長城龍脈對家主的防護,除非同為龍脈家主的人出手,否則尋常樂師頂多會令他狼狽一些,想要殺死他千難萬難。」

  「……」

  葉青玄陷入沉默,瞇起眼睛看著白恆。

  正如白恆所說的那樣。

  考慮了起來。

  但考慮的卻不是怎麼把他送到帝都裡,而是怎麼讓他乾脆利落的死在這裡。

  最好屍骨無存。

  短短的幾個瞬間,葉青玄嘗試了各種辦法,高溫、極寒、窒息,刀劍、弓弩……可惜在龍脈的庇佑和白恆的周詳準備之下,被盡數化解。

  一個活蹦亂跳的白恆站在自己的面前,可是卻偏偏幹不掉,這種感覺令葉青玄分外的惱火。

  到最後,他緩緩地吐了一口氣。

  「想通了?」白恆問。

  「想到兩個解決的辦法。」

  葉青玄端詳著他的樣子,眼神冷漠:「第一個是在這裡蓋個籠子,將你關在這裡,坐下來等七天。人不喝水,三天就會死,等你的屍體爛透了之後,問題自然解決。」

  「這倒是個有效的辦法。」白恆頷首:「第二個呢?」

  「是這個。」

  葉青玄抬起新約之劍,對準了他的臉:「連帶著你和那個礙事兒的長城,一!同!轟!碎!」

  「或許有實現的可能。」

  白恆聽而,只是挑起了眉頭,惋惜地搖頭:「可惜……」

  他說,「晚了。」

  那一瞬間,《自新世界》的樂章重新奏響,由葉青玄所填充的數千道樂章如同群星一般自從黑暗中浮現,無盡的輝光鎖定了白恆。

  群星交響。

  此時此刻,所有的樂章都已經被葉青玄通過世界樹的矩陣轉化為了岡格尼爾,千百道岡格尼爾重疊,形成了足以將天災正面轟碎的恐怖力量。

  漫天殺機匯聚為一線,光的洪流已經蓄勢待發。

  了緊接著,一道流光自天上來,在所有人的視線中,落在了葉青玄的面前。

  緊接著,流光展開為一束黃帛,首先浮現的是代表皇帝意志的印璽痕跡,緊接著顯露一行行字跡。

  還有一個禮官以陰陽頓挫的拗口雅言吟誦著上面的文字,聽起來駢四儷六、古雅公正,可偏偏弄得葉青玄一句話都聽不懂,分外惱火。

  他看向長孫冀歸。

  長孫冀歸已經麻木了,不需要葉青玄開口,便搖頭給他翻譯道:「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回顧了一下過去,痛批了一頓白恆,闡述了一下自己的痛心和對你的欣賞,表示只誅首惡,脅從不究。

  最後,讓你帶著白恆到帝都去。」

  「然後呢?」葉清玄問。

  長孫冀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厭棄:「然後你就可以得償所願,帶著你的女人,有多遠滾多遠了。」

  「謝謝。」

  葉青玄的神情認真,可是語氣裡卻說不出的嘲諷,「你們就這麼看著我將白恆帶走?」

  長孫冀歸沒有理他,只是看向白恆。

  「到此為止,我們的盟約完成了。」

  「嗯,你們幹得比我想像的更漂亮。」白恆頷首道別:「那我先走啦。」

  「不送。」

  長孫冀歸最後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在葉青玄古怪的神情中,白恆帶著鐐銬走了回來,神情熱切。

  「那咱走吧?」

  白恆友好地笑了笑,十足熱情地走在了前面,就像是給自己鄉下來的兄弟做導遊一樣:「別怕,這條路我熟,我來帶路。」

  說罷,大搖大擺地向著天門關之下走去。

  許久的寂靜之後,天門關在白恆的面前敞開了一隙。

  就這樣,白恆實現了絕大多數造反者的願望,穿過了天門關,走向帝都。

  只不過並非是以征服者的面目,而是階下囚的身份。

  但他看上去卻滿心愉快。

  說不出的自在-

  經過一大堆繁瑣的程序之後,帶著一隊看上去根本像是在充數的士兵,葉青玄再次踏上了了前往帝都的道路。

  在那之前,葉青玄先將胡先生妥善下葬。

  「可惜,此等英雄,應該國葬才對,如今薄棺一條,根本就是應付了事吧?」白恆還在旁邊唧唧歪歪:「不過這對我們的陛下而言,反而才是理所應當。人死了之後就不值得再大興土木,埋了就算了。對她自己而言也是那樣,否則不會繼位這麼多年,連自己的皇陵都不修,反而把先代的也給停掉了……

  但胡先生這等英雄人物,實在可惜啊,我說,葉青玄,要不我出點錢……」

  「閉嘴。」

  葉青玄在馬上,回頭看他的時候眼神陰沉:「不要逼我帶你到震旦之外,然後再一刀宰了你!」

  「胡先生求仁得仁,你何必如此。」

  囚車中,白恆看著他,神情遺憾:「可惜,葉青玄,你殺我的最後機會已經錯過了,現在你動手的話,甚至我不需要呼叫援軍,你信不信皇帝也會攔住你?」

  伴隨著他的話語,葉青玄的神情變得越發陰沉,他感覺到籠罩在天空之上的長樂理已經鎖定了白恆,將他層層防護在了其中。

  甚至連那一輛囚車都具有了長城的防禦力。

  「我早說過啦,皇帝不可能放任我死掉的。」

  白恆懶洋洋地癱在囚車裡,嘲弄著那一雙天上俯瞰下來的眼睛,「經歷了數百年後,龍脈九姓,如今已經去其三。

  現在每一個龍脈之血都或不可缺,在失去了葉氏負責的天梯樂理後,皇帝不會讓震旦在失去白氏在天上城之中的權限了。」

  葉青玄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走在前面。

  在心神煩躁和各種原因之下,原本一個人快馬加鞭,兩日可到的帝都,如今卻彷彿遙不可及。

  大隊人馬外加帶著囚車,硬是將晝夜兼程兩天的路幾乎拖到了一個星期。尤其,白恆這王八蛋越來越事兒逼。

  囚車非駿馬不坐,肉不正不吃,水非甘露不飲……

  哪怕已經變成階下囚,也依舊擺著公卿王侯的架子和規矩,整個車隊裡,除了葉青玄之外,其他所有人說話他都不帶用正眼去瞧的,導致和這混賬溝通的活兒也丟到了葉青玄的身上。

  在被煩了一整天之後,葉青玄終於爆發。

  「餵,葉青玄,你……有沒有……」

  「沒有,滾!」

  葉青玄甚至懶得看他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可白恆依舊沒有放棄,反而露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

  「你確定不聽完嗎?」

  葉青玄沉默,根本沒有搭理他。

  沒有捧哏,白恆失望地搖頭,又自顧自地說了起來:「你有沒有做過奇怪的夢?我是說,來到東方之後……」

  馬背上,葉青玄的面色變了。

  彷彿能夠看到葉青玄的樣子,白恆大笑起來。

  「別擔心,這只不過是繼承家主之前的必要環節而已,你是葉氏的最後一人,只要身處震旦,就會漸漸地接受先祖留在天上城裡的記憶,或者說……使命。」

  囚車裡,白恆慢條斯理地為自己捲著煙絲,淡然地說道:「不過你可以放心,葉氏相較其他家族,從來懶散,而且你家的那一套已經被你爹給親手毀了你也不需要像是長孫他們那麼慘,生來注定背負宿命,活著就要為了莫名其妙的使命奔波,死了也不得解脫……」

  葉青玄沉默許久,開口問道:「你的意思是……繼承龍脈的樂師都被植入了無法違抗的命令?」

  「對啊,沒錯,你不知道嗎?看來葉蘭舟真的什麼都沒跟你說過啊……」

  白恆笑容神秘,從囚車裡,將嘴角的菸捲湊上來,示意他主動點。

  葉青玄冷眼看了他半天,搓開手指,噴出一道火苗,連帶著大半跟菸捲和白恆的一把頭髮都烤成了焦炭。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嘖嘖,這可不是求人的態度啊。」

  白恆將燒焦地頭髮扒拉下來之後,抽了兩口菸捲,依靠在囚車上,優哉游哉地吐出一縷青煙:

  「龍脈之血以血脈傳承樂理,也就是說,先祖便是子孫後代的資糧。子孫後代享受著先祖的餘蔭,也必須肩負血脈中一代代被加深的宿命就像是詛咒一樣。

  你看,柳氏,本來大姑娘小夥兒一個個水靈靈的,偏偏為了『長生』,弄得不人不鬼;袁氏好一點,傳承的不是使命,是『殺戮衝動』,每一代的人從生下來腦子就缺了一塊,不能與其他人共情,也罕有憐憫,唯有殺人和被殺才會覺得痛快;長孫氏呢,做夢都想要重歸天上。歷代家主圖謀奪回王權,傾盡舉國之力重建天上城,為此還建了一個狗屁天庭出來……你不知道白蓮教吧?那就是他們搞出來的,橫渡『真空』,回歸『家鄉』,嘿,都屁話。

  還有……」

  等白恆一堆話說完之後,葉青玄看向了他。

  「那白氏的呢?」葉青玄問,「你沒說你自己吧?」

  「啊,原來有,現在早就沒了。」

  白恆彈掉了菸捲,淡然說道:「我鑽了空子嘛,連樂師都不是,還提使命,是不是扯了點?」

  葉青玄收回視線,沒有再理他,只是催馬繼續前行。

  留下白恆一個人在囚車裡,嘖嘖感嘆。

  「真好啊,真好啊。」

  他瞇起眼睛,看著葉青玄的背影:

  「不過是南柯一夢而已,好生享受吧。」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12 23:53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6 07:10
第八百一十一章降下之前

  首先是個人清洗,然後是消毒措施,最後穿著滿是嵌槽的輕薄內衣,按照AI的提醒,將一件件宛如重甲的設備覆蓋在身上。

  最後,葉暄坐在了椅子上,安靜的等待。

  直到第二個同樣被宇航服裹成胖子的女人走進船艙裡,懷抱著自己的頭盔,向他打招呼,「dr.葉,好久不見。」

  經歷了基因調製的代價後,獲得了精微視力和超精密空間感知和驚人的分辨力,代價是皮膚變得過分的白,眼瞳變得碧綠。

  看上去像個歐洲人一樣。

  旁觀的葉青玄心中莫名其妙的升起這樣的想法。

  「喲,長孫,你還是在底倉忙?」

  長孫大喇喇的坐在他旁邊,明明是個女人,可是卻有著男人的野性和不羈:「工程師就這一點不好,總要機器要修理,有時候真羨慕老白他們,太空裡沒有地質可言,總能撈到時候休息。

  你呢?還是那一套人類研究?」

  「那只是一個課題,還有正經工作。」

  葉暄無奈嘆息,「我覺得為了我的病人,最近我得開始研究編程和電路了。」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角落裡靜默佇立,毫無任何氣息,存在感薄弱到過分的彼得。

  彼得沒有說話。

  只是沉默。

  長孫似乎明白了什麼,看向他的眼神便同情起來:「那可真是辛苦。赫爾墨斯總有一點古怪想法,昨天還纏著我,給我講了半個小時的笑話……」

  「好笑嗎?」

  「這就是我抑鬱的關鍵了。」長孫苦惱地嘆息。

  葉暄從宇航服的口袋裡取出一個盒子,遞過去:「這是你的藥,別傳揚出去……我給你開這種藥是違規的。」

  「謝了。」

  長孫吹了聲口哨,感謝地攬著他的肩膀,「最近睡不著,有時間咱再去喝一杯怎麼樣?柳東黎那衰人悄悄在我那裡種了稻米,我們釀了酒……」

  「免了。」

  葉暄苦笑。

  葉青玄感覺到他的心神有點激盪,似是旖旎,彷彿回想起和眼前這個女人曾經的曖昧。

  長孫撇嘴,「你最近私下裡給不少人開了藥吧?勾搭上了哪個小姑娘?」

  「得了吧,我從不跟我的患者睡覺。」

  葉暄搖頭,「你不是唯一抑鬱的那一個,越接近大地,太空狂躁症和抑鬱症的範例就變得越多。

  當初號稱不是地球拋棄我們,而是我們拋棄地球……可現在人造重力,終究比不上大地啊。」

  「不是有不少人泡在虛擬現實裡嗎?」

  葉暄搖頭,「哪怕是在遊戲裡,惡意攻擊的頻率也上升到危險的程度了。」

  「大家已經等不及啦。」長孫說,「越是這個時候,不越是需要心理督導嗎?看你的了。」

  「我能做什麼?造一個日內瓦療養服務器,將他們關在裡面?」

  葉暄翻了個白眼,「大家渴望的是真正的藍天和大地。偏偏大地和藍天近在眼前,卻因為狗屁的殖民公約不能下去,上層的政治風波已經影響到船隊的正常運行了。」

  長孫瞥眼看著他,「你不是船員委員會的一員嗎?實際上的權力不小吧?你就乾看著?」

  「選我填補船員委員會的空缺,不就是因為我無害嗎?」葉暄搖頭:「我如果表態的話,只會讓情況更複雜。

  蕭艦長正在跟其他的殖民船調整,雖然結果不甚明朗,好歹促成了這一次的共同降落考察。」

  長孫嗤笑,搖頭:「還沒有觸碰到大地,人類就因為土地再次掀起紛爭了。」

  沉重的腳步聲響起,又有人進來了。

  葉暄的神情越發無奈,壓低了聲音:「來了,最近服務器裡的pk狂魔……」

  話音未落,一個粗豪的聲音響起。

  「我又聽見別人說我壞話了,暄暄,是不是你?」

  一個光頭的男人走進來,沒有穿他們那樣累贅的宇航服,而是穿著一套沉重的黑色外骨骼套裝,後腦和耳側裸露著機械的接口。

  葉暄翻了個白眼,受不了這個像女孩兒一樣的外號。

  「連你都來了?」

  長孫下意識地起身,目瞪口呆:「大家好歹都是一個船隊的,關係已經惡化到這樣了嗎?」

  「上面的意思是什麼我不清楚,我反正只保證你們這幾個人的安全。」

  袁二一拍了拍自己首席武官的標籤:「你負責技術支持,暄暄是臨時外交官,還有一個機器人,別說降下探索,就連推個八十級boss都夠了。暄暄你那個奶媽號最近不上了嗎?大家都等你開團呢。」

  葉暄又翻了個白眼,不想說話。

  這傢伙經過好幾次調製和改裝之後,渾身植入了納米激素和改造器官,一半是人,另一半到更像是機器。偏偏人和機器的毛病他都有。

  從修改外的基因裡帶來的狂躁症,反社會傾向以及殺人衝動將他變成了天生的士兵,精通各種武器操作、載具駕駛以及一系列殺人放火破壞爆炸用得上的技能……代價是缺乏共情和根本不會看氣氛,動不動就得罪人,得罪了人也毫不在乎。

  和這種人關係惡劣很正常。

  如果不是害怕這貨醫鬧把自己砍死,他早就把袁二一的心裡輔導給斷了。

  但哪怕是這樣,袁二一這樣的人對船隊也是或不可缺的。

  或者說,正因為這樣,船隊才選中了他。

  這一次共同降下探索的任務裡竟然有他出現,可見和其他殖民船的關係已經惡劣到了一定程度了。

  當後續的幾個人到來之後,再沒有囉嗦,只有袁二一坐在駕駛席上,說了幾個絲毫不好笑的黃色笑話。

  然後,船便被拋了茫茫太空,透過舷窗,可以看到他們漸漸遠離殖民船的輝煌燈火,投向了另一個鋼鐵怪物的懷抱。

  所有人的神情都緊張起來。

  這是四艘移民船在漫長的太空漂流之後,第七次正式會面,在上一次不歡而散之後,重新建立起的溝通橋樑。

  涉及新家園的探索,所有人都難免緊張。

  只有彼得,坐在角落裡,沉默地翻閱著那一本古老的書籍,明明通過數據庫瞬間就可以下載,但卻偏偏用這種人類的方法,緩慢而認真地閱讀,一字一句,聲音清晰而低沉。

  「神的心中所憎惡的共有七樣,乃是高傲的眼,撒謊的舌,流無辜人血的手,圖謀惡計的心,飛跑行惡的腳,吐謊言的假見證,並弟兄中佈散分爭的人……」

  葉暄閉上了眼睛。

  於是,葉青玄眼前一片黑暗。

  不知道過了多久,葉青玄先是感覺到了一陣搖晃感,緊接著,船體瘋狂抖動,到最後,巨大的動盪迸發,令人眼前發黑。

  安全帶勒得人喘不過氣來。

  巨大的離心力幾乎是想要將人甩出船艙。

  「這破船連飄移都不帶的,差評!」

  袁二一不爽地罵罵咧咧,渾然將警報聲不當回事兒,不止是船艙內的人,恐怕對面移民船的人也被他嚇到快要拉響警報了吧?

