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醉迷紅樓 作者:屋外風吹涼(已完成)

 
Babcorn 2017-1-10 14:23:3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23 684804
Babcorn 發表於 2017-5-26 13:39
第1224章 天下師,黃以周

     碼頭上的這一場奪權大戲,看的江南諸官目瞪口呆,心底發寒。

    他們沒想到賈環竟會如此果決,更沒想到他會如此肆無忌憚。

    堂堂兩江總兵,竟就被他這般明目張膽的架空?!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囂張跋扈了……

    等劉昌邦倉惶離去後,賈環看著面色凝重的一干江南大員,笑道:「諸位不必如此,這件事本侯會如實的上書陛下和軍機閣,不會欺上瞞下,巧言妄為的。

    你們也大可將今日之事,呈密摺快騎傳遞進京。

    本侯為武勳將門,對江南政事是沒有資格干預,也沒興趣干預。

    但對軍方軍務之事,卻有督查之權。

    本侯這次下江南,雖不會幹涉地方政務分毫,但軍務不在其內。」

    原本面色凜冽而忌憚的江南大佬們一聽此言,眼睛紛紛一亮,面色多雲轉晴。

    他們對兩江總兵到底何人去當,不會關心半分。

    他們只關心他們自身的利益會不會被侵犯。

    軍方不得干政,在神京朝堂上自然是條鐵律,無人敢觸碰這條死線。

    但在地方上,因為總有丘八想法子惹事斂財。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尤其是那些跟腳極硬的丘八。

    這世上還有比賈環跟腳更硬的小丘八嗎?

    原本連兩江總督黃國培在內,都準備閉上眼惹二三年暗無天日的日子。

    只當被****了二三年……

    雖然會身心俱是屈辱,可也就二三年。

    忍忍就過去了……

    想想京中那群大佬,被強上了這麼些年,到頭來實在沒法子,不也只是將這位爺打發到江南富貴鄉來禍禍。

    如此想想,心裡總能平衡些吧?

    誰曾想,幸福來的這麼突然。

    江南官場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這位主居然守起規矩來……

    賈環親口應承了這一點,對他們而言,實在是驚喜非常。

    研究過賈環的人都知道,這位主雖然跋扈頑劣,但極重諾言,還未聽說過他說話不算話的事……

    由此一來,別說之前那些面色凝重的大佬,就連一旁處的巨賈富商們,都無不面露喜色……

    兩江總督黃國培笑道:「本督曾聽陛下金口玉言,寧侯年雖幼,但頗識大體,懂得大規矩。

    且每逢國難時,寧侯都會當仁不讓,挺身而出。

    之前江南水災,寧侯更是舉合家之財,襄助朝廷購糧賑濟,活人無數,阿彌陀佛,真真是天大的功德……」

    賈環面色古怪的看著黃國培,現在他敢斷言,這黃國培一定是隆正帝的鐵桿心腹。

    因為當初太上皇好玄,也就是好道,卻不喜禿驢。

    太上皇在時,大秦國內每每有道門欺壓佛門之事發生。

    既然上有所好,下面也多有捧場的。

    也許有人有風骨,不去捧場做道童,但也絕不會成為佛門修士。

    然而賈環卻知道,隆正帝是好佛的。

    在隆正帝極少的私.欲中,好佛能排名前三甲,甚至還在女色之前。

    連御膳都舍不得多吃些的隆正帝,卻會讓內務府每年從江南清涼寺,進貢清涼佛香給他。

    那佛像可不是一般的松木屑做成,其中還摻雜著麝香冰片等珍貴材料,以秘法做成。

    黃培國敢在當眾之下,唸一聲佛號,差不多也算表明了立場。

    咱們是戰友……

    賈環抽了抽嘴角,正想對一個天王蓋地虎的暗號,看看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同志,然後就聽一旁一道有些尖銳令他不喜的聲音響起:「總督大人說笑了,誰不知寧侯富甲天下?區區五百萬兩,遠談不上閤家之財……」

    正是江蘇巡撫譚磊,不僅三角眼、陰森臉、公鴨子嗓子讓賈環不喜,話語更讓賈環不喜。

    這孫子哪兒冒出來的?

    一個巡撫,敢和兩江總督蹩口角,還敢當著他的面說這等話……

    不過沒等他發作,就見那譚磊轉過頭,就滿臉賠笑的對他道:「當然,儘管如此,寧侯的高風亮節,也是國朝中頂尖兒的高明。下官也曾得聞聖訓:賈環公忠體國,國之幸事,不可因其年幼而怠慢。

    此等聖眷,真真是……阿彌陀佛!」

    看著又一個「自己人」的嘴臉,賈環瞬間明白內中戲法。

    這大概又是隆正帝玩兒的一手平衡之術。

    江南太過重要,天下稅賦,三分之二出自江南。

    更有三分之二的士子,亦都出自江南。

    江南太過重要,而兩江更是重中之重。

    讓一總督權傾江南,不是隆正帝能放心下的,所以派來這麼個東西來噁心人,平衡一二。

    「哼,不過積民之財,還之於民,有何功德?

    堂堂一省大員,卑躬屈膝,成何體統?!」

    面帶佛相和面容陰詭的譚磊沒有出言噁心人,倒是兩人身後一滿面正氣的老者,一副錚錚鐵骨之態,斥罵群雄。

    賈環記得此人,方才劉昌邦介紹他時,此人就是眼不眼,鼻子不是鼻子,以仇寇視之。

    這老者便是江蘇學政,也就是所謂的一省科場文教大宗室,白壽白大人。

    說起來,也是名滿天下的文壇大儒。

    對於他的斥罵,出奇的,兩江總督黃培國和巡撫譚磊竟都沒有反擊。

    兩人眼觀鼻鼻觀口的站著,面色淡漠。

    賈環見之失笑,難道他就這麼像棒槌?

    讓這兩個人打定主意,能借他這個棒槌來殺人……

    他只眉尖輕輕一挑,身後家將便有了動靜,鐵甲作響,腰刀出鞘。

    氣氛一瞬間變得肅殺。

    然而白壽卻昂首挺胸,一副慨然赴死的模樣,眼神慘烈。

    可想而知,賈環在他心頭,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賈環還未說話,身後不遠處的福船上卻傳來動靜。

    「啪!!」

    這是一聲清脆響亮的淨鞭響聲。

    「Duang!!」

    這是一道金鑼開道的響聲。

    兩聲銳響,將碼頭上肅殺的氣氛打破,也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然後就見一干太監舉著一對對龍旌鳳旗,雉羽夔頭,從福船甲板上而下。

    又有銷金提爐焚著御香,然後一把曲柄七鳳黃金傘過來。

    又有值事太監捧著香珠,繡帕,漱盂,拂塵等類。

    一隊隊過完,後面方是八匹雪白寶馬,牽引著一架金頂金黃繡鳳車輿,緩緩行下碼頭。

    明珠公主,乃國朝一品公主,位比親王。

    開府建衙,尊貴非常。

    這幅做派,比方才賈環的動靜大了何止十倍?

    也讓一干江南大佬士紳們,瞠目結舌。

    鳳駕緩緩行至眾人前,一眉心紋著豔紅梅花的昭容站於前,先與賈環屈膝一福行禮罷,然後看向那白壽,朗聲道:「白大人,我家公主讓本史問大人一句,您也是名滿天下的大儒,請您以心中的聖道起誓,捫心自問,當今天下,有幾人於國之功勛,於民之功德,於社稷之功利,能勝過我家駙馬的?

    是您嗎?」

    「本官,問心無愧。」

    白壽緊緊抿著嘴角,任憑白髮被江風吹拂的凌亂,卻不肯低頭一分。

    那昭容面帶甜美微笑,看著白壽,道:「白大人還沒正面回答公主的問題,若大人當真問心無愧,還請大人回答。」

    江南諸人聽著這咄咄逼人的語氣,愈發感覺到女子的外表是多麼的不可信。

    她怎麼就能一臉甜美微笑的說出這樣攻擊性十足的話來……

    白壽老邁的身軀都隱隱顫抖,嘶聲道:「功是功,過是過。

    雖薄有微功,但……

    一代文壇宗師顧千秋何罪之有,桐城四老教化天下,多少士子因而受益匪淺。

    顧老德行昭著,澤被天下,竟被這豎子,當場殺害!

    連孔孟二府的家主,都被囚壓。

    此等暴虐之行……」

    「顧千秋一介白身,竟妄圖行廢立之事,可怖可恨可鄙。

    本侯殺之無愧……

    只是本侯想不到,在江南地界,本該人傑地靈之所,無數生民受朝廷與本侯活命之恩,竟有人同情一大逆不道的逆賊,睜著眼說瞎話。

    莫非在你等眼中,本侯為國戍邊殺敵,舉家之財活江南萬民性命,還不如一個蠢儒教幾個蠢書生的功勞大?

    此等皓首匹夫,端的可恨。

    想來必是逆賊同黨。

    本侯代天巡視江南,諸事皆可不理,唯獨謀逆大罪,不可不查。

    來人,與我拿下!」

    身後早就怒火衝天的寧國親兵登時出列上前,多是蒙古韃子出身,他們可不懂得什麼大儒不大儒。

    敢有掙扎,不肯彎腰,就是一刀柄砸了上去……

    白壽便彎腰了……

    賈環卻先對身旁那身姿婀娜容顏貌美的女昭容笑道:「記住,和這群賣嘴皮子的人,不要多費口舌。

    能動手,就儘量不吵吵。

    瞧,老實了吧?」

    那女昭容看著賈環英俊不凡的臉上,彎起的唇角邊總有幾分邪魅自信的笑意,讓她覺得有些眩暈,一時間竟捨不得挪開眼……

    「哼!」

    鳳輦內傳來一道淡淡的哼聲,壞了一對野鴛鴦的好事。

    那昭容忙垂下頭,滿面羞紅。

    賈環也打了個哈哈,又有些不耐煩道:「找到黑冰台在江南的地盤,派人將這老傢伙送給他們。

    黑冰台的人也都是一群廢物點心,讓這樣一條大魚在江南晃悠,還不早晚惹出大亂子來?

    等本侯回京,再找趙師道那蠢貨算賬!」

    只提及黑冰台三個字,碼頭上諸位大人都覺得江風忽然變得陰冷起來,竟紛紛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且慢!」

    這時,卻有一極老邁的老人,身著細布麻鞋,拄著一根枴杖,清雋古樸,緩緩向前,拱手禮道:「公主、寧侯,老夫……江南黃以周,見過公主、寧侯。」

    「黃以周,怎麼有些耳熟……」

    賈環挑了挑眉尖,輕語道。

    然而,身後的鳳輦竟忽然打開了車門,有昭容忙遞上腳凳,贏杏兒一身公主大妝,從車上一步跨下……

    在眾人目瞪口呆又慌不及跪拜後,贏杏兒對黃以周屈膝一福,禮敬一聲:「黃爺爺……」

    而後,又側身對賈環眨了眨眼,道:「駙馬,當日皇祖在世,曾派御輦輕至金陵燕子磯,請黃爺爺進京延講。

    皇祖當日親言:當世可為帝王師,可為天下師者,唯有江南黃以周。

    便是本宮與贏歷,都要以黃爺爺敬之。

    黃爺爺不拘泥於世間俗法,不拘泥於富貴名利,且從不自命清高不凡。

    天家皆深敬之。

    不想今日,能再臨黃爺爺當面,恭聽教誨。」

    ……
Babcorn 發表於 2017-5-26 13:39
第1225章 好自為之

     聽贏杏兒說罷,賈環一拍腦門子,笑道:「想起來了,李光地李老相爺之前寫了封信,推薦我去燕子磯拜訪一下黃以周……拜訪一下黃老,說同一時代的老朋友不多了……

    喲!黃老,您和李老頭兒一個歲數,那年歲不小了。

    他都臥床了,您怎麼還敢到碼頭上來溜躂。

    別染了風寒,快家去吧!」

    黃以周雖然老邁之極,但看起來身子還算健朗,一雙眼眸,平靜的一點不似這個歲數的老人。

    他看著賈環,微笑著點點頭,道:「我也是收到了故友的來信,他讓我好好見識一番神京俊彥,國之柱臣。」

    賈環揚起嘴角,笑道:「怕是大失所望,以為李老頭又在吹牛了吧?」

    黃以周呵呵笑著搖頭道:「恰恰相反,老夫所見不凡。

    老夫對寧侯的關注,其實不止從今日始。

    早在寧侯第一次奔赴西域,覆滅准格爾龍城時,老夫就已驚為天人。

    再往後之種種神奇,也多有耳聞。

    與晉卿(李光地)書信往來時,也每有討論。

    老夫當真極好奇,不管是晉卿還是老夫,都是過了八十以後,才能做到隨心所欲,不被名利富貴所羈絆,不為批判不解而憤怒的境界。

    可是你……

    你今年,才十五啊。

    為何除了女色以外,竟也能做到這個地步?」

    賈環本來還聽的隱隱有些得意,沖贏杏兒悄悄挑了下眉頭。

    結果就聽到了「除了女色以外」……

    贏杏兒甚至當場笑出聲,然後頗有深意的看向賈環。

    賈環則瞬間黑了臉,對黃以周道:「黃老頭兒,別以為我不打老人。為老不尊的壞老頭兒,我一樣會打!」

    黃以周聞言,是當真開懷笑了起來,道:「少年好色,不是壞事。

    若是少年時不好色,那只能說明此人要麼是大奸大邪之輩,要麼是不能人道的可憐人……」

    賈環嗤笑了聲,道:「錯,還有第三種人!」

    黃以周忙道:「第三種何人?」

    賈環道:「就是長的太醜,討不到老婆的人。」

    聽到這裡,站在江風中的江蘇巡撫譚磊,三角眼不自覺的眯了眯,眼神悲傷自憐……

    黃以周則搖頭笑了笑,道:「晉卿說的不錯,你的確是個有趣的夥伴……」

    這個「夥伴」,當真讓無數人面色一變。

    只有同等身份同等成就同等地位的人,才能當得起「夥伴」一稱,因為人以群分。

    可是,李光地什麼人?

    黃以周什麼人?

    前者歷三帝相二主,當世人傑。

    後者雖不在官場,也不似桐城四老、白壽那般名滿天下,因為他從不經營自己的名聲。

    但他的名不是流傳在民間的,而是流傳在大人物、大名士心中的。

    真正的超然不凡。

    連太上皇那樣強絕一世的人,都讚他當為帝王師,可為天下師。

    可見一斑。

    相比之下,賈環除了滾滾罵名外,還有什麼?

