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踏天無痕 作者:更俗(連載中)

 
ssopp 2017-1-6 14:34:2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53 547561
ghost0905 發表於 2018-4-3 21:37
第八百七十七章 大戰將至(三)


    烈火熊熊、天雷辟易!

    魔族用了數年時間建成的黑岩城,也是魔族在天羅穀及魔淵裂穀之外建築的唯一城壘,此時已經徹底變了模樣。

    四處都是冰霜覆蓋、烈焰燒灼、雷霆轟擊的痕跡,不計其數的殘兵斷戟以及密密麻麻的重鋒箭散落地滿,站在一塊塊巨大、插滿箭矢的黑砂碎石當中,很難相信,就在五天前,這裏還是一處五六十米高、四五十米寬的厚重城牆。

    而黑岩城的城內到處都是人魔屍骸,凝固的血漿覆蓋住大地,殘肢斷臂四處都是,大量被烈焰燒融成鐵塊或被打散架的天機戰車、誅魔戰車,靜靜地散落在廢址之中。

    而飛到萬丈高處,能看到不僅僅黑岩城內,黑岩城外數十裏縱深範圍內的大地都裂出蛛網狀的裂縫深入地底岩層深處,可見過去五六天,圍繞黑岩城的爭奪,血戰是何等的慘烈。

    魔族的築城之法,不建得比人族差多少,與血煉秘法、魔陣融合,強攻黑岩城注定要付出慘重的代價,而嵇元烹當初獲得了天羅穀內地形及魔兵分布的詳細信息後,曾主張繞開黑岩城、出兵殺入防守空虛的惡鬼峽段,在惡鬼峽段將魔兵引出來進行決戰,而避免強攻黑岩城這樣的堅固魔城。

    然而烈王秦冉最終堅持要北鎮兵馬,第一步強攻下黑岩城,然而再考慮往天羅穀進軍……

    在大戰開始之初,盡管吳澄思率厲牙鎮軍精銳封鎖惡鬼峽,但集結天呈山及血雲荒地的資料,數年所築的黑岩城還是太堅固了,而且黑岩城所駐的五六十萬精銳魔兵,在守城上有著不弱於人族的豐富經驗,也鑄造大量的簡易戰械用於防守。

    燕台、新雍兩鎮,用盡渾身解數,最終也足足用五天的時間,才將這座堅城徹底摧垮掉。

    黑岩城各處漸漸平定了下來,雖然還有大量的魔兵,往荒原深處逃去,城內還有一些小規模的戰鬥沒有完全停息,但這些都已經無關大局。

    符少群此時早已經沒有當初那濁世佳公子的模樣,滿臉焦黑,重重的呼吸了一下,就被滿腔的鐵血氣息嗆得咳嗽不已,好一會兒,他停下了喘息,下意識地對身後說道:“雲師,給烈王報捷……”

    話說了出口,身後沒有回音,這時他才想了起來,雲師為纏住一樽魔君,硬拚了一個多時辰,消耗過劇,此時已經先回新雁城潛修去了。

    符少群愣了愣,將胸中一口濁氣盡皆排出,從儲物戒中取出一枚兩寸長的金劍,揮手打出一道靈光,封入金劍之中,隨後那枚金劍光芒大盛,衝天而起,呼嘯著化為無形,向新雁城急速掠去。

    新雁城,議事殿。

    烈王秦冉將手中的金劍隨手一拋,符少群封印在金劍之中的報捷聲音,通著說不出的疲憊,在大殿內悠然響起:

    “黑岩城已經徹底被拿下,共斬羅刹魔兵五十一萬有餘、滅殺兩樽魔君、魔侯級魔物三十一頭;而我燕台、新雍兩鎮兵馬死傷三十一萬有餘,二十一名都尉級將領身殞道消,吳之洞、雲師等真君皆受重創,末將無能,令十數萬魔兵突圍而走,請殿下責罰……”

    過去五天時間,烈王秦冉都坐在大殿之中,陳海也隨同符元烹、姬江野、薑寅等人守大殿之中,隨時關注著黑岩城方向的戰事進程,不知道符少群稟報,陳海他們也早就估算出這一戰人族精銳損失超過三十一萬,也虧得燕台、新雍兩鎮兵馬,從頭到尾都將戰場的主控權抓在手裏,使得吳之洞、雲師等天位境真君隻是殺得力遏而已,沒有真君級人物殞落,還斬殺對方兩樽魔君,但一戰之下,兩鎮還是損失了二十一位道胎境強者。

    這等慘烈的戰事要是發生在燕州,相當於近半數的天榜強者被滅。

    吳之洞那裏詳細的戰損和戰果還沒有彙報過來,雖然他們阻截援軍,損失不會太慘烈,但將卒損失估算也超過十萬了。

    不過烈王秦冉倒是對這個戰果頗為滿意,將符少群傳來的金劍收入袖中,帶著笑意對身旁的嵇元烹道:“元烹,你可知道我為何執意硬攻黑岩城?”

    嵇元烹一躬身道:“殿下籌謀神鬼莫測,元烹不知。”

    烈王秦冉抖了抖衣袖,袞龍袍隨之晃動了一下,使得烈王仿佛變成了一頭高高在上的真龍一般。他淡淡地道:“魔族在天羅穀最多能聚集三百萬精銳魔兵,我們是可以繞過黑岩城,先進攻惡鬼峽等薄弱處,魔兵從堅塞及天羅穀的深處逼出來決戰,但你們有沒有想過,要是魔族見形勢不利,一部分魔兵逃回天羅穀以北的魔域深處,一部分魔兵逃入血雲荒地,我們就算輕鬆占得天羅穀,但接下來的惡戰、血戰,就一定能輕鬆嗎?而此時我征魔大軍的兵馬,既然已經占了優勢,就應該堂堂正正的用兵,將魔兵碾滅掉。陳海,你覺得本王所說對不對?”

    “殿下英明。”陳海站在薑寅的身後,揖禮恭維道。

    烈王的考慮是正確的,畢竟血雲荒地供魔族迂回的縱深,是天羅穀的幾十倍、上百倍,情況也要複雜得多,能在天羅穀殲滅魔兵的主力,就不應該拖到血雲荒地之中。

    而且大量的人馬、物資通過天域通道,也不是沒有代價的。

    不過,陳海這時候也不會多嘴說什麼。

    見烈王撇開嵇元烹,直接詢問陳海的意見,同樣站在薑寅身後的薑沛,眼瞳閃過一縷羨豔的精芒。

    過去五天時間裏,烈王的話不多也不少,與陳海交談的次數也不算多,但大殿之內,大多數真君甚至都沒有撈到跟烈王交談的機會,眼前這一幕,如何令薑沛等人不羨慕?

    隻是燕台、新雍兩鎮進攻黑岩城,重膛弩、天機戰車、暴炎重鋒箭等天機戰械發揮著巨大的作用,這是大殿裏所有人都無法忽視的事實。

    這也是陳海統領北鎮匠工司後以及天營城大規模向北鎮輸出天機戰械所做的貢獻——特別是進攻黑岩城時,大量使用天機戰械,烈王一旦有疑惑,直接找陳海詢問,又豈是其他人羨慕就能阻止的?

    麵對其他人投過來的羨恨眼光,陳海渾然不顧,心裏則在琢磨著怎麼跟烈王秦冉爭取隨先鋒兵馬第一批進駐血雲荒地的機會,那樣的話,他就能征魔大軍占領血雲荒地之前,與燕州取得聯係。

    又或者寧嬋兒能有機會退回血雲荒地,神魂通過蛇鐲回到留在燕州的真身之中更好,不過寧嬋兒此時是從黑岩城安全撤出去了,但是人魔兩族酣戰正烈,她此時身為束越魔君的弟子,她很難脫離束越魔君的視野,單獨進入血雲荒地。

    而要是接下來的戰事繼續加劇,束越老魔都難自保,寧嬋兒的安危也就成了大問題——陳海這時候想著是不是直接跟烈王請戰,先到前陣跟符少群他們會合,找個機會將寧嬋兒“俘虜”過來,確保她能安然無恙,再說其他的?

    陳海心裏思緒萬千,這時候一道五爪金龍模樣的虛影在大殿上方破空而出,飛到烈王秦冉的麵前。

    烈王秦冉隨手一招,那道金龍就化作一枚由靈元凝聚成的符詔,卻透漏出令人神魂顫粟的氣息。

    不用別人介紹,陳海也能猜測這道符詔極可能就是站在崇國億萬芸芸眾生之上的太上天尊秦世民所傳。

    眾人皆是麵麵相覷,實在不知道太上天尊這時候遠在三五十萬裏外,有什麼旨意要直接遞給烈王?

    秦冉沒有著急去閱讀令牌中所蘊含的訊息,麵色不悅地對嵇元烹道:“父皇對我也太沒有信心了,我才移駕新雁城幾日,他來催問戰況,要是拿下血雲荒地,我難道不知道先通知他麼?”

    嵇元烹微微躬了一下身子道:“畢竟那幾件物事非同小可,太上等了上萬年,他這次沒有禦駕親征,已經算是有耐心了……”

    烈王秦冉冷哼一聲,打出一道靈光,去觀閱符詔所封印的信息,但烈王接下來的神色令眾人心裏皆是一沉,不知道雍京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令烈王的神色突然間變得如此的凝重跟震驚。

    秦冉臉色變得數變,最終咬著牙關,對嵇元烹說道:“傳我命令,著所有前線兵馬即刻撤回,不得有一絲耽擱!”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大驚失色,陳海也是滿心不解。

    嵇元烹震驚問道:“雍京發生什麼變故?”

    秦冉長吐了一口氣,搖頭說道:“不是雍京,是古蘭山防線剛剛被玄陰穀魔族突破了……”

    “啊!”眾人皆愣在那裏。

    古蘭山防線之於東北域,就相當於西北域的屏馬山防線,一旦被撕開,東北域的腹地就將任魔兵長驅直入,玄陰穀魔族到底派出多少魔兵,竟然一下子就突破古蘭山防線?

    “聲東擊西?”陳海震驚的看向師父薑寅,問道。

    更準確的說魔族這次應該是聲西擊東!

    此時不僅僅是在古蘭山防線之後東北域腹地防務空虛,而從東北域往雍京,因為大量的精銳被抽調到西北域來,防務同樣空虛!
ghost0905 發表於 2018-4-3 21:38
第八百七十八章 大戰將至(四)


    “新雁城距離雍京近三十萬裏,父皇的金龍符召傳過來,需要兩天的時間,而古蘭山防線距離雍京也要有十七八萬裏,消息傳到雍京也需要時間,照這麼看來,古蘭山防線被魔族突破最少是四五天前的事情了。可是,東北域防線雖然被抽調出不少的精銳,但基本防禦還在,不存在什麼問題,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被突破?季無歡到底是幹什麼吃的!”

    即便是強如烈王秦冉,即便他已經勒令燕台、新雍、厲牙三鎮兵馬都先從前線撤回來,放棄跟魔族的糾纏,但一下子猶難以接受東北域古蘭山防線被魔族突破的事情。

    烈王秦冉一刻都不想浪費,他拉出了整個東北域的布防圖,開始推測那邊的態勢。

    大殿內諸將以及三宗的真君、弟子無不震驚,一時間也搞不清楚是古蘭山防線出了什麼意外,還是這就是魔族蓄謀以久的一次突襲,不知道跟天羅穀這邊的戰事,有沒有直接牽連,是不是就像陳海所推測的那邊,整個北域玄陰穀、輪回殿以及天呈山不滅邪域的魔族都動員起來了,天羅穀僅僅是將崇國兵馬都吸引過來、令東北域及雍京防務空虛的誘餌?