  「鄰居家到了,請各位乘客收拾行李,有序下車。」

  他扯開安全帶,看著後面一臉蒼白、眩暈欲嘔的乘客們,神情愉悅。看到面色不變的仿生人彼得,就不爽地嘖了一聲。

  果然,不論是幾百年前還是幾百年之後,姓袁的人都一樣討厭。

  很快,氣密艙開啟。

  一眾雙腿發軟的人在時隔三年之後,終於踏上了這一片距離他們十四萬六千公里的土地,拜訪他們『近在咫尺』的鄰居。

  早有人在氣密艙外等著他們。

  絡腮鬍的男人走上來,伸手。

  「dr.葉,好久不見。」

  葉暄頷首,勉強地笑了笑:「好久不見,史蒂文,看上去你那邊過得挺好。」

  水文學者史蒂文聳肩,「同樣糟糕。」

  「至少氣色不錯。」

  葉暄回頭瞪了一眼袁二一,拍了拍史蒂文的肩膀:「別在這裡了,你們委員會該不會沒有跟我們安排個會議室吧?」

  史蒂文掃了他一眼:「我們這裡沒有委員會。」

  「這麼說,兩年前你們的叛變……咳咳,我是說反抗成功了啊?」葉暄看了一眼四周,壓低了聲音:「老兄,你們這一塊現在管事兒的是誰?」

  「船長。」

  史蒂文的語氣變得疏遠起來,似是暗示什麼,走在前面,示意他們跟上前來。

  當走進會議室之後,早有來自其他移民船的人等在了那裡。

  就好像是離別許久的兄弟再度聚首,可氣氛卻倏無歡欣。

  只是一片肅冷的沉默。

  在他們離開,或者說被地球驅逐的時候,一共有一百餘支船隊。

  捨棄了乾涸而冰冷的家園,向著遠方的『無限世界』飛去。

  或者說,被貧瘠的故鄉趕走,孤獨地走進了黑暗的荒漠裡。

  毫無目的地向著宇宙中灑出種子,與其像廣告中所說的大開拓時代,還不如說將他們這些只會浪費資源的人類發配到遙遠的黑暗裡,這是一場漫長的流放和苦行。

  洗去了部分記憶,抹除了故鄉的坐標,甚至在出發第三年之後,連來自故鄉的消息都再收不到了。

  最後的一句話,是冰冷AI所發出的道別。

  再見。

  於是,棄嬰漂流在了星辰的黑暗海洋之中。

  如今回憶起來,很多地球上的東西都已經變得模糊,難以記起細節,可唯一可以確認的是他們已經被地球所捨棄,彼此互相忘記。

  就這麼踏上不能回頭的道路。

  北歐、東歐、東亞、西亞、南美、北美、澳洲、北非、南非……來自各個地方、各個人種的殖民船毫無目的地走向了四面八方。

  一開始還能互相聯繫,但到後來,傳來的回應就越來越少,直到最後,終於徹底斷絕。有的是在眼前毀滅,有的是沉沒在隕石帶中,還有的……毀與彼此之間的戰爭裡。

  到最後,這一個方向上的殖民船,就只剩下了四條。

  當所有人都以為後半輩子要在冰冷的鋼鐵中度過,就此認命的時候,眼前卻傳來的新的希望。

  在這一片被認為是荒漠和虛空的暗星雲中,竟然隱藏著夢寐以求的土地和藍天。

  溫度適宜、重力適宜、溫度適宜,甚至空氣成分都和地球無二區別,環繞著一顆健康且長壽的恆星運轉,有著一顆和地球同樣的衛星。

  那麼……當飢腸轆轆的災民們發現了這一根救命的稻草……不,應該說是救贖的希望時,這一根稻草又該如何分配呢?

  漫長的會議開始了。

  哪怕是在共同探索和開發的初期,甚至還未曾降落星球表面,就已經隱藏著諸多謀劃和心機。

  本應該攜手共同進步的兄弟們,此刻像是老爹死後等待分家產一樣,彼此對視的雙眼充滿了冷漠和戒備。

  光是爭論誰應該第一個踏出艙門,就已經持續了三個小時。

  明明降落艙已經準備好,所有人員齊備,設備完好,可偏偏難以跨過那一道夢寐以求的門檻。

  葉暄抽著煙,冷眼看著那些爭論的人,在職業病的推動下,一個又一個地為他們側寫,分析著他們如今被大腦的哪一部分激素和人格的那一層面所控制。

  當他在筆記本上開出第六張同樣的狂躁症藥方的時候,忍不住放下筆,輕聲嘆息:「指望這麼一群東西有靈魂,我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嗯?」旁邊同樣看戲的史蒂文回頭看過來。

  「沒什麼。」

  葉暄合上了筆記本,報以令人放心地微笑:「時間差不多了,你們這裡什麼時候開飯?」

  開飯的時候到了。

  除了寥寥幾個人之外,其餘的人都拒絕了主辦方提供的飲食。

  在場的大部分人都經過了調製和嵌入,飲食雖然無需特製,但他們同樣拒絕暴露出這一部分信息甚至排便都會回到自己的船裡。

  要問什麼的話,這一部分改造技術也是屬於各個移民船上所獨有的科技,哪怕到應該攜手共進的時候,也不願意透露一絲一毫。

  更不用說還有被飲食中部分東西所操縱的風險,有的時候,你很難知道你面前的奶油蘑菇湯裡究竟燉了什麼。

  「真羨慕你啊。」

  葉暄捧著自己的保溫杯,吸溜著口感稱不上好的液體,便忍不住看向彼得:「只要充電就好……不過,在這裡不充電你應該沒關係吧?」

  「無需擔心,我在斷絕電源的情況下,也能夠維持五百個標準週期的最低限度活動。」

  「所以才羨慕你啊,可以活那麼長時間。」葉暄搖頭:「如果人類活得稍微長一點的話,大概也不會如此面目可憎吧?」

  彼得沒有說話。

  寂靜裡,只有葉暄吸溜著湯汁的聲音。

  直到許久之後,彼得合上書,聲音平靜:「dr.葉。我有事情想請教你。」

  葉暄挑起眉毛,似是困惑:

  「請講。」

  「您推薦的書,我有所不解。」

  彼得低頭看著手中堪稱古老的書籍:「不,應該說,難以明白。」

  「很正常,幾千年之前的老古董了,到現在還能通行的話,就大有問題了。」葉暄問,「你看到哪兒了?」

  「先知帶領人類穿過海洋,抵達應許之地。」彼得回答:「彩虹之下,人類與神明立約。」

  「唔,很浪漫吧?」

  葉暄頷首,「早期的人類真是充滿了美好幻想啊。」

  「這正是我無法理解的,有關人類和神明的約定……」

  他看著葉暄,彷彿凝視著隱藏在背後的葉青玄,一字一頓地吟誦出上面的教條:

  「你不可崇拜偶像。」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12 23:58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9 09:44
第八百一十二章神靈

  像是某個午後短暫的淺眠,醒來之後感覺到四肢鬆軟,宛如躺在雲端,在虛弱中感覺到了自在和舒暢。

  夏爾睜開眼睛,嗅到了角落裡傳來的煙味。

  狼笛坐在椅子上,抬頭看他:「休息的怎麼樣,夏爾?」

  「睡了個午覺,神清氣爽。」

  夏爾撐著手臂,從床上起身,看向窗外的朦朧夜色,「已經到晚上了嗎?」

  狼笛看著他,眼神就變得古怪起來:「長達一週的午覺,可以說是長眠了。」

  一週?

