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醉迷紅樓 作者:屋外風吹涼(已完成)

 
Babcorn 2017-1-10 14:23:3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23 684728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 19:13
第一千三百九十一章 一路保重


    過了亥時末刻,神京城就已經宵禁。

    尋常百姓及官員一律不得再在街上坊間遊蕩。

    當然,賈環不在此例。

    放肆點說,如今偌大一座神京城,與賈環後花園無異。

    一路暢通無阻,來至理藩院驛館。

    防備森嚴的驛館門口,韓讓帶兵親迎。

    賈環下馬後,韓讓道:「人在裡面,不過一直不大高興,罵罵咧咧的……」

    賈環聞言,沒說什麼,大步入內。

    ……

    驛館庭院內,積雪被清掃的乾乾淨淨。

    幾株松柏蒼翠。

    一個道人,正在廊下來回踱步,面色不渝。

    看到賈環入內後,登時瞪起眼來,叫了起來:「哎呀!你這個小王八蛋還有臉子露面?

    你給老道解釋解釋,你讓人去清虛觀威脅,我要是今日再不露面,就要殺人封山,是怎麼回事?

    你當老道我是嚇大的麼?

    虧老道還救了那皇帝小子,還把女兒放你那裡,保護你家小。

    你居然敢威脅老大?」

    賈環面色陰沉,看著這個裝瘋賣傻,或是遊戲紅塵的天下第一道人,輕聲道:「天機,若不是閒雲跪著與本王哭求,饒你一條老命,本王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方能解我心頭之恨!」

    道人正是天機真人,天下第一高手。

    十日前,賈環命人去清虛觀傳話,十日內命天機真人來理藩院驛館內見面,否則,後果自負。

    今日正好是第十日。

    天機真人聽聞賈環之言,簡直氣的笑了起來,他上下打量了賈環幾眼,又看了眼賈環身後的董千海,嘲笑道:「賈小子,你可以讓這個白蓮教主試試,也可以將你那小妾和那條白蛇一併叫來,看看能不能將老道我千刀萬剮。

    你要做的到,老道也認命了。」

    賈環眼睛眯起,道:「本王生平最恨者,就是你們這些不事生產,只會愚弄百姓的化外之人。

    你一日不就死,本王殺一千道士,毀十座道觀。

    你十日不就死,本王殺一萬道士,毀百座道觀。

    你百日不就死,本王殺十萬道賊,毀千座道觀。

    天機,你是死還是不死?」

    「你敢?!」

    聽得出賈環清淡語氣中凜冽瘋狂的殺意,以天機真人道心修為,都忍不住變了臉色,臉上再沒有玩世不恭的笑容了,沉著臉看向賈環,冷聲道。

    「我敢?」

    賈環哈哈一笑,眼神森然,滿臉譏諷道:「本王自起家以來,在西北,在草原,哪一次不是殺的屍山血海,修羅地獄?

    本王連宗室諸王,連滿朝朱紫大員都敢屠戮,還不敢殺你們這些狗屁臭道士?

    天機,你好大的狗膽!!

    竟敢隨廢逆潛入皇城,謀刺君王!

    你以為你那套狗屁說法能瞞得過哪個?

    要不是本王壓著,全天下的道人,都要因你而死。

    自老子以來,傳承了數千年的道家,也要因你而絕!

    你這道門的老祖宗,當的真是極好!」

    天機真人聞言,臉上冷汗都流了下來,面色隱隱蒼白的看著賈環,如同在看一個暴虐的瘋子。

    他心境修養極高,甚至可以坐視武當被封,因為再興盛的家業,終究不過滄海一粟,總有覆亡時。

    武當因他與太上皇之約而興,自也可因此約而敗。

    他可以沒有心理負擔。

    但若是整個天下道人,甚至是天下道統,都因他而亡……

    天機真人的道心怕是頃刻間就要魔化,別說邁出最後一步,突破天象,不走火入魔而亡,都是好的。

    一瞬間,天機真人眼中殺意大盛!!

    不過,在看到賈環眼中不加掩飾的森冷譏諷後,天機真人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繼而長嘆一聲……

    哪怕他這個天下道門老祖宗,武道天下第一人,在面對權勢第一人時,也沒有太多的選擇。

    他自然可以殺賈環,也可以一走了之。

    可且不說能不能殺了賈環,就算殺了,又能如何?

    不管事成還是事敗,天下道門都將因他而亡。

    天機真人,承受不起這個後果……

    不過他到底光棍兒,只一瞬間,就恢復了心智。

    抓了抓亂糟糟的發髻,一甩手道:「哎呀呀!我真真是被贏玄那個娃娃皇帝給坑死了!

    賈環,你說怎麼辦吧!

    既然你沒有直接動手,那肯定是有你自己的算盤了。

    只要不過分,老道……老道我認了!

    不過你可別得意,我不是怕你,我只是給我自己當初的貪念還帳。

    道祖說的真真太對,貪不得,貪不得啊!」

    看著捶胸頓足悔恨非常的天機真人,賈環嘴角彎起,輕輕哼了聲,道:「看在閒雲的面上,我可以饒你不死。

    但是,你不要在大秦待了,去厄羅斯吧。」

    「什麼?!」

    天機道人跳腳道:「你要把我流放到羅剎鬼子的地方去?不去不去,我可不去!

    那裡都是腥羶騷氣,碧眼金毛的羅剎鬼子,老道可不去!」

    「你當本王在跟你商議嗎?你要不去,就讓滿天下的道門去,自己選擇!」

    賈環冷笑道。

    天機真人聞言,登時不跳了,大哭道:「你讓我去那裡做什麼?那裡一點都不好頑……」

    旁人看他這個樣子,只覺得可笑。

    然而賈環身後的董千海看著想笑就笑,想怒就怒,想哭就哭的天機真人,卻滿滿的敬意。

    心境修到了這個境界,正是孔夫子當年所言,「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的境地。

    儒教雖被念歪了經,可孔夫子當年的境界,著實已然成聖。

    而天機真人,雖未必有此高度,但也不遠矣。

    他距離最後一步,真的只有咫尺之遙。

    相比之下,無論是董千海,還是蛇娘,都差的太遠。

    更不用說滿腹私念的賈環……

    賈環看著大哭的天機真人,道:「本王幫你壓下了這樁滔天禍事,也算是你的恩人了。

    所以,需要你替本王辦一件事。」

    「什麼事?」

    雙手捂著臉大哭的天機真人,忽然岔開指縫,從指縫中看著賈環,小心提防問道。

    賈環指了指之前就走出來站在門口處的索菲亞,對天機真人道:「這個女子,是厄羅斯的女沙皇,也是我的女人。

    她有了我的孩子,日後,將是厄羅斯下一任沙皇。

    我希望你能護送她們回厄羅斯,並做我孩子的皇太傅,教他中原文化。

    另外,保護好她們母子的安危。」

    天機真人簡直目瞪口呆,看鬼怪一樣驚恐的看著賈環……

    道爺有句媽賣批不知該講不該講……

    「賈環,你……你太會頑了吧?」

    天機真人都有些崇拜的看著賈環,喃喃道。

    賈環抽了抽嘴角……

    天機真人忽然一拍腦門,激動道:「我終於想明白了!!」

    「什麼?」

    被這一驚一乍的老道唬了下,賈環皺眉問道。

    天機真人面色放光,道:「這個問題我都想了百十年了,今天終於想明白了!」

    賈環也起了好奇心,道:「到底什麼?」

    天機真人得意道:「當年我還是孩童時,聽人說書,講三國,就有些事想不圓潤,今兒總算都想通了!

    賈小子,你想想,那曹劉大戰,關羽殺了曹操多少大將?

    可曹操抓了關羽後,居然對他那麼好。」

    「這叫英雄惜英雄,你不懂麼?」

    賈環沒好氣道。

    天機真人嘿嘿一笑,笑的有些猥瑣,道:「可是,關羽帶著劉備的老婆入了曹營。

    後來,曹操竟又放了關羽和劉備的老婆走。

    曹操什麼樣的人,心狠手辣啊,關羽殺了他那麼多大將,他就放人?

    你也是大將,想想這樣的人,捉了後會放?

    然後……阿斗就出生了!

    長阪坡趙子龍七進七出,曹操竟不讓人放箭。

    我當初就想不明白,讓一個敵將殺成這般,曹操又不是昏庸之主,怎會不讓放箭?

    嘿嘿嘿……

    現在才終於想明白,曹操捨不得的不是良將,捨不得的是孩子呀!

    唉,怪道劉備要摔孩子啊……

    哎呀呀!賈環,原來你和曹操一個心思啊!

    哈哈哈哈!

    好頑,好頑,真好頑!!」

    看著笑的前仰後合好不痛快的天機真人,滿場人都石化了。

    這尼瑪還是德高望重的道門老祖宗嗎?

    老癟三心思居然這樣猥瑣,這也能琢磨一百年?

