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醉迷紅樓 作者:屋外風吹涼(已完成)

 
Babcorn 2017-1-10 14:23:3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23 684688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0 14:46
第50章 女人啊女人

     「環兒啊……環兒吶……娘對不住你,咱們被人害了呀……」

    東小院裡,趙姨娘躺在炕上,哀聲綿綿,一聲比一聲淒涼,讓聞著流淚,見者傷心。

    不過賈環倒看的有些想笑,他抽了抽嘴角,道:「行了娘,活人還能讓尿憋死?咱們這不是被發配,咱們是要奔向那美好幸福的小康生活。」

    趙姨娘聞言,「噌」的一下坐了起來,指著賈環的鼻子破口大罵道:「扯你娘的臊,奔……」

    罵聲戛然而止,罵不下去了,因為她想起來,造成今天這個局面的人是誰……

    「撲通」一聲又栽倒在炕上,哼唧唧,哼唧唧起來。

    「哎喲,真是倒死黴了……」

    「我幹嗎要留那個破汗巾,我留下那個玉扳指多好……」

    「那串碧玉佛珠好像也不錯,值不少錢……」

    ……

    賈環沒有理會嘀嘀咕咕的趙姨娘,看向紅腫著眼睛的小吉祥,道:「回去收拾一下包裹,明天一早咱們就走。沒事,有三爺在,不用擔心,我們會過的很好,我保證。」

    小吉祥大眼睛裡倉皇恐懼之色雖然還沒有完全褪去,可聽到賈環的話,她還是強笑了出來,可憐兮兮道:「三爺,我信你哩。小吉祥能幹很多活,能幫三爺洗衣裳和襪子,還能幫三爺疊被子,三爺,明天走的時候,你……你可一定要帶上小吉祥,不然小吉祥會死的,嗚嗚……」

    到底是個孩子,越說越害怕,她完全不能想像,如果賈環也不收留她了,那她該到哪裡去。

    驚恐吞噬了她幼小的心靈。

    賈環見狀,很是心疼,他上前半步,將小吉祥抱住,拍了拍她的微微顫慄的背,溫聲道:「別怕小吉祥,你不會有事的,我保證,咱們會一起快樂的生活,比在這裡還要快樂。以後,三爺就是你的兄長,娘就是你的娘……」

    可惜,賈環愈是諄諄勸導,小吉祥哭的就越凶,依偎在賈環的懷裡,嬌小不安的身軀顫慄不止,憐愛的讓人心碎……

    「小吉祥,你個小蹄子,黃毛還沒換乾淨,就敢在老娘跟前玩兒這套,還不滾回去收拾東西!再敢來勾搭這個沒出息的孽障,當心老娘扒了你的皮,沒羞沒臊的小騷蹄子,給老娘滾!!!」

    隨著趙姨娘的一聲巨吼,在賈環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小吉祥羞紅了臉,羞嗒嗒的脫離了賈環瘦弱的胸膛,嘻嘻笑著跑出門去。

    這尼瑪!!

    我真是……草了!

    三觀喪盡啊!

    「嘁,就你這能耐,還要帶老娘奔向幸福的生活。我呸!沒造化的種子……」

    趙姨娘得意洋洋的看著還呆立不動的賈環,趾高氣揚的鄙夷道。

    看模樣,若不是她不懂「傻.逼」這一神詞,此刻她一定會扣在賈環頭上。

    鄙視完後,趙姨娘將她的不傳絕學傳授給了賈環:「記住嘍,看起來越招人喜歡,越是稀罕的女人,她們的話就越是不能聽。誰要是相信她們的話,誰就是徹頭徹腦的蠢蛋!別管年紀大小,女人吶,始終都是女人,騙男人的本事那都是天生的。」

    ……

    前世起,賈環對於女人就相當不解,完全猜不透她們的心理。

    所以才會有他苦讀紅樓,欲圖裝文青以騙美人心的可笑事。

    他居然不知道,那個時候的女生們,早已不喜歡讀紅樓的偽文青了。

    她們喜歡的是讀《荒島上的女人和猴子》的小開……

    只是讓賈環想不通的是,怎麼她連小吉祥都搞不定?小吉祥現在總不會也喜歡色色的小開吧?

    對於疑惑,賈環從來都不吝討教。

    在這方面,趙姨娘可能是教授博導級別的。

    「沒錯,聽說要被趕出府,小吉祥開始的確會嚇個半死,哭個不停。可是她知道不只她一個人出府,連老娘和你這兔崽子也要出府,大家還能在一起,而且又不是流落大街去要飯,還有個莊子能住,那她還害怕個屁!除了住的地方不一樣,其他有什麼不一樣的?說不定她還能過的更好一些!哼!」

    趙姨娘如是解惑道。

    賈環恍然大悟,拍了拍腦門,嘆息道:「大意了,大意了,唉!我就是太重情了。」

    「呸!」

    趙姨娘不屑啐道:「你就是個色種,老娘倒是奇了,你看上小吉祥哪兒了?不過是個黃毛丫頭,要什麼沒什麼,老娘看你真是迷了心了。」

    賈環不理此話,若有所思的看著趙姨娘,道:「娘,難道你和小吉祥是一樣的想法,小吉祥在這裡不過是一個三等丫頭,尋日裡說不定還要受那些二等和一等丫鬟的欺負。可去了莊裡,她不是一等勝似一等。娘在這裡是姨娘,每天都要去老太太和太太那裡立規矩,站著伺候人太辛苦,可要是去了莊裡,不是太太勝似太太,多威風……」

    「我呸!」

    趙姨娘再次嗤之以鼻,道:「你懂個屁!老娘就算在府裡伺候人,也不願去莊子上受罪。那裡有什麼?泥裡來土裡去的,都是土腥子味,還有豬糞羊糞馬糞,嘔……娘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要不是有你這個小兔崽子,娘就算上吊都不會下去。」

    這也算是一種為母則強吧。

    賈環看趙姨娘的目光,不由再柔和了三分,對她的罵聲,也不覺得刺耳了……

    「娘,城南那個莊子到底有多大?」

    賈環開始關心以後的路了,要是能有千八百畝地,做個大地主似乎也不錯。

    沒想到,趙姨娘卻唉聲嘆氣道:「能有多大,大莊子能給你?不過百來畝的小莊子。」

    賈環雖然有些失望,不過也還知足,笑道:「那也還不錯啊。」

    趙姨娘鄙夷的笑道:「不錯?不錯個屁!這莊子算是封給你了,一會兒就有人來送地契。」

    賈環不懂,道:「這不是很好嗎?有了地契,咱們也算是地主了。」

    趙姨娘看賈環的眼光如同看一坨……,猙獰著臉道:「你懂個錘子,有了地契,日後你就要自己交稅,連同佃戶們的稅都要你交,你還覺得不錯?」

    賈環聞言一怔,隨即笑道:「交稅倒也沒什麼,只是,娘,不會讓我們去服徭役吧?」

    趙姨娘面色更慘,哀聲道:「老娘忘了,還要替那些佃戶出徭役銀子。哎喲,我的頭疼誒!」

    賈環倒是大氣,大手……小手一揮,道:「娘你放心,只要能用銀子解決的事,統統都不算事。」

    「我呸!」

    ……

    「呵呵,二哥、姐姐、林姐姐、三姐還有四妹,咱們這一天都見八回了!雖然小弟早已經知道自己的確是玉樹臨風,人見人愛,可沒想到會這般受人歡迎!唉,錯愛了,大家錯愛了!」

    饒是眾人進來時都沉著臉,跟參加追悼會似得,可聽聞此言,大家還是忍俊不禁。

    本來紅著眼圈的賈迎春,破涕為笑,上前一步,伸出手指點了點賈環的腦門,嗔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油嘴滑舌!環弟,我們不知你犯了什麼錯,可你總歸只是個孩子,只要你誠心的去給老太太、老爺和太太扣頭認錯,他們不會真的罰你的。我們大家也都願意給你說情,好不好?」

    賈環環視了一圈,發現大家的眼神都還算比較真誠的,心裡一暖,笑道:「姐姐,諸位兄長姐妹們,你們想岔了,我這不是被發配了,我真的是要去習武。今天你們也發現了,在府裡練武實在不便,太打擾大家了。所以我就給老祖宗和老爺、太太說了,他們也贊同我的主意,便同意了。」

    眾人將信將疑的看著賈環,賈迎春皺眉道:「環弟這可是魯莽了,那莊子裡那麼苦,你又怎麼受的了?」

    賈環笑道:「姐姐,我嘗聽人言: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溫室裡能養出花朵,卻長不成蒼鬆勁柏。習武本就是一件苦事,若是連生活上的這一點苦都忍受不了,小弟又有何面目談從武之志?更何況……」

    賈環神情忽然變的小驕傲起來,道:「更何況小弟又不是去種地,而是去當莊主的。再往後,大家就不要稱呼我為誠實可靠玉面小郎君了,這個號暫且報停!」

    林黛玉聞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眸光流轉間,看的賈環小心肝兒噗通噗通的亂跳,只聽她道:「三弟,我們何嘗稱呼你什麼小郎君了?羞也不羞!還報停,那你以後號什麼?」

    賈環嘿嘿笑道:「林姐姐,誠實可靠玉面小郎君這個號,是江湖朋友抬愛,公認的。我也是沒辦法,愁的很……算了,往事不堪回首,都是過眼雲煙,不提也罷。至於號,我有一個短期計畫,和一個中長期計畫,現在給大家匯報一下。」

    「咯咯!」

    「哈哈!」

    「嚯嚯!」

    ……

    各種笑聲四起,眾人笑的前仰後合,都不住拿眼瞪一本正經做報告的賈環。

    林黛玉一隻手輕捂著笑的作痛的肚子,一隻手擦拭了下眼角笑出的淚珠,道:「三弟,你說說看,你的短期計畫是什麼,長期計畫又是什麼?」

    賈環裝模作樣的乾咳了兩聲,清了清嗓音,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0 14:46
第51章 搖桃花

     賈環道:「是這樣的,根據事物發展的客觀規律,黨中央……不,我個人推測,短期之內,大家可能只能叫我英俊瀟灑莊的莊主了。」

    「噗嗤!」

    「哎喲,我不行了,快要笑死了……」

    「真真是……哎喲!」

    一干人笑的歪歪扭扭的,站都站不穩了。

    賈環卻沒在意,他一手輕輕的攙扶住笑的腿發軟的賈迎春,一邊繼續道:「但是這個號我應該用不了太久……」

    林黛玉快笑斷氣了,她扶著身邊的桌子,強站著,笑道:「三弟也知道……呵呵,也知道這個英俊瀟灑的名頭戴不久嗎?呵呵,哈哈!」

    賈環搖頭嘆氣道:「林姐姐,我一直以為你是個絕頂聰慧的人,眼光一定長遠,沒想到……」

    林黛玉覷眼道:「沒想到什麼?」

    賈環依舊搖頭,似乎很遺憾,道:「沒想到,林姐姐在小弟身上終究還是走眼了。林姐姐難道就沒看出來,我這一輩子,注定了是難以逃脫英俊瀟灑這個名頭,唉!也是愁啊!那些人只會注重我的外貌,卻不能發現我的內在美和心靈美!」

    語氣還有些悲憤?

    眾人都已經有些麻木了,估計也算是開了眼了……

    「咳咳!」

    賈環正色道:「咱們跳過太嚴肅太客觀的話題,繼續往下說,短期的計畫就是那樣了,至於中長期計畫,我希望大家能夠記住,等到小弟有所成後,大家再次見面,到了那時,還請大家不吝叫我一聲,『賈壯士』!!」

    不得不說,如今瘦的和雞仔似得賈環,高昂著頭,說出「賈壯士」三個字時,給大家的衝擊還是很劇烈的。

    大家本已經平息的笑聲,再次鼎沸起來。

    賈環將掛在他身上,癱軟無力的賈迎春扶到了炕上坐著,然後又把快要坐到地上的賈惜春給抱到炕上,其餘的都還有力氣,各自找了椅子坐下了。

    不過大家都一直注視著賈環,眼睛裡的神情似乎多了幾分不捨。

    能讓大家快樂的人,總是受歡迎的。

    「三弟,你若不想去莊子,我去跟老祖宗說……」

    賈寶玉沉吟了片刻後,在林黛玉的注視下,說出了這句話。

    賈環聞言笑了,他看著賈寶玉,心裡感慨著,這個人,肯定是不壞的,只是侷限在區區一個賈府裡,讀了些閒書,世界觀、人生觀都發生了些問題,也不能說問題,只是,或許真的是清新不俗吧……

    賈環笑道:「二哥,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前面所有的話,都是很認真的說的,沒有一句虛言。」

    眾人聞言,又笑了起來。

    賈迎春還是有些傷感,拉過賈環,撫著他的額頭,道:「日後,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環弟……」

    一句話,說的氣氛終究黯淡了下來。

    尤其是賈寶玉,誰也不是傻子,看不透內中的意義。

    豪門之家的孩子見的多,成熟的也就早。

    對於名利的理解也早於一般人。

    賈寶玉是不通世物,那也只是說他不會做,而不是不懂。

    賈環從武的意義,他豈會不明?

