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醉迷紅樓 作者:屋外風吹涼(已完成)

 
Babcorn 2017-1-10 14:23:3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23 684734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0 16:09
第90章 新莊子

     接下來的日子,就過的很快了。

    賈環每日清早和焦大鍛鍊身體,隨著那套喘息法門越來越嫻熟,以及每日晨跑的長度和時間越來越長,賈環的身體也在不知不覺中變的越來越健康,強壯。

    伴隨著的,是他的飯量也越來越驚人,趙姨娘每每見之都要罵一次飯桶……

    莊子裡的景象也大為改變了

    兩個月過去,在關中第一場冬雪降臨前,所有的農家和匠戶,都住進了新屋子裡。

    新屋子自然不是賈環設計的二層小樓,依舊是平房。

    不過與其他莊子平房不同的是,賈家莊子新蓋的平房並非是瓦頂,也不是茅草頂,而是用一種叫水泥的東西棚的平頂。

    今天是搬家的日子,老莊戶郭三壯帶著兒子郭狗子還有媳婦郭李氏齊齊動手,終於在天黑前將老屋裡的東西搬完了,破家值萬貫哩,啥也丟不得。

    搬完擺好後,一家三口人一起站在籬笆扎的小院兒裡,咧著三張嘴,傻樂傻樂的看著這座從此以後歸他們住的屋子。

    啥都好,啥都好,就是屋頂有點怪,是半弧型的平頂……

    這還不算完,聽說三爺還派人從神京西坊市的西域胡商手裡尋到了一種叫瀝青的東西,雖然鬍子的手裡沒多少,全加起來也只剛夠三爺的屋頂,但不要緊,胡商知道哪裡大量有,三爺好像也知道,說是在一個叫什麼可拉螞蟻的地方遍地都是。等來年春天就能大批運來,價錢也不算貴,只要要的量大,也就是個車馬運費錢。

    日後再維護屋子,就不用隔幾年就要換一批瓦了,只要燒一次瀝青重新倒到屋頂就好。

    屋子裡的地面,也不是尋常莊戶房裡的土地了,而是用上好的水泥鋪成的光溜溜的地面。

    看著比以前莊頭屋裡的青磚地都好,赤著腳走在上前也不髒,涼絲絲兒的……

    還有寬大的窗戶,採光可好了,哪怕是冬天和陰雨天,屋子也不會再像從前那樣,陰暗昏沉。

    三爺還說,等白姨娘把透明沒泡玻璃燒出來後,屋子裡會更亮哩!

    天哪,玻璃,聽說現在只有宮裡的皇上和太上皇才用的起,還不是咱大秦自己造的,是從什麼歐什麼巴大陸運回來的,貴的很……

    再看看如今莊子裡的路,雖然都是羊腸子一樣彎彎曲曲的小道,可那也比以前平整多了咧,還直接通到每家每戶的門口,三爺和白姨娘說,冬天還沒啥,可等到了春夏,道路兩邊種的花兒一開,嘿,漂亮的很!

    不過最受莊戶和匠戶們喜歡的,尤其是莊戶媳婦和閨女喜歡的,就是三爺出錢,買了一批生鐵回來,讓匠戶裡的三個鐵匠,打出了一批閉攏的鐵水箱來,水箱外面刷了一層黑色的瀝青,然後接了根水管子,有太陽的時候,曬一白天,夜裡就可以舒舒服服的洗一回熱水澡了。

    尤其是大冬天,洗熱水澡可真舒坦啊!

    擱以前,莊戶家一個月能洗一次澡都不錯了。這還是那些賠錢貨丫頭片子窮講究,咱爺們兒,一冬天不洗都麼事……

    其他的都好,都滿意的很,就是……就是靠在灰石頭山週遭的那一大片地可惜了。

    生生讓那群孫子給挖出一個大坑來,還是三爺有辦法,從村口的嘎子河裡引了一股活水過來,硬是把大坑兒給灌成了一個大湖。

    三爺說,等來年,大家可以在湖裡種一些蓮蓬荷花啥的。

    莊戶們明裡不好說啥,可私下裡都撇嘴,種花兒有個屁用,到時候把鴨子和鵝往裡一撒,就等著收蛋吧!

    只是,本來就一百多畝地,如今生生少去了一半,也不曉得來年咋辦。

    念及此,郭三壯憂愁的皺起黝黑的額頭,幾道深深的皺紋浮現……

    ……

    「老王,你瞧瞧,李萬機他婆娘她們這幫子女人,了不起啊,手多巧,瞧瞧,這些花紋圖案雕刻的,多精美啊。」

    原本的莊主大宅的後面又套了兩套大屋子,作為後宅,趙姨娘還有小吉祥、小鵲、白荷以及伺候她們的老媽子,都在後宅的二三房裡待著。

    原來的宅子就成了賈三爺的書房和會客廳。

    賈三爺如今看著匠戶婆娘們雕好的一些床啊窗啊桌啊什麼的,讚不絕口。

    不是賈環土包子,沒見識,實在是他沒想到,這些尋日裡見了他畏縮的都要下跪的婆娘,會有這般手藝。

    桌是八仙桌,椅是八仙椅,桌的四邊和椅背上雕刻著八仙過海的雲紋,非常講究。

    床叫八步雲床,床榻表面有各種精美的雕花鑲嵌,比如仕女圖和一些水蓮花什麼的。

    都非常好看。

    不過,賈環的讚不絕口,卻讓一旁的王貴甚至李萬機都哭笑不得。

    李萬機咳嗽了聲,恭聲道:「三爺,咱們本來就是靠這個吃飯的,值不當三爺如此誇讚。」

    王貴也不以為然道:「是啊三爺,這些東西平常大戶人家裡不都有嗎?」

    賈環瞪了二人一眼,道:「你們懂什麼?這些是不是好東西?精巧不精巧?好東西就該讚揚,而不能不以為然。就像王貴你一個莊戶,大家都種地,為啥別的莊子就能出產豐富,你種的剛好餬口?」

    王貴聞言老淚都快下來了,老臉掛不住,尤其是競爭對手李萬機還在一旁,他腰都要彎到地上了,訴苦道:「三爺誒,不是小老兒我無能,實在是……」

    賈環擺擺手,不耐煩道:「行了行了,又是那一套車軲轆子話。我沒有批評你的意思,只是要告訴你,別管這是不是女人做的,但只要做的好,你都要尊重人家的勞動成果。老李,你回去代我謝謝她們,她們有心了。」

    這下李萬機又站不住了,躬身道:「三爺,這話我哪裡能轉訴,能給三爺做點事,是她們的福分……」

    賈環有些撓頭的看了看不安的李萬機,又看了看苦著臉的王貴,氣笑道:「我真是……行,那就不口頭表揚了,你從王貴那裡支點銀子,打發人去買些花布回來,讓她們給自己和孩子們都做一身新衣,快過年了,也算是你們辭舊迎新,和過往告個別。這是你們來莊子上過的第一個新年,算我這個做莊主送你們的一點微不足道的禮物。」

    李萬機躬下的腰,遲遲都沒有抬起來……

    賈環看在眼裡,倒也沒有勸,讓他自己平復也好,賈環看著王貴道:「你們五家跟新來的人手藝學的怎麼樣了?」

    王貴聞言,面色又是一苦,搖頭道:「三爺,我們幾輩子都是種地的人了……」

    「胡扯什麼?你爹是種地的?你兄弟是種地的?」

    賈環毫不客氣的打斷道。

    王貴聞言,老眼忽然黯淡下來。

    他的父兄,那都是好漢吶,可惜……

    「行了行了,日子總要往前過,想太多沒一點用。這都已經幹了兩個多月了,你們還不能上手?」

    賈環皺眉道。

    王貴收了愁容,苦笑道:「咱爺們兒還好說,跟著攪沙子,和水泥,精細活兒幹不了力氣活兒沒問題。可娘兒們些個,真做不了那些細活。雕花兒刻人什麼的,她們實在來不了。」

    賈環咂摸了下嘴,道:「那就沒法子了,夏天她們還能種個地,冬天干什麼?就這麼閒著納鞋底?」

    王貴頗為羨慕的朝剛剛直起腰,眼睛還微紅的李萬機看了眼,道:「三爺,我們也想讓她們有個活計做做,補貼點家用啊。就因為她們手笨,被家裡的爺們兒收拾了不是一遭兩遭了,可是揍了也學不會,沒用。」

    賈環好笑的瞪了王貴一眼,道:「只有最沒出息的男人才會朝女人動手……這樣,既然精細活兒幹不了,那就只能讓她們做粗活兒了。莊子裡的大牲口有男人專門喂養,但雞鴨鵝之類的,還是交給你們婆娘去做。另外就是,下雪了,新來的莊戶們以後可能每天都要忙,沒時間掃雪,你們老莊戶的婆娘們就負責整個莊子的衛生清掃工作,每人每個月也有五百錢的月例。」

    王貴聞言頓時嘴咧到耳朵根兒了,胸脯拍的啪啪響,保證道:「三爺,您瞧好哩,老漢我保證,莊子裡的路一定溜光溜光的。這又不是以前的破路,坑坑窪窪的,現在的路多好清掃啊!」

    李萬機在一旁靜靜的聽了會,忽然開口道:「三爺,莊子裡的宅子和路都已經鋪好了,我們還要忙什麼?」

    賈環聞言一樂,沒有直接回答李萬機的問題,而是對一旁的王貴笑道:「老王,最近請你吃飯的人不少吧?」

    王貴老臉笑成了一朵老菊花,高聲道:「可不是嗎?週遭莊子的莊頭和管事一個沒落,還有幾個商人,都想問問咱們莊子上的水泥是咋造的,這路咋鋪的。三爺,我在莊子上活了幾十年,從來沒這麼風光過……」

    一旁李萬機聞言面色一變,沉聲道:「你把水泥的方子說出去了?」

    王貴不高興瞪眼道:「老漢我是那麼不靠譜的人嗎?這種秘密也能告訴外人?再說了,就算我想說,也說不出個名堂啊,我又不知道咋燒的,我是真不知道,我一個種地的……」

    話雖如此,老頭子眼裡還是閃過一抹狡猾的笑意。

    賈環道:「老王,你去跟之前請過你的人說,就說上次吃了諸位的席,禮尚往來,如今你要還席,地點就在咱們莊子裡,讓他們進咱們莊子裡好好看看,酒宴錢我來出。」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0 16:09
第91章 沒反應

     「老焦,這也三個月了吧?你教我的那個喘息法,我現在睡覺都用著呢。咱也該更進一步了吧?」

    仰著小黑臉兒,穿著一件單衣在雪地裡折騰了幾公里回來後,賈環對焦大道。

    焦大面無表情的看了賈環一會兒,然後漠然的點點頭,道:「可以。」

    聽到這兩個字後,賈環那張原本滿臉怨氣的臉,在一剎那間綻放出極為燦爛的笑容,小嘴兒一張就來:「喲,太爺,您真是這個!」

    說著,一隻小手豎起了一根黑不溜秋的大拇指。

    「太爺,沒說的,您屋裡還缺家具不?回頭我就讓王貴給您送一套去。我聽說您還愛喝口小酒?一點問題都沒有,我讓王貴給您買幾壇上好的地瓜燒送屋裡去。您缺女人不?我……」

    「噗通!」

    賈三爺被焦大一腳給踹進一邊兒的雪堆裡。

    焦大冷冷的瞪了賈環一眼,道:「老子希望一會兒你還能笑的出來。」

    賈環聞言,冷不丁的打了個激靈,防備的看著焦大,道:「太爺,您這是什麼意思?」

    焦大很快讓賈環知道了他是什麼意思……

    「啊!!!」

    賈環嘴裡發出的喊聲比殺驢時王成喊的還淒慘,沒辦法不慘,他兩條腿都快被焦大給掰成畸形了。

    老不死的真是往死裡整,比劈叉的幅度還大。

    老傢伙美其名曰開筋骨,這還只是第一步。

    賈環哭了,真哭了,疼的。

    他覺得兩條腿已經不是他的腿了,從撕裂痛,到刀割一樣的痛,再到稍微碰一下就火燒一樣的痛,再到現在失去了知覺……

    「老不死的,我這兩條腿要是廢了,你就等著瞧吧。三爺我……」

    賈環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罵罵咧咧道。

    焦大冷眼看了他一眼,道:「就你這樣的還要從武?習武要是那麼簡單,喘喘氣兒,跑跑步,打打拳就成,也不至於就那麼點兒武人了。你要是堅持不了,現在就說,以免後面吃更大的苦頭時自己先瘋了。」

    賈環打了個哆嗦,不可思議道:「還……還有更疼的?」

    尼瑪,這真是比生孩子還疼啊!