    賈環哭笑不得,道:「這個任務,你到底接還是不接?」

    天機真人想了想,道:「去厄羅斯逛逛也行,不過總有個時限吧?」

    「三十年。」

    「三年。」

    「二十九年。」

    「三年半。」

    「……」

    賈環眼神陰沉不善的看著天機真人,道:「本王不和你磨嘰,一口議定,十五年。十五年後,我孩兒也算長大成年了,能自強自立了。

    老道,用你十五年,換天下道門的生機,你覺得虧嗎?」

    天機真人抓了抓腦袋,道:「人在屋簷下,唉,罷了,十五年就十五年吧。

    不過老道我還要個幫手,你把道成還給我,孩子小的時候不好頑,就讓他先教!」

    賈環點點頭,道:「可。」

    天機真人轉了轉眼圈,道:「把蛇娘那條白龍也給我……」

    「做夢!」

    賈環斷然拒絕。

    天機真人惋惜的嘆息一聲,道:「算了算了,真小氣。

    什麼時候動身?」

    賈環看了眼索菲亞後,道:「現在就出發,會有一營隊伍護送你們,從西域繞路,北邊天寒地凍,過不去的。

    老道,保護好她的周全,若是厄羅斯有變,保住人是第一位的。」

    「好吧,那你也照顧好閒雲,等我回來,要看到你們的孩子叫外公!」

    天機真人難得認真的道。

    賈環點點頭,道:「很快了。」

    說罷,又折身走向不遠處門邊的索菲亞,索菲亞投身入懷。

    賈環在她耳邊輕聲道了句:「一路保重。」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 19:13
第一千三百九十二章 齊了

    隆正二十四年,三月初一。

    宜祭祀、遠行。

    忌破土、開市。

    「踏!踏!踏!」

    一列列鐵騎,密佈巡視在神京西城金光門至渭水碼頭間。

    自皇城順義門,至金光門間,沿途各坊市街道,亦都布下了兵丁。

    嚴防密守。

    儘管隆正帝再三嚴令,今日不許任何人來送。

    但嘉德帝贏晝,依舊親率宗室、勳貴及百官,前來渭水碼頭送行。

    看著滿臉依賴眷戀不捨的贏晝,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絲毫沒有帝王相,若不是贏祥死死拉住,就要撲上來求帶走……

    隆正帝也顧不得對他發怒了,而是瞪向贏祥等人,道:「朕不是說過,不許你們前來嗎?」

    贏祥等人看著眼淚模糊雙眼,委屈的不行的贏晝,一個個也都頭疼的緊。

    換個人在贏晝的位置上,這會兒心裡怕指不定多高興。

    壓在頭頂上的大山走了,終於可以享受大權在握,至高無上的滋味了,不用再被人戲謔為日月雙懸照乾坤……

    可到了贏晝這裡,什麼都不好使。

    眾人看得出,這廝不是在裝純孝,他是真想罷工,然後跟隆正帝還有那始作俑者賈環,一起去江南耍子。

    何曾見過這樣的皇帝……

    內閣與禮部給贏晝上尊號,本是想用這個尊號來激勵一下贏晝。

    嘉德者,美德也。

    漢代崔駰於《縫銘》中言:「惟歲之始,承天嘉德。」

    便是如此。

    可誰曾想,這嘉德非但沒有帝王之美德,還往正德方向發展……

    真真毀了嘉德之號!

    贏祥苦笑道:「皇上……太上皇,非臣弟不勸攔。只是……皇上心性純孝,太上皇初次巡幸天下,皇上無論如何都要前來送別,此為誠孝之心,臣弟實攔不得。」

    贏晝愈發哭的稀爛,就差抱住隆正帝腿不放了。

    隆正帝喝罵不住,贏祥等人也都勸不住,隆正帝正心情煩悶,坐於金車上,餘光卻瞥見某人正在幸災樂禍的看戲,登時大怒道:「都是你這混帳行子惹出的勾當,還有臉子笑,你惹出的事,你來解決!」

    賈環滿臉無語,道:「陛下,和臣什麼相干?」

    見隆正帝要急眼,他只能認輸道:「行行行!是臣的鍋還不行?臣來背……」

    說著,捏著拳頭,一臉獰笑的走向贏晝。

    「賈環,你別胡來!」

    有了上回在上書房賈環暴打贏晝的經歷,贏祥等人見賈環又犯壞過來,紛紛緊張道。

    贏晝也顧不上耍賴哭鼻子了,小心堤防的看著賈環……

    賈環卻沒理會贏祥等人,回頭朝賈家隊伍裡喊了嗓子:「蒼兒、小六兒過來!」

    沒一會兒,賈家那一長溜馬車中的一輛有了動靜,幾個親兵護著,車門打開,兩個小人兒從直接上面跳下,看的不少人都心驚膽顫。

    然後,不知害怕為何物的賈蒼,根本不畏生,拉著明顯有些緊張的小六兒的手,一起咯咯笑著跑向了賈環。

    等賈蒼和贏福跑來,賈環先讓他們給隆正帝行了禮,然後道:「蒼兒、六兒,這裡有個比你們還小的小盆友,天天哭鼻子,他爹爹也哄不好他,只能讓你們來哄……」

    「賈環,你少放屁!!」

    聽賈環這般一說,再見兩個豆丁兒大的孩子看了過來,贏晝一把把臉蒙在龍袍上,把鼻涕眼淚蹭乾淨後,跳腳朝賈環罵道:「你才是比他們小的小毛孩子呢,你才是你爹哄你也哄不好……」

    賈環見之,哈哈一笑,對隆正帝道:「陛下,瞧見沒?都是最近慣的!臣要是您,狠狠朝屁股上踹兩腳,早好了!」

    隆正帝聞言,哼了聲後,眼神確實不善的看向贏晝……

    贏晝見之,忙哭喪著臉,道:「父皇,兒臣只想服侍父皇母后,兒臣自落草以後,就從未離開過父皇母后。

    如今父皇和母后遠行千里,留兒臣一人在家……」

    說著,又紅了眼圈,癟起嘴,眼淚花花起來。

    隆正帝心態到底不同了,若是換了三年前,見贏晝如此憊賴,此刻一準兒讓人拿下去打板子了。

    可這會兒……

    他卻一臉的動容,眼中憐子之情大盛。

    他現在只是一個血親喪盡,只餘二子,且癱了的老人……

    贏祥、張廷玉等人見這對天家父子如此父慈子孝,也都感慨不已。

    這種場面,對天家來說,古今難見幾回。

    偏這等感人時,又傳來一道可惡的聲音:「蒼兒,小六兒,快看快看!

    就是這個愛哭鬼!

    又跟他爹撒嬌呢,我的天姥爺!」

    小六兒因為賈環笑話的是他五哥,還有些不好意思。

    賈蒼卻不管那麼多,聽他父親說的有趣,一邊咧嘴笑,一邊跟著學感嘆了聲:「我的天姥爺!」

    贏晝那點稚子無賴心,在這句童言下,登時灰飛煙滅。

    一張圓臉漲紅到發紫,看仇人一樣怒視著賈環!

    「哈哈哈!」

    賈環大笑了幾聲後,正色道:「你少來這套!真想孝順陛下,就替他老人家看好江山,做好你的本分事,別讓陛下再掛心你!

    這樣,他才能盡快的將養好龍體。

    小五,別看你現在是皇帝了,你再敢胡鬧不曉事,讓陛下激動出了岔子,我一樣捶你!

    毛病!」

    贏晝被教訓的吭哧吭哧的喘著粗氣,眼睛泛紅的瞪著賈環,可到頭來,到底還是頹唐了。

    他終於認清了現實,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隨著隆正帝等人一起南下了……

    念及此,贏晝走近隆正帝,跪下後強撐起笑臉,卻比哭還難看,道:「父皇,您放心去南邊耍子去吧……」

    看著他那副生無可戀的模樣,隆正帝抽了抽嘴角,就聽贏晝繼續有氣無力道:「兒臣會給您看好江山的,您可千萬別擔心京裡,有十三叔和張廷玉他們在,再沒旁的難事。

    兒臣望父皇能以龍體為重……」

    這幾句話說的還像話,隆正帝點點頭,道:「朕知道了,晝兒,做個好皇帝……」

    隆正帝心裡還是有些期盼,若非萬不得已,他都不願行賈環所言之法。

    垂拱而治的皇帝不是聖君,那是傀儡啊。

    贏晝這般心性的會極喜歡,可後世子孫呢……

    只可惜,這番苦心用錯了地兒。

    贏晝根本體會不到這番心意,他只關心「重點」:「父皇,等您在江南養好了龍體回來後,兒臣能不能下一趟江南?」

    他小心翼翼的看著隆正帝,道:「兒臣不多留,賈環他們不是要出海麼?兒臣送他們到瓊州島,等他們走了,兒臣就回來。

    很快的……

    到時候,兒臣去賈環那島子上再尋摸尋摸,看能不能再尋摸出一個小灰猴兒。

    上回走的太匆忙了,沒找仔細……

    賈環那隻小灰猴可有靈性了,賈環打個噓哨,那小灰猴就能幫他拿鞋。

    ……兒臣不是自己貪頑,是打算送給小六兒,兒臣偶爾和他一起頑……」

    隆正帝面色木然的看著跪在他跟前,興致勃勃的暢想著以後捉猴兒的贏晝,心裡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哀,只有憐惜。

    他不怪贏晝這般,從贏晝極幼時起,就有人故意在其身邊引.誘他嬉戲玩樂,教他一門心思的貪耍好頑。

    隆正帝也知道,卻從未乾預過。

    因為那個時候,連他都以為,這大秦未來的江山,一定是贏歷的。

    未免再生出慘烈的奪嫡,兄弟骨肉間自相殘殺,讓真龍之外的龍子,安樂生活,並不是壞事。

    這才使得,十幾年來,養成了贏晝這般的心性。

    這是贏晝的罪過嗎?

    他沒有被人教黑了心,依舊保持著這種純孝的赤子心,已經極難得了……

    「父皇,兒臣錯了,兒臣再不敢貪頑了……」

    這邊,見隆正帝眼神「漠然」的看著自己的贏晝,卻心驚膽顫的請起罪來。

    「賈環,替朕扶起贏晝來。」

    隆正帝回過神後,淡淡道。

    賈環在一旁小心看著他的臉色,笑道:「陛下,您別惱……」

    「少囉嗦。」

    隆正帝皺起細眉,不耐道。

    賈環聞言閉嘴,攙扶起贏晝來。

    隆正帝看著贏晝,道:「你好好在都中待著,等朕回來後,你就能自在了……」

    此言一出,身後贏祥、張廷玉等人面色紛紛大變!

    賈環的那套說法,在他們看來與歪理邪說沒什麼區別,簡直大逆不道!

    儘管按照賈環的理論,日後朝廷大權會交到內閣,而不是武勳手中,他自己也要出海,謀逆造反的罪名無論如何都安不到他頭上。

    可是與君父奪權,這種想法,著實太過驚世駭俗,也太過大逆不道。

    他們幾次三番同隆正帝提過此中大害,萬萬使不得。

    況且皇權天下之複雜深晦,根本不是賈環這樣不學無術的人能摻和的事!

    原以為已經勸服了隆正帝,卻沒想到……

    贏祥倒也罷了,可張廷玉真正有些駭然了。

    只有他知道,作為內閣首輔,他如今手裡掌控著多大的權勢。

    若是再往他身上加權……

    他真能主宰無數人的命運,包括無數官員的命運。

    到那個時候,天下便只知有首輔,不知有君父。

    真遇到心生草莽之心的賊臣,再勾結住兵權,天家大權旁落之下,連一絲反抗之力都沒有。

    社稷危矣!

