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將門 作者:青史盡成灰 (已完本)

 
mk2258 2017-1-2 08:17: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6 1746907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 23:43
第1112章 一個不起眼的藩王

    文彥博被貶到了開封,一時間是百無聊賴,無所事事的味道,比殺了他還難受!

    「相爺,有人送了一封信。」家丁低聲道。

    老文有些疑惑,接在手裡,看了下上面的字跡,頓時一愣……他很熟悉,這是小彘的字,這個倒霉孩子不是回京述職嗎?

    怎麼跑到開封來了,還給自己一封信?

    他幹嘛不來見面,直接說清楚?

    帶著滿肚子疑問,老文往下看,看到了一半,老文的手就涼了,冷汗順著鬢角流下來,「快,快去!」

    家丁被喊得懵了,「去,去哪?」

    「去把你們大爺叫來!快啊!」老文的聲音都變了。

    管家連滾帶爬,不多時,把文及甫叫了過來。

    文及甫還有點懵,看著老爹刀子一樣的目光,愣道:「爹,你有什麼事?」

    老文沒說話,他一擺手,把管家趕出去,然後親自起身,繞著屋子轉了一圈,把門窗全部關好,再三確認沒人,這才坐回到了位置上,他把兒子拉到身邊。

    「你小子一定要說實話!敢有一個字撒謊,咱們家就完了!」

    文及甫立刻點頭,「請老爹放心,兒子沒那麼大的膽子。」

    「嗯!」

    老文的眼珠轉了轉,這才說道:「你在西域幾年,是吧?」

    「沒錯,孩兒不就是靠著在西域起家,這才重回京城的,您老不會是糊塗了,連這事都給忘……」

    「別說廢話。」

    老文打斷了兒子,繼續道:「那你給我說,西域還有什麼勢力,能動用大筆的錢,很多很多的錢?」

    文及甫不解老爹的意思,「西域的豪商很多,做各種生意的,要說有錢,一點不比大宋的商人差,爹,你關心他們幹什麼?想要錢,東山再起?」

    「呸!」文彥博仔細觀察兒子的神情,發現文及甫的確挺懵的,老文還稍微安了一點心。

    「是這樣的,有人從西域匯了20萬兩黃金,給馮京!」

    「什麼?」

    文及甫嚇得臉色狂變,嘴唇都哆嗦了,「爹,你說是有人買通馮京,讓他暗害陛下?這筆錢就是弒君的經費?」

    文彥博長嘆口氣,「怕是如此了!小彘還算夠意思,他去天竺為官,路過開封,給你爹送了這封信,老夫是真想不到,竟然真的有如此喪心病狂之徒,簡直匪夷所思!」

    文彥博夠壞,夠無恥,但是他老人家可從來不會有非分之想,而且老文也想不通,該是多腦殘,居然想要害死陛下,這不是找死嗎?

    文相公一輩子聰明務實,當然不會冒險,可不是所有人都如此。

    文及甫聽到這個驚人的消息,立刻陷入了沉思,而且神情凝重,很是糾結。

    「兔崽子!」

    老文劈手抓住了兒子的胸膛,他用力太大,手指都插進了皮膚裡,疼得文及甫齜牙咧嘴、

    「爹!」

    「你閉嘴!」老文惡狠狠道:「你給我說實話,是不是你小子干的,你到底要幹什麼?」

    文及甫嚇得臉色慘白,慌忙擺手,「爹,親爹啊!你可別往孩兒身上扣屎盆子,孩兒絕不敢做大逆不道之事啊!」

    他拚命解釋,但老文還是不依不饒。

    「你聽著,這個案子既然要查,就一定會查到底。你可不能瞞著一個字……說,你現在就說,誰的可能性最大?」

    文及甫也意識到情況嚴重,他急忙開動腦筋。

    有錢人是不少,但是又有錢,又能勾結馮京,讓他辦事的,可就不多了。

    首先,文及甫想到的是趙宗景,他在西域多年,宗室王爺出身,財力雄厚,的確有本事做到。

    「只是趙宗景和馮京八字不合啊!他要是想暗算陛下,那也是走王寧安那邊人馬的路子,不會和馮京聯手……同樣的道理,還有慕容輕塵,他也出得起錢,但他更瞧不起文官,合作的可能性不大。」

    「除了這兩位之外,其餘西域倒是有一些遺留的王族,塞爾柱那邊還有很多家族部落……他們都有錢,但是卻未必想得到勾結馮京,暗害陛下。」

    老文頷首,畢竟那些遺族要報仇,最多是僱傭刺客而已,絕對沒法聯絡大宋的臣子,還是一找一個準兒!

    根本不可能的。

    「出錢買兇的人,一定非常熟悉大宋的朝堂,知道各種勢力的盤算,所以才能對症下藥,一擊即中。」

    「爹,或許還有一種可能。」

    「你說!」

    「爹,馮京背後站著金融勢力,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會不會他們出錢,假手於人,來暗算陛下呢?」

    老文想了想,立刻擺手了。

    「絕對不會,金融勢力誰都清楚存在,但是究竟是誰,有哪些家族,哪些官吏?你說的清楚嗎?」

    老文道:「如果是他們下手,斷然不會想出拿黃金收買馮京的戲碼……黃金從西域到西京,沿路都有記錄,所以才能順藤摸瓜,過了這麼久,還能查出來……假如他們用股份,用地產,事後答謝,還會有痕跡嗎?」

    文及甫也不由的點頭,「老爹鞭辟入裡,如果金融集團把事情做得這麼拙劣,漏洞百出,他們早就被王寧安幹掉了。」

    「嗯,眼下的問題,就是誰才是真正的凶手。」

    饒是老文心思機敏,可離開了朝堂,他也沒有消息來源,只能胡思亂想,不得要領……同樣的分析也在京城上演,只是人家目標要更明確。

    「文家不會幹的,慕容也不會,至於趙宗景,他還是不會。」王寧安果斷排除了一些人,陳順之陪在旁邊,和王寧安一起尋找。

    一圈下來,他們也沒有找到可能的凶手。

    「王爺,咱們誇大範圍,看看誰能出得起錢,誰能聯絡馮京,誰熟悉朝堂勢力,三者兼備,就是可能的嫌疑人。」

    「這個辦法好,就這麼辦!」

    王寧安腦筋快速轉動,不斷篩選,一直到了晚上,燈影搖搖,王寧安突然注意到,「這是煤油燈?」

    陳順之點頭,「王爺若是覺得不好,就換回鯨油的。」

    王寧安擺手,「算了,鯨魚也不多,一直捕鯨,弄得物種滅絕,那可是大罪過……煤油取自石油,效果更好。對了,咱們現在有充足的石油嗎?」

    從案子聊到了能源,陳順之覺得王爺的思維太發散了,但依舊耐心解釋。

    「王爺,以往石油都是從河北等地來,但當時只夠軍中的猛火油消耗……後來產量增加,冶煉技術上來,才有了煤油燈……最近幾年,在西域也發現了石油,另外塞爾柱那邊的沙漠,也找到了石油,不出所料,十年之內,石油必然大行其道,老百姓家家戶戶,都能用得起煤油燈。」

    王寧安皺著眉頭,「西域的石油,是誰在負責?」

    「當然是西域都護府,還有很多民間公司,其中股份最多的就是哈密王。」說到這裡,陳順之就覺得王寧安的目光一變,他稍微遲疑,臉色也變了……怎麼忘了這位啊!

    哈密王何許人也?

    第一任哈密王就是趙大一系的趙從郁,他受封哈密王,被逐出京城,算起來已經十幾年了,趙從郁在八年前病逝,哈密王的位置傳給了兒子趙世將。

    這麼多年,他們一直老老實實,沒有半點動靜。

    既不要軍權,也不抓人事大權,只是安安心心,當一個太平王爺。

    從最初淘金熱,到打通絲綢之路,再到發現石油……哈密王一脈,積累下豐厚的財富,那是真有一座金山堆在家裡。

    「王爺,你是懷疑哈密王是凶手?」

    王寧安面色凝重,「這麼大的案子,絕不是一個哈密王能完成的,但是他應該是出了力,這20萬兩黃金,極有可能就來自王府!」

    陳順之立刻道:「王爺,那要不要現在就去抓人?」

    「當然要安排,不過先別急著動手,告訴韓宗武,先把馮京的嘴撬開!」

    有了方向之後,韓宗武的信心更加充足。

    他沒有直接去找馮京,而是讓人在天牢收拾出幾個房間,都弄得乾乾淨淨,然後再弄一幫人進來,偽裝成哈密王府的家人……這一手果然奏效了,當馮京「恰巧」看到哈密王府的人被抓,他的心就像是被鎚了一下似的。

    朝廷果然是夠厲害,居然這麼快就查到了哈密王頭上……我該怎麼辦,我又能怎麼辦?

    馮京輾轉反側,徹底失眠了……接下來的幾天,他就像是著了魔,每天都豎著耳朵聽著,當有一點腳步聲,他就立刻警覺,既盼著人過來,又害怕來審訊他。

    就這樣,到了第五天,馮京的心理防線已經脆弱不堪,千瘡百孔……「馮京,弒君殺父,罪不容誅,明天就是千刀萬剮,誅九族的日子……最後一頓飯了,吃了上路。」

    韓宗武冷冰冰道,沒有半分感情。

    看著面前的四個菜,馮京手腳冰涼。

    他突然跳起,發瘋大叫道:「我是朝廷命官,你們還沒審訊,憑什麼殺我?我沒罪,我是清白的!」

    韓宗武根本懶得聽,直接起身離開。他還沒走出幾步,馮京就癱在了地上,突然大吼道:「趙世將,他才是主謀,都是他讓我幹的……該死的人是他,是他啊!」

    ……

    「這個馮狀元,還當是未審先判,都嚇得尿褲子了。」韓宗武難得用輕鬆的語氣說道:「如此大案,必須做到天衣無縫,鐵證如山,現在馮京招供了,立刻傳令,捉拿哈密王!」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 19:00
第1113章 真的有金山

    一個遠在哈密的藩王,居然想暗算皇帝,還拿出那麼多的錢。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但是這年頭從來不缺少想像力爆表的人,或許這位哈密王就是這麼奇葩!

    「馮狀元,你有什麼想和本王說的,本王會耐心聽著,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希望你能珍稀。」王寧安說的雲淡風輕,他的淡定是歷練出來的。

    別說馮京,就算他的岳父富弼,還有那麼大的大臣,又有幾個能扛得住王寧安的壓力?多年鑄就的威名,光是露面,就彷彿泰山壓頂一般。

    站在老師身後的韓宗武也不得不服氣,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面對著王寧安,馮京半點反抗的心思也沒有,他十分老實。

    「秦王駕到,罪員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風景道:「哈密王趙從郁被封到了西域,背井離鄉,四面虎狼,才去沒幾年就病死了,太祖一系的子孫,好多人也死在了西域,他們心中有恨,恨不得除掉陛下,好報仇雪恨!」

    「胡說!」

    韓宗武沒等老師開口,直接質問道:「光是因為仇恨,就想要弒君,你這話未免太偏頗了吧?他們就不怕死嗎?」

    馮京抬起頭,苦笑道:「韓尚書,仇恨當然只是一方面,其實他們也未必不想染指皇位……先帝曾經改革宗室,大肆削減宗室資格,眼下能繼承皇位的人不多。陛下盛年,只有一個太子,假如太子再出意外,主少國疑,無法控制朝局,機會也就落到了哈密王的身上。」

    韓宗武哼了一聲,「那也是痴心妄想,東平郡王趙宗景功勞那麼大,他的爵位又在哈密王之上,怎麼也輪不到哈密王。」

    「不然,韓尚書,按照禮法,父死子繼,兄終弟及,趙宗景是陛下的堂兄,而且年紀還大了近30歲,會有很多人反對他繼位的……如果能鬧起來,哈密王就有機會渾水摸魚。」馮京仰起頭道:「韓尚書,你也是大家,熟讀經史,自然知道,這歷代爭權奪位,所在多有,明明是機會渺茫,卻願意放手一搏,畢竟皇位的吸引太大了!」