    嵇元烹也是滿心惶然,他也不願相信古蘭山防線已經失陷,但不得不去考慮最嚴重的後果,說道:

    “羅刹魔族為這一刻,可能籌謀許久,季無歡一時不察,也在情理之中。現在太上天尊傳來的訊息,還不夠詳細,到底有多少魔兵進入古蘭山防線,又或許東北域方向還有多少羅刹魔兵聚集,我們暫時還不知道,或許情況沒有想象中那麼嚴重,或許要等太尉府或東北域柱國將軍府進一步的傳文,才能夠清楚……”

    巨大的光幕在新雁城議事殿上空懸浮著,將整個崇國幅員遼闊的疆土就這麼展現了出來,烈王秦冉強忍著怒氣跟內心的震驚,蹙著眉頭手指向東北方向一團區域道:

    “古蘭山防線一旦被撕開,整個東北域雖然說還有近兩百萬兵馬可用,但分布在東北域各郡,短時間內季無歡難以組織起像樣的防禦,二三十萬裏方圓將任由得魔族馳騁……”

    說到這裏,烈王眉頭又是大皺,往大殿外望去。

    眾人不知道又發生什麼狀況,神識皆循著烈王張望的方向往北延伸,然而北麵黑岩城方向一切正常,陳海並沒有覺察到有什麼異狀,但注意到諸多真君的強悍神識,則越過黑岩城,繼續往北延伸。

    看眾人臉上震驚的神色,陳立朝師尊薑寅看過去,薑寅滿臉憂色的傳念主道:“黑岩城那邊沒有什麼動靜,但天羅穀此時有大股的魔兵殺出,往吳澄思所統領的厲牙鎮軍纏去。”

    黑岩城魔兵差不多被完全殲滅,有組織的魔兵皆在四五百裏之外,此時自然不會有什麼狀況發生,但天羅穀內的魔兵異動,無異證實了玄陰穀對古蘭山防線的突襲,天呈山不滅邪域治下的魔族是知情的,是一起蓄謀的。

    陳海也是手腳發寒,沒想到魔族的算謀,壓根就不在人族之下。

    先前他心裏多少還有些奇怪,也沒有深思太多,沒想到這一切竟然都是魔族謀劃數百年甚至數千年的算謀。

    般度、丹圖等魔頭是清楚知道玉虛神殿早已離開血雲荒地,而龍鼎等重寶也早在上萬年前就被在激戰中墜入無盡混沌之了,而魔族進攻燕州受阻後,那血雲荒地對魔族來說,就是雞肋之地。

    在麵對四百多萬規模的征魔大軍北進之時,魔族既沒有顯示出在天羅穀與人族決戰的決心,也沒有舍棄天羅穀乃至血雲荒地雞肋之地、暫避人族兵鋒的大決斷,一切都顯得魔族猶豫不決。

    陳海還以為魔族高層生性如此,卻沒想到魔族在明知搶奪玉虛神殿無望之後,竟然將天羅穀以及血雲荒地當作吸引崇國重兵聚集的一個誘餌使用。

    也不需要陳海提醒什麼,看烈王秦冉、姬江野、秦虎山、嵇元烹、符思遠等人凝重、互相打量的神色,想必他們這時候已經將前因後果都推演出來。

    大殿內都是軍中主要將官,烈王也沒有什麼好掩飾的,深深地吸了口氣,跟眾人說道:“要是一切都是天呈山、玄陰穀、輪回殿三部魔族的蓄謀,那我們現在就應該做好最壞的打算……”

    大家心裏也清楚烈王秦冉所說的最壞打算是什麼,就是魔族在撕開古蘭山防線之後,很可能撇開一切的誘惑,直搗雍京……

    這時候也沒見烈王怎麼施為,就見得天空中的光幕中,古蘭山防線的缺口處出現一條猩紅色的箭頭紅線,筆直的向中州大平原的腹心,往雍京直抵過去。

    看著那觸目驚心的紅線,烈王秦冉接著道:“以魔族精銳魔騎兵的速度,他們沒有後勤的限製,我們的子民就是他們最好的食糧,最短時間可能僅需要的三個月,就會有數十萬的精銳魔騎出現在雍京周邊,而此時雍京的防禦極其空虛,雖有一百多萬精銳,但沒有與精銳魔騎野戰的實力……”

    嵇元烹說道:“季無歡一定會極力補救,盡可能拖延住魔兵主力,而雍京兩個月內,也能從附近的郡府征調百萬援兵,雍京又有太上天尊坐鎮,必能無憂。”

    烈王秦冉啪地一撫袍袖,冷哼道:“季無歡這個蠢材,他倘若能早一點洞察魔族的陰謀,局勢何至於糜爛至此?可恨這天羅穀近在咫尺,若是能給我半年的時間,天羅穀及血雲荒地我必定能一舉拿下……”

    三宗的根基在西北域,暫時無憂,但除了有太上天尊的令旨外,烈王秦冉、嵇元烹、符思遠等人的妻眷家小以及數以萬計的親族、數十萬計、數百萬計的族人,都棲息、生存在以雍京為中心的中州大平原上,回援是必需的。

    現在擺在他們麵前的,就是如何回援。

    從北雁城到雍京有三十萬裏,就算是進入中州大平原的邊界,也有二十餘萬裏,四五百萬的龐大兵馬,就算不考慮混亂一片的補給,馬不停蹄的回援,也需要一年的時間,才能將這麼大規模的兵馬撤回去。

    而就算讓三四十萬最精銳的鐵甲精騎先馳援雍京,他們在路程還是要比魔族多出十三四萬裏,也就意味著要比魔族遲上兩個月,才能進入中州大平原。

    更不要說,既然一切都極可能是天呈山、玄陰穀、輪回殿三部魔族的陰謀,那天羅穀以及更北麵隸屬於天呈山的精銳魔兵,這時候必然會想方設法的牽製住他們回師增援雍京。

    援兵怎麼回撤,以及西北域三宗所屬的三十六鎮兵馬,要不要出援兵,要出多少援兵,以及要怎麼出援兵,以及新雁城、北陵城的防線要不要守,怎麼利用這些防線斬斷天呈山魔族的牽製跟擾襲,這都是必須要在最短時間內拿出明確答案的。

    “是不是單請諸位真君留下來商議?”嵇元烹看向烈王建議道。

    烈王秦冉點點頭,示意真君以下的將官,都暫時回避。

    陳海也與薑沛、薑雨薇、盧少商等人一起退出大殿,在外麵等候消息。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燕台、新雍兩鎮六十多萬殘卒撤回新雁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驚天變故的吳之洞、雲師等人也都強撐著往議事殿趕來。

    大大殿前聽陳海說及古蘭山防線被破之事,吳之洞等人也是一個個驚駭得麵如土色,一個個默不作聲進入大殿參議要事。

    此時,數百裏外,吳澄思所部的二三十萬精銳依然在不斷湧出的魔兵糾纏下且戰且退……
ghost0905 發表於 2018-4-3 21:39
第八百七十九章 邀戰


    繁星滿天,議事殿的厚重銅門關閉起來,在夜色下仿佛一頭苦苦呻吟的巨獸,等待著屠刀的斬落。

    陳海和符少群、秦謙、薑明傳、薑沛等人站在議事殿前的廣場上一直在等候著,等候著最終的結果。

    符少群時不時憂心忡忡地向議事殿那邊看過去,仿佛從那厚重銅門以及靈波流轉的防禦靈罩蕩瀾中,挖掘什麼端倪,但很可惜的是,議事殿裏沒有半點氣息泄漏出來,誰能猜到烈王與諸多真君,此時正經曆怎樣的天人交戰。

    此時在數百裏外,吳之洞一部依舊在奮力掙紮著撤退,可惜羅刹魔兵顯然有更多的想法,他們已經將這二十多萬人族精銳逼入在一座山穀之中,越來越多的魔兵從後麵圍過來,像一頭耐心的老饕一般,饒有舉致看著手裏的獵物掙紮、流露出絕望的眼神,然後再準備慢慢享用美味。

    一道道求救訊息跨越長空,向議事殿飛了過來。

    回救並非是特別難的事情,但若是羅刹魔族有其他的打算,前去接應的兵馬再次被困住,又該怎麼辦?

    已經勢微的蒙城山在此刻顯然遠沒有雍京在烈王秦冉心中的地位更高;而對於卷入盜胎案後難以在萬仙山立足,想要攀附烈王秦冉、妄圖在西北域自立門戶的吳氏一族,姬江野、薑寅和秦虎山等人也談不上對他們有什麼好感。

    到了後來,那求救的符詔甚至都不能在飛入議事殿中。

    符少群一連奮戰了數日,身心早已經疲憊到了極限,回到新雁城之初,加上煩心事的牽扯,除了憂心雍京局勢之外,不發一言。

    現在幾個時辰過去,精神恢複少許的他,語氣沉重的問陳海:“前方具體什麼情況,我們還不得而知,但古蘭山防線被撕開,控製天羅穀、征伐血雲荒地的計劃必然要暫時放棄掉,西北域的防線多半要收縮到魔獐嶺……陳兄或許可以早做準備……”

    短時間內玄元上殿不再成為燕州的威脅,但如此的嚴峻勢態,西北域以及崇國都處於隨時會覆滅的危機之中,不是符少群所希望看到的,也絕不是陳海所願意看到的……

    陳海知道符少群說的意思。

    形勢如此危急,烈王秦冉與諸真君此時商議撤兵,不可能 會顧及到集結在新雁城多達百萬規模的營城兵,也不可能會顧及到這幾年在北陵城到魔獐嶺之間安置的數百萬流囚。

    雖說征魔大軍的南撤也無法一蹴而就,但主要馳道就那麼幾條,肯定要優先保持主力兵馬撤退,而且主力兵馬即便不是騎兵,也多編有節約腳力的駝馬,自身又到少有通玄境中後期的修為底子,撤退的速度必然要比營城兵快得多,更非魔獐嶺以前安置的數百萬流囚能及。

    符少群也顧及不到北陵城周圍以及到魔獐嶺的數百萬流囚,他知道陳海這幾年在營城兵大營花了很多心血,讓陳海早做準備,就是讓陳海先悄悄將營城兵裏的嫡係集中起來,最先跟著主力兵馬撤退,省得被從天羅穀殺出的魔兵纏住,令數年的心血都毀於一旦。

    很多都尉級的將領,憂色忡忡而來,又憂色忡忡而走,陳海也知道消息這時候已經蔓延出去了,新雁城及附近的城塞,很多軍營內都在做起營開拔的準備,人心惶惶。

    陳海緊皺著眉頭,跟符少群說道:“且看殿下做何決定,陳海一切都聽從殿下的吩咐。”

    薑沛、薑明傳轉過頭看了陳海,雖然他們不恥陳海此時竟然還不忘向烈王獻媚,但當前的嚴峻形勢,他們也沒有心思對陳海冷嘲熱諷。

    天色漸漸泛青,天空中忽而輕輕的一震,籠罩了議事殿整夜的隔音法陣終於散去,這時候議事殿的厚重銅門再度打門,迎著都尉、主事一級的將官進去議事,實際上是直接宣布決定。

    天下六百餘郡,皆奉雍京及秦氏為正朔,換作他時,這個正朔可以遙尊一下,出不出兵,三宗的大佬可以坐下來慢慢討論,但烈王統領征魔大軍在此,三宗要是還敷衍了事,烈王秦冉即便不斥責什麼,在撤軍過程中稍稍放縱軍紀,也能令三宗損失慘重。

    而三宗又怎麼肯定雍京一定守不住?又怎麼肯定烈王不會再率大軍從西北域借道殺入血雲荒地,奪回流陽宮遺落在外的上古遺寶?

    所以烈王與諸真君閉門做的議決,三宗會將目前手裏現有的十六艘浮空戰艦都聚集起來,從三宗抽聚兩萬劍修、符修弟子,與征魔大軍最精銳的四萬劍修營、符修營編為第一拔援兵,由嵇元烹、符思遠兩人統領,第一時間往援雍京,盡可能與留守雍京的天騎營精銳一起,壓製魔騎在中州大平原的活動,給其他柱國將軍府馳援雍京減少阻力。

    而南鎮、北鎮四百萬精銳,連夜開拔,在烈王的親領南下馳援——不管歸征魔大軍,還是歸天營城的風焰飛艇,烈王這次要全部征用,以便盡可能保證兵馬推進的速度,不被太過巨量的物資所拖慢。

    這一點陳海也是毫無異議的,即便他心裏有異議也不會表露出來,烈王秦冉能當麵問一聲,就已經是將他當一號人物了,要不然直接征用,他也沒有什麼話可說。

    考慮到魔族謀劃這事絕非三五年的倉促之計,而古蘭山防線也不是一二百萬精銳魔兵能在猝然間突破,烈王與諸真君對這些魔族入侵的精銳魔兵規模初步估算是在五六百萬左右;而隨著古蘭山防線的撕開、東北域防線的全麵崩潰,難以想象數量的大批雜魔能夠進入東北域腹地吞噬生靈血食,而得到迅速的成長,加上後續魔兵的持續湧進,大家也很難估算出入侵魔族的最終規模。

    ——考慮到其他幾座柱國將軍的援兵有可能會找種種借口拖延,所以烈王不管威逼也好、利誘也好,不管三宗同不同意,都要求西北域立即同步組織援兵南下。

    而烈王還指定這個任務則由薑寅、姬江野、秦虎山三人承擔,收拾好就率弟子南下,到萬濤河附近集結西北域南部諸鎮的兵馬,準備隨時率西北域南部的諸鎮兵馬,渡過萬濤河,進入中州大平原增援。

    當然,西北域的北部邊境防線還是要守。

    一旦中州大平原被魔族大舉侵入,淪為人魔兩族的戰場,那雍京以往依賴中州大平原的補給體係就徹底被摧毀了,這時候列王秦冉繼續率援兵進入中州大平原的作戰,後勤補給更多還要依賴於西北域的供給,自然絕不能讓西北域腹地被不計其數的魔兵、雜魔滲透進來。

    那樣的話,情況就徹底糟糕了。

    就目前形勢來看,一旦烈王率征魔大軍主力南下,薑寅還要從南麵抽調精銳組織一部分兵力,以便隨時渡過萬濤河增援雍京,那西北域腹地的防務就空虛起來,退到魔獐嶺、鞏固魔獐嶺防線,對西北域而言,是最務實的選擇。

    沒有足夠兵馬兼顧北陵城、新雁城的,魔獐嶺以北所有經營十數年的城塞都需要放棄掉,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盡可能多的人跟物資都撤到魔獐嶺去。

    而玄皇殿宗主元周與萬仙山玉皇峰宗主薑晉將留下來,負責主持魔獐嶺的防務。

    這是烈王秦冉與諸真君商議好的決定,陳海他們隻有照著執行,沒有質疑的資格。

    烈王高坐玉案之後,冰冷無情的發布一條條軍令,也如符少群所料,魔獐嶺以北所有人馬的撤出,都要優先保障南鎮、北鎮的主力以最快速度南下,在新雁城集結的近百萬營城兵,安排在最後的撤退序列裏。

    頒布所有的軍令之後,烈王秦冉悍然而起,與姬江野、薑寅、符思遠、嵇元烹等人物說道:“在撤軍之前,還請諸尊陪我走一趟。”

    在陳海、符少群他們還沒有搞明白怎麼回事,就見烈王秦冉已身化一道長虹,往北麵貫去;緊接著姬江野、秦虎山、符思遠、嵇元烹等真君級人物,紛紛禦劍或禦器而起,往北方飛去。

    陳海這時候明白過來,烈王帶著諸真君,是過去幫被魔兵困住的吳澄思那部孤軍解圍去了。

    南鎮、北鎮兵馬南撤後,魔獐嶺就剩四十萬精銳,就算薑晉能從屏馬山防線以最快的速度再調一百萬兵馬過來,相對天羅穀內外聚集的二三百萬魔兵,還是太單薄了一些。

    吳澄思的這支孤軍,能解圍救出,還是要救的……

    “殿下,請許陳海率營城兵守新雁城,為征魔大軍殿後!”陳海咬了咬牙,朝正往遠處飛掠的四十多道流芒疾呼道。

    “……”秦冉這時候在半空中收住身形,頗帶疑惑的朝陳海看過來,俄而又點頭說道,“好,我著你即刻領授北陵鎮守將軍之職,到時候與厲牙鎮軍一起負責殿後!”