    賈環要被發配到莊子,背後的操手,他難道真不明白?

    只是,他又能做什麼呢?

    儘管這些都不是他心想的,可他終究不敢真的違背太太。

    賈環不願氣氛太過哀傷,他真覺得這並不是什麼壞事,若非賈府裡還有很多他的牽掛,比如說賈政,比如說賈迎春,還有探春……

    如果不是這些牽掛,賈環估計他都未必再願意去花費大力氣習武。

    去了莊子上,弄點小玩意,賺點錢,有酒有肉還有妹紙,平平靜靜的過小日子有什麼不好?

    可惜,因為有了牽掛,所以他不能不逼迫自己去努力。

    但這畢竟不是壞事,所以他認為用不著這麼悲傷。

    賈環對賈迎春笑道:「姐姐,哪裡用這麼難過?我又不是死……」

    話沒說完,賈環的嘴就被賈迎春輕輕的抽了一巴掌給抽閉上了,他訕訕的看著怒視著他的賈迎春,狡辯道:「姐姐,我是想說,我又不是思蜀難歸的阿斗,我想大家了,每月初一、十五也是能回來探望大家的。再說了,我那英俊瀟灑莊,就在城南近郊,等天兒好的時候,諸位姐妹還有二哥,大家都可以去我莊子上作客。

    姐姐,等來年春暖花開時,我請姐姐到我那去。那個時候弟弟我一定很壯了,我給姐姐搖動一樹桃花看。」

    賈迎春的眼淚,終究還是被這孫子給煽情下來了。

    ……

    「環弟,這些銀子你且收好,你這麼點年紀就出外單過,沒有銀子哪裡能行?姐姐這點雖然不多,但也算一份心意。你在外面別省著花,日後姐姐還會為你攢著,等你來看姐姐的時候,姐姐再給你。」

    賈迎春從袖中拿出一個小花布包來,塞到賈環的手裡,不容拒絕道。

    賈迎春開了個頭,賈寶玉也掏出了一個小包,他沒那麼多話,就是往炕上一丟。

    林黛玉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然後也將一個綠色錦袋放到賈環的手裡,道:「三弟,來年我和二姐姐一起去你那英俊瀟灑莊,嘻嘻,你這莊主可不要厚此薄彼,只給二姐姐搖桃花喲!」

    賈環顛了顛手中的銀袋子,感受了下其中的份量,一副財迷心竅的貪財樣,他嘿嘿笑道:「放心、放心,林姐姐,你的好我都記在心上呢!若不是你……嘿嘿,放心就是,保管姐姐一樹,林姐姐一樹!」

    看他那副財迷樣,林黛玉「噗嗤」一聲笑出聲,嗔道:「憊賴小子!」

    一旁的賈寶玉不悅了,道:「林妹妹,不用老三搖,我也是可以給你搖的!」

    林黛玉聞言,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卻沒有說什麼。

    被林黛玉看了眼,賈寶玉似乎就心滿意足了,嘿嘿傻笑起來。

    而後,賈探春也面色複雜的上前,遞給了賈環一個銀袋,她低聲道:「環弟,在外面……你要多多保重啊!」

    賈環笑的很燦爛,和對其他人無異,道:「三姐放心,我一定笑口常開,吃嘛嘛香!」

    賈探春沒有笑,點了點頭,便退下了。

    最後是賈惜春,她今年才五歲多,小娃娃一個,不過她也拿著一個小銀袋子,交到賈環的手上,笑嘻嘻道:「三哥,人家不要你搖桃花,人家想要大桃子!」

    賈環聞言哈哈大笑,將手中的幾個銀袋子隨手放在炕上,然後一把抱起賈惜春,道:「好,等三哥去了英俊瀟灑莊,看看哪棵桃樹最可愛,就摘了樹上的桃子給四妹妹送來,你說好不好?」

    賈惜春咯咯笑道:「好!」

    兩人一起大笑起來,一副兄妹相得的動人場面。

    看到這一幕,眾人的目光又是各不相同。

    賈惜春是東府賈珍的妹妹,生母不過是個侍妾,而且已經香消玉殞了。

    她的父親,就是賈敬,雖然是進士出身,卻一味的好燒香修道,連爵位都不願承襲,又怎肯為區區兒女私情壞了天道。

    她的哥哥賈珍,唉,不提也罷……

    所以,賈惜春自幼便是有人生沒有教養,若非賈母喜歡漂亮女孩子,她的下場,恐怕也是不忍言……

    而且,就算她被接到榮國府生活,可尋日裡也只是由丫鬟婆子們看著,雖然不缺衣少食,可尋常女孩兒應該受到的來自父母的關心疼愛,卻半分都無。

    因此,也就造成了賈惜春性子微冷的局面。

    很少見她特別親近某個人,也很少見她撒嬌。

    大家其實大多也都知道原因所在,可是在這座大宅門裡,誰又顧的了誰?

    不過現在見到這一幕,大家心裡也都有些感慨,終究是件好事。

    一個人的成長,若是太久感受不到親情的溫暖,那麼這人遲早都會變成一個涼薄的人。

    大家並不希望賈惜春日後成為這樣的人。

    幾番玩笑話後,天色已晚,眾人也都有些疲倦了,可大家卻並不想離開。

    因為大家都知道,經此一別,賈環算是分府另居了。日後雖然還是一家人,卻已經不是一房人了。

    但是賈環卻不想眾人再待在這裡了,尤其是賈迎春和賈惜春,她們兩人如今實際上也算是寄居在賈政這一房。

    若是被王夫人知道她們遲遲留戀於此,對她們卻不是一件好事。

    王夫人收拾賈環,可能還要顧忌賈政,可要想法子收拾賈迎春和賈惜春,卻無需顧忌什麼人。

    無論是賈赦還是賈敬和賈珍,對賈迎春和賈惜春都沒什麼印象,絕不會為她們出頭的。

    所以,賈環主動對眾人道:「諸位哥哥、姐姐、妹妹們,天色不早了,諸位就先回去吧,免得老太太和太太擔心。」

    林黛玉聞言笑道:「莊主,這裡可不是你那英俊瀟灑莊,你怎好趕人哩?」

    眾人聞言一笑,賈環笑道:「林姐姐說笑了,小弟哪裡敢趕姐姐們……實在是,夜已經要深了,我不能耽擱姐姐們回去睡美容覺。咳咳,再有,小弟明早就要離去,還得收拾一點行禮。另外,總歸還要緬懷一下我在府裡的人生。唉,好姐姐們……」

    說罷,又看了眼對他表示不滿的賈惜春,所以又加了句:「還有好妹妹,你們就讓我,安安靜靜的做一會兒萎男子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0 14:46
第52章 兩邊

     賈府東廊三間小正房,素來是做賈政書房之用,亦號「夢坡齋」。

    正房內有一炕,炕上有一炕桌,桌上磊著書籍茶具,為賈政尋日小歇所用。

    只是此刻,炕桌卻被擠靠到了牆角一隅,桌上的書籍和茶具也紛雜散落。

    而炕的另一頭,一對狗男女……不,是一對痴情男女,正躺在炕上被窩裡,相擁低語。

    從他們光著的膀子以及凌亂的頭髮來看,剛才他們多半在做有違社會和諧的事。

    「你不用擔心,我會時常去看你的,還有環兒。他是我的兒子,我怎麼會對他置之不理?我會看著他長大成才,結婚生子。」

    賈政臉上浮現出少有的柔情蜜意,對懷中的女人說道。

    女人自然就是趙姨娘了,賈環回去和她嘮叨了幾句後,她就離開東小院,前來和賈政告別了。

    老夫少妻間,總是要比和黃臉婆之間多幾分寬容和甜蜜。

    因此,見到趙姨娘後,賈政就離開了正和她冷戰的王夫人,帶著「小三」一起來到書房中,胡天胡地了番……

    「一會兒走的時候,我再給你拿兩千兩的銀票,手裡多些銀子,你也好做傍身之用。環兒習武花費不少,日後你們若短了銀子使,儘管跟我張口便是。」

    賈政溫聲道,眼中的柔情快將趙姨娘融化了。

    趙姨娘感動的無與倫比,她哽咽道:「老爺,你對我真是太好了。只是,那銀票你還是留在身邊自己用吧,你是做大事的人,手上沒了銀子怎麼能行?妾身可不想看見老爺向太太張口討要銀子……」

    要是賈環在這裡,估計下巴都能驚掉,這是他一直認為智商戰鬥力渣五的媽?

    趙姨娘向來的表現,別說見到銀子,就是聞到銀子的味道,都能讓她興奮。

    連親生女兒賈探春的那一點月例銀子她都要想辦法搞到手,去王夫人那裡立規矩,連人家放那裡的衣服都能「撿」回來。

    可此刻,她居然能面對兩千兩銀子的巨款不動心,還順手給王夫人上點眼藥。

    有這種戰鬥力,她平時是怎麼回事?

    難道真是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只有面對賈政時她才能超水平發揮?

    還別說,賈政還就吃她這一套。

    聽了趙姨娘的話後,賈政長嘆一聲,道:「時常有人在我耳邊聒噪,說你愛財貪婪,面目鄙薄。如今看來,當真是謠傳毀人,委屈你了。銀票你且放心拿去用,這府裡再緊,難道還能少了我的用度?」

    趙姨娘聞言,聽說有人告她的刁狀,心裡恨的把牙都要咬碎了,想了一圈子的可疑人物,並且親密的問候了她們的祖宗……可面容卻愈發柔和,語氣溫婉道:「奴家出身卑微,被人說道也是意料之中。只可嘆環兒卻被奴家連累,背了個不乾淨的名聲不說,還小小年紀就被分府另居……唉,奴家好恨環兒沒能托生在太太的肚子裡……人皆道子以母貴、母以子貴,環兒卻是子因母賤啊。」

    兩道清淚,從趙姨娘美目中滑落,白蓮花遭受雨打風吹似的憔悴,看的賈政心碎。

    若是賈環目睹此景,一定會驚呼一聲「天啦嚕」,然後清楚的認識到,小吉祥和趙姨娘之間的差距究竟有多大,這已經不是技能上的差異了,而是人生境界!!

    趙姨娘在此一道上,明顯的曲高和寡,寂寞無敵……

    果不其然,賈政咬牙道:「你放心,環兒是榮國公的子孫,更受榮國公親自庇佑。誰敢說他卑賤?他是我的愛子,我怎麼會眼睜睜的看他受委屈,明日你們……離去時,我一定給他一個交代。」

    「老爺……」

    ……

    相比於夢坡齋裡的柔情蜜意,海誓山盟,賈政正房裡的氣氛卻如同冰窟一般。

    王夫人緊緊的抿著嘴,臉色木然,眼神冰冷,她手中的念珠一顆一顆的撥動,然而究竟有沒有在唸佛經,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太太,不必太過著惱。不過是多了個妾,妾算什麼東西,玩物而已。如今那奴幾和老三都離開了,分家也分完了,其餘的,又能如何?」

    只有熟悉王夫人的王熙鳳才知道,此刻的王夫人心裡究竟有多惱火。

    若是能選擇,王熙鳳現在巴不得有多遠就走多遠,沒見李紈今日一直服侍在賈母身邊,死活不挪窩?

    這個小寡婦慣會躲禍!