  夏爾愣了一下,茫然不解,沒想到自己忽然會沉睡一週。可很快,他聽見門外傳來的喧囂,拉開窗簾,卻看到醫院之外一片人頭湧動。

  不知道多少人在奮力呼喊著,彼此擁擠,想要突破警衛的包圍,嘈雜的聲音透過了厚重的玻璃,就變得隱約而模糊。

  夏爾愣住了,「他們這是……怎麼了?」

  狼笛掐滅了菸捲,又給自己點上了一根新的,聲音沉悶:「你在阿斯加德做的事情,已經傳回國內了。」

  「是嗎……」

  夏爾愣了一下,旋即勉強笑了起來:「給你們添了很多麻煩吧?抱歉……我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討厭我。」

  腦子一熱,奮不顧身地拯救了那麼多人,哪怕他們是曾經施加給高加索苦難的敵人。不顧大局,還害得前線險些戰敗……

  想到這裡,夏爾就有些理解外面那群人的憤怒了。

  狼笛搖頭,「說不上討厭,怎麼講呢?總之,相當複雜……外面都在謠傳你死了。」

  「我沒有。」

  狼笛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用一種令他發毛的眼神。

  許久,他掐滅了那一根沒抽幾口的菸捲,嘆息。

  「對,很多人都知道,你不會死。」他說,「他們相信,你會在沉睡之後再度復活。」

  他起身,向著夏爾招手:

  「跟我來。」

  當大門推開的一瞬間,走廊是寂靜的。

  彷彿一切都停滯了。

  夏爾穿著拖鞋,扶著牆壁走出了房門,然後看到眾多驚愕的目光,那些醫生、護士和幾個護衛,都呆滯地看著他,眼神中帶著一種……他所不能理解的色彩。

  一路走來,所有人都呆滯地望著他,僵硬在原地,就好像看著一個巨大的怪物行走在走廊上。

  哪怕他如此虛弱,缺少了一隻眼睛,甚至在扶著牆壁喘息。

  越是向下,那外面的喧囂就越發的龐大,越發的令人窒息。

  那是無數人在呼喊。

  無數人在瘋狂地向前衝,想要衝垮圍欄。

  一隻隻火把的光焰將漆黑的夜色點燃,照亮了他們的臉,或是咆哮,或是尖叫,或是狂熱地讚歎。

  在無數嘈雜的聲音裡,有人在嘶吼,高舉著經文和火把,巡視著人群,就像是牧羊犬巡視著羊群那樣,望向醫院所在的時候,眼神就灼熱的令人害怕。

  「看啊,你們,是否能感受那慈悲無私的愛?」

  被高舉起的老人在向著人群嘶吼,「看啊,你們是如此接近神蹟!汝等凡物,是如此的接近你們的救贖!神靈的意志運行在這裡!凡物,祂就在這裡,祂在注視著你們!!」

  於是,人群縱聲嘶吼,狂熱地揮舞著雙手,咆哮,激動地淚流滿面,甚至在興奮和苦惱中暈厥。

  「那麼,發自內心的懺悔吧!凡人們,可曾洗淨你們的原罪?」

  有人怒目凝視著人群,如同看著一群骯髒的罪人一樣,咆哮:「不,你們沒有!告訴我,是誰背負了你們的罪?」

  「是神之子!神之子!」

  人群中,無數人淚流滿面。

  有人跪在地上,上身赤裸,痛哭著舉起籐條鞭,鞭撻自己的後背,哪怕鮮血淋漓,傷痕腫脹。

  「凡物,回答我!是誰代替你們受難?」

  吶喊到近乎嘶啞的聲音成千上萬的重疊在一起,狂熱地讚頌和懺悔,尖叫或者歡呼:「是神之子!!」

  「——是誰,不教你們死,反叫你們能活!」

  「是神之子!!!」

  有人歡笑,有人大哭,還有的人捶胸頓足,追隨著眾人,咆哮著回應:「是救世主,是唯一的神所救贖我們的使者!」

  夏爾愣住了。

  在混亂中,人群最前面,有人發出驚喜的尖叫。

  「看啊,他醒了!」

  那個女人興奮的尖叫:「他重新回到了世上!」

  「他、他在看我!」老人狂喜地回頭,向著人群大喊:「他在看著我們!」

  人群沸騰了,如同水流那樣,狂熱地衝擊著守衛的阻攔,一次又一次,不知道多少人在踐踏中哀鳴,旋即被那興奮的呼喊所淹沒。

  哪怕是有上千名軍人奮不顧身的阻攔,也依舊有不少漏網之魚鑽過了防護,興奮地跑向了醫院。

  哪怕經過了層層的攔截,也依舊有數名狂熱者衝進了醫院,不顧警衛的鞭撻,衝向夏爾的所在。

  哪怕被壓在了地上,也依舊奮不顧身地掙扎,在地上蠕動著,艱難的湊到夏爾的腳下,虔誠地親吻著他的腳背。

  只是最簡單的觸碰,便已經淚流滿面。

  夏爾下意識地伸手,卻僵硬在了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天啊,神之子!請賜福與我吧!」

  被警衛撲倒在地的人狂熱地呼喊,伸出手,想要觸碰他的指尖,一點一點的接近,向著他吶喊:「我願虔誠追隨你,遵循你的教條,只望你能引我走上直的路,領我走進天國!」

  奮盡所有的力氣,他距離夏爾的指尖,只有短短的一隙。

  緊接著,他便被警衛一棍子敲在腦袋上,陷入暈厥,被拖了出去。

  很快,閘門落下,將狂熱的人群隔絕在外。

  寂靜裡,大廳中只剩下了夏爾和狼笛。

  「看到了嗎,夏爾……你並未曾因為自己所做的一切而蒙受污名。」

  狼笛抽著煙,眼眸低垂,「你失去了力量,然後……真正地成為了神靈。」

  這一刻,不論是否處於夏爾所願。

  神,真正的降臨在世上了。

  -

  -

  清晨,葉青玄聽見囚籠中白恆的聲音。

  「葉青玄,你覺得神為什麼沒有形體,無法想像呢?」

  葉青玄面無表情,扭過頭看他:「大清早你叫我過來,只是為了討論神學?」

  白恆一笑,「畢竟你是大審判長嘛。有你隨行,自然要隨時請益。」

  「你好歹是堂堂公爵,不至於連《聖典》都沒看過吧?」

  「看是看過,但浪費了那麼多篇幅之後,卻感覺上面只說了一句話啊。」

  白恆打了個哈欠,笑眯眯地看了過來:

  「——神是和人類是不一樣的東西,不是嗎?」

  葉青玄沒有說話,沉默地看著他。

  「我想,這大概就是『神』對於人的矛盾性吧。人類工於心計,創造出了不存在的救世主,期冀著幻想中的救贖。

  對於祂,人類可能會畏懼、會崇拜,會信仰……可人類不會愛與自己不同的東西。」

  他伸手,掐滅了面前瓷盤中的熏香,將那一點火光碾滅在雙指之間。

  「神沒有形體,無法想像——」

  白恆說,「但這並不是為了彰顯出祂比人類要高貴要全能,只是為了讓人類無法殺死祂而已。」

  葉青玄冷聲發問,「你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意思。」

  白恆將雙手籠在袖中,微笑著:「你就當做善意的提醒吧。」

  「是嗎?」葉青玄漠然,「從你的身上我看不到對別人的善意,像你這樣的人,哪裡會在乎別人呢?」

  「因為你與我無關,葉青玄,這就是我樂意同你聊這麼多的原因。」

  白恆只是淡然一笑,沒有絲毫的動怒:「你看,我們之間總有著奇妙的緣分……當年我驅逐了葉蘭舟,如今,又是你要親手將我送進天牢,這是『因果』,你與我的相遇或許是注定的,唔,說不定你我的恩仇,早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經被什麼東西所決定了呢,不是嗎?」

  「呵呵。」

  回答他的是冷漠的笑聲。

  葉青玄轉身離去,再不理會他的話語。

  只有白恆,端坐在囚籠裡,微笑著。

  不似是囚徒,反而就像是公卿坐在自己的車駕上那樣,說出的威嚴。

  「何必如此呢,葉青玄?設身處地而想,我理解你的憤怒——所珍惜的人被人殺死的痛苦。」

  他凝視著葉青玄的背影,輕聲呢喃:

  「你早晚也會理解我的。」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12 23:59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3 17:44
第八百一十三章  君臣