    焦大漠然道:「你剛才開的不過是腿筋,除了腿筋外,你身體其他部位的筋脈都要拉伸展開。」

    賈環怒道:「開筋拉筋不是通過運動來的嗎?哪有你這樣的?」

    焦大依舊漠然,道:「我不知道你說的運動是什麼,當年老太爺就是這樣鍛鍊十三……就是這樣鍛鍊人的,老榮國公也是這樣教榮國公的,其他從武人家的武人也都是這般開筋的。最後問你一次,還要不要繼續下去?」

    賈環真的猶豫了,這尼瑪真的要疼瘋了。

    可是……放棄的話,賈府……賈迎春、賈惜春、賈探春還有父親……

    到時候,樹倒猢猻散,賈府倒了,賈家的對頭會放過他這個漏網之魚?

    到時候,趙姨娘怎麼辦?小吉祥怎麼辦?白荷怎麼辦?還有這一莊子將他看成主子的人,他們該怎麼辦?

    賈環忽然想起,前世種地的父親曾經給他嘮叨過的話:男人,什麼是男人,能扛起難事的人,能擔起責任的人,才是真正的男人。

    賈環自認是一個真男人,所以……

    「啊!!!」

    ……

    賈環是被人抬回後宅的,然後在趙姨娘和小吉祥的帶頭下,整個宅子差點被掀起來,炸了。

    哭聲、喊聲、叫聲、罵聲,聲聲入耳。

    賈環沒覺得煩,而是覺得解氣,這些人罵的越狠他越解氣。

    而且他覺得罵的還不夠,因為那焦大真是往死裡整他。

    開腿筋也就罷了,胳膊和肘部往死裡掰也說的過去,可連手指頭和腳趾頭都一根根的往死裡撅算哪門子事?

    好,就算這些部位都有關節筋脈相連,鬆鬆也就鬆鬆吧,也說的過去。

    可脊柱和頸椎,這些關鍵部位,就算賈環前世是工科男,也知道這些部位的神經叢有多豐富。

    神經細胞不是表皮細胞和肌肉細胞,神經細胞是不可再生細胞,毀了就毀了,治都沒法治啊!

    別的地方動壞了頂多不方便一陣,養一段時間也就好了,可脊柱和頸椎這些地方出一點岔子就真要癱瘓了!

    但到了這個地步,焦大連賈環聲稱要放棄的聲音都不顧了,強行給他開了筋。

    一陣咔擦咔擦咔擦的聲音後,從穿越醒來,就一直保持著嬉笑怒罵遊戲人生態度的賈環,心中終於有了敬畏感。

    因為除了一雙眼珠子和一張嘴,他甚至已經失去了對身體其他部位的知覺。

    這是癱了嗎?

    ……

    「那個天殺的老東西,簡直沒了王法,環哥兒,你還不派人去把他綁了,打個半死再送到衙門去,這背主欺主的刁奴,把他簡單打死都便宜他了。我可憐的兒啊!你這是怎麼了呀?你要有個三長兩短,娘也不活了……」

    趙姨娘罵一陣,哭一陣,直到有老媽子戰戰兢兢的前來吩咐,說焦大讓把賈三爺送到前院去。

    趙姨娘聞言,當真是怒火衝天,就要不顧遮攔,出門找人去滅了那個老王八,最後還是賈環攔住了。

    神氣的賈三爺如今只能動動嘴,可憐巴巴的道:「娘,咱先等等,先把我送到前面去,那老傢伙還要給我泡藥浴。要是泡完不好,咱再幹掉他。」

    趙姨娘聞言一怔,道:「他能治好?你不等郎中了?」

    賈三爺哪裡知道能不能好,反正全身都沒知覺了,要是焦大弄不好,估計就是太醫來了都沒法子。

    他嘆了口氣道:「事到如今,只能死馬當做活馬醫了,先看看吧。」

    趙姨娘聞言無法,只好一邊安排幾個壯婆子將賈環抬到前院去,一邊吩咐人到莊子裡找人,先把宅子圍住了,一有不好的消息傳來,就進來拿人,先打個半死再說。

    不提趙姨娘的動靜,賈環被幾個婆子用木榻抬到前院後,那裡早就準備好了一個大大的木桶,裡面一片白氣環繞,看不清東西。

    焦大面無表情的在那裡攪動著什麼,不停的往裡面加著料,看樣子和煲湯似得。

    幾個婆子都退下了,可小吉祥卻死活不肯出去,白荷雖然不說話,卻也不願意出門。

    焦大懶得理會這些俗事,只是對衝他怒目而視的小吉祥和白荷道:「幫他把衣服脫了,一會兒不能出聲。」

    原本怒火萬丈的小吉祥和白荷聞言,臉色都紅了紅,可看到賈環如今這個半死不活的樣子,而焦大又不像真的凶狠壞人,好像還真有些門道……

    兩人對視了眼,然後一起上陣,小心翼翼的將賈環身上那件被汗濕透了的衣服給扒了下來。

    焦大沒有理會兩個黃毛丫頭的羞澀,上前粗魯的捏住賈環的脖子,拎著他將他隨手丟進了木桶。

    可憐賈三爺進入木桶後,連個泡都沒冒,就沉到水裡看不見了。

    「啊……」

    「閉嘴!」

    小吉祥和白荷兩人只驚呼了一半,就被焦大厲聲喝斷:「他現在到了最關鍵時候,稍有差池連命都不保。你們要想他死,儘管叫喚。」

    小吉祥和白荷兩人的眼光如果能殺人,焦大現在已經千瘡百孔了……

    焦大哪裡會在乎她們的眼神,又開始往木桶裡扔東西了,一包一包的,最讓小吉祥和白荷驚駭的是,他居然在木桶底下升起了火……

    這是要燉了賈三爺嗎?

    小吉祥一邊流淚,一邊死死的看著焦大,心裡打定主意,要是三爺有個好歹,她一定要像戲文裡演的那樣,將這個老狗千刀萬剮,凌遲處死!!

    白荷則是擦乾眼淚,轉身出門了。

    她信不過焦大,也信不過趙姨娘,她去召集她的師兄們。

    讓他們在外面等著,等消息。

    如果賈環有個好歹,想來,不用她開口,李萬機和胡老八等人,就能一片一片的將焦大拆掉,吃掉……

    他們才從地獄爬出來,剛剛品嚐了天堂的滋味,他們不會讓任何人毀了他們的天堂,毀了他們的家。

    焦大沒有理會小吉祥的眼光,自然也不會理會白荷決絕的離去,他面色肅然,一絲不苟的看著木桶裡的賈環。

    這一套工作,他做的無比嫻熟,因為他六十年前幫老太爺做過,而在之後的六十年中,又在夢裡無數次的做過。

    所以,他絕不會出錯。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木桶下的柴火已經燒光,木桶裡的水湯也不再冒熱氣了,一旁站著的小吉祥目光已經呆滯起來,而門外,則是黑壓壓的一片,一片人頭……

    焦大的面色也嚴肅到了極點,一雙老眼死死的盯著木桶中。

    如果失敗了,他根本不用別人來殺,袖口藏好的匕首就是為自己準備的。

    死根本不可怕,他怕的是,辜負了老寧國公的囑託。

    他叫焦忠,他這一輩子,都要忠於老太爺。

    對於老太爺的命令,哪怕只是讓他盡力而為不必強求的命令,他都要用最大的努力去完成。

    哪怕耗盡一生的生命。

    桶裡平靜的水面沒有半點反應,乳白色的水湯漸漸冷卻,而焦大的心,比水湯還冷。

    怎麼會沒有反應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0 16:09
第92章 悲傷

     靜。

    很靜。

    這間原本是當做書房用的房間裡,死一般的寂靜。

    很久之後,木桶內依舊沒有反應,水湯已冷,霧氣散盡,透過淡白色的湯水,隱約可以看見一坨黑,靜靜的泡在水裡……

    焦大的臉色也漸漸變成了死灰之色,一雙老眼中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嘴裡不斷無聲的喃喃道:「怎麼會不上來?怎麼不上來?怎麼會……」

    左手麻木的鬆了鬆袖口,露出半截麻布纏繞的鐵柄。

    「三爺呢?」

    小吉祥一雙大眼睛直直的看著焦大,稚嫩的嗓子發出的聲音是如此的沙啞。

    她甚至到現在都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原本好好的日子,快快樂樂的日子,好好的三爺,怎麼就突然莫名其妙的成了這樣?

    先是癱了一般的被人抬了回來,然後就這樣在她眼前,被人丟進木桶裡給煮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會成這個樣子?

    「三爺呢?」

    小吉祥仰著滿是淚痕的臉,再問,沙啞的聲音高昂了些,門外微微發出些凌亂的騷動。

    焦大卻如同沒有聽到一般,呆呆的站在那裡,嘴裡依舊無聲的喃喃不斷道:「怎麼會不上來,怎麼會不上來……」

    他曾經幫助寧國老太爺前前後後給十三個人做過今天這樣的事,他們毫無例外,全部都上來了。

    凡是能堅持喘息的,凡是能將喘息練到連呼吸都是那樣喘息程度的,沒有任何理由上不來。

    這是寧國老太爺說的,不會錯的,不會錯的。

    「我問你,我的三爺呢?」

    小吉祥忽然抬高嗓門,沖明顯亂了分寸的焦大嘶聲喊道。

    房門砰的一聲被推開,白荷當先衝了進來,身後李萬機、胡老八還有劉竿子等一眾匠戶幫的大漢,都面色凝重的走了進來。

    「小吉祥,你怎麼了?三爺呢?三爺怎麼樣了?」

    白荷彎腰抱住已經哭的發軟站不住腳的小吉祥,連連問道。

    可是小吉祥哪裡能回答,她一雙眼睛充滿悲傷的看著平靜的木桶。

    連個「咕嚕」的氣泡都沒有再冒出一個的木桶裡,盛著的是她最心愛的三爺。

    那個總是一臉壞笑,逗她歡樂的三爺。

    稚嫩的心臟猶如被尖刀狠狠的刺入,眼前一黑,小吉祥就歪了下去,臨昏迷前,她最後嘶喊了一聲:

    「三爺!」

    白荷見狀,連忙將小吉祥抱住,而後交給了身後的婆子。

    她滿臉木然的一步步走向木桶,每走一步,腦海中都會出現一副她和賈環相處的畫面。

    「現在廣播找人,現在廣播找人,李萬機和胡老八的師妹,李萬機和胡老八的師妹,白荷同學,白荷同學在不在……」

    「本來我是不準備跟外人說的,但小姐你不同,實不相瞞,那幅圖正是不才小生所畫……」

    「白荷,你就是我人生的知己,革.命的伴侶……」

    「白荷,一個人是否低賤,是看她是否自尊、自愛、自立、自重,有的人身份高貴,但他其實很卑賤。而有的人,雖然外在強加給她的身份卑微,但她自尊、自重、自愛,那麼她就值得我尊重……」

    「摸摸,就摸摸,真的就摸摸,我聽說有的人不是圓的,是梨形水滴形的……」

    ……

    一幕幕的畫面飛逝,白荷一雙修長的柳葉般的美眸中,如同剪斷了兩串串起的珍珠,一滴滴晶瑩無聲的灑落。

    焦大身邊,此刻已經站了兩個人,死死的盯著他。

    他現在想自盡恐怕都不成了……

    白荷忘記了身邊的一切,一步步走近木桶後,貝齒死死的咬著嘴唇,一雙不是很白皙但很乾淨光潔的手,顫抖著,但非常堅定的探入水中。

    當她的手接觸到一團冰冷的濕滑時,白荷整個人不可自抑的顫了顫。

    可是有些女人的性格,有時候比男人還要堅韌。

    此刻白荷不去想,她手中的可能是一具冰冷的屍體,她只是在想,那是她的主子,是她的三爺,是她的男人……

    紅唇被咬的發白,而後又變紅,因為嘴唇被咬破了。

    白荷鼓起所有的勇氣和力氣,將桶中冰冷的人兒一點點抱了出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雙手中的小人兒身上,此刻大家多麼希望,這只是莊主又一次給大家開的玩笑,多麼希望此刻莊主突然從白荷手中跳下來,指著大家仰頭大笑,你們又上當了!

    可是,他們只看到了一張慘白的臉,被水泡,被水煮的發白的臉。

    「啊!三爺……三爺,環哥兒!!」

    小吉祥不知何時自己醒來了,此刻睜著一雙紅腫的眼睛,看著白荷手中抱著的賈環,嘶啞著稚嫩的嗓音喊道。

    此情此景,此言此聲,聞者傷心,催人淚下。

    李萬機整個人如同一頭瘦虎一般,一雙原本很平靜的黃褐色眼眸,此刻綻放著瘆人的凶光,死死的盯著焦大。

    生在北城那種地方,沒有人敢在明面上作亂,但是暗地裡,那是整座神京最混亂的地方。

    窮山惡水多刁民,這句話並非沒有道理。

    孔夫子都說,倉廩足而知禮節。吃飽飯後才有心情去說什麼禮,餓著肚子,誰他娘的管狗屁禮儀是什麼?餓急了他們連律法都不認!