    馮京繼續道:「哈密王一脈雖然受了很多苦,但是他們積累的財富無與倫比,吃飽穿暖,無所事事,難免生出非分之想,這是人之常情啊!」

    他的一番話,弄得韓宗武沒話講了,畢竟韓宗武精於法令,對奪嫡啊,篡權啊,瞭解不多,只能姑且相信馮京的解釋。

    王寧安低著頭,沉吟了半晌,突然一笑。

    「馮狀元果然是一張巧嘴,只是你把所有罪責都推給哈密王,這就未免不夠厚道了!」

    見王寧安開口,馮京立刻警覺。

    「王爺,您是何意?」

    「哈密王有非分之想,可你馮狀元不該有……你既然摻和進去,就應該有十足的把握,或者說,至少有五成以上,不然你也不會犯傻,拿身家性命開玩笑。」

    王寧安微微一笑,「我說的沒錯吧?」

    馮京的臉色立刻變了,王寧安還是雲淡風輕,可他的話比起任何誅心之論都要厲害三分,馮京臉色蒼白,只能道:「罪,罪員一時糊塗,錢迷了心竅,情願伏法就誅。」

    「哈哈哈,馮京你的確不聰明,但還沒有犯傻。既然你不願意說,那就讓本王來說。」王寧安清了清嗓子。

    「暗算陛下,圖謀皇位,這事情是有的……是你們選擇了哈密王,而不是哈密王選擇你們!」

    「啊!」

    這句話一出口,馮京手就是一哆嗦,心都差點跳出來。

    王寧安卻還是語不驚人死不休,「趙宗景是本王的好友,又是親家……他什麼為人,本王清楚,如果讓他繼位,他的作為只怕要比陛下狠辣萬倍,他是個俠骨天生,嫉惡如仇的人,在這點上,本王也比不上他。」

    這麼多年了,王寧安還能記得,當初他和趙宗景一起出使遼國,那個二乎乎的傢伙,是何等仗義正直!

    他這些年鎮守西域,是收斂了鋒芒,甘心當一個太平王爺,但是不要懷疑,真正讓他掌權,趙宗景一定會大刀闊斧,改革弊政。

    大宋發展這麼多年,工業化的弊病,殖民化的後遺症,官僚體系膨脹,吏治糜爛,貪墨橫行,貧富差距,工人待遇,農民的生存……種種問題,已經到了相當的程度。

    如果說王寧安還知道權衡利弊,顧全大局,那麼趙宗景是絕對不會妥協的,他只會殺一個血流成河……

    想除掉趙曙的是金融集團,是那些想要保住自己黑色利益的蛀蟲和宵小……費了好大的力氣,除掉了趙曙,換上個更可怕的趙宗景,他們腦袋可沒有壞掉,虧本的買賣絕對不做。

    所以,推出哈密王,這是一招妙棋!

    什麼事情就怕往回想,趙允弼為什麼會站在曹太后一邊,是誰,用了什麼辦法,鼓動趙允弼出手的?

    當時大傢伙犯糊塗,現在想想,假如是想要扶持哈密王的力量,慫恿趙允弼出面,幫著曹太后……一面是太后,皇后,宗室,一面是王寧安,太子趙頊,政事堂……這兩伙人拼一個你死我活,鬥倒最後,很有可能就是兩敗俱傷,小小的趙頊壓不住場面,變成了炮灰,北海郡王一脈因為得罪政事堂,得罪王寧安,無法繼承皇位。

    二虎相鬥,作為趙大的嫡系子孫,哈密王就有了渾水摸魚的機會。

    一旦哈密王上位,他沒有人,沒有威望,沒有軍權,什麼都沒有,他只能靠著金融集團的支持,才能坐穩皇位。

    那樣一來,大宋朝廷,就成了金融勢力的傀儡,整個天下,就變成了一塊巨大的肥肉,任憑他們宰割吞食,不要太美好啊!

    ……

    王寧安上輩子就是個碼字工,兩世為人,腦補的功力依舊厲害。

    靠著蛛絲馬跡,他把整個情況愣是給推演了出來。

    馮京的額頭都是汗水了,身體不停顫抖。

    他內心再強大,也撐不住,更何況他根本不是個強大的人。

    「王爺,罪員只是受人利用,被人家擺佈,罪員,罪員願意從實招來,只求王爺給罪員一條活路……」

    王寧安搖了搖頭,「馮京,從你準備弒君的那一刻開始,就必須去死!沒有人能救你!不過你要是能老老實實說出來,你的家人可以去海外,去天竺,本王會幫他們安排的。」

    換成誰聽到了死訊都高興不起來,馮京也不例外,他覺得五臟六腑,瞬間都被掏出去,整個人空了,完了!

    好半晌他才稍微緩過一點。

    「死就死吧,反正自己這麼多年,也夠本了!能保住家人,保住子孫後代,也就知足了!」

    馮京在心裡一閃念,他打定了主意,走到今天這一步,王寧安固然把他逼上了絕路,可是背後的金融勢力,他們更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老子何必幫你們扛著,不如都說出去,掀翻狗食盆,誰也吃不成,來一個魚死網破!

    拼了!

    ……

    撬開了馮京的防線,哈密的抓捕行動也開始了……多虧了這些年的鐵路建設,一道令子下去,三天的功夫,就把王府給封了,連一點逃脫的機會都沒有。

    這次負責抓人的是刑部左侍郎張筠……作為一個酷吏出身的傢伙,對於抄家那是很有一套的。

    他從容排兵佈陣,不給半點逃脫的空間。

    同時又安排多路人手,有的去封產業,有的查賬戶,有的清點土地……大家各司其職,忙而不亂。

    可即便有了充分的準備,但是真正進入了王府,還是嚇了一跳!

    哈密王府的面積非常大,超乎尋常的大!

    裡面更是雕樑畫棟,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

    金絲楠,紅木,大理石,琉璃瓦……每一樣都是價值連城。

    哈密氣候乾燥,為了保持滋潤,居然挖了一條河,引入清澈的泉水,環繞府邸,哪怕炎炎夏日,風沙漫天,也不會影響到王府半分。

    另外又把地下鑿空,做成了地龍。

    冬天的時候,在裡面燒上最好的煤炭,整個王府都溫暖如春。

    富麗堂皇,奢侈靡費,又豈能沒有美人!

    西域,天竺,各個部落,各個國家,各個人種,各個膚色……美女雲集,鶯歌燕舞,目不暇接。

    此刻這些美女瑟瑟發抖,站滿了一個院子,有人更是嚇得蹲在地上,嚶嚶啜泣。

    光是看到她們,就能想像出王府宴會,該是何等壯觀。

    難怪凡是到西域的富商,都以受到哈密王的邀請為榮,還真是名不虛傳!

    張筠一邊清查,一邊感嘆。

    「大人,我們發現了密室!」

    張筠立刻跟著手下人過去,他們到了一道密室的門前,這是鑄鐵製成的大門,結實無比。

    「砸開!」

    士兵應聲而動,大約過了一刻鐘,鐵門轟然開放,一瞬間,從裡面放出無數的光彩,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金山!

    傳言是真的!

    哈密王居然有一座金山啊!

    大傢伙全都目瞪口呆,連張筠都傻了。

    遲疑三分鐘,張筠第一個邁步走進去……地上一箱一箱,堆滿了赤金,有金磚,金條,元寶,金沙,再往裡面走,還有各種金器,佛像,不計其數,晃瞎眼睛!

    光是看到如山的金子,張筠就咬了咬牙!

    就算沒有弒君的大罪,哈密王也該死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2-3 00:15
第1114章巨額財產

    張筠親自查抄哈密王府,而就在王府的對面,一座茶樓上,有個頭髮花白的男子,懷裡抱著個白白嫩嫩的小傢伙,正在向王府的方向眺望,充滿了憤怒。

    「哼,以趙世將的罪過,早就該殺了,結果卻是捲入了弒君的案子,才被拿下,算是便宜他了!」

    男子低下頭,看了看懷裡的娃娃,哼了一聲。

    「就是你爺爺,他握著大權,還不知道整頓朝廷,清理吏治……早晚他的一片心血就要毀了。」

    小胖娃娃還不會說話,只知道咬著手指傻笑,不高興了,還撒了一泡尿。

    男子氣得暴跳如雷,「王寧安,這泡尿老子一定算在你的頭上!」

    說完,他匆匆下樓,趕快給外孫子換褲子去了……這個男子正是趙宗景,他懷裡的孩子就是狗牙兒和趙家女兒的寶貝。

    趙宗景用情專一,他很討厭狗牙兒的濫情,但無奈女兒不在乎,他也沒有法子……不過趙宗景卻嚴令,一定要把外孫子交給他帶。

    不求名揚天下,但求做個好人!

    「記住了,不能和你爹一樣,也別學你爺爺,一條老狐狸……」趙宗景一邊換著小衣服,一邊絮絮叨叨的說個沒完,原來他也老了……看到了查抄哈密王府,他還不滿意,又找了點空閒,給王寧安寫了一封長信,把他所見所聞,所知所想,都給捅了出去。

    這封信可謂是一塊巨石,打破了一池碧水。

    「哈密王哪來這麼多錢?我想這封信可以給出答案!」

    王寧安衝著政事堂的幾個傢伙晃了晃,讓大家傳看。

    幾個人把信拿在手裡,快速瀏覽,越看額頭的汗水就越多,甚至手腳都有點顫抖了……趙宗景介紹,哈密王剛剛到西域的時候,正好趕上了淘金熱。

    當時情況十分混亂,淘金客之間甚至出現了土匪。他們不滿足老老實實淘金,轉而去搶劫淘金客,玩黑吃黑,發橫財。

    許多淘金客為了保住自己的勞動所得,就結合起來,購買武器,賄賂官員,引入股份,借助權貴力量,保護財產。

    自趙從鬱開始,哈密王府就入股合作淘金。

    最初他們只敢收十分之一的分紅,後來獅子大開口,越要越多。

    除了分紅之外,他組建自己的淘金隊伍,甚至資助土匪,玩坐地分贓……正是靠著這些,短短的幾年功夫,哈密王府就積累了幾十萬兩黃金。

    有了第一斗金,什麼都好辦了。

    西域建設了很多工程,尤其是引水渠,使得原本無法耕種的荒地變成了一片綠洲,哈密王府趁機兼併土地,又發了一筆橫財。

    除此之外,王府還經營絲綢、香料、珠寶生意……總而言之,什麼賺錢,他們幹什麼,生意越來越多,膽子就越來越大。

    哈密王府甚至私下裡養了三千多土匪,作為他們家的私兵,光是這一條,就足以砍頭了。

    這麼多年,也不是沒人彈劾,但是西域天高皇帝遠,哈密王又是趙大的子孫,身份尊貴,沒人敢置喙。

    就這樣,他們為非作歹,為所欲為,過了好些年的瀟灑日子。

    直到趙曙領兵到了西域,要徵討塞爾柱。

    在西域停留期間,趙曙採取了果斷的措施,禁止貿易,經濟制裁,弄得塞爾柱非常狼狽,同時也斷了哈密王府的財路。

    趙曙還下旨斥責,讓王府收斂。

    這也是趙世將痛恨趙曙的起因,弒君的種子在幾年前就種下了。

    看完這封信,呂惠卿立刻站起來,手足無措,老臉通紅。

    「師父,針對哈密王的胡作非為,弟子的確得到過密報,甚至東平郡王趙宗景也幾次上書,全都沒有引起重視,弟子慚愧!」

    王寧安沒給他好臉色。

    光是道歉是不行的,以往朝堂上下,都把心思放在了爭權奪勢上面,互相亂鬥,弄得烏煙瘴氣,自然沒法顧及其他情況。

    身為重臣,雖然這幾個弟子不是罪魁禍首,但是他們也有罪責。

    王寧安板著臉道:「這次除了清查弒君大案,還有更重要的使命,就是整頓吏治……這次不是開玩笑,不是一陣風……要從上到下,徹徹底底清查……任何貪墨官吏,都不能放過。不但要查貪官,還要改革官制,加強監督,針對貪官污吏,見一個殺一個,不許手軟!」

    看完趙宗景的信,王寧安是萬分確定,不能再等了。

    一個哈密王,十幾年的功夫,貪墨的黃金足有100萬兩之巨!