    心裡暗罵了聲,可面上還得強笑著,勸說王夫人。

    王夫人聞言,一雙冰冷的眼睛瞥了她一眼,王熙鳳只覺得臉上被刀剜了一下般,火辣辣的難過。

    「愚蠢,你不要告訴我你看不出他的意思?為了一個賤婢,為了一個庶子,他卻當眾將我的臉面剝的乾乾淨淨。這是什麼,這是夫妻情絕。」

    王夫人即使在極怒的時候,臉色依舊木然不動,只是牙關咬的更緊了,一字一句的往外吐。

    可是,王熙鳳卻寧願她能在暴怒中面孔猙獰,因為這樣的人看起來才正常,更像人類。

    王夫人在賈府裡是有名的善心菩薩,女佛祖。然而無論是菩薩還是佛祖,都不是人類,他們是神,是佛,是仙。

    他們只能令人敬畏,令人恐懼,卻不會令人親切。

    在人間,他們是不會說話的泥塑雕像……

    王夫人尋日裡就沉默寡言,但只要開口,通常都不容人拒絕。

    所以,即使在賈母跟前都敢高聲說笑的王熙鳳,在王夫人面前卻始終都謹言慎行,不敢踰越分毫。

    通俗的說,就是精神高度緊張。

    此刻再聽到王夫人這不似人聲的話,王熙鳳身子都顫了下,臉上強笑道:「太太,你這可真是想多了。老爺生氣是有的,可遠遠沒有太太說的那麼嚴重。再說了,還有寶兄弟的面子。」

    「呵,寶玉的面子?寶玉在他心裡有面子嗎?還不如一個庶子!」

    不提寶玉倒罷,一提寶玉,王夫人更是氣的肺都要炸了。

    沒錯,世家豪門的規矩通常都是抱孫不抱子,也就是說,大丈夫行事,可以親近孫子,但不能親近兒子,否則會讓人說道處家無方。

    因此,尋日裡賈寶玉被他爹一口一個「孽障」的教訓,王夫人也只當是尋常。

    而且平時賈環也是如此被教訓的。

    可現在不同了,想起賈政看賈環的慈愛欣慰的眼神,王夫人都要覺得心裡有刀子在割一般。

    王熙鳳聽王夫人瘆人的聲音,覺得自己的骨頭都有些冷了,但面上還是得堆出笑臉,道:「太太,你這就是想岔了。你想想,老爺今日待老三好,那是因為老三馬上就要滾蛋了。今日分完家,往後老三雖然還是一家人,卻已經不是一府的,日後他和府上的關係只會越來越遠。正是因為如此,老爺才會對他另眼相待。

    你想想,尋日裡,老爺待老三何嘗不也是咬牙切齒的?這爺們兒對待兒子,原就應該如此,不都說是嚴父慈母嗎?只有那小門小戶的小家子人家裡,才會有大老爺們兒抱兒子的做法。所以,才有寒門難出良才這一說法。」

    若是在平常,王夫人可能也就被說動了,可今天,她一整天都過的不順,從早到晚都是氣,偏偏還無處發洩。

    此刻再聽王熙鳳滿口「胡攪蠻纏」,還說的隱隱自得,她更是怒火萬丈,手中的那串碧玉念珠想也沒想,就朝王熙鳳臉上砸去,厲聲罵道:「你究竟是誰的人?黑了心肝了,你記住,你姓王,是王家的人,不姓賈!」

    王熙鳳那叫一個委屈,她明明覺得自己說的挺好的,發揮的挺有水準的,這黃臉婆也不知怎麼回事,發起瘋來竟然六親不認。難道是月事不順,天葵已絕……

    她自然不知道,在她來之前,賈政當著王夫人的面帶著趙姨娘瀟灑離去。而趙姨娘也不省心,走就走吧,得了便宜還賣乖,臨走前給王夫人又是挑眉毛,又是拋媚眼兒的。

    要不是王夫人平日裡茹素,少吃葷腥,因此血壓不高,說不得剛才就被趙姨娘直接氣成腦溢血了……

    然而,王夫人最恨的卻不是趙姨娘一人,還有賈政。

    不管怎麼說,賈政如此對待髮妻,總讓她感到涼薄和心冷。

    至於她設計賈環和趙姨娘,在她看來,那根本不算什麼。奴幾輩的,玩意兒而已,身份還沒幾個得力奴婢高……

    王熙鳳被砸了一下,疼倒是也沒太疼,只是臉上被砸出個紅印子。

    雖然不疼,但她卻被嚇壞了,從記事起認識王夫人以來,王熙鳳從未見過她如此失態過。

    尋常最不濟的時候,也不過是賈寶玉被賈政施家法時,她哭求一通罷了,女人嘛,哭一頓那也算事兒?

    但王熙鳳很少見王夫人親自出手,尤其是如此失態!可見,王夫人此刻一定是震怒不已。

    王熙鳳跪在地上,滿臉淚水道:「姑母,我何嘗會忘了咱們都姓王?可是姑母,我是在為姑母思量啊!

    您如今實在不必再和那賤婦孽障生氣,不管怎麼說,他們都已經被趕出了賈府。就算老爺再生氣,那又如何?這是老太太親自發的話,只要老太太一日不松口,他們就永遠別想回來。

    可老太太從來都不會輕易收回說出的話的,無論是老三還是那奴婢,在老太太心裡連個位置都沒有,估計還不如那小貓小狗呢。

    至於老爺,恕侄女不敬,太太,這男人的情意如果能靠的住,母豬都能上樹。不然,也不會趙姨娘這舊人尚未離府,新人都已經開始望著她那東小院了……

    再有,太太若是想要懲戒他們,那也是他們的福分。可現在確實不好,倒不是動不得他們,只是他們馬上就出府,東西兩府的人都會注意他們,連老太太那邊都可能會有所耳聞。老爺那邊更是……

    太太,等過了這段時間,也用不了多久,大家還記得他們是誰?就算記得,誰還在意?

    到那個時候,咱們隨意使個小手段,還不叫他們求死都不得?」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0 14:47
第53章 出府

     大秦京都的格局,是東富西貴,南窮北賤。

    也就是說,東城富庶,西城尊貴,南城貧窮,北城卑賤。

    至於中間,咳咳,中間當然就是皇宮了……

    賈府尊為國公府,自然是位列西城。

    西城有一條非常出名的街,叫做公侯街。

    雖然名號為街,實際上卻長達十數里,然而這麼大的地方,統共也沒有幾戶人家。

    幾乎每家都有幾條胡同的地盤,再加上花園、亭閣和湖泊構成的園林,佔地極廣,一派富貴景象。

    其中榮寧二府,就佔據了相當大的地盤。

    清晨,秋霧朦朧,整條公侯街似乎都被罩上了一層青色薄紗。

    「吱呀」一聲,榮國府側門厚重的大門被打開,幾輛馬車緩緩駛出,後面跟著一行人。

    氣氛不算太好,有些悲傷,有些離愁。

    前來送行的人不是太多,但也不算太少。

    無論哪朝哪代,家族分家都是一件大事,因為這是代表家族開枝散葉,象徵著家大業大,是好事。

    家主賈赦年事已高,昨夜又和小妾高樂了幾番,今早起不來,就打發了人告訴兒子賈璉,讓他代為出面。

    賈寶玉昨夜回去後,雖然在林黛玉的提醒下,已經顧忌了王夫人的顏面,沒有說他們送了賈環儀程,可王夫人聽聞他是從東小院歸來的,還是勃然大怒,斥責了他一番。

    再加上賈母也擔心清晨寒氣太重,怕侵擾了賈寶玉的身體,就沒有放他出來。

    賈寶玉沒有能來,林黛玉自然也沒有機會出來。

    倒是賈迎春和賈探春還有賈惜春三姐妹,因為並沒有和賈母住在一起,反而找了機會前來送行。

    而東府的賈珍是賈族族長,賈蓉又是族長一脈的玄孫繼承人,所以他二人都來了。

    再加上賈政和幾個清客相公,還有各自的隨從僕役,雜七雜八的,加起來少說也有大幾十號人。

    趙姨娘帶著兩個丫鬟小鵲和小吉祥已經坐在車上了,她們是內眷,不便在外門拋頭露面。

    當然,賈迎春她們也是內眷,不過畢竟還未出閣,年紀又小,而且還都在一群婆子丫鬟的包圍中,所以不妨。

    城南莊子的現任莊主,賈族新出爐的又一房家主,年僅七歲幼齡的賈環同學,此刻一臉悲慼的看著眾人,尤其是面對賈政時那一副雙目垂淚、依依不捨、幼鳥眷巢的可憐樣兒,真是讓人心神俱傷。

    因為他的樣子太真誠了,年紀又這般小,誰都不會懷疑他是演的。

    賈府清客相公詹光和單聘仁二人,素來都在賈政身邊幫閒,此刻他二人見賈政雙目泛紅,眼中的慈愛和痛苦糾結,不由都心中一動。

    詹光道:「明公,世兄如今年不過七歲,何故……縱然有點小錯,又何以至此?」

    單聘仁亦道:「明公,正是如此,世兄雖然有雛鳳之姿,可畢竟太過年幼,還不到單獨自立門戶之時啊!」

    賈政長嘆息了聲,搖頭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這是老祖宗的吩咐,你們不必再勸了。」

    聽到是賈母的話,兩人立刻識相的閉上了嘴。

    他們的身份,說難聽點,就和戲子無異,也就是給主家解悶的。

    真要有能力,他們也不會空守著賈府。

    要知道,賈府雖然尊貴,但如今實際上並沒有什麼要職了。

    自然也沒有謀士的發揮之地,但凡他們有點能力,也不會在這裡蹉跎歲月。

    「二叔父,分立門戶,為家族開枝散葉,終究是一件好事。三弟雖然年幼,但頗有大志,將來定然不俗。再說,即使是分立門戶,出府單過,也不是說就此是路人了。他依舊是我賈族子弟,他是叔父的兒子,是我賈珍的三弟,這個事實是永遠不變的。日後他遇到難處了,我們自然不會眼看著他為難。」

    賈珍是族長,平日裡結交的也多少勳貴子弟。這些人或許沒太大的本事,但應酬語言絕對能說的人耳順,面子上的功夫做的極佳。

    對賈政勸說了番後,賈珍又看向賈環,道:「三弟,雖然你年紀還不大,但今日起我們就當你是大人了。你獨自支撐門戶不易,大哥哥幫不了你太多,但也一定不會看著你作難。蓉兒……」

    說著,賈蓉從身後接過一個包裹,遞給賈珍,賈珍接到手上後,繼續道:「這裡是三百兩銀子,算是大哥哥送給你的儀程。銀子不多,三弟不要嫌棄。另外,日後每年年節,下面莊子送上來的年禮裡都有三弟一份。」

    寧國府因為是族長,所以管理著賈族的祭天,每年年節時都能收上來不少年禮。

    多是雞鴨魚兔還有野豬鹿肉之類的,再加上一些干果。

    每到這個時候,賈珍都會將賈族生活困窘的子弟們喊來,讓他們來挑揀兩樣,拿回去過年。

    不過是惠而不費,博取名聲的做法罷了。

    不過這也證明,在賈珍眼裡,賈環這一新鮮的一房,日後八成也會淪落到困窘之境。

    賈政聽了有些不悅,但賈環卻笑了,雖然不怎麼燦爛,還是沖賈珍致謝了番。

    賈政擺擺手,很豪氣道:「自家兄弟,客氣什麼……另外,你才拜那焦大為師,這次去莊子也是為了好好習武。大哥哥我不能不支持你,這個是焦大的身契,你拿去,日後他就是你的僕人了。」

    說罷,他揮了揮手,人群後頭,一個身著灰衣麻鞋的老頭,面無表情的走了出來,身後背了個小背囊,別無他物。

    他這幅模樣,賈珍倒也沒有責怪,恐怕他心裡正高興把這煩人的老貨給丟出去,賈珍樂呵呵的看著賈環調笑道:「三弟,我提前跟你說,這焦大平日裡喜好喝酒。每每發了月錢,都被他拿去買了酒喝。所以,你就不要想著去打他的主意了。再說,就算他的月錢都積攢起來,也還沒大哥哥我給你的多。哈哈哈!」

    娘希匹!

    這王八羔子還記得那件事,賈環很是尷尬的看了眼依舊面無表情的焦大,然後訕笑道:「大哥哥說笑了,說笑了。」

    「行了,不耽擱了,雖然莊子就在城南,可車馬走過去,也要兩三個時辰。日後還有說話的時候,環兒,你可還有什麼話交待?」

    制止了賈珍以大欺小,賈政又看向賈環,問道。

    賈環最近的演技飆升,眼淚當真是說流就流,他先朝賈迎春三女微微點點頭,然後跪下給賈政叩了三個頭,泣道:「孩兒離開後,還望父親大人萬萬珍重身體。孩兒不盼父親做得高官貴爵,也不盼父親賺得大錢,只盼父親能夠長命百歲,延年益壽。父親大人要多吃飯,少喝酒,要多開心快樂,不要生氣難過。要按時休息睡覺,不要……」

    稚子童心之言,諄諄叮囑,最是感人肺腑。

    賈珍和賈蓉這倆沒心沒肺的倒也罷了,他們估計都是從石頭裡蹦出來,聽著賈環喋喋不休的話只覺得不耐煩。

    但其他人,包括賈璉在內,一個個都紅潤了眼睛。

    賈政更是流下眼淚,只覺心都碎了,他扶起賈環瘦弱的身子,想要說些什麼,喉嚨處卻如同壓住了一塊大石,讓他哽咽難言。

    最終,只能揮了揮手,苦澀的嘆息了聲,示意賈環離去吧。

    賈環一步三回頭,一步三回頭的走著,終於上了馬車,揮別眾人後,車隊啟動。

    趕車的是趙國基,趙姨娘和賈環被發配城外莊子後,賈政擔心有刁奴欺主,就安排了趙國基隨行。

    說起來,趙國基還是趙姨娘的弟弟,賈環的親舅舅,應該是個好幫手。

    賈環上的是趙姨娘她們所在的車廂,上車後,等到馬車駛出了一段距離,看不到後面的眾人後,賈環一把擦乾臉上的淚水。呲牙咧嘴了一陣,活動下臉部有些僵硬的肌肉,長呼了口氣後,才仔細察看車內,發現氣氛也不怎麼好,都在垂淚。

    看到大一些的丫鬟小鵲不斷在抽泣著,賈環冷笑了聲,譏笑道:「小鵲姐姐,讓你失望了吧?」

    小鵲聞言一驚,抬頭看向賈環,忽略紅腫的眼睛倒也有幾分姿色,她奇道:「環哥兒……三爺,你這是什麼意思?」

    雖然按理說,賈環單立門戶了,應該可以稱「老爺」了。可他父親還在世,在賈府裡被人稱為「老爺」,那麼賈環自然就不能再稱「老爺」了,還是只能被稱呼為「三爺」。

    聽到小鵲的話,賈環嘿了聲,凶巴巴的道:「什麼意思?我和娘的那點老底兒都被你賣的一乾二淨,你還好意思問我什麼意思?你昨晚找襲人,讓她幫你跟太太求情,不願跟我們到莊子上去,你以為我不知道?