    若非大秦律法實在嚴苛,對匠戶賤籍尤其如此,亂一則誅百,甚至誅千。

    那麼北城絕對連明面上的安寧都無法保持。

    有陽光的地方必然就有陰影存在,這是一個亙古不破的真理。

    有吃白的,就一定有吃黑的。

    白荷的父親是大匠,他的二十三個徒弟個個手藝精湛。

    在一些人眼裡,他們就是北城最肥美的羊祜。

    然而,北城裡敢打白系人馬主意的好漢卻很少。

    原因很簡單,第一,李萬機會來事。他們賺的並不豐厚的銀錢,至少超過八成以上都讓他打點給了匠戶賤籍所的官差們,一個都不漏。這就是所有北城匠戶中,白系一脈從未有過被強逼賣女到青樓的原因所在。

    第二,李萬機敢拚命,夠狠,對敵人夠狠,對自己更狠。

    正是靠這兩個原因,他才能在北城那個地方,庇佑住了白系六十八口人不被兇徒欺負。

    如果此刻脫下他的衣服,脫下胡老八的衣服,甚至脫下老實巴交的劉竿子的衣服,就會發現,他們身上有數不清的傷口,新傷蓋舊傷,舊傷蓋老傷。

    刀砍的,槍捅的,竹竿子刺的,甚至還有火燒的,石灰燙的……

    各種傷,都有。

    一個男人,在那種地方,想要保護住自己的家人,保護自己的族人,沒有任何別的辦法,唯有拿命去搏。

    這也是北城很少有男人能活到老的原因之一。

    原本,這個跗骨之咒就要被擺脫了,他們就要爬出地獄的門口,邁入人間,甚至邁入天堂。

    可是,現在卻又被人生生給毀了。

    這個皓首匹夫只是壞了三爺一個人的性命嗎?

    不,他壞的不只是一個人的性命,而是白系匠戶六十八口人的性命,還有他們子子孫孫永墜阿鼻的悲慘命運。

    如此大仇,豈能饒他?

    豈能饒他?

    「砰!」

    身材高大的焦大,被李萬機這忽然一拳生生打的飛離地面,撞倒了牆壁邊的書架後才狼狽落地。

    然而,焦大卻毫無所懼,也沒什麼感覺,死灰的臉色和空洞的眼神都未變一下。

    見到此種狀況後,暴怒的李萬機眉頭微微皺起,強行壓抑住心中的怒火,恢復了點理智。

    他看的出,焦大應該不是故意害人。但,這不是他收手的原因,他收手,是因為賈家的人還沒出現。

    李萬機深深的看了焦大一眼後,轉身回頭道:「派人去請的郎中還沒到嗎?」

    正摟著小吉祥不住安慰的一個婦女連忙回道:「李爺,已經招呼人騎馬去請同生堂的郎中了,只是同生堂在城裡……」

    李萬機聞言閉目,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走到白荷身邊,從她手中接過了看著似乎已經開始僵硬的賈環。

    饒是李萬機經歷了無數世事,可此刻看著賈三爺那張毫無生氣慘白的臉,還是忍不住雙眼一酸,掉下了幾滴熱淚。

    雖然相處不過數月,可賈環給他們帶來的,不僅是活下去的希望,還有作為一個人的尊重。

    尊重,對於一個賤籍,對於一個匠戶,對於一個從出生就被不停灌輸生而有罪,生而低賤的人來說,是怎樣的恩典,是怎樣的恩德?

    恩同再造都不為過!

    李萬機此刻恨不得以命相抵,代賈環而死……

    三爺,您怎麼能就這樣走了?

    三爺,您不是說要帶我們打下一座大大的金山嗎?

    三爺,您……

    「咦?不對!」

    原本滿滿沉浸在悲痛中的李萬機忽然大聲驚呼出來,讓週遭不斷抽噎的人都驚嚇了一跳。

    李萬機整個人激動的抖了起來,他嘴唇哆哆嗦嗦道:「不對,不對,你們看,三爺的胸口還在動!!真的還在動!!三爺沒死,三爺沒死啊!!」

    「嘩!」

    所有人都驚呆了,然後跟著就沸騰了。

    原本癱軟如泥,整個人魂兒都丟了一樣的小吉祥,忽然一蹦而起,就衝了過來。

    白荷也激動的圍了上來,胡老八等人則拚命的阻擋想要上前瞻仰三爺一面的眾人。

    「出去,都出去!小師妹留下。」

    胡老八費盡力氣都擋不住,但李萬機冷喝一聲,不管甘不甘心的,全都三步一回頭的走了出去,關上門後,圍在門口等候著。

    「小師妹,你當初不是跟師娘學過一些救急的手段嗎?快來看看。」

    等人都出去後,房間裡就剩下李萬機、白荷和小吉祥,至於角落裡的焦大,大家已經將他當死人了。

    白荷此刻正死死的盯著賈環的胸口,發現那裡的確是有輕微的起伏時,她整個人都驚喜呆了。

    聽到李萬機的話後,白荷臉紅了紅,卻沒有猶疑,她道:「大師兄,你先把三爺放在書桌上,放平了。」

    李萬機聞言連忙照做,將光溜溜的賈環平放在書桌上。

    白荷深吸了口氣,道:「大師兄,你帶著那個人先出去吧。」

    李萬機聞言一怔,但沒有說什麼,轉身伸手就抓向焦大。

    此刻的焦大也已經回神了,他避開李萬機的手,自己站了起來,最後深深的看了賈環一眼後,大步走向門外。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0 16:09
第93章 失誤

     等房間內處了小吉祥再沒有別的人後,白荷再次深吸了口氣,然後在小吉祥大眼睛驟然圓睜的注視下,俯身趴了下去。

    吐氣,吸氣,換氣,擠壓胸肺……

    一次。

    兩次。

    三次。

    ……

    白荷自己也不知到底做了多少遍,只是看著賈環胸口的起伏越來越有力度後,無論多少遍,她都願意繼續做下去。

    直到,直到不知何時開始,一個王八羔子會在她吹氣時,突然將一條噁心的舌頭度進她的口中……

    眼淚一滴一滴的滑落,但臉上的笑容卻是那樣的燦爛。

    他愛鬧,就讓他鬧好了,只要他沒事就好。

    只是,當一只胳膊反摟著她的脖子不讓她抬頭換氣時,一旁傳來一聲尖銳的叫聲。

    「啊!!!」

    砰!

    房門再次被推開,一群人湧入。

    「誰他娘的讓你們進來的?出去出去!三爺我都走光啦!!!」

    然而賈環氣急敗壞的聲音,對眾人而言,無異於天籟之音。

    大家寧肯事後被三爺狠狠的責罰,也不願移動一步,只是傻樂傻樂的看著賈三爺。

    賈環沒有再開口的機會,小吉祥如同一個小飛彈一般,撲進了他的懷裡,抽泣不止。

    而門口處,又傳來一陣哭天喊地的嚎啕聲,那是趙姨娘的聲音。

    方才,大家都以為賈環不成了,就有婆子趕緊去後宅傳話,要讓趙姨娘再來看賈環最後一面……

    總之,一陣亂七八糟的鬧騰,只鬧的賈環頭大了三圈。

    穿好衣裳,好容易才讓趙姨娘帶著白荷和小吉祥離開後,看著死死盯著他不放的焦大,賈環眼神不善道:「老焦,別看了,攤上你這麼個不靠譜的師父,小爺我也算是倒了八輩子的霉運了。好在白荷有腦子,還知道出手把我撈出來,不然三爺我就要被你活活溺死在木桶裡了。」

    焦大的臉色青一塊紅一塊,還有一處是腫的,那是李萬機動手的地方,聽到賈環的話後,他眼神有些茫然道:「不應該啊,你應該可以自己上來的,沒道理你上不來啊。」

    賈環聞言氣的跳腳罵道:「你準備那麼高一個桶,倒進去的水比我還高,我站裡面頭都露不出來,我爬個鳥毛啊。還有,桶底那麼燙,站都站不住,你讓我怎麼爬?你個殺千刀的老糊塗!

    開始的時候在裡面煮著倒很舒服,可舒服久了我也沒力氣了,胳膊軟的抬不起來……娘的,今天可算是親身經歷了一遭生死,明白什麼叫生死間有大恐懼。要不是還有一個明白人把我撈出來,你他……」

    一直以來,焦大都是拽拽的,酷酷的形象,賈環也給予了他足夠的尊重。

    可今天賈環真是有些怒了,從前世來到這個世上,是因為一通醉酒活活醉死的。

    雖然也經歷了一遭生死,可那是無意識的,沒有知覺的。

    但今天不同,賈環從未像今天這樣感覺過離死亡是那樣的近。

    那種無法呼吸的窒息感,那種絕望無助感,那種黑暗死神臨近的恐懼感。

    所有的這些感覺,讓賈環現在想起來都忍不住感到後怕和驚恐。

    穿越前輩贏志的血淚教訓告訴他,帶有主角光環的人未必就一定能善終。

    然而人家贏志好歹還做了回太祖皇帝,完成了驅逐韃虜的豐功偉績,還上了歷史名人孝莊。

    也算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他賈環現在要是死了,可就要真正成為穿越史上最大的笑柄了。

    被一個八旬老漢給折騰死的……嘔!

    焦大臉色也非常難看,自責,羞愧。

    好在賈環知道他也是無意的,不願再刁難他,轉移話題道:「這次搞完算是可以了吧?以後不用再這麼折騰了吧?」

    焦大面色變了變,用低沉的聲音道:「這只是第一次,日後的兩年內,每一個月都要繼續一次……」

    「什麼?絕對不行!」

    賈環聞言雖然也變了臉色,但沒等他開口,一直在角落裡默默無聲的李萬機突然站了出來,一臉厲色的怒視著焦大,厲聲道:「這次能將三爺救過來,都算是三爺天生命大。下一次,下下次,誰敢保證三爺每次都能有這麼好的運氣?焦大,你到底是什麼人,打的什麼主意?」

    焦大對賈環或許心有慚愧,但對李萬機,他正眼都不帶搭理的,冷聲道:「李小子,焦太爺是什麼人,不是你有資格問的,太爺我打的什麼主意,三爺能知道,你還不配知道。」

    李萬機聞言大怒,黃褐色的眼珠子裡發出的光澤像是要擇人而噬,一般人見了都會畏懼。

    可焦大什麼沒見過,死人堆裡不知爬進爬出過多少遭,還會怕這個把戲?

    剛才會被李萬機打一拳沒反應,只是因為當時以為賈環失敗了,死了。

    他心如死灰,了無生趣,被打也就被打了,怎樣都是個死而已。

    可現在不同,現在證明,剛才那只是失誤,並非錯誤。

    失誤和錯誤,是絕對不同的兩個概念。

    前者只要認真修正後就能繼續走下去,能走通。而後者,代表的是無法悔改,因為那是條走不通的路。

    既然如今路可以走通,再想讓焦大低頭,自然是萬萬不可能的。

    別看老頭子今年已經八十三了,真論體格兒和膽魄,他還真不覷哪個!

