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醉迷紅樓 作者:屋外風吹涼(已完成)

 
Babcorn 2017-1-10 14:23:3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23 684797
Babcorn 發表於 2017-6-3 18:48
第1234章 藏污納垢

     馬府街,總督衙門府。

    「老爺,不好了,出事了!」

    內衙書房內,黃國培正在秉燭理政。

    作為隆正帝的心腹,其他的都是虛的,勤政是第一位。

    黃國培自然知道,他府裡有黑冰台或中車府的人,每月往都中遞密摺。

    所以,哪怕是裝,他也要在書房內,忙碌到深夜……

    今夜一如往夜,卻不想,原本平靜的一夜,卻被管事的給打破了。

    「黃福,什麼事,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黃國培不悅道。

    大人物,都講究氣度,要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

    黃府管家卻沒有及時請罪,竟還跺腳道:「老爺,出大事了,慈園出事了……」

    黃國培聞言一驚,急道:「慈園出什麼事了?」

    他此刻也顧不得什麼儀態不儀態了,霍然起身問道。

    既擔憂慈園那位出了什麼閃失,他就是掉了腦袋都沒法交代。

    也心驚會不會是那位終於忍不住要出手了。

    當初在都中長安,他不就是這般忽然出手,橫掃了神京城內所有錢莊嗎?

    黃福道:「那位侯爺,他……他……」

    「他什麼?廢物,話都說不明白!」

    黃國培聽管家「他」了幾次都沒「他」下去,大怒道。

    黃福被這麼一罵,反而說順了,快速道:「他調兵,圍了秦淮河所有的青樓!還……還還……還殺了人!」

    黃國培聞言一怔後,卻緩緩的坐了下來。

    這種具體的事,並不用他這個總督操心。

    有巡撫和布政使處置就好了。

    在外省之地,總督是總管軍政的。

    雖然他其實管不到軍,但至少有個名義。

    巡撫則只管民政,因此就弱總督一籌。

    布政使是總督和巡撫的屬官,管具體的事,比如財稅,比如刑案,再弱一頭。

    總之,只要不是驚動兩江政局的大事,尋常之事,有布政使和巡撫衙門出頭,就足夠了。

    慈園那位若是橫掃兩江所有錢莊,那他就算不出面也得出面打擂。

    否則就真成了廢物點心。

    可只是折騰青樓,殺幾個人……

    隨他去鬧吧。

    拿定主意後,黃國培就準備揮退管家黃福。

    可黃福卻急的快要掉淚了,道:「老爺,小公子如今就在煙雨閣,隨從回來報信說,他在替煙雨閣出頭,和那位侯爺對上了!」

    「什麼?你個混帳,怎麼不早說!!」

    黃國培差點沒跳起來,一邊怒吼一邊往外面走。

    他一共有六個孩子,五個女兒,最後一個是兒子。

    老黃家獨苗一根,愛的跟什麼似得。

    他自身守身自律,不然也入不了隆正帝的眼,可對這個兒子卻放縱的緊。

    到了江南,這個兒子自然愈發如魚得水……

    這些,他都是知道的。

    可他更知道,慈園那位主兒,動起手來,絕不會看他這個兩江總督的面子。

    如今只求,那位主兒還沒下死手!

    ……

    確實還沒下死手,但也沒多溫柔。

    到了賈環這個地步,他已經失去了扮豬吃老虎,和一群嘍囉裝逼打臉的興趣。

    不過,可以讓他的小幺兒過把癮。

    當那位總督公子和布政使公子怒氣衝衝的要為民主持公道時,賈環指使小吉祥,用她的小馬鞭,將兩人打翻在地。

    朝臉上打。

    所以,在煙雨閣滿樓人屏住呼吸的注視下,兩個曾經鳳凰一樣的貴公子,被一個小幺兒打扮的半大「少年」,生生仰面抽翻在地。

    敢對賈環齜牙的人,小吉祥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心軟……

    兩人的隨從剛有點動靜,就被幾個寧國親兵拿下,再有反抗,就是一刀柄砸在腦袋上,也就老實了。

    那位晴娘幾次鼓起勇氣想上前,問問這位爺到底想要什麼。

    要銀子要姑娘您倒是開個口啊,只求給條活路。

    只是看著地上動彈不得的兩位貴公子,她還是收斂了這份心思。

    因為這位主,怎麼看都不像是能用言語溝通的……

    沒一會兒,當她看到一夥強兵從後院出來,還帶著一串六七歲遍體鱗傷的黃毛丫頭時,她心裡就一陣抽搐。

    當再看到有人抬著幾具濕淋淋的白骨出來時,晴娘就徹底癱倒在地了……

    「嘩!」

    外面一陣動靜聲響起,韓讓上前,對賈環道:「總督府的督標營和巡撫的撫標營在外面,黃總督、譚巡撫、林布政使還有金陵知府張楚也都來了,在外面要進來。」

    因為有寧國親兵封門,他們自然進不來。

    賈環點點頭,道:「讓他們自己進來。」

    韓讓沉聲一應後,轉身出去。

    不多時,外面響起一陣喧嘩聲,但隨即安靜下來,再過了一會兒,幾位大佬沒帶隨從標兵,孤身入內。

    黃國培和林儀進了庭院後,第一眼就看到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血屍,第二眼則看到他們的兒子也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兩人齊齊晃了晃身子,然後滿目悲憤的看向賈環。

    賈環卻沒有看他們,而是沉著臉看向韓大,道:「多少?」

    韓大臉色也難堪之極,沉聲道:「在地窖密室中,一共搜尋到二十八個女童,俱是遍體鱗傷,其中三人已經快不行了,身上沒一處好肉……

    從後花園池塘中,一共起出十六具屍骨。

    還沒起完,若想全部起出,得排空池水。」

    賈環點點頭,道:「知道了,派十人,將這些女童,先一步送回慈園。其她姑娘集中在大堂,你們去將其他樓都抄了,然後再一併送回去。

    敢有阻攔者,無論何人,殺無赦。」

    「喏!」

    韓大躬身一應後,率領二百人出外。

    賈環看向小吉祥,笑道:「你還想去救人嗎?」

    小吉祥怔怔的看著那些遍體鱗傷的女童,和地上駭人的屍骨,只覺得觸目驚心,她搖搖頭,道:「三爺,我不去了。」

    賈環翻身下馬走到她跟前,揉了揉她的腦袋,柔聲道:「這世上,總會有些悲慘之事發生……」

    小吉祥疑惑的抬起頭,看著賈環道:「三爺,難道沒人知道這裡有這種事在發生嗎?」

    賈環搖搖頭,道:「當然有,其實,都知道,包括我。」

    小吉祥目光愈發茫然,道:「可是……可是……」

    賈環嘆息一聲,道:「我之前不救,是因為我救不過來。

    這世上,青樓楚館無數,哪一家青樓楚館的後花園裡,沒埋幾具冤死的女子?

    這些受苦的人,加起來成千上萬,甚至幾十萬。

    三爺我一個人,救不過來啊……」

    小吉祥並不惱,看著賈環道:「所以三爺才從來不去這種地方,因為不忍心?」

    賈環笑著點點頭。

    小吉祥再道:「那三爺如今為何要救?」

    賈環道:「如今,咱們可以給她們找到許多活計,能讓她們不用再這般,靠自己做事就能活命。

    所以,三爺可以救她們了。」

    小吉祥聞言,崇拜的看著賈環,道:「三爺真了不得!」

    賈環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腦袋,道:「等回去後,先不貪頑了,給那些可憐的小丫頭們當師傅,教她們打打拳,跑跑步。

    不需要她們都當武功高手,只要養好身子,健健康康的就好。

    好不好?」

    小吉祥連連點頭,道:「好!三爺,我一准讓她們和我一樣,能跑能跳還能翻跟頭!」

    賈環又哈哈一笑,道:「那你先帶人去樓裡,把那些不要臉的男人全都打出來。誰敢多嘴,不需手下留情,往死裡打。

    今兒咱們行俠仗義,闖蕩江湖!」

    「好!」

    小吉祥咯咯笑著,招手叫了幾個寧國親兵,氣勢洶洶的進樓了。

    等看小吉祥的身影消失在門樓後,賈環才轉過身,看向一干江南大佬。

    還有被扶起的黃軒黃公子,林安林公子……

    賈環面色清冷的看著黃國培等人,淡淡道:「諸位大人前來,可有何事?」

    一眾人抽了抽嘴角後,黃國培目光掃了圈地上可怖的屍骨,臉上抽搐了下,眼睛掃過面色蒼白的林儀,恨聲道:「本官雖知道這種煙花之地,面上鮮亮,底下藏污納垢,卻萬萬沒想到,竟會惡劣到這個地步。

    本官身為兩江總督,慚愧之至。

    寧侯放心,這等大案,本官一定親自審理,不論涉及何人,必會一查到底。」

    賈環冷冷的看著黃國培,道:「黃大人不知道?那你家公子找本侯算什麼帳?

    本侯只當,這煙雨樓是你黃家開的。

    也難怪尋常沒人敢查,若非今日去慈園的那些花魁告訴本侯,本侯只當江南真的太平盛世呢!」

    黃國培聞言面色一變,轉頭看向黃軒,雖心疼他臉上的傷痕,可這個時候也顧不得了,一耳光扇在臉上。

    黃軒嚶嚀一聲,再次栽倒在地……

    黃國培回頭,拱手道:「寧侯,這個蠢貨孽障,定又是被人給哄騙出頭當槍使了。寧侯放心,等回去後,本官絕不會輕饒了這個畜生。」

    賈環聞言,不置可否的呵呵一笑,笑的黃國培心驚肉跳。

    好在,他也沒想逼人太甚,點點頭道:「是該好生管教管教,堂堂督撫公子,整日裡章台走馬,眠花臥柳,什麼德性?」

    說罷,又談正事:「本侯南下,除了代天巡視外,還會做些營生,補貼點家用。

    因人手不足,所以這些青樓裡的姑娘,就都帶回去,做些女紅雜事。

    明日派人去衙門兌換她們的身份冠牒。

    至於那些人命官司,就由你們這些江南父母官自己去審吧。

    我若插手,怕鬧的動靜太大,有人下不了台。

    都有意見麼?」

    黃國培譚磊等人面色古怪,看了看滿樓的姑娘,不知該說什麼……

    林布政使的公子林安面色不忿,剛想說什麼,卻被林儀一個眼神瞪住。

    然後,林儀滿面笑道:「合該如此,合該如此。

    寧侯放心,人命關天,這等殘害百姓之事,下官等必會給寧侯一個交代。

    至於這些苦命女子,能得寧侯搭救,是她們幾世修來的福氣,下官等自不會有意見。

    那些舉報有功的花魁,下官也一定命人做旌旗,彰顯其功!」

    「呵呵,那就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7-6-3 18:48
第1235章 壯觀!

     賈環此舉,當真大大出乎一應江南大佬所料。

    因為在眾人印象中,他是出了名的得理不饒人!

    從都中長安傳來的消息便是:別讓他得住了理,不然,連宮裡的陛下都按他不住。

    他跟腳太硬,賈家功勛甚著,有整個大秦的武勳將門護著他,沒人敢委屈他。

    太上皇在時,他就敢將都中攪動個底朝天。

    更何況是在江南?

    看到地上的屍骨和遍體鱗傷的女童,黃國培等人本以為要無法善了。

    以為江南官場將起大風波。

    卻不料,賈環竟高高舉起,輕輕的放下了……

    雖然將秦淮妓家抄了個底朝天,但卻將追究處置權交了出去。

    這些妓家,對那些江南大佬而言,連根毫毛都算不上。

    不過是一群玩意兒,卑賤之極。

    平日裡捧著,捧的不是那些花魁,而是他們自己的心情。

    被搶走一批又如何?

    只要有權在,沒了徐妃青,還有李妃青。

    沒了寇如意,還有李如意!

    面對這個結果,諸位大佬真是欣喜非常。

    因為一旦賈環追究不放,掀起風波。

    以煙雨閣還有其他諸畫舫背後的關係,牽拉起來,整個江南官場都要發生大震盪。

    沒有人會喜歡這種震盪,哪怕尋日裡和布政使林儀有利益衝突的黃國培和譚磊。

    一旦局面失控,首先被京裡問責的,就是他們兩人。

    在他們的管轄下,江南出了這麼大的亂子,只會讓都中長安認為他們昏庸無能。

    這是他們不能接受的。

    而且,相較於大動干戈,他們更喜歡可控的妥協和利益交換。

    就比如接下來的事……

    但無論如何,他們都承賈環的情。

    兩江總督黃國培親切表示:「寧侯慈心仁厚,不忍這些風塵女子受罪,還要為她們謀取生活營生,此舉大善,總督衙門一定傾力支持!若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便是。」

    江蘇巡撫譚磊亦不甘人後,笑著表示道:「京中陛下愛民如子,寧侯為陛下心腹愛臣,不僅同樣如此,還將陛下的愛民之心發揚光大,普及到了秦淮妓家。

    此舉著實可欽可佩,功德無量!