    偌大的天下,比哈密王還能貪的,絕不在少數。

    這些貪官污吏,就是大堤上的蟻穴,正在腐蝕大宋的根基,動搖國本……王寧安腦筋越發清醒,難怪有人嚷嚷著要保護私有財產。

    其實背後的用心也是如此!

    知道自己的錢來路不正,生怕被剝奪,所以才想盡辦法,要洗白,要保住……你們這麼想,老子就偏不讓你們如意!

    王寧安打起了精神。

    「韓宗武,弒君的案子你繼續查,凡是牽連進去的官員,不要客氣。」

    「弟子遵命!」韓宗武接下了任務。

    王寧安又道:「清查貪官,整頓吏治,刻不容緩!所有衙門都要給我動起來!先從京城開始,從各個衙門開始,嚴格自查,整頓之後,再清查各個行省……」王寧安殺氣騰騰,「你們都聽著,這一次如果查到了你們頭上,我也不會留情面,別到時候關進了大牢,才知道後悔!」

    章惇立刻表態,「請師父放心,弟子們有任何貪墨行為,情願意伏法受誅!」

    王寧安復出之後,第一項重大的政策就是整頓吏治……要想殺人,必須有一把好刀子。

    首先整頓的就是審計司。

    這是王寧安創立的衙門,這些年也有不少官員倒在了審計司的手裡。

    但總體來說,審計司弱了,臃腫了,人浮於事,失去了專業。

    王寧安思索之後,把賈憲調了進來。

    這個安排簡直是神來之筆。

    賈憲是數學家,玩審計當然是得心應手,而且他是個純學者,誰也收買不了。老先生又一肚子正氣,最適合這個位置。

    王寧安又安排陳慥給賈憲當副手,他們一起整頓審計司。

    下一個衙門則是御史台。

    隨著都察院和議政會議崛起,御史台的權力被侵奪了許多,這些年變得越來越沒有存在感了。

    甚至成了雞肋,還有人幹脆提議,要取消御史台。

    王寧安可不這麼看,他覺得御史台還有用,而且有大用,地方上貪官污吏橫行,絕不只是幾個官吏的問題,還有商人,豪強,學者,媒體,甚至亂七八糟的勢力,全都勾結在一起。

    急需要一個衙門,來統籌所有力量,清理貪腐。

    不過要想御史台動起來,也要給一個合適的人選。

    權衡再三,王寧安把王安國調到了御史台。

    作為拗相公的兄弟,王安國這些年一直正道直行,人品本事,都無可挑剔,資歷也夠,正好挑大樑。

    最後就剩下都察院,和御史台不同,都察院專門盯著百官,也是最關鍵的一環。

    身為王寧安的得意門生,章惇自然不能落在人後,他親自負責都察院……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這幾個衙門就清查出來20多人,分別給予嚴懲,有5個更是被砍了腦袋。

    朝廷的決心表露無遺!

    這不是演習!

    這是真正的戰爭!

    ……

    「我這脖子怎麼有點涼啊!」

    文彥博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突突跳。

    他奮鬥大半輩子,錢都被王寧安拿走了,後來執掌議政會議,老文一心奪權,也沒怎麼貪。現在看起來,還真是英明,不然這顆老腦袋都不保啊!

    不成,還要小心小心!

    千萬不要被捲進去!

    老文覺得自己都有點神經質了……事實證明,文相公的小心是對的,因為王寧安是玩真的,他第一個拿下的就是一位宰執相公——陳升之!

    這位是在六年多前,被提拔進入政事堂,任宰相五年,基本上四平八穩,沒有什麼政績,可也談不上什麼大惡。

    偏偏朝廷第一個查抄了他的家!

    當都察院的人進來的時候,陳升之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

    他還覺得是趙曙的案子,這位拚命喊冤。

    「陳相公,今天我們來,不是為了別的事情,就是想請教,你府上有王羲之的真跡,有吳道子,閻立本的畫,還有那麼多的青銅器……全都價值不菲,你的俸祿雖然不少,但也買不起這麼多珍品啊!」

    陳升之眼睛瞪圓了,「章相公,老夫喜好金石字畫,這也是罪過嗎?」

    「愛好當然不是罪過,可是這些東西,保守估計,也價值300萬元以上……還有這些宅子,商行,存款,玉石,股份……林林總總加起來,也有500萬以上!」

    章惇呵呵一笑,「陳相公,請你去都察院,把巨額財產的來龍去脈說清楚。」

    「我,我,我……」陳升之張了半天嘴,愣是說不出來,他上哪說得清楚去,誰都知道他的愛好,下面人投其所好,送來了許許多多名貴的東西,有的他拒絕了,但是真正打動人心的寶貝,他也捨不得放過啊!

    「我,我願意認罪……這些多餘的財產,可以退回,充實國用。」陳升之低下了頭,徹底認命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2-3 19:11
第1115章 強力肅貪

    陳升之,一個官聲極好的宰執相公,老老實實,沒有什麼劣跡,在官場甚至沒有太大的存在感,可就是這麼一個不起眼的人物,家產保守估計,也超過了五六百萬。

    同樣的,哈密王,遠在西域的一個小藩王,存在感弱到了極點,光是黃金就有100萬兩!還不算土地房產……

    兩個巨貪,就這樣突兀地闖入大家的眼簾,震撼世人。

    哪怕王寧安,都有些料想不到。

    他需要靜一靜,想一想,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這沒有什麼奇怪的,我一點都不覺得意外。」王雱同樣和王安石在討論這個問題。

    當年王安石主持變法的時候,王雱就說過,要想推動變法,只要殺了文彥博,殺了賈昌朝就可以了……

    現在看起來當然十分幼稚,但是也有一些道理。

    「大宋從立國開始,就是君王與士大夫共天下,說穿了,也就是共利益……這麼多年,不斷變法,不斷限制,但不可否認,文官權力還在持續增加。變法獲得的利益,至少有八成,都被極少數的官吏和勳貴拿走了,老百姓拿到的非常稀少,甚至受到了嚴重衝擊。」

    王安石皺著眉頭,還不願意承認。

    「元澤,你不能這麼說,這些年還推動了均田,實現幾千年沒有做到的耕者有其田,這可是了不起的德政,老百姓還是拿到了不少好處的。」

    王雱咧嘴一笑,「爹,雖然我不太認可王寧安,但不得不承認,假如沒有均田令,假如不分田,老百姓不但撈不到好處,還會被徹底榨乾!是這最後一絲底限,保住了大宋的太平,否則大宋的江山……呵呵……」

    王雱沒有說下去,但是王安石也無言以對,兒子的見識是有道理的。

    這些年來,快速發展,各種利益,從海外湧入,像是水銀瀉地,黃河之水天上來……可是這麼多水,這麼多利,也不是平均分配的。

    有些本事的,身居高位的,沾親帶故的,門生故吏,七大姑八大姨……這些人有門路,有資本,就算沒有,也能向銀行借款……總而言之,他們發了財,撈到了好處,一個個肥得流油,富可敵國。

    而普通的百姓,生活當然有些進步,可是進步幅度太小了,而且因為物價上漲,生活成本增加,幾乎一大半的人,忙活了一年下來,手裡頭一點餘錢也沒有。

    不敢吃,不敢穿,整日提心吊膽,生怕丟了工作,活路一下子給斷了……在城市當中,就算死了,連塊墳地都沒有!

    民怨滔天,怨聲載道。

    王安石眯縫著眼睛,思索再三。

    他緩緩道:「變法,變的是祖宗之法,變的也是千年傳承的法……哎,老夫是無能為力了,就看秦王殿下能不能拿出辦法了!」

    ……

    連一貫自負的拗相公都沉默了,可見這事情的艱難。

    王寧安也給大宋做了診斷,他的結論更加明確。

    目前的官僚體系,利益分配,還沒有超出秦漢以來的格局……而這套東西,是農業時代形成的,現在大宋一隻腳跨進了工業時代的門檻,時代變了,整個官僚體系卻沒有跟上來。

    就拿以往來說,朝廷的宰執相公,除了有豐厚的俸祿之外,外面還有各種孝敬,冰敬,炭敬,免稅,免役……雖然革除了不少,但是還保留了尾巴,尤其是一些自我約束能力不強的,形成了習慣,就改不了。

    就像陳升之一樣,他喜好金石,人家就拚命給他送字畫,送好東西……他拒絕一次兩次,總有拒絕不了的時候。

    他收了禮,其實也不用辦什麼事情,笑話,堂堂宰執的名頭,拿出去就能換錢,而且政事堂通過的命令千千萬萬,不是每一個都要首相和皇帝過目,陳升之隨便批幾個項目,下面就受用不盡。

    以往的農業時代,僅僅是夏秋兩稅,朝廷的預算就那麼多,分下去,佔點便宜,也沒有多少錢。

    現在經濟發展了何止十倍,商業稅每時每刻,都流入朝廷,又從戶部流出來,中間有多少利益,簡直無法想像……弄清楚了這些,再去看陳升之的財產和趙世將的積累,就不那麼意外了。

    「王爺!」陳順之道:「百官貪墨,巧取豪奪,這事情看似和陛下落水沒有關係,實則卻是關係巨大……試想一下,一個區區馮京,一個哈密王,20萬兩黃金,怎麼能打通所有關節,暗害到陛下?」

    陳升之沉重道:「大宋上上下下,遍佈貪官污吏,一個個吃飽了,喝足了,陛下得勝還朝,從東南開始,收拾亂七八糟的現象……這幫人怕了,擔心了,生怕火會燒到自己頭上,因此他們或是暗中慫恿,或是裝傻充愣,或是推波助瀾,總而言之,陛下被害,這幫人難辭其咎!」

    在一堆烏鴉中間,突然出來一個白的,那幫人不想著把他染黑,怎麼能安心?

    當對方是皇帝,動搖不了的時候,就選擇摧毀……還真是夠厲害的!

    王寧安臉色凝重,他想了很多,古往今來,這一類的例子比比皆是,盛極而衰,國破家亡,教訓多少,但是卻沒有人願意吸取!

    可悲可嘆啊!

    「老陳,該下狠手了!」

    王寧安似乎是詢問,也似乎是自言自語,聲音不高,但是卻讓陳順之為之一振!

    他清楚,王爺要玩真的了!

    上一次王寧安主動退位,把朝局交給了別人。

    王寧安想過,他希望靠著自然演化,碰撞摸索出屬於大宋的一條路……可現在看起來,他太樂觀了,一個龐大的帝國,改變可沒有那麼容易!

    既然做不到,那就讓我親自完成!

    這些年的放權,不是沒有效果。

    至少議政會議出現了,大權落到了政事堂手裡,新政學會壯大了……

    全新的權力結構,使得王寧安能大刀闊斧,徹徹底底改革!

    「先拿陳升之祭旗!」

    王寧安針對陳升之一案,提出了意見……雖然陳升之沒有大惡,也沒有具體的案子,但是他貪墨巨萬,財產多到嚇人,絕不清白。

    王寧安要求,罰沒陳升之所有家產,流放海島監獄30年!

    刑部秉承王寧安的意思,公佈了陳升之一案的處理結果。

    整個大宋,為之嘩然!

    雖然以往也處死過宰執一級的重臣,但是那些人無一例外,都牽連到皇權之爭,犯了大忌。

    而陳升之呢?

    他與世無爭,而且在任內,還老老實實,基本聽從王寧安的安排。

    這樣一個人,在大家看來,就算有再大的過錯,也應該輕輕放下,罰錢,圈禁,意思意思也就是了,怎麼能流放海島啊?那簡直生不如死啊?

    要知道這些年大宋疆域遼闊,不但是陸上的霸主,還控制著數之不盡的島嶼。

    在一些海島上,大宋設立了專門的監獄,因為四面環海,與世隔絕,也不擔心犯人會逃跑……通常情況下,那些被大宋滅掉的國家,王公貴胄,俘虜的將軍,都會被安排在海島,終老一生。

    像陳升之一般,錦衣玉食,享受榮華富貴的宰執相公,去海島監獄,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一去30年!

    怕是連3年都活不下來!