    秦冉此時去救吳澄思,是想著要吳澄思率部殿後的,但考慮到吳澄思所部已經被打殘,殿後的兵力有所不足,還不如將一百萬營城兵一起留下來,嚇住魔族!

    薑沛、薑明傳、薑涵、薑澤,甚至薑雨薇這時候都不解的朝陳海看過來,不明白他為何這時候會主動站出來求死。

    薑寅卻是讚賞的朝陳海點點頭,接著又跟烈王秦冉他們往北方掠去,去將被困的吳澄思所部解救出來。

    符少群這時候倒是想明白過來了,上百萬營城兵都聚集在新雁城,為進攻天羅穀及血雲荒地作準備,現在形勢逆轉,大軍南撤,上百萬營城兵被安排在最後的撤退序列裏。

    說得好聽,大家對上百萬營城兵也有一個撤退計劃,但將上百萬手無寸鐵的營城兵安排在最後,跟直接拋棄掉給魔族吞噬有什麼區別?

    陳海最終能帶多少人逃到魔獐嶺去,幾百、幾千,還是幾萬?

    陳海主動站出來請求殿後,自然可以將新雁城為大戰所儲備的一批兵甲、戰騎裝備營城兵,雖然最終還是免不了會潰退,但應該能多帶幾萬人逃到魔獐嶺。

    然而薑雨薇對陳海更加了解,要是僅僅為多救幾萬人,陳海不會多此一舉,而且陳海此時將殿後的任務接了下來,怎麼也要率百萬營城兵守一守新雁城,到時候一旦被魔族大軍合圍,就連陳海他個人都插翅難飛。

    “為什麼?”薑雨薇透過神念,不解的問道,“征魔大軍一旦南撤,上百萬甚至數百萬魔兵從四周八方圍來,你怎麼突圍?”

    “魔族總要防備烈王殺一個回馬槍,在征魔大軍徹底退到魔獐嶺以南,它們圍攻新雁城不會太急迫,營城兵應該還有突圍南撤的機會。”陳海傳念說道。
ghost0905 發表於 2018-4-3 21:39
第八百八十章 殿後

    時間緊迫,在烈王秦冉率諸真君親自趕去助被魔兵纏住的吳澄思所部突圍之時,諸將就開始準備撤離事宜,一道道劍光、虹光衝天而起,向各自駐營飛去,就等著烈王他們接援厲馬鎮軍的殘卒回來,他們這邊就開始分批撤出新雁城,往南轉移。

    陳海也沒有時間閑著,先帶著沙天河他們趕回營城兵的駐營,準備帶著人馬去內城的大倉領取兵甲。

    此前新雁城作為進攻天羅穀的最主要前進基地,聚集了上百萬的兵馬,還專門建造的防禦嚴密的倉城儲備兵甲戰械以及糧草,受到最嚴密的保護。

    營城兵主要由流放過來的囚徒以及從九郡國贖買的戰俘組成,而過去五六年裏,陳海從黑風軍抽調上萬老卒作為基層武官,將八九十萬的營城兵都有效組織起來,平時也注意操訓,跟地方上的防衛兵馬相比,也隻是沒有兵甲裝備而已。

    陳海趕到營城兵的駐營,雖然消息傳開來,駐營裏的氣氛很壓抑,人心也很慌亂,但好在臨戰前,陳海將墨翟及扈衛營都調到新雁城來——四五百萬大軍往天羅穀壓過來,陳立也不擔心魔族還有餘力去騷憂天營城——在扈衛營的彈壓下,以及基層武官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營城兵駐營內雖然人心慌亂,卻沒有嘩亂。

    陳海點齊五千人馬,就往主城西南、儲備兵甲糧草的倉城趕去。

    倉城守將及司丞,地位還在陳海之上,他們雖然都知道烈王許陳海出任北陵鎮守將軍、率營城兵斷兵,但烈王並沒有其他命令,在沒有看到烈王的手諭,拒絕打開城門,讓陳海從倉城運走兵甲。

    陳海也不著急,隻是讓沙天河繼續調人過來,以及找更多車馬過來,將倉城四座城門堵住,防備裏麵的兵甲被其他南撤的兵馬搶先運走。

    燕台、新雍兩鎮連續數日的激戰,兵甲損失極多,想著在南撤前補充一批,但派到領授兵甲的人都沒有營城兵擋住。

    符少群、薑明傳趕過來調解,但見倉城守將堅持要先見烈王的手諭,他們也隻能陪著陳海在這裏幹等。

    陳海也是負著雙手,站在倉城的北門前,向北方望去,看那裏劍光縱橫、雷意森森,雖然隔著數百裏,但是那強大的氣息和巨大的天地元氣波動依舊能傳到這裏,難以想象那邊的戰事是何等的激烈。

    到暮色四合之時,烈王秦冉與諸多真君才領著二十萬的厲牙鎮殘卒,往新雁城徐徐撤來;黑潮似的魔兵也不敢逼得太近,就怕烈王在揮師南撤之後,痛下決心先將它們給滅了。

    看到倉城的情形,烈王秦冉不會責怪恪守職責的守將,更不會責怪忘卻死生、要留下來率百萬營城兵斷後的陳海。

    “孤王知道你忠心耿耿,但萬事不可勉強,也無需勉強,你始終都是孤王的鎮守將軍!”秦冉厚重的手掌拍了拍陳海的肩膀,語氣沉毅的說道。

    薑明傳微微一怔,訝然的看向陳海,烈王這話相當於是挑明了告訴陳海,在主力南撤之後,陳海隨時可以將營城兵拋棄掉獨逃,而隻要陳海能安然逃回去,在烈王的心目裏,還是忠心耿耿的良臣!

    轉念薑明傳就恍然大悟,腸子都悔青了,心裏想,是啊,諸將都惶惶難安,一心想著怎樣擺脫魔兵的糾纏、南撤之時,陳海卻毅然站出來,主動請戰要率手無寸鐵的百萬營城兵斷後,這樣的“忠心耿耿”、這樣的“視死如歸”,不管烈王心裏是怎麼看陳海的,也絕不可能當著諸將的麵,寒了陳海的心。

    要不然,烈王以後還指望誰替他賣命?

    陳海這孫子相當於說了一句便宜話,就得了鎮守將軍之封?

    薑明傳不認為營城兵草草裝備兵甲,陳海就真能帶著他們拖延住魔兵,他跟符少群等很多人的想法一樣,認定陳海是覺得營城兵反正是安排著最後才從新雁城撤離,沒有裝備肯定是死傷怠盡,有裝備說不定能多逃幾萬人回到魔獐嶺,但這時候心想他還是小看這孫子了。

    雖然戰了一天,但烈王秦冉絲毫沒有要歇下來的意思,先是打發符思遠、嵇元烹乘坐浮空巨舟,將劍修營、符修營精英弟子先集中起來,以最快的速度直接往雍京馳援而去。

    當幾艘浮空巨舟遠去之後,新雁城到厲牙城防線上二百多萬兵馬的撤退,也開始按照之前擬定的次序,分批開始,營城兵穿上鎧甲、手持盾戟,開始接管新雁以及周圍距離最近的八座城壘。

    薑寅臨走前,將陳海叫到營帳,盯著陳海看了半晌,說道:“魔劫凶烈,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接下來的局勢發展雲隱霧罩,誰也不知道會惡化成什麼樣子。在南鎮、北鎮主力都撤出魔獐嶺之前,魔族是不敢一哄而上,還能讓你有些時間,將更多的人帶走,但就如殿下所說,不能勉強,就不要勉強!”

    “是不知道形勢會惡化成什麼樣子,師父你也要記住殿下的這話。”陳海說道。

    “師父怕你愣頭青,跟魔族玩命,你怎麼反過來教訓起師父來了?”薑赫也不知道這一別,還能不能再想見,也是故作輕鬆的開玩笑道。

    “大師兄、三師兄,以往陳海多有得罪之處,還請諒解——還請你們照顧好師父。”陳海朝薑沛、盧少商揖禮道。

    盧少商、薑沛與薑赫都在薑寅的營帳裏,他們將與餘蒼真君以及餘蒼真君麾下的薑雨薇、薑璿以及其他真傳弟子,隨薑寅南下到萬濤河,在萬濤河北岸從西北域南部諸鎮集結一百到一百五十萬精銳兵馬,然後南渡萬濤河進入中州大平原,增援雍京。

    盧少商、薑赫心思坦然,薑沛臉色卻是陰翳,他知道陳海剛才勸告師尊薑寅的意思是什麼。

    魔族大舉南侵,有直搗雍京之勢,這一次幾大柱國將軍府都是要派援兵勤王的,但人心難測,真援、假援、急援、緩援,這裏麵的區別就大了。

    薑沛心裏也怕師尊薑寅率援兵馳援雍京,就不管不顧的長驅直入,尋找與魔族決戰的機會。這樣的話,就算最終將魔族驅逐出去,他們師兄弟最終能有幾個人能活下來?

    這麼想著,薑沛就有些猶豫,不知道是不是請求留下來,助老祖薑晉以及薑明傳、薑涵他們守魔獐嶺?

    隻是薑沛想到這樣未免太著痕跡了,最終都沒有開口說出來。

    薑寅這邊收好拾行囊之中,就化身虹光,直接帶著薑赫、薑沛、盧少商等人向南而去。

    接下來三天時間,新雁城內百餘萬兵馬,以最快的速度撤出南下,從新雁城到北陵塞,七八百裏的丘山間,一隊隊甲卒,簇擁著不計其數的戰車,倉皇南下。

    這時候守在北陵城的南鎮兵馬還沒有動,烈王秦冉還留在北陵城坐鎮,防止撤退變成大潰敗,所以從天羅穀出來的魔兵,隻是再度在黑岩城的廢墟上集結,沒有急於往新雁城進逼過來,也是防備著人族殺一個回馬槍。

    吳澄思這時候也率殘部從厲牙城往新雁城撤過來,進駐新雁城東翼的城壘。

    上百萬營城兵從此之後,就正式成為北陵鎮兵,雖然更複雜的戰術動作以及戰陣變化掌握不了,畢竟上百萬兵馬並沒有操練複雜戰陣的機會,也打不出複雜的車騎、步騎協同作戰,但有黑軍營老卒為骨幹,有三四十萬擁有通玄境修為底子、在蕭氏手下曾經曆過嚴格軍事訓練的戰俘為基礎,基本的城池防守不會成什麼問題。

    因為沒有人對北陵鎮兵抱有什麼期待,隻是指望他們的犧牲能將魔兵拖住三五天,不妨礙征魔大軍主力撤到魔獐嶺以南去就行,所以兵甲會給,但隻限於普通的兵甲,以及破損的重膛弩、天機戰車、超級重膛弩以及那些笨重、極易鑄造的像拋石弩這樣的簡單戰械,其他的精良戰械以及完好無損的天機戰械,自然都是隨大軍南撤,玄陽重鋒箭也隻給陳海留在兩百萬支。

    沒有辦法,陳海隻能先將天營城的老底以及一部分匠師,都搬到新雁城來,他怕黃沾、楊隱等人不理解,趁著魔族暫時不敢蜂擁而上,親自趕回天營城安排這一切。

    兩天後,陳海才又帶著黃沾、楊隱等人返回新雁城。

    新雁城看上去一切都還平靜,陳海正要回內城跟沙天河、朱明巍他們碰麵,這時候新雁城西北方向爆發一陣騷亂。

    陳海飛到半空中,卻發現是一隊巡城兵馬跟吳氏殘卒在城外起了衝突,眼見著一個盔甲歪斜,渾身染血的校尉揮舞靈劍,就要朝帶領巡城兵的小校斬去。

    小校才辟靈境後期修為,那厲牙鎮的那個校尉卻有道丹境修為,如何能敵?

    陳海冷哼一聲,青煞劍化作一道長虹,數瞬之間就破空過去,死死的抵在那人的鼻尖之上。

    青煞劍帶出那森森然的寒意,讓那校尉不敢輕動。

    陳海帶著沙天河、黃沾、楊隱往那邊飛去,待要喝斥那挑事的厲牙鎮校尉,吳澄思也帶著幾名將領趕了過來。

    看著陳海,吳澄思斂著眼瞳,殺意森然的問道:“陳大人你這是何意?”

    陳海能察覺到,此前經過幾天鏖戰的吳澄思,到這時候還沒有徹底恢複過來,他收回青煞劍,冷然道:“若非我出手了,怕是我手下將卒現在已經倒在血泊之中了,吳大人,你莫非真不知道剛才發生何事?”

    吳澄思不置可否,轉身問道:“明意,方才爭吵所為何事?”

    吳明意之前被青煞劍抵著的時候麵如土色,戰戰兢兢,此時吳澄思到來之後,就又神氣了起來,他扶了扶歪斜的頭盔道:“老祖為了我吳氏一族,帶我們赴湯滔火,本也沒有什麼。讓我們殿後,也沒有什麼,可總是不能讓我們空著手打仗吧。為了撤退,我們手中的天機戰械幾乎損耗一空,方才我見這一隊奴兵竟然帶著幾具玄陽重膛弩,就想借用過來,誰想這幫奴兵不僅不給,言語之間對老祖還有所不敬,明意如何能忍?”