  第七天的正午。

  葉青玄看到地平線的盡頭出現了漆黑的輪廓,稠密的行人和車馬自從大道兩側的土路上走過,好奇地遠望著這一行人。

  震旦的交通修建的比葉青玄想像的要更好,五十里就有一個驛站,大道寬敞,上五輛馬車並行也綽綽有餘,路面平整,有的地方甚至還鋪了石板。

  除了一般人不能走之外,簡直沒有其他的缺點了。

  哪怕臨近繁華的國度,大道之上依舊空空蕩蕩,兩側卻人流如織。

  來來去去就像是參觀一樣。

  看到葉青玄的白髮,就敬畏地收回視線。

  還有的人不明所以,隔著遙遠地,對著囚車中的白恆指指點點,認不出這是曾經權傾朝野的攝政王,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白恆投降的消息似乎被封鎖起來了,所有人依舊保持著戒備和警覺,也沒有幾個人知道來到這裡的是誰。

  九重城樓已然在望。

  帝都之外,已經是令人目不暇接的繁華地帶……倒不如說,城外的人和建築多到出乎預料,根本不正常。

  而街道之上行人來往,也多數都是黑髮,罕見龍脈貴族。

  越是接近,葉青玄就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越是強烈。

  直至走到百丈城門之下,那種遙遠而隱約的刺痛感裡,他才回憶起這種熟悉的感覺。

  「這是感覺到了?」

  白恆笑瞇瞇地看著他,葉青玄直到現在才明白,為何城外有這麼多人……不是喜歡在外面,而是不能在裡面才對。

  ——衰變之鐵。

  葉青玄感覺到衰變之鐵的刺痛感,雖然那位置距離城門依舊遙遠,但也已經足夠清晰。對於震旦平民來說,對衰變之鐵的抵禦能力遠遠沒有龍脈貴族那麼強大和恐怖,總有極限。

  恐怕哪怕在城市裡,平民等閒也不會深入到中城去吧?

  龍脈九姓的數百年統治中,雖然有過賢明和廉潔的時代,但也不乏暴虐和昏庸,平民的反抗不是沒有發生過,但終究坐穩天下的依舊是龍脈貴族。

  等閒平民,別說坐上一張椅子,就算是踏進皇宮的大門,就已經可以安排後事了。縱然有千軍萬馬,進不了帝都依舊沒有任何用。

  更何況,而禁衛軍和宮內的侍從幾乎都有天人的血統,或多或少有些祖輩的傳承。在掌握著高端力量的天人面前,千軍萬馬只不過是土雞瓦狗。

  這些數量近乎無窮的衰變之鐵守衛著天人的統治和秘密,對於其他人而言是劇毒的物質,此刻竟然令葉青玄有一種如魚得水的暢快。

  彷彿在沙漠的乾燥焚風裡曬到口乾舌燥的旅人回到了海邊的故鄉。

  而真正令他連日以來陰沉的心情為止開朗輕快,則是另一件事情。

  她在這裡。

  葉青玄騎著馬,穿過城門之下的甬道,凝視著遠方的皇宮。

  ——白汐在這裡。

  分別了這麼久之後,不知道她現在究竟如何。

  忽然之間,他有些慌張,不知道白汐怎麼樣,也不知道她好不好,更不知道見到白汐之後,自己究竟應該說些什麼。

  很快,沉思被打斷了。

  在他身後,一早迎上來的宦官取了白綢,將囚車遮住,另有一人走上來。

  「有勞侯爺一路護送,咱家這便回宮覆命。」他恭謹地稟道:「陛下明日在長樂宮設宴為您接風,還請您稍事歇息。」

  葉青玄沉默,看著他。

  沒有說話。

  宦官的笑容僵硬了,腰板又壓下去幾分,低著頭,汗水從額頭上滴在了地上。

  「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也對你們的那位陛下……越發厭煩。」

  葉青玄在馬上看著他,「我幫她守住了天門關,幫她帶回了白恆,我已經足夠給她面子,希望她也能夠給我。

  所以,你去告訴他,我沒時間等到明天。」

  「今晚。」

  他說:「今晚如果我見不到白汐,我親自去皇宮找人。」

  宦官跪地,正準備說什麼,葉青玄調轉韁繩,走了。

  半個時辰之後,傳旨的宦官匆匆趕到了葉青玄的住處,敲響了他的房門。

  葉青玄得到了他滿意的回答。

  「今晚……」

  葉青玄靠在床上,凝視著窗外皇宮的輪廓,拇指下意識地摩擦著食指,那一圈九霄環珮曾經留下的痕跡。

  不知為何,他忽然有些慶幸,慶幸自己還有一點時間。

  讓他能夠仔細想一想……

  見了面,究竟應該說什麼才好?

  -

  -

  皇宮深處,層層樓閣和殿堂之中,有宦官自從寢宮之中走出,踩在玉階之上,向下面跪著的男人宣告。

  「陛下召白恆覲見。」

  台階之下,被金吾衛押著的白恆一動不動,恍若未聞,只是低頭,看了看手上的枷鎖,眉頭微微挑起。

  宦官沉默片刻之後,指著枷鎖,向金吾衛吩咐,「這等礙眼的東西,除了。」

  金吾衛猶豫了一下,在宦官的催促之下將枷鎖解開,躬身後退。

  「請跟咱家來吧,白公,可別讓陛下久等。」

  宦官笑瞇瞇地轉身,在前面引路:「宮裡的規矩公爺比咱家懂,只求公爺可憐一下我這等下人,千萬不要再惹陛下生氣。

  今時不同往日,再鬧出什麼亂子來,公爺恐怕也不好受。」

  「是啊,確實,今時不同往日。」

  白恆輕聲感嘆,撇了那宦官一眼:「如你這樣的狗也敢在我面前抬起頭說話了。」

  宦官的笑容僵硬住了。

  白恆越過宦官,徑直走進了寢宮之中。

  昏暗的空間裡亮著兩側火燭,隔著柔軟的紗幔,照亮了頂穹和廊柱上華麗的裝飾。就在殿堂的一角,卻擺著與這威嚴尊貴的殿堂毫不相容的梳妝台。

  在鏡前,有人披著長髮,似是午睡初醒,帶著一絲睡意的眼眸抬起,凝視著白恆在鏡中的倒影,修長的眼睛就微微地挑起。

  「好久不見,恆公風采依舊,不改當年。」

  皇帝微微頷首:「甚好。」

  「好久不見……嗎?」

  白恆想了想,點頭:「還真是。」

  「快有半年了吧?」

  他搖頭感嘆,並未跪拜,只是漫不經心地躬身:「罪臣白恆,見過陛下,望陛下千秋萬世,龍體安康……」

  無人回應。

  白恆嘆息,起身,走向了皇帝,腳步輕柔。

  角落裡,宦官深深地低著頭,不敢看,只是膝行後退,悄然從外面關上了門。

  「我以為陛下會有話對我說。」

  白恆佇立在皇帝身後,端詳著梳妝的皇帝。

  「你就不能安靜一點嗎?」

  皇帝凝視著鏡子中的自己,放下了描眉的筆,興致全無。

  「看來我到得不是時候?」

  白恆伸手拿起了梳子,自行走到了皇帝的身後,為她梳理腦後的白髮,白髮如流銀,在木梳的黑齒之間劃過。

  似是不知道已經做過了多少次一樣,白恆嫻熟地將頭髮梳理、挽起,自桌上抽出一支玉釵,尖銳的釵子從皇帝細長的脖頸上輕輕劃過,帶來一片微涼。

  最後,插入了髮髻之中。

  不知這究竟是『行刺失敗』,還是大功告成。

  「來人,取些腮紅來!」

  白恆滿意地彎下腰,端詳著鏡中的皇帝:「可惜,病梅雖好,但卻非人君之相。陛下正值鼎盛之年,不要總是熬夜,弄得臉色蒼白,這樣不好。」

  皇帝淡然地撇了他一眼:「若你不給我添麻煩,想必我的氣色會好一點吧?」

  白恆笑了,在皇帝耳邊吹了一口氣,輕聲呢喃:「在下只是希望看到陛下氣惱的樣子而已。」

  淡然被激起一絲漣漪。

  皇帝的眉頭微不可查的皺起。

  白恆滿意地點頭。

  「如此風景,只能由我這個罪臣一人得見,著實可惜……」

  他扶著皇帝的肩膀,輕聲說:「如陛下這樣的美人,若是生在平民人家,恐怕陛下此時早已經出閣了吧?」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不像是那個老謀深算的攝政王,看上去甚至不那麼的蒼老了,依稀可以看到當年浪蕩風流的樣子。

  「何必勉強自己?」

  他抬起手指,輕柔地自從那一張美艷而威嚴的面孔上掃過,眼神就變得可惜起來:「玉璽太重了,由我來幫你拿不好嗎?