    「王爺,饒命啊!王爺,給我一條活路吧!」

    陳升之哭哭啼啼,跪在地上,不停用腦袋撞木欄,撞得頭都破了,鮮血流出,凝結在木頭上,形成一片駭人的暗紅!

    陳升之足足哭了三天,沒有一個人替他說情,案子也沒有半點迴旋的餘地。

    三天之後,陳升之被押著離開了洛陽,直接送到海州,在那裡有船隻,會把陳升之送到千里之外的荒島,不出意外,陳相公的餘生只能和猴子一起渡過了!

    ……

    「唉,真是好狠啊!」

    文彥博身在開封,陳升之路過的時候,他還偷偷去看了看,回來的時候,路上就有百姓興奮談論,簡直大快人心,沒有一個部拍手稱快的。

    老文真真正正感到了恐懼,什麼叫千夫所指,什麼叫眾口鑠金,什麼叫積毀銷骨……老百姓早就心中有氣,充滿了怨言。

    誰要是還覺得自己是靠著真本事考上進士,十年寒窗苦讀,顏如玉,黃金屋,都是應得的,那就是腦殘了!

    瞧好吧!

    陳升之才是個開始,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倒霉呢!

    老文回到住處,乾脆也不閉門修書了,這位把他的書局改成了學堂,親自招生講課,他還開了幾片土地,種上蔬菜。

    幸好在儒州練就了一身本事,弄起來駕輕就熟。

    文相公是想好了,必須以恬靜示人,安貧樂道,自給自足,不然誰知道什麼時候一陣風,刮到自己的頭上,他可不想去和猴子為伍。

    其實世人要都像文彥博這樣精明,也好辦了。

    偏偏就有一大堆不信邪的,他們覺得朝廷之前也整頓過吏治,這麼多年,不還是過來了,沒什麼了不起的!

    尤其是王陶,他覺得自己清正廉潔,無可挑剔,誰也沒法子把他怎麼樣!

    只是他低估了這一次整頓的力道!

    「王大人,我們接到了舉報,你任用私人,將自己的侄子塞進了國子監,請你立刻到都察院,把事情交代清楚!」
V123210 發表於 2018-2-4 00:23
第1116章 兒子也跑不掉

    「老夫行得正,走得端……我的侄子也都是飽讀詩書,所謂內舉不避親,老夫沒有什麼錯!」

    王陶一口咬死,根本不承認。

    章惇也不生氣,他扔出了一部賬本,重重摔在王陶的面前。

    「王大人,這就是你的兩個侄子,他們進入國子監之後,一個負責採購,一個招生……你看看他們都幹了什麼?採購劣質筆墨,謊報工程物料,大吃工程款項,一個學生宿舍,愣是建了三年,還沒有完成……私自招收生員,敗壞學風,這些事情你難道一點不知道?」

    王陶雙手顫抖,他捧著賬本,越看腦門的汗水越多。

    這世上本就沒有天衣無縫的事情,更何況就是兩個貪心不足的小吏,他們怎麼可能做到滴水不漏。只要審計司動起來,他們就無所遁形。

    以往是看著王陶的面子,政事堂也沒有決心,才讓他們瀟灑自在。

    現在可不同了。

    王寧安的嚴令不是開玩笑的,你們要是查不出來問題,一樣送到海外荒島,渡過下半輩子。

    王爺可不是開玩笑,辦事的人格外賣力氣。

    王陶看清楚了,這些賬目不但明明白白,還有兩個侄子的印章,鐵證如山。

    「這兩個畜生!」

    他破口大罵,「他們讓豬油蒙了心,喪盡天良,貪贓枉法,老夫不能饒了他們,我要在祖宗祠堂嚴懲,讓他們知道家法的厲害!」

    聽著王陶的話,章惇仰面大笑。

    「王大人,他們犯的是國法,可不是你們的家法!」

    「這……章相公,既然如此說,那就請你按照國法處置吧……只是老夫不清楚他們的作為,他們全都是瞞著我的……」說到底,王陶還是在乎他自己。

    「哈哈哈……」

    章惇笑得更開心了,「王陶,你也是飽學之士,居然如此推脫,你不覺得慚愧嗎?」

    王陶表示不解。

    章惇直接點破,「去歲你抱怨自家的花園破爛不堪,你的兩個侄子就出了10萬塊磚瓦,還給了那麼多的太湖石,給了造了假山涼亭,鋪了甬路……這些東西可都是他們從國子監貪來的!」

    「啊!」

    王陶的臉色瞬間煞白,他嘴唇都青了。

    「我,我真不知道,我冤枉!」

    章惇不屑道:「你冤枉?我怎麼記得假山建好的時候,你還請了許多好友,一起吃酒唱和呢?王大人,你快活高興的時候,就不問問錢從哪裡來?」

    王陶被懟得沒話說,但他心裡還是不服氣。

    當然,他的作法未必合適,但是這麼多年了,往上說,歷朝歷代,哪個當官的不是吃喝不愁,聲色犬馬。

    相比那些人,他夠自律了。

    因為這麼點事情,就想治他的罪?

    不服,就是不服!

    他梗著脖子,一肚子委屈。

    章惇也不管這些,立刻公佈處置意見。

    王陶被罷官,追討贓物,勒令回家,同時取消所有優待……就這樣,又一位大臣,以淒涼的方式結束了宦海生涯。

    王陶走得狼狽不堪,連一個送行的人都沒有。

    官場上終於感到了恐懼,陳升之和王陶,如果拿他們做標竿,只怕大宋有一半的官僚都要被換掉。

    王爺,你到底是要幹什麼?

    你就不怕大宋徹底亂了?

    ……

    王寧安的強力行動,引起了很大的波折,但是在民間,卻是一片叫好聲。

    包括原來經常批評朝廷的報紙,也轉變了風向。

    一些有良知的文人大儒,他們站出來,聲援朝廷的舉措。

    他們認為,大宋到了烈火烹油,危機四伏的時候,再不清理,再不下重手,只怕就要烽火四起了。

    相比文人的吶喊,已經在幽州養病許久的趙曙,更加興奮。

    他的身體已經好了很多,但是每天讀報的時間只有半個時辰。

    趙曙不得不讓狗牙兒幫他挑選最有價值的東西,整理到一起,然後快速瀏覽,看看大宋究竟如何……師父親自主持肅貪行動,讓趙曙耳目一新。

    以往針對貪官,往往是除掉之後,換上德才兼備,值得信任的人選……可任何人都會有走眼的時候,而且大環境不改變,任何人作為位置上,都有可能迅速墮落,前赴後繼地貪腐,不是稀奇事。

    王寧安一面清理官場,一面訂立規矩……比如拿國子監為例,所有建設工程,必須對外公開招標,不能私相授受。

    施工過程中,錢怎麼用,工程質量怎麼驗收……全都要有一套嚴謹的規矩,任何環節出了問題,都要追究相應人員的責任。

    「好辦法,師父這是醞釀許久,一出手就不同凡響啊!」趙曙大喜過望,竟然在地上不斷走來走去,笑得十分燦爛。

    狗牙兒一直負責保護皇帝,他對老爹的作為也很得意,卻依舊傲嬌,嘴上不服氣。

    「陛下,我爹這都是笨法子……他訂了那麼多的規矩,每一個環節都要有人執行,我看還要擴充官吏,而且是幾倍地增加,不知道要多付出多少俸祿了。」

    趙曙呵呵一笑,並不在乎。

    「魚和熊掌,不能兼得……以往大宋財力不足,人力也不足,當然負擔不起。可如今朝廷歲入增加十倍不止,基礎教育也差不多完成了,人才充裕,尤其是財會高手,層出不窮……也正是有了這些積累,師父才敢大刀闊斧啊!」

    還真別說,趙曙說的挺有道理的。

    假如沒有多年前推動的普及教育,現在哪來的人才?

    多年前播下的種子,終於到了收穫的季節。

    王寧安下手越發果斷。

    短短幾個月的光景,就有超過3000名京城官吏被幹掉,幾乎佔了總數的百分之15。後續的整頓還在持續,可就是清理了這些人,整個京城吏治就為之一振!

    王寧安立刻又把肅貪行動推向了地方,他選擇5個行省,作為第一批嚴查的對象。包括河北,遼東,渤海,全都赫然在列。

    地方的問題,比起京城還要麻煩。

    京城再不濟,各個衙門互相制約,而地方上,往往都是平章事一人說了算,加上天高皇帝遠,在洛陽狗咬人就是新聞,可是在外面,人咬狗都不是新聞。

    整肅一開始,就雞飛狗跳,章惇都是一副苦瓜臉。

    「師父,以弟子的估算,這一輪清查下去,怕是有拿下八成左右的官吏……師父,您看是不是能網開一面,只誅首惡?」

    章惇的建議也算中肯,可王寧安不打算這麼幹。

    「這次的清理,是從上而下,徹徹底底的清查,清理……你要是下不去手,我另換幾個人!」

    「別!」

    章惇連忙擺手,討饒道:「弟子就是這麼一說,請師父放心,弟子絕不會手軟的。」

    王寧安這才緩緩道:「我發配了司馬君實,驅逐文彥博,他們身上舊官僚的習氣太宗……一將無能,累死千軍,有這樣的重臣在,下面就不會乾淨。上行下效,地方也是如此,一個巨貪之下,必然有一大堆的污吏,不徹底清除,就像是腐肉,還會繼續壞下去,必須痛下決心。再有,你不要光是拿人,還要注意,地方上,有經驗豐富的,不同流合污的……這樣人就要提拔,就要重用,有了示範,官吏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任何人都有從眾心理,官吏也不例外。

    假如一個貪墨無度的傢伙,一路高昇,呼風喚雨,為所欲為,其他人自然會心存僥倖,管不住手腳,如果這樣的例子多了,吏治自然崩壞。

    相反,如果清廉自守,實心用事的官員得到重用,也會成為榜樣,激勵更多的人……王寧安現在要做的就是扭轉整個官場的風氣。

    章惇心領神會,肅貪力道,不斷增強,沒有絲毫減弱。

    可與此同時,反彈的力道也出現了……不知道是什麼人上送來的一封密信,在信上告發秦王世子王宗翰,說他廣納妻妾,有名的女子不下百人之多……試問一個朝廷命官,哪來這麼多錢?又哪來的這麼多女人?他靠著什麼養活?又是怎麼來的?都清清白白嗎?

    有人財產說不清楚,就要流放海外,那秦王世子呢?他又該怎麼處置?

    章惇看了大略,腦袋就炸了。

    這下好玩了,肅貪肅到了師弟的頭上,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嗎?

    狗牙兒的愛好章惇是清楚的,不過章惇更清楚,狗牙兒可不是靠著貪贓枉法,養了這麼多妻妾……他不單是秦王世子,更是禁軍大將,幾次出戰,立功很大,不論是倭國,還是天竺,他都有產業。

    而且狗牙兒的小妾當中,以海外為主,不算大宋的子民,完全不受限制。

    「師父,我看這個人是誣告,師弟是清白的。」

    王寧安淡淡一笑,「當真?」

    「當然,師弟沒有問題!」

    「那別人呢?他們也是這麼看?」王寧安反問了一句。

    章惇這下子被問住了,半晌才勉強道:「師弟風流人物,和凡夫俗子不一樣。」

    「哼!」

    王寧安冷笑道:「他算是什麼東西?有什麼了不起的?你立刻去處理,把他的官罷了,那些妻妾儘量遣散,然後把那小子給我發配海外。」

    「啊!」

    章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師父,師弟……」

    「這裡沒有師徒!」王寧安用力敲著桌子,震怒道:「更沒有父子!!還是那句話,你要是干不了,我就換人!」

    「又是這招!」

    章惇無可奈何,師弟啊,你可千萬別怪師兄,都是你爹,要怪就怪他!
V123210 發表於 2018-2-4 19:12
第1117章父慈子孝

    被老爹給坑了,狗牙兒氣得夠嗆,怎麼能拿自己的兒子開刀啊,你也太不講情面了。

    狗牙兒首先想到了趙曙,他去找鐵桿兄弟訴苦。

    趙曙耐心聽完了狗牙兒的抱怨,他撓了撓頭。

    「這個,我是相信你的清白的。」

    「那還用說?」狗牙兒怒沖沖道:「我怎麼會幹貪贓枉法的事情,我爹那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陛下,你要幫我說話。「

    「那個……貌似不太好辦啊!」

    趙曙滿臉為難,「你看看啊,師父做的決定,我是弟子,怎麼好置喙……而且,而且你也的確是太過分了,弄了亂七八糟的一大堆,讓別人怎麼看?我相信你的清白,師父相信,可怎麼向老百姓解釋,怎麼說服悠悠眾口?」

    狗牙兒聽得目瞪口呆,什麼意思,老鐵扎心了,你不能背叛我啊!