    念及此,大急之下,張廷玉顧不得尊卑,一把推開了擋在他面前的贏祥,踉蹌上前,跪倒在隆正帝三步之前,激動的顫著嘴唇……

    只是沒等他開口死諫,隆正帝就先開了口:「張愛卿,你的忠心,朕從未疑過。

    只是……

    朕希望你能放下戒心和疑心,再多想想賈環的法子。

    那個法子,自然有頗多破綻。

    所以朕給你和內閣一年的時間,好生想想該怎麼彌補。

    賈環有一句話,雖然大逆不道,但朕以為,說的極真。

    這萬里江山,億萬黎庶,大秦之國運,不能始終寄託於帝王之賢明之上。

    因為,不可能每一任帝王,都英明聖賢。」

    贏晝慚愧的低下頭,心裡卻依舊唸著猴兒……

    這時,賈環插話道:「張相,你最大的問題,不是對我的戒心,有這個戒心才是正常的,畢竟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都有陛下的胸襟和氣魄。

    你最大的問題,是還沒有轉變過來看這個天下的眼光。

    你想想看,三年之前,朝廷稅負中,商稅才佔多少。

    現在,朝廷稅負中,商稅又佔多重的份量?

    而按照這個增速,三年後,十年後,商稅會佔多重的份量……

    整個天下都在劇烈變革中,百姓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好。

    可你還有你的那些下臣們,卻只能被動的接受,然後用老眼神看新問題。

    從沒想過這個變革,會帶來什麼,又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朝廷又該怎樣去適應。

    我是沒讀過什麼書,但我卻知道,故步自封者,不與時俱進者,必然滅亡!

    你的資質,或者說,任何一個能入內閣的閣臣,資質都是出類拔萃的。

    我希望你們能用你們的聰明才智,引導天下的變革,並引用之,從而造福天下。

    不要怕變革,不變革只能死氣沉沉,繼續三百年一個輪迴。

    王安石、張居正雖然變法失敗了,卻都為王朝注入了活力,延續了國運。

    只有不停地變革前進,才能讓天下始終保持活力……」

    「好了,這些道理,他比你懂,還用你教?

    只是人家信不過你個粗鄙不堪的孽障!」

    隆正帝哼了聲,止住了賈環的說教。

    賈環聳聳肩,樂呵呵道:「隨便他好了,總之,一年之後,不換腦筋就換人。

    誰跟不上這世道的變化,誰就下台。」

    「……」

    滿場皆靜,連隆正帝都沒想到,賈環能隨口說出這樣霸道絕倫的話來。

    不換腦筋就換人,誰跟不上誰下台。

    這還是臣子能說的話麼?

    直到這一刻,許多人才深切的體會到,眼前這個嬉笑輕鬆的年輕人,手中到底掌握著多重的權勢!

    面對一朝元輔,都敢不加半點遮掩,威脅換人下台。

    「臣開玩笑的!」

    然而,就在眾人噤聲時,賈環卻話音一轉,忽然對隆正帝燦然道。

    隆正帝深深看了他一眼後,道:「時候不早了,出發吧。」

    賈環聞言點點頭,眉開眼笑的應了聲:「欸!」

    然後推著隆正帝往第一艘大龍船上上去,還對其他幾隊人馬下令:「上船,出發!」

    早就等候多時的眾家將親兵聞言,同時高聲應命:「喏!上船,出發!」

    等賈環推動隆正帝,上了第一艘龍船後,碼頭上一架架馬車,才開始川流不息的順著通道駛向三艘大船。

    而正這時,從神京城官道方向,一個老僕駕著一架老馬車,視沿路無數戒嚴士卒為無物,飛快奔來。

    眼見眾人都上了船,那老僕高聲叫道:「等等,等等我家老爺!我家老爺也要去……」

    看到這一幕,贏祥、張廷玉等人面色微變,然而剛將隆正帝推上龍船的賈環卻瞬時滿面驚喜,對隆正帝大笑道:「哈哈!陛下,是李相爺,他也來了!

    之前邀請他一塊去,他還跟臣裝客氣!

    如今不也來了?」

    隆正帝看著那架老馬車丁零噹啷的趕來,細眸中閃過一抹輕鬆的笑意。

    如今的大秦,地位最超然的人,除了他之外,還有一文、一武。

    武的,自然就是賈環了。

    文的,卻是這個活過一百歲還不肯死的李光地。

    說起來,此人甚至比賈環的影響力,更深厚,更莫測。

    如今,三人都離開了,神京城,也就再無變數了。

    可以徹底放心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 19:13
第一千三百九十三章 男兒當自強

    「老爺子,您不是不來嗎?」

    等賈環親自下船,將李光地的四輪小木車推上船後,哈哈大笑道。

    李光地已經瘦成了一把枯柴,但怪異的是,他渾濁的眼睛,看起來卻很有神。

    整個人雖然瘦,但極有精神。

    甚至,比隆正帝看起來要好許多……

    先與隆正帝行禮請安後,聽賈環戲謔,李光地嚯嚯笑道:「老夫又不是要同你們一般遊山玩水游江南,不過是想搭個順風舟,回故里安溪,落葉歸根,自貞玄十八年中試離鄉,至今已逾一甲子。

    連雙親仙逝,也被太上皇奪情,不准歸鄉奔喪。

    然而至今,老夫依舊記得,當日進京趕考,老父母送吾於鄉竹河邊,叮囑吾不要記掛家裡,要以君父和蒼生為重……」

    說著,李光地陷入了沉思中。

    賈環看了眼隆正帝,不知該不該下令開船,但這樣可能會打斷老李的沉思……

    隆正帝什麼性子的人,怎會等一臣子?

    哪怕這個臣子德高勳著,但依舊是臣子。

    他看著李光地,哼了聲。

    賈環眨了眨眼……

    然後就看到李光地老眼中眸光重新凝聚,看向隆正帝,嚯嚯笑道:「老臣著實太老了,上了年紀,就喜歡想些陳年舊事……」

    隆正帝皮笑肉不笑道:「無妨,老相國看起來,倒比朕還硬朗。」

    李光地咧著沒牙的嘴巴,笑的卻和孩子般,說出的話卻能嚇死人:「這還真說不準,陛下還是好生將養將養吧,讓賈小子那個小妾好生給您瞧瞧,不然若是走在老臣之前,老臣就送走幾任帝王嘍……」

    隆正帝聞言,臉色登時黑了下來,細眸噴刀子似得看著李光地。

    賈環見勢不妙,忙大聲請示道:「陛下,人皆已登船完畢,是否現在起航?」

    隆正帝狠狠瞪了李光地一眼,卻拿這個閉目裝死的老頭兒沒法子,只能冷哼一聲,沉聲道:「那就出發吧。」

    賈環笑呵呵應了聲後,對一旁處站著,四處打量甲板船樓的賈蒼道:「蒼兒,去喊一聲,太上皇有旨,開船了!」

    賈蒼聞言,應了聲,蹬蹬蹬跑到甲板邊緣,衝著下面高聲喊道:「太上皇有旨,開船啦!!」

    下面數百水師齊聲應命:「遵旨!!」

    為首將領打出旗勢,風帆緩緩升起,後面兩艘船亦是如此。

    船錨拉起,大船緩緩啟動……

    「臣等恭送太上皇!!」

    這時,碼頭岸邊,再次哭成淚人的贏晝,率領宗室、武勳,文武百官,齊齊跪下。

    賈環將隆正帝推至欄杆邊,高聲轉達隆正帝的話:「朕無事,都回去處理朝務吧。

    朕社稷交給你們,好生用心。」

    「臣等遵旨!」

    碼頭上諸人依舊跪著領旨,久久不起。

    看到這一幕,隆正帝眼神微微蕩漾。

    李光地不知何時自己滾動小車過來,呵呵笑道:「陛下雖行事手段酷烈,用寵幸奸佞,但是,陛下勤政愛民,不好奢靡女色,萬事以百姓生計為念,才使得大秦這些年來蒸蒸日上,國力恢復。

    任誰來看,都要贊陛下一聲明君。」

    隆正帝聞言,哼了聲,卻揚起了嘴角。

    他身旁的賈環卻黑了臉,當誰聽不出,李光地口中的奸佞是哪個?

    賈環冷笑道:「陛下,有人這些年屁事不干,只會明哲保身,隔岸觀火。

    如今倒還有老臉來說三道四,指桑罵槐!

    您說這等倚老賣老的老傢伙,是不是可恨的緊?

    有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

    老而不死是為啥?」

    隆正帝聞言原本晦暗的面上都放起光來,大聲道:「老而不死,是為賊也!」

    對於李光地這個老滑頭,隆正帝真真是又愛又恨。

    心裡對他的忌憚,其實猶在賈環之上……

    賈環雖然手中掌控著強悍的軍權,但他頭腦簡單,心思單純,且無邪念。

    然而李光地……

    隆正帝始終看不透。

    這世上,敢當著李光地的面,罵他老而不死是為賊的,大概也只有一個賈環。

    贏歷氣焰最囂張時,也只能派內監畢恭畢敬的去請李光地出面為他站台。

    還准其宮中乘轎。

    當初太上皇在時,李光地是唯一能在太上皇跟前坐下喝茶下棋的臣子。

    隆正帝就更不用說了……

    前二十年,隆正帝跟李光地說話,都得用敬語。

    就是為了讓李光地能庇護他這個泥塑菩薩一些。

    可這個老滑頭,從來不會向賈環那樣,旗幟鮮明的站在他一邊,衝鋒陷陣,為他效力。

    頂多敲敲邊鼓,在最關鍵的時候,稍微出把力。

    要說隆正帝心裡沒意見沒怨氣,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有怨氣也只能忍著,李光地三朝元老,全天下的臣子,都能和他拉上千絲萬縷的瓜葛。

    最可怖的是,他在武勳將門中,都有極高的威望。

    再加上他畢竟幫過隆正帝,隆正帝又能拿他怎麼樣?

    只怕稍微露出些意見,都會有朝臣當面指責他,刻薄寡恩!