    你為什麼找她求情,你和她有這個交情嗎?還不是你以為出賣了那麼多消息,總該有回報了,所以才去找她的?你是做夢都想去二哥的房裡當丫鬟,說不定還想再當個姨娘什麼的。

    怎麼,現在失望了吧?去不成了?哈!我拿到你的賣身契後才發現,原來你簽的是死契啊!你慘啦!!」

    賈環很沒有形象的大呼小叫道。

    只是讓他奇怪的是,原以為趙姨娘會和他一起來批鬥刁奴,誰知道一直都沒動靜。

    賈環小心翼翼的看著趙姨娘,見她還在逕自傷心垂淚,擔憂道:「娘,咱不是說好了嗎?人前裝一裝就行了,等車隊啟程了就算完事。咱們去自己的莊子,過咱們高樂的日子,不比神仙還快活!你這是怎麼……哭傻了?」

    趙姨娘悲傷的搖搖頭,道:「我原以為,就算離了賈府,只要我兒聰明爭氣,日後日子總差不了……」

    賈環皺眉道:「這沒錯啊!差不了!」

    趙姨娘悲傷的啐了他一口,罵道:「老娘真是失心瘋了,上了你的當。原以為你變聰明了,成了一塊璞玉。誰知道,你他娘竟是個樣子貨,中看不中用。你還嫌老娘蠢,我看你比老娘還蠢一百倍!

    你是豬腦子啊,也不想想,小鵲要是內奸,你還有命活到現在?你狗膽包天偷了大老爺的那個鼻煙壺,連累鏈二都被打了個半死,小鵲要是將這個消息傳出去,你還有命活到今天?

    哎喲!這日子沒法活了,我怎麼就攤上這麼個沒腦子的夯貨啊!早知道,老娘死也不出門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0 14:47
第54章 黑雲紫韁

     賈環垂頭喪氣的被趙姨娘給趕下了車,只能去坐後面一輛馬車。

    不過他看到邀車的是熟人,頓時樂了。

    「喲,焦太爺,您老好著呢?」

    賈環一張臉笑的和菊花似得,慇勤的招呼道。

    焦大可能剛起床,臉色不大好,正眼都不帶瞧的,只淡淡的哼了聲。

    賈環根本不在乎,嘿嘿一笑,伸著小胳膊小腿兒的往車上爬,只是車架還是有些高,不放下來腳架,他上的有點困難。

    不過好歹還是登了上去,累出了半腦門子汗,呼了幾口氣,賈環笑道:「焦太爺,您眼看著也不幫我一把,我知道了,您這是在生我的氣吶……不對,您老應該是在生珍大哥的氣。

    嗨!您說您,這麼一大把年紀了,和他這麼一個不成熟的人生什麼氣?這不是閒的嗎?

    他先說您是我師父,又說您是我的奴僕,他這叫沒文化,不知道天地君親師。您放心,只要您老認真的教我,等您老死了,我一定讓人給你抬棺材板兒,把您老風風光光的厚葬嘍,不會讓您沒下場的。」

    焦大生生讓這孫子給氣樂了,而後搖頭嘆息道:「老頭子在寧府裡待了六七十年,臨老了,被人給趕出來送人了。嘿!老太爺啊……」

    語氣悲涼,心碎。

    賈環沉默了下,又笑道:「焦太爺,您這真是想多了。珍大哥不是將您送人當奴僕,是讓您來我莊子上當太爺來了。您想想,只要您老好好的教我,那咱們就有師生之誼了。您放心,日後,只要有我一口乾的,就少不了您一口稀的……」

    焦大又被氣樂了,笑罵道:「無賴小兒,不學無術。那話是那樣說的嗎?說書的說的是,只要有我一口乾的,就不會讓你吃一口稀的。」

    焦大還是很懂生活的,每月發下月錢後,都會打一壺酒,然後去戲園子裡聽聽戲,或者去說書場子裡聽聽說書。

    賈環根本不服氣,稚嫩的小臉兒搖著,口氣大的很,嗤笑道:「太爺,您這就太天真了……這話您也信?人真到了只剩一口乾飯的時候,能撥出幾粒兒米,給你熬口粥吃就不錯啦!他們都太虛偽,都是扯淡,誰能像我這樣,聽起來雖然沒那麼動聽,但絕對是真的。」

    焦大眼神複雜的看了眼賈環,一邊趕車一邊開口道:「你確實像老榮國公,很像。」

    賈環聽著大樂,眼珠子轉了轉,道:「喲!您也認為我有前途?這就對了,這說明您老眼神好啊。不過話又說回來,光眼神好可不行。我不得不善意的提醒太爺您一聲,既然看對了潛力股,那就到了該下決心的時候啦!您老得有魄力,得提前下注!投入的越多越早,這回報就越大不是?

    您看,時局已經到了我最艱難的時刻。您想啊,天可憐見的,小小年紀就背井離鄉,無依無靠,上有二十多歲的老母要養,下有……咳咳,下有六七歲的小婢要養,這些全都得靠我一人撐著,是真難吶!

    但是凡事都得分兩面看,有壞的一面,就有好的一面,是吧?當然,我這麼說可能有些深奧,太爺您一時無法理解和接受也是有的。這樣,我打個具體的比方說啊。

    如果,如果在這個艱難的時刻,太爺您能將這些年偷偷……悄悄積攢下的養老銀子,投進來支援我,哈哈!那我可就不得不提前大大的恭喜太爺您一聲了,您老要賺大發了!

    要不了多久,最多不超過二十年,您老將得到一筆超乎想像的回報,數額之大,嘖嘖,那是曠古爍今啊,絕對能超乎您老的想像……」

    「二十年後你準備給我燒多少紙錢?」

    焦大冷冷的打斷了賈環的推銷,問道。

    賈環聞言一楞,隨即收攏了笑容,一臉的嚴肅。他皺起眉頭,沉思著,一隻小手不斷的摩挲著下巴,百思不得其解,喃喃自語道:「奇了怪了,這一個個都是怎麼了?嗑腦白金了?還是嗑蓋中蓋了?三爺我這麼高深的智慧,他們居然都能破解的了?」

    車轅上,一直沉浸在臨老被驅逐的悲涼氣氛中的焦大,聽到賈環的竊竊自語後,一張黑臉上終於浮現出一抹微笑……

    賈環「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靠在馬車裡堆積的被子上,大聲對外面的焦大道:「焦太爺,您這車速太慢了,連三十碼都不到。咱們中午還準備在莊子上吃飯呢,您老倒是快點啊!加速,加速,就當這是一場戰鬥,戰鬥吧,星馳!」

    焦大聽到賈環聲音裡沒有半點剛才離別時的哀傷,充滿了歡快,心裡慚愧,他還不如一個孩子看的開。如是這般想,心情不由又好了幾分。

    他揚起手,手中的鞭子挽起幾朵鞭花兒,響聲驚人,卻又沒有真個落在馬匹身上。

    不過馬匹受到驚嚇,跑的也就快了起來。

    感受到車速加快,賈環的心情大好。

    如今脫離賈府,自成一房,就算日後榮寧二府被抄家,也牽連不到他這偏支。

    若非榮國府裡還有他的牽掛,如賈政、賈迎春、林黛玉還有賈探春和賈惜春等人,賈環現在完全可以輕輕鬆鬆的享受生活了。

    不過這些牽掛暫時急不得,而且榮國府還有不少年的好日子,他有足夠的時間籌劃。

    念及此,賈環身心愉悅,大喊一聲:「久在樊籠裡,復得返自然。」

    文縐縐的,覺得不過癮,不是我輩風範,不能盡興。

    於是賈環又扯開嗓門,大唱起來:「哈……啊,哈……啊,哈……啊……哈……啊……啊……」

    這一嗓子來的太突然,差點把焦大給驚下車轅。

    「讓我們紅塵作伴,活的瀟瀟灑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

    「哎呀媽呀,又起高了。」

    這次是真的高了,他如今身體還太單薄,這麼大吼大叫,頭部壓力太大,氣血上不來,就會有點暈。

    所以說,大喜是要不得的。

    ……

    「離開家,你就這麼開心?」

    突然,馬車窗戶邊傳來一道鬼魅般的聲音,這道聲音激的賈環差點沒跳起來。

    因為這是賈政的聲音。

    馬車停下,賈環嗖的一下躥下車,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換上了滿臉的悲慼之色。

    如果不是親耳聽到剛才的鬼哭狼嚎和歡聲笑語,賈政怎麼都無法相信這是發生在這張臉上的。

    他嘴角抽了抽,眼神不悅,再三打量著這個讓他捉摸不定的幼子。

    「父親……大人……吶!」

    賈環悲呼一聲,還帶著花腔……

    「我還沒死呢!」

    賈政被這個逆子氣壞了,緊追快趕,帶著一肚子的悲憫憐愛之情追來,結果就等到這?

    還「讓我們紅塵作伴,活的瀟瀟灑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

    娘希匹!

    賈環正色道:「父親,您可千萬不要誤會。孩兒這麼做,都是為了勸解姨娘。她……唉!一言難盡……」

    賈政將信將疑道:「勸解你姨娘?你不在她的車上勸,就這樣勸?」

    賈環面無絲毫愧色,坦坦蕩蕩道:「父親大人不知,正是因為我在姨娘的車上勸解不休,將姨娘勸的煩了,所以才被趕到後面裝行李的車上。孩兒之所以表現的愉悅,並且高聲歌唱,就是想讓我的歌聲,飄到姨娘的車廂裡。

    唉,孩兒也是苦啊,一邊要忍受著思念父親的苦楚,一邊還要不得不裝出大無所謂的寬闊胸懷,安撫人心。不過,這些都不值得父親讚揚,都是孩兒該做的。」

    雖然賈政心知這都是賈環這混賬小子胡說,可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兒,而且歪理也是理,不由氣的哼哼笑道:「我知道,你這個混賬正是喜歡出門撒野的年紀。這一放出來,心就野了,什麼爹啊家啊的就都忘在腦後了。只是為父警告你,貪玩歸貪玩,但不可結交匪類,交友不慎,為禍無窮。」

    賈環立刻點頭,正色道:「父親放心,孩兒儘量做到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狗屁!」

    賈政笑罵了聲,心中的怒氣卻消散的差不多了。

    這個時候,前面車子上的趙姨娘也在小鵲和小吉祥的攙扶下下了車,走了過來。

    「老爺!」

    相比於混賬兒子的沒心沒肺,看起來還是小妾更情深義重些,趙姨娘的杏眼紅腫,嗓音都有些沙啞了,讓賈政心生憐惜。

    他溫聲道:「這是怎麼了?不是說好不傷心的嗎?」

    趙姨娘自然不能說,她是被賈環那傻兒子給蠢哭的。可她又不想當著賈環的面騙賈政,只能輕輕搖頭,道:「沒什麼……老爺,你怎麼來了?」

    賈政見趙姨娘轉開話題,只道她不欲讓他為難,心裡再次感念她的善解人意,嘆息了聲,朝後方看了一眼,然後就又出現了兩架馬車。

    不同的是,其中一架,華貴非常,一匹純白無雜色的寶馬,拉著一架製作非常考究的香車。

    烘漆雕花,無一不是精品。

    最為引人注目的,是籠著馬匹的韁繩,不是普通韁繩,而是紫韁。

    這是很有講究的,在大秦,非公爵以上的世襲勳貴之家,都是不能用紫韁的,否則就是僭越。

    而且即使在公爵之府,除非是指定傳人,其他人也是不得擅自使用。而且,並不是每一座公府都有這個榮耀,寧國府就沒有……

    榮國公的爵位雖然傳給了賈赦,但他這一套紫韁香車,卻傳給了最疼愛的次子。

    除了紫韁外,車廂的側面,還刻有一朵很奇怪的雲朵,因為它是黑色的。

    賈環不懂這些是什麼,除了覺得馬很帥,車廂很豪華。

    可趙姨娘自幼生活在賈府,趙家幾輩子都是賈家的奴才,她又怎麼可能會不知道這架馬車代表著什麼?