    賈環狐疑的看著黃以周,呵呵道:「黃老,您有事就說。

    能辦到的,小子絕不推辭。

    辦不到的,您也別怪我不給你面子。

    那邊黃大人準備好了酒宴,咱們一起去擾他個東道,喝兩盅。」

    黃以周平靜的眼神中閃過一抹無奈,點點頭,道:「也好,那我就張口了……

    寧侯,老夫厚顏,想向寧侯求個情。

    白壽此人,老夫是瞭解的。

    做經義文章有幾分能為,但卻和那顧千秋一般,都是個糊塗蛋。

    為了所謂的大儒名聲,為了他們自以為的聖道,就總是被人當槍使。

    人雖愚魯,但論本心,畢竟還是不壞的。

    萬萬談不上什麼謀逆逆賊……

    寧侯可否給老夫一個薄面,放他一馬?

    他也不再在金陵當官了,回鄉種田讀書去。

    可好?」

    賈環還沒開口,那被壓著白壽卻慘聲道:「雁棲先生,我……我與顧千秋,如何就是糊塗蛋?」

    黃以周卻沒有和他說話的心思,對賈環笑道:「瞧瞧,這種人讀書沒讀透,不解聖人真意至理,以己心,代聖心。

    自己給自己灌迷魂湯,還將自己感動的無以名狀,以為千秋名士。

    可憐不可憐?

    你是個明白的,又何必和他們這種糊塗蛋一般見識?」

    賈環緩緩點點頭,瞥了眼臉色慘然的白壽,道:「黃老之言,也不是沒有道理,只要不跑到我面前噁心人,誰願意搭理他們?」

    說罷,看向黃以周,再道:「黃老之前問小子的問題,小子現在就可以回答。

    我不是不為名利富貴所羈絆,恰恰相反,我喜歡名利富貴,我很喜歡。

    但我喜歡這些,不只是因為我自身喜歡,而是這般,能讓我的家人,我的親人們過上好日子。

    賈家,國之世勳,一門雙公。

    只要賈家子弟稍微出眾些,便可世享富貴。

    對賈家而言,想要做到世代富貴,最難的不是自家子弟的出眾,而是大秦國朝的延續。

    賈家的利益,和大秦的利益,是一致的。

    大秦萬世不衰,則賈家百代綿延,這就是所謂的與國同戚。

    大秦興盛,則賈家富貴。

    而在我有子嗣前,我所能做的,就是讓大秦興盛,至少,是讓大秦安定!

    顧千秋白壽之流以為,只要他們心中的文教大道昌盛大行,就能有大同盛世。

    這一點,在我看來與狗屁無異。

    華夏曆經數朝數代,都已經證明,即使顧千秋等人心中的大道昌盛,也只會造成黨爭害國的局面……

    國朝花費巨資,養那麼些只會風花雪月做經義文章的讀書人有何用?」

    「不靠我等讀書人,莫非還靠爾等武夫治國?」

    白壽嘶啞著聲音,怒視著賈環說道。

    然後又被寧國親兵在背後來了下,痛的再說不出話來……

    賈環不理他,對黃以周以及碼頭上的諸位江南大佬道:「當然不是靠我等武勳將門,我等武勳將門也從不干政。

    只有當外敵入侵時,才會皮甲上陣,保家衛國。」

    黃以周若有所思道:「不靠讀書人……那依你之見,如何才能讓大秦萬世興盛,讓榮寧二府富貴不絕?」

    賈環道:「小子以為,唯有天下百姓,都老有所養,幼有所教,食有糧,衣有裳,都能安居樂業。即使遭遇災年,也不至於流離失所,賣兒賣女,甚至易子相食。

    如此,大秦方能有萬世之盛,賈家亦有百世富貴。」

    黃以周皺起眉頭,道:「寧侯,難道不是先有盛世,而後才有寧侯所言之百姓幸事?」

    賈環呵呵道:「黃老,如果百姓不能衣有裳,食有糧,又談何盛世?

    靠那些當官的,一邊大肆貪斂盤剝百姓,風花雪月,一邊大讚聖君在世,天下就能大盛麼?

    可是只一場洪水,就能造出數十上百萬的流民。

    將這個盛世的謊言戳破!

    若非顧千秋等人口中的暴虐之君殫精竭慮,為了百姓活命,面皮都不要的向我等武勳開口借銀子。

    前明李自成之禍,怕是早已上演!

    到那時,顧千秋等人,便是亂國之賊也!

    所以,小子才舉家出資,襄助朝廷度過難關,不是高風亮節,沒有所求。

    我所求者,正是賈家富貴百世。

    唯有大秦的江山,能夠萬代相傳。

    大秦的百姓,都能安居樂業,不憂患天災人.禍。

    賈家,方能得世代富貴。

    這,便是小子在九邊沙場拚死殺敵,願借傾家之財為朝廷效力,安頓江南流民的緣故。

    在賈家世代富貴面前,區區數百萬兩銀子,又算得了什麼?」

    黃以周平靜的眼神終於起了波瀾,以他的閱歷和心境,自然能看得出賈環所言屬實。

    可正是如此,他愈發震驚不已。

    不知該說賈環天真猖狂好,還是為他的大氣魄感到欽佩。

    緩緩點點頭,黃以周道:「若人人都能如寧侯所想,天下必將大同!」

    老頭心裡其實還是覺得不靠譜,因為大秦和賈家,並不是真的氣運相連……

    賈環見之不怪,嗤笑了聲,在後世那位偉人用奇蹟向全世界證明,人民的力量到底有多強大前,歷朝歷代,又有哪個人會想的到,唯唯諾諾如草一般的老百姓,會爆發出何等恐怖的能量?

    將賈家的氣運,與天下百業萬民的氣運相連時,賈家就是與大秦的氣運相連,甚至,比贏秦皇家相連的更緊……

    事實證明,只要百姓能夠安居樂業,那麼不管是奸雄還是梟雄,都很難煽動起百姓進行起事。

    縱然哄騙的過一時,也騙不了長久,一旦事發,唯有敗亡一途。

    在華夏的數千年歷史上,只要百姓能夠安居樂業,天下必然盛世承平。

    看了眼周圍眼中掩飾不住輕蔑之色的江南眾人,似覺武夫不配言國事,賈環無所謂的笑道:「黃老,您也不必譏諷小子。

    小子也不用大家的理解,只要別人不攔我的路,隨他們怎麼想。

    借這個機會,提前給江南的諸位父母官打個招呼。

    本侯只是代天巡視,不會幹預你們的政事。

    但是,對戕害百姓之惡行,卻絕不會縱容分毫。

    若遇到不平惡事,也絕不會袖手旁觀。

    不要擋本侯的路,便會你好我好大家好。

    否則……」

    此言雖未盡,然而不少心懷鬼胎之人,卻都變了臉色。

    黃培國和譚磊等人,相互看了看,想說什麼,卻都沒勇氣……

    這個滾刀肉,著實讓他們無處下口。

    一番大義聲明,縱然是想彈劾都沒法彈劾。

    不過幸運的是,這個滾刀肉應該只是衙內脾性發作,想行俠仗義一番吧?

    最多,受苦的也只是那些富商巨賈們,和兩江的官場格局關係不大……

    念及此,黃培國側目看向一旁的富商士紳隊伍。

    為首一人接到目光後,蒼白的神色忽地一凜,不知是不是會錯了意,一咬牙,帶著身旁一票大腹便便的巨富們,還有那個被抬著的,由一塊紅綢覆蓋起的桌子,走向前來。

    「草民金陵商會會首沈岩,攜江南三十八家商號東家,給寧侯、公主請安。」

    以一賣相不錯的中年男子為首,數十人齊刷刷的跪下,給賈環和贏杏兒請安。

    賈環眼睛微眯,笑道:「諸位請起。」

    以沈岩為首的江南商賈們起身後,又躬身道:「得知寧侯下江南,為的便是開設銀行票號……

    我等草民皆不勝欣喜!

    錢莊之益,利國利民,更能方便我等商家。

    為表心意,我等斗膽,特意送上一份薄禮,望寧侯笑納。」

    沈岩說罷,走到身後被十數個青壯僕役抬著的桌案前,一把抽掉了蒙在上面的紅綢。

    金光閃閃!

    此刻細雨已歇,朝陽當空。

    陽光照耀在那張桌案上的「薄禮」上,散射出無盡金光。

    那是一個,半人高的三足金蟾!

    主招財納福。

    只是這麼大的金蟾,全用上等赤金打造而成……

    著實讓不知多少江南大佬,紅了眼!

    賈環在沈岩等人希冀的目光中,笑著點點頭,然後卻轉頭對黃以周道:「黃老,白壽我就交給你了,在江南地界,不要讓我再聽到他的名字。」

    黃以周欣慰的點點頭,招來老僕,帶著狼狽倉惶的白壽逕自離去,臨走時邀請賈環得空去燕子磯一坐……

    賈環送走黃以周後,又對兩江總督黃國培道:「該見的人都見了,該說的話也都說了,該收的禮,也算收著了。

    如此,今日就不好再擾黃大人的東道。

    待來日本侯離開江南迴京時,本侯再於甄園內,宴請諸位大人。

    今日不再叨擾,告辭。」

    說罷,賈環親自將贏杏兒扶上鳳輦後,就乾脆利落的翻身上馬。

    黃國培等江南大佬無可奈何,勸都沒機會勸,只好招呼眾人讓開道路,賈環於馬上拱拱手後,與前方早已恭候多時的韓大李鐘等人會和。

    策馬揚鞭而去。

    黃國培等江南大佬,既鬆了口氣,又拿這個不遵守官場規則的異數無奈。

    只能站在碼頭一邊,注視著從福船上,一架接一架的八寶簪纓香車流水般的下來,然後匆匆離去……

    唯有金陵商會會首沈岩,滿腹的忐忑不寧,看著兩個寧國親兵將大金蟾抱上馬車離去,卻連隻言片語都沒留下,一時間有些迷茫……

    「黃大人,這寧侯,到底怎麼個說法?」

    等賈家眾人全部離開後,見黃國培等大佬也要離去,沈岩顧不得維持風儀,忙上前詢問。

    黃國培有些憐憫的看了沈岩等人一眼,有心不理,可之前著實受過這些人不少好處,只能嘆息一聲,道:「寧侯負聖命而來,手持御命金牌。

    於國朝有殊勛,在陛下面前的聖眷,更是古往今來第一人。

    沈岩啊,你們,好自為之吧。」

    說罷,便上了八抬大轎,與一干金陵大佬魚貫而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5-29 14:07
第1226章 慈園,半月

     歷代中國都城皆為匠人營國,方九里。

    周周正正。

    宮城位於都城中軸線上偏北,帝王面南為君。

    而六朝古都金陵城卻不同,乃隨地形而建。

    分為宮城、皇城、京城、廓城四層,核在中央。

    全城南北狹長,並不規則。

    因此,金陵城佈局,也不似都中長安那般,齊整的分為一百零八坊。

    而是以街,以裡存在。

    比如,達官顯貴常住的馬府街和常府街。

    再比如,曾經輝煌一時的太平裡。

    開國之初,只有開國伯以上的勳貴,六部侍郎以上的朝臣大員,才有可能住在太平裡。

    比如榮寧二府。

    不過自遷都長安之後,太平裡就沒落了。

    但是,也並非完全沒落。

    因為出了太平裡,再出了太平門,臨著玄武湖,就是前江南第一家,甄家的府邸,甄園。

    甄園北以玄武湖為內湖,以紫金山為院牆,南則以金陵城門太平門為垂花門。

    氣魄之大,格局之高,放眼國朝,除了都中長安的皇城外,再無出其右者。

    不過,自甄家奉聖夫人薨逝,甄家滿門被逐出甄園後,這片興盛了六十多年,曾經賓客盈門的朱樓高台地,就漸漸陷入了沉寂。

    金陵權貴無數,不知多少人眼紅這片氣運鼎盛之地,卻無人敢伸手覬覦。

    因為這片園子,實在是太過富貴,更甚尋常皇家園林。

    數月來,太平門以北之地,一片寂寥。

    唯有湖光山色,孤芳自賞。

    直到今日……

    堪比親王府規制的大紅朱門,再次緩緩打開。

    只是,朱門上的牌匾,卻已不再是那塊敕造甄府的牌匾。

    而換成了另一塊,慈園。

    站在門前,看著這兩個字,賈環不大清楚隆正帝到底是什麼心思。

    這是在表明,他雖干翻了甄家,但依舊不忘奉聖夫人當年對天家的慈恩嗎?