    「行了,別爭了。老焦,你別告訴我,以後每一次都來這麼一出,三爺我真玩不起的!」

    賈環很嚴肅的說道。

    焦大皺眉,聲音淡淡的道:「在桶裡面藥浴的效果怎樣你自己有體會,不用老頭子再多言。至於沒能及時將你拉上來,要打要罰隨你的便。只是想來你也明白,這條路,究竟能不能走通。」

    賈環道:「我說的不是木桶裡的事,我說的是你之前給我開筋的事。胳膊腿什麼的也就罷了,可頸椎和脊柱……」

    賈環真的不放心,萬一老頭子手鬆一下,真不是鬧著玩兒的。

    焦大雖然臉上腫著,可氣度還是老樣子,一臉的淡漠,看著賈環道:「最關鍵的就是第一次,最危險的也是第一次,只要熬過去了第一次,就沒聽說誰栽倒在後面幾次的。」

    賈環聞言點點頭,深吸了口氣,又活動了下肩膀,沖李萬機點點頭,示意稍安勿躁後,沉聲道:「焦師父,如今我身上擔著的不只是我一個人和我娘的干係,還有很多人,包括賈府裡的姊妹,莊子上的莊戶……」

    聽到賈環這般說,焦大的臉色頓時變得黯淡下來,他以為,賈環這是要放棄了,他被嚇住了。

    這種事並不是只有一個兩個,太多本可以從武之人,都是在這一關敗下來的,敗給了自己的畏懼之心。

    當然,他們不是因為在水裡煮的時候沒被救上來,而是被開筋時的慘痛和絕望給嚇住了。

    然而,賈環的話並沒有說完:「我聽人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所以,我希望焦師父日後能夠再用心一點,不要再出現今天這樣的疏漏了,我賠不起,你也賠不起。」

    「三爺!」

    聽到賈環說還要繼續,李萬機大急,上前一步高聲喊道。

    賈環擺擺手,道:「不用勸了,山高九仞,我不能在最後時刻功虧一簣。萬機,為了讓我們的親人活的很好,為了我們日後的事業,我不得不搏一把。因為,僅僅賈家庶子這一個名頭,是護不住我們的未來的,沒有力量的我也護不住你們。」

    李萬機沉聲道:「三爺,我們不需要多大的事業,只要三爺無恙,只要莊子無恙,只要我們能在三爺手下有一席生存之地,我們就足夠了。三爺,您要三思啊!萬機雖然卑賤,可也曾聽聞從武之道,難如登天,稍有不慎,就,就……」

    賈環看著李萬機誠摯懇求的眼睛,心中微暖,笑了笑,道:「是啊,是難如登天。今天除了差點要了我的命外,還花了三百多兩銀子的藥材錢。這還只是第一次,日後每一次的花費都要比前一次多?」

    後一句話是看向焦大說的。

    焦大點點頭,道:「你需要的藥量一次比一次大,老參的年份也一次比一次高,所以花費銀錢也一次比一次多。還有,你的飯量……」

    賈環聞言苦笑了下,對李萬機道:「聽到了嗎老李?別囉嗦了。你要是想幫我,就好好的干,咱們得抓緊賺銀子了。錢啟送來的那三千兩銀子,撐不了太久了。」

    李萬機見賈環主意已定,暗自嘆息了聲,也就不在這上面繼續囉嗦了,只是打定主意,日後一定要忠心報效。

    想起賈環剛才的話,李萬機又忽然笑道:「三爺,那位錢啟還真是難得……他本是東城的一個小富戶,也算的上是體面人了。居然這般能拉下面子,放著當鋪的掌櫃的不當,跑來咱們莊子上來打理茅廁。真是難為他了。」

    賈環聞言冷笑了聲,道:「你以為他有其他選擇嗎?只要我放話出去,以後和他再沒有干係,你看他那個鋪子能不能守住三天?當鋪,哼,當鋪本來就是黑了心的人才能開紅火的鋪子,沒有賈家的旗號,他不被人吞的連渣都不剩才怪。」

    李萬機點點頭,嘆息道:「即使如此,他也算是一個能屈能伸的人物了。尋常人的話,就算知道開不下去當鋪,也拉不下臉面來做這個事的。」

    賈環一邊感受著身體的各個關節處的力量,一邊道:「要不是他給我娘跪下來磕頭,哭的要死要活的,讓我娘面子過不去,我連這個機會都不會給他。

    老李,不要放鬆對他的觀察,每天讓人仔細檢查他的工作做的怎麼樣。你說的沒錯,他的確是一個能屈能伸的人物,如今甘願忍辱負重,一心想重新攀附上來,所圖的無非是利益。

    有所圖不要緊,真要什麼都不圖我還不敢用。但是,先讓他好好把那一身自以為是的小聰明在茅廁裡磨盡了再說!三爺我什麼人才都要,唯獨不要自作聰明的人才,因為這樣的人,是最經受不住誘.惑考驗的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0 16:10
第94章 主意

     「環哥兒,你是說,本來都挺好的,你也不癱了,是最後那個老雜毛忘了把你撈上來,你才差點溺死的?」

    趙姨娘滿臉怒氣道。

    一旁白荷和小吉祥還有小鵲都聽呆了,而白荷則忽然變得滿臉明媚。

    小吉祥在旁邊看的滿滿都是嫉妒:小娘皮,不就是仗著個兒高,提前一步將三爺撈出來嗎?

    要不是自己還沒長大,輪得到你?

    趙姨娘也醒悟過來了,拉起白荷的手親熱的不得了,雖然沒說出一個謝字,但許諾了很多好處。

    比如說她穿剩下的衣服啊,她戴過的首飾啊,她沒用完的胭脂啊……

    這都是她從賈母和王夫人身上學到的本事。

    幾番客氣後,趙姨娘看著狼吞虎嚥的賈環,道:「環哥兒,你今後可別再折騰了。今兒可真是快要將人嚇死了,你看看我們娘幾個的眼睛,都快為你哭瞎了。」

    賈環抬頭掃視了一圈,見眾人眼圈都紅腫著,心頭溫暖,賠著笑臉道:「娘,日後你們就這樣想,好人不長壽,禍害活千年,你覺得你兒子是好人還是禍害?」

    「你是大禍害!」

    不止趙姨娘、小吉祥和白荷,連小鵲都異口同聲的說道。

    賈環瞥了眼她那雙微紅的眼睛,微微一怔,隨即又低頭狼吞虎嚥起來。

    幾個娘們笑了一陣後,趙姨娘還是不放心,道:「環哥兒,你就不能不去練武嗎?娘聽說,練這個比讀書進學中進士還苦。你說你這是何苦來?有這個志氣,好好讀書,日後不也能做大官?你爹也高興……」

    賈環暗自嘆了口氣,又沒法和她們說日後朝堂的局勢是如何的風波惡,別說他成不了文官,就算成了,估計也沒有什麼用處,文官想要高昇,那是要用時間熬資歷的……

    賈環道:「娘,如今兒子最危險的一關已經過去了,現在放棄,前面的虧不都白吃了?你放心吧,要是有丁點兒危險,我也不會再練下去了。如今往下,那是一馬平川。」

    趙姨娘搖搖頭,眼神複雜的看著賈環,語重心長道:「環哥兒,你就算練成武,那又能有什麼用?那個位子,哪裡又是你能惦記著的?娘不過是個……」

    「娘!」

    賈環打斷了趙姨娘的話,接過白荷遞來的帕子,擦乾淨嘴角後,抬頭露出一張陽光的笑臉,道:「娘,兒子什麼都沒想。這個世上不管什麼東西,也都不是靠想來的。要是想想就能得到,大家每天什麼都不做,只去用腦子想好了。」

    說完,話音又一轉,勸道:「娘,我向你保證,今後再也不會出現今天這種事,再也不會讓你擔驚受怕了。老焦年紀大了,腦子不大好使,不過這種事情最多也只能發生一次,我也只允許他發生一次……往後的路不會再這麼難了,娘,你就安心做你的當家太太吧。」

    趙姨娘聞言,看著賈環稚嫩的臉上與年齡極為不符的成熟堅定的神情,心裡只覺得難受。

    心裡想著不能再給孩子添難了,可是……

    見趙姨娘欲言又止,又看了看小吉祥,見小吉祥無聲的說了句後,賈環眉頭微皺,不悅道:「娘,錢啟家的那個女人又來找你了?她這麼不知死活?」

    趙姨娘聞言直掉淚,泣道:「環哥兒,你要是不喜歡你大舅舅……你要是不喜歡錢啟,就讓他回去吧,何必讓他來莊子上受這個罪?你舅母……劉氏說,錢啟每天回屋後都會吐,苦膽都快被他吐出來了,吐到最後都是綠水兒。再這樣下去,錢啟非吐死不可。環哥兒,不管怎麼說,他也是……他也是娘的親大哥啊。」

    賈環拉著趙姨娘的手,道:「娘,錢啟這個人小買賣做的太久了,本性又太油滑,重利輕義。如果他願意和我們劃分開界限,以後不要再打著我賈家的名號做那無良坑人的買賣,他愛哪兒哪兒去。

    可是沒有我們賈家的名頭,他別說繼續做買賣了,他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個問題。他這些年靠著賈家的大旗,利用那間當鋪賺了太多昧良心的銀子,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他敢在西城公侯街的胡同裡收東西,只賈家的倒也罷了。可是除了我們賈家,他還在其他幾家公侯府裡收東西,娘你說他有多不知死活?

    他自己也知道,也明白沒有賈家的庇護會是個什麼下場。所以,他寧願來莊子上做那些髒活,也要死乞白賴的和咱們搭上關係。

    正因為他是娘的同胞兄弟,兒子看在娘的面子上,才願意給他一個機會,讓他做一些髒活,磨一磨他的油滑性子。否則,兒子哪會管他的死活,儘管讓他在外面自生自滅好了。

    若不磨乾淨他那身賤骨頭,我日後哪敢用他,還不轉眼就被他賣了?」

    趙姨娘哪裡懂那麼多,此刻聽賈環這麼一說,頓時呆了,想了片刻後,訥訥道:「他不敢吧?他敢賣了你?」

    賈環搖頭道:「我不知道,但我不想冒險。為了一個錢啟,也犯不上冒一次險。娘,我現在說多了你也不會信。只是你想想,我若是出了些岔子,有多少人要跟著一起遭殃?娘你是第一個跟著遭殃的。

    兒子是在用命去拼,為了娘,為了父親,為了姐姐,為了小吉祥和白荷,還有很多把希望放在我身上,信我,服我的人。

    娘,本來我不願意和你說這些,這些都是支撐門戶的男子漢應該做的事。只是我怕你心太善心太軟,被別有用心的人鑽了空子,到頭來害了咱們自己,悔之晚矣啊。」

    趙姨娘怔怔的看著賈環,沒有像以前被拒絕那樣罵他「蛆了心的孽障」或者「沒造化的種子」,她真的覺得兒子突然就長大了,懂事了,有擔當了,能支撐起門戶了。

    不知是欣慰還是酸澀,總之,趙姨娘的眼淚滴溜就流了下來。

    賈環見狀頓時頭大了,他以為他的話讓趙姨娘傷心了。

    正不知該怎麼解釋才好,趙姨娘忽然在他腦袋上敲了下,接過小鵲的帕子擦乾淨眼淚後,道:「你小小年紀,別那麼多想頭,不然早早的就掉光頭髮成了禿子,娘給你找媳婦都不好找了……小吉祥你個小蹄子挺什麼挺,再挺也屁都沒有一個,黃毛都沒褪乾淨的丫頭,還挺胸,呸!

    行了,老娘走了,環哥兒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吧。反正老娘就說一條,要是今天的事再有一次,你就再也別說練武的事了,除非你先用你爹送你的刀把老娘給殺了,也強過我日後白髮人送黑髮人……」

    說罷,趙姨娘扭著腰肢,帶著小鵲離開。

    賈環看著趙姨娘的身影,才發現不知何時起,老娘扭屁股的姿勢已經沒那麼風.騷……沒那麼誇張了。

    「哎喲!」

    等趙姨娘走後,賈環看了看白荷,又看了看小吉祥,忽然往炕上一倒,「慘」叫道:「白荷,小吉祥,三爺我又要暈倒了,快,快,誰來給三爺我來個急救……」

    白荷聞言,俏臉登時煞紅,羞惱的嗔了賈環一眼。

    可小吉祥卻轉了轉圓溜溜的大眼睛,忽地脫鞋上炕,一下撲倒在賈環身上,「驚慌」道:「三爺,三爺,你怎麼了,你怎麼樣了?要做急救嗎?」

    賈環真想繼續下去,不想是孫子,可是小吉祥剛才撲的太猛,差點把他真的壓昏過去。

    沒功夫理會小吉祥媲美八流影后的表演演技,賈環慘叫了聲,朝白荷伸手道:「白荷,救命啊!」

    一場風波過去,賈家莊子又恢復了正常秩序,該幹嘛的幹嘛。

    只是閒暇時,總有幾個不正經的婦女私下裡悄悄的討論,賈莊主那隻的小小,小小,小小鳥……

    ……

    「喲,這不是趙管事嗎?您也來了?」

    賈家莊子門口,一輛精緻的馬車上走下一位中年男子,衝他對面另一位中年男子拱手問候道。

    「劉管事,這王管家也邀請您了?」

    被稱作趙管事的男子見到這人後,也樂呵呵的拱手回禮笑道。

    劉管事道:「可不是,說是要回請一次。不過不是在會全樓,而是在他莊子上。」

    趙管事皺眉道:「我聽說他們莊子裡埋汰著呢,滿莊子都是牲畜的臭糞味……」

    劉管事哈哈大笑道:「嗨,那都是老黃曆了,現在據說已經大變樣了。我估摸著,這次那王老頭兒的目的就是讓我們見識一下……」

    趙管事不屑道:「這有什麼可見識的,不就是一座破莊子嗎?就算修了新宅子,那又能怎樣?我們在主子府上,什麼樣的豪宅沒見過,還稀罕他們那幾座破農房?」

    劉管事搖搖頭,眼神看向腳下平坦齊整的水泥路面,讚歎道:「話也不是這樣說,宅子起的怎麼樣且不說,只是這鋪成的水泥路,就值得我們好好看一看。趙管事,你說說看,賈家這位三爺到底打的什麼主意?是想要賣水泥?」