  我來替你重整震旦,你只要在那張椅子上坐著當你的千古明君就行了……如此君臣相得,豈不勝過刀兵相見?」

  啪!

  一線電光自白恆的指尖迸發,將他那一根輕慢無理的手指燒得焦爛。

  白恆的表情不變,只是搖頭,揮了揮再無感覺得手指,沒有再說什麼。

  皇帝自鏡前起身。

  「這裡說話,總是氣悶,陪朕出去走走吧。」

  「謹授命。」

  白恆躬身應命,神情中並沒有任何的不耐和苦楚。

  只是靜靜地等待。

  皇帝為自己安排的結局。

  -

  一路寂靜之中,他跟隨著皇帝的步伐,穿過了層層的大門,悄無聲息地行進在道路之上。

  直到最後,來到了風景秀麗、宛如療養勝境的院落之中。可是這院落卻被金吾衛層層把持,難以靠近。

  裡面有十幾個白髮的天人,懶散又頹然地坐在庭院裡,或是讀書,或是飲酒作樂,絲竹和歌女的聲音不絕。

  看到皇帝走進大門,一切聲音變戛然而止。

  在跪地的聲音中,皇帝看向身後的白恆。

  「可熟悉嗎?」

  「這是自然。」

  白恆彎下腰,伸手撫摸著門檻上的痕跡,往昔抓撓而出的痕跡歷歷在望,「畢竟,也在這裡被關了十幾年呢。」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13 00:02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7 18:06
第八百一十四章過去

  長樂園。

  聽起來像是供皇帝賞玩的宮殿,風景秀麗,奇鬆翠柏,假山奇石……種種奢侈享受一應俱全。

  除了不能自由進出之外,簡直沒有任何缺點。

  應該說,走進了這裡,就不要想再活著出來了。

  這裡就是安放龍脈九姓質子的地方,天人家族之中的重要嫡系和家主的子嗣,甚至繼承者在傳承家主之位的時候,都會被關押在這裡。

  用好聽的話來說,是日夜相伴皇帝,聆聽教誨,增長修養。

  說難聽點,不過是人質而已。

  白恆自顧自地走進了院子裡,沿著彎曲的道路和亭台樓閣前進,到最後,推開一扇門,門口的院落一切都彷彿保留著原本的樣子。

  白恆回頭,笑了起來:「看來我以後就住在這裡了?」

  「還喜歡嗎?」

  皇帝問,「我特異吩咐他們將你原本的房間收拾出來,以後你就在這裡老老實實地終老,我會幫你再找個女人,生幾個孩子,延續白氏的樂理……」

  「聽起來不錯,就這樣吧……至少這裡還算有意義。」

  白恆欣然點頭,並沒有反抗,只是在院落中閒逛,最後,停留在那一株經年的槐樹之下,撫摸著上面的節瘤。

  「我就是在這裡。」他說,「我第一次見到你。」

  「是嗎?」

  皇帝看了他一眼,「還記得這種無聊的事情啊,白恆。」

  「嗯,畢竟怎麼說呢……值得紀念。」

  白恆坐在院裡的石凳上,拍著有些隱隱作痛的膝蓋,便如同一個老人榮歸故裡。

  回到了家鄉。

  「那麼,說點無關的話吧……我還記得,那時候我在帝都做一個籍籍無名的質子,終日沉溺酒色,所會的無非是吟風弄月,聽聞父親病亡,便惶惶不可終日,不知我那位將會繼承家主之位的哥哥會怎麼對我,往後究竟應該怎麼過。」

  白恆感慨地說:「於是,便只能整日傷春悲秋,與我為伴的只有一隻宮內的野貓,偏偏野貓也從樓上摔下來,斷了脖子……」

  皇帝笑了,「讓我猜猜看,按照民間話本裡的故事,那時候我應該聞言勸慰,幫你走出陰影和痛苦?」

  「不,那時候你還小。」

  白恆輕聲說。

  只是看著樹蔭之下那一片地面,看不見當初那一座小小的墳塋。

  「……你會做一些殘忍事。」他說,「像個小孩子一樣。」

  漫長的沉默之後,他自嘲地笑了起來:

  「後來,你就不像了……」

  「女孩兒早熟。」女帝說。

  「大概吧。」

  白恆搖頭,興致乏乏地揮手:「一路舟車勞頓,我要去休息了,陛下沒事兒的話,就請自去吧。

  至於其他可有可無的話,不說也罷。」

  女帝最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回視線,轉身離去。

  寂靜裡,白恆閉上眼睛,靠在樹下。

  二十年了,白恆,已經過了二十年。

  人生還有多少個二十年?

  在久違的花草香中,他恍惚中感覺到有一個小東西跳到自己的膝蓋上,輕聲叫著,尾巴撓著他的手腕,他下意識地去撫摸,卻摸了個空。

  那一隻貓已經死了。

  二十年前,它從閣樓上摔下來,斷了脖子,在自己的懷裡奄奄一息,舔舐著他的手,卻沒有哀鳴,只是看著他的眼睛。

  那一種眼神帶著憐憫和不捨。

  就好像在和老朋友道別一樣。

  而自己能做的,只是捧著它求遍了各處之後,無能為力地坐在樹下,想到自己的境地,便軟弱地淚流滿面。

  哪怕有人翻過牆頭來,看到自己那一副不堪入目的醜態也沒有發覺。

  「它快要死了嗎?」

  「嗯。」

  「它很難過。」那個小女孩兒看著他,「你不該讓它再繼續痛苦。」

  「可我又能怎麼辦?」

  「做你能做的事情。」

  那一雙澄澈的眼瞳看著他,帶著他沒有的單純和殘忍:「你知道怎麼做,也不應假手別人。」

  在那一雙眼睛的倒影中,他分明看到了那個醜陋又軟弱地自己。

  還有唯一能做的事情。

  白恆閉上了眼睛,流著淚,最後一次擁抱著懷中的微弱暖意。

  然後伸出手……

  親手將那一份僅有的溫暖掐斷。

  直到最後一瞬間,自己都不敢去看它的眼睛。

  只有一隻小手拿著手絹,將那些眼淚和醜的東西擦掉了,讓他看上去勉強像樣一些。

  「不要難過,強的人是不會哭的,也不會孤獨。」

  她輕聲說,「我要做強的人,你也要一起。」

  有那麼一瞬間,白恆彷彿得到了救贖。

  好像得到了什麼。

  又好像什麼被取走了。

  可時隔多年之後,白恆還是忍不住想:在最後的那一瞬間,得到解脫的它……那一雙眼睛究竟是怨恨還是快慰呢?

  他不知道。

  哪怕他已經擁有了力量,變得那麼強,可以救一千隻一萬隻貓,可他在意的貓只有一隻。

  在意的人,也只有一個。

  可是當他得以覲見自己的皇帝的時候。

  她已經不記得當初的自己了。

  也不再是當初的她。

  幸好,在費盡一切努力,用盡一切辦法,奪得了一切自己能奪得的東西之後,他終於變成了不會孤獨也不會哭的人了。

  再也不會了。

  他閉上了眼睛。

  沉沉睡去——

  朦朧之中,葉青玄聽到了沙啞的喘息聲,還有尖叫,轟鳴,哀鳴和嘶吼。

  銀色的光焰自大地上燃起,天火自穹空之中墜落,天和地的動亂之中,災難橫掃著寂靜的世界。

  還有染血的長孫擋在自己的面前,露出帶著英氣的笑容。

  「葉暄……活下去……」

  在平穩的滴滴聲中,葉暄從朦朧中驚醒,抬頭,看到浸泡在恢復皿中的長孫,她渾身赤裸,腹腔之中的內臟艱難地顫動著,長髮在液體中舞動。

  刺入胸腔的電極維持著她的心跳,將她喚醒,隔著玻璃,向葉暄微微眨眼。

  「你醒了?」

  葉暄驚喜,從椅子上爬起來,緊貼著玻璃,想要說話,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我建議你讓病人妥善休息比較好。」