    賈政能夠立身賈府,面對承襲爵位的賈赦還有東府的賈珍絲毫不落下風,最大的倚仗,並不是賈母的疼愛,而是這架黑雲紫韁馬車。

    那朵黑雲,代表的是兩代榮國公當年叱咤疆場的黑雲旗。

    這也是榮國公府的標誌。

    趙姨娘看到這輛尋常輕易從不出動的馬車,驚駭道:「老爺,您……您怎麼把它請出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0 14:47
第55章 馬奴

     「我說過,不會讓你們被人看輕了去。賈府我做不了主……但這輛車我還是能做主的。」

    賈政在趙姨娘面前很有男子氣概的說道,直把趙姨娘感動的眼淚汪汪。

    賈環覺得趙姨娘真是昏了頭了,有好處上門她還往外推,暗道這娘兒們當家就是不靠譜!

    「老爺,這架車太貴重了,我們哪有這個福氣享用?這不行不行,老太太知道了,一定會著惱的。而且,這架車對老爺來說,更重要……」

    趙姨娘勸說道。

    其他的不要緊,可老太太不高興這一句,卻還是讓賈政猶豫了起來。

    趙姨娘又道:「老爺,去了莊子上,無論是妾身還是環兒,都沒有什麼機會出門的。我們要了這架車也沒什麼用,白白擔心有人惦記著。您還是收好吧,祖宗留給老爺的,碰著一點都不是鬧著玩兒的。」

    賈政聞言,終於嘆息了聲,看向趙姨娘的眼神愈發滿意了,道:「既然如此,這輛就算了,不過,將我那輛黑雲車留下吧,雖然沒有紫韁,可有了那朵黑雲,你和環兒進城時也會少很多麻煩。這京都附近的紈袴遊俠子弟不少,不給你們留個護身的,我終究是不放心。

    另外,這趕車的車奴是個韃子,老國公當年有大恩於他們家,所以一直對咱們忠心耿耿。他喚帖木兒,頗有幾分勇力。趙國基雖然近一些,可人太老實,遇到事的時候難免畏手畏腳。」

    說罷,領了趙姨娘的謝後,賈政看了眼在一旁裝無辜的賈環,對趙姨娘叮囑道:「咱們這個兒子,病了一遭,又經先君大人指點一番後,比以往多了幾許靈性,卻也更淘氣了。去了莊子後,若真如他自己所言,一心習武,那你也不必拘束著他。可若他只是嘴上說說,只知道頑皮淘氣,那你只管派人前來告我,我來行家法。」

    賈環在一旁乾笑了兩聲,道:「父親大人多慮了,孩兒早已過了頑皮淘氣的年紀。青澀和幼稚二詞,早已經離我遠去……畢竟,我已經不是五六歲的孩子了。」

    賈政失聲笑罵道:「混賬東西,就你怪話多。是,你不是五六歲的孩子了,你是七歲的皮猴。」

    賈政身後跟著的幾個幫閒清客,還有一些僕役,聞言紛紛哄笑起來。

    「好了,閒話就不多說了。環兒,為父相信你的話,你醒來後,確實與其他孩子的表現大不相同。為父也相信,這是因為你受了你祖父榮國公的教養後,才變的如此懂事。

    為父只希望,自此往後,你能夠更加懂事,能夠孝敬你姨娘,也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練武固然重要,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這個道理我想就不用為父再給你詳細解釋了吧?」

    賈政看著賈環,殷殷叮囑道。

    賈環心裡是真感動了,心裡感慨賈政畢竟不是一個狼爸啊。

    他點點頭,沉聲道:「父親大人放心,孩兒會做一個有擔當的男子漢的。」

    賈政點點頭,深深的看了眼賈環,道:「為父相信你能做到。既然你要習武,後面那輛車裡,有為父送你的刀劍三副,良弓兩張,箭矢四壺。環兒,為父能為你做的,已經不多了,你要好自為之,不要讓我失望。」

    賈環深吸了口氣,道:「父親大人,保重身體。」

    ……

    「帖木兒,你怎麼來了?」

    賈環人雖小鬼卻大,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微笑,看著專心邀車的壯漢道。

    帖木兒甕聲道:「三爺,是老爺讓我來的。」

    賈環嘿了聲,笑道:「這就奇了,我父親,他會想起你?少給我打馬虎眼,三爺我年紀雖小,卻不糊塗。帖木兒,你要是敢跟三爺我玩兒陰的,那就不要怪三爺我接下來跟你玩兒毛的!」

    帖木兒聞言皺眉了,陰的他理解,毛的?什麼東西?

    陰的,對應的也應該是陽的,或者狠的之類的。

    有說陰陽的,有說陰狠的,可陰.毛……什麼東西?

    帖木兒狠狠的搖搖頭,甩了甩一腦門子的漿糊,道:「三爺,你多心了,我們從來都不會陰的,更不會對您,榮國公的子孫來陰的。」

    賈環笑道:「那你給我說說,我老爹就算想派人來保護我和我娘,也不會想到要派你來才對。你別生氣,我實話實說,我爹別說平日裡想不起你,就算想起你,也未必就能信的過你。」

    帖木兒聞言,沉默了會兒,而後甕聲道:「是付鼐向老爺建議的。老爺使人套車時,付鼐就給老爺建議,讓我來給三爺駕車,還能保護三爺的周全。」

    賈環皺眉道:「我父親會聽他的話?」

    帖木兒又道:「付鼐還說,我走後,卻是餵馬的人,就調我的父親還有侄子進府餵馬。」

    賈環恍然,笑道:「你們到底打的什麼算盤?怎麼會將主意打到我頭上?總不會就因為我在夢裡被老榮國公救了吧?」

    帖木兒道:「這是一個,還有一個原因,是我們聽說你要習武。」

    賈環道:「那又如何?」

    帖木兒道:「付鼐他們說,三爺習武了,日後就有可能承爵,還能轉成親貴之爵。朝廷裡,凡是承襲親貴之爵的貴人,都在軍中領軍。」

    賈環哈哈笑道:「我覺得你們想多了,別說日後承爵的不可能是我,就算是我,可我看大老爺最少還能活個一二十年,至於東府的珍大哥就更長了。你們總不會想等個一二十年後,再跟著我去軍隊裡當兵吧?」

    帖木兒沉默了會兒,道:「三爺,別說再等二十年,就算再等三十年又如何?就算我們這輩不行,我們子侄也有機會。只要三爺不嫌棄我們粗笨,我們就願意給三爺效命。」

    賈環聞言奇道:「我看你們在賈府不愁吃不愁穿的,也就喂個馬趕個車,這不挺好的嗎?怎麼就苦大仇深的和楊白勞似得?大老爺看上你們女兒了?」

    帖木兒怔了下,道:「楊白勞是誰?大老爺看上誰的女兒了?」

    今天被打擊了一天,賈環終於在帖木兒面前找回了點智商優越感,哼哼浪笑道:「楊白勞是個佃戶,過的很苦,他欠了大老爺很多債卻沒錢還。不過他有一個水靈靈的女兒,名叫喜兒,有一天,喜兒被大老爺看見了,啊……哈哈哈!後面的,你是男人你懂的!」

    看著擠眉弄眼的賈環,帖木兒更加不解了,道:「楊白勞的女兒嫁給大老爺當妾了?這是好事啊,一個女人,跟著大老爺當主子享福,吃的好穿的好,哪裡不好?」

    賈環「呸」道:「你個粗坯,懂什麼?女人只要吃的好穿的好就行了嗎?她們還要追求愛情,愛情你懂嗎?」

    帖木兒肯定不懂愛情,他用看二百五的眼神看著賈環,眼神微微有些擔憂。

    付鼐和納蘭他們這些聰明的智者,就指望這麼一個二……這麼一個不靠譜的人?

    想不通,帖木兒搖頭道:「如果我是楊白勞,我會很高興。不過大老爺肯定不會喜歡我們族裡的女兒的,她們和府上的丫鬟比都……」

    賈環嘿嘿笑了笑,道:「歪樓了,你還沒說清楚,你們為何不安於本職工作,總想跳槽!」

    雖然聽不懂那些生僻古怪的詞,可聽話聽音,賈環話裡的意思帖木兒還是大概明白了。

    他一手挽著韁繩,嘴裡偶爾還「噓」幾聲,也不見他甩鞭子,馬就跑的飛快,還很平穩。

    只這一手,就比焦大強一手。

    忙了一陣,讓馬自行跑的飛快後,帖木兒回答道:「三爺,我們雖然不缺吃也不少衣,可是我們無論在府上還是在莊子裡,都是最不受人尊重的人。因為我們既不會種地,也不會做服侍貴人的精細活。我們只會餵馬,養馬,煽馬……

    養著我們這麼一大群人,可我們能做的事並不多。主家不上戰場,就不需要那麼多馬。所以,府上所有的人都可以欺負我們。我們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了……」

    賈環道:「那你們怎麼不離開?」

    帖木兒慘笑一聲,道:「離開?先不說榮國公於我們有大恩,我們不能輕易離開。就算我們離開,我們這些人又能到哪去呢?」

    賈環道:「去那些軍中大將的府上唄,他們總要人餵馬吧。再說了,實在不行,你們回草原不就得了。」

    帖木兒搖頭:「我們的身契都在賈府,沒有身契,誰敢用我們?再說,那些大將的府上自有餵馬的人,對於軍人來說,馬匹就是他們的第二生命,有的時候比兵器還重要。這麼重要的東西,他們怎麼敢交給我們去喂養,他們不敢信我們的。

    至於回草原……在賈府當馬奴,我們還能吃飽穿暖,頂多被人嘲諷幾句。可回到草原給那些王爺台吉們當奴隸,才叫生不如死。我們這樣的從漢人領土回去的牧民,在草原上叫做罪民,是最低賤的奴隸,貴人們看不順眼都能隨意打殺,妻女……

    對我們來說,那些人,才是我們真正的死敵!」

    賈環聞言,被震驚長久無言,過了好一會兒,他的眼神才忽然閃爍起來,道:「帖木兒,既然你們這麼跟著我幹,那日後你們準備怎麼為我效力?」

    帖木兒毫不猶豫道:「我們一定會為三爺好好餵馬、養馬、趕馬、煽馬……」

    賈環再次被震驚了,良久之後才回過神,對帖木兒說了兩個字:

    「我艹!」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0 14:47
第56章 莊頭

     一直到了莊子前,賈環都沒有再搭理帖木兒的欲.望。

    太他娘傷人了。

    說的那麼慘,決心魄力那麼大,轟轟烈烈的,到頭來還是那一套。

    養馬、餵馬、趕馬和煽馬……

    你就算不說刀山火海下油鍋在所不辭,也得說個有事儘管招呼吧。

    煽馬煽馬煽馬,就知道割馬的老二,靠!惹毛老子,老子讓馬咬你們老二,報仇!