    若有需要下官能辦的事,儘管差遣。」

    在黃國培和譚磊想來,賈環招收這麼多女孩子,總不會是為了開錢莊。

    只要不是開錢莊,驚動太甚,其餘的隨他去折騰。

    越沉迷越好。

    哪怕讓他在江南刮地三尺,也好過官不聊生……

    而第三號人物江蘇布政使林儀就更心善了,他唯恐賈環需要的人手不足,當場下令,要藉著寧侯燒起的這把正義之火,將寧侯仁愛之心惠及整個金陵城。

    吩咐金陵知府張楚徹查金陵地面的所有青樓楚館,不可漏過一處。

    清查完畢後,將那些可憐的姑娘,消除賤籍,恢復良籍,全部送入慈園,供寧侯享用……

    不,是差遣救助!

    聽林儀說罷,當場差點有人笑出聲來。

    賈環若是搶這麼多良家女,別說這麼多,他敢搶十個,就是潑天的大事了。

    誰都不敢壓下,必定無數封摺子六百里加急送入京中。

    可他搶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妓女……

    眾人只當他搶了幾千牲口。

    與頑笑無異。

    與此同時,賈環也笑的無比燦爛。

    將這一張張面孔記在腦海裡……

    然後告訴黃國培等人,的確有事要他們幫忙。

    他需要他們在金陵城繁華地,騰出一條街來……

    黃國培等人雖然都大吃一驚,沒想到賈環吃相那麼難看。

    可賈環今夜給了他們那麼大的臉面,他們最終還是答允下來。

    一定會為賈環置辦妥當。

    於是,這一場典型的官場交易,就算完成了。

    曲終人散。

    至於那些苦主最終的結局如何,是死是活……

    卻不會有人關心分毫。

    畢竟,在黃國培等江南大佬眼中,她們也算人?

    ……

    看著滿面舒心,揚長而去的一干江南高官,最終消失在如畫的秦淮夜色中,賈環微微眯起了眼。

    他不是不想一查到底,他也不是不想將這黑暗的世界一槍砸下去砸個稀巴爛。

    他並不是顧忌哪個。

    他現在去砸,也砸的起。

    砸就砸了,誰能奈他何?

    可是,砸過後,又能怎樣呢?

    只要他離開江南,根本不用一年,一切都將照舊。

    這個世道,就是如此。

    千百年來,都是如此。

    不從根本上改變,就沒有絲毫匡扶的可能和必要。

    折騰來折騰去,最後苦的,還是那些苦命人。

    所以,他要學會暫時的妥協。

    用妥協,換來大事業的順利發展。

    但總有一日,敢叫天地換新顏!

    讓這些腐朽惡臭的官僚主義,不能再肆無忌憚的作威作福,損害整個大秦的國朝氣運。

    看著數位大佬揚長而去的身影,賈環心中冷笑一聲。

    這就是官!

    ……

    翌日清晨,金陵慈園。

    雲煙朦朧。

    本該靜謐的江南第一園中,此刻卻已經喧嘩如鬧市。

    即使每個人的聲音都不大,可當一二千人的聲音匯聚在一起,也能用壯觀來形容。

    這還是已經剔除了年歲在二十五歲以上的部分。

    在這個時代,二十五歲的女子已經可以用風韻猶存來形容了……

    而二十五歲的青樓姑娘,更多已是殘花敗柳。

    這並不是誇張。

    為了避.孕和保持容顏,每日裡吃的虎狼藥,已經將她們的身子殘害的破敗。

    卸了妝後,看她們的模樣只能用觸目驚心來形容。

    這些女子,她們若是願意從良歸家也可。

    若是願意留下也行,但多只能去做繡工。

    洗去鉛塵,素面朝天,好生將養幾年,說不定還有恢復健康之時……

    而二十五歲以下的女子,入了慈園後,從昨夜起,便由金陵城內最有名的一百五十名郎中給她們診斷身體。

    身體無恙的,才能繼續留下。

    有恙的,就只能連夜出園。

    當然不會置之不理,沒遇到也就罷了,遇到了,算是一種緣分。

    會有人幫她們治好後,再尋一份差事。

    女兒街掃地擦窗的也得是女兒家,人手只嫌不夠。

    但不管怎麼說,都是一份活計,保證她們餓不死,還會有銀子花。

    總之,當清晨第一束陽光穿破雲霧,照進慈園時,賈環帶著一眾家眷進來,就看到足足一千八百多名洗去鉛塵,卻依舊千嬌百媚的姑娘,站於慈園內一處花坡上,齊齊屈膝福禮:

    「侯爺萬安!」

    心情,不由大好!

    「嘿……嘿……嘿!」

    「哼!」

    正當賈環咧嘴大樂時,身旁卻響起了數聲不悅冷哼聲。

    任哪個娘子看到自家相公對著這個場面傻樂,都不會高興的。

    賈環聞聲,忙收斂神色,一本正經道:「嗯,之前已經說明白了,人我救回來,該怎麼分派,就看你們自己的了。

    我就是過來看一眼,如今看起來,還不錯……哎喲!」

    賈環滿面委屈的看向林黛玉,道:「我是說做事會不錯……」

    林黛玉見眾人看向她,登時不好意思起來,小聲哼了聲,道:「誰知道呢?滿園子都是……這下你的名聲保管更壞了,而且,定會傳回都中。

    老太太知道了,不定氣成什麼樣!」

    賈迎春今兒顯得高興,因為她手下的織繡局總是不夠人手,如今看到這滿坑滿谷的人,儘夠使了。

    她笑道:「老太太不會生氣的,不過寶兄弟怕是會生氣。這樣的場面他見不著,心裡定著急的緊。」

    瞭解賈寶玉心性的賈家姊妹們,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贏杏兒見賈環還在怔怔的看著那萬千少女,連她都不大樂意了。

    揮手趕人道:「你快去忙你的去吧!真是奇了,在都中也沒見你往平康坊裡鑽。昨夜十二花魁服侍你,也被你欺負哭。

    怎地這會兒這般沒出息,眼睛都快挪不開了?」

    賈環無語道:「我這是貪花好色嗎?我這是覺得壯觀好吧,壯觀!」

    「那你快去別地兒壯觀吧,沒的在這裡礙手礙腳的,我們還要做事哩!」

    林黛玉幫忙趕人。

    她看到那上千人的隊伍裡,居然有狐媚子對著賈環搔首弄姿,頓時大惱起來。

    賈環看了看林黛玉等人的小火氣,再看看眉尖輕揚的贏杏兒,不禁為那些女孩子的命運感到難過……

    只有男人,才最懂得男人心裡想的是什麼東西。

    同樣,也只有女孩子才最瞭解同類的心思。

    若只林黛玉等人,頂多是眼不見心不煩,趕出去就是。

    了不起再罰罰跪……

    可有贏杏兒在,賈環敢拿腦袋擔保,那些青樓女子將開啟地獄般的生活模式,直至洗去那身風塵氣……

    果不其然,他還沒轉身走兩步,就聽贏杏兒淡淡道:「小吉祥,你不是最愛跑愛跳麼?打今兒起,每日裡你就帶著這些人,圍著這玄武湖,好生跑兩圈。

    什麼時候她們能通過劉嬤嬤、容嬤嬤的認可了,才算你盡功了。

    記住了嗎?」

    「得令!!」

    小吉祥小紅臉繃的緊緊,大眼睛裡滿是激動之情,大聲應道。

    平日裡只能帶香菱耍,如今能帶一二千人一起耍,想想都了不得哩!

    賈環看到這一幕,不禁哈哈大笑。

    再看看浩瀚無垠的玄武湖,又不禁為那群小娘皮們感到悲哀……

    「真是的,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搖頭嘆息中,在一陣笑罵聲中,賈環出了園子。

    甫一出門,就見韓大大步走來,沉聲道:「環哥兒,外面來了數千士子,把慈園給圍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6-6 10:24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 天誅國賊!


    「天日昭昭,自古以來,可曾聞此黑暗之事?」

    「喪心病狂,令人髮指,令人髮指!!」

    「聽說此繚在都中長安月旦評時,就帶了群臭丘八闖進平康坊裡,還污衊逸雲居的蘭大家為魔教妖女,想緝拿下大獄!

    所為者,就是想勒索一萬兩銀子!」

    「什麼,竟有此事?簡直暗無天日!

    吾嘗聞,都中長安逸雲居的蘭大家,書畫雙絕,甚至更勝徐妃青一籌。小說し

    只可惜,北邊那些土孫,連像樣的好詩也做不出幾首,拖了蘭大家的後腿。」

    「這話沒錯,若是蘭大家有仲蘭兄這樣的才子相助,定會比徐妃青更勝一籌。

    可悲徐妃青,可嘆徐妃青。

    好不容易被我等詩才捧為花魁,結果卻淪為了權貴的玩物。

    誤了終身!」

    「有理,有理!

    不過……如此說來,那奸邪玩弄的,也不過是我等捧起來的妓子,算不得什麼?」

    「正是,正是……」

    一群青衿璞冠中,不少讀書種子誇誇而談,面色從憤怒之極,到惋惜慨然,再到洋洋得意……

    卻也有明白不自欺之人,眼神莫名的看著這些同類,面色憐憫。

    論才氣,這些**叨叨的貨色,頂多也就是二流。

    且不說能不能折桂入長安,就算京榜題名,了不起也就是二甲末尾,多在三甲同進士裡廝混。

    這等角色,怕連登入平康坊逸雲居大門的資格都沒有,還想去捧蘭大家?

    更別說他們去捧徐妃青了。

    做那幾首才氣平平的狗屁詩,連徐妃青的面都沒見過,還在這裡自.淫……

    罷了,只當這些人來湊個人數,拉拉人氣吧……

    「奸邪可惡,***江南!」

    「此繚不除,國將不國!」

    「朝廷養士百十年,仗義死節,便在今朝!!!」

    這句話,算是徹底點燃了數千士子的嗨點,整個場面登時沸騰起來。

    一個個往日裡注重儀態體統的書生們,個個如同打了雞血一般,不要命的往太平門處湧去。

    更有人嘶吼出了「天誅國賊」的口號,讓氣氛再度失控。

    潑天大事啊!

    從宋起,宋太祖立下了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祖制後,士子的地位一日勝似一日。

    任你家財萬貫,任你為國立下汗馬功勞,都比不過在東華門外唱名的士子。

    到了前明,雖然有太祖和永樂二帝,將讀書人虐的不要不要的。

    但等到土木堡事變,軍功勛爵體系被一舉摧毀後,士子的地位再次死灰復燃,一日高過一日。

    而從那個時候起,讀書人就成了惹不起的代名詞。

    中了秀才,便能見官不拜。

    中了舉人,便能與知縣談笑風生。

    若是中了進士,一省巡撫面前都有座位。

    這個時代,最讓官員頭疼的不是草民聚眾鬧事。

    有草民敢鬧事,調兵鎮壓就是。

    最讓他們棘手的,便是士子鬧事。

    聚集十數個秀才,就敢大鬧縣衙。

    聚集十數個舉人,就敢大鬧府衙。

    宋時明時太學國子監的書生們,敢聚集一起叩闕見君,干預朝政。

    鬧的那樣大,誰又敢拿他們怎樣?

    就連上回桐城四老聚集滿神京的書生,妄圖在祭天之日行廢立逆事。

    朝廷最多也只能抓幾個為首的,卻奈何不得那些書生。

    由此可見,這些士子身份之超然。

    朝廷的縱容,也愈發增長了他們的氣焰。

    土木堡後,一干文臣敢將錦衣衛指揮使活活打死。

    文臣打起人來,那才叫一個肆無忌憚。

    看他們今日的模樣,似準備再來一出為國除奸佞的戲碼。

    寧國侯為患之日久矣,將都中長安鬧的雞犬不寧,長安那些士子們卻絲毫沒有作為。

    如今初入江南,就引起公憤。

    若是被除去此害,豈不是證明,江南士子,比都中士子高明不知多少倍?

    嗯,沒說的!

    國朝養士百餘年,仗義死節,便在今朝。

    千古之後,青史之上也必有他們的大名!

    「吱……呀……」

    就在士子們一個比一個激動燃燒時,太平門緩緩打開。

    數千士子們在這一瞬間,情緒也達到了頂峰。

    我輩讀書人,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民,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衝啊!!

    一個擠一個的瘋狂往太平門處沖湧而去,似乎想再上演一回前朝士子怒燒董宅的義事。

    「哎喲!」

    「啊!」

    「老天爺,救命啊!」

    只是,一擁而入懲國賊的願望似乎出了岔子。

    靠在最前的數十青衿書生,忽然發出了一陣慘嚎聲。

    拚命往後退去。

    情況忽變,情況急轉而下。

    繼而,後面擁擠的眾人就發現了原因。

    十餘輕騎從太平門內步步踏出,手中的長鞭根本沒有絲毫顧忌,狠狠的朝前方士子身上招呼去。

    若只是往身上招呼,那士子們多半還不會拚命的往後退。

    他們也是要氣節的,廷仗都不怕,還怕鞭子?