    所以隆正帝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個臣子在他跟前嘚瑟來嘚瑟去,偏偏無能為力。

    卻不想,今兒李光地好死不死去招惹賈環這個滾刀肉,被賈環當著面好一通罵,隆正帝心裡那叫一個酸爽痛快!!

    李光地斜著老眼看賈環,忽然咧嘴道:「賈小子,天機真人走了?」

    賈環瞳孔猛然收縮成針:「……」

    隆正帝先是一怔,隨即細眸都泛起血色來,看向賈環。

    賈環賠笑道:「別惱別惱,天機老兒當初欠太上皇一個人情,答應出手一次,這才被贏歷要挾。

    不過他出手之後,又救了陛下和十三王,這才能讓臣及時回來救駕。

    他能救出陛下和十三王,也身受重創。

    再者……」

    「老夫怎麼聽說,是你賈環上了人家的閨女,做了人家的女婿,這才不得不送人去了厄羅斯……」

    李光地在一旁幽幽的插了一刀。

    顯然,天機真人在臨走時,見過李光地。

    興許是託付他,照看一下閒雲……

    「賈環,你他娘的!」

    「李老頭兒,你他娘的!」

    隆正帝快氣炸了,看著賈環破口大罵道。

    賈環則氣急敗壞的對得意洋洋的李光地破口大罵道。

    「噗嗤!」

    正這時,三人身後傳來一道笑聲。

    三人同時側目看去,卻見竟是董皇后,帶著兩個昭容,端著兩個宮盤,走了過來。

    董皇后不能說隆正帝什麼,也不好說李光地,只能嗔怪賈環,道:「真真是不像,小六兒和你家蒼哥兒還在,你就口無遮攔?

    贏晝惹陛下生氣你要打,你自己將陛下氣成什麼了?」

    賈環垂頭喪氣道:「娘娘,臣只是遇人不淑,被個老傢伙給坑慘了!」

    李光地卻得意的哈哈笑道:「賈小子,這就叫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說罷,又對隆正帝道:「如何,陛下?這就是你的好臣子,比皇子還親的臣子!」

    隆正帝聞言,狠狠的瞪了賈環一眼後,看著李光地冷笑道:「那又如何?天機狗賊……雖謀逆在先,卻到底救駕有功。

    害朕至此者,廢逆也。

    朕若連這點都認不清,豈不成了昏君?

    倒是老相國,真真心思狠毒,離間手段,不遜當年!」

    這下輪到李光地瞠目結舌了,這都行……

    「陛下,您不怪臣?」

    賈環腆著臉,笑兮兮問道。

    「給老子滾那邊站好!」

    隆正帝見李光地根本不接招,賈環又好死不死撞了上來,一肚子火登時發洩了過去。

    賈環沒法子,只能老老實實站到了三層甲板頭裡。

    還一本正經的對一臉擔心的賈蒼和小六兒解釋道:「咱們要尊老愛幼,對於長輩火爆的脾氣,能忍就忍。」

    賈蒼和小六兒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李光地嚯嚯笑道:「陛下,您這板子打的也忒輕了吧?

    不讓他長點記性,下回指不定還要怎麼著呢!」

    隆正帝目光森然的看向李光地,沉聲道:「你想怎麼樣?」

    李光地撇了撇乾癟的嘴,看了看週遭奢華的不像樣的甲板,道:「這船是好船,什麼都好啊!

    老臣當年出去公幹乘的船,和這一比,連塊木板都比不起。

    可,老臣卻總覺得還差了些什麼……

    差了些什麼呢?

    哦……有了!

    還差個唱曲兒的!

    嚯嚯嚯!

    老臣可是早就聽聞,咱們這位小王爺,可是出了名兒的會唱曲兒!

    不如陛下讓他給咱們唱一曲兒,解解悶兒!」

    「老相爺!您可真是壞透了!」

    董皇后都聽不下去了,指揮著內侍擺好几案後,忍不住笑道。

    李光地仰頭大笑了聲後,擺著枯爪般的手,道:「娘娘這話可說錯嘍!若論壞心眼,十個老臣,都比不過那個賈小子!

    不信您數數看,這小子,為了私情,放走了多少謀逆要犯了?」

    本來還想護犢子的隆正帝一聽這話,又湧上怒氣來,冷笑一聲,對甲板頭裡靠著欄杆站著的賈環喝道:「站好了!

    就按老相國說的,唱吧!

    敢唱成鬼哭狼嚎,朕再連本帶利算賬!」

    賈環哈哈一笑,道:「陛下,那臣要是唱的好了,咱們就把這篇兒給翻過去,如何?

    咱不能中了李相爺的奸計啊!

    這老頭兒,打當年起就賊陰賊陰的,最善使借刀殺人的計策!」

    「先唱了再說!」

    隆正帝沒好氣道。

    氣歸氣,恨歸恨,可事已至此,他也沒甚其他好法子,只能日後再說……

    賈環大笑一聲,道:「好,人家家裡有綵衣娛親,臣也做一回,不算丟臉,怕什麼?

    拿鼓來!!」

    不一會兒,就有數名內侍,小心翼翼的搬來鼓和鼓槌。

    賈環又讓人取來兩個小號的,賈蒼和小六兒人手一只,一人握著一對小鼓槌。

    賈環對兩個激動的小兒道:「跟著我學,慢慢來!」

    倆小兒都連連點頭。

    賈環站於甲板最上,迎著旭日初升的朝陽,當著隆正帝、董皇后、李光地並宮婢內侍的面,還有底下兩層將士的面,摩拳擦掌,拿起鼓槌,擂起鼓點,「哈」的一聲呼喝後,高聲唱道:

    「傲氣傲笑萬重浪

    熱血熱勝紅日光

    膽似鐵打,骨如精鋼

    胸襟百千丈,眼光萬里長

    誓奮發自強,做好漢!

    做個好漢子,每天要自強

    熱血男子漢

    熱勝紅日光

    讓海天為我聚能量

    去開天闢地

    為我理想去闖

    看碧波高漲又看碧空廣闊浩氣揚

    既是男兒當自強!

    昂步挺胸大家做棟樑,做好漢

    用我百點熱,耀出千分光

    ……

    讓海天為我聚能量

    去開天闢地

    為我理想去闖

    看碧波高漲又看碧空廣闊浩氣揚

    我是男兒當自強

    ……」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 19:13
第一千三百九十四章 龍舟議政

    「詞雖粗氣,但意卻不俗,倒是符合賈小子的身份……」

    待賈環唱罷,李光地看起來還算滿意,點頭點評道。

    隆正帝細眸微眯,看著笑的陽光的賈環,和賈蒼贏福兩個小兒一一擊掌。

    賈蒼倒罷了,隆正帝不熟悉。

    但六皇子贏福……

    他從未見過,贏福笑的這樣歡快過。

    在那座皇宮裡,在贏福的家裡,他都整日裡怯生生的坐著,安安靜靜。

    然而此刻,卻激動的小臉上滿臉通紅,咧著嘴笑的歡實,用小手和賈環擊掌慶祝。

    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有些僵硬的轉了轉脖頸,看著緩緩行駛的龍舟,漸行漸遠的碼頭,兩岸的青山白雪……

    相比於那座皇城,那間紫宸閣……

    一切,都是那樣的鮮活。

    怪道,贏晝如此抗拒為帝,不願一輩子被困在宮裡。

    這一刻,隆正帝心中似明白了緣由。

    不止贏晝,眼前那個頑的和傻子似的少年,不更是這般嗎?

    換做任何一人,有他這樣的條件,想不謀反稱帝都難。

    唯獨他……

    視皇帝為世間最苦的差事,避之不及。

    原來,宮外的日子,果然舒爽……

    出了渭水碼頭,距離那座巍峨的神京城越來越遠,周邊的百姓也多了許多。

    隆正帝身上蓋著董皇后親手披上的厚厚的狐裘,靜靜的看著他的江山。

    這還是平生第一次,他以這樣的心態,來看天下……

    正看著,忽地,眼前多了個玩意兒,擋住了他的視線。

    隆正帝細眉登時皺起,眼神凌厲的看向作怪之人。

    卻見賈環嬉笑道:「陛下,好東西!您用這個瞧……」

    賈環一邊說著,一邊將一個金色的銅管,放到了隆正帝眼前。

    隆正帝不曉得他做什麼怪,不過因為對賈環的信任,才一時沒發作,睜眼看去,登時唬了一跳……

    方才只能遙遙相望的河岸邊,此刻好似忽地移到了眼前般,真山真水真人,竟看的清清楚楚!

    「這是……」

    隆正帝避開了銅管,面色驚詫的看向賈環,道:「這是千里眼?!」

    賈環呵呵笑道:「不算千里眼,最多只能看個幾里。這是臣那個妾室,給孩子們做的玩具。」

    隆正帝聞言一怔,轉頭看向賈蒼,果不其然,就見他和贏福人手一個小號的千里眼,正趴在船舷上看的高興!