    “胡鬧!”吳澄思繃著臉,狠狠的瞪了吳明意一眼。

    且不管陳海手下一百萬奴兵頂不頂用,不管這一百萬奴兵是不是烈王用來釣住天羅穀魔兵的血食,但烈王此時還在北陵城坐鎮,什麼事都得收斂起來,一切都要烈王撤出魔獐嶺,他們完成斷後任務再說……

    而且那時候,他們也要指望這一百萬走得絕對沒他們快的奴兵,能將魔族主力的注意力給吸引過來,那他們二十萬厲牙鎮殘卒才有可能以最快速安然南撤,吳明意竟然這時候就跳出來挑事,差點壞了他的大計,吳澄思惱恨的就想一巴掌將他從坐騎抽下來!
ghost0905 發表於 2018-4-3 21:40
第八百八十一章 回歸

    新雁城早在太陽升起之前就已經醒來,漆黑的夜幕之中,沒有值哨的士兵早早的就被拉了起來,臨陣磨槍似的進行殘酷而嚴厲的操練。

    誰也不知道這能起多大的效果,但巨大的動靜將夜色攪得支離破碎。

    烈王要率數百萬大軍全部撤退到魔獐嶺以南,無論如何也需要一個多月的時間,在此時數以十萬計的精銳魔兵,正在修建著已經成為廢墟的黑岩城,也不急於猛撲上來,似乎也給新雁城斷後的將卒帶來一絲生機。

    吳澄思顯然也明白陳海這百萬營城兵的意義所在,他極力約束部下,不與營城兵起衝突,也唯有營城兵這麼大一塊肥肉留在新雁城,當烈王殿下離開魔獐嶺之後,他們才有機會脫身。

    或許在行軍速度上,人族精銳始終都比不上精銳魔兵,但隻要他們能逃得比營城兵更快就行。

    二十四樽血魔傀儡、六十輛重型天機戰車、六百具重膛弩,一箱箱沉重的玄陽重鋒箭,逆著大軍撤退的方向,以及千餘匠師,以最快的速度陸續進入新雁城中……

    陳海答應要將天營城所擁有的風焰飛艇交出去,但在交出去之前,將天營城的一些作戰物資,運入新雁城,烈王那也不會不盡人情;而這些比起倉促的操訓,更讓人心安慰,也更有說服力。

    然而陳海心裏清楚,僅憑這些是守不住新雁城的,而他主動承攬斷後之職,也絕非簡單的想著多救幾萬人馬退入魔獐嶺。

    戰械源源不斷的運入新雁城之時,他又將沙天河、黑翟、黃沾、楊隱、魏漢、朱明巍、孫岱、沈複等召來,淡然說道:“很多人都以為我請戰斷後,是為獻媚於烈王,是為了不名一文、鎮守將軍的虛銜,但百萬營城兵最終難免會都淪為魔族的血食,還將諸位都卷入凶險之地,你們心裏似乎也有這樣的想法?”

    沙天河、黃沾、楊隱麵麵相覷,他們倒是有這個想法,但陳海真有這樣的心思,他們也是支持的,畢竟這一步跨出去,陳海就是正而八經的鎮守將軍,成為烈王的嫡係親信,就再也不是薑涵、薑明傳這等人能傾軋的小角色了。

    他們殺人如麻,也不會覺得陳海真這麼打算,就有什麼錯。

    “大人與那些小人計較什麼?大人當年庇護我等性命時的威姿,卑職記憶猶新,今天大人欲庇護更多兵將性命,我等人追隨大人,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朱明巍慨然說道。

    陳海對沙天河他們是施以恩威加以籠絡,但在軍中真正能依賴的骨幹,是朱明巍、魏漢、孫岱等人。

    而此外還有一批受周晚晴命令過來聽他調用的九郡國玄修,也是他此時能用的主要骨幹。

    這些玄修並非都是周氏一族的子弟,更多甚至是蕭氏叛變時,跟叛軍眉來眼裏的宗閥中人,雖然在周氏再次奪回對九郡島的控製後,他們很快就端正了對周氏的孝忠態度,但也免不了要受一些懲罰,很多人因此就被借用到天營城聽從陳海的調用。

    頭頂有宗族血腥清洗這把利刃懸著,陳海對這些人也還是能夠信任。

    “魔兵不會急於一時圍攻新雁城,而即便殿下都撤到魔獐嶺以南,我們在新雁城不動,吳澄思率部先逃,魔族多半也會先對新雁城圍而不攻,先分兵吃掉吳澄思所部,所以這段時間,我要去一趟扶桑海,未必就一定沒有機會守住新雁城……”陳海說道。

    不知道魔兵何時會猛撲過來,軍中人心惶惶,陳海不能不告而別,而他也不能說他這次真正的去處,隻能謊稱他這次親自去九郡國請援兵,跟諸將安排好諸多事情後,便收斂了氣息悄然離開新雁城。

    就這樣,借助著黑暗的掩護,陳海來到荒原的深處,尋了一處洞窟,在外麵留下幾處跟寧嬋兒聯絡的暗號,便鑽了進去。

    陳海將隨身所有物事全部收入儲物戒之中,張口將其吞入腹中,運起了化形訣,隻見他身形急劇膨脹,不多時,就化為青麟魔的模樣。

    一切準備妥當之後,陳海就在那裏靜靜的等待著,過了兩炷香的時間,外麵傳來一陣隆隆的腳步聲,就見寧嬋兒帶著幾個羅刹魔兵走了進來。

    看著陳海的青鱗魔身,寧嬋兒眼中滿是笑意,她輕輕地一抖動手中的黑色骨鞭,那骨鞭恍如有了生命一般,帶著呼嘯的風聲在洞窟之中蜿蜒遊移。

    血光四射,一個羅刹魔兵一時不察,巨大的頭顱被黑色骨鞭一穿而過,癱倒在地。

    這幾個羅刹魔兵不知道寧嬋兒為何突下殺手,一個個惶急地想要四散逃穿,陳海巨口一張,青煞劍帶著森森然的銳氣,飛快地將穿透了他們的胸膛,而青煞劍上附帶的雷意隻是一瞬間就在他們體內爆發開來,抹除掉他們的一切生機。

    洞窟之中安靜了下來,兩人四目相對,過了好一會兒,寧嬋兒款款而動,輕輕地靠在陳海的肩上。羅刹魔也是有體溫的,陳海身體微微僵硬了一下,長長出了口氣,輕輕地將寧嬋兒環抱住。

    “殺了那麼多人,也不知道這軀殼是否有什麼古怪,差點兒意識就深陷在殺戮之中,出不來了。”寧嬋兒輕輕地呢喃著,語氣輕柔,將這些年的艱辛決絕、殺戮掙紮,用平靜如水的語氣想陳海敘說而來一遍,仿佛在說著他人的故事。

    看著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紅顏知己,陳海知道無論做什麼都難以彌補她的付出,能夠做的隻有一點,緊緊地將她抱住,直到她有些窒息。

    好在寧嬋兒的柔弱隻是持續了一會兒,她推開陳海道:“雖然我不知道魔族最終要怎麼鯨吞崇越天南三境,但新雁城百萬血肉精純之食,他們斷然會不輕易放棄掉的。所以,你這次去燕州千萬不要耽擱太久。”

    陳海點點頭,應了下來道:“你真不和我一起回燕州嗎?”

    寧嬋兒搖頭拒絕道:“我回燕州能做什麼?我的化形真訣現在已經練到大成,我先忍耐著在這裏繼續潛伏下去,等你從燕州回來,我修煉人身,隨你回北陵城。”

    見寧嬋兒如此決定,陳海心想也行,反正他不放心讓寧嬋兒冒著那麼大的凶險,繼續替伏在魔族之中,而且寧嬋兒要掩藏氣息,不得不修煉魔功、殺戮人族,對她的道心修行已經有嚴重影響了,說道:“這樣也行。”

    說話間,六道火鴉精魄從陳海體內浮現出來,帶著灼熱的氣息向洞窟深處投了過去。

    不多時,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從洞窟深處傳了過來,六頭神衛傀儡分身仿佛青鱗魔兵從裏麵中走出。

    這六具神衛傀儡之前一直留存在玉虛神殿之中,陳海此前打算在獲得烈王秦冉的信任之後,就第一批進入血雲荒地,也就將六具神衛傀儡帶在身邊。

    誰料到最後羅刹魔族布了這麼大個局,將整個崇國都算計了進去,陳海此次想要潛去燕州,不僅要跟董良等人聯絡,也想著將六具神衛傀儡分身,帶入血雲荒地,然後就可以借助蛇鐲,將六個人的元神或道胎,從燕州帶入血雲荒地修煉身外分身,然後不論是潛伏在血雲荒地深處或者隨他一起返回星衡域,都能派上不少用場,而不至於讓這六具令多少玄修瘋狂的神衛傀儡空置在那裏,發揮不了什麼作用。

    寧嬋兒表情複雜的看著這些神衛傀儡分身,呼了口氣說道:“當初若是有這麼一具神衛傀儡分身在,我也不用這麼艱辛,衝擊道丹時,這具魔身都差點崩潰掉。不過有五百武道秘形跟天劫丹、真龍涎息丹,這些年我總算是將奪舍的隱疾給消彌掉了,再有一段時間就能修煉到靈肉合一之境,正式去衝擊道胎了,也省得占用一具分身。”

    二人邊說邊往洞窟外走去,而後一路飛奔,直接回到了天羅穀。

    寧嬋兒要隨時聽候束越魔君的召喚,不能隨便離開,但將陳海及六具青鱗魔卒般的分身混成一隊魔兵之中,通過天域通道送入血雲荒地,守值的魔將卻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

    燕京城,燕然宮。

    最初的十幾年,燕州人族在羅刹魔的全力猛攻之中,承受了極其大的壓力。若非燕州諸郡的力量,在魔劫的威脅牽牽的結合在一起,怕是河西、天水郡的幾道防線早就被攻破了。

    魔劫最暴烈血腥的時期,前後持續了大概十五年的時間,之後才稍稍緩和了起來。這時候,羅刹血魔不再開始強攻太微山、鐵流嶺一線的防線,卻是在金州大漠、瀚海大草原以及金州大漠以南的荒原深處繁衍了起來。

    眼見著已經近十年沒有什麼大規模的戰事了,以董良、陳烈、姚文瑾為首的主攻派,主張集結大軍從防線後殺出去,掃蕩羅刹血魔,盡可能收複失地;而屠缺等宗閥出身的大臣則相對要保守一些,並不清楚星衡域發生什麼,也不清楚在天域通道關閉之前的二三百年間,局麵會不會有反複,也不覺得燕州人族憑借天機戰械就占據優勢了。

    今日的朝堂之上,董良、屠缺他們為這事又爭執不休,討論不出一個結果來。

    贏累坐在高高的龍椅之上,見著屠缺和董良唇槍舌戰,素手無策,而楊巧兒坐在珠簾之後,聽著大殿裏的吵嚷,不禁露出了一絲絲疲態。

    盡管麵臨著羅刹魔劫,皇室的吃穿用度都節儉了不少,二十多年過去了,但沒有怎麼給修成道丹境的她臉上留下什麼歲月的痕跡,依舊綽姿動人,但有時候衰老並沒僅僅體現在臉麵之上,內心中的疲累是楊巧兒最無法擺脫的,每每午夜夢回,楊巧兒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那樽令她痛心又令她心滾燙的背影……

    就在楊巧兒怔然出神的時候,忽而見大殿爭議的聲音停了下來,她揭開簾子往前殿看雲,就見董良、姚文瑾、屠缺、謝覺源、陳烈等人一個個震驚的往大殿外看去,似乎大殿發生了什麼了不得大事。

    正在她好奇的時候,就聽到大殿之外傳來一聲異響,緊接著今日守值的侍從統領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難抑內心震驚的跪在大殿中央稟道:“天機神侯的神像下麵好似有什麼動靜傳出!”