    可問題是,那些凶殘的丘八,竟惡毒的往人臉上招呼。

    一鞭子下去,就是一塊肉,也就留下一塊傷疤。

    老天爺!

    這是在造孽,比殺了那些士子更讓他們痛苦。

    十年寒窗所為者何?

    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金榜題名好做官嗎?

    他們現在這般拚命為何?

    真的只是為了一群婊.子?

    當然不是,他們為的是名聲。

    有了名聲,才好做大官!

    這叫養天下之望!

    可問題是當官要講究官容,就是顏值!

    看看前朝那些名相,王安石、蔡京、張居正乃至今朝的李光地、張廷玉等人,哪個不是相貌堂堂的帥哥?

    一個面上帶有殘疾的書生,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去做官的,至少不可能做大官。

    影響朝廷形象……

    這真真比殺了他們更讓他們驚恐。

    所以,當有人看到倒在地上那十數書生臉上血肉模糊一片後,身後那些小夥伴們都驚呆了。

    哪裡還敢再往前衝。

    今日別說未必弄的死那個造業的侯爺,就算弄死了,可毀了容後,不憑白給別人做嫁衣嗎?

    讀書人裡有傻子,但中試的沒有傻子,也自然不會做這種蠢事。

    因此,他們比方才往前衝時更用力也更瘋狂的往後退。

    可再後面些的人卻不知就裡,還在拚命往前湧。

    局勢一時間驚恐危及之至!

    這一會兒,只要有一人栽倒,就會發生一連串的踩踏事件,栽倒的人也就不可能再起來了……

    真要發生這樣的事,就連賈環都難以全身而退。

    真正的潑天大事。

    眼看大事將壞,不知多少人眼中帶著驚恐,也不知多少有心人眼中帶著興奮,就在這時,滿朝人耳中竟清晰的聽到一道聲音:「都站穩了,誰再敢動,本侯殺誰。」

    眾人聞言紛紛一怔,下意識的朝聲音來源看去,就見高達十數丈的太平門樓上,一道身影負手而立,居高臨下,遙遙俯視著他們。

    有靠後面的書生還不知道前面的情況,見這孫子都這樣了,還這般騷包,登時火氣更盛,狠狠啐了聲:「呸!國賊……

    啊!」

    他至死都不敢相信,賈環真敢殺他。

    眼睛裡滿是驚恐的看著穿喉嚨而過的那支尾翼還在顫抖的利箭,緩緩倒下。

    如此,終於讓那些書生們相信,這位禍國殃民的國侯,是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下死手。

    他們徹底不敢再鬧騰了,有膽小的直接暈倒過去。

    膽大些的,就拚命的想往外逃。

    可腳步還未動,就再次聽到那道並不大,但十分清晰的淡漠聲音響起在耳邊:「再動一下,必殺你。」

    分明是站在高高城門樓上說的,可每個人都感覺,這句話似乎就是在對他說。

    如此一來,哪裡還有人敢亂動。

    場面陷入了一種十分尷尬的死寂狀態,之前喧囂衝天,欲與天公試比高的書生們,紛紛閉口不敢言。

    唯有不少抽泣聲在響……

    而這時,昨夜才折騰一夜,剛剛回衙門補覺的江南一眾大佬們,才姍姍來遲的趕到。

    千餘總督標營和巡撫標營的士卒,將現場圍住。

    並護著黃國培等高官擠入現場。

    有士子許是以為能為他們做主的人來,又恢復了些膽氣,剛想向前邁步喊冤。

    一道弓箭便呼嘯而至,直直釘在了他的腳面上,連他的右腳一起,貫穿入地。

    「啊!!」

    淒厲的慘嚎聲,讓無數人頭皮發麻,唬的面無人色。

    徹底喪失了再反彈一回的勇氣。

    連黃國培等人看到這一幕,都變了臉色。

    這時,賈環方才從高高的城門樓上,順著城牆飄然而下。

    面色淡漠,眼神凌厲。

    太平門內,湧出百餘披甲親兵。

    賈環看著地上依舊在哀嚎的那為首數十個已然被毀容的士子,冷聲道:「來人,將這些圍攻欽差行轅,圖謀不軌的賊子,全部拿下。

    剝去身上青衿,監押起來。

    問出幕後指使,再一併發落。」

    前面那兩句,雖然也讓眾人面色發寒,可都沒最後一句令人驚恐。

    這真要放開了手尾去追究,對於江南官場,那才是潑天的禍事。

    黃國培、譚磊等人個個頂著黑眼泡上前,連聲勸道:「寧侯息怒,寧侯息怒,學子無知,驚擾了寧侯,實在是下官之罪。」

    此刻,他們真真將這些蠢貨恨的牙根疼。

    也腹誹賈環之名果然名不虛傳。

    這才到江南幾天,就鬧出了這麼多禍事。

    賈環看向黃國培、譚磊等人,道:「黃大人,本侯以為,今日之事,絕沒那麼簡單。

    匯聚上千學子,圍攻本侯行轅。

    罪同謀反!

    這幕後若無心懷謀逆之輩煽動,絕無可能。」

    黃國培倒吸了口冷氣,忙道:「寧侯,這些士子多半是聽聞了昨夜之事,才腦子犯渾,自發來此鬧事生亂。

    下官手下,應該不會有此大逆不道的官員,妄圖謀反啊!」

    真要坐實了這個罪名,那兩江官場非得被清洗個底朝天不可。

    那他黃國培也就玩完了。

    幸好,賈環暫時沒有抓著不放,淡淡道了聲:「是麼?本侯卻不知,昨夜之事到底有什麼壞處,竟讓他們如此義憤填膺,要天誅國賊?!」

    黃國培嘴角抽了抽,道:「許是他們……也是被人哄騙了……不是,下官的意思是,他們並不知寧侯昨夜所行,並非是為了寧侯自己,而是在做善事。」

    賈環冷笑一聲,道:「若真如此,那就問出是哪個在哄騙他們就好。

    這件事,若沒起頭的,絕不會至此。」

    黃國培聞言,嘆息一聲,點點頭道:「也好,問清楚點也好。

    只是寧侯,這些士子,乃江南精華所在,亦是國朝氣運所在。

    還望寧侯,稍微善待一二。」
Babcorn 發表於 2017-6-6 10:24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 讀書人的事……

    「本侯是講道理的人,你們若不是狗膽包天,圍攻欽差行轅,本侯也不會下辣手。

    呵,真是讀書讀蠢了的東西,和本侯一個武勳動手。

    老子在西域殺的羅剎鬼屍山血海,保得萬里西域三十年內無戰事。

    你們居然想同我動手?

    腦子裡都被狗屎堵住了吧?」

    和黃國培談好條件後,賈環開始找那些書生秋後算賬。

    被一個同輩人,甚至歲數遠比他們小的多的同輩人當面罵的狗血淋頭,那些天之驕子們,一個個都漲紅了臉。

    但是看著進氣少出氣多,猶自在慘嚎的同行們,他們還是沒勇氣反擊……

    他們敢蜂擁而入縣衙,指著縣太爺的鼻子罵。

    敢蜂擁而入府衙,教知府老爺如何做人。

    敢圍住皇城大門,叩闕面君,陳情獻策,抨擊朝政。

    那是因為縣太爺不敢對他們怎樣,知府老爺也不敢拿他們怎樣,連皇帝都不會拿他們怎樣。

    因為太平皇帝手下的力量,全部都是讀書人。

    誰敢打殺讀書人?

    可眼前這大魔王敢,而且他殺人不眨眼。

    如此一來,誰還敢跳?

    可他們悶聲不言,那位居然還不放過……

    「都他娘的啞巴了?」

    賈環厲聲道:「你們要是覺得做人當義氣,不準備把幕後誰指使你們的人說出來,那本侯成全你們。

    有一個算一個,都把那身士子皮給脫了,西域剛剛歸復,十萬里江山無人耕種,你們都去種地吧!」

    那些士子們怕沒怕不知道,黃國培、譚磊等人是真怕了。

    賈環真要調兵把這些讀書種子全都送到西域種地放羊,他們這些江南大佬也別再當官了,一起去西域種地吧。

    君不見,滿朝朱紫貴,皆是讀書人。

    賈環一介武勳,功高社稷,他可以不在乎這些讀書種子。

    可黃國培、譚磊等人,本就都是進士出身,若是護不住這些讀書種子,都無顏再見舊日同年師友。

    不是廢物點心又是什麼?

    黃國培忙勸道:「寧侯息怒,這些士子並非不願說話,多半是被寧侯虎威所懾。」

    說罷,連聲對那些士子們喝斥道:「你們無故聚眾鬧事,襲擾欽差行轅,本是可入刑的大罪。

    如今寧侯與爾等一機會,爾等如何還不速速把握住?

    鄧旭,本官記得汝為今科解元,為諸士子之首。

    莫非此次鬧事,便是以你為首?

    若真如此,本官今日便先剝你青衿,再上書禮部,奪你功名,治汝大罪!」

    被黃國培點名的書生聞言,臉色登時煞白,他正準備來年參加春闈,眼看就要入京了,如何能受此等飛來橫禍。

    忙辯解道:「總督大人明鑑,學生不日即將入京備考,連年節都不欲在金陵過,如何還會有心思聚眾鬧事?」

    黃國培怒道:「還敢狡辯,既然如此,你今日在做什麼?」

    鄧旭苦澀道:「學生只是聽人說,惡……有人行事太過霸道,將秦淮十二名家強擄去不算,竟還盡取金陵城所有秦樓楚館的女子,為此,還打殺了好些人。

    學生乃孔孟二聖子弟,習先聖經史子集,修吾浩然之氣,立志為國盡忠。

    聽此惡事,豈能袖手旁觀?」

    譚磊在一旁語氣森然道:「你是為國盡忠,還是為了那些青樓姑娘盡忠?

    本官可是聽說,今科解元可是風.流的很,大比之後,在秦淮河的畫舫上住足了兩個月才下船……」

    鄧旭聞言,面色陡然漲紅,高聲抗辯道:「巡撫大人何出此言?

    吾輩讀聖賢書,自然行孔孟道。

    再者,縱然吾等讀書人流連畫舫,也不過是風.流雅事。

    古之先賢亦是如此,巡撫大人如何辱我?

    況且,大人來江南不過二三月,學生就曾在畫舫中,與大人偶遇過數次……」

    「噗嗤!」

    回過神來的一些士子們,聽至此,登時有人忍不住笑出聲。

    到底還沒入官場,還不知上下尊卑之重。

    雖譚磊一雙三角眼裡,眼神森冷,面容陰沉如水。

    可鄧旭等人卻並不害怕。

    譚磊見之怒急,尖銳的聲音愈發刺耳,道:「好一個新科解元,好一個為國盡忠。

    卻不知鄧解元是否得知,寧侯昨夜在煙雨閣後院池塘裡挖出屍骨無數,在煙雨閣地窖內解救被囚女童近三十,皆遍體鱗傷!

    煙雨閣如此,春風樓更不堪。

    滿金陵的秦樓楚館,哪家裡沒出幾條人命?

    若非寧侯頂著你們的罵名,不顧自身安危,帶兵闖入救人,連本撫都猜不破,你們這些士子平日裡流連忘返拚死相護之地,竟是喪心病狂謀害性命之處!

    本撫還奇怪,為何前任總督、巡撫不曾察覺此事。

    如今看來,卻是有緣故的。

    你鄧旭這等在學士子,不思好生舉業讀書,盡為那些黑心青樓做庇護。

    本撫不過教訓汝二句,竟敢譏言諷刺。

    如此看來,真正可恨之人,便是爾等!

    掩埋在那些青樓花園中的白骨,說不得就是因爾等而亡!

    此事,本撫必當上書朝廷,細數你鄧解元的罪證!」

    鄧旭一張臉都白了,他睜大眼睛,不可思議道:「怎麼……怎麼可能?

    賊……他是去查案的?」

    到此,鄧旭都不願稱賈環一聲「寧侯」。

    譚磊得理不饒人,冷笑一聲,道:「真真可笑!

    爾等學子,不好生讀書舉業,慣會聽風就是雨。

    連因果對錯都不辨明,就敢口舌無狀,還敢衝擊欽差行轅,妄圖謀害欽差!

    膽大包天,不自量力。

    汝等可知,此乃十惡不赦,謀反大罪!!

    還不快快與寧侯賠情請罪,若是遲了……哼!

    你鄧旭還妄想去長安都中參加春闈?

    去大牢裡過年才是正經!」

    鄧旭整個人都懵了,論能為,他如何能和在官場上打熬了大半輩子的譚磊比?

    三言兩語,就將他打擊的心慌神亂,搖搖欲墜,幾乎站立不住。

    好在他身旁有好友將他扶住,質疑道:「若按巡撫大人所言,為何要將滿城煙花女子悉數納入慈園中?

    還有,那十二大家如今何在?」

    譚磊冷笑一聲,道:「這些本不是爾等當知道的事,不過總要你們明白自己錯在哪裡,才不讓死了的枉做糊塗鬼!