    「進府!」

    賈環一揮手,便領著一眾人從大門入內。

    甄家人才搬出去沒多久,人氣並未散盡,不似金陵城的賈家老宅,幾十年沒主子在裡面住了。

    一百寧國親兵魚貫而入,隨行的寧國府僕役、丫鬟、嬤嬤們也各自歸位。

    在此之前,提前一步到來的賈芸、賈荇與地頭蛇李鐘,已經尋了三四百本地的僕婢,將甄園……現在的慈園,清理了好些遍。

    之前被抄家抄空的家俬擺設,也重新佈置妥當,花木修剪得體。

    李鐘乃華亭巨富,也是富庶了幾輩子的富家子弟,這方面並不缺少經驗。

    所以,當賈環領著家人親隨入園後,看到的便是煥然一新且富麗堂皇的園子。

    「有心了。」

    站在門樓下,目睹贏杏兒的鳳輦並十數架八寶簪纓香車一架接一架的繞過照壁,駛向二門內宅後,賈環對李鐘道。

    李鐘今日在青溪碼頭上,再次見識了賈環的威風,自然愈發謙卑,躬身笑道:「三爺客氣,都是在下應該做的。」

    賈環點點頭,看向一旁的賈芸、賈荇哥倆兒,這兩個族侄,如今看起來愈發沉穩。

    不過,這哥倆兒和李鐘、李威、李元三人的氣息,似不怎麼融洽。

    站位明顯的涇渭分明……

    賈環若有所思的問道:「你們在金陵可還習慣,有什麼心得沒有?」

    賈芸與賈荇對視一眼後,對賈環道:「三叔,習慣自是習慣,若說什麼心得……應該就是,江南人太富了。

    比都中長安的百姓,富的太多。」

    賈環一挑眉尖,笑道:「怎麼說?」

    賈芸面色沉著,想了想才開口,道:「三叔知道,侄兒雖亦是榮國子孫,家中也曾分過二畝地,一處宅,應該說,也算是不錯的了。

    但侄兒父親過世後,家裡的日子卻過的苦巴巴的。

    一年到頭來,唯有過年節時,才能吃頓好的。

    荇哥兒和侄兒也一般。

    都中長安百姓,多是侄兒這般,甚至好些還不如。

    但侄兒近旬日在金陵城逛了逛,專撿普通百姓住的街道去逛。

    卻發現他們日子過的當真鬆快。」

    賈環道:「會不會是因為住在大城裡,都有事做,才這般鬆快?」

    賈芸搖頭道:「侄兒原也這般想,可後來和荇哥兒專門去了趟城外農莊,結果發現……那裡的百姓居然更愜意?比城裡百姓過的還好……」

    眼神有些迷茫……

    賈環看向李鐘,笑道:「你沒同他說說怎麼回事?」

    李鐘笑道:「芸二爺在自己琢磨,我便不好多嘴。便從家裡招來親隨,引著芸二爺和荇二爺多轉轉。」

    賈環一聽就知道怎麼回事了,他拍了拍賈芸的肩頭,笑道:「芸哥兒,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你李哥是個好的,又見多識廣,記得多跟他請教。」

    賈芸聞言,頓時羞愧的低下頭。

    對於賈環新收的三李,也就是李鐘、李元和李威,他並不放心,甚至並不怎麼喜歡。

    李鐘還在其次,那個李元,才被他當成心頭之患。

    李元是賈家三姑奶奶的兒子,賈家三姑奶奶雖是庶出,但賈環從不在意這些。

    所以論起來,李元和賈環是親姑表兄弟,比他這個三服之外的族侄親多了。

    雖然現在賈環還沒認可李元的身份地位,但只要他作出功績,不過是早晚的事。

    到那時……

    除此之外,他也的確不放心這些新來的……

    「芸哥兒,咱們賈家的事業,將會大到你抓破頭皮都想不到的地步。

    你現在對李鐘他們這些新來的不放心,等過二年,你怕做夢都想多遇到幾個他們這樣的人才。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要做大事,就要有大心胸,大格局,記住了嗎?」

    賈環不輕不重的教誨了幾句後,見賈芸面色重新沉穩下來,給李鐘等人賠禮後,知道他聽進心裡去了,才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道:「今日就不忙了,你們提前來了些日子,怕都累壞了。

    正好,趁著今天休息一天。

    明日咱們再正式議事。

    李鐘是江南巨富,這裡是他的地盤,讓他帶你們幾個四處逛逛。

    除了青樓外,其他地方都可以去。

    秦淮河上的畫舫也可以坐坐,找幾個清倌人唱點吳儂軟語也可以。

    但不能動真格的,不然我剝了你們兩個的好皮!」

    賈芸和賈荇兩人雖是侄兒輩,可論年紀其實比賈環還大幾歲。

    此刻卻紛紛臊紅了臉,不知該說什麼。

    李鐘等人在一旁呵呵笑了起來,在他們看來,卻是理所當然了。

    年紀說明不了任何問題,賈芸賈荇兄弟倆,說起來是真的很不錯的了。

    在他們這個年紀,李鐘等人自認絕不會比這哥倆好多少。

    但這哥倆再和賈環比,又是另一個概念了。

    別說這般教誨這哥倆兒,就是直接教訓李鐘等人,他們也得洗耳恭聽。

    不是因為賈環地位尊貴,而是他的能為,他的本事。

    賈芸緩了緩羞臊之心後,正色道:「三叔,侄兒還是不去了。

    剛進這府裡,又進了那麼些新人。

    雖都安排在不緊要的地方,可還是要人看著才行。」

    賈環呵呵笑了笑,道:「不礙事的,有你索子叔在。」

    一直站在照壁陰影處的索藍宇輕撫額頭,這個稱呼啊……帶著三斤泥土的氣息。

    ……

    「公子將他們都放出去遊玩,是給外面那些人釋放一個消息,告訴他們你還不準備動手?」

    等賈芸、賈荇並李鐘、李元和李威帶上人一起出門瀟灑後,索藍宇搖著摺扇,輕聲問道。

    賈環點點頭,道:「的確如此。」

    索藍宇一收摺扇,眉頭微皺道:「可之前計畫的,不是甫一入金陵,今夜就當動手嗎?」

    賈環眼睛微微一眯,輕聲道:「計畫沒有變化快,我都沒想到,劉昌邦那個悍將,竟會慫包到這個地步。

    沙場搏殺時沒軟下來,到了這富貴鄉卻軟了下來。

    身為兩江總兵,竟連麾下將校都沒認全。

    若是旁個也就罷了,他居然連金陵游擊都不認識。

    來這二個月,怕是都在醉生夢死中度過。

    讓這樣的人給咱們出力辦大事,我可放心不過。

    所以,我給韓楚半個月的時間,讓他接掌兩江大營,由韓大輔助他,必然可行。

    半個月後,趁著江南那些人漸漸鬆懈下來,我要一次掃平兩江境內所有錢莊。

    省得再拖拖拉拉,與人狡辯打擂說情,忒麻煩。

    正好也留出半個月時間,讓咱們盡快融入到江南格局中。

    索兄,你多勞累些。」

    索藍宇聞言,笑的有些深意,看著賈環道:「公子心胸氣魄愈發雄偉了。

    掌控兩江大營,一舉掃平兩江境內所有錢莊。

    這種事,也只有公子敢做。」

    賈環沒好氣的瞪了索藍宇一眼,以為他是在說反話,嘲諷自己,氣道:「你說這些又有什麼意思……

    索兄,不要覺得我們做這些事沒有意義,是在欺負人。

    若要按部就班的來,想將銀行建起,再一個省一個府的推廣下去,去和那些錢莊打擂競爭,至少得花二三十年的光景。

    我不是怕和他們競爭,但我等不了那麼長時間。

    原始資本的積累,總是伴隨著血腥。

    那些錢莊的血腥積累,來自百姓。

    而咱們的積累,就是來自於他們!

    但凡他們是干淨的,我也沒法子光明正大的拾掇他們。

    朝廷畢竟不是我家開的,就算是我家開的,他們不犯法,皇帝都沒法拿他們怎麼樣。

    對不對?」

    索藍宇無語笑道:「公子想左了,我不是在說公子做的不對,是真心讚佩公子的大氣魄!哈哈哈!」

    賈環見他不似作偽,這才放下心來,豎起根手指道:「你繼續吹牛吧,我去裡面了。

    對了,江南雲字號的人來了,你就先接見接見。

    告訴他們別著急,後面有的是他們勞累的時候,趁這段日子清閒,好生受用受用才是正經。」

    看著跑的飛快的賈環,索藍宇氣道:「一個個都能休息受用,你也跑去享福,怎地就我一個勞累?」

    「哈哈哈!就當能者多勞吧!」

    遠遠傳來一道聲音,索藍宇氣的跺腳,卻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連賈芸都知道做人留一手,防一手的道理,賈環又豈會不懂。

    但是,賈環卻這般信任他。

    讓他放手施為。

    士為知己者死,無過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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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7章 講古

     慈園,即甄園,為當初太上皇親自下旨,甚至參與大匠對園林的設計後,營造出的江南園林。

    秉承了太上皇的性格,大氣,孤傲。

    相比之下,大觀園似乎顯得精巧也小家碧玉的多。

    慈園內,正宅便是五大進。

    所謂五進,每一進就是一套四合院,由五套大四合院前後套在一起,便叫五進。

    都中長安榮寧二公府,亦都是五進的大宅。

    然而慈園內的每一進,都能抵得上賈家每一進的兩倍之大。

    但這顯然,不是慈園最貴之處。

    就好比都中賈家,榮寧二府雖也奢華,但精華之處,卻並不在房子,而是在後面那一處大觀園。

    同樣,慈園之貴,也不在那五進大宅,而是正宅後面的園林。

    賈環根本沒能在後宅遇到贏杏兒、林黛玉等人,婆子說她們連屋門都沒進,就直接去了後面園子。

    他便追了上去……

    名花奇木,湖石假山。

    金桂青柏,玲琅滿目。

    穿過一雕磚垂花門後,不似大觀園以翠障假山做照壁,以免初進門就將整個園光風色盡覽眼下。

    慈園不需要,因為再長三雙眼,也不能將慈園一覽無餘。

    一眼放去,能看到的,只會是一望無際的浩瀚玄武湖,和縹緲巍峨的煌煌紫金山。

    大觀園是引城外活水入園,又人為的挖出了幾方池水,造出了紫菱洲這般的池中島。

    而慈園內,在玄武湖上,是真真切切存著幾座或大或小的湖心島。

    慈園的很大一部分風景佈置,其實都在島上。

    不過,贏杏兒等人還未上島……

    在園中入園不遠處,一處地勢極高的坡地上,於松柏花石間,有一亭軒。

    名喚觀濤閣。

    此刻,一眾女孩子都雲集在此。

    北觀玄武,風起波濤!

    就連賈環三兩步跑上來,也沒幾個願意搭理他的……

    贏杏兒又換回了一身輕便簡裝,依舊是青衿士子服。

    她站於賈家姑娘間,負手而立,眺望著遠處的玄武湖和金陵城牆,用淡淡啞質的嗓音,淡淡道:

    「金陵城名諱之源,最早記於史者,可見於《春秋雜紀》。

    相傳楚威王曾在此埋葬金鑄銅人,以鎮王氣,是故後稱『金陵』。

    秦滅六國後十一年中,始皇帝五次出巡。

    最後一次出巡,先到雲夢,燒了洞庭湖中的『君山』,因忌名中有『君』字,後浮江而下至金陵。

    隨身方士常生、仙導二人,至金陵後即沉默不語。

    始皇細問之,才道:『金陵四周山勢不俗,地勢險要,五百年後當有天子氣象。』

    始皇帝大驚,問破氣之法,而定鑿斷方山地脈。

    方山,地處金陵東南巽位,便是那處……

    因山頂平坦,狀如官印,又稱天印山,是風水之吉祥巒頭。

    始皇帝破斷方山地脈,又引淮河污水流貫金陵(入城必污),直入長江。

    此水而名,秦淮河。

    不過,此事方畢,始皇帝從金陵歸途中,便一病不起,駕崩途中。

    相傳,便是因為『破天機而遭天譴』。」

    怪不得賈環上來了,諸位姊妹居然沒人理會他,別說林黛玉等通史好學的,連小吉祥都睜著大眼睛,豎著一雙元寶耳朵,聽的一愣一愣的。

    這種事關帝王氣運的秘史,極少見於外。

    林黛玉等人縱然多讀史書,也讀不到這些。

    因此都聽的入了神……

    贏杏兒說罷後,似方見賈環上來,看著他笑道:「環郎來了,可都忙完了?」

    賈環卻面色不善的看著她,埋怨道:「最煩你們這些書生,成天就知道賣弄,好似就你們知道一般!難道偏你們知道?」

    林黛玉等人聞言紛紛驚詫,不知賈環為何這般出言不遜。

    然贏杏兒居然並不惱,還笑呵呵的看著賈環,道:「環郎也懂得這些?」

    賈環哼哼了兩聲,道:「我當然懂得,金陵城,六朝古都嘛……有什麼了不起的!」

    贏杏兒抿嘴笑道:「那環郎可否見教我們姊妹,這六朝古都,到底是哪六朝?」

    賈環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噗嗤!」

    見忽然傻眼兒的賈環怔怔的看著贏杏兒,林黛玉登時忍不住噴笑出聲。

    賈環這幅表情,著實有趣的緊。

    薛寶釵等人也紛紛掩口偷笑,方明白過來,賈環方才居然是在吃贏杏兒的醋!

    被林黛玉等人一笑,賈環回過神,強撐道:「六朝,六朝還不簡單,我也不多說,說多了沒意思,沒的耽誤功夫。

    我就說一個,明朝!

    對不對?

    前明朱洪武就定都金陵。

    我還能不知道……」

    話沒說完,就見周圍笑倒一片。

    只有賈環和小吉祥主僕倆站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賈環問道:「小吉祥,她們笑什麼?」

    小吉祥聳聳肩,小模樣可愛的緊,目光茫然道:「興許姑娘們是在驚喜……」

    「驚喜什麼?」

    賈環莫名道。

    小吉祥肯定道:「定是在喜三爺長進了,連六朝古都都知道!」

    「哎喲……」

    「哎喲,快別說了……」

    笑的最狠的史湘雲,已經坐倒在地上,埋頭狠笑。

    林黛玉更是連淚花都笑出來了,其餘人也都是一個個漲紅了俏臉。

    連一角處的閒雲小道姑,和妙玉小尼姑,都顧不得清規戒律,一個個吭哧吭哧的顫著肩笑個不停……

    這一對主僕,真是絕配!

    賈環黑著一張臉,用手「piapiapia」的拍了拍小吉祥的腦門兒,咬牙讚道:「說的好!」

    小吉祥「哎喲」一聲,雙手抱住腦門後,嘿嘿笑著將頭「藏」在賈環身上。

    賈環正想說什麼,就聽一道清冷傲氣卻隱帶不屑的聲音道:「六朝古都,一為三國吳。

    孫權稱王,定都建業(金陵)。

    二為東晉。

    一千四百年前,逃亡江南的西晉皇族司馬睿被擁戴在建康當皇帝,建立東晉。

    三為南北朝時期的宋、齊、梁、陳四朝,均定都建康。

    故金陵史稱『六朝古都』。

    和前明幾許相干?」

    賈環側目看去,正是之前有過一面的俏尼姑,妙玉。

    對於這個入佛門六根不淨的小娘皮,賈環原本的印象就不怎麼好,現在聽聞她插話,還有那般居高臨下的蔑視,印象自然就愈發不好了。

    他眼神微眯,方才逗姊妹們開心時的憨萌眼神一瞬間變得微微清冷凌冽。

    妙玉被賈環這般肅殺的眼神一看,只覺得被一頭猛虎盯上,心口猛的一收,面色煞白。

    「喂!」

    站在她一旁的閒雲小道姑見之不妙,忙攔於妙玉身前,怒視賈環。

    這會兒林黛玉等人也回過神來,卻沒有開口說什麼。

    她們可以嘲笑賈環,那是因為她們是至親。

    可妙玉……

    不過借居於賈家的居士,雖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但憑白嘲笑賈環,甚至「教誨」賈環,卻是託大了。

    唯有受過邢蚰煙相托的賈迎春,有些為難的上前,對賈環道:「環弟……」

    賈環需給賈迎春顏面,哈哈一笑,道:「姐姐放心,我不過和這小娘皮開個頑笑。」

    「什麼小……小娘皮,妙玉姑娘是帶髮修行的比丘尼。」

    賈迎春見賈環笑了,便放下心來,嗔道。

    賈環嘿了聲,道:「我知道她是帶髮修行,可我覺得,她還是別修行的好。

    有幼娘在,還用她修行養病?