    趙管事想了想,搖頭道:「不會不會,他要是想賣的話早就賣了,上次那幾個商人就開口,想要幫銷水泥,可不是被拒絕了嗎?劉管事,您是鎮國公府上得用的人物,見多識廣,您說說,這個被榮國公府趕出來的三爺,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0 16:10
第95章 較真兒

     「三爺,您這是……」

    站在主家大院裡,透過照壁和大門的夾縫處,可以遙望到王貴家的熱鬧景象。

    車水馬龍。

    李萬機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哪有管家大宴賓客,主家在屋裡坐冷板凳的。

    賈環呵呵笑道:「老李,王貴今天宴請的都是什麼人?」

    李萬機不假思索道:「都是週遭莊子上的管事的……」

    賈環道:「所以,王貴宴請他們正合適。」

    李萬機「啪」的一聲敲了下腦門,苦笑道:「三爺您瞧這,我真是空活三十多年。」

    賈環輕輕搖頭,道:「這不算什麼,反正這種疏漏你也只會有一次……你知道我什麼讓王貴請他們來赴宴嗎?」

    李萬機想了想,道:「三爺是想讓他們好好看看我們的新莊子,看看水泥的功效。」

    賈環點點頭,道:「沒錯,我們莊子就是最好的樣板。」

    李萬機疑惑道:「三爺,上回莊子口的路鋪好後,他們不是已經上趕著想要買咱們的水泥了嗎?當時怎麼不賣給他們?」

    賈環笑道:「當時就賣給他們,好東西賣不出好價錢,也容易被糟蹋。得到的太容易,他們也不會重視,更不會珍惜。」

    李萬機恭敬的看著賈環,歎服道:「三爺真是生而知之的貴人,這種手段都能運用自如。」

    賈環哈哈大笑道:「萬機,我們是自己人,要多說真話,不要隨便拍馬屁。再英明的人,馬屁聽多了也會飄飄然,然後出岔子。」

    李萬機正色道:「三爺,我不是拍馬小人,剛才說的全是肺腑之言啊,我……」

    賈環擺擺手,說道:「沒說你是小人,我的意思是……以後這種話,心裡想想就好,不用說出來。我要是聽習慣了吹捧,日後你們要是有什麼意見,我反而聽不進去了。據我所知,凡是聽不進別人意見的人,離敗亡也就不遠了,明白了嗎?」

    李萬機聞言臉色變了變,看著眼前的小人兒愈發恭謹,沉聲道:「三爺,我明白了。」

    賈環最後看了眼遠處王貴家門口的盛況,而後道:「走吧,王貴在忙他的事,咱們去幹咱們的事。」

    李萬機聞言,立馬笑道:「三爺,這段時間小師妹可是把我們好一頓指派,她聽了三爺您說的玻璃造法後,都快入魔了。每天不停翻來覆去的試著,不停的找失敗的毛病。要麼是陸師弟的窯沒搭密實,漏氣有氣泡了。要麼是胡老八的火力不夠,偷懶了,所以顏色雜了。要麼是李五的鐵模子沒做細緻,不平有小坑了……哈哈!最近我那伙兒師弟都是遠遠的躲著她走。」

    賈環也笑了,道:「哪有那麼簡單,咱們漢人兩千年前就能燒出琉璃了。可從琉璃到無色無氣泡的玻璃,需要的不僅是工序的改變,還有其他各方面的要求,我也只能給她一個粗劣的概念罷了……不過白荷在這方面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天才,雖然現在還有些瑕疵,玻璃裡還有一些氣泡,但也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李萬機搖頭道:「師妹就是太較真兒,燒水泥的時候,她就要求我們必須將石灰石都敲碎到拳頭大小,還是她的拳頭……燒熟後,她又要求我們要將熟料磨成粉末狀,越細越好。

    可是熟料到了那個地步,再想提高細度,每提高一個度,就至少要增加五個工,但是效果除了讓路面更細膩一點外,也沒有其他太大的效果。

    我就給她說,咱們鋪三爺屋裡的地面要求這麼嚴也就罷了,可咱們鋪莊子裡的路,牛踩驢踏車輪滾的,要這麼細膩做什麼?

    結果小師妹將我好一頓訓,說做工自然要精益求精,哪能得過且過,敷衍了事?訓的我這個當大師兄的在大夥兒面前是顏面掃地啊,哈哈!

    好在最後還是三爺您發話了,不然,我看再過兩個月,咱們莊子也起不來。」

    賈環哈哈大笑道:「你以為就你挨訓了?」

    李萬機瞠目結舌道:「三爺,小師妹她還敢訓三爺您?」

    賈環樂呵呵道:「也不算訓,她是給我講道理,也是你剛說的那一套……不過萬機你要明白,她的任務和咱們不同,她是研發人員,在研發具體可行的工序,這般嚴謹較真自然是應該的。我們不僅不能阻攔,還應該大力支持。當然,在具體工作中,我們也要見機行事。就像你剛才說的,莊子裡的路可以稍微鋪的粗一點,只要結實平整,就不需要像屋裡那樣的細膩。你看這樣行不行……」

    李萬機聞言連忙躬身道:「請三爺指示!」

    賈環搖搖頭,認真道:「也不算指示,就是看看可行不可行。這樣,咱們把水泥根據細度分成不同的等級。比如說一級水泥,就是專門鋪屋裡地面的。二級水泥的細度差一點,則是鋪就院子裡地面的。三級水泥再粗一點,可以鋪莊子裡的地面。你覺得這樣可行否?」

    李萬機聞言眼睛一亮,喜道:「三爺,這主意真是太好了!您真是……」

    賈環笑著打斷他的恭維,繼續道:「還有,不同等級的水泥,價格自然也不同。至少一級水泥的價格,要比尋常的磚貴一些。」

    李萬機大樂道:「自然如此,又不是所有人都能用皇宮裡的金磚鋪地。普通紅磚,燒的再細膩,終究還是有些糙,遠不如金磚。

    皇宮裡的金磚是用江南大運河邊上的河土燒製,非常講究。每一道工序都要經過嚴厲的審查,就這樣,一窯裡頂多也只能十得其二,稍有瑕疵就要毀掉,而且一窯金磚就要燒大半年。

    不過雖然費事,可那金磚確實好,我以前隨師父見過一次,真是明如鏡、聲如磬。鋪到地上,中間根本不需要再用黏土黏連補缺,就能對的齊齊整整的。非常細膩,還很沉,人走在上面,連個聲都沒有。

    不過除了皇帝老子能用金磚外,其他人就沒有這麼好的條件了。別的磚燒的再好,也總要用稍許黏土勾連。而且磚也沒金磚細膩,走的時間長了,起土不說,還說不定哪裡就會出現不平,比起咱們的一級水泥差遠了。」

    賈環正色瞧了瞧李萬機,道:「老李,你行啊,連皇宮裡的金磚都見過,有見識。不過這話出去別說,要是讓別人聽到你拿皇宮的金磚和咱們水泥相比,恐怕咱們就有不小的麻煩了。」

    李萬機歉意道:「三爺,是我大意了。不過三爺也不用在意,用青磚或者紅磚鋪地,可以說是富貴人家幾千年來的祖法,輕易哪裡能變改?用青磚或者紅磚鋪地,一來寓意青雲直上或紅紅火火,二來,磚塊通常都燒的方方正正,寓意主家家風清正。而咱們的水泥就算再實用,估計也只能在東城富戶和城外莊戶裡得用。一般的做官人家,可能都不會用咱們的水泥……」

    賈環聞言楞了楞,道:「還有這麼個說法?」

    李萬機笑道:「三爺,屋子裡的講究多的很,這還只是其中一個。再有,咱們水泥雖然很平整細膩,但顏色多是深灰色和灰黑色,顏色不正。所以就算是那些御史老爺,也萬萬沒有說咱們僭越的道理。」

    賈環皺眉道:「那……咱們的水泥還能賣出好價錢?」

    李萬機笑的很燦爛,道:「一定能。三爺,咱們要是賣水泥的話,多半是賣給商戶和莊戶,還有普通百姓。這些人要麼用不起好磚,要麼身份不配用上好的磚,怕僭越,平日裡他們用的都是粗磚。

    現在咱們的水泥出來了,又細實又平整,他們哪有不用的道理?三爺您瞧好吧,只要您開口說賣,用不了多久,咱們就要新開一個火窯了。」

    賈環聞言放心了,他搖頭輕笑道:「先不急,先不急。地方到了,走,咱們先去看看你小師妹把玻璃搗鼓的怎麼樣了。」

    李萬機看著賈環略顯單薄卻筆挺如松的背影,深深的吸了口氣,雙眼流露出的是興奮的光芒。

    良木耶?

    明主耶?

    ……

    「王管家,您這莊子,可真是……可真是讓我等開了眼了。居然,居然……」

    趙管事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王貴家的水泥地面,腳還輕輕的在上面研磨著,震驚道。

    其他人也紛紛的打量著屋內的一切,還有人站起身,推開窗子,細細的觀察著剛才走過的路面。

    哪怕是冬天下過雪,可清掃過後的水泥路面依舊能清淨乾爽。

    這對大部分人來說,簡直是一個奇蹟。

    這種景象,他們只在城裡主家的宅院裡見過。

    然而即使在城內主家的宅院裡,青石板鋪成的路面,中間勾縫裡依舊會殘留一點掃不淨的冬雪,被太陽曬化了後,還是有一些泥水。

    但是在這裡,卻完全見不到半點污泥垢水,他們從莊子口一直走到王貴家,一路數百米遠,腳底下卻依舊是干乾淨淨。

    要知道,這裡不是神京皇城,這裡只不過是城外的一座最不起眼的農莊而已。

    這水泥,當真是好東西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0 16:10
第96章 求購

     王貴老頭兒大概這輩子都沒這麼風光過。

    在以前,他雖然是這座莊子的莊頭,也算是個管事的,可在週遭農莊管事的眼裡,王貴這個管事的連他們莊子上的下人都不如。

    一個百十畝地的破莊子,主家恐怕一輩子都不會下榻一次的破地兒,有什麼地位可言?

    尋常莊子之間的聯誼活動,譬如年節時相互間的走動啊,吃請送禮啊,通通沒有王貴什麼事。

    這些管著成千上萬畝大莊子的管事的,估計連認識都不認識他王貴是誰。

    地位相差太遠。

    可如今不一樣了,首先,榮國府的三爺,榮國公的三孫子……

    雖然話聽著有些別口,可事實就是如此,榮國府的三爺被發配到這裡來了。

    但是就算是發配,可不還是榮國府的三爺不是?

    自己人可以欺得,換個人去欺負欺負試試!

    只要這位三爺沒被從賈家族譜上除名,衝著他的姓,別人就得給起碼的面子上的尊重。

    所以,如今這座破莊子的份量已然有些不同了。

    其次,如今這座莊子已經不能用破莊子來形容了,這位新來的賈三爺,居然搗鼓出寶來了。

    水泥!

    一種前所未聞的建築材料,瞧瞧,這路鋪的多好,多光潔。

    還有這宅子,和以前普通的宅子完全不同了。

    雖然屋頂有些怪,但……看著好像更結實了。

    好東西啊!