    見狗牙兒怒不可遏,趙曙把手一攤,「俗話說得好,清官難斷家務事,你們父子的事情,自己解決吧……朕身體不好,朕要睡覺……」說著,趙曙就靠在羅漢床上裝死狗,這下子狗牙兒可沒辦法了。

    他轉了三圈,只能從宮裡出來。

    還有誰能幫忙啊?

    對了,找老娘去!

    她正好在幽州,老王家一大家子人,都要她照顧,老娘願意出面,一定能說服老爹。

    狗牙兒信心滿滿,可哪裡知道,楊曦根本不願意聽他的胡說八道。

    「你小子自作自受,誰讓你濫情,誰讓你跟你爹對著幹?」楊曦哼了一聲,「你爹二次出山,受到了那麼大的壓力,他不容易,一把年紀了,我才不會拿家裡的事給他添堵,所謂以身作則,率先垂範,他身為秦王,又是首相,要是連家人都管不了,怎麼管得了天下?」

    楊曦義正詞嚴,「你小子現在立刻去西京,把事情交代清楚,按照你爹的要求去做……大不了去海外幾年,也好磨一磨你的性子,挺好!」

    從老娘那裡離開,狗牙兒無語凝噎。

    這絕對不是親媽!

    沒法子,他只能去西京,聽候發落。

    在火車上,他胡思亂想,百無聊賴,路過開封的時候,鬼使神差,狗牙兒居然下了車,跑去找文彥博了。

    上次潛邸門前,文相公大戰曹太后,狗牙兒是記憶猶新,他相當欽佩老文的本事……貌似只有這位文相公能給他出點主意了。

    只是等狗牙兒到了文相公的住處,頓時傻眼了。

    沒有高門大戶,沒有青磚瓦舍,只有矮矮的一圈籬笆,裡面種著不少蔬菜,有一個寬敞的草棚,那裡是文相公講學的地方。

    狗牙兒左看右看,這裡都像個牛棚,不像是文府!

    從他身旁路過一個老者,挑著扁擔,狗牙兒立刻問道:「老丈,請問這是文府嗎?」

    他這麼一問,老頭也不遲疑,隨口道:「沒錯,老夫就是文彥博……」

    文相公把扁擔放下,抬頭,伸手,擦汗,突然,他認出了狗牙兒!

    瞬間,老文的臉就變了,他連扁擔都不要了,轉頭就跑……狗牙兒都看傻了,乖乖,還真是文相公啊!

    他情急之下,替老文扛起扁擔,在後面就追,仗著年輕力壯,文彥博剛跑到門口,狗牙兒一步躥上來。

    「姓文的,你要是敢跑,我就把你的窩給燒了!」

    文相公生生停住了腳步,老頭子氣得五官挪移,呼呼喘氣,點指咒罵:「兔崽子,你真行!好,你把那個水缸挑滿了,然後再說!」

    文彥博指了指牆邊一個巨型的水缸,切齒說道。

    還真別說,狗牙兒動作麻利,不到一刻鐘,愣是把水缸給填滿了,額頭只是微微冒汗。

    「文相公,怎麼樣,還有什麼要求,我都接著。」

    老文無可奈何,「進來吧!」

    兩個人對坐,狗牙兒看了看老文的住處,真是沒法稱作府邸,最多只能叫草堂,甚至還不如儒州的時候。

    「我說文相公,你裝出這個樣子來,是給誰看啊?」

    「誰?」

    文彥博眼眉都立起來了。

    「還能是誰,當然是你那個無情無義,過河拆橋,心黑手狠,喪盡天良的爹……」

    狗牙兒不高興了,皺著眉頭道:「文寬夫,你嘴巴放乾淨點!」

    老文毫不畏懼,「臭小子,你跑我這來幹什麼?你還替他說話?」

    狗牙兒把脖子一梗,「那是我爹,怎麼能不替他說話?我現在只是鬧不明白,我爹要幹什麼?」

    文彥博不屑道:「你怎麼不去問他,何必來煩老夫?」

    狗牙兒很臭屁道:「兼聽則明,偏聽則暗!」

    八個字,把文相公氣瘋了!

    你真是你爹的兒子!

    你們王家,從上到下,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你爹欺負我,你也欺負我。

    你那個倒霉弟弟倒是不欺負我,可他把我的孫女拐走了!

    老夫算是欠你們的!

    文彥博怒火中燒,過了好一會兒,他又笑了。

    「行了,你小子的來意老夫清楚……你是不是想問,這麼多次肅貪,為什麼這一次剛開始就掃到了你?是你爹跟你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老文一開口,狗牙兒就聚精會神,不得不說,老前輩就是不一般,真是直擊要害!犀利無比啊!

    其實狗牙兒也不是真的生他爹的氣,只是他不清楚,老爹到底是什麼心思。

    「文相公,從我小時候算起,朝廷就不斷整肅吏治,當年設立皇家銀行,設立審計司,後來除掉了幾位宰執,又改革官職,也清理過宗室,還剷除過世家……這麼多次下來,大宋的吏治就沒有一點改觀嗎?那我爹,還有你們,都在忙活什麼?這一次的肅貪,又會不會和以往那樣,無疾而終?」

    狗牙兒一口氣問了很多,老文都微笑著聽著,他伸手指了指頭上的草棚,笑道:「如果這一次和以往一樣,老夫也就不用如此了。」

    狗牙兒立刻坐直身軀,「這麼說,這次是玩真的?」

    「以往也不是玩假的,只是情況不同而已。」

    文彥博一雙老眼,閃爍著光彩,作為碩果僅存的元老,文彥博觀察這一輪的肅貪,他也是心驚肉跳,不寒而慄。

    以往歷次肅貪,都有不同的目的。

    比如成立審計司,成立皇家銀行,這是分文官的財權,和當時的士人集團對抗。

    推行均田,剷除世家,這是消除地方的宗族勢力,打破地域血緣分別。

    還有,行秀才科,擴大錄取名額,這是給寒門更多機會,扶持他們,取代世家的壟斷……總而言之,以往的歷次整頓,都不是完全針對吏治,甚至可以說,肅貪只是個副產品。

    既然是副產品,次要目的,達不到要求,也就沒什麼奇怪的了。

    可是這一次卻不同了,而且是完完全全不同!

    王寧安已經坐到了官員的頂峰,而且隨著趙曙隱退養病,王寧安也不用擔心師徒君臣之間的衝突,完全可以放手施為。

    他不是替自己剷除對手,而是在替天下除掉隱患!

    在以往,他要保護自己人,即便有錯,也需要袒護。要照顧盟友,哪怕像文彥博這樣的老不要臉,能爭取就爭取。

    可是這次他不需要了,這是一場不容手下留情的戰爭……「老夫是看明白了,你爹是真的要不講情面了,哪怕是他的兒子,犯了罪,也一樣難以逃脫。小子,你信不信,要是你幹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情,你爹都能對你下刀子。」老文探身,笑了笑:「怎麼樣,覺得你爹如何?是不是太無情了! 」

    狗牙兒雙眼放光,臉上居然滿是崇敬。

    「我爹太了不起了!」狗牙兒興奮地一揮拳頭,「文相公,原來你也怕了,所以你弄出這麼一副鬼樣子,在這裡裝蒜,想要保住老命……我可告訴你,要是表裡不一,人前一套,背後一套,哪怕我二弟求情,我都會把你送上斷頭台!」

    「呸!」

    老文恨恨啐了狗牙兒一口。

    「瞧瞧,瞧瞧啊!」他搖頭大罵,「你們王家人都是白眼狼,老夫果然沒說錯……不過你小子先別高興,你可知道,你爹把你和你二弟都弄到海外,是有私心的。」

    「我不信!」

    狗牙兒氣呼呼道:「我也知道,天下有太多的不公平,有太多的稀里糊塗。以往沒人敢碰,我爹有彌天大勇,他願意強力清掃,還蒼生一個清明世界,身為他的兒子,豈能讓老爹失望!要是我都不站在我爹一邊,他可真的是孤軍奮戰了。」

    狗牙兒的一番高論,弄得老文這個生氣。

    奶奶的。

    王寧安那麼缺德的一個人,竟然還有個貼心的好兒子不是一個,是兩個,小彘也是那一副德行!

    這倆貨真是兄弟,全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可一旦和他老爹有了衝突,立刻無條件站在了老爹一邊!

    王寧安啊,你算是積了陰功了!

    老文也不知道是羨慕,還是嫉妒,表情古怪,好久,才不無揶揄道:「臭小子,你以為肅貪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嗎?以老夫的觀察,離著大禍臨頭不遠了!」

    「我爹不會輸!」狗牙兒篤定道。

    「你連你爹的對手都不知道,你怎麼知道他不會輸?」

    「不管是誰,我爹都會贏的!」狗牙兒篤定道:「文相公,你又不是沒有領教過我爹的厲害。」

    他指了指簡陋到極點的草堂,呵呵一笑,瞇起眼睛,得意道:「不光是我,你老傢伙要不是對我爹信心十足,也不會住在這個鬼地方裝孫子了,是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8-2-5 00:37
第1118章王寧安的心思

    人生能有一個知己,就不虛此生。

    雖然老文和王寧安之間南轅北轍,甚至相互下黑手,捅刀子……但是不能否認,他們絕對是最瞭解對方的。

    「我說臭小子,你爹雖然厲害,但是他也沒法百戰百勝……而且,這一回他的對手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狗牙兒問道。

    「老夫想問問你,你爹要肅清貪腐,那什麼人貪的最多?」

    「這個……」狗牙兒疑惑了,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不知道怎麼說。

    他不敢說,老文可敢!

    「現在貪腐最嚴重的,獲取利益最多的,恰恰就是你爹扶持起來的那批人!都是你們王家的勢力!」文彥博毫不客氣道:「就拿馮京來說,他雖然是富弼的女婿,但是他承襲的是宋庠的衣缽,宋公序就是主張對外擴張,主張馴化野蠻,主張無所不用其極,獲取利益,什麼仁義道德,全都可以不管……」

    老文呵呵一笑,「臭小子,你爹當年可是鼎力支持宋庠的,幫著刊印,傳播。他自己造的孽,自己收拾,只是老夫不相信,我不信他能有壯士斷腕的勇氣,我也不信他能刮骨療毒,真正下得去手!所以,你爹這一次,他注定了要失敗!」

    老文湊到了狗牙兒的面前,笑嘻嘻道:「這回懂了吧,還那麼有信心嗎?」

    狗牙兒被問得臉都紅了,腦門鬢角,浸出細膩的汗珠,整個人都在不停顫抖,顯得極為惶恐。

    他當然不傻,文彥博說得千真萬確。

    縱觀王寧安的崛起歷史,其實就是不斷分潤的歷史。

    他替武人,替將門代言,和韓家這樣的豪族聯合,建立六藝學堂,結盟范仲淹,歐陽修等慶歷舊臣,拉攏曹家為代表的外戚,和趙宗景結成死黨,籌建銀行,發展貿易,建立新式軍隊,推行殖民擴張……

    王寧安靠著利益結合,建立起龐大的勢力,才能順利走到今天的位置,成功推動變法,讓大宋煥然一新。

    但問題來了,這些分潤,這些合作,這些拉攏……又有多少是合乎律法的?

    即便是合法,又能拿得上檯面來講嗎?

    聚集在王寧安身邊的人,都是老老實實,按照王寧安的要求做嗎?其中就沒有宵小之徒?沒有貪官污吏?