    乾脆還俗嫁了更好。

    一個丫頭在那麼大間庵裡唸經,修不出道行來,倒把性子孤拐了去。」

    賈迎春聞言一怔,似覺得也有趣,轉頭看向妙玉,卻見妙玉一張俏臉漲的通紅,淚珠子斷了線似得從眼中滴落。

    不過奇怪的是,以妙玉的性格,竟沒有甩手離去,反而眼睛通紅的看著賈環,目光憤怒,羞澀,以及,幽怨……

    這畫風,忽地就一變。

    大不對啊……

    眾人面面相覷。

    憤怒也就罷了,羞澀、幽怨做什麼?

    不該鄙夷唾棄這沒文化的嗎?

    賈環更是莫名其妙,他只在船裡見過妙玉一次。

    還是在賈迎春的房間裡,當時妙玉正與賈迎春手談下棋,賈環與賈迎春玩笑了兩句,又與妙玉頷首示意了下,就離去了。

    統共也就一次。

    可怎麼妙玉看他的眼神,好似在看……拔鳥無情的負心薄倖人?

    「哼……哼……哼!又一個!」

    正在氣氛微妙,眾人心中狐疑猜測時,悶著頭的小吉祥,忽然甕聲偷笑了幾聲,「悄聲」道。

    拖長的語調,好不有趣。

    可妙玉卻似整個人都不好了,連耳根脖頸處都浮滿了雲霞,站也站不穩,搖搖晃晃的就跑出涼亭,逃出了園子。

    閒雲道姑眨了眨眼,似還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只恨恨瞪了賈環一眼,眼神莫名,然後也忙跟著出去了……

    如此,半坡涼亭上,便只有了賈家人。

    不知多少雙妙目,似笑非笑的看著賈環。

    林黛玉嗤笑了聲,道:「怪道勸人還俗呢!」

    史湘雲譏諷道:「環哥兒真是愈發了不得了,連庵裡的師父都動了凡心!」

    薛寶釵緩緩補刀:「也不知什麼時候相會過,一點風聲都沒聽過……」

    薛寶琴弱弱道:「還有閒雲師父,好像也……」

    「嗯?」

    賈環奈何不得幾個大老婆,還奈何不得這個還沒入門的嗎?聽她補刀,頓時怒視相向。

    薛寶琴忙閉口,露出笑臉。

    結果就見林黛玉、史湘雲等人齊齊怒視賈環:「嗯?!」

    怎麼還有閒雲道姑的事?

    賈環有口說不清,支支吾吾不知該從何處辯解,就聽贏杏兒「噗嗤」一笑,道:「環郎,還是聽我說說古吧?」

    賈環趕緊就坡下驢,道:「真是莫名其妙,那兩個小娘皮不知在想什麼,竟會貪斂三爺我的美色……

    好了好了,別動手,別動手,咱們還是聽杏兒說古,聽杏兒說古!

    怪好聽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5-29 14:08
第1228章 活路……

     三日後。

    金陵城,馬府街,總督衙門。

    黃國培面色狐疑不定的坐在主座上,下方兩排楠木交椅上,左面一排依次坐著江蘇巡撫、布政使、提刑按察使、金陵知府等江南官場大佬。

    右面一排,則坐著十位以沈岩為首的江南商會巨賈。

    這等座次,若傳至京城,怕是會引起軒然大波。

    鄙賤商賈,居然能與國朝從二品大員相對而坐。

    簡直亂了綱常王法。

    但在江南,這似是常事,無人為之震驚動容。

    可見沈岩等人的能量之強大。

    當然,他們的面色依舊謙卑。

    他們清楚的知道,他們能坐在這裡,並不是他們自身有多強大,而是銀子的強大……

    是他們將江南官場衙門口裡,上至掌印堂官,下至看門衙役,全都用銀子喂飽的緣故。

    但他們的命運,依舊掌握在這些真正大佬的手中……

    兩江總督黃國培皺眉道:「三日來,沒有任何動靜,那位到底想做什麼?」

    江蘇巡撫譚磊眯著眼,用尖啞的嗓音道:「也不是完全沒有動靜,金陵名菜名酒甚至還有名妓,不都流水一樣的傳至慈園了嗎?

    那位侯爺本庶子出身,後來年少驟貴,又立下大功,頗得皇城陛下的寵愛。

    在都中時,還有陛下管教約束著……

    當然,即使如此,他還是娶了兩個平妻,納了一房又一房的美妾。

    如今來了江南,天高皇帝遠,又見江南富庶繁華,難免沉溺於享樂受用中……

    這也是好事不是?」

    沈岩苦笑道:「若真是如此,那真真是祖宗保佑!

    只要他想要,這世間但凡有的,我等都必與他尋來。

    什麼樣的山珍海味,珍饈佳餚,什麼樣的美人,都與他找來。

    只要他不來尋我等商賈的麻煩。

    可就怕不是這樣……」

    江蘇布政使林儀坐於譚磊之下,淡淡的道:「若真有這個擔憂,為何不趕緊收了錢莊生意,把銀子家當早些轉移。

    難道等著那位派兵去抄家嗎?貪心不足,愚蠢!」

    一席話說的沈岩等巨賈又驚又怒,偏又奈何不得,他們最高的地位,也就是與這些高官相對而坐罷了。

    沈岩強忍怒意,苦澀道:「盤子著實太大,錢莊發行的銀票,更是周轉天下。

    真若一朝收了買賣,其他所有生意都要受到影響。

    那些手持銀票的人,豈肯善罷甘休?

    他們定會將我等告上衙門,如此反而給了那位動手的理由。

    到時候……」

    譚磊聞言,三角眼一眯,道:「你們以為,那位就是等你們自亂陣腳,然後再堂而皇之的動手?

    嘶,還真有這個可能……

    他有這麼高明?」

    林儀淡淡道:「他比譚大人想像的還要高明。」

    譚磊斜著眼看了林儀一眼,嘴角彎起一抹娘希匹。

    這孫子忒他娘的能裝逼,因為狀元出身,所以最喜歡說別人蠢,好似天下就他一個明白人一樣。

    可你再聰明,不也是老子的屬官?

    金陵知府張楚沉聲道:「諸位大人,那位也並非毫無動作。金陵游擊將軍兼金陵兵備道韓楚,原是他的部下,忠心不二。

    如今奪了兩江總兵劉昌邦大人的軍權,署理兩江大營。

    韓楚卻將兩江大營八千兵馬,全部帶上了城外的江心島上,做苦力。

    就下官所知,那座江心島在二年前,就被賈家所買。」

    林儀淡淡道:「軍中將領,驅使丘八做苦力,吃空餉兵血,古往今來見之不鮮。

    張大人亦是科甲進士出身,緣何連這種事都要大驚小怪,沒的辱沒了身份。」

    張楚抽了抽嘴角,道:「大人,若只是如此,下官自然不會多言。然而,就下官所知,那位韓楚韓將軍,是用這種方法去蕪存菁。

    但凡不能堅持勞力的,就說明是缺少操練之人,不堪重要,便會從戰兵降為輔兵。

    若是連輔兵都不能擔任的,就開除軍籍。

    如此下來,只需半月,必能得到一支可用之軍。」

    黃培國等大佬聞言登時一驚,捏著頜下黃須,道:「竟有此事?」

    他們作為江南大佬,太清楚兩江大營那群少爺兵是什麼貨色了。

    欺負百姓或許還能湊湊手,可當戰兵,那簡直就是笑話……

    不過他們並不覺得這樣不好,太平盛世,要那麼多強兵做什麼?

    強兵就該去九邊,和騷韃子拚命。

    內陸腹地,養些樣子貨做做門面就可以了。

    若真要練出一隻強兵,那……

    黃國培和譚磊雖不對付,這會兒子也要同心協力,一定要將這件事通報都中,不可小覷。

    否則,這江南怕就不是他們的江南了……

    黃國培沉聲道:「張大人,依你所見,兩江大營能練出多少精兵?」

    張楚想了想,道:「就觀察,至少能練出五百精兵。」

    「多少?」

    黃國培一下揪斷了根鬍鬚,卻也顧不得疼,趕問道。

    張楚再想了想,確定道:「下官派人扮成漁夫,在江心島周圍打望,看到兩江大營八成以上的士兵都不合格。

    挖泥道只挖了半天,就退出了一半,再挖一天,又退出一成,到了今天,已然不足千數。

    所以,下官以為,最後能有五百精兵,便是幸事。」

    黃培國聞言,無語的看著張楚。

    區區五百精兵,他都差點嚇的上奏朝廷。

    真若讓他上書上去,怕得到的不是嘉贊,而是質疑了。

    因為他兩江總督的督標營,都有八百人。

    兩江總督,名義上是要督管兩江境內所有軍政。

    卻被區區五百精兵嚇的夜不能寐,不是無能庸官是什麼?

    也不怪黃國培無知,不曉得若以五百精兵為骨幹中堅,足以拉起一支萬人大軍。

    可尋常太平官,誰知道這些?

    不止是他,譚磊聽聞只練出了五百兵,三角眼也怒氣衝衝的瞪了張楚一眼。

    腦子有包的傢伙,唬人一跳!

    正想發作,不過黃國培沒有給他機會。

    因為金陵知府是他夾帶裡的人……

    黃國培站起身,對沈岩等人道:「如今看來,這位寧侯來意未必就不善。前兒他不是也收了你們送的大禮了嗎?

    你們方才也說了,但凡這世上有的,都願意弄來送給他。

    既然如此,就先這般做吧。」

    沈岩忙道:「大人,那寧侯從都中長安氣勢洶洶而來,斷不會只是為了享樂受用,萬不可大意……」

    「你懂什麼?」

    黃國培皺眉道:「那位哪裡是氣勢洶洶而來?他是在都中氣勢洶洶的將幾個勳貴大臣子弟打個半死,連吳貴妃的親弟都打成了廢人,事情鬧的太大,壓不住了,才被陛下趕出京城。

    其中雖然還有些其他事,卻和你們無關。

    你們好生孝敬著些,總有你們的好。

    不然,你們還想怎樣?

    讓本官派人去抓他?

    荒謬!」

    說罷,一甩袖而去,回了內衙。

    譚磊等一干大佬,也紛紛面色矜驕的離去了。

    唯有金陵知府張楚,面色凝重的對沈岩道:「沈會首,不可大意。正如你所言,那位氣勢洶洶而來,絕不會只為了享福受用。

    神京都中的錢莊他都抄了一遍,干係多少王府大臣,誰都拿他沒法子。

    所以,他真要動手,你們沒有一絲反抗餘地的。」

    沈岩等巨賈聞言,紛紛面色煞白。

    沈岩苦澀道:「我等鄙賤商賈,自然無法抗衡權貴。可是……禍從天降,總要給我們留下一條活路吧?」

    張楚嘆息一聲,道:「如今能做的,就是你們盡快自查自家錢莊,以前到底有沒有做過一些傷天害理之事。

    若是有,盡快彌補。

    然後……

    按照黃大人所言,多往慈園孝敬些。」

    說罷,張楚也搖搖頭,背負雙手,面色沉重的離開了。

    江南來了這樣一位滾刀肉,讓一干重臣毫無辦法,真真是頭疼之極。

    只盼他能早點頑耍夠,快點回京才是正理。

    等官員都離開後,沈岩等人一個個面色凝重。

    一老者搖頭嘆息,對沈岩道:「會首,如今之計,也只能按照張大人說的辦了。」

    另一個年輕些的中年巨商氣憤不已道:「每年淌海水般的金銀灑出去,流到他們夾帶裡,如今竟只出這麼個主意,讓我們等死!!」

    「文成,不可胡言!」

    沈岩輕喝了聲後,來回踱起步來。

    能在富甲天下的江南為商會會首,沈岩當然不簡單,威望極重。

    被他一喝,那位發憤埋怨的中年人登時不敢再多言。

    其他人也都等著沈岩拿主意。

    沈岩忽地頓住腳步,原本隱隱燥意的眼神變得堅毅,道:「張大人給出的主意還是妥當的,咱們江南錢莊,不比都中那群粗坯們混帳。

    他們沒什麼經營經濟手段,只靠那等下作的手法搜刮些銀子,能成什麼事?

    咱們這些人家……

    雖然也難免有這樣的事,但在鄉杍之地,卻沒那麼多民怨。

    縱然有人借了印子錢,一時還不上,賣兒賣女,但逼死人的事,還是極少發生的。

    回去後,就打發下面的人,尋出這些事,免去他們的息錢。

    想法子,贖回他們的兒女……」

    之前名喚文成的中年人奇道:「會首,為何只免息錢,直接全免了不就完事了?」

    「糊塗!」

    沈岩喝了聲,道:「若是這般,借貸銀子的人,誰還會還錢?不用那位來抄家,我等錢莊自己都會破產!」

    瞪完此人後,他又道:「各家有什麼珍藏奇品,也都不要藏著,全都送往慈園。

    那位雖然霸道嚴厲,手段狠辣,但據說對家中內眷寵溺非常。

    我派去都中的人打探到,那位家眷均好詩詞。

    誰家姑娘有這方面才能,不防也送去慈園,與賈家誥命做個伴……」

    眾人聞言,面色登時古怪起來。

    這怕,不只是作伴那麼簡單吧。

    不過,在家族大業面前,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

    太平門外,慈園。

    林黛玉等人坐在一處湖心島軒閣上,面色古怪的看著台階下,跟在小吉祥身後,與香菱站在一起的那個女子。

    和香菱長的竟有七八分像,但相比於香菱的嬌憨懵懂,此女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

    妖嬈!

    只站在那裡,就好似有一股股天然媚意散發……

    林黛玉覷眼看著賈環,道:「環兒,你說這是今兒早上你帶著小吉祥和香菱在外面逛時,遇到的香菱失散多年的姐姐?」

    賈環面色沉重的點點頭,道:「是的林姐姐,她們姊妹重逢,當真不容易啊!」

    一旁處,知道內情的史湘雲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兒,但心中卻有些喜悅。

    這個秘密,賈環只告訴了她!