    他們這些管事的,雖說只是農莊的管事,但和普通沒見識的泥腿子們不同。

    這裡就算是農莊,也是神京近郊的農莊,而他們能在這裡當管事,之前大都是公侯府裡得用的管事,可以說見多識廣,對新生事物的接受能力也強。

    如今見了水泥居然有這般神奇的效用,他們自然不會想不到其中蘊含著怎樣的意義……

    他們每個人都是八面玲瓏的人物,說起好話來能讓人如沐春風。

    每個人誇一句,就把王貴誇的暈暈乎乎合不攏嘴了。

    只是……

    「王管家,您能不能和貴府三爺說一聲,給咱莊子上也賣點這個水泥。您放心,該多少銀子就多少銀子,一個大錢都不會少!唉,看看你們莊子這條路,乾乾淨淨,又平整。回頭再看看我們莊子,雖然也使人專門清掃著,可再怎麼掃也掃不出這個樣子啊。王管家,您年紀比小弟年長,容小弟孟浪,喊您一聲王老哥。還請王老哥在三爺面前多多美言幾句,日後小弟必有厚報,必有厚報。」

    趙管事滿面笑容的說道。

    一旁鎮國公府莊子的管事劉管事也微笑道:「趙管事說的在理,王管家,咱們幾家的莊子都挨著一條官路,過路人路過,這一眼望去,只有貴莊的路平坦齊整,光潔無塵。可咱們的莊子就……這面子上實在不好看。日後府上主家下來查看,定會責備我等無能……

    這些且先不說,單說咱們幾家的淵源。王管家,這榮、寧、鎮、修,繕、治、齊、理,可是開國太祖親封的八公,其中又以榮寧二公為首。

    咱們是正兒八經的一榮俱榮啊!我們府上的伯爺至今都時常感懷先榮國公的丰姿偉態,以為是世間第一等的蓋世豪傑。

    這水泥你可別藏著掖著啊……」

    王貴聽到劉管事念及榮國公,哪裡還敢坐著,連忙站了起來。

    不止是他,就是劉管事本人,還有其他所有人,都紛紛站起身來,以示恭敬。

    王貴苦笑道:「劉管事,誰都知道您是鎮國公府裡最得力的管事之一,見多識廣。和您相比,老漢我就是一個泥腿糟老頭子。我瞞不了您,也不瞞您,這水泥是我家三爺親自發明出來的。賣不賣,小老兒實在做不了這個主。」

    劉管事聞言,臉色頓時有些掛不住了,語氣微微陰沉道:「王管家,你這麼說就沒意思了。你要是做不了這個主,三爺恐怕也不會讓你請這一遭東道。你再推脫,可真是見外了。」

    王貴聞言,老臉一陣青紅,正要開口解釋,卻見他兒子王成呼哧呼哧的推門跑進來,王貴見狀大怒,就要破口大罵個驢日的,卻聽王成粗喘氣道:「爹,三爺說了,今天你請的人裡要是有鎮國公府、理國公府等六個公府上的管家,還有平原侯、定城侯、景田侯、襄陽侯等候府裡的人,就代三爺給他們說一聲,如果他們看上了咱的水泥,就對他們說,咱們勳貴之家同氣連枝,要用水泥萬萬沒有買的道理,不過一點子玩意兒罷了。三爺還說,如果哪家府上的莊子要用,只管打個招呼,到時候咱們莊子上的工……工程隊會過去幫忙修建,他們自己可能不會用這個水泥。呃……就這些,爹,俺說完了,俺走了!」

    說罷,也不顧一屋子人的精彩表情,轉身砰砰砰的踩著重實的腳步跑了。

    他還急著去看那透明的玻璃究竟是怎樣造出來的哩!

    ……

    「呼!服了,真是服了。呵呵,王管家,有機會的話,在下還是希望能給貴府三爺請個安。」

    劉管事面色變幻了一陣,長出一口氣後,歎服道。

    其他人亦是苦笑著連連搖搖頭,再點點頭,均表示若有機會,想給賈三爺請個安。

    至於水泥一事……

    「王管家,這件事我還要回去請示一下我家伯爺。不過想來是沒什麼問題,王管家,我可說好了,貴府的工程隊,可要先緊著我們鎮國公府先用,我是第一個報名的。」

    劉管事正色道。

    「誒……劉管事,你這就不地道了。大家都在跟前,怎麼就是你第一個報名的?我們也沒落後啊!」

    理國公府的趙管事不滿道,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鳴。

    劉管事矜持一笑,道:「沒法子,你們大概也都知道,還有一個來月就要過年了,每年年前半月我們府的伯爺都要在莊子上來過,一直到年三十夜裡祭完祖後才會回城。所以我想,在伯爺下來前把莊子裡的路都修好,還請諸位體諒一二。」

    聽到劉管事這般說,眾人還有什麼法子?最多也只能腹誹鎮國公府忒不講究,堂堂祖祠就建在城外莊戶裡,哪有這樣的……

    不過也頂多只能在肚子裡腹誹一二。

    今日前來的人家裡,甭管祖上如何顯赫,可如今府上承襲的爵位就數鎮國公府的那位最顯赫。

    堂堂一等伯!

    其他人了不起就是一個子爵或者男爵,要不就是一堆宗親之爵,不值錢的將軍爵……

    所以,劉管事將他主子抬了出來壓人,別人還真沒法說什麼。

    現實就是如此,否則的話,劉管事也不會這般矜持,即使面對王貴,也不過泛泛而談。

    榮國公的確是八公之首,榮國府地位尊崇。

    可那又怎樣?

    榮國公已經仙逝了三十年,而今在榮國府內當家做主的,不過是一個區區一等將軍罷了。

    ……

    從賈家莊子的後面莊牆一處小門出去,有一條筆直的水泥道,這條水泥道直通一座院落。

    這座院落與莊子內的院落都不同,它的圍牆非常高,足有六米多高。

    而院落的大門也非常厚重,門口還一直都有人守候……

    進了大門,就可見一排高大的屋子。

    這些屋子雖然高大,但很簡單,沒有雕樑畫棟,也門廊處也沒有什麼花鳥魚蟲點綴,只是干淨整潔。

    不過,院子中間卻堆積了很多灰色的石塊,以及一些說不出名的材料。

    若是此刻推開正中間的那間房屋的屋門後,定會感到一股熱浪迎面撲來。

    儘管房間內熱氣鋪面,讓屋裡的每個人都汗流浹背,可在最裡邊的一處熊熊燃燒的火窯旁,白荷卻穿著厚厚的皮衣,手上也戴著厚厚的皮手套,顧不得滿頭大汗以及汗濕後沾在額頭的頭髮,她面色凝重,戴著皮手套用鐵鉗從一個鍋一樣的火窯上取下了一個小鍋,然後將小鍋裡的「湯汁」小心均勻的倒在平坦的案板上,再用一面鐵架子從一頭緩緩的平拉到另一頭,鐵架子的底部和案板之間有一個很狹窄的一個縫隙……

    「呼!」

    熱的煞紅的臉上,一雙美眸亮晶晶的眨了眨,長呼了口氣後,白荷輕輕的退出了操作間。

    「三爺!」

    白荷看著一臉關懷的看著她的賈環,甜甜一笑,然後喊了聲。

    賈環皺眉埋怨道:「具體操作你就不能讓別人去做?你可知道,這玻璃溶液有多高的溫度?一旦崩出來一滴,落在臉上,那就是一個永遠去不掉的黑疤。你讓胡老八這樣的醜男去做好了,反正有沒有疤痕他都一樣醜。」

    「噗嗤!」

    看著賈環身後欲哭無淚的胡老八,白荷抿嘴一笑,然後接過賈環遞給她的帕子,輕輕的擦拭著額頭上的汗,道:「現下還在調配方,交給別人做我不大放心哩。等到配方調好了,把規矩都定下了,再讓別人去做吧。不過八哥還是不成,他燒火在行,燒玻璃不成。十三哥以前是燒琉璃的,交給他做正好。」

    賈環順著白荷的目光,回頭看了眼一個看起來木訥老實的年輕人,點點頭,沒有多理會,又對白荷道:「怎麼樣,這次成功了嗎?」

    白荷展顏一笑,道:「這次增加了純鹼的比例,降低了些硼酸的含量,看玻璃液的情形比上回強了許多,想來問題不大了。不過想要成規模的製作,目前這個熔窯實在太小,最多一次也只能熔二十來堝玻璃液。我在想,能不能像燒磚的隧道窯那樣,也改進一個能連續熔煉玻璃液的火窯!」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0 16:10
第97章 你說什麼?

     聽著白荷一開頭就沒完沒了的講解,賈環聽的腦仁疼。

    白荷將傳統的燒製琉璃的技術和賈環記憶裡模糊存在的燒玻璃的幾點印象結合起來,搞出透明玻璃後依舊不滿足,因為這樣制玻璃的速度太慢,產量太低。

    如今居然還想著要像隧道窯燒磚一樣,可以晝夜不停,連續不斷的進行燒製。

    老磚還沒完全出爐,生坯已經又送入,最終達到連綿不絕的產出目的……

    「荷啊,咱先不急,啊,慢慢來,一步步來。你想再弄一個隧道窯……」

    賈環安慰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白荷一臉嚴肅的打斷,道:「三爺,玻璃液和生坯磚不同,所以燒玻璃的火窯不能也叫隧道窯,我打算叫它池窯。」

    「好好好,池窯就池窯。」

    賈環苦笑著投降道:「不過這個池窯,估計也要花不少時間才能完成,我卻等不及了。小荷,等配方固定下來後,你先使人用現在這個法子燒出幾百塊來,三爺我急著用呢。至於池窯,你慢慢試驗就好。」

    白荷聞言,雖然滿臉不情願,可還是知道輕重,點頭應承了。

    然後不理眾人,又轉身回操作間去了。

    等白荷離開後,李萬機在賈環身邊賠不是道:「三爺,對不住,小師妹從小被師父和我們嬌慣的有點……但她絕對不是不敬重三爺。」

    賈環沒好氣的瞪了李萬機一眼,道:「我媳婦我不知道,還用你說?」

    聽到賈環的話後,李萬機訕訕一笑,胡老八等人則轟然大笑,對頂頭上司賈莊主愈發親近了。

    玩笑一通後,眾人又從實驗房裡出來,只留下兩個隨時給白荷打下手的人。

    「三爺,您怎麼讓王成給王管家說,那些人要用水泥不談錢,還派人去幫他們修路呢?這……」

    李萬機可能憋了很久了,剛一出房間,就忍不住問道。

    他也知道,賈環有刻意栽培他獨當一面的用意,所以遇到想不明白的事時,他都會問,不用擔心僭越身份。

    沒錯,他的確是在北城那個龍蛇混雜的地方廝混了幾十年了,可就算再廝混幾十年,他能學到的除了手藝外,也就是拿命去搏平安。

    除此之外,他所在的層次太低,能看到的層面太低,有太多事看不透。

    好在,他悟性很高,不僅能一點就透,還常常能舉一反三。

    再加上表現的忠心耿耿,賈環手中又沒其他人用,所以也願意栽培他。

    賈環聞言笑道:「老李,和高門貴戶談買賣,你知道最重要的是什麼嗎?」

    李萬機苦笑著搖頭道:「三爺,雖然我跟著師父連皇宮都進過,做過工,但從來沒和貴人照過面,更不用說打交道了。貴人們是怎樣個想法,我實在是想不出。」

    賈環嗤笑了聲,撇嘴道:「你也別把他們想的有多厲害,貴門的確有不少良才,那是因為他們獲得的各種成長資源多,層次高見識的自然就多一點。但更多的,還不如你們……而且不管是不是良才,只要你能理解了他們之間流通的法則,以你的資質,一定會混的如魚得水。和高門貴戶做買賣,最重要的是什麼,無非是一個面子罷了。

    咱們賣水泥,他們要水泥。可怎麼開價呢?開的高了,他們嘴上不說,心裡八成不樂意。要的低了,你也別想得到他們的感激,他們只會覺得理當如此,用咱們一點水泥,還是給了我們面子。

    所以,無論我們怎樣出價,都達不到最大的收益。索性,我們將選擇權交給他們!」

    李萬機聞言,眼睛頓時一亮,道:「三爺,您的意思是說……他們肯定不會白讓我們做?」

    賈環哈哈大笑道:「你這樣想,如果三爺看中了他們莊子上的東西,結果他們不僅不要錢,還派人來幫我把東西弄好,弄漂亮了。等弄完了,難道我就好意思讓他們吃虧?」

    李萬機連連搖頭,道:「那怎麼行?那傳出去都要被人戳脊樑骨……哦,哈哈,著啊!」

    很少見李萬機這般失態,想來他已經體悟到了內中妙處。

    不只是水泥……

    賈環也不出聲,只是樂呵呵的繼續朝後走去,繞過「研究所」,再往後走上一段路就是燒磚的隧道窯,再往南走,則是燒水泥的立窯了。

    每座窯都被圍牆包圍著,門口也有門子十二個時辰守著。

    李萬機和胡老八等人落後賈環半步,緊緊的跟著。

    李萬機臉色激動的通紅,道:「三爺首先讓咱們去的,一定是一個大戶。想來門戶越高的人家,等完工後越講究面子,給的銀錢定然不會少。有一個打頭的,規矩也就立下了,以後的人再用,也就是這個數字了。