    向欽差檢舉青樓勾當的,就是那十二花魁。

    若非如此,寧侯初至金陵,如何會得知這等事?」

    「嘩!」

    一片嘩然!

    方才出言之人更是滿面不可思議,道:「學生與寇如意相知多年,緣何從不聞她說起過?」

    譚磊簡單補刀:「爾等不過尋常學子,縱然告訴汝等,又有何益?只有見到寧侯這等真正敢為她們出頭,也有能為替她們出頭的人,她們才敢將真相說出。」

    這話雖然沒有明說,可對一干自命非凡的書生們的打擊就太重了。

    他們一直以為,那些花魁眼中,唯有他們才是世間真丈夫。

    每每聽聞他們高談闊論,指點江山朝政,她們眼中的崇拜之色,都是那樣的令人迷醉。

    可如今看來,難道都他娘的是假的?

    若如此,到底是他們嫖了名妓,還是名妓嫖了他們?

    「我不信,我要和她們當面對質!」

    那學子似乎有些無法接受這個說法,面色漲紅,眼神激盪道。

    見譚磊之是鄙夷冷笑,竟轉頭看向了賈環。

    賈環眉尖輕佻,道:「本侯雖不喜歡你們,但也相信這次事,多半是因為你們被人挑唆。

    說出誰在挑動你們生事,本侯可以寬恕你們這次的無禮放肆。」

    黃國培聞言忙道:「何慶,你是新科亞元,當知輕重,明是非。

    此次亂事,罪皆在汝等。

    今有寧侯雅量,汝還不速速說來,到底何人挑動汝等?」

    何慶卻似魔怔了般,看著賈環道:「我要見寇如意,我要當面和她對質,為何她從未與我說過此事……」

    黃國培等人無不面色一變,眼神不悅的看向何慶。

    賈環眼神卻舒緩了些,問道:「你與寇如意是相好?」

    這般直白粗鄙,黃國培等人聞言都抽了抽嘴角……

    何慶卻微微抬起下巴,大聲道:「是又如何?」

    賈環奇道:「那你還讓寇如意現在出來,豈不是讓這麼些人圍觀她,以後她還怎麼做你妻子?」

    何慶眼神激憤,嗤笑了聲,道:「說到底,不過是個妓子,如今還失了貞潔,也想當我之正室?

    我只想問問她,當初花言巧語哄騙我,說此生此世唯信我一人,可是當真?」

    賈環眼神漸漸變冷下來,淡淡道:「你既然瞧不起她,又為何還要執意見她?

    你還在意一個瞧不起之人說什麼?」

    何慶聞言一滯,冷哼了聲,道:「這是讀書人的事,寧國侯不懂也罷。」

    「大膽!」

    「放肆!」

    「猖獗!」

    何慶的話沒把賈環唬住,卻把江南一干大佬給唬住了。

    他們心裡甚至在懷疑,這孫子是不是科場舞弊才考到的亞元。

    連審時度勢都做不到,這種人居然能活到現在!

    怪道歷代高官中,狀元之流極少,多是二甲甚至三甲進士唯多。

    這些人還真是讀書讀成了糊塗種子!

    何慶自有亞元的驕傲,面對黑暗強權的呵斥,竟理也不理,抬起頭看著賈環,執意要見寇如意。

    賈環嘆息了聲,道:「這就是我們大秦的棟樑之才。

    我是不懂得讀書人那些事,你們才有資格自稱孔孟子弟,學孔孟之道。

    可我就奇了,是孔子女票過了,還是孟子女票過了?

    後來我拿這個問題,去問了都中的李老相爺。

    他老人家啐了我一臉,教訓我說,別說孔孟二聖沒女票過,連他娘的孫子都沒女票過!

    這就是問題了,既然孔孟二聖都沒女票過,你們這些孔孟子弟,怎麼個個女票的樂不思蜀?

    你們到底學的,是什麼孔孟之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7-6-6 10:24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 坑爹……

    太平門城門樓上,負責警戒的韓三有些不解的看著下面和一眾學子們「談笑風生」的賈環,撓了撓頭,對身旁的索藍宇道:「索先生,環哥兒不是最不耐和那些賣嘴皮子的人說話麼?他今兒怎麼……

    一頓亂棍打散了就是,瞧瞧,只殺了兩個,一二千人都成了瘟雞。

    何苦和他們扯廢話?」

    索藍宇淡淡的瞥了韓三一眼,道:「三將軍可知道,這些士子背後都是什麼人?」

    韓三聞言一怔,隨即不屑道:「能有什麼了不得的人?長了狗膽敢衝擊欽差行轅,打殺了都不為過。」

    索藍宇微微搖頭,道:「能擁擠到這裡,還是秦淮常客的年輕士子,家中多半是大戶。

    公子下江南,不是為了和這些不曉事的書生們置氣的,是來做事的。

    一下惡盡江南巨室,日後必將舉步維艱。」

    韓三聞言,看著下方和書生們說話的賈環,不知怎地,就紅了眼,道:「為了做事,環哥兒就要忍氣吞聲,和他們費口舌?

    索先生,莫非這些混帳書生們衝擊欽差行轅,環哥兒還得放過他們?

    咱們何時受過這等委屈,可恨……」

    索藍宇用關愛智障的眼神看著韓三,莫名道:「委屈?委屈什麼?」

    韓三指著下面苦口婆心講道理的賈環,怒道:「如此還不委屈?若擱在以前,咱們早把他們打趴下了。

    都中長安的書生怎麼不敢到國公府外鬧事?

    捶不死他們!」

    索藍宇呵呵笑道:「三將軍,在都中時,咱們是無慾無求,所以敢惹咱們的,一律打回去。

    可到了江南,咱們有大事要做,就要學會妥協。

    自古以來,一往直前不懂迂迴的,多是莽夫,沒有好結果,譬如楚霸王。

    只有學會妥協退讓,才能進得海闊天空。」

    韓三歎息一聲,道:「我可以妥協,索先生也可以妥協,可我就見不得環哥兒妥協。

    莫非,此事就要不了了之?」

    索藍宇好笑道:「這怎麼可能?這件事對公子來說,簡直是久旱逢甘霖。

    入一新地,最難為者,便是與當地巨室打交道。

    你看看下面,連兩江總督和巡撫,只因初入江南不久,都未必能被人放在眼裡。

    更何況咱們?

    可經此一事,呵呵……」

    「難道環哥兒要以此事,和當地巨室做交易?」

    韓三奇道。

    索藍宇輕搖摺扇,笑道:「他們還不配和公子交易,只是……會給他們一個說話的機會罷了。

    瞧著吧,只要咱們佔著理,公子就會唱一齣好戲!

    這場戲唱罷,入江南後的局面也就打開了。

    公子還真真是……好命!」

    ……

    「你們常年累月的眠花宿柳,偏還看不起人家。

    人家只是沒有跟你們舉報,就覺得自尊心受到了打擊,以為受到了輕視侮辱,便連平日裡的尊重都沒了。

    可你們也不用你們的狗腦子想想,你們平日裡的花銷,都從何而來。

    每月裡領取朝廷發放的銀米,又是從何而來。

    你們當知道,那些都是百姓們,包括那些妓家們,交稅而來!

    她們交稅養你們,平日裡敬著你們,是希望你們能好生進學,日後能做好官。

    能勸民農桑,興水利,興教化。

    好讓天下少些她們這樣的可憐人。

    可你們又在做什麼?

    一邊拿著人家的銀子女票著人家,受著人家的服侍敬仰,一邊還看不起人家。

    本侯端了金陵城的所有青樓,救了她們,你們居然還敢來衝擊欽差行轅!

    在你們眼中,她們身份卑賤,縱然做到花魁,也不過是你們手中的玩物,所以合該一輩子當你們的玩物。

    可在我眼裡,你們這些王八羔子,還不如她們!

    你們不是問本侯,為何要將她們都帶入慈園?

    你們不是懷疑本侯,為何搶你們的玩物,是不是供我自己**樂?

    本侯現在就回答你們,不是。

    本侯帶她們走,是因為要帶她們脫離苦海火坑,重還她們清白自由身。

    若非被逼無奈,若非被人坑害,哪個清白女兒家願意往這座火坑裡跳?

    從今以後,她們不再是賤籍,她們有自己正經的謀身活計。

    靠她們自己的勞作,或女紅織繡,或擦桌掃地,養活她們自己。

    從今而後,除非是自己不思進取,不願勞作的下作女子,否則,秦淮河上,本侯不許再見任何一艘逼良為娼的畫舫。

    至於你們……

    本侯今日就教你們一個做人的道理:你們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

    黃總督,譚巡撫!」

    「下官在。」

    黃國培和譚磊兩人面色微妙,沉聲應道。

    賈環掏出御命金牌,沉聲道:「記錄在場學子名字,剝下他們那身青衿,奪取他們身上的功名。

    明日一早,將名單送入長安都中,告訴朝廷,這些人,不得再享朝廷廩米銀子。

    大明宮陛下御前,本侯自會去上奏。

    大秦生員數十萬,舉人數萬。

    除去這一二千上不得檯面的混帳,依舊滿坑滿谷的讀書人。

    我大秦優渥榮養百年士子,為的是讓他們讀好書,做好官。

    不是為了讓他們因為毀了他們尋歡作樂之地,就衝擊欽差行轅的。

    如今看來,卻是優渥過頭了!」

    黃國培和譚磊兩人聞言,相互看了眼,既然有賈環自己擔責任,他們何樂而不為?

    金陵巨室們枝蔓連接,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敲打一番,連他們的官都不好當。

    能借賈環之手,教教他們做人的道理,也好……

    不動聲色間,兩位江南巨頭達成共識後,一起緩緩點點頭,道:「善!便依寧侯之意。」

    當總督和巡撫意見合一時,事情也就是鐵板釘釘了。

    雖然本土派巨頭布政使林儀臉色難看的緊,可他只是第三把手,屬官的地位,讓他無法改變什麼。

    當看到一隊隊總督標兵和巡撫標丁圍住士子,勒令他們脫下青衿時,那些天之驕子的春秋大夢終於醒來,一個個面如土色,眼神驚恐。

    十年寒窗,甚至二十年寒窗才走到他們今天這一步。

    其中受過多少苦,又有多少心酸事,唯有他們自知。

    本以為中了秀才舉人後,終可以成為人上人,蔑視萬般皆下品。

    卻不想,竟會因為今日之事,使得往日辛勞皆成空。

    看著那些面帶獰笑圍上了的丘八大兵,不少士子瑟瑟發抖之餘,悲從心來,放聲大哭。

    這個時候,連鄧旭、何慶還有數名新科五經魁首的士子,都變了臉色,眼神慌張起來。

    他們萬萬沒想到,賈環真敢發瘋一樣將他們的功名全部剝奪,而黃國培和譚磊這兩人,也失心瘋般,竟同意了。

    這傳出去,將轟動整個大秦的大事。

    他們怎麼敢?

    他們怎麼就敢……

    然而,見一隊標營朝他們圍上來後,心底最後一絲僥倖也沒了。

    見一個臭丘八,往日裡連看都不願看一眼的貨色,竟朝他們伸過手來。

    鄧旭驚慌之下,大聲道:「住手!吾等乃聖人子弟,汝等焉敢……」

    可見那些人連理也不理,驚怒惶恐之下,竟「口不擇言」道:「吾等亦是受人矇騙,是林布政使的公子林楓告與吾等,京中來的惡賊,將十二花魁擄去受用不算,還一夜間將金陵城所有畫舫中的女子全部擄走……」

    「胡說八道!!」

    本還在暗中思量,如何將這群士子中一些背景深厚,與之交好家族中的子弟撈出來的江蘇布政使林儀聞言,面色驟變,厲聲喝道:「鄧旭,事到如今,爾焉敢再胡亂攀咬?」

    鄧旭摔破罐子大聲道:「當時並非吾一人得信,布政使若不信,儘管去問旁個。

    誰不知,煙雨閣是林布政使家中產業?