    卻沒發現,林黛玉凝重的面上,眼中狡黠一閃而過……
Babcorn 發表於 2017-5-29 14:08
第1229章 一群「公子」上青樓

     當日上船時,隊伍紛紛擾擾。

    僕婢嬤嬤無數。

    能觀察到秦可卿存在的,寥寥無幾。

    上了船後,秦可卿又一直與尤氏在一個屋裡。

    林黛玉等人與尤氏並不相熟,所以從未去過她的屋子。

    如此,知道秦可卿存在的人,就屈指可數了。

    其實真讓家裡人知道,也並沒什麼。

    賈環此舉,最重要的,是給秦可卿洗白一個身份,不必再讓她整日裡只能藏在屋子裡。

    那樣的日子,怕還不如前世……

    心知肚明的人,問兩句也就作罷了。

    只是看著秦可卿一身木釵布衣依舊難掩嬌媚之色,彷彿一顆熟透了的水仙桃,林黛玉等人就忍不住拿眼睛去瞪賈環。

    論起來,她們的容貌並不遜色秦可卿多少,只是那抹風情韻味,連她們看的都忍不住心動,風情天賦,羨慕都羨慕不來。

    但不管怎麼說,從今日起,秦可卿就不再叫秦可卿了……

    「她叫什麼名字?」

    林黛玉似笑非笑的看著賈環問道。

    賈環一怔後,眨了眨眼,道:「她叫,香……香草!」

    「噗嗤!」

    薛寶釵忍不住笑道:「香菱原本可不叫香菱,她又不姓香……」

    其她人也都忍不住好笑。

    賈環一擺手,霸道道:「不管以後叫啥名兒,如今就叫香草,是香菱的姐姐!」

    眾人沒好氣的瞪他一眼……

    秦可卿則默默的站在小吉祥身後,眼神情意幽幽的看著賈環,眼角流露出的一段天然嫵媚,連諸多女孩子看的都怦然心動!

    「行了,香草就香草吧,小吉祥,帶你這兩個姐妹下去吧。」

    一直不吭聲的贏杏兒忽然發話道。

    眾人一怔,小吉祥卻好似想到了什麼,眉開眼笑道:「諸位姑娘可別忘了一會兒換好衣裳上船!」

    贏杏兒笑罵一聲,道:「知道了,快去吧。」

    說著,她又深深看了眼秦可卿。

    算起來,這個女子還是她的嫡親堂姊。

    卻因為天家那些亂事,淪落到這個地步。

    不管如何,她心裡都有些不好受,因此此刻不想再看到她……

    小吉祥見贏杏兒發話了,果斷不再停留,帶著香菱和秦可卿離去了。

    賈環也不在意這一會兒,總要給家裡人一點時間,去重新接受秦氏。

    似感覺到贏杏兒情緒中的一絲落寞,儘管不知為何,善解人意的林黛玉還是替她出氣,嗔視賈環道:「環兒愈發不像了,才來江南沒幾天,就招惹了這麼些。

    再往後,家裡也不知能不能住的下!」

    史湘雲附和了聲:「就是!」

    賈環抱天屈,道:「天地良心!我這三天都小媳婦似的守著你們,哪裡招惹誰了?

    那小尼姑和小道姑當真和我沒相干的,連面都沒見過幾回……」

    這時,賈迎春忽地歉意道:「許是我時常和妙玉說話時,說多了環弟的事,才讓她記到心裡去了。」

    眾人聞言一怔,贏杏兒已經收斂好情緒,笑道:「這就是了,那個丫頭自幼被送入佛庵,心性已經孤拐了,偏佛心未成,凡心不死,如今正好到了動紅鸞的年紀,卻只聽過環郎一個人的『輝煌』過往,想不動心都難。」

    眾人聞言皆以為如此,賈環奇道:「可她開始時,怎地嘲笑我?」

    贏杏兒「噗嗤」一笑,明亮動人的眼睛看向了一旁的林黛玉,道:「她多半聽說過,環郎最疼愛的是哪個,所以想效仿一二。

    只是沒想到,竟成了東施效顰。」

    史湘雲哈哈笑道:「這個東施效顰用的極妙!」

    林黛玉又羞又甜,卻狡辯道:「哪裡是學我,我嘴慢口笨的……」

    話沒說完,就被一眾嬉笑聲打斷。

    因當初敲打之事,薛寶釵心中畏懼贏杏兒之極,卻又不願********,含笑問道:「妙玉之事,多半如公主所料。卻不知閒雲小師傅又是怎麼回事?」

    贏杏兒看了薛寶釵一眼,並沒給她難看,微微頷首後,道:「那道姑情況又不同了,她是武當前代掌門的女兒。

    在武當山時,自然萬千寵愛於一身。

    後來隨著她師叔來京,想為前荊王世子出頭,半路伏殺環郎……」

    驚呼聲驟起,就聽贏杏兒繼續道:「結果被環郎反擒之,原來他們也是被矇騙的,以為環郎是禍國殃民的禍害……

    雖然只是被矇騙,武當劍閣閣主道成真人,還是要給賈家看家護院十年。

    閒雲小道姑,也要在內宅保護你們。

    這人哪,順慣了,到處被捧著,忽然遇到一個見面就揍她的,反而覺得稀罕。

    環郎少年權貴,武功極高,再加上相貌極好……

    她動了凡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唉!做男人難,做名出色的男人更是難上加難!我雖潔身自好,守身如玉,冰清玉潔……可總被人惦記著……」

    賈環神色「苦悶」的說道。

    話沒說完,一陣啐罵聲起,還有些果子飛來……

    「不要一張臉!!」

    ……

    夜幕降臨,江南的晚霞,與關中不同,似多了一層胭脂,也多了一層嫵媚。

    慈園內,臨近後宅的玄武湖上,不知何時多了一艘三層畫舫。

    雕樑畫棟,帷帳瀰漫。

    粉色的玻璃風燈掛滿船舫,滿是風塵之韻。

    當然,這艘畫舫,原本就來自秦淮河上。

    今夜,秦淮河最頂級的十二家畫舫,全部歇業。

    因為他們的頭牌花魁,今日全被傳至了慈園。

    今日,不知多少江南子弟,在大罵京城來的蠻人霸道無禮。

    並有通文墨者,將今日定為「花劫」之日,書悲賦數篇以悼之。

    然而慈園內,卻是另一種風情……

    「咦,瀟湘兄,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一俊俏公子,一身衣衫白衣勝雪,手持摺扇,頭戴璞巾,說不出的風.流,對著面前同樣打扮,但瘦弱許多的「公子」拱手作揖道。

    「嘻嘻……咳嗯!原來是雲來公子啊!近來可好?」

    一身青衿的「瀟湘兄」忍不住嬌笑了聲,忙又斂住,壓低聲音粗聲道。

    正這時,一旁又走來一人,笑道:「瀟湘、雲來兩位賢弟,今日怎地來的這般早?」

    瀟湘兄和雲來公子二人轉頭看去,紛紛笑道:「原來是蘅蕪君!」

    未幾,又來了撫琴公子,菱洲居士,藕榭郎君。

    再隨之,連明珠少爺和公孫郎中也都出現了。

    湖畔邊,一群白衣士子紛紛作揖行禮,相互問好,好不熱鬧。

    最後,當穿著一身金光燦燦員外服的賈老三出現後,卻迎來一陣指責聲。

    「環三兄,怎地這身裝扮?」

    瀟湘公子不悅道。

    環三理直氣壯道:「你們難道不知道,青樓姑娘最愛金銀?可別告訴我,你們都沒帶銀子,今兒諸位可都是爺們兒,別想讓我替你們會賬!」

    瀟湘公子等人聞言面面相覷,正要想辦法,忽然就見玄武湖上那艘畫舫緩緩靠岸,放下扶板通道,搭在岸邊,又有四個船娘將紅毯鋪好。

    而後一個身著青樓龜.公服的小廝蹬蹬蹬跑下來,一張臉卻笑成了花兒,噗通一下跪地,道:「奴才小吉祥子,是雪月畫舫上的小幺兒,有請諸位公子上船哩!」

    耍著花腔一邊說著,一邊還搖頭晃腦,晃的頭上小瓜帽上的小球轉啊轉啊轉!

    這模樣,便讓一干人噴笑出聲。

    「環老三」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逗道:「可這幾位公子都是窮光蛋,身上沒帶銀子怎麼辦?」

    「小茶壺」小吉祥子咯咯笑道:「不相干,我將那個大金蟾帶上船了,儘夠使!」

    其她人倒也罷,之前那四個船娘差點沒氣的跳湖。

    怪道今天搖起櫓來,差點沒把她們累癱了……

    如此,最大的難處解決了,眾位公子外加一個地主老財,就被蹦蹦跳跳的小龜奴給引上了船。

    「姑娘們,出來接客啦!!」

    小龜奴小吉祥子看起來還兼任老.鴇的差事,但是「他」應該極喜歡,看起來刺激的不得了。

    後面那群公子們也一個個沒見識的紅了臉……

    這艘畫舫極為富麗堂皇,雖還比不得賈家那艘福船講究,但更多了幾分珠光寶氣。

    大堂上齊齊站著十二個姹紫嫣紅的姑娘,看起來,並不俗媚。

    皆面色淡淡,或帶著強笑……

    看到進來人後,齊齊屈膝福下行禮,聲音輕柔:「給諸位爺請安。」

    「起來吧,今日好生招待我家的公子們,服侍的好的,重重有賞,銀子不是問題!」

    環老三說著,還指著門口處的那座大金蟾,道:「我家公子們滿意了,回頭你們把那蛤蟆帶回去分了吧!」

    那十二個秦淮花魁們聞言,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過,當她們起身後,看到環老三身邊那群「公子」時,卻全都怔住了……

    這是……什麼情況?

    雖然多是清倌人,但出道這麼些年,起碼的眼力還是有的,是不是男人她們能看得出。

    最起碼,這些「公子」連胸都沒纏,女扮男裝一點不專業……

    看到她們的眼神後,環老三懊惱的回過頭,目光也落在那些高高山巒上,埋怨道:「我就說親自幫你們拾掇,都不願,這下好了吧?」

    「呸!」

    一陣陣啐聲襲來,賈環忙回頭,乾咳了聲,正色道:「別管其他,使出你們的真本事,讓我家這幾位公子滿意,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那十二名花魁聞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後,再次屈膝一福,面上都帶上了笑色,嬌聲道:「遵大老爺之命!」

    ……
Babcorn 發表於 2017-5-29 14:08
第1230章 良人

     「奴家徐妃青……」

    「奴家燕弱水……」

    「奴家寇如意……」

    「奴家白飛飛……」

    十二個秦淮花魁一一自我介紹後,員外環三回頭看向一眾富家公子哥兒,道:「也都亮亮名號吧……越響亮越好,越霸氣的越好!」

    然而明珠少爺只似笑非笑的打量著一眾花魁女子,瀟湘公子等此刻也沒了之前商議時自誇風.流的公子哥兒氣息,竟有些羞澀不好開口。

    這種遊戲,對她們而言,著實太刺激了……

    環三嘿嘿一笑,道:「罷了,既然諸位仁兄都認生,就由我來介紹吧。」

    說罷,指著瀟湘公子對諸花魁道:「這位就是拳鎮三山,腳踏五嶽,打遍七省八地綠林無敵人,舉世無雙的瀟湘公子!」

    人家花魁到底是久經陣仗考驗的,見過大場面,聽這口舌花花的話,都是面帶微笑,眼神憐愛的看著智障……哦不,看著環三。

    微微一笑後,再看向他身後……

    對面一眾公子哥兒關注著她們,她們也在關注著對面。

    一方是好奇,新鮮。

    但凡讀過書的,就沒有沒聽過秦淮河大名的。

    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連唐之杜牧都流連忘返嚮往之地,誰又能不好奇呢?

    而另一方,目光則是豔羨,自憐……

    十二花魁自然能看出這眾公子哥兒的真身,然而同是女兒家,她們自負相貌學識也都不差對方多少,可卻因出身不同之故,她們如今只能賣笑討好對面的同齡女孩子。

    同性之間彼此注視的目光,總是不同。

    然而又能如何……

    環三員外的解說被一干「公子哥兒」給啐敗後,真正的老大「明珠少爺」開始指派。

    「你們兩個過來服侍本少……」

    「你們兩個,去服侍瀟湘公子……」

    「你,和你,去服侍雲來公子……」

    「……」

    「你……你就負責端茶倒水吧!」

    最後一個有些分配不下了,明珠少爺只好將她貶為雜役。

    偏此人看起來,似乎還是十二人中最出眾的一個。

    那人聞言面色一變,不過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一身「土豪金」的年輕員外急的跳腳道:「明珠少爺,我呢?我怎麼沒有?」

    明珠少爺彎起嘴角笑道:「我瞧著,你這身打扮,和那小龜奴最搭,所以你倆將就著湊活湊活吧。」

    「噗嗤!」

    別說瀟湘公子、雲來公子等人,就連那十二個花魁聞言,都忍不住噴笑出聲。

    再看看那小幺兒,正一手捂著頭上的八角小帽兒,一邊喜滋滋的往那土豪員外跟前飛跑,好似多欣喜的事一般,一臉的眉飛鳳舞,也就更好笑了。

    環三員外苦巴著一張臉,不過看到小狗兒一樣跑到身邊搖尾巴的小吉祥子,他臉上的「苦色」又漸漸散開,露出笑容,揉了揉她的小腦瓜……

    「罷了,看你也怪可憐的,這個就別去端茶倒水了,賞你了。」

    明珠少爺手一揮,開恩道。

    瀟湘公子等人無不抿嘴輕笑,她們又怎會看不出,最後一個最好的,是明珠少爺故意留到最後的……

    只是,這種事,總感覺有些怪怪的。

    給自家相公找姑娘?