    一時間,隆正帝竟不知該說什麼才是……

    李光地在一旁哼哼笑了笑,也舉了舉手中的銅管,道:「陛下莫聽他鬼扯,這個玩意兒,賈小子若沒用在戰場上,老臣給他倒寫個伏字!」

    賈環打了個哈哈,道:「順便,順便用到了戰場上……」

    隆正帝聞言,瞪了他一眼後,喝道:「整日裡滿口胡言!給朕拿來!」

    賈環笑道:「這個是給娘娘的,臣單給您準備了一個別樣的!」

    說罷,同蘇培盛點了點頭,蘇培盛一張老臉笑的跟菊花褶子似得,轉身離開了半柱香的功夫不到,就親自舉了個架子回來。

    架子上,正有一個比賈環手裡拿的千里眼更大更長的。

    賈環接過架子,安放在甲板上,對著隆正帝坐在輪椅上的高度,調整了下支架的高度後,對他道:「陛下,您再看看!」

    隆正帝見這個這般大,心裡便知是好東西,滿意的點點頭,湊過臉去看,果不其然,千里眼中的人物更加清晰鮮活。

    聽著一旁李光地不滿的怒哼聲,隆正帝心裡甭提多爽快。

    不過看著看著,他臉上的得意就漸漸消失了……

    原本偏癱正在努力恢復的身體,竟生生板直起來,賈環見之忙道:「陛下,快放輕鬆,這陣兒可繃不得!」

    一邊說,一邊將隆正帝往輪椅靠背上扶。

    隆正帝臉色變得愈發難看了,回過頭看向賈環,眼神陰沉。

    賈環莫名其妙,一旁的李光地和董皇后也都噤聲不解。

    隆正帝眼神微微激盪,看著賈環一字一句道:「岸邊的百姓,怎會清苦至斯?!」

    賈環聞言,舉起手中的望遠鏡看了看,只見岸邊有不少百姓,大概有三四十名,卻都是衣衫襤褸,這樣的天氣,好些人穿著單衣不說,還不能遮蔽盡身體。

    一個個拿著鐵鍬,在挖著什麼,看起來,都有些吃力,很是辛苦……

    賈環看了稍許後,沒放下望遠鏡,道:「陛下,看他們的臉色。」

    隆正帝深深看了賈環一眼後,再回過頭,對著鏡桶,看向那群百姓。

    只是這一看,他鐵青的面色微微一滯……

    一旁,李光地也舉著他手中的望遠鏡看著,忽地笑了笑,道:「雖然生活辛苦多艱,可百姓臉上都帶著笑意。

    這便說明,他們的日子,有盼頭……」

    賈環放下望遠鏡,對隆正帝道:「陛下,百姓艱難了幾十年,這三五年來,雖然漸漸開始休養生息,得了喘息,但想讓他們短短二三年裡,就擺脫貧窮,成為富庶之家,顯然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只要他們願意出力勞作,最多再有二三年,他們的日子就會大變樣。

    當然,臣所言的大變樣,不是躺在家裡就有飯吃,有銀子花。

    他們依舊會像今天這樣,辛苦勞作。

    只不過那個時候,他們身上一定有完整的衣裳,家裡米倉裡有存糧,箱籠裡有壓箱底的銀子。

    百姓最苦的不是勞作,最苦的,是看不到希望,找不到出路。」

    隆正帝聞言,嘆息一聲,道:「這些道理,朕難道不比你懂?

    只是……

    這兩年國庫日益豐盈,商稅一年比一年足,朕原本以為,至少關中百姓,生活會大大加好……

    卻不想……

    賈環,前幾年你都在南邊折騰,是不是越往南走,百姓生活反而越好?」

    隆正帝有些希冀的看向賈環。

    賈環卻搖頭道:「陛下,您最好準備好心思。

    就算是江南,真正富庶之地,也多在少數的幾塊。

    其他地方,頂多也就是溫飽。

    再加上這幾年商業最發達的,都是水陸交通便利的大城名城,照顧不到許多小城和村落。

    所以他們依舊過著極貧苦的生活。

    他們的日子,甚至比關中百姓還苦……

    如果不做出改變,他們的艱苦,並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減輕。

    哪怕朝廷不收他們的稅,他們依舊苦難。

    這不是臣信口開河,李相爺秉國多年,他應該知道,江南有太多小縣城,窮成了什麼樣。

    真真是全家只有一條褲子穿……

    無論是盛世中,還是災年內,他們都一般窮苦。」

    「這到底是因為什麼?」

    隆正帝這一刻,真的震撼了,他沒有去問李光地,也知道賈環說的真的。

    只是,他從前竟從不知道!!

    他能看到的數據,最低一級都是一省一省的糧稅數據。

    偶爾能出現一個府的,就一定是出現了很了不得的大事,多半是天災。

    至於縣一級的,他從未見過。

    也根本不知道,大秦境內,竟還有這樣的事。

    賈環笑了笑,道:「因為他們的家鄉,土地太貧瘠。再加上越貧瘠的地方,越是混亂。

    天高皇帝遠,貪官惡紳相互勾結,欺壓的百姓幾乎喘不過氣來,只能苟延殘喘,一輩一輩的熬。」

    「你還笑的出來?!!」

    隆正帝真真震怒了,這一刻,他都有命龍舟折返,回京徹查此事的心思了!

    他不重宗室,不重武勳,不重百官,唯重百姓。

    卻不想,他最最重視的人,竟生活成了這個樣子!

    「陛下陛下……不要急!

    臣不是說了,如果不能做出改變,他們只會永遠的沉淪受苦,可如今大秦正在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們的日子,自然會發生改變!

    不然您說,這幾年咱們君臣在折騰什麼?」

    賈環好言寬撫道。

    若是其他事,隆正帝也就讓他哄過去了。

    可事關他最重視的民生,他如何肯隨意糊弄過去。

    隆正帝看著賈環正色道:「朕為何不知,你有安排這些窮苦百姓的打算?」

    賈環講道理:「陛下,想讓這些百姓過上好日子,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脫離這片窮山惡水!

    至少,在現在來說,那些地方就是窮山惡水!

    留在那裡熬,只能越熬越窮!」

    其實何止是現在,就算幾百年後,國家不僅分文的稅不收,每年還財政撥付大量的扶貧錢款至貧困縣,卻越扶越貧。

    那樣好的情況下都無法解決的難題,這個時候又能有什麼法子?

    只能將這些地方的桌子,全部掀翻!

    隆正帝聞言,恍然道:「你的意思是……將那些地勢不美的百姓,都遷移到好地方?」

    賈環點點頭,道:「對,就是這樣!

    別說江南那些窮鄉僻壤,連關中都一樣。

    關中的人口已經太多了,經過百餘年的過重耕種,關中土地愈發貧瘠,養不了那麼多人了。

    還有河南、齊魯、湘西等省份。

    這世上多的是肥沃的土地,咱們的百姓何苦非要待在那貧賤的地方苦熬?」

    隆正帝這下就徹底反應過來了,道:「你是想,將他們都遷徙到海外吧?」

    李光地好笑的看著這一對君臣,眼見隆正帝被賈環一點點引到坑裡去,故意使壞道:「陛下,可萬莫被賈小子哄騙了。

    黑遼之地開墾出來,再加上商貿大興。

    大秦這點子人口,自己都不夠用。

    這還沒算西域之地……

    若是讓賈小子將人口都誆走了,大秦自己就坐蠟了。」

    賈環皺眉狠狠瞪了李光地一眼後,對隆正帝笑道:「這老頭兒真陰險!

    他倒也不想想,臣怎會做那樣的事!」

    隆正帝狐疑的看著賈環,道:「你到底準備怎麼做……

    賈環,正如你所言,天下正在劇烈變革中,朕和老相國,都是即將老去的人了,頭腦不如你靈活。

    你究竟如何作想,說仔細了。」

    賈環道:「臣開拓海外,不能只一味的依靠武力征服。

    強如成吉思汗,打下了大半個世界,最終也不過是分崩離析的下場。」

    「那你打算怎麼做?」

    這次開口的是李光地,他捏了捏殘須,難得正經道:「你那套法子,老夫平日裡也琢磨過。

    但正如你所說,強如一代天驕,都難免身死國滅。

    你又能怎麼做呢?」

    賈環笑道:「剛柔並濟吧,儘量做到師出有名。

    先派人去做買賣,咱們大秦在別處是外國人,越是那種落後的蠻夷之地,人的貪婪也就越不加遮掩。

    咱們金山銀海的流著,必有人眼紅……

    到時候,就有正義的藉口派兵護商。

    然後再談判,爭取獲得駐兵權。

    獲得租界,再通商移民……

    不止咱們往外面移民,也可以從外面引進許多仰慕天朝上邦,想來大秦賺銀子的外國人,比如倭國和新羅國人。

    大秦境內,許多道路都艱難險阻,需要理順。

    許多苦寒之地的土地開墾不易,如黑遼西域。

    若讓大秦自己的百姓來開墾,怕是會累死很多很多人……

    大秦的每一個百姓都十分珍貴,可以勤勞勞作,卻不必將命送在艱險之地。

    因此,咱們可以從國外多招一些苦力勞工回來,讓他們來做。

    咱們付出真金白銀,便不算壓迫,當然,他們要比大秦的百姓便宜的多……

    如此有來有往間,而大秦始終佔據主動。

    用不了幾年,咱們就能控制住他們的金銀命脈,武力又遠遠強盛過他們。

    又不是粗暴的奴役壓榨他們,反而給他們帶去好處……

    臣相信,他們的百姓,終究會認可我們。

    隨著他們國內的秦人越來越多,影響勢力越來越大,將異國變成秦土也就水到渠成了。

    到那個時候,臣以為,臣打下的疆土,要比成吉思汗佔領的江山,穩固太多。

    蒙古人只懂得毀滅,肆意剝削壓迫,卻不懂得創造財富。

    所以,注定會失敗。

    臣卻不然。」

    「那你還不是要打量遷徙大秦的百姓?」

    隆正帝聽的怦然心動,不過到底還能壓抑住,回到最初的疑點。

    丁口,在過去的幾千年裡,都是朝廷最大的財富。

    若是讓丁口大量流失,那朝廷便會流失大量的財富,這是隆正帝不想看到的。

    賈環笑道:「至少三五年內,不會大規模的遷移百姓。

    臣希望內陸貧瘠之地的百姓,最好都能遷徙到沿海城市。

    臣會讓銀行在沿海之地,興建大量的工廠作坊,招手大量的勞力為工。

    到時,百姓們不需耕種,只要在工廠作坊裡勞作,就能養家餬口,還能過的很好。

    陛下,這些百姓,在現在的家裡,一家能有二三畝薄田就不錯了。

    他們一家多則十來口,少則四五口,全靠那點田地吃飯,怎能不窮苦?

    一大家子人,只要幾個人就能種完田,其他人只能閒著,無事可做。

    這樣的情況,不窮才是怪事。

    可去了工廠,一家十口人,就能做十份工,這樣的家子越大,賺到的工錢也就越多。

    臣在外面不停開拓海外市場,根本不需擔憂商貨無處可賣。

    如此,大秦國內可以不斷加大工廠作坊的擴建。

    也就能將越來越多的窮苦百姓解救出來,讓他們能夠憑藉勞動過上富庶的生活。

    朝廷還能收到更多的稅負。

    至於遷移百姓出海……

    短時間內,會以銀行體系下的商賈力量為主,去異國經商。

    而朝廷這幾年,要盡最大的努力,讓百姓多生孩子!

    可以以減免稅負,減少徭役的方式,來鼓勵百姓。

    誰家生養三個孩子,獎勵一隻羊,生五個,獎勵一頭牛!