  柳東黎站在他身後,蒼白的面孔倒映在恢復皿的玻璃上,看起來微微扭曲,「她沒有什麼大礙,只是損失了右腿和部分內臟而已。

  今天會為她進行植入手術,暫時用機械代替器官,等兩個月後克隆器官養成,就會再換回來,完完整整。」

  說到這裡,那一張萬年死人臉開起了一如既往不合時宜的玩笑:「你還可以趁機體會一下抱著一條鐵腿做愛的感覺。」

  葉暄回頭瞪了他一眼,「閉上你的鳥嘴吧。」

  「你是家屬,你說了算。」

  柳東黎聳肩,「船員委員會緊急召開,我來通知你去做陳述,你看上去精神不是很好,要不要我給你來一針?」

  「免了。」

  葉暄搖頭,最後看了長孫一眼,比劃了一個稍後再來看你的手勢,轉身隨著柳東黎離去。

  走廊裡。

  「現在降下探索的損失統計出來了嗎?」葉暄問。

  「大部分器械都毀了,重傷六人,無人死亡。」柳東黎的消息比他靈通的多,作為船上的首席醫師,很多事情都瞞不過他:「但最糟糕的事情不是這個……你自己看。」

  他從文件裡拔出了一張照片,丟到葉暄的手裡。

  照片上是一顆銀白的星辰,彷彿沐浴著銀色的火焰,沉浸在動盪之中,隔著一個又一個的耀斑,彷彿能夠窺見大地之上所奔行的濁流。

  自一個小小的圓形傷疤開始,血水向著四方蔓延,籠罩了整個星辰。

  彷彿瀕臨毀滅,又好像是在蛻變著重生……

  「這是……什麼?」葉暄愣住了。

  「幾個小時之前,你們不還在那裡嗎?」

  柳東黎走在了前面,再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直到大會議室的門開啟,所有人的目光看向葉暄,眼神肅穆。那氣氛不像是會議,倒像是法庭的庭審……某種質詢會。

  蕭艦長捏了捏自己的絡腮鬍,示意葉暄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上,所有人視線的交點。

  被所有人盯著的感覺並不好受。

  雖然心中傳來了感同身受的不安和痛苦,可彷彿幽靈一般的葉青玄卻還是忍不住調查著會議室內種種不可思議的機械,為久遠之前天人的發達文明所震驚。

  最後,他看向角落裡,彼得坐在一張鐵椅上,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古卷。

  神情淡漠。

  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dr.葉,請你放鬆,這一次只是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他說,「關於『寂靜星』的降下探測,具體的過程我們已經從彼得的報告中得知,但有幾個部分我們需要向你求證,這是必要的環節,還請你理解。」

  葉暄沒有囉嗦,只是坐正了,「請講。」

  「在降下過程之中,你有沒有發現其他移民船的成員有不合條例的操作和行為?」

  「沒有。」

  「確定?」

  「我確定,整個過程都有自律機械的交叉監督和探查,機械的感官記錄比人要靠得住,各位可以查看彼得的記錄來印證我的回答。」

  「不要說無關的廢話。」另一個人問,「降下過程中沒有過異常情況嗎?」

  「沒有。」

  葉暄神情冷淡,不軟不硬地塞了個軟釘子過去:「隊伍之中沒有政客,所有人對自己的專業都有足夠的尊敬,這是一件嚴肅的事情。」

  蕭艦長咳嗽了兩聲,示意其他人不要插嘴,繼續問道:「那麼,災難是何時開始發生的?」

  「在降下的過程之中就有徵兆,可惜我們沒有發覺,只是當做了暴雪一樣的氣象。」

  那個人又問了,「為何沒有匯報?」

  葉暄回頭看著他,面無表情:「你們不從頭到尾都在看著嗎?」

  那個人的表情掛不住了:「注意你的態度,葉……」

  他的話被打斷了,是艦長。

  「閉嘴,或者滾出去!」

  那個人愣了一下,訕訕地閉上嘴,不再說話。

  「繼續報告,dr.葉。」

  蕭艦長揮手,神情專注:「我在聽。」

  「……可以進行目測的異變發生在降下之後。我們在出倉後,便看到了不正常的暴雪現象,但是溫度正常。雪花的顏色也不正常,更接近金屬的顏色……分析器報告溫度正常,並沒有接近冰點,也沒有檢測到雪中有氫和氧的成分。

  我們在謹慎操作之後,將其暫定名為『未知物質』。從這裡開始,一切都還很正常。」

  蕭艦長沉默了許久,看著他,眼神凝重:

  「直到你違反了條例,摘下了頭盔?」

  「是的。」

  葉暄閉上眼睛,坦然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拒絕了無線電的交流之後,他摘下了頭盔,呼吸著從未曾有過的清新空氣,全然不懼那百分之零點一的未解明物質。

  然後……

  「就像是古代詞典中記載的『雪崩』一樣。」

  伴隨著他那時候的聲音,恐怖的波瀾自『金屬之雪』中掀起,席捲向四面八方,天地的動亂就此開始……

  萬物墮入了烘爐之中。

  「dr.葉,我希望你明白,根據你的違規操作以及造成的嚴重後果,船員委員會完全可以判決你『人道毀滅』。」

  蕭艦長沉吟片刻之後說道:「實際上,其他移民船也是如此強烈要求的。」

  「嗯,我清楚。」

  葉暄頷首,勉強地笑了笑:「我願意為我的行為負責。」

  「負責?你負得起嗎?」那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又響起,是白楠,他從來不喜歡葉暄。

  「但實際上,我認為,雖然你的行為違規,但你在委員會對地進行大規模投入之前,找到了我們從未曾發覺得隱患。

  雖然後果嚴重,但倘若不是你的行為,也遲早都會發生,而且難以避免。因此,對於懲罰,我會暫時剝奪你的自由行動權利,但你在船員委員會的席位會繼續保留。

  在聯合法庭的判決下來之前,你都要留待有用之身,繼續為人類做出貢獻……」

  蕭艦長不顧周圍嘩然的聲音,就此拍板決定。

  在船上,雖然一切事物都由船員委員會進行決定,但船長的地位同樣重要,對委員會的任何指令都有一票否決的權限。哪怕有所限制,但依舊權力重大。

  對於船長的這一份庇護,葉暄也有些不可置信。

  他也能夠想像到自己的所作所為會令船長在移民船隊的聯合議會中有多被動。

  「就這樣吧,小子。」

  蕭船長露出了一個愉快地笑容:「別問我為什麼……要是我,我也會那麼幹。所以,看在我的面子上,別給我再弄那些話術套路了,老實回答我:

  新世界的空氣,爽嗎?」

  葉暄點頭。

  「那就回籠子裡繼續反省吧。」

  蕭船長敲了敲桌子,結束了這一次會議:「其他的,等聯合科技部門會針對地上的情況和最重要的『未知物質』做出初步的報告再說吧。」

  起身的聲音響起。

  他轉身離去。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13 00:07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0 17:57
第八百一十五章特赦