    當然不是真的找姑娘,早在遊戲開始之前,就說明了這些女子都是清倌人的身份。

    所謂清倌人,便是賣藝不賣.身。

    至少,在清名比身子值錢的時候,不會被逼著賣.身。

    所以,今日雖說一干公子衙內逛秦淮畫舫,其實也只是說說話,見識見識,動不了真格……

    當然,她們想動也動不了,唯一能動的,也不會在此時作死……

    ……

    畫舫正堂裡的氣氛很快就達到了火熱……

    那十二花魁,雖平日裡被江南的富商士子公子哥兒們捧的傲氣滿滿。

    但身上還是有自幼學下的服侍人的本事,畢竟最開始,誰也沒料到她們長大後能長成絕色花魁。

    而她們又都清楚慈園如今的主人到底是何妨神聖。

    來此之前就被幾番叮囑告誡,這是在都中長安平康坊月旦評大會上,當著當朝閣老的面都敢抓七大家下獄的主兒,根本不會憐香惜玉。

    所以,十二花魁哪裡敢自矜端著身份?

    當這樣十二個顏色好、氣質好、知書達理通文墨詩詞的女孩子,放下身段來討好人時,氣氛想不熱烈都難……

    最重要的是,明白要服侍的幾個公子哥兒的真是身份後,雖然有些委屈,但卻比預料中的好的不知多少倍,她們也自覺要珍惜機會,不要被那大魔王給擼了去……

    有她們拿出看家本領熱氣招呼,一眾富家「公子哥兒」很快就淪陷了……

    最有派頭的依舊是明珠少爺,斜倚在矮榻上,一個花魁錘腿,一個花魁斟酒遞到嘴邊,好不自在。

    最投緣的則是瀟湘公子,談到興起,竟讓人撤去了案几上的果盤酒菜,擺上了文房四寶,筆墨紙硯,她要與那名喚燕弱水的花魁作詩切磋。

    最熱鬧的卻是雲來公子和藕榭郎君,兩人竟將案几合併在一起,四五人一起吃酒划拳,好不熱鬧。

    因為服侍她們的花魁最拿手的,就是行酒令。

    那幾個花魁也的確名不虛傳,文雅敏捷,端的有趣。

    最悲情的則是菱洲公子……

    她正聽著身旁花魁說著悲慘身世,真真是淚眼漣漣,悲不勝悲……

    「咯咯咯!」

    門口角落處坐在環三員外身旁的小茶壺小幺兒樂個不停,對環三員外道:「員外爺,菱洲公子不叫咱們管哩,她說她就是聽聽,不相干的,反正那位姑娘現在過的極好。」

    環三員外聞言鬆了口氣,見小幺兒笑個不停,好笑道:「就這麼好玩?」

    小幺兒一手捂著八角小帽兒,連連點頭,眼睛眯成了月牙,道:「真真好頑!下回我還要帶香菱和香草一起來耍子!

    三爺,下回咱們多叫些姑娘來,咯咯,咱們也一人兩個!」

    這彷彿是她頑過最有趣的遊戲。

    環三土豪無語的看她一眼,小幺兒忙摀住口,大眼睛卻滴溜溜的轉,依舊是滿滿的喜色。

    「你叫什麼名字?」

    給小幺兒倒了杯果酒讓她自己喝後,環三看著身旁那個花魁,淡淡問道。

    似是絲毫不為她的容顏驚豔,不為她的氣度傾倒。

    那花魁眼中閃過一抹無奈,自她出道那天起,便一鳴驚人,被江南士林捧為天人。

    縱然兩江總督見了她,都讚一聲清水芙蓉。

    她的大名,歡場中人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不知有多少高官巨賈,名流士子為其傾倒,她是清倌人出身,自不會有入幕之賓。

    但其詩琴雙絕,能與她附和一首詩,聆聽她撫一回琴,就能讓無數人為之痴狂。

    卻不想,之前她就自報過家門,竟被當前之人如此忽視。

    看他平淡的眼神,也不似作假,行欲擒故縱之計。

    或許在這人眼裡,名動江南的她,還不如他身邊一個小幺兒貴重……

    「奴家徐妃青。」

    以極淑女的姿勢跪坐在地毯上的女花魁,飽滿潤澤的朱唇輕啟,吐出五個字來。

    環三員外卻不甚在意,挑了挑眉,道:「那邊……那個哭的跟真的似得,那個丫頭叫什麼?不曉事。」

    徐妃青聞言一怔,側目看去,就見不遠處的案几上,那一雙哭成淚人的人兒。

    一個是與她一同前來的,名喚梅綰兒,另一個,她記得,是叫菱洲公子……

    徐妃青抬頭看向環三員外,迎上他清冷若繁星的眼睛,面色忽地一滯。

    她見過太多注視她的眼神,或是直白的炙熱,或是隱藏的覬覦,或是故作清高,等待她主動垂青的……

    但她當真從未看過,這般漠然俯視於她的眼神。

    「問你話呢。」

    就在徐妃青失神之際,就聽到不耐煩的聲音再次響起。

    她面色一白,貝齒輕咬朱唇,道:「侯爺,梅綰兒不是在裝哭搏同情,她是……真的在哭……」

    環三員外皺眉道:「叫我員外就是……

    真哭?你當我不知道你們畫舫裡的名堂麼?

    若是普通妓家悲慘也就罷了,辛辛苦苦一個月,除卻青樓和各處的抽成,再去了胭脂水粉衣裳銀子,最後連看病的錢都落不下。

    可你們這些頭牌……

    連他娘的總督巡撫都捧著,還有那些缺心眼兒的少爺羔子們,哪個月不往你們身上堆上成百上千兩白銀。

    結果屁股都摸不著一下……

    奉承話聽得你們耳朵都起繭了吧?

    你們苦什麼?

    還真哭……」

    徐妃青聞言,苦澀一笑,道:「侯爺……員外既然知道這行當裡的勾當,也當明白,所謂的花魁,又能風光幾年?

    梅綰兒之所以這般失態……不是因為她在作,她平日裡是最素淨的一人。

    實在是……」

    「是什麼?」

    環三隨口問了聲,注意力卻沒在徐妃青身上。

    他抓起案几一側的筆,又鋪開一張紙,在紙上畫了個誇張的小人兒,正張大嘴巴哈哈哈的大笑。

    一手還指著紙的一邊,是另一個長頭髮的小人。

    那個長頭髮的小人兒,正在誇張的哇哇大哭……

    畫罷,環三就打發笑的合不攏嘴的小幺兒送往菱洲公子處。

    那菱洲公子接過紙看了眼後,登時破涕為笑,嗔惱的嗔視了眼過來,環三打了個哈哈,見那菱洲公子不再落淚,也就放心了……

    「員外爺,原本我等姐妹名聲正盛,這清倌人,還能再做二三年,運氣好,再做四五年也是有的。

    梅綰兒認識一個書生,是餘姚的舉人,兩人是老鄉。

    那舉人許諾,等二年後考中進士,就來迎娶她過門兒,給她贖身……」

    「嗤!」

    那徐妃青話沒說完,環三便忍不住嗤笑了聲,道:「千萬別告訴我,你們沒聽過杜十娘的故事。

    自古以來,不要臉的窮酸書生都喜歡去青樓楚館,寫幾首破詩騙傻妞兒的財色。

    居然還屢試不爽!」

    徐妃青聞言面色一滯,眼中閃過一抹淒色,慘然道:「我們何嘗不知這些前人的哀事,只是……

    知道又能如何?

    但凡有一絲可能,我們也要抓住。

    否則,下場只會更加悲慘。

    年紀稍大些,不及年幼新人紅火了,便不再為清倌人。

    破了身後……身價便一日低賤一日。

    到最後,連販夫走卒都能……

    所以,我們才會抓緊時間,在尚且紅火時,用心擇人,相中之後,給他出銀子,尋關係,鋪門路,揚名聲……

    盡我們所能,只求良人記得今日之恩,來日救我等出火坑。

    雖世上多半薄倖人,可總說不準會有一絲可能,遇到良人呢……」

    賈環聞言,揚了揚眉尖,還沒說話,就感覺身邊有個小身子貓兒一樣的靠進他懷裡,一張小臉在他懷裡親暱的摩挲著,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看著他……

    三爺,你是我的良人哩。
Babcorn 發表於 2017-6-3 18:47
第1231章 作詩,帝王詩!

     揉了揉小幺兒的腦瓜後,環三看著徐妃青,道:「別說他未必能中進士,就算中了進士,又能如何?

    了不起就是一個六七品小官兒,想起居八座,官居一品,至少得要三十年。

    就算官居一品,都未必能拿出一萬兩銀子,他能有幾兩銀子,替那蠢丫頭贖身?」

    徐妃青嘆息一聲,道:「不用他的銀子,奴家姊妹們,攢的梯己銀子多少還有些,未必就不能夠贖身。

    可是如今……」

    「如今怎麼了?」

    環三見她面色猶疑,欲言又止,便問道。

    徐妃青苦笑一聲,道:「若無侯爺……員外爺相招,過個二三年,總能攢下一筆私房,將來興許能贖身出去。

    可今日來此慈園,待回去後,怕再做不得清倌人了……」

    環三聞言一怔,隨即面色古怪道:「這叫什麼話?我傳你們來,又沒糟蹋你們。回去後依舊完璧,憑什麼不能再做清倌人?」

    徐妃青聽他說的耿直,俏臉上浮現一抹羞紅,但隨即眼中又是淒苦之色,輕聲道:「不管如何,在那些人眼中,奴家姊妹們,都已經是不貞之身了……」

    環三冷笑一聲,道:「你別告訴我,你們沒被其他高官招去做客過!」

    徐妃青面色微微一變,想說什麼,到底沒說出口。

    這下,連小吉祥子都體會出內中含義了,氣惱道:「好不識趣的一群酸秀才,還敢嫌棄我家三爺不成?也不瞧瞧他們什麼德性,我家三爺又是什麼德性……哎喲!」

    徐妃青面色古怪的看著眼前鬧成一團的主僕二人,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環三和小幺兒打鬧罷了,看著徐妃青玩味笑道:「這麼說來,你們過來服侍爺一回,回去就要身價大減了?」

    徐妃青遲疑了下,緩緩點頭。

    環三呵呵一笑,道:「我怎麼聽說,有的姑娘服侍完名人後,都是身價倍增的。

    怎麼,老子在江南還不夠有名?」

    徐妃青為難住了,她都不知該用什麼措辭來描述賈老三在江南的大名……

    環三不再頑笑,道:「如果給你們一個自食其力的機會,放棄現在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被一群王八羔子圍著哄著騙著的日子,你們自力更生的生活,可願意?」

    徐妃青聞言一怔,有些艱難道:「侯爺所言……可是……可是脫去賤籍,從良成民?」

    環三想了想,道:「也可以這樣說,唔,對的。」

    徐妃青面色忽然激動道:「願意,怎地不願……」

    她們費盡心思,不就是為了脫去賤籍,恢復良籍,重新做人麼?

    可話沒說完,就卡了殼,面色晦暗道:「我們自幼生在楚館,所學皆是服侍人的能為,出了這裡,又如何能活?

    再者,想脫去賤籍,又談何容易?」

    環三奇道:「按理說,現在願意與你們贖身的高官巨賈應該不少。你們怎地不找個好的嫁了?」

    徐妃青搖頭道:「奴家這等人,這等出身,就不要痴心妄想登高門了。

    不是沒有前輩這般做,可這般做的下場,卻是比嫁做商人婦還要淒慘。

    嫁做商人婦,就算淪落悲慘,也要到年老色衰後。

    可一入高門,規矩森嚴可怖,要不了二三年,也就香消玉殞了……

    從無例外。」

    此言,連環三都忍不住微微動容。

    從無例外四個字,滿滿的血腥氣。

    環三沉吟了下,笑了笑,道:「我這個人,雖然多行霸道之事,但也最公道。

    本只想請你們來家裡做做客,陪我幾個……好兄弟,聊聊天。

    不想無意間竟行了壞事。

    不過你放心,總不會讓你們因此而受累的。」

    雖不知這位惡名滿江南的侯爺到底有什麼法子,可他既然這般說了,徐妃青相信他能做到,心裡落下一塊石。

    再看看面前一身土豪金的員外,眼中形象已然不同。

    論起來,這少年郎,真真好相貌!

    「誒……」

    見徐妃青怔怔盯著他看,那年輕員外一擺手,不滿道:「不要打我的主意,你想的怪美!」

    想的怪美?

    徐妃青更怔住了……

    她想什麼了?

    「咯咯咯!」

    一旁,依偎著環三員外緊坐的小幺兒樂不可支的笑出聲,還伸出一根細白的手指搖了搖,道:「不要打我們家三爺的主意哦!」

    徐妃青方才回過神來,面色古怪的看著這一對湊不要臉的主僕。

    天地良心,她們這樣的人,但凡有一分清醒頭腦,都不會往高門裡去。

    對她們而言,那不是榮華富貴,那是閻羅地獄。

    再者,眼前這位主兒在江南士林中的名聲,用臭不可聞都是褒讚了。

    作為士林消息傳播最廣最快的青樓楚館秦淮畫舫,徐妃青對此人先入為主的印象,只能說……

    是人渣中的人渣,敗類中的敗類。

    他們居然擔心自己覬覦他,還想的太美……

    「噗嗤!」

    徐妃青忍不住一笑。

    心裡對這位員外的印象,再次刷新改觀。

    雖然面皮極厚,也極自戀,但似乎……沒傳聞中那麼壞,就是有些混不吝。

    不過這個想法隨即被打破……

    「喂,你也算是花魁。你瞧瞧她們,一個個把客人服侍的那麼爽利,你怎地就會說些破事?

    你這花魁,別是自己吹出來的吧?

    我就知道,杏兒……明珠準不會將好的留給咱。」

    環三員外見徐妃青偷樂,頓時不滿道。

    他身旁的小幺兒還點頭附和道:「是不怎麼樣,也不知道給三爺捶腿……」

    說罷,狗腿的給員外爺捶起腿來。

    徐妃青真真咬碎一口銀牙,她出道這些年來,何曾給人捶過腿?