    閒話不多說,太陽已經到了正當空了,看樣子,大概也有十二點了,賈環覺得肚子都餓了。

    下了車後,他先掃了眼前面的莊院,咧了咧嘴角,然後就朝前頭的馬車走去。

    「唉,環兒,咱們真的是被發配到這荒郊野嶺裡來了。」

    趙姨娘無視前方一大票磕頭請安的莊戶,淚眼巴巴的看著賈環道。

    賈環看的出,趙姨娘是真心難過。

    別的不提,往後這繡花鞋就不能隨便穿了。

    看看腳下的黃土地,那繡花鞋在上面走一圈後,估計就都成屎黃色了。

    還有隨處可見的粑粑,再加上不遠處傳來狂吠的犬叫聲、豬哼聲、驢鳴聲……

    總之,在賈環看來很親切的環境,對趙姨娘來說,如同地獄。

    好在,莊子正院是一座三間青磚紅瓦房,不是土坯草屋,不然趙姨娘恐怕真的連上吊的心都有了。

    賈環笑著安慰道:「娘,這可不是荒郊野嶺,這可是個寶地。兒子不哄你,用不了多少時間,這裡就會大變樣,可能看起來沒賈府那麼華貴,可舒適程度覺得是他們沒法比的。」

    趙姨娘擔憂的看著賈環道:「環兒,你可不要胡來。咱們可沒多少銀子,你亂花光了,咱們還怎麼活?」

    賈環自信道:「娘你放心,我不僅花不了多少錢,說不定還能大賺一筆。」

    趙姨娘將信將疑的看著賈環,忽然眼睛一亮,道:「難道你要加佃戶們的租?」

    「撲通!」

    賈環還沒回答,就聽前面黑壓壓跪著一地的人,當頭的那個老者一下摔倒在地。

    賈環是真沒注意到這一票人裡還有老頭子,剛才他只顧打量環境去了。

    見老頭被趙姨娘一句話給嚇倒了,賈環好笑著上前,想要將他扶起。

    可老頭兒人老體卻沉,他居然扶不動,便對老人身旁的一個小夥兒道:「有沒有眼色?還不快把老人家扶起來?」

    那小夥兒長的傻大黑粗的,精壯的很,一隻手就將老頭兒給扶了起來。

    賈環笑著讚揚道:「不錯,好小夥兒。」

    說罷,大致的看了看眼前的一群人,大概有二三十號人,男女老少都有。

    這個莊子總共也就一百畝地,這樣劃分下來,一口人大概也就是三畝多地。

    不算多,也不算少。

    除卻老幼,一個青壯大概要看顧五六畝。

    按理說,這樣的日子過的不緊才是,就算加點租子,那也沒什麼。

    這老頭兒怎麼這麼大的反應?

    賈環狐疑的看向剛剛被扶起的老人,那老頭看見賈環的眼神後,人老成精的他,立刻賠笑道:「三爺,小老兒沒有別的意思。剛才只是胳膊發酸,沒有扶穩當。」

    賈環點點頭,笑道:「老人家,你貴姓?今年高壽?」

    老頭兒可能沒想到賈環居然不認識他,一怔後,立刻道:「小老兒免貴姓王,名貴,今年六十有三了。」

    姓王?

    賈環聞言眼神一變,嘴角的笑容有些玩味了,道:「姓王好啊,王是一個好姓。我們府上的太太就姓王,太太的人那是頂呱呱的好!老人家姓王,又在咱們府上,想來和太太有什麼親戚關係?」

    老頭兒連連搖頭,道:「小老兒哪裡有那個福分,王姓是大姓,小老兒雖然也姓王,卻和府上太太沒有甚關係的。」

    賈環眼神一鬆,笑道:「那你老還真是沒福氣……唉,也是遺憾,要不然我就能有個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幫忙了。」

    王老頭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大聲道:「三爺這話可就差了,我老王怎麼就不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了?想當年,我祖父、我父親還有我叔叔、哥哥,全都是跟著老太爺和太爺血戰沙場的家兵哩!若非如此,太爺當年也不會讓我來當這個莊頭!三爺,你說,我這還不算是自己人?」

    老頭這一開口,就把賈環給鎮住了。

    倒是老頭兒旁邊的年輕小夥拉了拉激動的老頭兒,甕聲道:「爹,你別說了,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

    老頭兒聞言一怔,隨即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賈環,整個人的精氣神兒都跨下來了,垂頭喪氣不語。

    是啊,早就已經不一樣了,還抱著這些老黃曆給誰看?

    暗自嘆息了聲,老頭兒的眼神愈發黯淡。

    賈環見狀,反倒開心的笑了起來,招呼著其他眾人起來,然後對王貴老頭兒道:「王老,您這身資歷夠硬朗的,賈府不倒,您就有享用不盡的福氣才是。怎麼著,聽話音,如今過的不順心?」

    王老頭兒身旁的小夥子正要開口,卻被王老頭一巴掌抽在後腦勺給抽閉嘴了,王貴老頭搖頭嘆道:「也願不得大老爺,畢竟,當年確實是家祖和先父他們未能保護老太爺和太爺殺出重圍,都戰歿了……」

    賈環雖然想聽仔細,但也知道現在不是講這些的好時機,道:「王老,咱們晚些時候再仔細說,如今這莊子是我的了,暫時一切都不變,該怎麼管理還是你們自己拿主意,當然,租子也是一樣,以前多少現在還是多少。現在我們先進房吧,別讓一大群人站在這了。」

    ……

    「哎喲,這什麼破地兒啊,環兒,你瞧瞧,這路能走嗎?還有這……瞧瞧,這多少灰啊,多髒啊!」

    「環兒啊,你看看這桌子,娘說要把那張黃花梨的桌子帶來,你非說不要,現在這破桌子是榆木的,難看死了……」

    進屋之後,趙姨娘就開始絮絮叨叨的抱怨個不停,不過好在,她也只是抱怨,該做什麼還是做什麼。

    「唉,老娘說再帶兩個老媽子過來,做打掃漿洗之用也好啊,現在倒好,還得老娘帶著小鵲和小吉祥兩個黃毛丫頭親自動手幹!」

    「你個蛆心的孽障,沒造化的種子……」

    趙姨娘尋常哪裡做過這樣的瑣事,哪怕是當年還沒嫁給賈政當妾,在賈母跟前當丫頭子時,她也沒親手拖過地,擦過桌子啊。

    越干越惱火,於是趙姨娘又開始罵起賈環來。

    賈環渾不在意,他自己倒是不動手,背著一雙手跟大爺似的,東瞧瞧西瞅瞅,嘴裡還安慰著趙姨娘,道:「娘,多干點兒活好啊,運動運動筋骨,這樣才活的長久些。你看看,城裡那些富貴老太太們,哪個有莊子裡的老婆婆結實?所以說,勞動最光榮。」

    「扯你娘的臊,勞動最光榮,你個王八賊羔子自己怎麼不動手?」

    趙姨娘氣急,看到賈環那副悠哉悠哉的模樣更氣,破口大罵道。

    賈環聽的鬱悶,道:「娘,我剛說要幫忙,是你自己不讓我做的。現在倒來罵我,要不是我還沒練武,打不過你,我……」

    趙姨娘聞言,一塊抹布就丟到了賈環臉上,罵道:「你個下.流種子,你還想打你娘?」

    賈環抓下抹布,苦笑道:「娘,瞧你這話說的,我最多也就是那麼一想……」

    趙姨娘生生被氣笑了,道:「老娘也不知造了幾輩子的孽,生出你這麼個東西,滾滾滾,趕緊滾!對了,去外面給老娘招兩個老媽子過來,再找一個廚娘。還真讓老娘給你當老媽子不成?別忘了,月錢壓低一點,給個二三百錢就成,鄉下土旮旯,不值錢……」

    一把搶過賈環手裡的抹布後,趙姨娘瞪了他一眼,把他往外哄。

    罵歸罵,真讓賈環動手做這麼粗活,她還是捨不得的。

    這個時代,女人們可以動手收拾一下屋子,這無所謂,天經地義的。

    可爺們兒要是做,那就淪為賤役了,惹人嘲笑。

    ……

    賈環出了門後,決定到處走走看看,熟悉一下生活環境。

    難怪趙姨娘說到莊子來就是被發配了,和榮國府相比,這農莊絕對是個草雞啊。

    也就三間瓦房能看,其他的地方,雞飛狗叫豬哼哼,羊糞牛屎滿地,這都入秋了,綠頭蒼蠅還到處飛。

    再加上滿院枯黃的雜草腐葉,要多淒涼有多淒涼。

    焦大和帖木兒等人已經吆著馬車去他們自己的領地——草垛馬圈裡去了。

    放眼望去,一個熟人都沒有。

    好在,王貴老頭兒身為莊頭,一直在外面候著。

    賈環笑著走了過去,道:「王老,您怎麼還在這站著?這天兒可不暖和了。」

    王貴躬身笑道:「三爺,王老二字實在當不起,您若賞臉,就叫小老兒一聲老王就好,規矩破不得。」

    賈環無所謂,道:「那也行,老王,這個院子,以前沒人住,就這麼一直空著?」

    王貴道:「主家的院子,當然沒人敢住。不過一直都有人近來清掃一下,只是鄉下人粗手笨腳的,想必清掃的不乾淨。」

    賈環點點頭,道:「莊子上現在有幾戶人家?」

    王貴道:「咱們這是個小莊子,統共也就一百來畝地,如今有五戶人家,男女老幼加起來,一共三十六口人。」

    賈環道:「我聽父親說,莊子上的佃租不高,你們的日子過的還行吧?」

    王貴苦笑著搖頭道:「三爺可能不知,府上的租子的確不高,只有四成。但是,這個莊子的地也不肥,還正巧挨著那座殺千刀的灰石頭山。收成著實有限的緊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0 14:48
第57章 忠良之後

     灰石頭山?

    賈環聞言,順著王貴的比劃,向西面看去。

    果不其然,一座灰白色的石山就矗立在不遠處,高倒也不高,佔地也不算太廣,也談不上不險峻,就是光禿禿的,都是石頭,一顆樹也沒有,很難看。

    然而,見到此山,賈環的眼睛卻是陡然一亮,心道真是想什麼來什麼。

    不過,現在還不急,還不急。

    因為他手上暫時沒有能夠信得過的人來辦事。

    乾咳了兩聲,強壓下心裡的激動,賈環想起趙姨娘的話,道:「對了老王,這次我們出府,什麼傭人都沒帶。其他的倒罷了,還缺少兩個手腳勤快的打掃婆子。莊子裡可有人願意幹的?一個月半吊月錢。」

    王貴聞言,大喜道:「主家缺人使喚,從我們這些莊戶人家抽調就是,說什麼月錢不月錢……」

    賈環正色道:「真的?」

    王貴見賈環認真,頓時一滯,臉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賈環哈哈笑道:「開個玩笑,當然了,也是不想讓你們見我年幼,就以為好說話做手腳。」

    王貴聞言,老頭子把胸口拍的和碎大石一樣,大聲道:「絕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要敢有這樣的人,不用三爺動手,老漢我自己就拿下他,打個半死。滿世界打聽打聽,哪有只收四成租子,還幫著佃戶交徭役銀子和丁口稅的主家?遇到這樣的人家還要偷奸耍滑,那才是真真沒天理了。」

    王貴說的慷慨激昂,一副感動的樣子,可賈環聽著心裡卻拔涼拔涼的。

    等王貴安靜下來,賈環試探的問道:「老王,我收四成的租子,有多少?夠不夠給你們交徭役銀子和丁口稅的?」

    王貴聞言,老臉有些尷尬的笑了笑,道:「按理說應該是夠的,不過咱們的地不大好,收成就有限的緊,所以……呵呵,三爺您再添一些,想來就夠了。」

    你先人個板板!

    小爺是來當地主的還是來做慈善的?

    搞了半天,給老子一個資不抵債的莊子,讓小爺來填窟窿啊!

    賈環大怒,小臉兒鐵青。

    王貴在一旁彌補失誤,道:「三爺,其實您也虧不了多少,冬季快到了,莊戶們就能去林子裡打獵,打下來的野豬和野鹿,都會挑最好的送給三爺。還有我們養的雞鴨豬羊,過年的時候都會有孝敬。」

    賈環心裡轉了幾個圈後,道:「咱們莊子一共也就一百來畝地,用不了三十六口人來種吧?這人口是不是太多了些?」

    王貴聞言,面色大驚,以為賈環想要裁人節流。

    這個時代可不是後世,了不起就去打工,怎麼也餓不死。

    在這個時代,還是以務農為主。

    可偏偏大部分農戶手中沒有地,又不會什麼手藝,現在也沒處找藍翔學啊。

    然而,沒有地的農戶頭上的稅收依舊少不了。

    在賈府的農莊裡生活,不管怎麼說還能吃上飯餓不死,有衣穿凍不死……

    賈府裡如今多是敗家子,不通世務,又要面子,到年下了莊頭去哭個窮,隨便送點野味銀子也就過去了。

    畢竟,賈府也不指望這點佃租過日子。

    可要是換一個主家,那真真是拿銀子當命看,佃戶們活的那叫一個苦啊。

    最麻煩的是,就算是這樣的主家,如今都不好找了。

    大秦承平安泰了一甲子,弊端漸顯,其中最嚴重的大概就是土地兼併問題。

    農戶們無權無勢,哪裡經的起大戶人家的窺探,三下兩下,手中的土地就沒了。

    如今想要佃土地耕種的無地佃戶不知道有多少,競爭相當激烈。

    如果被賈環趕出去,那莊戶們拖兒帶女還有老的,可怎麼活?