    咱們既能得了實惠的裡子,還不失面子。而且,就算有人日後覺得價高了,也不會罵咱們心黑,只會說……

    哈哈!好一個顏面,好一個顏面,受教了,受教了!」

    「竿子,大師兄瘋了吧?」

    胡老八如今是負責磚窯的把頭,被賈環戲稱為窯哥兒,因為這個和窯姐兒相對應的稱呼,胡老八成了賈家莊子無人不知的「明星」。

    而劉竿子如今則是負責燒水泥立窯的把頭,忠厚本分的他,很得賈環器重。

    聽到胡老八的話後,劉竿子呵呵一笑,也不理會他。

    不動聲色的回頭瞥了眼胡老八,讓他安靜下來後,李萬機沖賈環抱拳請罪道:「三爺,是我孟浪了,讓三爺見笑了。」

    賈環擺擺手,道:「你能自己想明白我很高興,萬機,好好做,好好領會,日後會有用武之地的。」

    李萬機眼中閃過一抹興奮的光澤,狠狠的點點頭,沉聲道:「一定不讓三爺失望。」

    賈環聞言只是一笑,抬頭看了眼已經到了眼前的隧道窯,昂首而入。

    ……

    「你是說,他不要銀子,還要派什麼工程隊來幫我們鋪路?那個水泥真有你說的那麼好?」

    神京西城,鎮國公府,書房內,一個魁梧的中年男子看著下頭低眉順目的劉管事,玩味的問道。

    劉管事畢恭畢敬道:「回伯爺的話,千真萬確。小的親身去賈家莊子裡走了兩遭,每一處都認真瞧了個遍。那水泥鋪的路,看著比青石板鋪的還齊整,而且非常結實。賈家莊子裡莊戶們的屋子內,都用水泥鋪的地面,看著比用紅磚鋪的地面還好……」

    這個魁梧中年自然就是鎮國公府如今的當家人,承襲一等伯的牛繼宗了,聽了劉管事的話,他搖搖頭,道:「屋內就罷了,祖宗的規矩不好隨意改變。不過路嘛……對了,陳生,你打聽的怎麼樣,賈家的那個老三什麼情況,怎麼會被發配到那裡去了?」

    陳生站的位置要比劉管事靠前的多,相比於劉管事身上土青色的衣服,陳生的衣裳是淡藍色的,多了幾分貴氣,顯然是鎮國公府管家之流。他聽到牛繼宗的話後,恭聲笑道:「老爺,打聽清楚了。這位賈三爺是榮國府政老爺的庶子,排行老三,今年才七歲……」

    「什麼?才七歲?」

    牛繼宗的神色終於有些變化了,他濃眉大眼,闊口方鼻,威嚴天生,這一皺眉,讓陳生壓力陡增。

    而劉管事的頭也垂的更低了。

    陳生賠笑道:「老爺,確實才七歲。」

    牛繼宗不滿道:「一個七歲娃娃折騰出的東西,連你們都驚動了?」

    在外面自持身份,矜持不已的劉管事,聽到牛繼宗不滿的話後,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連連磕頭,卻不敢自辯什麼。

    因為他知道,牛繼宗以軍法治家,不辯駁什麼還好,要是敢狡辯,下場更慘。

    管家陳生卻好一些,他沉聲道:「老爺,在賈府裡打聽了番後,小的原也是不信,以為劉管事被糊弄了,就親自到城南走了一遭,賈家莊子口的路,確實有一些名堂,劉管事沒有說謊。」

    牛繼宗聞言,眉尖一挑,道:「哦?真有名堂?那賈家老三怎麼會被趕到莊子上去?」

    陳生想了想,欲言又止,不過看到牛繼宗不善的眼神後,苦笑道:「賈家明面上給出的理由是,這個賈三爺想要從武,城裡位置太小,容不下他,就讓他去莊子上摺騰吧。」

    牛繼宗聽聞「從武」二字時,瞳孔明顯收縮了下,而後微微呼了口氣,譏笑道:「那賈府內實際流傳的原因是什麼?」

    陳生道:「是那位賈三爺手腳不乾淨,偷了東西,賈家老太君不願讓這樣的人玷污了賈府的門風,所以就打發到了莊子上了。相比於明面上給出的說法,賈府裡的人更相信這個。」

    牛繼宗聞言,臉色極為複雜,道:「有沒有消息說,賈家那位老三是不是真的想要當個武人?」

    陳生道:「他在府上時好像折騰過兩遭,不過具體怎樣也沒人清楚。出府後,就不大清楚了。不過賈府裡還有一個傳聞,說的很有些怪異。」

    「什麼?」

    「他們都說,賈老三幾個月前曾經遭了晦氣,險些被閻王派出的黑白無常給勾去。可後來榮國公忽然顯靈,將黑白無常打跑後,才救下了賈家三爺,而且還要求賈家三爺,日後不要進學,要從武。」

    陳生恭謹的回道。

    「啪!」

    一聲脆響,牛繼宗座下實木太師椅的把柄被他生生捏斷,他不可思議的看著陳生,道:「你說什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0 16:11
第98章 挨打

     「老焦,你這是……」

    賈環嚥了口唾沫,看著焦大手裡拿著的大棒,不解的問道。

    焦大淡漠道:「你剛開完筋,所以接下來的訓練就是挨打。想要能打倒敵人,首先得學會挨打。」

    賈環面色一變,乾笑道:「焦太爺,您不是在生昨天的氣吧?是,昨天我是罵了您幾句,可您自己說說,昨天您的疏忽該不該罵?再說了,打你一拳的是李萬機,又不是我,要不,我去幫你把李萬機喊來,你倆單練單練?」

    焦大沒有理會賈環的話,自顧自的道:「戰場殺敵,與江湖賣把式之間的爭鬥不同。江湖賣把式之間的爭鬥,可以逃跑,可以挪移,可以閃避。可戰陣中成千上萬的戰卒之間廝殺,沒有逃跑的後路,後退者斬。沒有挪移閃避的空間,因為你的左右都是人。你往旁邊閃,不僅會打斷兄弟的攻擊節奏,而且,你避開了你正面的槍矛,迎向的卻是旁邊刺來的槍矛,更凶險。

    所以,從武之人要謹記的第一點就是,武卒向前,有我無敵!狹路相逢勇者勝,怕死的人必然第一個死。」

    焦大說的很有氣勢,可賈環聽的卻冷汗淋漓,這他娘的不就是炮灰嗎?打的再好也不過是一個同歸於盡啊!

    他擦了把額頭的冷汗道:「老焦,你開玩笑的吧?這戰陣之中人擠人,又練不成金剛不壞神功,一桿桿長矛刺過來,誰扛的過?練不練武有什麼區別?」

    焦大哼了聲,眼神變的有些悠忽,放佛穿越了無盡的時光,又回到了那金戈鐵馬的殺場,良久後,他目光陡然一凝,道:「區別大了,要想不同歸於盡或者不先被敵人刺死,你就要更快,更強,忍耐力更足,你要先一步讓敵人倒下。習武能讓你更快、更強,而練習挨打,能讓你對疼痛的忍耐力更足。」

    賈環聞言,眼睛滴溜溜的轉,看著焦大手中小兒手臂粗的木棍,還是覺得怕,便笑道:「太爺,您說笑了。如今咱大秦承平安泰,哪裡還有什麼戰事。再說了,就算有戰事,也輪不到我衝到第一線去當炮灰不是?這個……我看這個訓練挨打,還是算了吧?太爺您先忙,我再去跑兩圈,熱熱身!」

    焦大冷笑道:「小子,你可知,要想承襲親貴之爵,就要參加宗人府的考封。考封一共三項,第一項是開筋,第二項就是鍛身。所謂鍛身,說白了也就是挨打。你要是只是想練幾招把式,日後在外面逞強,那你就不用練了。你若是想……」

    「停!好了好了,不就是挨打嗎,有什麼了不起?說那麼多有的沒的不相干的車軲轆子話幹嗎?小爺我正覺得骨頭****,想要撓撓的,老焦,你儘管召喚就是。人老了就是糊塗,什麼亂七八糟的渾話都敢往外說……」

    賈環一副沒法子的模樣,看向焦大的眼神卻凝了一凝。

    別看焦大尋常對賈環都是淡漠高冷的姿態,可此刻卻被賈環的這一眼看的頭皮一緊。

    再聯想到賈環話裡的意思,焦大默然了。

    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揮起木棍,不輕不重的朝賈環身上招呼了去。

    「砰!」

    「砰!」

    「砰!」

    ……

    晌午,賈環扶著牆根兒,一步步的往家挪移著。

    路上遇見給他行禮請安的莊戶婦人,他還得強撐出一副笑臉,點個頭回應一下。

    這一路,走的真艱難。

    等回到屋裡後,賈環沒有像往常那樣,將自己甩到炕上,大呼小叫著讓白荷或者小吉祥來給他按摩。

    他邁著機械步,一步步的走到桌前,小心翼翼的坐在了椅子上,但腰不敢鬆,脊背挺的筆直。

    因為他不能讓重心全部集中在屁股部位,太疼……

    顫抖著手,賈環拿起桌上的茶壺,往茶盅裡倒了一杯茶後,又顫抖著手,送到了嘴邊,小口小口的啜飲著。

    等喝完了一杯後,賈環又倒了一杯,這一杯沒有再一口一口的喝,而是一飲而盡。

    第二杯喝盡後,賈環伸手準備去倒第三杯,可茶壺剛拿起來,眼淚就掉了下來。

    焦大,CNMB,你真是往死裡打你老子啊……

    賈環敢保證,如果他現在脫乾淨衣服,身上絕對沒有一處是好的,沒有一處是白的,不是青就是紫,要不就是紅腫的。

    可是,路是自己選的,怪誰?

    焦大不敢說謊,想要承襲親貴爵位,考封的時候就一定要經歷這一遭,考封……

    擦乾淨眼淚,笑了笑。

    哭怕什麼?哭不丟人,擦乾淨眼淚繼續走下去,咱還是爺們兒!

    緩緩的站起身,想出去找個嘴巴嚴實的人給他擦一下藥酒,要是被趙姨娘她們發現就糟了,到時候還不知怎麼聒噪呢。然而賈環剛一回頭,就看見趙姨娘不知何時起就直直的站在門口那裡,滿臉淚水的看著他。

    ……

    「娘,別哭了……」

    賈環趴在炕上,身後趙姨娘正拿著一壺藥酒,一邊給他擦拭著傷處,一邊流淚,一邊還不停的咒罵著焦大。

    「別叫我娘,老娘沒你這麼不孝的孽障兒子。臨出府時你爹說的話你都忘了,身體毛髮,都是爹娘給的,不敢毀傷,這才是大孝。可你看看你,三天兩頭弄的不是死就是傷,你是想要嚇死娘啊?真不知上輩子做了多少孽,才生了你這麼個不省心的孽障。」

    趙姨娘手下不停,嘴裡也不停,碎碎叨叨的念叨著。

    賈環臉上一抽一抽的,道:「娘,你要哭也成,就是能不能別把眼淚滴到我身上。那淚裡面都是鹽分,蟄死我了誒!」

    「啪!」

    往賈環腦門兒上抽了下後,見他那副鬼臉皺巴著,趙姨娘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用帕子擦乾淨眼淚後,罵道:「蟄死你活該!好好的貴門公子,不好好讀書識字,整日價在外面瘋,曬的跟黑碳球一樣不說,還成天把自己弄個半死不活。那焦大也不知是什麼來路的老雜毛,他真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

    賈環用下巴支著臉,笑道:「娘,這話真解氣。那老雜毛的來歷還真說不清楚,不過八成是老寧國公留下的後手。要是一般的僕役,再給他十八個膽子,也不敢這樣折騰小爺。哎喲喲……嘶!娘你輕點……不過娘,話又說回來,有這麼一個老傢伙在也是咱的運氣。不然的話,兒子還真找不著比他更放心的人來當師父。就這,估計也當不了幾年了。」

    趙姨娘眼睛一閃,道:「怎麼說,他還想回寧國府去?他的身契不是在咱手裡嗎?」

    賈環搖搖頭道:「不是,老焦也就這兩招散手了,開了筋骨,練完挨打後,他的能耐也就用完了。對了,還沒學跑路……總之,都學完之後,你兒子我就該頭疼找誰去繼續學嘍。不過還早,至少還要學兩年呢,這還得是你兒子天賦異稟,骨骼清奇……」

    趙姨娘將最後一點藥酒倒在手裡,然後在賈環的小腿上不停的揉搓均勻後,扭了扭發酸的脖子和肩膀,看著賈環光溜溜的屁股蛋,道:「環哥兒,老娘最後再勸你一次,府裡那兩個爵,你最好不要再想了,先不說大老爺和東府的珍大哥兒能活多少年,就算他們現下就死了,那也沒你的事。大老爺下面有鏈二排著,珍大哥兒下面還有蓉哥兒等著呢。連寶玉都未必能挨的上,又何況是你?」

    賈環拉開被子蓋在身上後,才翻過身來,得了趙姨娘幾個譏笑的白眼後,笑道:「娘,這些事不用娘來操心,都是兒子的事。總之,你現在就安安心心的在莊子上當你的管家太太就是。」

    「呸!」

    趙姨娘啐了賈環一口,不屑道:「還管家太太,老娘我管誰的家?統共也就三個丫鬟兩個婆子。莊戶裡的那些婆子們又輪不到我來管。」

    賈環無語道:「娘,那些婆子都在給兒子賺銀子呢,你管她們幹什麼?」

    趙姨娘聞言,頓時來精神了,試探道:「環哥兒,你最近賺了多少銀子?娘看你買賣好的不得了啊。每天一大早,莊子裡就開始不停的轟轟隆隆的往外運東西。你大舅……錢啟說,那些東西都是銀子!給娘說說,你是不是發大財了?」