    當真覺得做不來這事,她強笑一聲,道:「員外爺,奴家……不善此道。」

    「那你會做什麼?吹簫……算了,地方不對。」

    這話更讓徐妃青臉色紅白相間,心裡又輕吐一口氣。

    就聽那可惡之人繼續道:「那就唱個曲兒吧,唔,****如何?」

    那捶腿小幺兒笑的快喘不過氣來,一邊捶腿一邊大聲呼道:「對,就給三爺唱****!!哎喲……」

    她聲音太大,驚動了其他桌上的人。

    聽她說這話,啐聲飛起,還飛來了一個香蕉幾個蘋果金桔……

    硬些的香蕉、蘋果被環三員外攬下了,漏過一個金桔,砸在了小幺兒腦門上。

    環三員外不樂意了,將香蕉撥開皮遞給小幺兒,對那幾位道:「對面幾位大爺,好端端的砸我小幺兒做甚?就算欺負人,丟個帕子什麼的也就是了。用這麼硬的玩意兒砸人,砸壞了怎麼辦?」

    明珠少爺哼哼道:「這等教壞主子的小幺兒就該被砸壞!怎地,你不樂意?」

    環三員外癟癟嘴,道:「又不是我們的不是,誰讓你們將好的都瓜分了,就留下一個啥也不會的給咱。

    連捶腿都不會,就只能讓她唱個曲兒了……」

    「徐姐姐是最善詩詞文墨的……」

    給明珠少主斟酒的那個花魁輕聲辯解道。

    瀟湘公子等人聞言登時哄笑起來,雲來公子起鬨道:「原來人家是大才女,員外爺,快和她附詩一首,不能讓人小瞧了去!

    哪個輸了,哪個唱曲兒!」

    明珠少爺譏笑道:「看員外爺這身打扮,想來也是爆發戶之流,哪裡通什麼文墨?

    照我說,你也別暴殄天物了,將這通文墨的姑娘讓給瀟湘公子得了。

    你還是和你這小幺兒,一起唱那****吧。」

    這話,也就明珠少爺說得。

    還別說,效果極好。

    一群公子哥兒和花魁們,都笑噴了。

    「誰說的,誰說的?誰說咱不通文墨的?咱肚子裡都是墨水!」

    環三員外氣急敗壞的叫嚷道。

    小幺兒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咱三爺厲害著呢,比狀元還厲害,一口能喝一海碗墨!」

    「哈哈哈!」

    一眾人愈發笑的前仰後合。

    徐妃青也感覺到了這一家人的快樂,輕笑了聲,眸光流轉間,笑道:「還請員外爺點題限韻。」

    「什麼?」

    環三員外眼中閃過一抹茫然,問道。

    「噗嗤!」

    徐妃青著實忍不住好笑,可笑罷就後悔了,心裡打起鼓來。

    眼前這位別惱羞成怒,當場讓她吹簫……

    好在,這位爺還沒這麼不靠譜。

    環三見被嘲笑,勃然大怒,道:「你別以為我不懂,咱也別來虛的。作詩不就是詠這個詠那個?今兒咱倆就比一比,咱們詠……詠蛤蟆!!」

    說著,環三員外一指不遠處迎門而立的金蟾,大聲道。

    徐妃青聞言,登時傻眼兒了。

    還有詠這個的?

    她抽了抽嘴角,在一眾哄笑啐罵聲中,遲疑了下,道:「員外爺是主,奴家是客,客隨主便,員外爺先請。」

    環三員外嗤笑一聲,道:「還說什麼最善詩詞文墨,到頭來還不如我!

    先來就先來,小吉祥子,筆墨伺候!」

    「得嘞!」

    小幺兒小吉祥子有些擔憂的看著員外爺,氣息有些不大足。

    看到這一幕,眾人大笑。

    環三員外沒好氣的拍了小幺兒腦瓜一下,笑罵道:「你怕什麼?不知道員外爺最善寫詩嗎?」

    小幺兒眼睛滴溜溜的轉,不知在想什麼,面色卻愈發擔憂悲傷。

    眾人也愈發好笑。

    環三乾脆不理她,見徐妃青替他鋪開紙面,放好鎮紙,研磨好墨,信心十足的哼了聲,掃視一圈後,提起筆,道:「都瞧好了!」

    說罷,沾好七分墨,在紙上氣如金戈勢若鐵馬般書下一首七絕:

    獨坐池塘如虎踞,

    綠蔭樹下養精神。

    春來我不先開口,

    哪個蟲兒敢作聲。

    隨著徐妃青朱唇輕啟,將這首七絕誦出聲後,滿堂漸寂。

    其她人都被這看似粗淺實則霸氣非凡的七絕所懾,唯有明珠少爺霍然坐起身。

    本就明亮的大眼睛,愈發如驕陽般看向那洋洋得意笑的合不攏嘴的員外爺。

    眼神震驚。

    這首詩,分明是帝王詩啊!

    與前明朱洪武那首「雞叫一聲撅一撅,雞叫兩聲撅兩撅;三聲喚出扶桑來,掃退殘星與曉月」有異曲同工之妙。

    非大氣磅礴,懷天子氣者……

    焉能做出?
Babcorn 發表於 2017-6-3 18:47
第1232章 女兒國

     「哇哈哈哈!」

    見滿堂靜聲,都滿面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環三員外得意之極的仰頭大笑起來。

    「哇!」

    「哇哇!」

    身邊小幺兒恍似比過年還高興般,一蹦老高,撲到環三員外歡喜不盡道:「三爺真是太厲害了!如今竟連詩都會作了!

    了不得了!」

    環三員外聞言又哈哈一笑,掃視一圈後,見效果居然這般好。

    心道怪不得穿越前輩們總是不要臉的抄詩,不管應不應景,都理直氣壯的當成自己的。

    原來真能唬住人!

    他前世背過的詩詞其實不少,但說實話,考完試沒用多久就全忘了。

    頂多也就能記住幾句名句。

    唯獨太祖爺的幾首詩詞記得很清,因為他是太祖粉……

    好人有好報,這會兒居然用上了。

    「喂,自吹善作詩的小娘皮,快做一首來壓過我,不然就趕緊唱曲兒,唱十8摸!」

    環三員外趾高氣揚小人得志道……

    身邊狗腿兒跟著叫囂:「對,快唱小曲兒,*****!!」

    徐妃青滿臉苦澀,想了又想,最終還是頹然一嘆,搖頭道:「奴家著實做不出更適合的詩詞來,可……可奴家也不會唱……不會唱那……」

    「這也不會,那也不會,你到底會做什麼?」

    大惡人果然永遠可惡,得理不饒人,凶狠狠道。

    身邊小幺兒也跟著可惡,為虎作倀叫囂道:「對,你到底會做什麼?

    那你會吹簫嗎?快給三爺吹簫!!」

    天地良心,小幺兒只是方才聽了環三員外這麼一說,才記下了。

    根本不解其中深意。

    可她此刻這麼一叫,頓時引來無數啐罵聲。

    瀟湘公子、雲來公子、蘅蕪君甚至連明珠少爺都怒視過來。

    小幺兒眼神迷茫,不曉得讓吹個簫怎麼會犯眾怒……

    其她人見她這幅模樣,便知道罪魁禍首不是她,又紛紛瞪向環三員外。

    這不要臉的怎麼敢在這種地方要求這種事……

    環三員外學著小幺兒的模樣,也是一臉的茫然不解,你們在說什麼……

    自然又迎來一陣啐罵聲。

    徐妃青一張臉更是羞憤的通紅,她出身風塵,又怎會不知吹簫為何意?

    可她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被人這樣要求,一時間,眼淚都落了下來……

    她這般慘然,其她十一個花魁,似也悲從心來。

    彷彿都被要求給環三員外吹簫一般,也都落起淚來……

    經過好一陣的相處,那十一個花魁已經用她們的溫柔、體貼、知心,和她們的學識修養,贏得了一眾公子哥兒的歡心和認可。

    此刻見她們落淚,居然紛紛心疼不已,繼而指責起粗鄙不堪的土豪員外和小龜.奴來。

    怎可如此唐突?

    這些公子哥兒不護還好,一護,反而激起了花魁們的心事,愈發流淚不止。

    好端端的歡.場氣氛,一掃無餘。

    瀟湘公子居然淚眼汪汪道:「環兒,你何不幫幫她們?她們這樣的人,原不該受那樣的屈辱……」

    她自然知道方才只是玩笑話,可也知道,這些花魁早晚會有這樣一天,因此同情心大盛。

    環三員外見戲穿幫了,索性將脖頸上的大金項鏈取下,丟一旁,無奈道:「你們就不能等玩完今天再說嘛,好端端的……

    總不會讓她們吃虧就是……」

    雲來公子史湘雲氣道:「就算多給她們些銀子,又有什麼用?」

    她素來蕙質蘭心,心思機敏,在家裡姊妹中最有急才。

    尋常對對子絕句,一個人能和一群人放對。

    卻不想,今日陪她的那兩個花魁,居然不遜色於她,那名喚寇如意的,甚至還高她一籌。

    史湘雲性子疏闊豪氣,見別人勝過她,非但不妒,反而欽佩。

    想想這樣的奇女子,日後要被逼無奈,給某些王八蛋凌.辱,她心裡就氣不過。

    怒視賈環……

    賈環看著史湘雲好笑道:「就算咱願意幫她們,她們也得樂意接受才是。

    我倒是可以讓她們過上自食其力的日子,可她們未必就願意捨棄現在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受用榮華富貴被人奉承的生活。

    不信你問問她們,是否願意幹一個冷冷清清的清貧繡女工?

    一天勞作六七個時辰,幹一年掙的銀錢還遠不如和人談笑一個時辰,做一首詩得到的多。」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不少人眼神閃乎起來……

    史湘雲聞言,忙看向身旁的寇如意,道:「如意姑娘,你若能脫去賤籍,可願甘守清貧?」

    寇如意看起來倒是個剛烈的,毫不猶豫道:「但凡有一分希望能得清白自由身,奴家都願意。

    當初年幼,家中清苦,被賣入賤籍。

    自懂事之日起,就無日不想重新做人。

    才下十分苦功,隨師父學習琴技文墨。

    若再復良籍,縱然****辛勞,生活清苦,又有何妨?

    總比以後人不人鬼不鬼的活下去強……」

    上頭的贏杏兒這會兒才從那首帝王詩中完全收回心神,此刻聽寇如意這般說,嘴角彎起一抹笑意。

    似嘲笑,也似欣賞。

    這些女子,當真了不得。

    尋常情況,哪個花魁會說出這樣的話?

    還是當著第一次相見的人,還是被脅迫而來……

    可是,她們就是說了。

    顯然,她們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洞察了這家人的人心。

    起碼不壞,甚至可以信任。

    信任這個詞,對這些風塵女子來說,從來都只能用奢侈來形容。

    然而,她們還是這麼果決,尤其是這個寇如意,十分難得。

    她們也算是破釜沉舟了……

    但這種魄力,這種眼力,別說尋常閨閣女子,就是尋常鬚眉男兒,都不會有。

    當然,贏杏兒也理解她們的心思。

    今日這十二花魁被虜入慈園,被惡名遠颺的京中權貴「禍禍」後,清名不再,回去後清倌人自然也就做不成了。

    接下來,只能淪為真正的風塵女子,去接客賣肉,為青樓賺銀子。

    那種日子對於她們而言,也的確是生不如死。

    若不抓住這難得的做人機會,她們才是真的要毀了……

    ……

    贏杏兒能瞭然這些,史湘雲卻沒想那麼多,她聽寇如意說罷後高興不已,自覺沒看錯人,回頭又看向賈環,眼神明亮。

    賈環笑道:「只要你高興,我自然沒問題,這不算什麼難事。」

    史湘雲聞言,心裡甜蜜之極,大眼睛轉了轉,又道:「環哥兒,真要她們去做繡工啊?還要一天勞作六七個時辰?」

    賈環莫名道:「她們自食其力,有什麼不對嗎?」

    史湘雲遲疑了下,道:「自食其力是對的,可我總覺得,她們去做繡工,會不會太委屈了?」

    賈環眉尖一挑,呵呵一笑,看向寇如意,道:「你覺得委屈嗎?」

    寇如意情商極高,自然不會說錯話,忙屈膝一福,道:「不委屈,能得清白身,已是三世修來的福氣。焉敢貪心不足?」

    賈環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就聽林黛玉道:「環兒,還有若水姑娘和可兒姑娘!

    她們都極會作詩的,你可不能讓她們去做勞什子繡工……」

    賈環忙笑道:「好說好說,林姐姐開口自然沒問題……」然後就見史湘雲柳眉倒豎,怒火萬丈的瞪眼過來。

    賈老三,你娘希匹!

    一旁贏杏兒看到這一幕,真真忍不住撫掌大笑,懷裡居然還摟著一個嬌俏的花魁……

    賈環忙救火,賠笑道:「別急別急,你也一般,剛才只是玩笑……

    另外,若只撈她們幾個出來,這種小事,我都不稀得去做。

    這點動靜,也是我賈環做的事?」

    「那你想怎樣?」

    薛寶琴捧哏道。

    賈環衝她擠了擠致謝後,正色道:「我聽說,落入青樓的女孩子,除了一部分是採買過來的外,還有許多是坑蒙拐騙來的,是不是?」

    徐妃青似猜到了什麼,眼神隱隱激動,點點頭,道:「是,尋常百姓,縱然實在活不下去了要賣女兒,也可賣到大戶人家做丫鬟,何苦賣到那見不得人的火坑裡去?

    所以,極多姊妹,都是被偷騙而來的。

    清倌人從小就要進樓裡學習妓藝,這些人要求資質要高,顏色要好,所以更多是被偷搶而來的。」

    賈環聞言點點頭,對林黛玉、史湘雲等人道:「你們都想救她們吧?」

    林黛玉史湘雲等人面面相覷,點點頭……

    賈環一拍掌,笑道:「那好,我就將她們都救出來。」

    「噗!」

    贏杏兒剛吃了口酒,就悉數噴出,驚詫的看向賈環,道:「環郎,你要把那些姑娘都搶出來?秦淮妓家可著實不少人呢。」

    賈環呵呵笑道:「今兒算是有大收穫,正愁操辦女兒街的人手不夠,尋常女子應付不來這種事。

    沒想到瞌睡來人送枕頭!」

    贏杏兒想了想,啞然失笑道:「你還真會想,不過,也不失為一種法子。

    只是……你怕是要讓某些人驚掉下巴。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可你這下江南的第一把火燒的也忒邪門了些。」

    賈環哈哈得意一笑,道:「總不燒一把火,那些人反而睡不著覺。」

    說著,眼神又落在林黛玉、史湘雲等人身上,道:「人我搶回來後,你們可要負責管起來。」

    林黛玉傻眼兒了,道:「那……那得管多少人?我怕是做不來……」

    接收一兩個花魁也就差不多了,真要管幾十上百個……那她成什麼了?

    老鴇?!