    大殿中眾人都是麵麵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楊巧兒縱身飛出珠簾,難以內心的激動,朝董、屠等人看去,這一刻她的聲音都打顫:“是天機神侯……”

    “太後隨老臣們過去一看就便知道了。”屠缺對陳海感情複雜,但陳烈、姚文瑾等人,內心的激蕩,卻不在楊巧兒之下,但這時候也是強抑住內心的激動,一起飛往潛真殿前的廣場一看究竟。

    陳海當年為了能更好的潛入魔族內部,他是整個元神都潛入血雲荒地,但意外進入星衡域,相隔兩個天域,通過蛇鐲也感應不到陳海元神的氣息,眾人都以為他發生意外,已經殞落血雲荒地了。

    當時魔劫剛剛爆發,防線隨時都有可能崩潰,陳海的遺骸早初就封存在天機學宮,之後在楊巧兒的堅持下,遺骸以及那枚蛇鐲運到燕京,最終用銅棺裝殮埋葬在潛真殿前,還特地塑了一樽十丈高的巨像。

    楊巧兒這麼做,名義上是要激烈滿朝文武將臣的禦魔心誌,祭奠陳海為禦魔所做的豐功偉業,另一方麵又何嚐不是想著睹物思情,以慰心懷,誰能想象十多年過去,巨像之下的銅棺今天竟然發出有節奏的敲打聲,頓時令燕然宮內外的侍衛以及文武將臣都轟然嘩動起來,像潮水般往潛真殿這邊湧過來。

    “快快開啟法陣!”楊巧兒、董良、陳烈聲音顫抖著,讓宮裏的待衛,趕緊將專司潛真殿的陣法師找過來——這一處的法陣是跟燕然宮的防護大陣是獨立的,有專門的陣法師看守,而當初布下法陣封印銅棺,一方麵是怕有人驚擾到陳海的遺骸,另一方麵擔心有人覬覦蛇鐲重寶,所以這一處的封印法陣還是由三名陣法師共同主持。

    十多數年過去,這邊都無異常,值得的陣法師也輪換了三波,誰能想到今天銅棺內會有異動,董良、陳烈、屠缺,聯手將十丈高的巨像移去,不想暴力破拆法陣,也隻能將三名值守的陣法師找過來。

    陳海這時候卻是鬱悶不已。

    他進入血雲荒地之後,一瞬間就感念到和蛇鐲那一點微弱的精神聯係。

    他將青鱗魔身以及其他的六具神衛傀儡分身尋了一處安全的山洞鑽了進去,就藉由蛇鐲,將道胎渡回自己留在燕州的肉身當中。

    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發現了自己身處銅棺之中,銅枕被法陣封印住,神識神念完全都傳不出去,他隻能嚐試著從裏麵破開銅棺脫身。

    三名陣法師,有一人告假還鄉,楊巧兒氣得小臉煞白,恨不得現在就傳旨將那陣法師捉回來斬首,準備跟董良、屠缺、陳烈商議強行破陣,這時候卻見銅棺從裏麵轟然炸裂開來,一個身穿紫袍蟒服的身影在一團炸裂的焚天烈焰中狼狽不堪的飛了出來,一個趔趄,差一點摔落到地上。

    “……”陳海用火鴉陣從裏麵將銅棺炸開,但他留在燕州的肉身孱弱,即便用了好幾道防禦術法將肉身保護起來,還是被震得髒肺移位、七竅流血,站地都差點不穩,狼狽不堪,看到舅父陳烈以及董良等人,都愕然看過來他,笑了笑,揮手道:“許久不見啊……”
ghost0905 發表於 2018-4-3 21:41
第八百八十二章 相聚


    潛真殿偏殿,氤氳繚繞,陳海被簇擁在那裏坐著,大多數的臣工早已經先被打發走了,也恭送新帝贏累返回寢殿,大殿之內隻留楊巧兒、董良、黃岐瑋、屠缺、陳烈、姚文瑾、謝覺源等人,強抑住激動的心緒,迫不及待的要跟陳海敘舊。

    陳海現在的模樣略微有些淒慘,董良、屠缺拿出靈藥,給陳海服用,請他先立時調息休養一段時間,再議要事。

    陳海是修成道胎回來的,而留在燕州的肉身不僅肉身修為還停留在道丹境,而即便楊巧兒、董良他們用盡手段保存,但因為二十多年沒有天機真陽的滋養,也已經有些衰敗腐朽了,此時承載他的道胎神魂,就像是老船超載,很有些岌岌可危的樣子,需要相當長一段時間的潛修,才能再度回到靈肉合一的地步。

    董良、屠缺看到陳海不僅回來了,神魂還修成道胎回來,自然是高興之極,對陳海這些年的行蹤也充滿好奇,但再迫切也不能影響到他的道基,這會兒就想著先按捺住心裏的狂喜,告退後再兩天再進宮來。

    陳海搖了搖頭說道:“我這次並不能在燕州盤桓太久,這具肉身即便腐朽損毀,也是顧及不上了,我們還是商談要事要緊——想必你們也能猜到,我這些年去了哪裏!”

    “血雲荒地與上域的通道,這時候也打開了?”董良等人壓著內心的驚喜問道。

    蒼遺與陳海之前對星衡域的一切都知之甚少,但饒是如此,這也給天壽將盡的黃岐瑋、謝覺源等人帶來了無窮的念想。

    黃岐瑋、謝覺源等人抓緊椅背,雙目蘊光,等著陳海敘說他這些年的經曆。

    陳海點了點頭,這時候往神陵山方向看雲,笑道:“蒼遺師兄已經過來了,那等他過來再說。”

    在陳海說話的當上,一道青光劃破長空,正向燕然宮飛速而來,那青光正是蒼遺。

    當初陳海神魂氣息斷絕之時,蒼遺也曾懷疑過他是否是經由天域通道去了星衡上域,隻是當時陳海才去血雲荒地沒有幾日,而當時天域通道的層次極低,都不容道丹境以上的或人或魔通過,而且蒼遺也不認為陳海當時就能瞞過幾大魔侯,穿越天域通道進入星衡域,最終也隻能無奈地接受陳海元神在異域意外殞滅這個“事實”。

    隨著時間的推移,燕州的局勢逐漸穩固了下來,而天機學宮由趙如晦、郭泓判等修習會的長老統領,規模日益壯大,在西線戰事穩定之後,不善於處理世俗事務又不喜統領兵馬的蒼遺,也就返回燕京的天樞學宮,在神陵山上潛修,盯著燕京的局麵不脫離陳海當初的設計。

    今日正在入定之中,一種玄之又玄的氣息忽而從他神魂中生了出來,這是他與蛇鐲的獨特感應,蒼遺分外的熟悉——這個發現令蒼遺迅速從入定中驚醒過來。

    在蒼遺之外,還能祭禦蛇鐲的僅有數人,一個陳海、一是董寧、一個則是寧嬋兒。

    陳海“身故”之後,董寧走火入魔,此時封印在天機崖維係隨時會油盡燈滅的生機;而寧蟬兒拿走一隻蛇鐲,也已經是二三十年沒有消息了,此時蛇鐲出現氣息異動,不管是董寧傷勢回轉,還是寧蟬兒返回,對蒼遺來說都是一件大喜之事。

    蒼遺將神識向蛇鐲波動的地方投了過來,恰巧看到了陳海狼狽地從銅棺出來,更是叫他狂喜得衝開大殿直接飛上高空,令神陵山上的弟子們都不知道蒼遺老祖今天是吃錯了什麼藥,在半空又跳又叫。

    衝進了潛真殿偏殿之中,蒼遺一眼看到陳海剛剛放下靈茶,站起來帶著笑意看向自己,他大步上前,一把將陳海抱住:“你小子,終於想到要回來了!我開始還抱有一絲期待,這些年過去,還以為你死得不能再死了呢!”

    陳海這些年在星衡域中左右折騰,雖然有薑寅、薑雨薇和周晚晴等人的幫扶,但他的根腳、執念以及近乎全部的感情寄托,還是落在燕州,落在燕州的這些人身上。

    這次回到燕州,一個字、一句話都讓他心底難抑激動跟暖流。

    又是一番好敘,待到眾人的情緒都穩定了下來,陳海這才將星衡域中的種種事情和現在的情況娓娓道來。在此過程中,所有人都屏息凝氣,沒有半點打擾。

    星衡域的牽涉頗多,陳海足足說了兩個多時辰才結束。

    陳海將大崇帝國、大越帝國、天南國以及三國之外依舊廣袤得難以想象的人族領地,將人魔兩族數十萬的廝殺等等形勢,以及他這二十多年在大崇西北域一隅、在萬仙山的掙紮,將大崇當前所麵臨的嚴峻形勢,一一跟眾人道來。

    除了龍鼎、玉虛神殿及左耳的所在外,玄元上殿的叛亂、流陽宮在血雲荒地殘存上萬年以及玄元上殿此番進軍天羅穀的根本目的等等秘辛,陳海也不加以隱瞞,畢竟在座的所有人,嚴格意義上說都是流陽宮的傳承餘孽,實際上大都是捆綁到一顆樹上的螞蚱。

    而陳海接下來要在燕州調兵遣將,還是需要得眾人的認可才行。

    待到陳海停下來之後,蒼遺捋著自己的長髯,倒吸一口涼氣,歎道:“沒想到星衡域的局勢,居然比之前燕州還要嚴重、複雜。”

    陳海點了點頭,說道:“燕州由於天地法則的限製,所有人的修為都被限製道胎境以下,無法再突破,諸多勢力能保持平衡,卻也有機會讓我折騰起了這麼大的陣仗,但星衡域廣袤無垠,勢力比我等所想象的還要強大無比,我這些年也未能折騰出什麼來——目前新雁城、北陵城的防線隨時都會崩潰,不得以我隻能重回燕州救援來了……”

    他這話說出來,董良、屠缺等人盡是老臉一紅,他當初都是對陳海動過殺念,隻是限於形勢牽製,未能有機會出手,但也幸好如此,否則現在整個燕州,怕是早已經滅亡了。

    事情早已經過去,屠缺皺著眉頭,輕出了口氣道:“也幸好在星衡域中的羅刹魔族機謀深重,否則讓雍京精銳從容收拾了血雲荒地中的羅刹血魔之後,定然會大舉侵入燕州,到那個時候他們真想要斬草除根,燕州注定又是一場大難。說不好,我等死無葬身之地不說,整個燕州都將徹底成為他們的奴役之地了。”

    說到這裏,屠缺站起身來朝陳海說道:“太尉,之前顧慮羅刹魔族的後續手段,所以我一直不同意反攻黑山,現在陳侯已經回來,那一切就全憑陳侯做主。”

    陳海問道:“現在這燕州之中,羅刹魔的情況到底是什麼樣子?”

    經過董良他們的敘述,陳海這才將燕州這些年的勢態發展了解清楚。

    最初數年,上百萬精銳魔兵、上千萬雜魔經黑山魔淵一擁而入,就直接燕州而來,而燕州在太微山、鐵流嶺等地所建的防線,進行有效的攔截,給魔族迎頭痛擊,成功的將魔潮擋在太微山防線之外。不過,金燕諸州除了燕州之外,其他地方人族棲息繁衍猶多,也缺少足夠的防備,傷亡慘烈無比,數十億計的人族以及規模更為龐大的生靈,慘遭吞噬,而魔族得到如此巨量的血食補充,大量的雜魔也進化發育成精銳魔兵,對太微山等地的防線攻勢也越發猛烈。

    這也是即便沒有龍鼎這樣的重寶,能繁衍億萬生靈的天域,對星衡域諸大人魔勢力極為重要的關鍵。燕州相比星衡域是要小得多,但對萬仙山或者天呈山的人魔兩族勢力而已,卻意味著源源不斷的資源。

    血雲荒地的精銳魔兵最初不過百餘萬,其他以雜魔為主,但在進入燕州之後,雖然最初幾年被斬殺的魔兵、雜魔就多達數百萬,但這時候經過數十億人族及以億萬生靈血肉滋養後,所能聚集的精銳魔兵卻高達三四百萬,要有機會,誰不想著長久控製一方像燕州這樣的完整天域?

    之後十年,才是對太微山等地防線最為殘酷的真正考驗,但在付出巨量的慘烈傷亡之後,也幸虧天機傀儡術在燕州磅礴的發展,這些防線最終還是守住了,甚至還有餘力展開反擊。

    這幾年來,魔族轉攻為守,將大量的魔兵從燕州抽調回去,目前直接進駐燕州的魔兵數量並不大,目前僅有七八十萬的模樣,主要都駐守在黑山魔淵附近。

    由於魔族在血雲荒地還有二三百萬精銳魔兵以及不知道血雲荒地另一側的勢態,目前燕州在太微山等地防線即便駐紮上千萬將卒,而整個大燕還能再抽調出一千萬兵馬,即便燕州這些年來的天榜、地榜人物不減反增加到一倍以上,但對要不要打下黑山魔淵,甚至反攻到血雲荒地,屠缺與董良他們這些人,還存在爭議。

    現在陳海回來,還帶來星衡域的信息,雖然玄元上殿依舊是懸在眾人頭頂之上的利劍,但對於大殿之內、原本以為此生突破無望的眾人而言,在死亡威脅之下卻藏著一線令他們心動不已的生機。

    整個燕州因為天域限製,八百年天壽已是盡頭。

    近萬年來,唯一突破這個極限的例外就是魏子牙,但就算為此攪得整個燕州殺戮四起,魏子牙最終還是化為灰燼。

    眼下他們不僅要打下黑山魔淵,甚至都有人都激動得想著立時進攻血雲荒地,打開進入星衡域的通道,最終在星衡域占得一席之地。

    這可是九千年才有的機會,即便前麵是刀山火海,在座的人,特別是黃岐瑋、謝覺源等自覺壽元所剩無幾的道胎境巔峰強者,誰願意錯過,誰不想去搏上一搏?

    隻是屠缺、董良都是老謀持重之人,即便心裏都明確了最終的目標,但星衡域當前的情勢複雜無比,稍有不慎就是滿盤皆輸,如何去實際這個目標,一切還需要從長計議。

    楊巧兒這時候站出來,說道:“事情需要從長計議,陳侯方才往返三個天域,早已經神情困頓,不如先讓陳侯休息一下,再做其他的打算?”

    她和陳海的關係眾人早已經知曉,也正因為如此蒼遺、郭泓判、姚文瑾等天機學宮一係的人馬才會堅定不移的支持她垂簾聽政,成為大燕帝國真正的皇權象征,維持住燕然宮的威嚴。

    聽楊巧兒這麼說,大家都覺得形勢再緊迫,也不缺三五天的時間,此外真要商議秘事,還要將陳海留在天機學宮以及太微山防線的那些嫡係召回來……
ghost0905 發表於 2018-4-3 21:42
第八百八十三章 相聚(二)

    楊巧兒是深深擔心陳海此時肉身隨時會崩潰的狀況,但新雁城危如累卵,陳海也不知道魔兵何時會蜂擁而上,他在燕州多留一天,燕州那邊就多一分凶險,哪裏還顧得上留在燕州的這具臭皮囊?