    林楓素來視徐妃青為禁臠……

    啊,如今看來,他使得竟是借刀殺人之計!」

    此言一出,何慶等極有名的士子紛紛大聲叫嚷起來:

    「不錯,我也是從林楓那裡得到的信兒,才被哄騙過來,想為那些姑娘伸冤做主。」

    「極是,我等聖人子弟,如何會為了青樓出頭?我等亦是為民請願啊……」

    「那林楓為布政使之子,亦為我江南子弟,卻不想竟如此歹毒,不當人子,不當人子……」

    「有其父必有其子,林布政使身為朝廷大員,一省布政,還開著青樓斂財。我家裡做著蘇錦的生意,若想做大,每月裡都要往煙雨閣扔進去數千兩銀子,不然就必然有事……」

    「橫徵暴斂,橫徵暴斂,怪不得林楓如此惡毒!」

    一瞬間,數千士子的矛頭全部對準了江蘇布政使林儀和他的兒子林楓。

    林儀萬萬沒想到,會有這個情形出現。

    饒是他為宦數十載,盤踞金陵二十年,歷練出一顆金鐵般的心境,此刻也不禁亡魂大冒。

    看到賈環驟然瞪向而來的凌厲眼神,林儀一身冷汗爆流,忙道:「寧侯萬勿聽信此等讒言,下官……下官怎麼會……」

    賈環卻不理會他,轉頭看向黃國培和譚磊,沉聲道:「本侯雖為御命欽差,但並無干預地方朝政之權。

    今日之事,這二千學子固然蠢罪難赦,可幕後之手,也絕不能逃離法網。

    黃大人,譚大人,之餘之事,就由你二位負責了。」

    黃國培和譚磊聞言,忙謝過賈環之情,一旁林儀聞言,以為又有轉機,剛想同賈環說些什麼求求情,就聽後方不遠處一陣鬼哭狼嚎的叫囂聲:

    「放開我!」

    「你們這些混帳,也不睜開狗眼看看我是誰?」

    聽到這道聲音,林儀身子便是一顫,轉過頭看去,整張臉便灰敗了下來。

    若是他這個混賬兒子沒出現在此,不被牽扯到檯面上,下去之後轉圜的餘地就大的多。

    哪怕掏出一半家財打點,挑遍江南美女,總也要將今日之事安撫下去。

    可林儀萬萬沒想到,他那蠢兒子竟然被抓住了……

    完了,盤踞金陵二十載的林家,全被這孽子跟坑完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6-6 10:24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 萬事俱備!

    「林大人,你家公子還真是了不得。

    借刀殺人之計,使得頗得林布政的真傳。

    昨日才撩撥我家那孽障與寧侯相對,多虧寧侯海量,放他們一碼。

    本官將犬子圈在祠堂內罰跪,以懲戒其愚魯。

    不想今日,令郎又做下此等大事。

    昨夜歸去,莫非林大人非但沒有教誡一二,還又傳授了高招?」

    黃國培冷笑道。

    林儀聞言,差點一口老血噴出。

    他又沒長豬腦子,怎麼會行此等蠢事。

    不過也正如黃國培所言,昨夜歸家後,他稍微讚許了番自家兒子,只是認為做的還不夠。

    什麼時候能做到自己都隱藏到幕後,就能將事不漏痕跡的辦妥當了,那才是真正成器了。

    他讓他兒子好生思量思量,昨夜到底有哪些疏漏。

    卻沒想,轉眼間,他那熊兒子竟做了這等蠢事。

    林儀面色慘然,沉聲道:「總督大人,本官雖不如大人精道,可也絕非愚蠢之人,怎會教子行下此等愚蠢之事?

    旁人不知,難道本官還不知寧侯之虎威?

    難道本官會愚蠢的以為,憑藉挑唆這些學子,就能將寧侯如何?」

    說著,林儀轉身對賈環拱手道:「寧侯盡可詳查,今日之事但凡和下官有半點相干,下官若知情分毫,不用寧侯開口,下官自己摘掉這官帽大印,帶枷赴京請罪。」

    賈環覷視著林儀,見他一臉偉光正的不避諱,回看著自己,不由一笑。

    這個人,還真是做官做出了道行和境界。

    也有棄卒保帥的魄力和決斷力。

    怪道幾歷政壇風雲激變,兩江總督和巡撫都一換再換,他這個布政使卻始終能坐穩江蘇布政使之位。

    果然不是庸手。

    只可惜,江南本土派若有一個這樣的人執牛耳,為魁首,那日後許多事,怕都會變得十分棘手。

    江南本地巨室有這麼一位精明的大佬做後盾拿主意,他們還真有與賈環談判的底氣。

    所以,這個人留不得。

    恰好,賈環也正需要一個真正立威的對象,以震懾他人。

    黃國培和譚磊都是隆正帝的心腹鐵桿,動他們動靜太大。

    其他人份量又不足。

    這位江南官場排名第三的巨頭,原本賈環是不準備動的,所以昨夜才放他一馬。

    卻不想今日他林家竟自己生生撞了過來。

    如此,賈環再沒有放過他的道理……

    念及此,他輕輕搖頭,道:「江南政事,本侯概不理會。此案究竟將會如何,全憑江南總督和巡撫衙門自己定論,事後上報吏部和內閣便是。」

    說罷,不顧面色巨變的林儀,對黃國培和譚磊道:「方才指正的這一二百士子,就暫由本侯派人看管住吧。

    若兩位大人需要證詞,可派人前來詢問。

    其他人等,皆不准靠近。

    本侯尚有要事,就不為這些破事耽擱了,告辭。

    對了,最後警告一次,不要再讓任何人驚擾慈園。

    否則,真擾了本侯內眷的清靜,本侯就不會再這樣好說話了。」

    黃國培和譚磊兩位要員忙道:「寧侯儘管放心,下官擔保慈園再無亂事。」

    賈環點點頭後,最後瞥了眼面色灰敗的林家父子,便帶領二十親兵,打馬而去。

    待其身影消失無蹤後,黃國培和譚磊兩人起身。

    看著倒霉鬼的林家父子,眼中都露出了獰笑之色。

    掣肘數月的本土派大佬,竟被他自家兒子給坑栽倒了。

    真真是笑話,也是教訓。

    兩人打定主意,回去沒事就多打打兒子,讓他們牢牢記住林楓之禍。

    ……

    金陵城西面十里外,江心島。

    從雨花碼頭看去,島上東面長滿了蘆葦和蒿草。

    島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有兩江大營的大頭兵,還有不知多少的民夫。

    在圍島造堤。

    「這座島在半年前就被家裡以雲字號的名義買下,作為中轉貨棧。

    但在島內,其實已經建好了水泥和磚頭火窯。

    沙石都是現成的,泥土也都是上等的黏土。

    除了石灰石需要從外部運外,其他的都可在島上自足。」

    碼頭上,索藍宇指著不遠處的江心島,對賈環說道。

    賈環看了眼已然建的不低的江堤,道:「這是準備建多高?」

    索藍宇道:「我查遍了金陵城五百年內的縣誌,最後推斷出,只需建兩丈半,就能抵禦住百年一遇的洪峰。

    所以,我下令,建三丈高的江堤,如此必然無憂。」

    賈環點點頭,道:「這座島丈量之後,到底有多大?」

    索藍宇道:「一共為一千二百頃地,能容三萬人。島內有水地一萬一千畝,旱地六千餘畝,均是土力肥沃之地。

    島上足以自給自足。」

    賈環道:「分好內外島,大秦銀行的金庫,暫時就座落於島上。

    南人富庶,多豢養武師看家護院,武林風氣頗盛。

    到時候,必有人覬覦金庫。

    你們心裡都要有數。」

    索藍宇坐於馬上呵呵笑道:「金庫位於內島核心地下,方圓八丈皆灌注水泥沙石,縱然土行孫當世也穿梭不進。

    地上以楞堡精鋼建重門,以魯班秘法置門鑰。

    若無秘鑰,雖萬千兵馬亦難攻入。

    公子放心,周全無憂。」

    韓三在身後呵呵笑道:「環哥兒,有秘器在,給我五百人,我就能擋住一萬人的進攻。」

    賈環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道:「真要有一萬人強攻,只能靠你五百人防禦,那也沒抵擋的必要了……

    船來了,咱們上島。」

    ……

    經過一個半時辰水程,賈環一行人登島。

    蘆葦蕩和蒿草還未枯敗盡,不知多少民夫在收割清除著草路,然後焚燒枯草。

    也有兩江大營的兵卒,滿臉苦色的在掄著工具勞作。

    賈環與幾個當監工的親兵點頭致意後,便一路行至內島。

    遠遠的一座內莊莊門口,就看到一眾人迎了出來。

    「胡老八,這裡住的可還習慣?」

    領頭之人,是當年賈環在城南莊子起家時的舊人。

    李萬機的師弟,白荷的師兄。

    燒的一手好火窯,如今賈家莊子上所有的火窯都歸他管理。

    一眾人行禮罷後,見賈環笑著問道,胡老八忙笑道:「三爺還記得老八……嘿嘿,過的習慣!

    這天兒可比都中暖和多了。

    原本穿著襖子來的,如今又換回了單衣。

    老八最好吃魚,如今蘆葦蕩裡一抓就是一條魚,可把俺吃美了!」

    賈環笑道:「這裡說涼一夜就涼了,別大意了去。

    讓人早些將鍋爐支起,南邊水多濕氣重,冬日裡沒有鍋爐暖氣,你們怕不好熬。

    火窯如何了?」

    胡老八忙道:「三爺盡放心,小師妹……姨奶奶如今催的急,讓咱日夜不停的燒磚燒水泥,說是要趁著枯水期,盡快將江堤修好,還要將內島上的金庫瓦舍都修好。

    俺們哪裡敢大意?」

    賈環哈哈笑道:「一會兒我去跟白荷說說,她八師兄告她狀呢。

    你們先辛苦這陣子吧,等忙活完這一道,我放你們十天大假,准你們好生去逛逛這富貴江南。」

    聽賈環這麼一說,胡老八忙不好意思道:「三爺,俺可不是在替自己道苦,是在替姨奶奶道苦。

    連咱們這些爺們兒都覺得有些熬,她倒比咱們還忙十倍。

    俺婆娘幾個輪流勸她,她也只是盯在那屋裡不出來,還不許她嫂子們多問……

    只是一遍又一遍的熬紙漿,造紙。

    唉……」

    賈環聞言,臉上有些燒,雖然他每每勸白荷悠著些。

    可這傻丫頭做起事來,依舊容易忘我。

    若沒胡老八他婆娘幾個照看著,照顧她吃飯睡覺,她估計能一連做到昏迷……

    這雖然是白荷自己想做的事,可如今被她娘家人說起,卻好似賈環虐待自己女人一般。

    而且,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許是見賈環有些下不來台,胡老八身後一個中年人有些無語的撞了下他,然後道:「三爺,八哥不是在埋怨三爺不體貼小師妹……

    他是在埋怨三爺,太寵溺她了。

    我們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和道理的蠢夫,這世間,能像三爺這般縱著小師妹做她想做的事,再無第二人。

    只是這個……這個過猶不及。」

    「好了我知道了,一會兒我去和白荷說。」

    賈環無奈的點點頭,然後看著那中年人,道:「老十三,這些年你見老了,不過敢說話了。」

    此人正是當初白荷父親那一夥師兄弟中最小的那個,為人沉默寡言。

    但極有天賦,後來賈家的玻璃生意,都由他在負責。

    玻璃生意分出去後,白瓷的秘方就掌在他手裡。

    老十三聞言呵呵一笑,道:「托三爺的福,都有四個兒女了,也都在唸書識字,俺也該老了……

    如今俺替三爺掌著白瓷的燒爐,江邊的細淤燒出來的白瓷,比都中還要細膩些。

    就是原料運進來,要花大力氣。」

    賈環想了想,道:「暫且先這樣吧,等王世清的消息。絲綢古路如果能讓他趟穿了,白瓷可以在武威建窯……」

    正說著,就見莊門口有婆子探頭探腦的看著。

    見賈環看過去,忙賠著笑小心過來請安,道:「三爺,姨奶奶打發俺來瞧瞧,三爺何時過去。

    姨奶奶說,三爺帶來了天大的福氣,讓她這次終於成功了哩!」

    賈環聞言,眼睛一亮,大步朝內莊走去。

    如今,真真是萬事俱備矣!
Babcorn 發表於 2017-6-6 10:24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 鈔紙