  聖城

  勃艮第使館。

  一片凝重的氣息中,就連出入的人都罕見,大門和內部更是層層守衛,戒備森嚴。

  伴隨著連日以來的會議,不知道多少交易和暗中的爭鬥之後,一場為了『和平』而舉行的會議,終於即將落下尾聲。

  最重要的部分也即將敲定,可是卻不是在會議之上,而是在這一座勃艮第的使館之中,由代理人們一言而決。

  漫長的時間中,不知多少人明裡暗裡觀望著這一座看上去平平無奇的使館。

  舊時代的終幕,終於即將結束。

  伴隨著阿斯加德的戰敗,高加索與安格魯的崛起勢不可擋,這是所有人預料之中的結果,而勃艮第的躥升卻驚掉了一地眼球。

  誰都沒想到,除了高加索和安格魯之外,最大的得利者竟然是那位剛剛繼位還不滿十日的唐璜陛下。

  教團和勃艮第在短短的八九天之內,就已經好得如膠似漆,蜜裡調油,樞機主教團不甘如此失去權利,此刻在勃艮第暗中提出的主張和援助之下,簡直是一拍即合。

  你有情,我有意,就好像姦夫淫婦一相逢,立刻就是乾柴烈火。只不過雙方表面的比翼雙飛之下,究竟有多少真情實意就很難說了。

  雖說不免有引狼入室的隱患,但勃艮第的這一步險棋終究還是在黎塞留的手腕之下走通了。

  在樞機主教團的傾力支持,和其餘諸國的遊兵散勇鼓吹之下,勃艮第統和了舊有勢力,一在龐大聲勢的支持下,同高加索和安格魯一同加入了這一場瓜分盛宴之中。

  政治嗅覺稍微敏銳一點的人都明白:今日午夜的鐘聲敲響之後,聖城獨大的日子就將徹底過去。

  從今往後,恐怕是三強並立的局面了……

  而此刻,勃艮第使館之中,最後的談判已經正式開始。

  在代表著教團的三位背鍋主教的見證之下,代表著三方的狼笛、華生和黎塞留,已經進入了最重要的環節。

  在取走超過一半的重工業資產之後,那個連日以來被多少人暗中罵做『死瘸子』的年輕人依舊死不鬆口。

  「安格魯依舊保留原本的意見。」華生淡然說道:「聖城是全世界的瑰寶,其典籍與資產,理應全人類共同護持。」

  狼笛抽著煙,點頭贊成:「高加索也是這樣的看法。」

  佔據先手拿下了大圖書館之後,黎塞留依舊微笑著:「沒問題,大部分技術都可以轉讓,只不過具體細節還需要繼續商量。」

  實際上,勃艮第根本沒能想著全部佔據所有聖城的技術和典籍。要說話語權和實力,勃艮第根本不能和聯起手來的高加索與安格魯相提並論。

  但所謂漫天要價,落地還錢。

  更何況技術這種東西,在手裡轉一圈就能消化不少,大不了共享咯。

  現在黎塞留就像是把持了圖書館做生意一樣,任你開口來要,大不了要多少給多少,至少還能收點錢。

  反正是無本的生意,賣聖城肥自己。

  就像是華生所說的那樣,只要肯談,那麼總有的賺。

  敲定基調之後,三方就不再浪費時間,遞出一張紙條去之後,自然有下面的人在另外的地方開始錙銖必較。

  下一個議題。

  在三位背鍋主教愁苦的神情之中,華生再次狠下一刀。

  「凡人的歸於凡人。」

  輪椅上的年輕人以不容辯駁的姿態宣告:「新教的正統性,宗教裁判所的必要性和正當性。必須在新的修訂法案中予以承認。」

  這就是要挖聖城的根子了。

  不止是新教,還有高加索正教也要搭這一趟順風車。雖然夏爾『神之子』的身份教團打死都不能正面承認,但在其他的地方卻必須做出讓步。

  想要在一團和氣中完成權力交接,平平穩穩地成功過渡,總有那麼幾刀躲不過。

  以及,作為附屬的條件。

  華生看向三位樞機主教,提出了來自神之手的私人要求:「聖城必須即刻無條件釋放亞伯拉罕先生,並為他恢復名譽,補償他的一切損失,承認他為樂史研究所作出的巨大貢獻。」

  相較前面的狠辣屠刀,這一條要求可以說根本微不足道,但三位背鍋主教的表情卻越發的愁苦起來,互相看了一眼,張口慾言,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沉默里,華生靜靜地抽完了一根菸,從開始到現在保持著的淡然神情中浮現出一絲陰沉:「怎嗎?偏偏這個沒得談嗎?我建議樞機主教會好好考慮一下。

  我作為安格魯的代表之前,首先是殿下的秘書長,如果聖城連滿足這一點要求的誠意都沒有的話,接下來的事情,我們大可不需要再浪費時間……」

  一瞬間,三位背鍋主教心中都浮現出日了狗的憋屈感。

  虎落平陽被犬欺,落毛的鳳凰不如雞。

  早些年,一個安格魯的使官,哪裡敢用這種口氣跟自己說話?自己願不願意給個面子見他一面都要另說呢。

  奈何形勢比人強,倘若剛才的華生代表的是安格魯,那麼現在他代表的就是葉青玄,以新教的締造者、神之手、大審判長的名義向聖城發出的要求。

  不是請求,也沒有什麼能商量的地方。

  這他們能夠做出的回覆只有兩個。

  要麼放人,要麼不放。

  倘若是後者,他們就要面對那位天災殿下的怒火了,嗯,恐怕到時候高加索的那位神之子也絕不會善罷甘休。

  不要說消息傳到高加索之後夏爾會怎麼做,哪怕是狼笛現在,就能讓三個人吃不了兜著走。

  他們求救一樣地看向黎塞留。

  可現在黎塞留卻好像根本沒有看到一樣,完全將私底下共同進退的保證丟到了陰溝裡。

  短暫的沉默之後,中間的那位主教咬了咬牙,率先發出了聲音。

  「對於神之手閣下的要求,教團自然是樂意配合的,但實際上……」

  他停頓了一下,擦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亞伯拉罕先生早在九天之前,就被秘密特赦了,實際上,他現在在哪裡,在下也不清楚,因此難以向閣下做出保證……還請……還請閣下多給我們一點時間。」

  這句話說出來,已經近乎是求饒了。

  聖城最後的面子就已經被他踩到了腳下。

  哪怕回去他也討不了好。

  可就算姿態放的這麼低,也依舊難以改變會議室中的寒冷氣溫,在近乎凝固的氣氛中,華生掐滅了菸捲,抬起鐵灰色的眼睛,眼瞳冰冷。

  「特赦?在會議期間,聖城由諸國統一管理,任何政令都必須由諸國首肯……那麼,又是誰簽發的特赦?」

  話說到這裡,已經掩飾不了絲絲縷縷的殺意了。

  作為史東培養出來的繼承人,曾經百目者的主祭,華生堪稱用毒水泡大的狠人,做事從來不憚與用最惡意的想法去揣測其他人。

  更何況,既然特赦了,人去哪兒了?

  也沒見你放出來啊!

  現在他不需要用腳後跟,用鞋梆子想都能明白:有人在通過這件事情試探葉青玄的底線,不,甚至有可能挾持了亞伯拉罕,想要不自量力地跟神之手殿下談一談條件……

  華生下意識地咬著指甲,咧嘴時犬齒合攏,顯露出獸性猙獰。

  真有意思。

  是宗教裁判所的火刑架用完了,還是當神之手前往震旦,覺得自己有空隙可趁了?

  那麼,要不要聯繫一下現在進入養老狀態的史東呢?老是吃了睡睡了吃多不好,老年人就應該時不時找點正事兒來活動一下筋骨嘛。

  正好,趁這個機會,還能將樞機主教團裡一部分礙事兒的傢伙清理掉,首先找好第一個目標吧……

  就在華生心裡已經為這個事兒敲定了基調,正再考慮準備拿這三個人裡哪個傢伙開刀的時候。

  「哦?我也很感興趣,究竟是誰簽發的特赦呢?」

  旁邊沉默的狼笛也發出了聲音,若有所思地看向黎塞留。

  對此,黎塞留直截了當地搖頭:「此事與勃艮第無關。」

  他甚至沒有留下任何一點還轉的餘地。

  開玩笑,這時候撇清關係還來不及,教團自己私底下玩火不通個氣就罷了,這時候還傻兮兮地陪著教團同甘共苦才叫做傻!

  現在這個節骨眼上,稍不注意就是一場巨大的風暴,再亂攙和的話,搞不好勃艮第都會損失慘重,懂得見好就收才對。

  此刻,面對著雙方施加的壓力,三位背鍋主教面色越發苦澀,許久之後,才做出回應。

  「簽發特赦的人……是聖座。」

  一瞬間,寂靜到來。

  誰都沒有想過,為亞伯拉罕簽發特赦的偏偏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能赦免他的人,如今的聖座,教團的教宗,依舊是至上三王的赤之王陛下……

  連日以來,赤之王儼然已經置身事外,任由諸國拆分聖城,連教皇宮的門都沒有打開過。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他會在這時候簽發特赦,釋放亞伯拉罕。

  這完全不符合他的身份,倘若他要插手會議的話,自然有大把的藉口和理由,根本沒必要選擇用這種可能會將葉青玄和夏爾徹底激怒的方法。

  那麼……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沉默沒有延續多久,很快,狼笛的肩膀一震,手裡多了一張紙條。

  等他將紙條展開之後,才如遭雷殛。

  ——赤之王攜亞伯拉罕至高加索。

  不知為何,一種濃厚的不安從他的心中泛起。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13 00:0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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