    陳海站起來,跟董良、屠缺等人拱手說道:“上域魔劫正急,還請幾位辛苦立即商議進兵黑山的方策……”

    從鐵流嶺、太微山到黑山魔淵,有一萬三四千裏,燕州這邊必然要將兵鋒殺到黑山魔淵,才能令天羅穀的魔兵深切感受到腹背後的威脅,才不敢毫無顧忌的對新雁城伸出猙獰的爪牙。

    其他事情可以暫緩商議,但燕州精銳的出動速度一定要快,現在是一天都不能耽擱。

    陳海安然無恙歸來,陳烈心情之激動,絕不在再楊巧兒之下,但想到現在也是正事要緊,也不敘兒女情長的時候,拉著姚文瑾,一起跟董良、屠缺他們,往太尉府趕去。

    調兵遣將以及具體的作戰方案的擬定,以及錢糧兵甲戰械的調度,諸多令函都是由太尉府草擬發出——此戰可能不需要將上千萬兵馬都調動起來,但兩三百萬精銳橫跨上萬裏的大漠,強襲黑山魔淵,也是絕對不是非同小可之事,能在三天時間內將一切都考慮周全,然後逐步將諸多人事都調動起來,也絕非易事。

    見眾人都趕去忙出兵之事,唯獨蒼遺坐在那裏不動,楊巧兒知道他是有話要單獨跟陳海說,但她還沒有看夠陳海,都沒有獨處一慰這些年的苦情,哪裏願意走?

    楊巧兒眼波流轉的定定看著陳海,好像怎麼看也不夠,過了好一會兒直聽到蒼遺不耐煩的坐在那裏咳嗽,才蛾眉輕轉的吟音道:“我不礙著你們什麼事,但陳侯莫要累虧了自己。”她站起來,身子擋住蒼遺的目光,還是控製不住內心的衝動,伸手在陳海的臉頰上摸了一下,才戀戀不舍的離開。

    待楊巧兒走出潛真殿,蒼遺揮手釋出一道玄光,將潛真殿屏蔽起來,有些緊迫地問道:“魔劫爆發之前,左師已經接近了油盡燈枯,現在這麼多年過去,他老人家可還安好……”

    陳海搖了搖頭,輕笑著道:“左師可是比你我都要神通廣大得多,攜我一起逃離血雲荒地的同時,他還擺了我一道,讓我以役魔的身份在星衡上域折騰了好久。不過也正是他的安排,我才尋找到了龍鼎的存在。現下他老人家藏在一處秘境之中,正借助龍鼎恢複修為呢。”

    蒼遺對其父龍帝蒼禹印象模糊,但他在燕州潛修這些年,都是接受左耳的指導跟照應,左耳於他是亦師亦父的存在。

    此時聽到左耳安然無恙,甚至龍鼎竟然都回星衡域了,蒼遺長長鬆了口氣道:“星衡域人魔兩族廝殺數十萬年,即便流陽宮最強盛時,也不過是將天呈山拿下,此時適逢大劫,實非你我所能阻止的,而此次星衡域此次魔劫,倘若能讓魔族與玄元上殿兩敗俱傷,卻是再好不過。”

    雖然星衡域情勢複雜,燕州魔劫也絕談不上消彌,但比起玄元上殿攻下天羅穀、數百萬精銳兵馬攻入燕州,此時的情勢卻要比出一分生機。

    當然,蒼遺說這番話,也不掩飾他對玄元上殿那些叛臣賊子的怨恨。

    陳海也不去假設其他,跟蒼遺說道:“即便雍京失守,玄元上殿殘剩的實力,也不是你我此時所能撼劫,而當年的叛變,越國和天南國背後的上境宗門也有牽連其中,實力之強,並不弱於玄元上殿多少,師兄要是隨我去星衡域,這一切事還不能泄漏半分出去……”

    蒼遺點點頭,說道:“這個我自然省得。”

    陳海這才放下心來,轉而問道:“董寧她現在身存何處,還在天機崖嗎?”說到底,陳海最為掛念的,還是那個為了自己孤身在精絕都護府數年的佳人。

    蒼遺點點頭,說道:“董寧她當時走火入魔的情況太過嚴重,無論是我還是董良真人都束手無策,隻是目前勉強封印住她一絲真陽生機不至於斷絕,但此時的情況也絕不容樂觀……”

    看蒼遺說得如此小心,陳海心頭也是給一塊巨石壓著。

    他這次帶了不少真龍涎息丹進入血雲荒地,但可惜他沒有左耳那裏的大神通,蛇鐲在他手裏,隻能夠讓元神、道胎這樣的靈體穿梭天域,卻沒有辦法將丹藥、法寶帶回來。

    陳海說道:“師兄,帶我去天機崖!”

    他將七十二道火鴉精魄都隨本尊道胎帶了過來,要是董寧的情勢危機,他就用去幾道火鴉精魄護住董寧的元神,將董寧的元神帶入血雲荒地,用真龍涎息丹續命。不過他此時肉身沒有崩潰就算不錯了,想要快速往來燕然宮和天機崖,還是要借助蒼遺的力量。

    不多時,一道青氣挾裹著陳海從燕然宮衝天而起,遠遠地向西邊飛去。

    回到寢宮的楊巧兒癡癡地看著遠去的蒼遺和陳海,心裏有著一起追去天機崖的衝動,但想到她身為太後,真要當眾做出追郎的事情,不知道要惹多少代人的恥笑,她恨恨的撅起嬌潤的嘴唇,跺腳走進大殿裏,隻等這冤家見過董家女之後再回燕京來再聚。

    *************

    聚泉嶺,天機崖。

    雖然經曆了二十多年的風霜,但是天機崖卻並沒有改變什麼模樣。

    在整個燕州因為血魔大劫空前團結之後,天機學宮在各個郡守興建學宮,方便寒門弟子求學,不再需要奔波數千裏乃至上萬裏。

    陳海走後沒有多久,寧嬋兒也借助蛇鐲而去,這一去,再沒有複返的一天。蘇綾性子本來就清淡,在失去了兩個至親至愛之後,更是不願意插手外物,就在這天機崖上結一茅廬,隱居了下來,偶爾去看看走火入魔的董寧。

    或許是為情所困的緣故,這些年的修為也絲毫沒有寸進。其實她也不想再有什麼進境了,與其孤苦一世,倒不如就這麼老去算了。

    夜色漸漸深了,蘇綾坐在茅廬之中,也不掌燈,就這麼借著月色,一手執筆,在書案上寫寫畫畫。書案的一旁散落著厚厚的紙張,上麵所有的字無非是“陳海”二字,而所有的畫也無非是陳海的麵容。

    那一雙纖手靈巧的動著,轉眼間一副陳海的簡筆畫躍然紙上,蘇綾握著筆,癡癡地想著陳海的音容笑貌,卻遲遲沒有辦法把最後的那雙眼睛畫上。

    正在這時,呼嘯的風聲從南邊過來,蘇綾隱約察覺到那是蒼遺的氣息,隻是此時的她,根本沒有半點心思去和蒼遺去打什麼招呼。

    蒼遺的速度極快,不多時就到了天機崖的上空,看方向,竟然是向自己的茅廬而來。她還有些驚訝,蒼遺很少來找自己,今日這時怎麼了?

    收拾了一下心情,蘇綾姍姍向屋外走去,迎接蒼遺。

    卻不料青光落下,卻露出了兩個人的身形來,而其中一個人,竟然是朝思暮想的陳海。

    蘇綾一時癡在那裏,直以為是幻象,掐著自己的手問蒼遺:“蒼遺師兄,可是蘇綾魔怔了,我怎麼會看到陳海?”

    陳海將難以相信眼前這一切的蘇綾摟入懷中,心中長長歎息,自己的這麼多的紅顏知己之中,就數蘇綾的命運最為淒苦,柔聲道:“傻瓜,真的是我回來了。”

    淒切之聲很快變成了嚎啕痛哭,蘇綾使出全身的力氣,緊緊地將陳海抱住。仿佛隻要一鬆手,眼前的這個自己一生的依靠就會消失了一般。

    陳海一手輕撫著蘇綾的秀發,任由她在那裏發泄著,傾訴著。

    天邊恰巧過來了一片雲,將彎月遮蓋了起來……
ghost0905 發表於 2018-4-3 21:42
第八百八十四章 補魂

    於蘇綾而言,是二十多年鬱苦悲歡在傾刻間陡然爆發出來,情緒宣泄的猶如破堤洪水一般,根本就收不住。

    察覺到懷中那瘦削的身體顫抖的愈發厲害、體內的氣息也亂作一團,陳海實在是怕大悲大喜令蘇綾走火入魔、壞了道基,小心翼翼地揮出一道青光,將蘇綾帶入沉眠之中。

    輕輕地托著佳人,陳海一步步挪到茅廬之中,想將蘇綾放在床榻之上。卻不料環抱著自己的那雙玉臂仿佛有無窮的力量,輕輕一掙,竟然沒有掙脫開來。

    陳海順著蘇綾的脊背摸了上去,輕輕地在她的肩關節上輕輕一按,那雙胳膊就這麼鬆了開來。他站在床邊,看著蘇綾躺在那裏,還有著輕輕的抽搐,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淚珠,分外的惹人憐惜。

    陳海滿懷柔情地俯下身子,在蘇綾她那沒有什麼血色的唇上吻了一下,渡入一口純陽氣息,這才出去。

    蘇綾陷入沉眠之中,要將那口純陽氣息都化入髒腑,少說需要五六個時辰才會蘇醒過來,趁著這個時間,他要去看看董寧現下的情況。

    這時候趙如晦、郭泓判、薛存、紀元任等人已經都聚到天機崖前,看到陳海從茅舍裏走出來,都難抑激動的走上前來參拜。

    陳海轉身在茅舍施了一道禁製,防止他人驚擾到蘇綾,又攙起趙如晦、郭泓判等人,看到他們修為雖然精進許多,但一個個都鬢發斑白,知道他們這些年來為推演、發展天機傀儡術勞心到極點。

    相別二三十年再逢,而且燕州禦魔之戰,前十五年打得極其的慘烈,上千萬將卒犧牲,其中也包括大批故友從此天人兩隔,陳海這一刻也是感慨萬分、思緒萬千,看到趙如晦這些故人,一時間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才好,太多的話堵在喉嚨眼裏要一吐為快。

    相顧半晌無言,陳海還是惦念著董寧的安危,跟郭泓判、趙如晦他們說道:“我先去看看董寧的情況,再找趙師、郭兄你們一敘別情。”

    “我們不打緊,陳侯有辦法先救董郡主要緊。”趙如晦、郭泓判也知道陳海與董寧這些年經曆太多的挫折,感情彌深,而此時的董寧情形絕不容樂觀,他們雖然修成道丹了,卻還是幫不上忙,隻能守在外麵替陳海、蒼遺護法,避免有什麼事情驚擾到他們。

    走火入魔、生機漸絕的董寧,由蒼遺、董良聯手封印在天機崖下的岩洞之中,也曾是陳海在聚泉嶺閉關潛修的一座靜室。

    解除禁製,陳海與蒼遺走入靜室,就見雙目緊閉的董寧身穿一身素色道袍,平躺在一個蓮花形的玉石台,被氤氳、充滿生機的靈霧包裹著,絕美的臉容是那樣的安詳,卻令人感知不到一絲的生機。

    陳海知道是蒼遺與董良一起,將殘剩的生機封印在董寧的神魂深處,避免受歲月的侵蝕,可以說是蒼遺與董良已經盡他們的可能做到最好,但陳海這一刻猶是心感刺痛。

    陳海將神念度了過去,默默在董寧的體內探查了一下,眉頭皺了起來。

    雖然有蒼遺和董良的封印,她身下的玉石台也是一件無上法寶,能將天地靈氣化為天地靈乳滋潤肉身,但董寧元神近乎破滅,僅剩一道微弱的虛影鎖在祖竅識海之中,而且毫無念識的波動,這使得董寧的肉身就像一截枯木,難以接受天地靈乳的滋養,二十五年過去,看她的樣子就像是在沉睡之中,但體內的靈脈早已經枯萎不堪,而她靈海秘宮之中的道丹也密布蛛網狀的道道裂痕。

    在這種情況下,貿然將董寧喚醒,下場就是神魂、肉身一起崩滅。

    “真龍涎息丹,乃是純粹用胚藥融入龍鼎所滋生的真龍涎息所煉成,能提升根骨,也能補充真陽生機的虧缺,普通人服用也能延壽百年之後,幸虧我這次帶了不少進血雲荒地”陳海饒幸的跟蒼遺說道,董寧此時的情況雖然很惡劣,燕州幾乎已有沒有手段能夠救治,但有真龍涎息丹就完全不一樣了。

    雖然在龍帝蒼禹之中,沒有誰真能夠祭用龍鼎,但憑借其每三五年就能凝聚一枚能將普通人的資質提高到萬人之選、能延續天位真君壽元的真龍涎息丹,對宗閥以及宗門意義,就絕非道器能及。

    蒼遺對龍鼎隻是略知一二,他知道星衡域要比燕州高出好幾個層次,但遠水解不了近渴,蹙著眉頭說道:“不過董寧現在的神魂還是太過虛弱了,即便有蛇鐲,但也無法將穿越天域的反噬完全消彌掉,還是要想辦法,將真龍涎息丹從燕雲荒地拿入燕州才行……你們神魂孱弱,也是父帝以最後的大神通,才將你的神魂成功送入燕州的。”