    江心內島的佈局,一如城南莊子的佈局,這是白荷唯一的要求。--

    等入了內島後,看起來就和城南莊子沒兩樣。

    青隼的人佈置在四處,還有武宗級大高手烏遠,以及他的徒弟趙歆。

    趙歆便是當初賈環從李光地公子李懷德等一干公子哥兒手下救下的那位護祖母的少年。

    這些年一直隨著烏遠苦修,他的根骨極佳,如今已經有了高手的氣象了。

    替賈環掌控親兵隊中,逐漸出現的秦人親兵,譬如黑雲十三將之後,嚴光等人……

    有他們在,再加上二百寧國親衛,組成了江心島的守衛力量。

    只要不是半步天象級,或者三五個武宗齊至,便不會有大問題。

    這還是不動用火器的情況下……

    一路內行,在最後一道內門處,與烏遠照了面。

    「遠叔。」

    賈環笑著喚了聲。

    烏遠點點頭,看著賈環,猶豫了下,方道:「公子,瑞萱堂可還好?」

    瑞萱堂為當初太上皇賜予甄家的堂號,以奉養奉聖夫人。

    烏遠幼時,常在瑞萱堂內外嬉戲……

    賈環正色道:「我將那裡封閉了起來,一切都保持原來的模樣。遠叔若是思念,可以去那裡祭拜一番。」

    烏遠聞言,面色一緩,嘆息了聲後,搖頭道:「不必了,那裡已經不是甄家了。只要……沒被人毀了去,就好。」

    賈環道:「方才甄家甄頫派了管家給我遞了帖子,說是明日想在甄家宴請我。遠叔可願同去?」

    烏遠聞言眉頭一皺,道:「他們還沒啟程進京?」

    賈環搖頭道:「不知為何還沒動身,許是不想北上……甄家畢竟在江南經營過一甲子,姻親故舊遍佈。

    再加上甄家四小姐又進了宮……縱然一時落魄了,可有老親的照顧,總還算過的舒坦。

    但若是進了京,怕日子就難過許多。

    想來,他們是不願進京的……」

    烏遠沉下臉來,道:「公子,他們若想讓公子替他們背鍋,遲遲不肯北上,公子且莫答應。

    甄家大哥兒,大能為沒有,小算計卻是不少。

    上回還……

    罷了,總之公子記住,千萬莫理會他們的非分所求。

    奉聖夫人是奉聖夫人,和他們並不相干的。」

    賈環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烏遠又看了看賈環,道:「如此,就去裡面吧。」

    ……

    「吱……呀!」

    內門推開,賈環就見一道灰白色的身影撲過來,他順手接住,抱入懷中。

    然後啼笑皆非的看著懷中蓬頭垢面,看起來剛剛才倉促洗了把臉的女孩子,道:「這招是小吉祥教你的吧?」

    白荷羞赧的抿嘴一笑,唇角有些干裂起皮,國色天香的容顏上,滿是疲倦。

    賈環心疼的吻下,將她唇角打濕後,怨道:「怎地就這般拚命?不是說了,只要二月內辦妥就好……」

    白荷將臻首靠在賈環懷裡,輕笑了聲,道:「爺有大事要做,我怎麼能耽擱?就算歇著,心裡也全是那些,放不下反而休息不好。不如抓緊做好……」

    賈環抱著她,下巴親暱的摩挲著她的發梢,道:「工序若是都研究透徹了,就交給你那幾個徒兒去做吧。

    分人分工就是,你隨我回慈園去,好生休養些日子,同姊妹們好生耍耍。」

    白荷猶豫了下,還是搖了搖頭,歉意道:「爺,我也想回去多和家人在一起,只是……這種紙的工序極複雜,目前彩兒她們幾個還掌握不住。

    再者刻板的雕工也要我看著,一點點的雕。

    雖然已經有一套了,可總要多備幾套。

    等忙完這陣,我再回去,好不好?」

    見賈環臉色不大好看起來,白荷忙道:「接下來的活計就輕鬆多了呢,只是重複之前的功夫,一點也不費神!我保證再不這般了,爺啊……」

    賈環看著白荷疲憊消瘦的面孔,雙手捧住,撫了撫,柔聲道:「你要記得,我是預備和你長長久久一輩子相親相愛的。

    你若早早的……我活著也是痛苦。

    所以,哪怕是為了我,你也要愛惜自己的身子骨。

    我已經讓明月想法子,弄出一套專門將養身子的武功,到時候大傢伙一起練,都能長命百歲。」

    白荷聽得感動不已,眨了眨眼道:「她弄出來了麼?」

    賈環有些遺憾的搖頭,道:「目前還沒有,那太難了,我也幫不了她什麼。不過,現在她閒時都會去尋幼娘,兩人一武一醫,總能有點希望。」

    白荷希冀道:「真希望她們能早些想出來,如此,我就能長長久久的陪爺了,我也極想呢……

    爺,隨我去看看銀票刻板和銀抄紙吧?」

    賈環呵呵笑道:「好,咱們就去看看荷兒的成就!

    做的好了,爺今晚好生犒勞犒勞你。

    姿勢隨你選……哎喲!

    哈哈哈!」

    白荷面紅耳赤嬌羞不已的一口輕咬在賈環胸口,賈環大笑著將她抱起,前往工坊。

    ……

    「爺,銀票防偽造,最重要的就是紙。

    雕版縱然刻的再精密,總有能手能仿造出來。

    但紙和墨卻難,尤其是紙。

    銀票紙造紙時,會在銅絲網上雕刻人像或各種圖形。

    當紙漿經銅絲網抄紙時,按銅絲不同深淺程度,使紙張呈現不同厚薄或凹陷,便可形成各種人像圖形的水印!

    這些水印迎光透視,清晰可見,人物形象生動逼真,恍若真人真物。

    銀票的水印線紋,層次分明,一層一層的畫面,絕不是單個雕版能解決的。

    就算他們能雕刻出,印出來的銀票,也一定是模糊不清的。」

    白荷拿著一張尺許長短的銀票,眼神自信的說道。

    賈環自然聽的明白,但他沒想到,白荷竟將主意打在了銀票紙上。

    以極精密,但也極原始的手段,生生造出了3d打印的水準。

    誰要是有這個能耐仿製出來,他也不必做這個殺頭的勾當了,只印刷春..宮圖都能發大財。

    「了不得,我家荷兒真真了不得!」

    賈環翻來覆去的看著手中的銀票紙,讚了又贊。

    白荷接著道:「最小的面額是五十文,再有一百文,兩百文,五百文,一兩,二兩,五兩,十兩,二十兩,五十兩,一百兩,五百兩,一千兩,最大的則是一萬兩。」

    賈環笑著點點頭,道:「夠用了。」

    白荷笑道:「這一套刻版都備齊了,如今就等各式票紙開始籌備。

    這島上極是便利,水利無盡,還有數千畝的蘆葦蕩。

    我教彩兒她們用熟了後,最多十天,就能產出極多的票紙。

    定耽擱不了爺的大事!

    只是……」

    白荷猶豫了下,道:「爺,這些印出來的銀票,真的能換回銀子來?」

    賈環聞言,哈哈大笑道:「當然,不然咱們忙活什麼?

    而且,也不是能換回銀子,這就是銀子。

    一個月後,整個金陵都會流通起這種銀票。」

    一向聰明的白荷迷糊道:「百姓會拿銀子換成這種紙麼?」

    賈環笑道:「不換也沒法子,因為到那個時候,金陵城內各大商號、貨鋪、米棧,都只收銀票。

    他們就算不換,也得換。

    到那時,我家荷兒就真真成了財神嘍!」

    白荷喜的咯咯笑出聲,不過笑罷又愁:「江南的商號、貨鋪和米棧,真的會只收銀票麼?」

    賈環嘴角彎起一抹笑意,道:「放心吧,他們會求著拿銀子換成咱們的銀票的。」

    ……

    金陵城,福安裡。

    何宅。

    何家世居金陵,詩禮傳家。

    族內子弟,無人不讀書。

    而能供得起這般子弟讀書,也足可見,何家家底之厚。

    除卻金陵城外良田百頃外,城內還有各種門鋪生意。

    這些家底,保證了何家子弟可以無憂無慮的進學。

    何家也因此日益昌盛。

    到了這一代,何家最出眾的子弟,就是長房長孫何慶。

    年不過十八,便高中了鄉試亞元。

    要知道,這可是金陵應天府啊!

    江南富庶,因此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子弟讀書。

    如此一來,科場競爭之烈,就愈發殘酷。

    縱然以何家世代耕讀之門第,這數十年來,子弟能中舉者,也愈發艱難,寥寥無幾。

    近二十年來,更是無一人能過鄉試。

    雖眼下何家在官場上依舊有人在,可多是年紀已高,前途有限者。

    若再無後繼之輩,何家目前雖繁花似錦,烈火烹油,衰敗也不過旦夕之間。

    萬幸之事,祖宗保佑,這一代何家的長房長孫何慶,非但在不到弱冠之年就一舉中了舉,更是奪得了亞元。

    發榜之後,闔族上下,無不以之為榮。

    都斷定,何家大興就在眼前。

    卻萬萬沒想到,只一個清晨未見,再傳回來的消息,就變成了捅破天的噩耗……

    昨夜,從都中長安而來,入主慈園的那位侯爺,接到了秦淮十二花魁的舉報,帶兵橫掃了金陵城內外所有的秦樓楚館。

    挖掘出屍骨上百首,被打的遍體鱗傷的女童無數,連同數千姑娘,一起帶回了慈園。

    然而,今日一早,何家大少爺何慶,夥同數千學子,竟圍了慈園,甚至要衝入慈園,謀害那位侯爺。

    那位侯爺如今是欽差身份,慈園是欽差行轅,妄圖衝擊行轅,謀害欽差,與謀反無異。

    這是要抄家滅族的大罪。

    雖然後來辯白清楚,這是江蘇布政使林儀的公子林楓暗中造謠,挑撥離間行下的奸計。

    可那位侯爺大怒之下,還是將何慶等人身上的青衿剝去,更奪了他們的功名,如今被圈在慈園內的馬鵬內,等候發落。

    消息傳回何家後,猶如晴天霹靂!

    何家太爺當場昏倒,好不容易救醒後,便吩咐他的兒子何煜,一定要將他的好孫兒帶回家來。

    哪怕傾家蕩產,也要讓那位侯爺滿意!

    這一幕,還發生在數百金陵巨室家族內……
Babcorn 發表於 2017-6-6 10:24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 凝重

    寒門難出貴子。。

    這句話,無論是後世還是古時,都是極適宜的。

    不是說絕對,因為難保有天賦奇才者。

    但通常的天才,若是沒有那些貴的不像話的行卷筆記,沒有那些科場小錄,僅憑一套四書,就算讀出花來,也難殺過千軍萬馬,蟾宮折桂。

    畢竟,題海戰術,不止後世才有。

    所以,能中舉者,十之八.九,家境都不會太差。

    而既能高中鄉試,又能在秦淮河畔瀟灑贏得薄倖名。

    還能與布政使公子交好,之後又敢交惡啐罵者……

    那麼便可斷定,這樣的書生,一定出身巨室。

    不是一個圈子的人,通常是頑不到一起去的。

    而賈環之前扣下的那一二百士子,皆是如此出身。

    這些人的能量之大,絕對超乎想像。

    前人曾問,如何做好官?

    答曰:不罪巨室也。

    賈環所扣之學子,皆出身巨室。

    這些家族加起來,幾乎可以勾連起整個大秦官場。

    尤其是江南之地。

    其中不少人家,甚至就是金陵賈家,或是薛家、史家和王家的姻親。

    如此一來,連賈家都被囊括在內。

    若能給這些家族足夠的時間,他們或許可以從都中,請來賈母老太君和賈政的手書一封,前來說情。

    即使沒有那麼多時間,但他們發動起來後,整個江南也都震盪了起來。

    翌日清晨,當賈環作別了滿臉水光幸福的白荷,回到慈園後,便得到了消息。

    有薛家的親族遞來拜帖,想要拜見薛寶釵和薛寶琴姊妹,順便拜會一下薛家的姑爺,寧國侯……

    有史家的遠親遞來拜帖,說是要給史家大小姐請安……

    連遠在揚州的林家居然都來了人,遞上了拜帖,林家人更會說話,說是給林家嫡姑奶奶備了一份嫁妝送來……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江南官員,給明珠公主贏杏兒遞上了拜帖。

    最有趣者,竟還有女子登門,自稱是寧侯寵婢小吉祥的妹妹,名喚如意。

    眾人啼笑皆非之餘,小吉祥倒是帶人出來瞧了眼,見此人倒比她還大幾歲,看到她居然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這些年的離別之苦……

    然後就被小吉祥一腳踹飛。

    真真是……

    為了名利,連面皮都不要了。

    種種鬧劇,層出不窮。

    直到賈環從城外回來後,將太平門外的擁擠人群,盡數用馬鞭打散,一地狼嚎後,才總算暫時熄了動靜。

    不過,縱然是賈環,也不能完全隔離開這人情世間。

    總有幾人,他也不得不見。

    譬如,賈代成,和賈務。

    他們是金陵賈家最長的長者,和目前的主事人。

    慈園,求謹堂。

    當親兵將二人帶進堂後,賈環迎至門前,請兩人落座。

    之後,以族禮躬身相見。

    禮罷,命人送上茶水。

    說起來,也是「神交已久」了。

    賈代成為賈務之父,是金陵十二房長房中的最年長者。

    曾數次打發族中子弟,尤其是他那房的子弟入京,書信與賈環,請安排些官職與金陵賈族子弟。

    其中,就有他的嫡孫,賈務之子。

    這些人,自然全被賈環給打發了回來。

    如此三兩次後,兩邊的交情也就淡了。

    後來賈環派人入金陵,暗中甄選出了些還算上進的賈族子弟,全都安排去了西域。

    這些子弟,多是小房庶出。

    這件事後來被賈代成和賈務父子得知後,便下令族中子弟不許再私自離去。

    如此一來,金陵賈和都中賈,幾乎不再往來。

    卻不想,今日這父子二人,竟親自登門當了惡客。

    賈環雖然膩味兩人,卻也不好不見。

    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更何況賈代成輩分太高。

    「原本打算忙過這一陣,就去潤豐堂看望您老,還打發了人去送信。可是送信的人沒去?待晚間,少不得一頓家法。」

    賈環坐在主位上,看著側面的老者淡笑道。

    老者和那中年男子對他們沒能坐上主位,顯然有些不大高興。

    賈環也全當沒看見。

    真要按照世俗禮法和宗族規矩論,別看賈環為賈家族長。

    可他一個玉字輩的嘍囉,無論如何都要敬著這一對祖父輩的爺倆兒。

    畢竟大秦以孝治天下……

    可賈環真要退這麼半步,這爺倆就敢獅子大張口,還敢在外面打著賈環的旗號,替他做起主來。

    這種蠢事,賈環在都中長安都不會做,更何況在金陵。

    論起親密,雙方雖還沒出五福,但也已經到了第三代了。

    只是看他們一把年紀,才說的客氣些。

    不過賈代成顯然會錯了意,以為賈環是真的客氣敬老,年近九十,言語含混不清的教訓道:「環哥兒雖貴為侯爺,為官做宰,但也需記得我大秦,以孝治天下。

    連宮裡的皇上老爺都是如此,每日裡下了朝後,都要去給皇太后磕頭請安,稟報朝政。

    有摸不清的,還要請皇太后她老人家拿主意。

    年紀大些,畢竟經歷的多些,過的橋都比年輕人走過的路多,這才是正經的……」

    賈環眼神怪異的看著賈代成,老頭子白鬍子都稀疏了,牙齒更是都掉了大半,唯獨一雙眼睛,還是掩蓋不了貪色。

    也不知道背後請他說情的人,到底給出了多少好處。

    更好笑的是,他居然還拿隆正帝和皇太后打比方。

    天下娘倆兒要真要像他娘倆兒,那才要天下大亂呢。

    這老頭莫不是還想讓自己請教他?