    這幾家莊戶相交了幾十年了,互相間都通過婚,彼此間不是親家就是妯娌的,真要有人被清出門去,其他人看著也不落忍。

    他這個莊頭到時候,是真不好做人。

    王貴連忙道:「三爺三爺,莊子裡的莊戶都是府上幾輩子的老人了,世世代代都在為府上種地。要是把他們開出去,那……那……」

    王貴「那」了半天,也沒「那」出個所以然來,急的臉紅脖子粗。

    他也知道,他們這樣做實在不地道,佃主家的地種,結果最後交的租子甚至抵不了主家幫忙繳納的稅。

    這種事說破天也是他們理虧在前,傳出去,他們少不了落一個刁民的名聲,日後更沒人敢雇他們當佃戶了。

    王貴急了,一咬牙,道:「三爺,我們願意多交佃租,只要不趕人,再多交一兩成,我們都干。」

    賈環笑道:「那你們日子還過不過了?」

    王貴一臉慘笑道:「怎麼不過?窮點,緊點,總比流落在外面活活餓死強。」

    賈環擺手笑道:「老王,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王貴聞言一怔,看向眼前這個小小人兒,卻不敢再只拿他當不通事務的小少爺羔子……

    賈環繼續道:「首先,我不會再加租了,再加一兩成估計也沒幾個錢。其次,我不僅不會往外趕人,還會繼續招人進來。大概也就這兩天吧,會有幾個匠人到莊子上來。我的意思是,既然種地用不了這些人,你們中間有沒有人願意給我做活的?」

    王貴聞言,雖不知賈環要搗鼓什麼,但聽說不往外趕人,已經是大喜,連連道:「當然願意,當然願意,再過個把月就要入冬了,大傢伙都沒事做,三爺能有活計做,自然是極好的,自然是極好的。」

    賈環微笑道:「那就好,不過老王,我醜話說到前頭,我做的那些事都是需要保密的,有秘方。那些匠人我不擔心,身契都在我手裡,死活全在我的一念間,他們自不會出賣我。可莊子上的子弟,到時候若有人出了岔子,你不要怪我不顧你王家幾輩子的老臉,板子打下來,我可是六親不認的。」

    王貴聞言,再看向賈環的目光,又有幾分不同了,他沉聲道:「三爺,你可能不知道。賈府的農莊不少,莊田加起來恐怕上百頃都有富餘。但佃租這麼低的,只有我們莊子。雖然名號上是四成,可真正交上去的,大概也就兩成。就算這樣,府上依舊給我們一直繳納著各種稅。

    為什麼?因為這個莊子上不止我王家一家的祖輩是好漢,還有李家、郭家、趙家、孫家,他們的父祖輩,也全都是跟著第一代榮國公或者第二代榮國公出過兵放過馬的。有的殘了,有的廢了,還有的是跟著老榮國公一起戰歿了。

    正是因為這樣,府上才會白白養了我們幾十年。給我們地種,幫我們納稅,還不收什麼佃租。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們不是不明白道理的人。府上不欠我們什麼,是我們欠府上的。所以,對府上將莊子給了三爺,我們換了主子的事,我們心裡都理解,我們也願意跟著三爺一起幹。

    三爺,小老兒想說的是,我們這樣的人家,是和賈家血肉相連的人家,是真正的老人,如果三爺連我們都不信,那你還信誰呢?

    如果我們的子弟做出了背叛三爺的事,那他背叛的就不止是三爺你一個人了,他背叛的是他的祖宗,是他的血脈和姓氏。這樣的人,就算死了都進不了祖墳。老漢我斷斷不會相信莊子上會有這樣悖逆之人的。」

    賈環聞言沉默了會兒,搖頭笑道:「是我想岔了,老王你莫怪,不是我刻薄寡恩,實是我不知道你們的來歷,都是忠良之後啊。不過,就你們五家嗎?」

    王貴聞言,神情微微有些恍惚,長嘆息道:「怎麼會只有五家呢?當年榮國公的黑雲旗下,一共有十三鐵浮屠啊,他們又被稱為黑雲十三將,是國公爺手下最得力的戰將。可惜的是,在國公最後一戰裡,他們全都戰歿了。」

    賈環皺眉道:「那他們的家人呢?十三將,除了你們五家外,還應該有八家才是。」

    王貴聞言眼淚都流下來了,哽咽道:「王李郭趙孫、於周古海楊、董佔黃。除了我們五姓外,其他八家都已經被抄家問斬了。」

    賈環大驚失色,道:「這是怎麼回事?」

    王貴擦去眼淚道:「先國公戰歿後,上皇震怒,聞訊後吐出一口血就昏過去了。待上皇醒來後,便遷怒於十三浮屠護衛不力,要將十三浮屠的家人全部株連九族,以告慰榮國公的在天之靈。

    連殺八家後,大老爺和二老爺帶著太爺的遺折上殿,二老爺趁機求情,這才保下了我們五家。所以,小老兒敢拿人頭擔保,我們這五家裡,絕對出不了叛逆小人。」

    賈環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摸了摸鼻子,忽然,腦中一亮,道:「老王,不是說大秦已經承平一甲子了嗎?這榮國公戰歿到現在,好像也沒一甲子吧?我父親今年才過不惑……這是怎麼回事?」

    王貴笑道:「大秦是承平了,可別的地方未必就承平。只要大秦的國土上沒有戰事發生,就可以叫承平安泰。至於我老秦大軍在別的土地上發生的戰爭,那就不算大秦的戰事了……」

    賈環還是覺得不對:「我祖父是陣亡在戰地的,他的遺折怎麼會在大老爺和老爺手上?」

    王貴笑出聲,道:「三爺還小,沒經過那個年代。何止是老國公,就是皇帝親征,在出征前,都要先立一道遺折,安排好後事。戰場上的事,任誰也說不準的,這都是戰時的規矩。」

    賈環恍然……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0 14:48
第58章 強悍的黑雲

     賈環心裡很高興,因為他知道自己進的不是充滿「刁民」的狼窩。

    他真心不喜歡再去和一些自以為聰明的人為了仨瓜倆棗算計不休。

    裝叉打臉固然爽快,但也要講格局不是?

    為了三兩五兩銀子的利益糾葛去鬧騰,著實沒勁。

    如今好了,看起來這是一個充滿忠貞的地方。

    最後一個問題……

    「老王,我挑白了和你說。如今莊子的地契已經在我手上,名也已經過戶到我名下了。換句話說,你們如今實打實的成了我賈三爺的佃戶。可是要是有一天,賈府的一些人,繞過我去,來和你們提要求,吩咐你們做一些不利於我的事,你們倒是應還是不應?」

    賈環這真是醜話挑開了說,說到前面了。

    王貴聞言沉默了,他試探著問道:「若是老太太、大老爺和老爺,還有太太……」

    賈環臉色冷了下來,沉聲道:「如今已經分家了。」

    王貴真是一臉的為難,這一莊子的人,沐浴賈府恩惠幾十年,甚至連命都是賈府的人保下來的,讓他們在賈府諸人和賈環之間選擇,真是……

    賈環冷臉忽然消失,浮出一張笑臉來,笑道:「老王,跟你開個玩笑,這你也當真?我怎麼會和老太太他們發生衝突呢,是吧?天大的笑話!放心好了,什麼事都不會有滴,你們呢,就安安心心的種地吧,會有前途的,啊,好好種地就好。

    對了,你一會兒安排幾個人,先把這院子都打掃乾淨了。爛樹枝樹葉的,還有雜草雞糞什麼的,通通掃乾淨。今天你先找人做,日後就是清掃婆子的事了。

    最後,你再找一個廚娘來,手藝好一點、勤快一點的,一個月也是五百錢的月錢,做的好了還有賞。

    行了,暫時就這麼著吧。我再去轉轉,對了,你們莊子上的狗都栓緊了吧?別小爺我才被祖父救過來,結果被你們的狗給咬死咬殘了!」

    王貴默記好了賈環的吩咐後,連連搖頭道:「怎麼會?不會不會,莊子裡的狗都栓緊了,昨日我特地強調了,還親自去看了看,都用結實的麻繩栓牢了。三爺你……三爺你說什麼?」

    王貴一臉詫異的看著賈環,疑聲道。

    賈環莫名的看著王貴,道:「什麼說什麼?」

    王貴急道:「就是三爺剛才說的那句,剛被誰救過來?」

    賈環作恍然狀,笑道:「沒什麼?其實是這樣的……」

    說著,賈環就一臉不經意的、詳細的把他當初編造出的那一套給說了出來。

    直聽的王貴老淚縱橫,渾身打著擺子,跪下悲呼一聲:「國公爺啊……」

    不遠處樹下站著的那個年輕小夥,見狀急匆匆的趕來,恨恨的看了眼賈環,卻又敢怒不敢言。

    他伸手攙扶起王貴,還知道壓低著嗓子甕聲道:「爹,他要加多少租子?爹,真要過不下去了,咱們就……咱們就……」

    就了半天,憋的小夥面紅耳赤,可還是沒就出個法子來。

    王貴一把推開小夥,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赤紅著眼睛看著賈環,斬釘截鐵道:「三爺,你是老國公看中選定的人,又是我們莊子的主人,沒說的,日後除了三爺你的話,我們誰的話都不聽。你放心,沒有三爺你開口,不管是誰,連咱們莊子的一根鳥毛都拿不走。」

    賈環聞言,一張臉笑的跟花兒一樣,道:「唔,好,好樣的,我就欣賞老王你這樣的智者。」

    王貴蒼松枝一樣手一把抓住一旁莫名其妙的小夥兒,道:「三爺,這小子叫王成,是老漢我四十多才得的一子。三爺若不嫌棄,就收他做個隨從,他若不聽話,隨三爺你打罵,死活不論。」

    賈環還沒說什麼,王成就不干了,甕聲道:「爹,俺不干,阿花就要配種了,俺得去看著。」

    王貴聞言大怒,一巴掌抽在王成的腦瓜子後,大罵道:「你個驢日的,連你爹的話都敢不聽?以後三爺就是你的主家,他的話連你爹我都要聽,你敢不聽?」

    王成委屈的垂下腦袋,不過眼睛裡滿是憤怒和幽怨的看著樂呵呵的賈環。

    王貴高,看不到他低下的頭,可賈環如今還矮,自然能看的清楚。

    賈環笑道:「王成,阿花是誰?」

    王成瞅了眼王貴,見他沒發火,才開口道:「阿花是俺養的驢,可通人性了。它娘難產,是俺親自把它養大的。三爺,阿花可聽話哩,俺讓它別在俺的屋屙屎,它就出去屙……」

    「啪!」

    王成的腦袋又被他爹抽了一巴掌,賊響,只見王貴大怒道:「你驢日的還有臉說,它是出你的房了,可它是進我的房裡屙了!」

    王成也不嫌他爹打的狠,反而忍不住的嘿嘿傻樂起來。

    賈環算是看明白了,難怪這王貴一見面就「託孤」,賈環還道這王貴年老成精,忽視了他年輕的年紀,看出了他內在的能力,原來王貴給他托的是一個傻子。

    他娘的!!

    王貴似乎能看出賈環不好的心情,連忙解釋道:「三爺,阿成雖然粗笨一點,沒見過世面。但他聽話,不是真傻,他還是明白事的。」

    賈環聞言,又看了看瞪著一雙大眼直愣愣看他的黑小夥,嘿了聲,笑道:「老王,我可以應承你,只要他聽話,日後就少不了他的前程。」

    王貴聞言大喜,隨即看到笑吟吟看著他的賈環,面色一整,道:「三爺,我不瞞你,前面的那些話,雖然都是事實,可小老兒是有點私心的。

    阿成出生時,他娘正在地裡做活,他娘年紀本來就大了,又動了胎氣,死命生下他後就去了,所幸阿成的腦袋雖不如別人聰明,但很有一把子力氣。

    小老兒今年六十有三了,不知哪一天就去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個兒子。我在還好,我若不在……唉!」

    賈環好笑道:「老王,我今年才七歲,你就把你兒子託付給我?你這爹當的也太不靠譜了吧?他照顧我還是我照顧他?」

    王貴正色道:「三爺,說句不客氣的話,小老兒別的本事沒有,唯一自信的,就是這一雙招子。常言道:三歲看大,七歲看老。老漢我相信三爺你一定不是普通人,以後定然會有大前程。」

    賈環玩味的笑道:「不說我今年才七歲,我還是一個庶子,還是一個被發配到莊子上的庶子。我在賈府已經被分家了,所得就這麼一座莊子。這就是你所說的大前程?」

    王貴面色更加肅然了,道:「三爺,你可知咱們榮國府的標誌為何是一朵黑雲?」

    賈環不知他何意,笑道:「因為先祖的黑雲旗?」

    王貴道:「沒錯,這黑雲標誌,乃太祖高皇帝親筆御賜。寓意雲從龍、風從虎。大秦國色尚黑,因此是黑雲。」

    賈環皺眉道:「這與我何干?」

    王貴笑道:「三爺畢竟年幼……三爺來時乘坐的那輛馬車如今可是屬於三爺的?」

    賈環道:「沒錯。」

    王貴道:「那就對了,賈氏一族,如今開枝散葉已有不下千人了。但有資格乘坐帶有黑雲標誌車駕的,唯有榮國府嫡脈近支方可。黑雲標誌一出,代表的就是榮國府,甚至是榮國公的顏面。這大都神京,四九方城,如今有哪個敢不給榮國公的顏面?」

    賈環提醒道:「我知道先祖的威名很甚,可他老人家畢竟已經仙逝了,還會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王貴笑道:「三爺,小老兒說句不知死活的話,只要府上那幾位爺不自己作死,那咱們榮國公的餘威,足以蔭蒙後輩百年不衰。如今大秦軍中掌重權的老將,沒有受過老國公恩惠的,很少很少。甚至很多人當年就出自賈家的黑雲鐵騎!