    臣相信,大秦的人口,在二十年內,會出現爆炸性的增長!」

    「你能等二十年?」

    隆正帝不信道。

    賈環哈哈一笑,道:「最多五年!等國內的百姓生了那麼多孩子,只在國內打工,怕是養不好那麼多孩子,只有去外面,去海外拚搏,才能賺取大量財富,養活好孩子。

    陛下,大秦如今有一億多人口啊!

    十年內遷徙出一千萬,留下的人口至少還有兩億,甚至三億!

    非但不會減少,只會更多!

    這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好時代,也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好時機。

    只要抓好了這個時機,大秦就會屹立千年不倒,無敵於世!

    咱們君臣必須抓住這個時機,這是咱們君臣的歷史使命!

    所以臣之前才對張廷玉直言,換不了眼界就換人,不能與時俱進就下台!

    事關國朝氣運,任何人都不能拖後腿!

    誰都沒有這個份量!

    至於眼前的這點苦難,陛下根本不必放在心裡。

    只要咱們君臣齊心,繼續努力下去,百姓們眼下的這點苦難,只會讓他們懂得珍惜來之不易的機會,日後努力奮鬥!

    非但不是壞事,還是好事!

    當初若沒城南莊子的數年曆練,焉能有臣今日?

    陛下就更不用說了,最地道的寶劍鋒從磨礪出!

    所以,陛下萬不可因此而壞了心情,那就太小家子氣了……」

    「放屁!」

    隆正帝罵了聲後,平息了下因為激動神往而起伏的胸口,轉頭對一直給他揉按肩頭的董皇后,道:「讓御膳房準備些酒菜,今日,朕與賈環……還有老相國,一起喝幾杯。」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 19:13
第一千三百九十五章 成精


    三月的關中,天氣猶有些陰冷。

    渭河初化,濕氣有些重。

    但這對賈環備下的三艘大樓船不是問題,船樓中自不用說,有溫暖的供熱系統。

    甲板上,則立起玻璃大插屏,點燃熏籠,一樣暖意自在。

    「論起受用,賈小子真真是做絕了!」

    李光地夾了一筷子糖醋河魚,放在沒牙的嘴巴裡,閉目咕噥了會兒,一臉享受的感嘆道。

    不過嚥下口後,又一臉憂國憂民道:「民眾窮苦,賈環卻富比石崇,唉,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啊……」

    這尼瑪!

    賈環差點把那盤子河魚叩這老棺材瓤子的臉上!

    又擔憂的看向隆正帝,別被這老貨給忽悠了。

    隆正帝哼了聲,瞥了賈環一眼後,對李光地道:「老相爺家的膳食,也不比這些差多少……

    石崇?

    那等搜刮貪斂巧取豪奪的貨色,也能和賈環比?

    老相國未免太看不起我大秦的忠義親王了吧!」

    李光地見挑撥不成,也不在意,嚯嚯一笑後,果斷轉移話題,他老眼覷著賈環,道:「賈小子,《司馬法》言:國雖大,而好戰必亡!

    此不破之至理也。

    你如此好戰,雖常勝,卻難免有一敗之時。

    你怎解?」

    隆正帝聞言,顧不得尋李光地的麻煩,也看向了賈環。

    在國人千百年來的固有思維裡,戰爭,就意味著國力的大幅度消耗。

    意味著勞民傷財,窮兵黷武。

    如強漢之盛,也因數十年連綿不絕的對匈奴戰爭而衰。

    漢武劉徹一代偉帝,不得不下輪台罪己詔。

    還有前明時的戰爭,皆是亡國之音。

    好戰必亡,幾為真理。

    賈環聞言,卻笑道:「此好戰,非彼好戰。

    開戰的動機不同,結果自然也不會相同。」

    「怎麼說?開著船去戰爭,和騎馬打仗不同麼?」

    李光地夾了塊酥爛東坡肉,卻不急著放口中,挑了挑稀疏的白眉,問道。

    賈環笑道:「不是戰爭的方式,是戰爭的動機,也就是戰爭的目的不同。

    千百年來,發生在中國的戰爭,多半是為了爭奪皇圖霸業,還有一部分,是為了抵禦外敵。

    這兩者,就佔了九成九。

    而無論哪一種,都屬於消耗戰爭。

    其動機和目的,終究屬於政治範圍。

    但如今的戰爭意義已經變了!」

    「怎麼個說法?」

    李光地和隆正帝都極有興致,感覺有意思的緊,追問道。

    賈環笑道:「臣率軍出海,開疆拓土,首要的任務,是開闢商路。

    海外雖多小國,但數十個小國加起來,人口就遠超大秦。

    這些國家國小民寡,物產稀少,正好,可以讓大秦出產的商貨大量賣出。

    每賣出一件商貨,咱們大秦的百姓,就能多一份收入,朝廷,能多收一份稅負。

    這就叫戰爭財,以天下各國之利益,奉養我大秦子民。

    戰爭,只是手段。

    戰爭最終的目的,是打開商道,為我大秦換回各種需要的物品。

    如糧食,如金銀,如礦產,如香料木材,如勞力……

    如此一來,非但不會隨著戰爭,讓國家積弱拖累,反而會因為戰爭,產生大量的利益!

    民富而國強!」

    隆正帝奇道:「那些地方,以後不都是你們武勳的封國嗎?

    你們願意供養大秦?」

    隆正帝怎麼想,都不覺得賈環有那麼偉大……

    賈環打了個哈哈,道:「陛下,當封地的百姓,以秦人為主時,我們的封地也是大秦之地啊!

    到那時,還可以繼續往外拓展嘛……」

    隆正帝聞言,臉色一黑,方才他還感動的不行,搞了半天,原來人家把自己也算了進去。

    說不準,到時候大頭還被這群人給吃乾了,留點渣滓給大秦……

    李光地想的卻是:「這天下雖大,可總有盡時。賈環,且不說你能不能打遍萬國,就算能,打完了之後呢?」

    賈環哈哈笑道:「那都得是幾百年後的事了!到那個時候,自有子孫後代去謀他們的出路。

    有能為的,就和咱們一樣,喝酒吃肉。

    沒能為的,活該被人幹掉。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咱為他們打下了那麼好的底子,佔盡了世間最好最肥沃的土地,留下了那麼好的政策。

    他們若還是不爭氣,那誰也沒辦法!

    不過,到那個時候,我估摸著不管誰勝誰輸,多半都還是咱大秦的後裔。

    也無所謂了不是……」

    李光地咂摸著老嘴,眼睛擠在一起看著賈環,心裡說不出的怪異和彆扭,道:「大秦怎麼就出了你這麼一個怪胎?

    說你異想天開吧……可感覺你還真能做到,也正在做了。

    別人做不成的事,你總能辦到。

    三百人衝擊二十萬羅剎鬼大軍,你都能贏,老夫想不出你還有什麼贏不了的。

    可是……

    你這套歪理,又和祖輩的法度經驗,完全不同啊!

    好多原本是至理的規矩,到了你這裡……怎麼就不靈了呢?」

    賈環得意笑道:「這就叫天降聖賢!!哇哈哈哈!」

    「呸!什麼聖賢,分明是妖孽!」

    隆正帝和李光地齊齊啐了口後,隆正帝譏諷罵道。

    一旁的董皇后和後面侍立的蘇培盛等內侍,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李光地感嘆道:「老夫是真希望,能活著看到你開疆拓土,助我大秦開萬世不遇之盛世之日啊!」

    此言一出,氣氛微微一滯。

    不止李光地,連隆正帝都有這等悲哀心思。

    他也不知道,他還能活多久……

    賈環卻笑道:「其實人能活多久,不全是看天意,也看自己。」

    「……」

    對賈環層出不窮的歪理邪說已經麻木的隆正帝和李光地,這回都不開口了,側目看著他,想看他還能說出什麼花兒來。

    董皇后卻感興趣的很,道:「賈環,這是什麼說法?難道人,還能和閻王講價還價?」

    賈環哈哈一笑,道:「娘娘,這人的生命,不、一半是掌在閻王手裡,還有一半,是掌在自己手中的。

    掌在閻王爺手中的那一半,且不說。

    但要是能將掌在自己手中的這一半經營好了,人有八成的可能,可以長命百歲……」

    看了眼李光地,已經過了一百了,賈環補充道:「可以長命百五十歲!」

    董皇后掩口笑道:「賈環,你真真是能胡謅!」

    隆正帝和李光地哈哈嘲笑起來。

    賈環一本正經道:「娘娘,陛下這種情況,若是換個人身上,您以為他能活多久……」

    「賈環!」

    董皇后聞言,鳳顏大變,厲喝了一聲。

    隆正帝卻似看開了一般,譏笑道:「你讓他說,朕看他到底能說出什麼狗屁道理來!」

    賈環一擺手,道:「絕不是狗屁道理,是真正的大道理,真道理!

    臣家裡有兩大女神醫,都是臣的妾室,嘿嘿嘿……」

    「奶奶的!回頭老夫和你家老祖宗好好說道說道!」

    見賈環浪笑,李光地氣的拈起一粒鹽花生米丟他,隆正帝也瞪眼。

    董皇后卻笑得不行,譏笑:「賈環,你兒子就在那邊耍子呢,讓他看到你這幅模樣,怕是不好吧……」

    賈環聞言,忙收斂起來,一本正經回到正題,道:「臣的兩個妾室都是杏林聖手,在給臣家老祖宗養護身子時,曾言:

    人至遲暮之年,身體器官,五臟六腑便開始衰弱退化。

    壯年時一餐能食二斤米的,到了晚年,能吃二兩就不錯了。

    若只是衰弱退化,其實還有法子保養,使其延緩衰老。

    最難的,是內腑發生了病變。

    多以心、肝、胃、肺、腎為主。

    通常,若此五處不發生病變,人多能長命百歲!

    而只要注意避開一些對此五處內腑傷害極大的惡習,注意休息和飲食,人就能控制住自己的身體健康。

    縱然是閻王,也不易奪去。

    娘娘甭看陛下如今好似龍體極差,遠遜於常人。

    但幼娘與臣言,只要陛下從此不再輕易動怒,不再熬夜處理朝務,不再總將心神緊繃,好生將養二三年,補補元氣後,長命百歲根本不算什麼難事!