    賈環沒搭理這一茬,淡淡笑道:「不知您和四叔著緊前來,所為何事?」

    賈代成費盡氣力說了半天,居然連聲迴響都沒有,差點沒氣出個好歹。

    蒼老的身軀哆哆嗦嗦,口鼻中呼哧呼哧的瞪著賈環……

    賈環見他不答,皺起眉頭看向一旁的中年人賈務,沉聲道:「四叔,到底何事,非要托著九旬老父奔波?

    宮裡陛下都至孝敬著太后,四叔不知孝字何解麼?」

    賈務年近五旬,平日裡打著榮寧賈家的牌子,過的也極滋潤。

    尤其是在族中,除了他眼花耳背的老子外,他可以說是唯我獨尊。

    何時被一個後輩這般當面教訓過?

    賈務修整的極為得體的眉毛鬍子,一時間都快翹了起來。

    不過,他到底比賈代成年輕些,還沒老糊塗,看到賈環眼中漸漸凌厲的眼神,想起他在神京都中發作賈家那八房時的辣手,被黃白之物沖的發昏的腦子,終於稍稍清醒了些……

    強擠出一個笑臉,賈務道:「環哥兒,是這樣的,金陵吳家,是咱們賈家的世交,也是老親。

    九房的老五,生的三女兒就嫁給了吳家,說起來,是正兒八經的姻親。

    昨兒吳家長房嫡子吳棕,不知環哥兒你的厲害,被人哄了去衝撞了你。

    吳家就求到了家裡來,希望太爺和我來給環哥兒你說說清楚。

    可別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識自家人了!」

    賈環聞言,不置可否道:「就是這個事?」

    賈務一怔,以為賈環答應了,頓時大喜,道:「對對,就是這個事,哦不,不是不是,除了這個外,還有幾個……

    還有金陵周家的周沖,常熟李家的李方,鎮江劉家的劉秀,蘇州趙家的趙乾,揚州朱家的朱璐……

    這些,你都放出來吧。」

    也不知是不是歡喜的腦子傻了,說到最後,竟帶上了一絲尋日裡對族中晚輩指派命令的語氣。

    賈環聞言,面色淡漠,隨手抬起茶盅飲了口後,道:「今日事多,就不留你二人在家吃飯了。

    改日,我再登門拜訪。」

    說罷,在賈代成和賈務目瞪口呆中,轉身離去。

    ……

    秀逸居,是林黛玉在慈園中落腳的小樓。

    倒也不大,卻玲瓏精緻。

    週遭也有幾百棵竹子,從都中長安帶來的大寶小寶兩隻熊貓,如今就在竹林中。

    賈環擺脫了兩個利令智昏的糊塗東西后,就先來了這裡。

    他可以不在乎宗族之人,因為他的思想靈魂本就不屬於這。

    但林黛玉說到底還是這個時代的女子,她姓林,心中未必不期望有幾個親族……

    可是,冰雪聰明的她,必然能看破那些林家人來求見她的目的,如此一來,豈不是會更傷心?

    賈環對那些混帳東西極不滿,也想來寬慰寬慰她。

    卻不想,剛順著抄手遊廊走至抱廈門前,竟聽到裡面是一陣陣的嬉笑聲。

    聲音裡,除了熟悉的林黛玉的聲音外,多是陌生女孩子聲。

    人數還不少。

    賈環眉尖輕佻,他並不以為林黛玉會和那些青樓出身的女孩子打成一片。

    除非有昨夜那十二花魁的詩詞水準。

    可這些聲音,顯然也不是徐妃青之流的。

    那會是誰?

    帶著懷疑,賈環進了小樓……

    ……

    金陵城外,滾滾江水中,賈家樓船緩緩飄行。

    漸遠了兩岸。

    樓船三樓正堂,一片碧玉輝煌中,卻空著主座。

    然高台主座下,兩溜楠木交椅上,業已坐滿了朱袍官員。

    所有人都垂著眼簾,等待主座之人出現。

    左排為首之人,是蘇省提刑按察使鄭沖。

    而右派為首之人,則是應天府知府,張楚。

    餘者,或為鎮江府府丞,或為揚州府同知,亦或是蘇州府通判。

    官雖不大,卻皆是權重之職。

    然而本該互不關聯的一應要職官員,此刻,竟齊聚於賈家樓船。

    一起默默等待。

    隨著時間流逝,肅穆之氣,愈發凝重……
Babcorn 發表於 2017-6-6 10:25
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 人心

    「玎珰!」

    罄玉聲響,如落玉盤。

    繼而,四名宮妝昭容擎著華蓋、羽扇,捧著香珠、拂塵而現。

    堂上眾人忙紛紛起身,然後就見一身常服的贏杏兒從帷帳後簾轉出。

    不似尋常閨閣女子,總要避諱外男。

    見到父兄之外的男子,總是驚慌面紅,羞怯不已。

    而在贏杏兒並不算出眾的面容上,非但沒有絲毫驚慌失措,嘴角還彎起了一抹弧度,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堂下諸官。

    「臣等參見公主殿下!」

    自正三品的蘇省提刑按察使鄭沖,及正四品的金陵知府張楚起,滿堂官員齊齊下拜。

    「呵。」

    有些深意的一笑後,贏杏兒一揮長袖,坐於主座上,道:「都起來吧。

    卻不知諸位急著求見本宮,所為何事?」

    語氣平淡,但明亮的大眼睛中,眼神稍見冷冽之色。

    她已經現身江南第四天了,原以為,這些人會早一些來拜會。

    如今看來,若非賈環前夜行雷霆一擊,攪得一個江南天翻地覆,這些人,怕還是不會露面。

    縱然贏杏兒沒想過要用這些人謀反,可不代表她喜歡被這些人無視。

    這些人,受過太上皇,甚至是她,不知多少恩惠。

    當初若非走了她的門路,求到她的門上,他們也能有今日?

    環郎所言果然不差,官場上,知恩圖報者少,見利忘義者繁。

    贏杏兒心中冷笑念之。

    聽到她冷淡的語氣,鄭沖、張楚等人眼中尷尬神色一閃而過。

    他們不是不知道贏杏兒所怨何事。

    只是……

    今時不同往日,倘若太上皇尚在,亦或是忠順親王尚未失勢被圈。

    那麼贏杏兒鳳駕駕臨江南之日,便是他們大舉拜會之時。

    可是,如今太上皇大行,忠順王被圈,朝中陛下皇位穩如泰山,大勢已定。

    這個時候……

    若是贏杏兒還幻想些不實際的事,以前恩相脅,他們又該何去何從?

    若非事情緊急,牽扯太廣太深,他們連今日之會都不願相舉。

    心念如此,面上卻非如此。

    提刑按察使鄭沖掌一省刑案,平日裡閻王般的角色,今日臉上卻浮滿了笑容,道:「原本早該往慈園裡拜見殿下的,只是……如今多不便宜,身邊耳目眾多。」

    此言一出,其他人也似找到了突破口,紛紛說起自家的難處。

    贏杏兒明亮的眼睛中閃過一抹譏諷,道:「你們這是怕被人,當做太上餘孽麼?」

    鄭沖、張楚等人面色登時一變,如同聽到了多了不得的話一般。

    贏杏兒見之,也是心中一嘆。

    如今看來,她將自己的力量想的太大了些。

    這些人,即使被脅之做事,也難成大器。

    「說說吧,念在往日的緣分上,若是有什麼難處,本宮能搭把手的,就搭把手。管不到的,也別奢望太多,怨恨本宮。

    自此之後,你們好自為之吧。」

    贏杏兒面色落寞的說道。

    見如此,鄭沖張楚等人徹底沒了面皮,一個個羞愧難當。

    張楚長嘆息一聲,躬身道:「不想公主竟還如此待臣,那臣也說句大不敬的心裡話……

    若公主為男兒身,臣等曾受殿下如此大恩,縱然肝腦塗地,也要追隨左右,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臣猶記當初於都中長安得罪高官落難時,若非公主俠義相助,臣墳前枯草怕業已有三尺高。

    這些大恩,臣無時敢或忘片刻。

    只是如今……」

    說話間,張楚抬頭看了眼贏杏兒,卻正好迎上贏杏兒失望的眼神。

    不知怎地,張楚眼神一激,面色陡然漲紅,霍然起身,昂聲道:「殿下,臣非豬狗不如不知忠義之輩。

    只要公主應下臣一個條件,臣願提臣滿門四十八口人的性命,隨公主起事!」

    贏杏兒修眉輕佻,緩緩道:「何事?」

    張楚高聲道:「只要駙馬能以榮寧之後的身份,召集軍中大將,凝集軍權,襄助公主。

    那麼臣願提滿門性命,效忠公主殿下!

    公主起身一揮,江南半壁便在公主麾下。

    駙馬雖無直屬軍權,但其交好武威公府、鎮國公府、奮武侯府、靖海侯府。

    如此,大秦八大軍團,四個最強大的軍團,便在公主麾下。

    大事可期!」

    贏杏兒聞言,深深的看了相貌堂堂的張楚一眼,然後又看向其他人。

    不少人唬的面如土色,他們可不想提著全家的腦袋跟著一個公主起事。

    縱然他們也多曾受過贏杏兒的恩惠,可這是兩碼事。

    也有些人面色隱隱浮動,眼神閃爍,卻不知在想些什麼。

    為首的鄭沖則一直垂著眼簾,不動聲色。

    掃視一圈後,贏杏兒淡淡道:「張大人這些話就不要再說了,駙馬但凡有半點這種心思,也不用等張大人說這些話了。

    他與宮裡那位,倒是比親父子還親……

    你指望他出頭,哼。

    怕本宮還未開口,就會被他教訓一通。」

    張楚聞言,大失所望,道:「竟會如此?」

    贏杏兒搖頭道:「所以,你們盡可放心就是。

    本宮下江南,不是為了拉你們一起造反的。

    有什麼事就說,若無事,本宮就命樓船靠岸,你們都散了去吧。

    自此之後,好生當你們的官,莫要再來見本宮了。」

    張楚等人聞言,面色各異,還想再說什麼,可見贏杏兒神色堅定,只好紛紛將來意說出。

    無外是給那些巨室子弟做說客。

    有些,乾脆就是他們自家子侄。

    贏杏兒想了想,道:「本宮嫁夫從夫,斷無替駙馬做主的道理。

    不過,念在過往之誼,本宮可以給托你們之人一個面見駙馬呈情的機會。

    如此,你們對身後之人,也算有個交代。」

    張楚等人聞言,滿意不已之餘,再次感動非凡。

    張楚眼底複雜的仰望上方,躬身道:「殿下之恩,下臣無以為報。

    只要是江南之事,但有所命,公主只管差遣,下臣必無有不從。」

    其他諸官亦紛紛表態。

    言中之意,除卻謀反大事外,其他的事,他們都可應承……

    贏杏兒並未推卻,微笑著應下後,就命樓船落錨,再命人駕小舟,將諸人一一分別送上岸。

    待滿堂官員都去罷後,唯有蘇省提刑按察使鄭沖留下。

    他看著最後離去的張楚一眼,回過頭來,已然是面色鐵青,沉聲道:「這群忘恩負義的混帳,若非公主當初提攜相救,他們如今不知在哪個角落裡苟且偷生,如今背棄公主,竟還有臉再相求!

    殿下,老臣觀那張楚,怕是已有異心,投靠他人。

    方才之言,多半是想套殿下之話。

    此寮當殺,公主不可不防!」

    贏杏兒嘆息一聲,道:「事到如今,又有何法?」

    鄭沖厲聲道:「焉能讓此等小人逍遙自在?」

    贏杏兒輕輕搖頭,看著鄭沖皓首蒼顏,道:「鄭老,自古人心易變。當年本宮亦不過假借太上皇之威,與他們行了些方便罷了。雖然當日他們都曾發誓誓死報答,可本宮本就不準備造反起事,何苦再逼他們?」

    鄭沖聞言,面色悲慼,看著贏杏兒道:「難道公主,忘卻太上皇之仇了麼?隻眼睜睜看著那弒君父之小人,坐鎮皇庭,圈禁順王……」

    贏杏兒聞言,眼中閃過一抹悲意,卻垂下了眼簾,道:「江山已固,只憑本宮一女子,又如何能掀起風波?