    狗牙兒都不敢想下去,他握緊了拳頭,眼神噴火。

    「王相公,當年舊派勢力那麼大,地主士紳,盤根錯節,任何改變,都會遭到他們的強力反彈……我爹要是不用一些手段,不拉攏幫手,早就被打得落花流水了,我覺得我爹沒錯!」

    「哈哈哈,老夫也沒覺得他錯,只是人都有燈下黑的毛病,你爹也不例外!」

    「不!」

    狗牙兒斷然道:「我爹不一樣!他,他……他連我都沒放過,文彥博,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就是地地道道的小人!」

    說完,狗牙兒一甩袖子,氣鼓鼓就走。

    他這麼一走,可把文相公給氣壞了。

    「小兔崽子,老夫好心好意,給你解惑,連句謝謝的話都沒有,你簡直混蛋!」老文跳著腳痛罵,咬牙切齒。

    他知道這一輪的整頓非比尋常,要是能抓住狗牙兒和小彘,兩個兒子都捏在手裡,對付王寧安,也有把握,至少能保住老命,不至於陷進去。

    哪知道王寧安的兒子沒一個好東西,又讓文相公落空了,他只能戰戰兢兢,繼續裝孫子,生怕哪片樹葉落下來砸壞了腦袋。

    倒是狗牙兒從文家出來,立刻就變了面孔,像是偷雞成功的黃鼠狼。

    「姓文的,想讓小爺欠你的人情,做夢去吧,我才不吃虧呢!」

    狗牙兒的好心情沒持續多久,等他坐上火車,就開始擔心了,而且是提心吊膽的那種……文彥博說得不錯,老爹遇上了麻煩,遇上了無與倫比的麻煩。

    他要用今天的自己,去反對昨天的自己,這和找死有什麼區別?

    難怪他要從自家下手,沒有辦法啊!

    不能治家,焉能治國!

    在這一刻,狗牙兒都覺得自己罪孽深重,應該千刀萬剮了!

    或許把自己,二弟,還有王家一堆人都給殺了,以此昭示決心,或許老爹才有成功的機會吧……想到這裡,狗牙兒都不寒而慄了。

    等他再度出現在秦王府,再度見到了老爹,鬼使神差,他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問:「爹,你不會想六親不認,拿我祭旗吧?」

    王寧安正在伏案疾書,他要批覆一大堆的任職公文。

    聽到兒子的話,他遲愣了,手裡的筆停下來,卻沒有抬頭。狗牙兒的心一下子墜到了谷底,完了,真的完了!

    這可怎麼辦啊?

    「爹,那啥……二弟挺好的,不像我張揚,張狂,自己作死……所以,你要立威也行,但是要給咱們家留一條血脈啊?」

    他扯著脖子,情緒激動,青筋暴露,簡直咆哮帝附體,不用訓練,都能去演苦情戲了!

    哪跟哪兒啊!

    王寧安從座位上起來,揪住這小子胸口,反手就給了狗牙兒兩個嘴巴子。

    「第一,我是懲罰你,不能胡說八道,第二,是告訴你,不該見的人不見,不該聽的話別聽!」

    被老爹打了,狗牙兒顧不得疼痛,他仔細咀嚼著。

    「爹,你知道我去見了文相公啊?」

    王寧安沒好氣道:「除了那個老貨,誰能把你小子忽悠的五迷三道,都變成弱智了!」

    這話狗牙兒不願意聽了,他不服氣道:「爹,我覺得文相公說得很有道理,你現在的確是很難,太難了……孩兒不孝,讓老爹煩心了。」他羞愧低下了頭。

    到底是父子,看著兒子歉疚的模樣,王寧安笑了……他伸手抓著兒子的胳膊,父子兩個來到了窗前,並肩坐下。

    「哈哈哈……」王寧安先開口道:「如果我所料不錯,文寬夫一定說了很多嚇人的話,他會說我這次整頓,兇險異常,幾乎要面對所有人的反對,是不是這樣?」

    乖乖!

    老爹真是厲害啊!

    狗牙兒瞪大眼睛,不停點頭。

    「哎,老文這麼說也對,也不對!」王寧安笑呵呵道。

    狗牙兒立刻洗耳恭聽。

    「你爹確實培養了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也確實應該開刀,應該治理……只是眼下還不算太糟糕,至少有挽回的餘地。」

    「不明白!」狗牙兒搖了搖頭。

    王寧安繼續道:「你想想,的確太多的勢力,是我弄出來的,但是卻還有更多的勢力,也是我扶持起來的。就算這些勢力的內部,也有不少健康的力量,你爹不是一個人在奮戰!」

    王寧安說著,拿起了一份名冊,上面就是最近要提拔的官員名單,足有上千人之多,這還僅僅是第一批。還有更多的優秀官吏,會納入提拔重用的名單……肅貪絕不是除掉幾個貪官就能大功告成的,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比如說,新政學會這些年,就不斷培養年輕人,從成千上萬的官員,還有幾十倍的吏員之中,挑選出可堪造就的人才,適當進行歷練,如果確實可用,就會被納入預備名單,如果出了問題紕漏,則會被降格,或者淘汰。

    新政學會已經積累了豐厚的人才,口袋裡的名單長長一大串,只是缺少機會表現而已。

    「除掉一個貪官,就會立刻有兩三個人上位,接替權力……原本集中在一個人手裡的事權,財權會被分開,再增加一個監督的官吏,形成互相制約監督,水至清則無魚,我沒有奢望天下不存在貪官污吏。但是必須保證主流是好的,風氣是正的,能夠有自我糾錯的能力。」

    這些話,王寧安也談了不止一次。

    他現在終於能從最頂層開始,重新設計大宋的一切,這是個很繁雜的工作,但是也充滿了挑戰和樂趣。

    「按照這個趨勢下去,在3到5年之後,從兩京到所有行省,高官會被換掉一半,吏員也要更換3成以上,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把這些人拿下,換上更清廉的新人,同時加強監督,吏治崩壞的局面一定能夠挽回,為父是信心十足!」

    聽老文的話,狗牙兒幾乎崩潰。

    聽老爹的話,他又滿血復活了。

    貌似真的沒有那麼嚇人啊!

    究竟誰是對的,誰是錯的?

    狗牙兒快速思量,他覺得其實調和兩個人的看法,距離真相就不遠了。

    老爹的確很辛苦,很不容易,但是老爹有辦法,有手段,最重要的是有足夠的儲備……這一場大戰的勝利一定屬於老爹!

    狗牙兒一點也不懷疑。

    「爹,你讓我去海外,一定是另有深意吧?」

    王寧安哼了一聲,「別往自己臉上貼金,我就是看不慣你的德行,不許嗎?」

    「許,許! 」狗牙兒連連點頭,「反正你是我爹,什麼我都聽你的。」

    狗牙兒變乖了,王寧安難得不板著臭臉了。

    「文寬夫說對了一半,的確是要面對自己培植起來的龐大勢力,金融集團,地方的勢力,豪商巨賈,主張殖民的力量,甚至連軍中,都會有強烈反對。」

    「從區域上講,大宋境內我還是有把握的,可是海外遼闊,情況複雜,我擔心有人會趁機發難,所以……」

    「所以老爹讓孩兒去海外鎮場子?」狗牙兒興奮道: 「請老爹放心,孩兒一定辦到!」
die5757 發表於 2018-2-5 14:33
第1119章 強制退休

  父子兩個談了很久,在狗牙兒的印象裡,似乎是最長的一次,他仔細聽著老爹的每一句話,用心琢磨著,漸漸地,他終於覺得自己開始瞭解父親了。

  說來慚愧,這麼多年,他都沒有真正認識父親,包括文彥博在內,他看到的東西都太表面了。

  王寧安既不是個理想主義者,也不是現實主義者,他信奉的是行動主義……更準確說,王寧安有點工程師的嚴謹性格和務實作風。

  從他一路走來的軌跡,就能看得出來。

  當初文官一家獨大,傳統士人把持朝廷,國政越發保守,理學思想出現了端倪,一片死氣沉沉……王寧安果斷站在了武夫一邊,聯合皇權,擊敗了傳統的士紳集團。

  王寧安不是不瞭解武人壯大,皇權壯大,金權壯大的可怕後果……但是為了除掉最主要的敵人,必須聯合一切值得聯合的力量。

  等到舊的勢力瓦解,朝局出現混亂的時候,王寧安又推出了議政會議,保住變法成果……而隨著議政會議和地方勢力勾結,越發變味的時候,王寧安再度強力肅貪,把刀子又砍向了這些人。

  「爹,我覺得你從來沒有把自己和任何一個集團綁在一起……他們似乎都是你手上的玩具,爹!」狗牙兒眼睛冒光,無比崇拜,簡直成了小迷弟。

  「爹!你太厲害了!」

  狗牙兒由衷讚歎,激動得手舞足蹈,彷彿下一秒就要掏出紙筆,請求簽名了。

  王寧安笑了笑,「你小子還是算了吧,這一次是你爹最沒有把握的一回……環顧朝堂,的確沒人能和你爹作對,但是正因為找不到具體的敵人,才變得更加凶險。」

  王寧安頓了頓,「我讓你二弟去了錫蘭島,我預估如果有人添亂,會從天竺下手。」

  放在以往,狗牙兒或許會有所懷疑,可是現在他只有用心思索。

  漸漸地,狗牙兒也有所領悟。

  所謂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大宋那麼大,哪裡是最好下手的地方?

  本土不行,王寧安的實力龐大,分田之後,民望崇高,根基穩固,當然沒法下手……海外殖民地當中,天竺是最後拿下的,距離大宋最遠,控制能力最薄弱,加上人口眾多,民間潛力強大,想要扯旗造反,那是最容易的!

  「爹,我懂了,我這就去天竺,誰要是想從天竺發難,我一定讓他們嘗到苦頭!」

  「別忙!」

  王寧安笑了笑,「天竺雖然是發難最容易的地方,但是卻是成功幾率最低的。」

  「這……這是為什麼?」

  「你在天竺那麼長時間,還沒看明白嗎?天竺人信奉輪迴,求來世不求今生,而且彼此之間,四分五裂,根本不是一個國家……你瞧著吧,天竺要是燃起烽火,用不了多少力量,就能擺平。」

  既然那麼容易,為什麼還要上心?

  狗牙兒覺得要跟上老爹的思路,實在是太困難了。

  他又思索了許久,才緩緩道:「爹,你這是挖了一個陷阱?」狗牙兒將信將疑,王寧安淡然一笑,呵呵道:「姑且算是吧,我也是只有一點思路,還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總之,你去替我盯著,有什麼風吹草動,一定要盡快告訴我……對了,我們談的話,不要和你二弟講。」

  「為什麼?」狗牙兒驚呼起來,「爹,你不會懷疑二弟和別人有勾結吧?」

  「胡說!」王寧安瞪了他一眼,「你們有各自不同的任務,再要廢話,我就把你扔到更遠的海外,讓你和土著猴子過日子!」

  「別,別啊,我不問了還不成!」

  狗牙兒總算是變乖了,他老實答應,灰溜溜兒下去準備了……王寧安看著兒子的背影,搖了搖頭,哪怕是父子,有些話也不能挑明了,王寧安要整頓的方面太多了,接下來,軍隊就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環。

  兒子是皇家軍官團的頭兒,又和皇帝關係親密無間,如果整頓到了軍方,兒子會難做人的。

  而且趙曙也康復了,留狗牙兒在他的身邊,難免會讓皇帝有些別的心思,即便皇帝沒有,軍官團能沒有嗎?

  所以啊,還是趁早消除隱患的好!

  秦王將兒子發配海外,這個消息比陳升之倒台還要可怕。

  就算是最遲鈍的人,也清楚了,這是要玩真的了!

  再也沒有僥倖了!

  果然!

  就在發配了狗牙兒的第五天,針對謀害趙曙一案,公佈了調查結果。

  哈密王趙世將勾結禮部侍郎馮京,試圖暗害皇帝,十惡不赦,罪不容誅!

  作為首犯,兩個人都被處以極刑!

  家屬悉數流放大洋洲,永遠不准返回大宋。

  牽連到這個案子的官員,一共不下50多人,該處死的全部處死,該發配的立刻發配。沒有半點遲疑,朝廷展現出的高效率讓人驚歎。

  案子結束了,整肅也初見成果,王爺會不會收手了?