    “這個倒也好辦。”陳海說道。

    六枚火鴉精魄從體內浮現了出來,在空中盈盈飛舞了一圈,輕輕地沒入董寧的眉心祖竅之中——看到這六枚火鴉精魄,蒼遺卻是嚇了一跳,他以為陳海能在這麼短時間裏修成道胎,已經是千古唯一的,沒想到六枚相當於元神分身的火鴉精魄,竟然每一枚都達到能凝聚道胎的極限層次。

    蒼遺不知道陳海是汲取玄金傀儡之內的四枚上古精魄的本源,才一下子將七十二枚火鴉精魄都修煉到這個境界的。

    這六枚火鴉精魄帶著陳海的神識,很快沒入了一片虛空之中,在那裏,陳海“看到”董寧的元神,正閉目漂浮在虛空之中。

    董寧的元神孱弱之極,就剩一道虛影沒有完全崩潰,脆弱到甚至董寧這時候蘇醒過來,元神就會承載不了她情緒激蕩的念頭而崩滅掉。

    九元歸神咒化作一道道微如細塵的金光符篆,仿佛一道道普照大地的金色陽光,從識海那灰蒙的半空中照射下來,極輕柔的落在董寧脆弱的元神之上。

    這是九元歸神真解裏一種助他人提升神魂修為的真訣,此時直接是提取六枚火鴉精魄所蘊藏的無窮精神本源力量,一點點去滋補董寧脆弱將近崩滅的元神。

    要是通過這種辦法,將六枚火鴉精魄所蘊含的精神本源力量都直接融入董寧的元神之中,需要數年甚至更長的時間,但陳海現在實在沒有太多的時間,看到董寧的元神稍稍穩固一些,他摧動法訣就加快火鴉精魄瓦解的過程,讓更多的精神本源力量直接融入董寧昏晦暗淡不堪的識海之中,等董寧醒過來後自己再去一點點的去將這些精神本源力量修煉回來;當然,會有極大的浪費,但此時也算不上什麼了。

    陳海同時也怕董寧直接醒過來,情緒波動太大,會讓好不容易穩固一些的元神再次變得不穩定,他當下又將這些年他所經曆的種種,直接打入董寧的識海之中,化為董寧的夢境,等董寧自行從夢境中蘇醒過來。

    做好這一切,陳海才將神識從董寧的祖竅識海裏收回來,同時也將六枚削弱到極點的火鴉精魄收回來,附回到他的道胎本體之上慢慢的恢複元氣。

    陳海這時候察覺得到天機崖前已經是站滿了人。

    屠缺、董良、姚文瑾、陳烈、謝覺源、黃岐瑋、楊巧兒他們都從燕京趕到聚泉嶺來了,此時還有鶴婆婆、黃雙、樂毅、陳雋、葛玄喬、董疇、鐵鯤、姚出雲等等,也收到燕京發出的訊息後,從各地軍中、郡府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天機崖來,跟陳海相見,還有很多人正在趕來的途中……

    當然,也有很多陳海以前沒有見過的陌生麵孔,體內透漏出極絕的氣息,不用蒼遺介紹,陳海也知道他們跟苗鳳山、屠粟一樣,都是諸藩諸族的老祖們,擁有著道胎境的修為,他們曾經是這方天域至高無上的存在,是名列天榜的人物。

    過去二十多年間,燕州殞落太多的道丹、道胎強者,但也有大量的道丹、道胎強者在慘烈而艱苦卓絕的禦魔血戰中成長起來。

    陳海所信賴、依重的黃雙、閻淵、鶴婆婆、姚文瑾、葛玄喬、陳雋老祖以及周南、屠缺、姚出雲等人都修成道胎,舅父陳烈、樂毅、屠子驥、鐵鯤、吳蒙、嶽奕然、冉虎、齊寒江、周鈞、韓文當、趙泰、郭泓叛、趙如晦、薛存、紀元任等一大批人,包括楊巧兒也都修煉到道丹後期乃至距離道胎就差一線的道丹圓滿境界。

    新雁城百萬營城兵隨時會麵臨如魔潮般的魔兵湧過去,陳海沒有時間在這邊耽擱太久,不要說看到燕州兵馬拿下黑山魔淵了,甚至都有可能未必能等到董寧“醒”過來,他就得返回星衡域了。

    過去這些年,在魔劫的巨大威脅之下,同時也是傳統的宗閥勢力受到魔劫極大的摧殘,讓燕州有機會重塑天樞院、神陵山學宮、天機學宮體係,明確科考選錄弟子,傳授玄法、武道、劍修、兵術、天機、農政等學,打破宗閥與寒門的樊籬,明確天下郡府的官吏及諸軍的將官,都必須從神陵山天樞學宮以及聚泉嶺天機學宮分布天下的道院弟子中選錄。

    一方麵提攜更多的寒門弟子,為禦魔奮戰,同時也將諸郡的權柄從宗閥手裏收回來,集中到燕京,以便能集中諸郡的人與物,抵禦魔族;也是因為這一點,燕州在承受上千萬將卒、五六億人丁損失後,實力反倒越打越強,並沒有被魔族擊垮掉。

    目前除各郡衛戍兵馬以及守護燕京的宿衛軍外,西線兵馬在打破宗閥、郡府樊籬後重新整合出來新龍驤軍、新鳳雛軍、新虎嘯軍,總兵力共達八百萬人,也是目前燕京所掌握的三支禦魔野戰主力;其中擁有通玄境修為底子的精銳,高達一百萬人。

    從這一點看,燕州所掌握的力量,其實跟萬仙山所掌握的勢力相比,短在高端戰力太少,但基層精銳卻也差不多太遠。

    天機戰械這些年在燕州也得到高度的重視跟發展。

    除去這些年血戰所損毀的,目前新龍驤軍、新鳳雛軍、新虎嘯軍各現編主戰天機戰兩千餘輛、重膛弩五六千具,而且在郭泓判等人的努力,天機傀儡術也得到長足的發展,鑄造出各式各樣實用的器械以及戰械出來。

    陳海能在燕州停留的時間太少,暫時沒有時間去一一了解。

    新龍驤軍、新虎嘯軍、新鳳雛軍能集結上百萬擁有通玄境修為、達到內呼吸層次的精銳戰力能夠進入血雲荒地,在輔以大量的天機戰械,此時是有能力殺入血雲荒地的,畢竟從天羅穀到血雲荒地以及到黑山魔淵三條線上,魔族分散集結的精銳魔兵就在三百萬左右,但是燕州兵馬過早的殺入血雲荒地、過早的從天羅穀殺入星衡域,引起玄元上殿乃至越國、天南國幕後宗門勢力以及魔族的高度注意,那就絕非好事了。

    陳海此時對燕州兵馬期待最大的,就是他們能以最快的速度對黑山魔淵果斷出兵,殲滅一部分魔兵,令魔族不能將這三地的魔兵都集中到天羅穀後再對新雁城用兵,但並不需要急於打通三域的天域通道。

    當然,從長遠看,燕州絕大多數道胎境強者,唯有進入星衡域才可能看到突破的希望,而燕州、血雲荒地與星衡域的通道,還有七十多年才會徹底的打開,之後還會穩定百餘年,才能逐漸的崩垮。

    對燕州大多數道胎境強者而言,等上七十多年再進入星衡域去登上天位的最後機會,時間是有的,但最重要的,陳海要保證七十多年後,天羅穀是他們的控製之下,最差也要在人族控製之中,而絕不能落回到魔族的控製之中。

    要不然下一次的魔族,會是何等的凶烈,陳海此時也預料不好。

    所以接下來六七十年間,陳海最優先要做、要考慮的事情,就是這個。

    他這次帶著六具神衛傀儡進入血雲荒地,也意味著他這時候能通過蛇鐲將六人神魂帶入血雲荒地,將六具神衛傀儡修煉成身化分身,然後能隨他回星衡域,助他掌控營城兵,在抵禦魔族的同時,逐漸在新雁城、北陵城紮根下來,最終將魔族從天羅穀驅逐出去,從而使通往血雲荒地及燕州的天域出口,實際落在他的掌握之下。
ghost0905 發表於 2018-4-3 21:43
第八百八十五章 人選


    天機崖,尋天殿。

    尋天殿是在陳海走後,天機學宮在整個燕州開枝散葉之後修建。

    趙如晦和郭泓判等人都秉承了陳海的脾性,並沒有將尋天殿造的金碧輝煌;從外麵看去,隻不過是一座占地三四百畝的石殿建築群,古拙質樸,是整個聚泉嶺的核心。

    中央大殿裏,蒼遺、姚出雲、董良、屠缺、陳雋、葛玄喬、郭泓判、謝覺源、黃岐瑋等百餘人分列而立,陳海也是當仁不讓的與楊巧兒並肩坐在大殿正中央的長案之後。

    陳海想著盡快將燕州的事情安排好就回新雁城,沒有時間浪費在謙讓之事上,而屠缺、董良、姚出雲、屠缺等人也視為理所當然;其他諸藩的宗閥老祖們,心裏或許有著什麼想法,但他們心裏也清楚,就算不提陳海一手創立天機學宮、龍驤軍,不提陳海跟董、姚等族的淵源,就憑借著諸多天榜強者未來的一絲生機都係在陳海身上,現在陳海就算是直接廢掉贏累,自立為帝,他們也隻會硬著頭皮認了。

    陳海直接說道:

    “我此時對燕州的形勢不甚熟悉,出兵進攻黑山魔淵之事,就全賴諸公商議決策,但諸事機密,僅限大殿之內諸位知悉,不可再泄漏一絲一毫出去,希望諸公切記。我在燕州也不能停留太久,這邊事情安排後,就需要馬上離開,而我血雲荒地藏有六具肉身爐鼎,能帶六人隨我離開燕州,潛回到上域助我一臂之力。蒼遺師兄、樂毅、郭泓判,他們三個,是肯定要跟我走的。蒼遺師兄自不用說,而此時我在上域也有百萬兵馬,需要樂毅、郭泓判能助我統領兵馬、鑄造戰械,此外,還有三個名額,不知道諸位可有合適的人選推薦?”

    陳海話音一落,尋天殿就竊竊私議起來。

    陳海在星衡域說是坐擁百萬兵馬,但在廣袤無垠的星衡域,根本就算不了什麼,何況正當數百萬精銳魔兵隨時會猛撲上去——要是崇國都最終失陷了,陳海憑什麼在天羅穀站穩根腳?——先行去往星衡域的六人,實際上要跟陳海共同麵對隨時會覆滅的凶險,絕對不是一件好差事。

    真正想在有生之年突破道胎,衝擊天位的強者,也許等上三五十年,等天羅穀的形勢穩定下來,第二批再進星衡域,才是更好的選擇。

    不過,倘若沒有一顆迎難而上的道心,誰又能成就如今的修為,躋身在這尋天殿之中?

    說白了,是去是留,還是要以大局為重,留下來能有利於大局則留,隨陳海去星衡域更有利於大局則去。

    “諸公,聽我一言,”

    一個恢弘的聲音在大殿之中響起,將紛擾的聲音全部壓了下去,卻是董良從長案後站起身來,肅然說道,

    “此次隨陳侯前往星衡域事關重大,事關我整個燕州生死存亡的大事,但並非留在燕州就不重要,我們最終還是要與陳侯配合好,共同殲滅黑山魔淵、血雲荒地、天羅穀的魔族,將天羅穀牢牢控製在我們大燕帝朝的手中,才能徹底的消彌這八九千年一輪回的魔劫。這次我就不隨陳侯去了,屠兄,我建議這次你也不要著急,隻要燕州和天羅穀的局勢控製住,三五十年後,我與你再去星衡域不遲。”

    屠缺點了點頭。

    血魔大劫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出現反複,燕州這邊需要留下坐鎮之人。

    見屠缺、董良都決定留下來,姚出雲挪動臃腫的身子,站了起來,說道:“我還得留下來,接下來要對黑山出兵,對血雲荒地出兵,中間的事情繁冗不堪,我這個老家夥留下來還能派上些用場的。”

    屠缺、董良、姚出雲決定留下來坐鎮,陳海心中也就舒緩了口氣,想要徹底清除魔劫,不單單是把黑山攻克下來就行了,天羅穀、血雲荒地還有數以百萬計的精銳魔兵聚集,而在瀚海、在金州,在金州以南、以西的無垠荒原裏,還有不可估量的雜魔在繁衍著,需要燕州不斷的派兵進行清剿,稍有懈怠,這些雜魔所能釀造的魔劫,也不容小窺。

    而且有他們三人坐鎮,即便當中形勢發生什麼反覆,也大體能確保燕州的大局不亂。

    大殿之中靜了下來,黃岐瑋站起來道:“諸位都知道,我和覺源師弟天年都已經六百有餘,若想突破天位境,還需要一段時間的籌備,雖然此去我一時幫不上什麼大忙,但還是厚著臉皮,想跟陳侯要兩個名額。”

    郭泓判、樂毅去星衡域,是協助陳海治兵及鑄製戰械的,但陳海身邊也更需要短期間就有望成就天位的強者相助,黃歧瑋覺得他與謝覺源或許比其他人把握更大一些,便主動站出來。

    陳海與黃歧瑋、謝覺源亦敵亦友這麼多年,謝覺源心誌高遠,而黃氏一族又徹底在潼北府紮根下來,跟天機學宮的命運聯係更加密切,他們兩個人隨陳海到星衡域,也是能真正為陳海所用的。

    剩下一個名額了,陳海舉目四顧,見眾人一個個都是滿臉期待的樣子,卻再沒有人主動站出來——陳烈想過去,但他才道丹境巔峰修為,用兵煉器也不如其他人,去了不能幫上大忙,還不如留下來。

    過了片刻,姚文瑾左右看了看,輕笑了一聲起身道:“既然大家都這麼謙讓,那最後一個名額就我來好了。”

    當年受趙忠和文勃源所迫,陳海迫不得已之下讓姚文瑾假死,然後北上瀚海,經曆了不知道多少艱難困苦,姚文瑾此時也終於成就道胎,其資質之優,在燕州可以說是億萬人之選。

    “我去星衡域,姚文瑾,你莫要跟我爭,”北域武尊苗鳳山站出來說道,又跟董良說道,“董侯,我苗氏子弟以後就要托你照顧了。”

    姚文瑾剛修成道胎,此去星衡域少說還要百十年的沉澱,才能衝擊天位,他去星衡域,還不如留在燕州更能發揮作用,看到沒有其他人願意站出來,苗鳳山決定頂替姚文瑾先去星衡域!