    駙馬他,已經再三警告於本宮,不可造次,更不可心懷不軌妄念。

    他與宮裡那位,情義深厚,倒將本宮都比了下去……」

    鄭沖聞言,怒髮衝冠,厲聲道:「駙馬焉敢欺負公主?」

    贏杏兒嘆息一聲,道:「女兒家本就體弱,出嫁從夫,乃天地綱常。

    世事如此,縱然本宮身為公主,又如何能有僥倖?

    太上皇若在還好,可惜……

    罷了,鄭老,你也不必再為本宮擔心。

    只苟且餘生,想來……那位總不會趕盡殺絕。

    若非心若死灰,本宮也不會捨棄都中長安的根基,遠下江南……」

    鄭沖一雙老眼死死盯著贏杏兒,眼中浮現出失望之色,道:「若連公主都心若死灰,那太上皇之仇,何人才能報得?」

    贏杏兒苦澀一笑,道:「本宮是無能為力了,來日九泉之下見到皇祖,只能與他老人家請罪。至於仇恨……或許還有一人……

    罷了,這些都與本宮不相干。

    鄭大人,自此之後,你也好生頤養天年吧。」

    說罷,贏杏兒再嘆息一聲,轉身重新折返內室。

    鄭沖看著贏杏兒的背影,一直等他消失後,才長嘆一聲,眼神複雜,似有悔色,似有慶幸……

    ……

    「公主,怕不只是張楚,連鄭沖老兒,都改換門庭了。」

    待所有人都下船後,贏杏兒重新出現在三樓甲板上,面對滔滔江水,負手而立。

    其身後,一眉心紋著殷紅梅花的女子,恨聲道。

    贏杏兒淡然一笑,道:「老政客爾。太上皇在時,就曾與我指點過此人,雖有實幹之才,但心性不穩,牆頭之草,膽魄亦不足。

    若有大事時,需防備一二。

    若非如此,他也不至於至今還在外省沉淪,不得入中機閣部。

    如今看來,倒又成了那位的耳目。

    不過倒也無妨,這些人大事做不得,些許小事,還是能辦一二的。

    有這些人在,環郎在江南行事,便會多幾分便利。」

    梅花女子氣憤道:「那位好狠毒的心,已將公主逼出都中,還不放過,尋這些腌臢之人試探……」

    贏杏兒搖頭笑道:「他哪裡是不放過我?如今在他眼裡,早就沒了我的位置。

    他只是依舊不敢完全放任環郎。

    只是,任憑他如何想,都不會想到,環郎到底想走一條什麼路。

    呵。」
Babcorn 發表於 2017-6-6 10:25
第一千二百四十章 悔青腸子

    慈園,逸雲居。

    「哎呀!」

    賈環剛撩起珠簾,甫一入內,沒留神下,正巧和迎面一人撞了個滿懷。

    一身嬌呼後,就覺對面之人要倒下,賈環下意識攬過,入手處似棉花軟玉般。

    再一入目,就見一身著碧綠流水雲裳的姑娘靠在他懷中,杏眼微紅,滿是驚慌的看著他……

    那副泫然欲泣嬌喘吁吁的模樣,當真我見猶憐。

    賈環微微一怔後,卻放開了手,眉頭皺起。

    以他如今的修為,雖然水貨成分極高,可若有人靠近走來,他怎麼可能發現不了?

    那麼只有一個可能。

    這個女孩子,一直便站在這裡……

    這時,裡面也聽到了動靜。

    林黛玉與七八個陌生女孩子一起走了過來,見到這一幕,似都聯想到了什麼。

    林黛玉眷煙眉微微蹙起,看向賈環。

    賈環奇道:「林姐姐,你來了客?既然來了客,怎地不好生招待。

    這位姑娘方才就站在門口,我沒注意,就衝撞到了她。」

    若是旁人這般說,林黛玉興許不信,就如其她女孩子現在將信將疑一般。

    可賈環這般說,她卻信了。

    若是賈環真的貪花,見個女孩子就動手腳,那這個慈園再大一倍,也裝不下。

    如此說來,就是這個女孩子的問題了。

    林黛玉瞥了那姑娘一眼後,就沒再看她,對賈環笑道:「環兒,這幾個姐妹們,都是我蘇州林家的族人,還有林家在金陵親族家的閨閣小姐。

    昨兒林家打發了嬤嬤來送信,我只道是有婆婆嬸子們來,沒想到竟來了這些和我差不多大的姊妹。

    還有她,她叫張瑩,當年我父親還在揚州做鹽道時,她便來過我家,與我認識。

    不想這麼些年過去了,又見面了。」

    賈環聞言,順著林黛玉的指點看了過去。

    七八個女孩子還是不習慣在別人家裡與外男見面,紛紛羞紅了臉色,輕輕屈膝福下,道了萬福。

    起身後,也不抬起頭……

    雖然看不破她們的心思,但賈環多少能猜到一些,她們此刻的感受。

    江南文風昌盛,對女兒家的禮法約束其實更嚴格些。

    女孩子也多讀書,但讀的卻多是《女戒》和《烈女傳》之流。

    尋常時日裡別說與陌生男人見面,就是說都不能說別人的名字。

    若是被人看了胳膊去,那就等同於失.貞……

    而她們此刻卻被送入了慈園,一個聲名狼藉的武勳府邸。

    連十二花魁清倌人被送了進來後,出去就壞了名聲。

    更何況是她們……

    所以,此刻她們的心情也就可以想像了。

    之前門前的「偶遇」,多少也能明白一些。

    明白歸明白,賈環卻也不可能往別人挖好的坑裡跳。

    他對林黛玉笑道:「既然你有內客,我便不好耽擱你待客。

    想用什麼吃的頑的,只管打發人去要。

    家裡沒有,就讓人去外面淘換。

    等客人離去時,別忘了送些好頑的好吃的給她們……」

    林黛玉聞言滿意的抿嘴一笑,道:「這還用你說?」

    賈環笑著點點頭,道:「我不過白話,你那麼能幹,自然……」

    「侯爺可否放了家兄,奴家只有一個哥哥相依為命,還請侯爺慈悲,只要侯爺肯放人,奴家願為奴為婢,結草啣環報答侯爺大恩!」

    賈環話沒說完,之前「偶遇」衝撞那女子忽然跪地哭求道。

    氣氛登時一變。

    連帶其她幾個女孩子,神情都隱隱悲慼起來。

    想來,她們也明白今日來此的目的。

    賈環看了看面色無奈的林黛玉,對眾人呵呵笑道:「這件事的起末始終,想來你們也都明白,你們家人也都明白。

    本來嘛,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他們敢聽人謠言後,衝撞本侯行轅,就該國法處置。

    但如今你們既然找到了林姐姐……

    唉,不看僧面看佛面。

    你們回去同你們家裡能做主的人說,明日巳時初刻,讓他們來慈園尋我。

    但你們要記住,可一不可再。

    我這次寬容,是給我林姐姐顏面。

    但並不喜歡你們利用她的心思。

    再有下次,本侯必當嚴懲不貸!」

    諸位女子聞言本是又驚又喜,可最後聽到賈環厲言呵斥,又都唬的臉色發白。

    賈環說罷,又對滿臉甜蜜藏也藏不起來的林黛玉柔聲笑道:「你再招待一會兒,我先去了,有事就派人尋我。」

    林黛玉心裡甜的嘴巴都合不攏了,抿了抿,還是沒抿住,綻顏一笑,應道:「嗯。」

    ……

    從逸雲居出來後,賈環又折去了俶懷閣。

    俶懷閣中動靜就沒那麼大了,但當他進去時,就看到史湘雲正紅著眼落淚……

    一時間,賈環身上的肅煞之氣驟起,眼神厲然的看向堂內那兩個婦人。

    那兩婦人不過是百姓人家,了不起家底殷實些,何曾見過他這等駭人的氣勢。

    似凶虎般,欲擇人而噬。

    一時間,兩人唬的面色煞白,瑟瑟發抖……

    「環哥兒!」

    好在史湘雲及時反應過來,叫住了動了火氣的賈環,那兩婦人才沒當場失禁當場。

    賈環裝過頭,見史湘雲走過來,也不顧有人在,就伸手親暱的撫了撫她的眼角,道:「再有惹你不高興的,直接讓人拖出去打死了賬!

    我都舍不得讓你生一分氣,那群王八蛋嫌活的太長了,我可以成全他們!」

    那兩婦人聞言,險些沒婚過去……

    史湘雲心裡感動不已,面上卻苦笑不得,道:「好了,不許冤枉人。她們是金陵史家的太太,當初曾在都中長安保齡侯府見過,那時,我還小……」

    賈環聞言,多少明白了些,牽起史湘雲的手,道:「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嘛。你本也不是這種性子的,莫非你和林姐姐換了性兒?

    雲兒你不知林家那些人多可惡,竟找了些蘇州林家的丫頭,送到園子來。

    哄的林姐姐高興,結果我一露面,就跪下為昨兒個想衝進園子的那些混帳求情。

    她們這般利用林姐姐,她也不惱,你怎地就落淚了?」

    史湘雲沒好氣的白了賈環一眼,道:「都是你惹出的麻煩,還說我!

    我的事,也與你林姐姐的事不同。」

    說著,面色又落寞了下來。

    賈環皺眉道:「到底什麼事?有什麼事都給我說,我難道還能不幫你?

    是不是她們來給外面那些士子求情?

    這點事也值得你著難?」

    史湘雲垂著頭,又緩緩落下淚來,聲音微啞,道:「不是的,若是那些事,我又哭什麼?

    我只是聽說……

    二叔和三叔都沒了,二嬸嬸也死了……」

    賈環伸向史湘雲面上,準備替她拭淚的手忽然頓住,眼神一凝。

    他自然知道這個消息,實際上,不止史鼎史鼐兄弟死了,史家的男丁基本上都死絕了。

    西北的乾燥爆烈,冬日裡的酷寒,根本不是享受了幾十年榮華富貴的史家子能耐受得住的。

    別說他們,就是西域本地人,哪年不因酷暑和嚴冬死掉一些?

    史家人並沒有得到額外的關照,所以死傷慘重。

    只是這個消息,被賈環嚴格封鎖,叮囑過旁人,絕不能讓賈母和史湘雲知道了去。

    可在都中防得住,卻沒想到,到了江南大意了……

    他眼神和刀子般看了眼那兩個金陵史家的婦人,恨不得將這兩人拖出去喂狗。

    然後將泣不成聲的史湘雲攬入懷中,道:「我不瞞你,這件事我也知道不久。

    我沒有想到,史家那些人在路上就沒熬下去,西域的屋子,都已經命人給他們準備好了……」

    其實,這個屋子,是去西域的百姓人人都有的。

    只是這個沒必要給史湘雲說……

    賈環嘆息一聲,道:「雲兒,你別傷心了,若怪,就怪我吧……」

    史湘雲靠在賈環懷裡,搖頭道:「怎麼也怪不到你身上,是他們自己糊塗……我只是……嗚嗚……」

    這還是史湘雲第一次哭的那樣傷心。

    賈環心疼不已,連聲道:「我明白,我都明白,無論如何,他們畢竟是你的親人,你自幼在保齡侯府長大。

    你又那麼善良,只記好的不記仇。

    你看這樣好不好,我知道史家只剩一些婦孺了。

    因為涉及謀反,都中長安她們是回不去了,不然宮裡陛下非揭了我的皮不可,還會再把她們發配的更遠。

    但咱們可以悄悄的把她們接到南邊,找個沒人注意的江南小城,給她們置辦些產業,讓人在暗地裡關照她們。

    總可以讓她們過上安詳富庶的生活。

    好不好?」

    史湘雲聞言,從賈環懷中抬起頭,泛紅的大眼睛看著賈環,道:「可……可以嗎?可不能讓你擔上干係,我豈不成了罪人?」

    賈環笑道:「不過幾個礙不到誰的婦孺,誰還揪著不放?只要不讓人看了去,應該沒問題。

    我回頭就派人去接,行不?

    我怎麼忍心看著我的雲兒哭的這般傷心。」

    「……環哥兒!」

    怔怔的看了賈環一會兒,史湘雲再度緊緊抱住賈環,只覺得一顆心都要暖化了。

    賈環溫柔的拍著史湘雲的後背,呵呵笑著哄著她。

    可一雙眼睛看著對面那兩個婦人,卻沒有絲毫笑意。

    不管她們是怎麼得知的消息,跑到這來報喪,都是不壞好意。

    賈環有些納悶,難道真的有人專門喜歡往死路上撞?

    好好活著,難道不好嗎?

    他卻不知,這兩個婦人,此刻早已悔青了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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