    這才是臣一定要拉陛下出來,離開那座被整個江山壓在上空的皇城,去江南散散心,透透氣的緣故。

    臣相信,只要陛下放下政務,好生休養一二年,身體必然大為好轉!

    到那時,陛下若是喜歡,帶著娘娘再去海外見見別的國家是怎樣的,也可以!

    人活一世,總是拘在一片狹窄的天空下,那活個什麼勁兒,對不對?」

    「賈環,你可知道,朕若死了,大秦再無人能制你。

    你的那些想法,那些偉業,都能更好的去實現……

    你也不必非要待在皇城裡。」

    在李光地和董皇后靜默時,隆正帝看著賈環,淡淡的道。

    聽他這般說,董皇后和李光地的面色都變了變。

    李光地沒有開口的意思,與隆正帝一起看向賈環。

    到了他們這個地步,這個閱歷,其實不敢說出口的話,已經極少了。

    在人前,他們需要端著身份,注意體統。

    但此刻,不需要。

    董皇后雖然驚駭欲絕,可張了張口,勸諫的話到底沒說出口。

    只能與其他人一起看向賈環,想聽聽,他怎麼說……

    賈環卻很輕鬆了笑了笑,道:「陛下,臣素來將理想和生活,分的極開。後者的重要性,遠遠高於前者。

    臣是在能保證後者的前提下,才願意開展前者。

    文人有句話怎麼說來著?

    窮能幹啥,富能幹啥?」

    隆正帝等人生生被氣笑了,連董皇后都忍不住捂額前,不忍直視的提醒道:「是先聖孟子所言: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賈環毫不知恥,反而得意道:「瞧瞧,臣這就叫不學而有術!沒啟蒙過怎麼著,照樣懂大道理,還比讀過書的人,更懂!

    嘿嘿嘿!

    臣得先讓自己和家人過的快樂,有個好生活,才能去管旁個。

    若是讓臣眼睜睜的看著陛下山陵崩,臣心裡只會痛苦,再加上見死不救的悔恨,臣一輩子都不會痛快。

    這樣的人生,絕不是臣想要的。

    所以,哪怕日後行事多一些干礙,臣努力去排解干礙就是。

    至少,臣能活的問心無愧!

    再者,臣相信,有陛下坐鎮,非但不會有干礙,反而會讓臣毫無顧慮的在海外拚殺征伐。

    不是因為陛下寵愛臣,而是因為,陛下心中始終以天下蒼生為重。

    只要陛下看到,臣之所為,能讓大秦一日強盛一日,陛下就一定會支持臣!

    對吧,陛下?」

    隆正帝一直看著賈環,待他說罷後,緩緩點頭,沉聲道:「你放手去做,有朕這個大義在,沒人能翻浪阻攔你。」

    賈環聞言,燦然一笑。

    一旁的李光地,盯著賈環不放開,心裡翻起巨浪。

    這個小子,要成精啊!

    哄著一個皇帝心甘情願替他站台,他能省出多大的力氣,減少多少內耗啊……

    他到底是誠意為之,還是……

    看著賈環那張乾淨陽光的笑臉,李光地蹙起的白眉,到底還是緩緩舒展開。

    他終究還是選擇相信,賈環不是個野心人。

    沒道理的……

    「嘩……」

    「嘩……」

    龍舟船身下,傳來陣陣的河水蕩漾聲。

    蔚藍的天上,雲卷雲舒。

    有些醉意熏然的李光地,靠在輪椅背上,眯起眼仰頭望天,枯老的手指,輕輕叩在身邊小幾上,口中含混不清的吟唱起了前朝楊慎的那闕《臨江仙》: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

    一壺濁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 19:14
第一千三百九十六章 自豪

    「陛下,您也去歇息會兒?」

    用過午膳,李光地就被推至船樓裡休息去了,這個老頭兒極會養生。

    隆正帝則始終用那台望遠鏡,觀察著渭河沿岸的景色和人情,似怎麼也看不夠……

    見他面帶疲憊,賈環勸道。

    之前董皇后勸了兩遭,反而被訓斥了幾句後,就不敢再多言了……

    隆正帝想了想,點點頭,道:「也罷,將這千里眼與朕收好了……

    賈環,今夜能至何處?」

    賈環早已熟悉行程,笑道:「托陛下洪福,咱們如今是順風順水。

    若無意外,到了夜裡子時前,就能到達洛陽。

    陛下,洛陽是個大城。

    咱們逛兩天?」

    隆正帝聞言,細眸微亮,道:「洛陽?那是該去瞧瞧,朕還未去過那裡……」

    忽又語氣一轉,道:「洛陽,距離少林很近吧?」

    賈環聽他語氣忽然有些唏噓,知道隆正帝必是想起了性一禪師,他點點頭道:「百十里路,不遠,只是山路不大好走……」

    隆正帝沉默了下,道:「到了洛陽,去何處下榻?」

    賈環忙笑道:「早為陛下準備好了行宮……其實就是一個大園子。」

    隆正帝點點頭,道:「你去後面船上看你家人去吧,朕歇息半天,到了夜裡,下駕洛陽,停留三天。

    明日,朕去少林,送性一禪師的金身歸佛門。」

    賈環看了看隆正帝的臉色,見其眼神悵然悲傷,手裡默默堅定的滾著念珠,沒有多說什麼。

    性一禪師用生命換回了隆正帝和贏祥的生機,也該得到回報和尊重……

    念及此,他點了點頭,應聲道:「遵旨。」

    ……

    「三爺回來啦!