    “好,此去星衡域,凶惡險程,陳海還要請苗真人多加提攜。”陳海朝苗鳳風揖禮道。

    夜色漸漸退卻,天邊微微泛起了青光。

    陳海回燕州最重要的事情已經決斷完了,而姚出雲、董良、屠缺、姚文瑾以及諸藩諸族的老祖們正好聚攏在一起,就趁這個機會開始決定出兵黑山事宜。

    陳海身上這具軀殼和累贅差不多,連番熬了這麼久,神情難免有些困頓,他將蛇鐲交給蒼遺,讓他安排諸人元神、道胎移往血雲荒地之事,而且元神、道胎完全移過去,他們留在燕州的肉身暫時封印起來……

    安排好諸多事後,陳海伸了伸懶腰,笑著道:“你們且先在這裏慢慢商議,我先過去看看蘇綾醒來沒有——這些年,我虧欠的人太多,希望有生之年,能一一嚐還!”

    陳海剛踱步回到天機崖下,身後一陣香風吹了過來,緊接著一團軟玉溫香在背後將自己緊緊地抱住。

    感受著背後那一團軟綿偉碩,陳海搖頭無奈地笑了笑道:“一國之母,也不怕別人看見笑話!”

    身後的楊巧兒將臉貼在陳海的背上,貪婪的呼吸著和這個男人有關的一切,不依不饒地說:“若是讓我跟你走,這一國之母不做也罷。”

    陳海牽過楊巧兒的手,說道:“我要去看蘇綾,你也跟我一起過去?”

    楊巧兒與陳海邊聊邊往蘇綾的住所而去。

    “你走了之後,我曾經請過蘇綾妹子和去燕然宮和我同住,不管怎麼說,總是一個念想。可是蘇綾妹子性子太過清淡,怎麼勸說都不肯,我也沒有什麼辦法……”

    兩人絮絮叨叨抬階而上,楊巧兒下定決心說道:“這次你離開燕州,還是福禍難安,更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回來,走之前,你能給我或者蘇綾留下一個孩子麼?”

    聽楊巧兒這麼一說,陳海頓住了腳步,問道:“為什麼?”

    楊巧兒亮晶晶的美眸,盯著陳海,說道:“經過了這些年的血魔大劫,整個燕州都在發生著變化,偏偏累兒沉溺酒色,修為難以精進,耗用無數資源,此時連道丹都沒有修成,這輩子也不可能再修成道丹、延續壽元了,而他所生養的幾個子嗣也沒有能堪大用的。與其為將來留下禍根,還不如趁你聲望正隆,直接改朝換姓,或許能在天域通道開而複閉之前,將新的王朝根基打紮實了,到時候贏氏子弟至少還能留一個富貴王公的封爵,而不是殺身之禍……”

    陳海沒想到楊巧兒考慮比他還要長遠,都考慮到天域通道開而複閉之後、燕州的王朝更替了。

    燕州未來不是不能跟星衡域形成穩定的通道,但那個事太難了,此時還不在陳海的奢望之內,心想經過魏子牙之亂,贏氏真正能主持大局的人物差不多都凋零了,而贏累此時已經六十多歲,都沒有修成道丹,加上他又沉溺於臉色、意誌消沉,頂天能再有三四十年的壽元。

    說實話,陳海都不知道三四十年後他在星衡域的狀況會到底怎麼樣,不知道他會不會被魔族打得跟落湯狗似的並不能控製天羅穀的形勢,也不知道玄元上殿是否到時候依舊猜不透他跟燕州的聯係。

    而一旦贏累壽終正寢,而那時他在星衡域的狀況不佳,不說控製天羅穀了,甚至有可能被驅逐出魔獐嶺,到時候燕州說不定又會掀起一片混亂……
ghost0905 發表於 2018-4-3 21:43
第八百八十六章 準備


    空山新雨,清泉石流。

    天色還沒有完全放亮的時候,就已經下起了淅瀝的小雨。蘇綾睜開眸子,經過靈肉徹底交融的一晚,她此時帶著些慵懶,帶著些迷離。看著屋外的雨簾,感受到抱著自己的那熟悉的男人氣息,她更是好似沒有了骨頭一般,就想要一直這麼癱軟下去。

    陳海見著蘇綾的這般模樣,一張臉上滿是憐愛之意,說道:“我在你這裏快要耽擱上一天了,師兄他們不好意思說什麼,但總是不好太過分。”

    聽著陳海的軟語,蘇綾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坐起身來道:“黃綾真是沒用,幫不上你什麼大事。”

    見著蘇綾小心的模樣,陳海不禁莞爾道:“大事早已經定下來了,隻是臨走之前還是要和董侯他們商量些事情。”

    蘇綾乖巧地哦了一聲,稍稍整了整裝,就隨陳海往外走去。

    走在路上,陳海張開一道玄光,令那雨絲不能沾上自己和蘇綾的身姿。蘇綾好似想起了什麼,俏臉忽然染上一絲紅暈。陳海好奇問道:“想起了什麼?”

    蘇綾輕啐了一聲,這才不好意思地道:“我在想,你半夜就將巧兒姐姐趕走,不讓她一起留下來過夜,等會遇見,她心裏會不會怨恨我?”

    考慮到贏累最多還有三四十年就會壽終正寢,而贏累子嗣裏又沒有合適的繼承人,為避免形勢反複而燕州再添什麼亂子,陳海決定接受楊巧兒的建議,在燕州留下子嗣。

    不過,他與楊巧兒的關係總是見不得光的,也說好楊巧兒即便子嗣有生養下來,也需要安排到蘇綾膝下扶養成人,所以昨日三人溫存到半夜,陳海就讓楊巧兒悄然返回行宮了。

    “她能有什麼好怨恨的,後半夜我也是幫你修煉元神,沒有幹別的事情啊?”陳海自嘲笑道,“再說我這身子,能讓你們倆折騰多久?”

    “呸!”蘇綾羞紅臉,啐了陳海一口,說道,“我去守著郡主她醒過來,不理會你了。”

    陳海哈哈一笑,他不知道董寧什麼時候能蘇醒過來;而且昨夜在楊巧兒離開後,他花了半夜工夫,用九元歸神咒將一枚火鴉精魄的神魂本源力量,融入蘇綾的祖竅之內,蘇綾此時也需要靜修,才能為將來衝擊道丹做好準備。

    陳海回到尋天殿,眾人這時候已經定好出兵之策,就等著陳海過來最後做決定。

    陳海此時對燕州的形勢掌握,遠沒有董良、屠缺他們熟悉,而且董良、屠缺、苗鳳山他們都是用兵的大家,所擬定的出兵方略即便有什麼遺漏,也不是陳海這時候能看出來的。

    最後請他出來定度,也隻是大家認可他的身份而已。

    陳海等楊巧兒過來,將出兵方略審閱過一遍,之後就由楊巧兒直接用印頒布下去。

    這邊事了,諸潘諸族的老祖們以及代表蠻族的穆豪等人就先告辭離開,返回各郡,安排錢糧軍資之事;而黃雙、閻淵、鶴婆婆、葛玄喬、陳雋老祖以及周南、屠子驥、鐵鯤、吳蒙、嶽奕然、冉虎、齊寒江、周鈞、韓文當等人,皆在軍中為將,也不能在聚泉嶺裏耽擱太多的時間,需要立時回去,將兵馬都動員起來,準備往跨越茫茫大漠,往黑山魔淵方向開拔。

    讓一部分人先回諸郡及軍中,陳海將黃雙、鶴婆婆、閻淵、葛玄喬、陳雋、鐵鯤、吳蒙、齊寒江、周鈞、韓文當等人,與董良、姚文瑾、姚出雲、屠缺、蒼遺、黃岐瑋、謝覺源、苗鳳山、郭泓判以及舅父陳烈、蒼遺他們一起留下來,又讓人將趙如晦、紀元任、薛存他們都請過來。

    “玄元上殿欲對燕州用兵,一個重要的意圖就是剿滅流陽宮殘存在燕州的餘孽——雖說諸閥的傳承主要來源於流陽宮,但說實話,在道禪院破滅之後,諸閥與流陽宮的牽涉就沒有那麼深了,玄元上殿兵馬攻進來,諸閥未必沒有改換門庭的機會,”

    陳海坐在長案後,慢條絲理的說道,

    “黃雙、閻淵、鶴真人他們都是道禪院的殘孽,與天機學宮一樣,怎麼都擺脫不了跟流陽宮的關係,但屠太尉、董侯也確定要徹底跟流陽宮綁到一起,不留一絲餘地嗎?”

    “就不知道玄元上殿會不會真給我們留一絲餘地啊?”董良與屠缺笑道。

    陳海從懷裏取出十數枚玉訣,放到長案上,笑著說道:“九元歸神真解、五百天武秘形、誅神劍陣、玄火蘊丹真解等皆是流陽宮的秘法傳承,我將留一份存於尋天殿中,而董侯、屠太尉既然都破罐子破摔了,也請一起參悟有無……”

    陳海當下,又將普通將卒修煉基礎腳步、拳法、戟法等基本戰技與武將修煉天武秘形能夠借用殺伐兵氣的秘密,說給眾人知道。

    眾人聽後,都震驚讚歎不已。

    趙如晦這時候捧上一枚玉訣,說道:“這是天機學宮這些年推演天機禁製、發展天機傀儡術所得,希望不會太令陳侯太失望……”

    “趙師客氣了!”

    陳海將神識延伸入玉訣之中,他這時候也沒有時間一一細閱天機學宮這些年來集眾人智慧的結晶,直接拓印到神魂深處,等回到星衡域之後,與郭泓判逐一去推敲其中的精妙,又笑道,

    “這些年我在異域難得有閑暇,就嚐試研究天機傀儡臂、六膛重裝弩的鑄製之法,不知道對天機學宮這邊的研究有沒有啟發。”

    陳海將天機傀儡臂及六膛重裝弩的圖錄,以及將這些年從玄金傀儡體內所能拓印下來的那部分天機陣圖以及諸多精妙到極點的機簧構造圖錄,都封印到一枚玉訣之中交給趙如晦保存,希望天機學宮能在此基礎之上,將天機傀儡術往更高的層次發展。

    接下來,黃雙、閻淵他們各將所需的真法|功訣拓印一份之後,就先一一告辭,以最快的速度返回軍中,最後剩下蒼遺、郭泓判、苗鳳山、謝覺源、黃岐瑋、樂毅等人,還在尋天殿中,準備本尊元神、道胎借蛇鐲隨陳海移往血雲荒地一事。

    藉由蛇鐲穿越天域,落入傀儡分身之中有兩種方式。

    第一種是分割、修煉第二元神,將第二元神移入血雲荒地,進入神衛傀儡分身,相當於是修煉身外分身,這時候身外分身能最快修煉到的什麼境界,實際上是受第二元神限製的。

    還有一種,就是將元神或道胎,完全移入神衛傀儡分身之中,這個就相當於直接奪舍了,留在燕州後就僅僅是一具空殼。

    而直接進入血雲荒地進行奪舍,意味著眾人神魂修為將保持不變,到時候僅僅需要將神衛傀儡分身當成新的肉身進行修煉就行了。

    修行,神魂修為最為重要。

    所謂道胎,乃碎丹結胎,神魂與本命靈元融為一體。

    故而道胎境強者,隻要沒有靈肉融合的隱患,奪舍之後近身搏殺的戰力想要恢複到巔峰期,可能需要一段時間,但術法神通、禦劍禦器,卻是不受什麼影響的。

    郭泓判、樂毅才道丹境後期修為,他們隻能將元神渡過去,到時候還需要重新修煉道丹,相對要麻煩一些。

    而神衛傀儡分身作為流陽宮當年為天位境真君所備用的頂級分身爐鼎,甚至要比他們各自苦修數十年、數百年的肉身都要精純無比,又有真龍涎息這樣的寶丹可用,即便是重修肉身,也僅需要三五年就能恢複到各自肉身修為的巔峰,甚至還將有所突破……

    當然,不要說謝覺源、黃歧瑋、苗鳳山,即便是蒼遺,想要突破道胎,踏入天位境,卻也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們目前隻能說是比其他人的成功概率更高一些,但即便成功概率再高,即便有真龍涎息丹以及左耳相助,參悟到大道本源以及安然渡過大道雷劫,卻是踏入天位境的兩條硬指標;無數天資縱橫的道胎境強者,就是硬生生被攔在這兩道門檻之外,而最終跟天位無緣。

    陳海心想著,蒼遺師兄與謝覺源、黃歧瑋、苗鳳山四人,將來能有一人,以及燕州將來能有三五人在百年之內踏入天位境,他就要謝天謝地了!不過燕州有著上萬年的積累,其中又涉及到玄之又玄、左耳都不能窺得一斑的氣遠之外,出三五個天位,或許也不是什麼難事。

    看到一切都準備妥當,陳海跟蒼遺他們說道:“師兄,你先幫大家元神、道胎先轉移到血雲荒地去,我再陪董寧兩天,就過去跟你們會合……”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