    連一向好強的史湘雲都不說話了。

    她亦有自知之明。

    賈環哈哈一笑,道:「別怕,我會給你們找幾個好幫手的。」

    「幫手,誰?」

    林黛玉問道。

    薛寶釵面色隱隱有些異樣,她許是以為賈環要她給林黛玉打下手……

    賈環呵呵笑道:「幫手就是今兒陪你們的這幾個。

    所謂可憐人必有可恨處,這話雖然絕對了些,但人心總是難測。

    咱們今兒救了那些人,有不開眼的,說不定還覺得咱們多管閒事。

    給三分顏色就敢開染坊。

    你們面皮薄,拉不下臉來訓斥,說不得還會氣著自己。

    這幾個正好可以幫你們……」

    徐妃青等人無不暗自翻白眼兒,好似她們面皮多厚一般……

    不過,心裡也無不震動。

    老天爺,大人物到底是大人物,出手就要捅破天!

    她們心中隱隱激動,想見證傳奇……

    薛寶琴弱弱問道:「環哥兒,不是救她們出來,與她們清白自由身麼?怎地還要管教?」

    賈環看傻子一樣看著薛寶琴,道:「讓她們做苦力呀,咱總不能白干吧?」

    「啊?」

    薛寶琴當真了。

    賈環呵呵笑道:「我們若不幫她們謀條生計活路,她們怕會更慘。」

    薛寶琴登時醒悟過來,「哦哦」了兩聲,不好意思的抿嘴一笑。

    賈環笑了笑後,道:「那就這般說好了,我這就去撈人,回來後你們自行分配。

    哪些要分給姐姐手下織繡局裡做繡工的,哪些是會算賬的,可以幫忙管理查賬。

    哪些懂得胭脂水粉,綾羅綢緞的,可以到女兒街上當夥計或者掌櫃……

    這女兒街不止在金陵會設,江南其他省地也會設立。

    人手永遠都不會夠用。

    尋常女孩子,哪會做什麼?

    等人找來後,就在慈園裡,你們先演練演練……」

    徐妃青聽的糊裡糊塗,只聽明白似乎這位貴爵是想找她們來做事,當夥計掌櫃?

    她弱弱問道:「那女兒街,是什麼?」

    賈環呵呵一笑,對贏杏兒道:「你給她們說說吧,我去幹活,活動活動筋骨。

    外面的人一個個都忙的跟什麼似得,我也不好老閒著。」

    贏杏兒哈哈笑道:「去吧,回來後這慈園就該改名女兒國了。想想京裡的人聽到信兒後的模樣,我就高興。」

    賈環乾笑了兩聲,浮想了下那位聽聞此事後咆哮的樣子,冷不丁打了個寒顫,帶上小幺兒轉身就跑。

    他答應過她,有機會帶她闖蕩江湖。

    今晚,就是最好的時機。

    兩人還沒出門,就聽贏杏兒的聲音遙遙傳來:「駙馬,你就說受今兒這十二姑娘的舉報,不忍江南黎庶受害,特調兵揭此惡事!

    可不要昧下這十二個丫頭的功勞……」

    賈環頭都沒回,高高舉起手,豎起大拇指。

    徐妃青、燕弱水等人的面色卻同時巨變,經此一夜,她們除了緊跟著這些惡男奸女外,天下之大,再無她們容身之處。
Babcorn 發表於 2017-6-3 18:47
第1233章 射殺

     等賈環帶著小幺兒出去後,畫舫內的氣氛再次一變。

    連林黛玉等人都明白過來,贏杏兒方才之言,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自此之後,江南的秦淮酒家,怕要將這十二人恨到骨子裡。

    看到面色雪白,默然流淚的十二花魁,眾人都心生不忍。

    然後就聽到贏杏兒淡淡啞質的聲音傳來:「既然剩下的都是女孩子了,你們這一套還是收起來吧。

    若哪個當真還當不夠這花魁便直言,本宮讓你們生生世世都做花魁。」

    此言一出,十二花魁眼中瞬時沒了淚水,花容失色的將面上的淚痕都拭去。

    哼了聲後,贏杏兒招手將林黛玉喚上高台,道:「林妹妹仔細瞧瞧她們面上的神色,看看有沒有什麼發現。」

    林黛玉莫名,一雙靈動的眼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原本只覺得似沒什麼,都是一張欲語還休,委屈不敢言的表情,眼神淒婉……

    可隨之就點醒過來,她們這些模樣,卻都太像了些!

    縱然都受了委屈,可每個人的委屈模樣都應該是不同的。

    譬如她們,她自己若是受了委屈,那模樣定能心疼死環兒……

    念及此,林黛玉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但若是雲兒受了委屈,肯定怒目相視,斷不會白白忍受。

    寶丫頭呢,多是面無表情……

    「噗嗤!」

    林黛玉想想薛寶釵受委屈時的神色,竟忍不住笑了出來。

    一旁贏杏兒見之搖頭輕笑,道:「你真真是跟環郎學壞了,滿肚子的小心思。」

    林黛玉回過神,不好意思道:「哪有……」

    贏杏兒側目相視,林黛玉也知道撒嬌撒錯了對象,歉意的抿嘴一笑。

    贏杏兒笑道:「可看出什麼名堂了?」

    林黛玉道:「好奇怪,她們……若水姑娘,你們的神情怎地都是一般哩?一模一樣!」

    底下燕弱水聞言面色微變,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什麼……

    贏杏兒拉著林黛玉讓她坐在身邊,道:「林妹妹可知,為何世上男兒,多喜歡逛青樓楚館之地?哪怕家中嬌妻美妾成群,依舊留戀風塵之所。」

    林黛玉蹙了蹙眷煙眉,道:「杏兒姐姐,環兒就從不去那些地方哩。」

    贏杏兒無奈撫額,道:「他是個例外,除了他以外。」

    林黛玉咯咯一笑,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神色卻有些小得意。

    贏杏兒覷視之:「你心裡是不是以為,因為別的男人家裡的女孩子都沒你好?那些青樓楚館裡的女孩子也沒你好,環郎才不去的?」

    被說破心思後,林黛玉俏臉大紅。

    贏杏兒見之,大笑起來,笑罷道:「怪道他最喜歡你,是一樣的心思。」

    說著,她指著身邊和下方那十二個花魁,道:「這些姑娘,自幼學習的,就是怎樣討男人歡心,怎樣讓男人留意,記住。

    所以,她們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是經過訓練出來的。

    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都會讓男人覺得賞心悅目。

    再回家看看家裡那些妻妾,一個個只會女紅做飯,可不就成了俗不可耐的黃臉婆?

    但是,她們身上的這種雅緻,並非是真雅緻。

    用環郎的話說,都是套路。

    所以你現在看她們的神色,全是一個模子裡出來的般。

    男人通常不會發現這些,所以一個個被迷的五迷三倒,拋家舍業的往她們帷帳裡鑽。

    咱們女孩子家,卻要明白是怎麼回事。

    若連咱們都被這一套給哄騙了去,豈不成了笑柄?」

    這番話,說的真真如刀子般,將這十二花魁身上的皮,連同血肉一起剝離下來。

    方才的驚恐若還有七分表演的成分,此刻她們是真真的怕了。

    看著台上那個指點迷津的女孩子,發自內心的恐懼。

    原來,這就是公主!

    林黛玉等人也都變了臉色,再看那十二個花魁,一瞬間有了紅粉骷髏的感覺。

    她們,似乎也不是好人哩……

    贏杏兒見達到了效果,神色舒緩下來,呵呵笑著挑起了身邊花魁的下巴,道:「若想得到人的尊重,首先要學會尊重別人。

    若想脫離賤籍恢復清白身,你們就把之前學的那些妓家手段都丟了去。

    所謂女兒街,就是專為女兒家和婦人開的街。

    男人不許踏入半步。

    你們日後,就要在女兒街裡勞作。

    若是讓那些當家太太們看到女兒街裡的夥計掌櫃的,都是你們方才那副神色,定會見之生厭。

    她們平生最恨的,大概就是你們那些狐媚子表情。

    那生意還怎麼做?」

    徐妃青等人畢竟都是心思靈透之輩,聽贏杏兒說的明白,便一個個都收起了平日裡的神情。

    這一變,就好似換了個人般……

    贏杏兒見之微微頷首,道:「這樣還成,不過還不夠。

    等駙馬將人都帶來後,本宮會讓宮裡出來的教引嬤嬤,教教你們規矩。

    等教好後,再根據各自的能為,看能做什麼事。」

    徐妃青等人屈膝福禮,道:「是。」

    不過猶豫了下,徐妃青還是鼓起勇氣道:「公主殿下,奴……奴婢們,當真能脫去賤籍?」

    她知道,之前有位巨賈為了給她脫籍,給樓裡開的價都達到了十萬兩銀子的天價,可樓裡還是沒放人。

    她不由有些擔心。

    贏杏兒聞言,卻嗤笑了聲,道:「今兒你們那些青樓的東家若是識相還好,若是敢多嘴,怕是腦袋都保不住了,還敢留你們?

    這也是我也教你們明白的第二件事。

    隨駙馬做事,只要佔著理,天王老子前都不用卑躬屈膝,委屈自己。

    莫說區區幾個開皮肉店的混帳東西,就是兩江總督在前,你們也要抬起頭,堂堂正正的大聲了說話。

    都記住了嗎?」

    ……

    江南的夜,不同於都中長安的夜。

    北方的夜空,除了黑雲壓城之時,大多星空萬里,碧玉如墨。

    而江南的夜,即使是晴天,也總會飄幾縷絲絲雲煙,一如江南的秀麗溫婉。

    夜色迷人。

    然而,今日優美的江南夜色,秦淮夜景,卻被一群狂暴丘八,給撕下了那層幕紗……

    秦淮河畔第一妓家,煙雨閣。

    「誒誒,幹什麼的,都幹什麼的……」

    「哎喲!快來人哪,老天爺,殺人啦……」

    「啊!」

    酒樓前車水馬龍,小轎成排,卻被一干披甲大頭兵全部砸碎推開,生生平推出一條大道來。

    守門迎客的幾個龜.奴見之大驚,上前阻攔,可剛一開口,就被一大秦戟砸翻在地。

    招呼來的十數個看家護院的打手,剛一露面,見勢不妙就想跑。

    可想跑都跑不掉,十四五人,被十四五支箭生生釘死在了地上,血灑了一地。

    這幅修羅場面,簡直驚世駭俗!

    場面為之一靜。

    原本候在庭院裡吃酒的諸客人的隨侍,還準備倚仗自家主子的家勢上前主持公道。

    可看到這場面,當場尿褲子的都不在少數。

    「大哥,帶人去搜查一下後院,挖一挖水塘,再尋摸下地窖密室。」

    賈環騎於馬上,懷裡還抱著個小幺兒,側頭對韓大說道。

    韓大沉聲領命,帶著一干親兵親自入內。

    其餘兩江大營的兵,駐紮在外。

    今日帶他們來,只是為了讓他們見識見識,什麼叫殺伐果決的兵。

    外面這樣一鬧騰,裡面如何還會不知道。

    煙雨閣的老鴇晴娘得知外面被兵圍住了,雖一時還沒人闖進來,可竟去了後面,那更了不得了。

    一時間無法去東家那裡求援,只能想尋客人主持公道。

    因為頭牌徐妃青今日不再,所以畫舫沒開,就在樓裡吃酒飲樂,今日倒有不少跟腳極硬的公子衙內們,在樓上一邊吃酒,一邊罵那強盜。

    晴娘徐娘半老,風韻猶存,此刻顧不得儀態,騰騰騰的跑上三樓,竟也嬌喘吁吁。

    三樓雅閣內,還真有幼年缺母愛的公子哥兒好這一口,見之眼神一亮,調笑道:「晴娘,怎地這般著急?看你喘的,快來快來,讓爺給你勻一勻……」

    晴娘心裡氣的要死,臉上還要堆笑道:「林公子這般好心,奴家只有歡喜高興的份兒!不過這會兒怕來不及了,有惡人就要打上來了。林公子和黃公子,你們都是貴人,快從後門小道里逃命吧……」

    那名喚林公子的人聞言勃然大怒,道:「這叫什麼混帳話?什麼惡人吃了豹子膽,敢到煙雨閣來鬧事。」

    那位黃公子也不悅道:「在金陵地面上,還有能讓我從後門小道逃命的厲害角色?我倒想見識見識。」

    兩人之外,還有個士子打扮的年輕人。

    那人輕笑道:「晴娘,你也不用故意激將。如今一位兩江總督的公子,一位江蘇布政使的公子在這。

    有什麼不平事只管說來便是,誰還能欺負的了你去?」

    晴娘被人說破後,也不羞,只道:「真真了不得了,不是奴家沒有見識,可……可外面真真殺人了!

    十四五個護院的,都被人射殺了!

    老天爺啊……」

    說著,臉色恢復煞白的晴娘哭了起來。

    她是真怕了!

    那位黃公子聞言眉頭皺起,對面色已然發白的林公子道:「林兄,我到金陵日子不久,竟沒聽聞江南地界有這等凶人。

    林兄可知何人這般凶殘,可是江洋大盜之流?」

    林公子搖搖頭,道:「從未聽說過有這等事,該不會是假的吧?」

    之前開口的那位書生眼睛眯了眯後,笑道:「若我沒猜錯,能作出這等事的,多半是慈園那位。

    除了他,江南無人敢行此事。」

    「什麼,竟是他?他搶走了妃青,竟還敢來殺人?!他想造反嗎?」

    之前被唬住的林公子,一聽竟然是慈園裡的那位,登時大怒道。

    晴娘也回過神來,哭泣道:「奴家真真是冤枉啊……那位要徐妃青,我明知兩位公子喜歡,都受著委屈送過去,唯恐得罪了他。卻不想,竟得寸進尺,打上門來!

    還請兩位公子給奴家做主啊……」

    黃公子為兩江總督公子,兩江地界第一衙內,雖也知道慈園裡那位的凶名,可是這二月來,他被人捧的,似真成了江南第一公子,落不下面子來。

    深吸一口氣,站起身,道:「走,去看看。我黃軒就不信,江南地界上,還沒王法了!」

    說罷,昂然下樓。

    卻沒看到,身後那位之前被唬的話都不會說的林公子,和晴娘互遞了個眼色……

    兩人下樓後,最後那個書生緩緩飲盡一盞酒後,神色卻有些無趣,喃喃輕語道:「蠅營狗苟,自命不凡,都難成大器啊。

    這煙雨樓,本就是林家的產業,卻算計著讓黃軒出頭。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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