    賈環聞言,皺眉看向趙姨娘,有些不滿道:「娘,不是說了嘛,你離錢啟遠一點,你不嫌他臭啊?」

    趙姨娘哼了聲,不過看到兒子的臉色確實不大好,就訕訕一笑,道:「開始的時候確實不願搭理他,臭倒是不臭,就是膈應的慌。不過後來他隔三差五的就給娘送禮,看著也就不那麼噁心了。環哥兒你放心,娘可是什麼都沒應承過他,他也沒讓娘像你求情,就是絮叨絮叨,說說話。」

    賈環眼睛微微眯起,歎服道:「還真是一個人精啊,知道打感情牌,目光還放的長遠。這王八羔子到底想……」

    「啪!」

    賈環還沒來得及深思,腦門上就挨了趙姨娘一巴掌,抬頭看去,只見趙姨娘滿臉不善,道:「環哥兒,錢啟是王八羔子,那你姥姥是什麼?你娘是什麼?你又是什麼?」

    賈環聞言自知失言,苦笑著想辯解幾句。

    就見趙姨娘認真道:「環哥兒,娘不知你想幹什麼大事,唯恐錢啟壞了你的事。可你想想,說到底他和娘也一樣,不過一個奴幾輩的,就算有點小聰明,有點花花腸子,可就他這個身份,又能真幹出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他就是想靠在你這個外甥名頭下,賺一份家業罷了。你要是信不過他,就不要大用他好了。可是,你也不要忘了,他和娘畢竟都是同胞兄妹,你這般作踐他,又將娘的顏面放在何地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0 16:11
第99章 史家

     「三爺,三爺,我們回來了!」

    李萬機的聲音從書房外傳來,賈環眉尖輕佻,他可是愈發少見李萬機有這般激動失態的時候了。

    「進來吧。」

    隨口應了句,賈環就繼續低頭臨摹起字帖來。

    這是半個月前賈政來莊子上,看過他們母子後,留給他的作業。

    想起賈政看著如今莊子的臉色,賈環嘴角就忍不住彎了起來。

    不過,隨即他又笑不出了。

    賈政臨走前,賈環提議,將出府時以及上次回府時賈府眾人贈他的銀兩還回,因為他如今已經不缺銀子了。

    卻不想,本來已經為兒子驕傲了一天一夜的賈政卻陡然變色,厲聲問他,欲自絕自外於賈家耶?

    嘖嘖!那怒火……

    其實賈環只是想試探一下,沒想到老頭子這般敏感。

    不過話又說回來,賈環也不是真的想要徹底和賈家斷開關係。

    且不說賈府上還有太多讓他牽掛不捨的人,單說離開賈府後,離開榮國府頭頂那朵黑雲的庇佑後,他手裡的買賣能不能支撐過一天都是一個問號。

    自從一個月前李萬機等人用了十天的時間就替鎮國公府的莊子上鋪完路,並且得到了整整一千兩銀子的賞錢後,賈環這短短月餘時間內,當真可以用日進斗金來形容。

    莊子上組成了兩支工程隊,四處出擊,而後白銀滾滾而來。

    當那日李萬機拿著一張一千兩銀子的大龍銀票回來時,賈環都有些懷疑,這張銀票是不是偽造的。

    不過自他親往鎮國公莊子上拜會了牛繼宗後,就明白了原因。

    雖然牛繼宗沒有和他說幾句話就把他打發出來了,可還是給他說明,這一千兩銀子不是為了那幾條路,而是為了資助他從武之用,也算是幫他的買賣開個好頭。

    當然,這一切都是看在已故榮國公的面子上。

    不然的話,區區一個賈老三,人家恐怕眼皮子都不會夾一下。

    而且,如果賈環不姓賈,那麼就算他能造出水泥,像鎮國公府這樣的門第,頂多派一隊家丁上門,扔下幾兩碎銀子,也就取回來了。

    鎮國公府的確開了一個好頭。

    鎮國公府的一等伯都親自開出了一千兩銀子的價碼,那之後的那些府第,尤其是和鎮國公府門第差不多的府第,開出的價碼好意思低於這個數?

    至於比鎮國公府第低的門戶,就更不會了。

    人家貴為一等伯,都幹不出仗勢欺人的事來,你們不如人家,難道就能幹出這樣的事?

    再說了,人家賈家莊子也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隨便欺負的不是?

    想動歪腦筋前,總要考慮考慮自家的大門,能不能扛住賈府的那朵黑雲。

    於是,就有了李萬機一日比一日高興的局面。

    因為賈環將兩支工程隊的管理權交給了他。

    看著每隔幾天就收回來一張大額的銀票,李萬機心裡別提有多熨帖。

    「三爺,我回來了!」

    李萬機的聲音打斷了賈環的暢思,回過神的賈環,低頭看了眼桌面紙張上滴成一團的墨污,鬱悶的扔下毛筆,將紙張抓起揉成一團,丟進廢紙簍裡,然後才看向李萬機,道:「保齡侯府上的莊子也鋪完了?」

    經過剛才一遭,李萬機冷靜了下來,道:「回三爺的話,鋪完了。」

    賈環皺眉道:「你收他們銀子了?」

    李萬機很少見賈環對他皺眉,此刻一見,驟然有些發慌,連忙解釋道:「三爺,我給他們管事的說了,說您交待過,咱們兩家是世交至親,不收銀子。可那管事的也說,他們侯爺親自吩咐了,正是因為是世交至親,才不能厚著面皮佔三爺您這個後輩的便宜。所以……」

    說著,李萬機從懷裡掏出了兩張銀票,遞給賈環。

    賈環眉尖一挑,奇道:「他還給了兩千兩?」

    李萬機苦笑道:「不是,三爺,是兩張五百兩的。」

    賈環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接過銀票後看了看後,冷笑道:「真是佩服這些人的做派,嘿!」

    李萬機縱然最近接觸了不少高門大戶的管事,也摸透了一些貴族之間的禮儀,可此刻還是不解的看著賈環。

    賈環將兩張銀票往桌上一丟,有些厭惡道:「你當他為什麼給兩張銀票?他們這是在給我哭窮呢。而且,他明知看在老太太的面上,我絕不可能收他的銀子,最後還是要轉交回去。他卻偏偏非要給你銀子,為什麼?」

    李萬機臉上一陣慚愧之色,若非已經熟知賈環不喜請罪那一套,說不得此刻他就要跪下請罪了。

    收拾了內疚的心情後,李萬機開始思考,驀然,他猛然抬頭,驚道:「三爺,他是看上了咱們的水泥了?」

    「很驚奇嗎?」

    賈環不屑的嗤笑了聲,道:「最近不知有多少人拐彎抹角的來打探咱們燒水泥的方子,多他們史家一個不多。」

    李萬機臉色有些發白道:「三爺,這史家可不一般吶,他們可是一門雙侯,顯赫非常啊。」

    史家如今不僅有承襲先祖保齡侯爵位的史鼐,更有一位親自開闢出另一支侯爵之位的大佬,忠靖侯史鼎。

    在如今朝堂勳貴裡,史家按理說應該是最拔尖兒的第一流人家。

    然而,實際情況卻並非如此。

    原因很簡單,史家兄弟不和。

    想要承襲親貴之爵,就必然要從武。

    然而想要練武,根骨什麼的自然是首要的,可還有一樣和根骨一樣重要,甚至更重要,那就是銀子。

    賈環如今一個月光藥材耗費就要上千兩,而且在未來的一年半十八個月裡,每個月的消耗都要比前一個月多一成。

    這還只是藥材的耗費,除此之外,他如今真正成了一個大飯桶了,還是肉食飯桶……

    這銀子進的快,花的更快,當真如流水一般。

    若非有磚窯和水泥撐著,而最開始鎮國公府又開了一個很高價位的開門紅。

    賈環估計連半年都支撐不了。

    賈環如此生財有道,才勉強支撐,史家兄弟卻沒有這個生財的能耐。

    原本一個保齡侯就已經將史家消耗的差不多了,若是就此打住,史家就真是隆正朝一等一的豪門了。

    可偏偏史家不止史鼐一人有習武的根骨,他弟弟史鼎的根骨更甚於他。

    再加上史家上一代當家人偏愛幼子,不顧家底已經快被史鼐耗盡的事實,只是逼著史鼐想辦法,或賤賣祖業,或與同僚親友借貸。

    總之,史家費盡力氣,終於又造就出了一個忠靖侯,史鼎。

    然而,史鼎在老子的幫助下,耗盡了史家的人脈,成就了忠靖侯後,上一代保齡侯也終於瞑目而終了,留給了承襲保齡侯的史鼐一個又臭又爛的攤子。

    最讓史鼐恨的牙疼的是,上一代保齡侯在臨終前,將最後一點家底都給了忠靖侯。

    於是就出現了本朝最大的一個笑話。

    堂堂侯府,超品親貴,卻出現了侯府一品誥命夫人和侯府的小姐們親自動手做針線活以維持府內生活的滑稽局面……

    若不是真的困頓到了非常地步,但凡有一點餘地,史家的侯夫人們也不會不要面皮的讓史湘雲去做針線活……

    那忠靖侯自幼受寵,性格自然難免囂張,佔盡便宜不說,還常常譏諷保齡侯無能,不能維持祖業。

    至此,二人之間的矛盾漸漸明朗公開化,最終有了老死不相往來的趨勢。

    而外人自然樂得見到這一幕,若非如此,史家豈不是太過強大?

    於是,推波助瀾者不在少數,史家兄弟倆也就愈發成了仇寇……

    對於這兩個不爭氣的侄子,連賈母史老太君都已經恨鐵不成鋼的放棄了。

    所以,史家遠沒有想像中的強大。

    只看保齡侯今天的這般手段,就知道他的格局有多大。

    最重要的是,無論是保齡侯史鼐,還是忠靖侯史鼎,他們能夠承襲或者獲封貴爵,都是走的忠順親王的路子。

    他們的確都是武人,可他們的武道和軍功,都遠遠還沒有達到能獲得侯爵之位的地步。

    因此,史家雖然貴為一門雙侯,但在勳貴之族內部,名聲並不好。

    就算史家一門兩侯爵,可真論起來,在眾人眼裡,他們遠不如只承襲了一等伯的鎮國公府有威望。

    就連至親賈家對他們都沒什麼好感……

    所以,如果保齡侯若是想打著賈母史老太君的牌子來問他要水泥的配方,卻是打錯主意了。

    簡單的將內中緣由告訴了李萬機後,很有頭腦的李萬機沒用多長時間就領悟出了內中情形,也就揭過不提了。不過,他還是稟報給賈環一個令賈環瞠目的消息:「三爺,我回來時,有一個史家的婆子跟著一起來了……」

    賈環無語道:「不是吧?老李,你口味那麼重?去幹個活把人家管家婆子給……」

    李萬機哭笑不得道:「三爺哪裡話,我……我真是……是史家的大小姐,讓那婆子來給三爺帶個話。」

    「誰?」

    賈環聞言一怔,疑惑道。

    李萬機道:「我也不知道是誰,那婆子說了,是史家大小姐。」

    「啪!」

    拍了一下腦門兒,賈環道:「想起來了,去,把那婆子叫進來。我倒要聽聽……」

    待李萬機出去後,賈環嘿嘿笑了起來。

    前兩月又回府了兩遭,他也聽賈迎春、賈寶玉和林黛玉們提過,每次他回去,都剛好和史家大妹子岔開,這令史大妹子很不爽,讓他們給賈環放了好幾次話了。

    紅樓一書中,賈環對這個史家大妹子史湘雲,可是很有好感呢。

    讀紅樓讓賈環最心痛的女子只有兩人,一個自然就是「金閨花柳質,一載赴黃粱」的賈迎春。另一個,則是這位侯府千金史湘雲。

    在曹公的前八十回紅樓書中,並未給出史湘雲的結局,當然,判詞是有的,但並不詳細。

    而在高鶚敘寫的後四十回中,給出的結局又太過粗糙。

    賈環記不大清了。

    但有一個很早的電視劇版本給出的結局,賈環卻記得很清楚,因為當時觀看時,畫面給了賈環很深很沉的震撼。

    史家被抄家,未免被連累,史湘雲被夫家所休,而後發賣到青樓畫舫上陪酒。

    最後她看到同樣落魄的賈寶玉時,史湘雲在船邊一遍又一遍的聲聲嘶喊:「愛哥哥,贖我……」

    愛哥哥……

    贖我……

    白雲蒼狗,滄海桑田,無過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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