  是不是要雨過天晴了?

  大傢伙都在盼著呢!

  快點安穩下來吧!

  可一個晴天霹靂,把大家都給打懵了。

  曾鞏被罷免了!

  這個消息傳出,簡直比狗牙兒被發配還要厲害十倍!

  畢竟狗牙兒是個年輕人,他的作為僅僅是觀感不好,趕到海外,歷練一些日子,受點懲罰,吃點苦頭,也就有交代了。

  曾鞏不同啊!

  他是六藝的核心成員,僅次於呂惠卿、章惇、曾布、蘇轍!

  和王寧安既是朋友,又是師生。

  自從嘉佑二年中進士之後,曾鞏一直兢兢業業,清廉勤勉,他先後在御史台,翰林院,禮部做事,後來又負責修史,修起居注……每一件事情,都幹得漂漂亮亮,沒有半點差錯。

  無論從哪個方面看,曾鞏都是完美的循吏。

  這樣的人才,以往是爭搶著重用,王寧安怎麼能把曾鞏給罷黜了,這不是胡來嗎?

  「我們不服氣!」

  許多年輕官吏,甚至原來的六藝一系,都主動站出來,要給曾鞏鳴不平。

  他們更是找到了曾布,「曾相公,南豐先生是你的兄長,他無故被罷免,你應該有個態度!」

  「是啊,你要去和秦王說,無論罷黜誰,也不能罷黜南豐先生,如此大才,不能重用,那是宰相的過錯!」

  ……

  大傢伙群情激憤,曾布一臉古怪,他咳嗽兩聲,正在此時,有人從外面飄然而至。

  來的正是曾鞏。

  他一身儒衫,飄飄灑灑,難掩的書卷氣,簡直是謫仙一般的人物,天下文采,鍾靈毓秀,老天爺的眷顧,幾百年未必能出來一個。

  如此完美無瑕,怎麼能罷官?

  「南豐先生!」

  「子固兄!」

  他們七嘴八舌頭,曾鞏只是微笑聽著,最後他深深一躬。

  「諸公垂愛,僕深深感激,不過大家不必為我鳴不平,更不可以去埋怨秦王,他這麼做,是對的!」

  「對的?什麼對的?我們不信!」

  有人更是直接問道:「子固兄,是不是有人要陷害你,你說出來,王爺會明察秋毫的。」

  「不不不!」

  曾鞏連連擺手,他指了指自己花白的鬢角,「你們瞧瞧,我不年輕了!」

  一句話,把大家嚇了一跳。

  「南豐先生,你老當益壯,又沒有病,怕什麼?」

  「不然!」

  曾鞏懇切道:「三個月之前,僕過了60歲生日,花甲之年,放在尋常人身上,早就含飴弄孫了。僕卻還要夜以繼日,不停修書,熬得都是心血……年紀大了,體力不濟了,修書也沒有別人快,如果還霸佔著國史館的位置,別人怎麼辦?年輕人哪有出頭天?」

  曾鞏一連串的反問,讓大家陷入了沉默。

  這時候曾布站起來,他走了過來。

  「這件事情師父把我們都叫去了,經過一番研究,我們覺得官吏要有個年齡的上限,超過年紀,必須下去,不能留在位置上,尸位素餐,擋著年輕人的路。」

  此話一出,所有人倒是真的思索起來,有人就問道:「曾相公,請問這個上限是怎麼設置的?」

  曾布道:「宰執一級,年齡以65歲為限,六部九卿,各行省平章事,負責軍務的經略安撫使,布政使,以60為限,府、州、軍、縣,是55歲,普通吏員,是50歲!」

  如果年齡到了,升不上去,就必須退休回家。

  以曾布為例,他負責修史,掛了龍圖閣直學士的銜,和六部侍郎平級,上限就是60歲,他超過了60,就算身體很好,沒有什麼劣跡,也必須退休,沒有商量的餘地!

  當大傢伙弄清楚之後,一個個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貌似這個辦法不賴啊!

  其實大宋也有退休年齡限制,70歲就要致仕。

  只不過這個要求落實很差,常常因人而異。

  比如一些宰執重臣,從中樞離開,到了地方任職,干到七老八十,也不知道退休……歷史上,人家文寬夫就愣是混到了92歲!足足超過標準22年!

  而且70歲的標準又太高了,在平均年齡不到50歲的大宋,70歲致仕,意味著九成以上的官吏,能一直幹到死!

  有這幫老傢伙在,新人哪來的出頭之路……王寧安設置了年齡限制之後,就必須強制新陳代謝,哪怕有功無過,也要給後輩讓出位置。

  剛剛還義憤填膺的眾人,想通之後,無比為之一振。

  有幾個更是喜形於色,忍不住要給秦王拍巴掌……可又想到因為年齡罷官的曾鞏,憋得臉都紅了!
die5757 發表於 2018-2-5 23:52
第1120章 退休官員集中營

  官員們有人驚愕,有人竊喜,帶著複雜的心情紛紛告辭,只剩下曾布和曾鞏兩兄弟。

  曾鞏笑了笑,很坦然。

  「宦海浮沉,一轉眼兩鬢斑白,能致仕回家,做一些喜歡的事情,也算是福氣,總好過老死在官位上,賢弟不用為我擔心了……回頭我去拜見王爺,你就不用去了,好好做事吧!」

  曾鞏說完之後,又飄然而去,沒有半點遲疑。

  真瀟灑啊!

  望著堂兄的背影,曾布百感交集。

  他做不到兄長的超然,曾布是要往上爬,不但要爭政事堂的椅子,還想成為老師的衣缽傳人。

  只是他年紀也不小了,再有十年八年,上不去,他也要致仕回家……師父啊,是不是太早了點?

  曾布有這個心思,其他人也未必沒有。

  尤其是官位越高,年齡越大,退休的年限放在那裡,就像是一道鬼門關,誰到了年紀,都沒法拖延,只能乖乖致仕,這也太殘酷了。

  有很多人心裡頭不滿,但是卻有更多的人振奮無比,尤其是從下面爬上來的吏員。

  由於興起秀才科,進士科的地位受到嚴重衝擊,多年的擔憂,終於變成了現實……通過秀才科冒出來的官吏,已經超過了一半。

  他們之中,不少都干了十年八年,還有許多是書吏出身,經驗更加豐富,這些人都是朝廷的中堅力量。

  上面有什麼命令,只是下一紙文書,下面要怎麼辦,也沒有主意……沒有他們的協調,整個朝廷就徹底亂了。

  幹得最多,受的苦最多,偏偏老一波的官吏把持著高端的位置,幾乎把上升空間給堵死了。前幾年就發生過,進士科和工程師之爭。

  這幾年情況更加嚴重,大家都吵翻了天。

  究竟朝廷要如何用人,是重進士身份,還是傾向工程師和實務經驗……雖然王寧安和政事堂的傾向很明白,但是議政會議這邊,還有輿論界,通常還是更重視進士出身,雙方勢均力敵,為此展開了積累的辯論。甚至發展到進士官瞧不起秀才官,秀才官看不起進士官。

  雙方勢如水火,鬧得不可開交。

  爭論一直持續到了今天,終於能畫上句號了!

  朝廷不但要重用秀才官,而且通過年齡設限,把所有進士官都置於非常尷尬的位置……最近幾屆,進士科的題目越來越難,平均考取進士的年齡是30幾歲。

  通過進士科,先要有3年的學習期,還要從吏員做起,積累經驗,雖然進士的提拔速度很快,但是等到重用的時候,也差不多40幾歲了,甚至接近50,能爬上知縣一級,也不過是55歲致仕,屈指算來,有幾年的好時光啊?

  大傢伙誰都會算計,考相對容易的秀才科,20歲之前考中,如果有本事,有人賞識,再遇到機會,40歲爬到知縣,甚至知府一級,不是難事。接下來就能躥升行省高官,甚至殺進中樞,成為最有權勢的宰執重臣。

  該怎麼選擇,不言自明。

  年齡限制,直接宣判了進士科的死刑,還是立刻執行的那種。

  只要不是腦袋抽了,絕對不會考進士科。

  而且目前在朝堂上,早些時候通過進士科出來的官員,都已經年紀偏大了。

  像呂惠卿啊,章惇啊,曾布啊,蘇轍啊,這還算是年富力強的,比他們再早一些,或者中進士晚的,現在已經都過了50歲,剛剛要過上顏如玉,黃金屋的好日子,就一個晴天霹靂,恭喜你,必須退休了!

  這也太坑爹了吧!

  一輩子豈不是白混了?

  倒是那些秀才科出來的官員,無不拍手稱快。

  活該!

  讓你們自命清高,讓你們眼高於頂,瞧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

  你們除了會考試,還有別的本事嗎?

  試問衙門的公務,哪一次不是我們幹得多!

  你們這幫東西,只會誇誇其談,大言不慚。早就該把你們趕走了,你們不走,老子哪來的位置?

  王寧安推出年齡約束之後,發生了很奇怪的一幕。

  市面上,官場上,幾乎都是批評的聲音,但是,無論這幫人怎麼吵,怎麼嚷,民間都一點聲音沒有,大家只是冷冷看著,你們叫吧,叫得再響,也沒有人會支持你們!

  年齡設限,強制退休,挺好的!

  王寧安當然清楚民間的聲音,他沒有什麼好在乎的。

  在命令推出的第三天,王寧安就找到了張方平。

  雖然這位實力不強,但好歹也是元老之一,值得王寧安跑一趟。

  「張相公,你現在是殖民尚書,剛剛過了67歲壽誕,已經超出了65歲的上限,所以……」王寧安沒有說下去,但是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了,你老人家需要退休了!

  張方平坐在那裡,臉色不停變化,

  他從海外回來,頗為感慨。

  當年發配出去那麼多宰執相公,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活著回來,真是令人唏噓。

  張方平不願意折騰了,他也不覬覦政事堂的椅子,殖民部挺好,適合養老!他琢磨著,在殖民部干幾年,等到70之後,就順利退休,過安穩日子,挺好的!

  可王寧安硬生生打斷了他的如意算盤!

  想想吧,王寧安為什麼要如此行事?

  說穿了,還不是記恨自己當初站在曹太后一邊,向他試壓嗎?

  王寧安,你就是個小人!

  滿嘴冠冕堂皇的小人!

  張方平呵呵兩聲,「該來的總會來……秦王殿下,我會上書請辭,不勞你費心!」

  辭官致仕有兩種,一種是曾鞏那樣,年紀到了,自動罷黜;一種則是上書主動請辭,掛冠而去。

  張方平雖然無法抗拒,但是他覺得士可殺不可辱!

  他要維護老牌宰執的尊嚴。

  只有我請辭,沒人能罷免我!

  「這個……張相公,你的請辭奏疏不會送到陛下那裡。」

  「為什麼?」張方平提高了聲調。

  「因為處理權限,即便是上了疏,也只會打回吏部,然後吏部根據年齡問題,給張相公辦理致仕手續……退休之後,張相公每個月能領到原俸祿的七成……」

  「王寧安!」

  張方平忍不住了,怒火中燒,「你真是厲害!老夫不過是得罪了你,就處心積慮,那這種手段對付老夫,你不慚愧嗎?」

  「哈哈哈!」

  王寧安放聲大笑,「張相公,你這話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了!為了你,我何必費這麼大的功夫?不管你信不信,這就是朝廷的規矩,不只是你,包括我在內,都不能打破這個規矩,到了年限,自然致仕,不會有任何例外!」

  張方平的眼神不停閃爍,充滿了懷疑。

  顯然,他不信王寧安能放手。

  他更不相信這條規矩能落實下去……如果真的按照年齡劃線,大宋從上到下,至少要拿掉一成多的官員。

  加上之前肅貪的成果,成千上萬的官吏被罷黜,如何能找出那麼多合適的人選?老夫不信,就是不信!

  你王寧安根本是包藏禍心,只為了你自己。

  等到礙眼的人都被趕走了,一定會修改規矩的!