    咱們賈府雖然只是一介公府,但許多王府都要敬著。更不要說其他那些公侯府,哪一個不唯我榮國馬首是瞻?憑靠的是什麼?就是三爺馬車上的那朵黑雲!」

    .

    賈環有一種被忽悠傻了的感覺,榮國府有那麼牛.逼?

    賈環回憶了下,在紅樓裡,關於榮國府權勢的描寫並不多。

    不過他記得有一點,是說賈雨村送林黛玉進京後,煩請賈政幫他謀取官差。

    賈政看他比較順眼,於是在朝上輕輕一提,就准了復職侯缺,沒兩個月,賈雨村就去金陵應天府當知府去了。

    金陵應天府啊,俺滴個娘啊,不管哪朝哪代,那都是天下第一等繁華之處。

    就這樣輕輕的一提,這種一等一的肥缺就到了賈雨村的手裡……

    要知道,賈政自己也不過是一個工部員外郎,卻能做到這一步。

    呵呵……

    再有,賈環記得,有一次是賈寶玉生病,賈母一疊聲的讓去喊太醫,還開玩笑威脅太醫說,要是看不好病,就砸了他的太醫院。

    太醫院,那是皇家御用的醫官。

    歷朝歷代,若非皇帝恩旨,尋常官員哪有資格用太醫看病?

    更別提威脅人要砸太醫院了!

    種種跡象表明,榮國府的確應該沒那麼簡單。

    可是,它為何又衰敗的那麼慘呢?

    而且,在榮國府還沒倒台前,賈迎春就被逼著嫁給了中山狼孫紹祖。

    原因是賈赦欠了孫家五千兩銀子的債!

    真他娘……

    到底是什麼原因?

    除了賈赦和賈珍兩人作死外,有沒有一隻幕後黑手在推波助瀾?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0 14:48
第59章 農莊初體驗

     這一謎團攪的賈環腦仁痛,索性就先丟開不想。

    看著一臉巴巴神色盯著他看的王貴老漢,賈環點點頭,道:「放心,剛已經應承你了。只要王成聽吩咐,日後無論你在不在了,我都保他衣食無憂,不受人欺負。」

    王貴老漢眼睛又紅了,眼淚都下來了,拉著王成要給賈環磕頭。

    賈環哪受得了這個,被磕了仨響頭後,連連阻止……

    王貴起來後,立馬就工作動力十足,給賈環道:「三爺,我這就去找人收拾院子。那群驢日的,見這主屋一直沒有人住,院子裡進來個雞羊什麼的也不在意。以後誰家的雞再進來了,三爺你直接命人抓了打牙祭就……」

    「咯咯咯……」

    王貴的話音未落,一隻花母雞打著鳴兒,一副下蛋後的愉悅和驕傲的姿態,緩緩的從三人面前走過。

    賈環好笑道:「老王,這是誰家的雞?」

    王貴一臉尷尬,不知該怎麼說。

    倒是小王一步上前,抱起母雞,然後一臉警惕的看著賈環,道:「這是俺家的小花,它還在下蛋哩,不能宰!」

    賈環好笑道:「我記得那頭和你青梅竹馬的驢,好像也叫小花?」

    王成一臉正色糾正道:「不,阿花叫阿花,小花是小花,你可不要認錯了哩!」

    「啪!」

    賈環看著直吸冷氣,他覺得王成之所以智商有點虧欠,很可能就是因為被這一下一下抽的。

    尋常人挨一下就得腦震盪啊,王成的大腦估計從小就每天都在震盪中……

    「你個驢日的!沒見三爺想要吃雞?你不說趕緊去找只大公雞來宰,說那些子屁話浪話做甚?以後三爺說話你就立刻聽著去做,不然老子我打斷你的腿,還不給你吃飯。」

    聽到王貴的話,賈環心裡其實是很慶幸的。

    他慶幸趙姨娘罵人至少不會罵這樣的話,不然的話,估計他真的要和今世的這個老娘過過招了。

    驢日的……

    嘖嘖,太重口味了吧?

    不,太有志向了吧?

    王貴一個糟老頭,還夢想擁有驢的那個粗長的貨,其志可嘉……

    王成則委屈的看著王貴道:「爹,他也沒說要吃雞啊?家裡就大紅一個公雞,它要是被宰了,那小花怎麼辦?小麻花怎麼辦?小灰花怎麼辦?……它們就要守寡啦!」

    「哈哈哈!」

    賈環差點沒笑死,他連連擺手,道:「老王,好了好了,別打了,我就那麼一說,又不是真的要吃。行了,你去找人清掃院子吧,我和阿成聊聊就行。」

    王貴訕訕的收回鐵掌,不過隨即又很不放心的再三叮囑王成,一定要聽三爺的話云雲。

    還提前向賈環告饒,如果王成不懂事,儘管打罵,彆氣著了。

    這話當然要反著聽……

    最後王貴很複雜的看了眼王成,又看了眼賈環,才滿腹心事的離開。

    賈環暗嘆一聲,可憐天下父母心。

    不過看著神思不屬的王成,賈環又好笑起來,這個黑壯黑壯的青年,雖然有些傻,但也簡單。

    有點心事就全暴露在臉上了,這樣的人也好,至少不會擔憂他作鬼……

    「阿成,你想什麼呢?」

    賈環問道。

    王成初次一個人和賈環這樣的「貴人」相處,還是有些不安的,他聞言,先是一驚,然後才狠狠的搖了搖頭,甕聲道:「沒……沒什麼?」

    賈環笑道:「我猜你在想阿花。」

    王成大驚:「三爺,你怎麼知道?」

    賈環好笑,也不是太憨嘛,還知道尊稱三爺,他道:「要不,我們去看看阿花?」

    王成大喜,連連點頭,道:「好啊好啊,俺今天剛才找了一頭公驢來,吊貨大的很……」

    ……

    「三爺!」

    賈環和王成兩人還沒走幾步,後面正房大門內就跑出一個小身影,一臉喜笑顏開的追了上來,不是小吉祥又是哪個?

    賈環鄙夷的看著她,道:「又偷懶了?」

    小吉祥登時委屈的扁嘴道:「哪裡是我偷懶,是姨奶奶說我礙手礙腳,讓我滾蛋的。」

    賈環聞言失笑道:「怪道你說我娘對你很好,原來是真的。奇怪了,她有這麼好心?」

    小吉祥聽這話不高興了,小手叉小腰,瞪著眼睛看向賈環,道:「耶?耶?三爺你咋能這樣說哩?姨奶奶對我好著呢,她本來就很好心的。」

    賈環看她那個厲害樣,笑罵道:「你個小蹄子……」

    ……

    「嗚……昂!」

    「嗚……昂!」

    「嗚……昂!」

    賈環一行人終於見到和王成一起青梅竹馬長大的驢,小花了。

    不過她此時過的,怎麼說呢,不知是愉悅還是酸澀……

    因為有一頭大黑驢正騎在她身上,嘿咻著。

    看到這一幕,王成的表情極為複雜……

    「三爺,那驢是在幹啥哩?」

    小吉祥蘋果臉上紅撲撲的,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眨呀眨,忽然開口向看的津津有味的賈環問道。

    賈環覷著眼橫了小吉祥一眼,道:「你說他們在幹啥?」

    小吉祥小聲道:「人家哪裡知道……多羞啊!」

    賈環無語,沒好氣道:「最近政策開放了,小花和大黑要趁著這個時機,要個二胎。」

    小吉祥:「……」

    王成一臉正色的否認道:「三爺,你說錯了。小花昨天還是黃花大閨女,她可守婦道了。以前俺不讓她和別的公驢靠近,那她就是不讓別的公驢靠近,公狗也不行。小花這是一胎,不是二胎。」

    「我艹!」

    賈環拜服的看著王成,小吉祥則沒好氣的瞪了這夯貨一眼。

    「行了,看也看了,王成,領我們到莊子裡轉轉,見識一下農家樂的風采。」

    少兒不宜的節目看多了會影響腎臟和前列腺的發育,賈環目前對此敬而遠之,再說了,還有小吉祥在。

    王成有些依依不捨的最後深情的看了眼小花,然後就帶路到莊子上各處看看。

    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整個莊子,統共也就十來套單立的屋子。

    所有的屋子都被圍在一個大院牆內,院內唯一又套了一套院牆的宅子,就是莊主的主屋。

    其他的屋子都圍繞在主屋週遭。

    各家又依靠著大院牆,搭建了各種禽獸圈,比如雞圈、鴨圈、鵝圈、豬圈、羊圈……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圈子不僅可以飼養家畜家禽,還可以當作衛生間使用。

    那一坨一坨……

    嘔!

    幾個泥頭土臉的小孩子,個個掛著兩道鼻涕,巴巴的望著和他們歲數差不了多少的賈環,以及賈環身後的小吉祥。

    賈環很和善的衝他們一笑,咳咳,沒有得到回應。

    倒是小吉祥耀武揚威的衝他們揮了揮小拳頭,引起一片哄笑。

    「嘿嘿,三爺,狗剩子說,他以後要討這個小姐當婆娘哩,嘿嘿!」

    王成熟悉這些淘小子的圈裡話,對賈環和小吉祥翻譯道。

    賈環聞言哈哈大笑,小吉祥則差點氣的沒背過氣去。

    她也是有理想有志向的新時代好丫鬟,怎麼可能會給什麼狗屁狗剩子當婆娘?

    「你們這些蛆了心的孽障,沒造化的種子,做你們的白日夢去吧!」

    小吉祥叉腰破口大罵道。

    賈環一個踉蹌,差點沒一頭栽倒在地上。

    這尼瑪,師出名門啊!

    回頭看看憤怒的小吉祥,氣的一臉通紅,毛毛蟲眉毛皺在一起,一雙大眼睛裡儘是憤怒的怒火,小嘴巴「叭叭叭」的罵個不停。

    賈環只覺得好笑。

    「三爺,狗剩子說要和你幹架。」

    王成甕聲傳達道。

    賈環皺眉道:「哪個是狗剩子?」

    對面一堆屁孩兒裡站出來一個和王成差不多黑的小孩兒,鼻子下也掛著兩道鼻涕河,可能經常被風吹,臉上起了些癬,不過小小夥兒看起來就很壯士,賈環這樣的,估計他一個可以幹掉仨都輕鬆。

    賈環哼了聲,道:「這種土雞瓦狗,還用三爺我親自動手?王成,給我干倒他!」

    王成聞言,抓了抓後腦勺,道:「三爺,這是狗剩子對你的挑戰,按照莊裡的規矩,只能你自己打倒他。」

    賈環氣道:「什麼狗屁規矩,三爺我的話才是規矩。」

    王成連連搖頭,道:「俺們莊子上就是這個規矩,俺爹說,俺們祖先都是英雄豪傑,所以俺不能插手,不然就是壞了規矩,俺爹最重規矩,要是俺壞了規矩,他會打死俺的。」

    賈環看著一臉「獰笑」的狗剩子一步步走來,王成這個夯貨又是死腦筋,頓時有些慌了,這個年紀的小王八羔子動起手來,哪有個輕重,萬一打出個好歹,殘了廢了,他到哪兒去說理去?

    賈環對王成厲聲道:「王成,我命你攔住狗剩子,三爺我要先去練武功,練好了才能和他打。你要攔不住,我就讓你爹打死你,還不給你飯吃。」

    說罷,也不看王成到底聽話不聽話,拉起小吉祥的手,轉身就往回跑。

    賈環和小吉祥一氣跑回家後,兩人一起關上大門,才松了口氣,劇烈呼吸著,彼此相視一眼,而後一起大笑出聲。

    「三爺,這些刁民真是可氣,居然還想打三爺!」

    小吉祥心有餘悸,揮著拳頭憤怒道。

    院子一角,正在指揮著幾個農戶清理雜草垃圾的王貴聞言,險些一口氣沒上來昏過去,尤其是他發現他兒子王成沒跟在賈環身邊後,心都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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