  張方平震怒到了極點,他懶得廢話了,也不管規矩如何,這位直接離開了西京,掛冠而去。

  又一位老臣被拿下了,緊接著,火就燒到了賈章身上。

  他今年63了,由於沒有得到同平章事的銜,也沒有掛大學士,因此已經超過了退休年齡,按照規矩,必須離開。

  賈章可不想放手,他爹一直幹到了七老八十,他現在精力旺盛,不亞於小伙子,讓他回家,還不如殺了他。

  「那個……王爺,咱們之間也是親家,這麼多年了,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請王爺能高抬貴手,我,我還能幹幾年!」

  一言以蔽之:求官!

  只要能加上同平章事,賈章就是宰執一級,因為宰執有任期制,他還能幹5年,那時候也不過是68歲,雖然還有些捨不得,但是也能勉強接受,可現在讓他辭官,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賈章近乎哀求……彷彿在說,去天竺當總督,是你給我的機會,不能收回啊!

  王寧安突然一笑,「規矩如此,還是不要違背得好,你說是不?」

  「是……是……」賈章低下了頭,聲音幾乎聽不到了。

  就這樣,一個個超過年齡限制的官員,紛紛被拿下。

  期間還出了很多笑話,有一個知州不願意回家,他愣是偷偷篡改了年紀,從65改成了51,一下子年輕了14歲。

  年紀能改,可樣貌卻沒有辦法,要知道眼下可沒有神奇的整容術,一頭白髮,都有了老年斑,能騙得了誰?

  負責巡視的官員也夠壞的,愣是不停給老傢伙灌酒,一頓飯吃下來,這位老知州跑了十幾次廁所,跑得臉都青了,第二天他就乖乖滾蛋了。

  還有更過分的,有人超過了70歲,已經老邁昏庸,耳聾眼花,什麼都幹不了,全靠著幕賓和書吏,偏偏這位就捨不得權力,上面每次讓他致仕,他就拿死來要挾,充分發揮了老流氓的本色。

  就在大家都以為他能幹到死的時候,禁軍出現了,直接拿下沒有半點客氣!

  治平11年的後半段,所有年齡超標的官員,都被清退……這些老傢伙當中,有人認命了,有人卻不甘心,越來越多人聚在了開封。

  司馬光,還有文彥博,他們的住處不但有人造訪,兩位相公,要幫我們說話啊!
die5757 發表於 2018-2-6 14:07
第1121章 不可避免的大戰

  「奶奶的,他這是玩真的了!」

  這句話文相公念叨了一個上午,從最初的驚訝,憤怒,到失望,此刻還有那麼一丁點佩服,可佩服過後,就是更大的憤怒。

  姓王的,你他娘的太過分了!

  宰執才能幹到65歲,老夫豈不是徹底完蛋了?

  文彥博幹嘛跑到開封住草堂,當教書匠,自種自吃……除了避禍之外,還是存在著幻想,萬一哪一天王寧安的變法推不動,或者反對的力量集結,他扛不住,俺老文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你這麼幹,拿年齡卡人,不是徹底斷了老夫的路嗎?

  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文相公又花了一個下午,仔細想辦法,對付王寧安。

  可是想來想去,文相公無可奈何了。

  以年齡劃線,其實是很不錯的辦法。

  首先,任何位置都要有經驗,沒有經過相應的歷練,肯定負擔不起,另一方面,官場公務繁重,沒有旺盛的精力也幹不來,比如縣令,縣尉,州府的推官,判官,都要親自到各鄉鎮,去探查情況,處理各種事務,組織施工建設……超過50歲,根本就跑不動了,王寧安設立的年齡限制,非常合適。

  尤其是官場的那些新人,還有那些干了20幾年的老吏,誰不想往上爬,誰不想陞官……可前面就有一大堆的老傢伙擋著,半點希望都沒有。

  這回好了,年齡限制劃好。

  60歲的縣令立刻滾蛋,四十歲的吏員一步登天,三十歲的年輕人也能官升一級,除了退休的老人之外,其餘人皆大歡喜,歡呼雀躍。

  有了強大的支持,老文哪有什麼好辦法!

  王寧安這傢伙真是功力深沉!

  原來文彥博琢磨著,王寧安會和其他人一樣,主持變法越久,結怨越多,混來混去,就會混得人不人鬼不鬼,他的機會就來了。

  可王寧安偏偏不走尋常路,始終都能拉到最多的支持,每一次的改革只是針對少數人,別人是攻堅克難,他是順水推舟,難度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沉思之後,文相公只能無奈地吩咐家人,千萬看好了大門,外面的人誰來了也不見,他老人家要閉門修書。

  文相公沉默了,另外一位也不敢張揚,司馬光也是老老實實修書,可是過了沒多久,就出現了一種聲音,有人提出了強烈意見。

  文官設置了年齡限制,那武將不用嗎?

  文官七老八十,幹不動了,那武將呢?就不用改革嗎?

  發現了這個點之後,開封的報界就像是瘋了一樣,不斷報道,那些致仕的老官僚,也跟著煽風點火,鬧得不可開交。

  憑什麼優待武夫?

  憑什麼視文官為魚肉?

  姓王的根本不是大公無私,而是偏向武人……總而言之一句話,我們不服!

  ……

  「他們不服,老子就打到他們服氣為止!」

  慕容輕塵氣沖沖地找到了王寧安。

  「王爺,我們這些年出生入死,開疆拓土,立下了那麼多的功勞,憑什麼讓我們退休?我們和文官不一樣!」

  他是義憤填膺,怒不可遏。

  王寧安倒是很淡然,「慕容,軍中的情況如何,到底需不需要有年齡劃線?」

  「這個……」慕容輕塵結巴了。

  「王爺,你不會真的要給武人劃線吧?」

  王寧安把臉一沉,「慕容,你在戰場上,是個冷靜的將軍,如果帶著情緒,有著好惡,能指揮好嗎?我現在要求你,以冷靜的心態去看待,軍中是否需要新陳代謝?」

  「這個……當然需要!」慕容的額頭冒出了汗水。

  王寧安曾經制定過規矩,一些年老體弱,或者在戰爭中負傷的士兵,需要離開軍隊,朝廷要給予補償安頓。

  只不過這些規定都是臨時性的,沒有普遍適用。

  而且大宋的武器越來越先進,戰鬥中損失的兵力越來越少,而控制的領土越來越大……自然而然,軍隊數量快速膨脹,其中老邁無能的將領,也不在少數。

  有些人已經六七十歲,還捨不得解甲歸田,就被安置在二線,三線,負責守衛地方……他們年紀大了,也沒法訓練軍隊,加強戰備,說穿了,就是養老等死而已。

  這些情況,所在多有。

  慕容也不敢否認,但他始終覺得,武夫立了功,就是和別人不一樣。可以清退文官,但是絕不能拿武夫開刀!

  「王爺……」他還想說什麼,王寧安突然一擺手,攔住了他,「慕容,身為一個軍人,考慮的事情當中,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打勝仗……要想打勝仗,就必須有強大的戰鬥力,強大的軍隊,凡是對提升戰鬥力有用的事情,必須去做;凡是不利於戰鬥力提升的弊端,必須革除……你不要覺得大宋軍隊天下無敵,就可以高枕無憂,躺在功勞簿上享受……那麼大的疆土,各種叛亂層出不窮,你捫心自問,能勝任肩頭的使命嗎?」

  教訓了幾句之後,王寧安也不遲疑,直接讓慕容回去好好想想……五天的時間,還沒等慕容想明白,就接連傳出了驚人的消息。

  首先王老爹以年事已高為由,請辭太尉之職,接著狄青也上書請辭,理由同樣是老病不堪用……要是他們兩個也就算了,緊接著,楊文廣也上書了,另外楊懷玉,三種,還有王家軍出來的幾個老將,也先後上書,全部請辭!

  一共20多位高級將領,主動上書,請求辭職。

  這個震撼彈,遠遠比清理官場來得強烈百倍!

  就算是被震得麻木的人們,此刻也是膽戰心驚。

  當年趙匡胤也僅僅是做到了杯酒釋兵權。

  而且將軍們的兵權沒有徹底剝奪,他們在軍中的影響力依舊巨大……還形成了綿延百年的將門勢力。

  這一次王寧安卻輕易讓許許多多大將,甘心放棄兵權,直到此刻,人們才意識到,原來秦王的力量如此之強……或許,或許連趙大都比不上!

  當然了,趙大面對的是五代十國以來的亂局,情況遠比現在複雜多了,武人也更加凶悍強大,但是人們不會在乎這些,他們只知道,趙大也做不到的事情,王寧安成功了!

  這就是威望!

  按照年齡劃線,不但是文官適用,武將也是如此。

  而且因為武人的特殊,他們的規定更加嚴格。

  比如一線的戰兵,年齡上限是30歲,守備士兵能放寬到33歲。

  低級軍官是40歲,中級軍官45歲,高級軍官50歲,兵部,樞密院,參謀部,副職是55歲,正職60歲,掛同平章事銜,能放寬到65歲。

  不過不管怎麼衡量,狄青這個老戰士必須退了。

  作為征戰一輩子的老將,狄青沒有什麼遺憾,相反,他很高興,特意擺酒,和京城中的老部下把酒言歡。

  「僕自配軍起家,幾十年間,竟然成為宰執相公,回頭看去,恍如一場大夢!」狄青頓了頓道:「歷代開國的時候,名將輩出,戰力無雙,橫掃天下,無人可擋。等到天下承平,將領凋敝,就軍力衰敗,難以抵擋外族襲擾,澶淵之恥,就是如此!」

  「原因很多,但不能不說,還是咱們武人不爭氣……老的捨不得退休,年輕人歷練不夠,沒法承擔重任……普通小兵,到了四五十歲,還在陣前衝殺,怎麼能勝得過青壯?」

  狄青越說越激動,「秦王的規矩,是為了咱們武夫好,我知道大傢伙有些心裡不服氣……但是我告訴你們,誰敢不聽,我狄青就饒不了他!」

  作為大宋的戰神,狄青的表態絕對是震撼人心。

  哪怕還有人不服氣,人家狄青以身作則,你們有什麼好說的?

  更何況秦王的父親,岳父,還有大舅哥,全都退了,率先垂范,誰敢不聽?這幫武夫也都認命了,但是還有幾個,趴在桌子上,哭得稀里嘩啦。

  他們從十幾歲,就在軍中,一直打仗,出了軍營,什麼都不會做,除了殺人,就沒有別的本事,讓他們離開軍營,等於把他們從家裡趕出來,心態一下子崩了,什麼未來啊,什麼規劃啊,全都沒了數。

  「狄帥,你說我們什麼都不會,除了混吃等死,還能幹什麼?王爺就不能網開一面,給我們一條活路?」

  這些人哀求得厲害,狄青臉色陰沉,「沒出息的東西,有手有腳的,扒了這身皮,就不知道幹什麼了嗎?」

  狄青嘴上罵著,可心裡也挺不好受的。

  這時候王韶突然站起來,「狄相公,眼下議政會議還有軍方的名額,秦王的意思是不想用現役的軍人出任議政卿,不過退役的就沒問題了……另外各個軍事院校,還要招收教員,諸軍有興趣,可以爭取教員名額,這也是兵部能給大家爭取到最多的好處了……不過請大傢伙放心,你們離開軍隊之後,軍餉照發,還會提供一些就業和創業的支持,地方衙門要留一些名額,要設立創業基金,總而言之,不會讓大家的生活遇到困難……」

  聽完了王韶的講解,這幫人都陷入了沉思,狄青卻是一拍桌子。

  「聽到沒有?秦王是關心你們的,別分不清好壞,都老老實實,服從安排吧!」

  雲淡風輕之間,文官和武將,都被擺平了,王寧安的強勢,震撼著整個官場……「師父到底是師父啊!」

  司馬光望月長歎,陷入了沉思……他發現老師正在做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那就是賦予整個官僚體系生命力……要知道官僚體系通常只有兩種情況,一種是依附皇權,一種是依附金權,當然,還有亂七八糟的情況,總之,都是依附的。

  可王寧安的做法,使得整個官僚體系,能夠自我新陳代謝,自我更新修復……金融集團怎麼能答應?司馬光彷彿看到了一場大戰,已經迫在眉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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