    呀!小爺和六殿下這是怎麼了?」

    樓船正堂門口,鴛鴦帶著兩個丫頭滿面笑容,正要出去甲板上做什麼,剛好遇到了賈環一左一右抱著賈蒼和贏福進來。

    本來極為歡喜,可看到賈蒼和贏福兩張激動的有些癲狂的小臉,登時唬了一跳。

    賈環打了個哈哈,岔開話題道:「鴛鴦姐姐做什麼去?」

    鴛鴦笑道:「今兒老太太歡喜的緊,難得一回想吃魚,平日裡她老人家吃的少……

    二.奶奶撒嬌說,今兒不想動彈,求告假一日,也受用一回。

    老太太高興,就放了她和三姑娘的假,讓我去準備……」

    賈環義正言辭道:「那怎好安排鴛鴦姐姐跑腿兒?就算不好讓大嫂子動彈,林姐姐、雲兒她們不也在嗎?」

    本是頑笑的話,卻見鴛鴦杏眼幽幽的看著賈環,婉怨道:「三爺,奴婢就與王妃們不同嗎?」

    賈環多機靈,忙小聲道:「你也是王妃啊,我這不是心疼你嘛,平日裡累的緊……」

    鴛鴦聞言心中登時大喜,正想說什麼,就見賈環懷裡那兩個小東西,齊齊摀住嘴,兩雙眼睛都笑成了月牙看著她。

    鴛鴦俏臉登時大紅,窘頓的差點沒哭出來,話也不敢說了,看了賈環一眼就帶人匆匆離了去。

    往後兩天,怕是都不想見到這兩個小鬼頭。

    賈環沒好氣的看著賈蒼和贏福,笑罵道:「人小鬼大!」

    說罷,見倆小兒吐舌頭做鬼臉,他哈哈一笑,帶著兩個小人入內了。

    不是賈環慣他們,非要抱著,實在是……

    這倆小傢伙兒這會兒腿還是軟的,站都站不住。

    剛才,賈環帶著這倆小子,從前面大龍船上,直接踩著兩船之間相連的鐵鎖上,飛了過來。

    兩艘大船相距頗有一段距離,這般飛過來,其中的刺激,根本不是後世的摩天輪和過山車能比的。

    換個大人都能嚇暈過去。

    連天不怕地不怕的賈蒼,上了甲板後都腿軟的站不住,膽子小一些的小六兒,就更不成了。

    所以,只能讓賈環一直抱著……

    好在,倆小兒心中的激動興奮,多過驚恐畏懼,此刻尤在激動中……

    ……

    賈環這次準備的三艘樓船,除了隆正帝的大龍船為五層外,其餘兩艘一艘為四層,一艘為三層。

    賈家為四層,最後一艘為兵船……

    賈家樓船,第一層是大廳及賈母、薛姨媽的暖閣臥房。

    賈母年歲已高,自然不可能爬上爬下。

    薛姨媽正好可以作陪。

    二層則是侍奉的丫鬟、婢婦、廚娘之流的臥房。

    三層為賈政、趙姨娘、賈玫,賈寶玉一家,還有李紈、王熙鳳、賈家三春等人的臥房。

    樓船極大,整個二樓環繞大廳一圈,雖然為同一層,實則間隔的極開。

    最高一層,則是賈家一家人的住地。

    雖為樓船,其實與一套宅院也沒什麼區別。

    同樣有正室、左右暖閣、左右廂房、耳房間,倒座房……

    加起來足有幾十間房間,雖然精巧一些,卻也足夠使了。

    賈環帶著賈蒼、贏福入內後,就見大廳正中間,厚厚的波斯羊絨地毯上,高台上陳列著一席軟榻,與賈母在家中所用的一模一樣。

    軟榻邊是一個帶錦靠的椅子,這是為薛姨媽準備的。

    下面兩排,則是兩溜雲白色的沙發……

    老一輩坐不慣這個,他們終歸還是喜歡規規矩矩的硬椅子。

    可林黛玉等人,之前三年都坐這樣的,極喜歡這種舒適的軟椅。

    今年回府幾個月,反而不習慣硬椅子了。

    此刻都極高興……

    一大家人出來頑,和一小家人出來頑,還是不同的。

    連賈寶玉都眉開眼笑著……

    此刻除了賈母、薛姨媽、賈政、趙姨娘還坐著外,聽到鴛鴦的聲音後,其她人都站了起來。

    沒長輩在前,家裡人還可隨意些。

    有長輩在,禮數還是需要講的。

    賈環如今掛著親王爵,國禮重於家禮。

    不拘是姊妹還是妻妾,都要起身相迎。

    賈政原本亦是要起身的,不過之前被賈環等人好說歹說總算勸住了……

    「說什麼呢,都這樣喜慶?」

    賈環先揚了揚下巴,讓眾人落座後,一邊往裡走去,一邊笑道。

    賈母見賈環回來歡喜道:「說你之前唱曲兒呢,那麼金貴個王爺,還扯著嗓子嚎!」

    眾人大笑。

    賈環也不羞,道:「小六兒和蒼兒給孫兒打的鼓。」

    兩小人兒聞言,都下意識的昂首挺胸起來。

    眾人這才看出不妥來……

    「這是怎麼了?」

    趙姨娘走過來,看著咧著嘴口水都快流下來,也不自知的賈蒼,擔憂道。

    賈環打了個哈哈,道:「沒事……」

    「什麼沒事?」

    趙姨娘瞪了眼後,回頭叫公孫羽:「幼娘,你快來看看,我怎麼瞧著,蒼兒怎麼有點二愣子了……」

    她不叫蛇娘,擔心蛇娘又上手……

    這個兒媳婦管起兒子來,趙姨娘看著都心驚。

    公孫羽忙過來,看了看小賈蒼還在擴大中的眼瞳,抽了抽嘴角,道:「受了些驚悸刺激,之後又一直極喜……安分兩天就好了。」

    說罷,在人前素來清淡少言的公孫羽,忍不住在賈蒼小腦瓜上敲了下,嗔道:「蒼兒愈發淘出圈兒了,這又是頑什麼了?」

    小賈蒼和小六兒都嘿嘿一笑,仰頭看向賈環。

    賈環乾笑了聲,道:「不干蒼兒和六兒的事……」

    「環郎,這船好像也沒停過,你是怎麼帶著孩子回來的?」

    贏杏兒坐在左排上座,穿著簡單但氣場不俗,明亮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看著賈環問道。

    賈環打了個哈哈,道:「兩船之間不是有條通道嘛……」

    眾人愣了愣,想了好久才想起那條位於船頭中間的鐵索,登時都變了臉色……

    「環哥兒,你……這還了得?」

    賈母唬的都站了起來,其她人的臉子也都沉了下去。

    那豈是頑笑的?

    這樣的天,這樣湍急的大河,萬一掉下去,人還不眨眼就沖沒了……

    想想都駭人!

    不過,蛇娘倒是說了句「公道話」:「並不妨事,男娃兒多摔打摔打,長長膽子也好。」

    林黛玉沒好氣道:「蛇娘姐姐,這要是掉下去了,看你怎麼辦!」

    蛇娘笑道:「掉下去了,他爹下去撈。」

    「噗!」

    林黛玉又好笑又好氣的白了蛇娘一眼,不過還是佩服:「好姐姐,這份心態,旁人真真比不了。」

    換做她,就萬萬做不到蛇娘這種境界。

    雖然林黛玉也知道,賈蒼這般懂事,都是蛇娘教導之功。

    也極羨慕賈蒼這樣的孩子,希望自己的孩兒,日後也能長成這般。

    可真讓她去打孩子,那卻是不可能的,更別說讓賈環帶去那樣危險的地方逛一圈,那還不要了她的命?

    蛇娘笑了笑,方道:「男孩子越是嬌慣著養,越不好養。索性讓他自己摸爬滾打,不讓長歪了就成。」

    林黛玉聞言,撇撇嘴,接受不來這套理論,上前摸了摸賈蒼的小腦瓜,道:「可憐的小毛頭。」

    賈蒼抓了抓腦袋,不知道自己哪裡可憐了,一臉迷糊。

    眾人呵呵笑著,賈探春過來抱走了贏福。

    賈母對薛姨媽道:「蛇娘雖然出身苗寨,但到底是做聖女的,身上帶著一股大氣。

    不似旁的小門小戶裡的孩子,反倒嬌生慣養。

    其實咱們這樣的人家,哥兒多是打小要讀書,教規矩。

    還有天家……

    那些皇子世子們,倒比尋常讀書人還要苦熬。

    那麼丁點兒大,就要去景陽宮裡讀書。」

    薛姨媽點頭道:「哥兒到底不好長於婦人手,我家那個,就是被我慣壞了啊……」

    賈母等人忙勸道:「如今也好了。」

    聽她們這般說,林黛玉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咬牙對賈環小聲道:「若是兒子,以後你教。」

    賈環點點頭,笑道:「好,我教!」

    林黛玉抿嘴一笑,又揉了揉小賈蒼的腦袋,回到座位上。

    賈蒼被蛇娘接過後,賈環上了高台,坐在賈母身邊,見她笑的慈愛,也笑道:「老祖宗可有不適的地方?」

    賈母搖頭道:「這般好的船,又大又舒服,一點不顛簸,還能看看景兒,聽聽水聲,好的不得了!哪裡還有不舒服的地方?

    你有心了!」

    賈環呵呵一笑,道:「這可不是孫兒的功勞,船隻的設計,都是按照白荷的圖紙來的,船裡那般暖和,也是她專門加了套取暖的玩意兒。」

    賈母笑著看了抿嘴輕笑的白荷一眼,喜歡道:「都是好孩子!」

    一旁處,王熙鳳高聲笑道:「可見老祖宗是愈發偏心了,我和大嫂子伺候了這麼些年,也沒得到這樣的贊!

    不過也不能怪老祖宗,誰叫咱們沒個好人,給咱們討個公道?」

    這話別人是萬萬不能說的,賈璉不願陪同南下,反而選擇和尤二姐賈艾母子留在了都中。

    這其中的含義,任誰也明白。

    和李紈差不離兒,不,比李紈還慘。

    李紈是沒法子,天人永隔,但至少夫妻之義尚在。

    可賈璉的選擇,卻讓王熙鳳連一點退路都沒有。

    眾人一直避免說這個話,如今見她自己倒是一點不在乎的說出來,眾人陪笑之餘,心裡也憐惜的緊。

    賈母也心疼嗔道:「這些年才是白疼你了!」

    王熙鳳聞言,笑著笑著眼淚就落了下來,道:「我不過是頑笑話,這些年若不是老太太當孫女一樣疼著護著,怕連骨頭都見不著了。哪裡能忘?」

    「誒……」

    眾人紛紛嗔怪的勸了起來:「好好的說這些做什麼?」

    王熙鳳沒等賈母感傷來勸,自己即刻抹了眼淚,又笑了起來,道:「還不興我也撒個嬌?

    你們瞧三弟,也是做老子的人了,不也常在老祖宗膝下做孩子氣?

    還給他媳婦討功勞呢!」

    賈環哈哈笑道:「下回連二嫂……還有大嫂的功勞一併討了,省得二嫂子在落淚和老祖宗撒嬌。

    這二嫂子素日裡看著剛強潑辣,猛一落淚,還真怪唬人……」

    「哈哈哈!」

    眾人大笑。

    王熙鳳聞言,啐笑道:「我是老虎不成?哪裡唬人?」

    「嗷嗚!!」

    一直老實坐著的賈蒼,什麼也聽不懂,可聽到老虎兩字時,他卻眼睛一亮,張口叫了聲。

    叫出口後才後悔,有些擔心的看向蛇娘。

    果然,就見蛇娘在瞪他。

    眾人卻已經大笑起來,既笑賈蒼,也笑王熙鳳。

    賈環則看了林黛玉一眼,林黛玉最懂賈環心思,見之沒好氣白了他一眼後,笑道:「蛇娘姐姐,今兒是大喜的日子,老太太心情也好,你可別再教訓蒼兒了。

    他剛受了驚嚇,原本就是無心的,你要怪,就去怪環兒。」

    蛇娘好笑的看著林黛玉,又見賈蒼雙手合十討好的給林黛玉作揖,林黛玉笑的抿不住口,道:「這次就罷了,日後可不能再慣他。」

    賈環見之,沖賈蒼擠了擠眼後,對賈母笑道:「今兒夜裡到洛陽,明兒孫兒送陛下上少林。

    老祖宗也可去這座名城各處逛逛。

    孫兒聽說這裡有座白馬寺,是中國佛門祖庭,第一座佛寺。

    老祖宗去瞧瞧?」

    賈母歡喜道:「倒是極好,只怕太過麻煩……」

    賈環笑道:「一點不麻煩,皇太后方才還同孫兒說,她明兒和大姐也要去逛逛,正好和咱家的王太妃做個伴!

    明兒白馬寺會戒嚴,不會有其他香客叨擾。

    家裡姊妹們也都可以去看看,應該有趣。」

    眾人聞言又笑了起來,賈母也高興,道:「既然如此,那就一道去逛逛。」

    賈環又道:「皇太后再三叮囑,不讓家裡太過多禮,反而失了自在。

    如今她身份不同了,不是皇后,需要時刻母儀天下,注意禮儀言行。

    還望老祖宗和家裡姊妹們都自在些,讓她也輕快輕快。」

    賈母聞言,愈發高興了。

    誰也不想出來頑耍,還要做個磕頭蟲。

    賈家的日子,如今過的愈發自在了。

    普天之下,只要隆正帝和董皇后開恩,准許她們不跪,實際上,這世上也沒誰再有資格讓她們去跪拜。

    走到了這一步,賈環都為之自豪。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 19:14
第一千三百九十七章 至洛

    「爹,你和蘭哥兒這下歡喜了吧?

    讀書人不都喜歡遊學嗎?

    明兒是跟著皇駕去少林寺瞧瞧,還是跟老祖宗一起去白馬寺?

    這洛陽,也就這麼點兒東西吧?」

    賈環看著賈政笑道。

    賈政哼了聲,語氣不善道:「人家每次看到我都不喜,我又何苦自討沒趣?」

    語氣酸的驚人,好些兒媳婦都忍不住掩口輕笑起來。

    如今滿天下誰不知道,隆正帝對賈環寵到天上去了,常將「恨汝不為朕子」這句話掛在嘴邊。

    相應的,對於「奪」去了賈環的生身父親賈政,從來沒有好臉子。

    家裡人也都知道,因此覺得有趣。

    賈政見在兒媳婦晚輩們跟前失了面子,臉色有些掛不住了,冷笑道:「我也不去攀龍附鳳,洛陽十三朝古都,還沒我們逛的地方?」

    賈環才不在乎被人冷嘲熱諷,反而驚嘆道:「十三朝古都?真的假的?

    金陵不才是六朝古都麼?」

    這種事涉帝王史的問題,賈環自然看向了贏杏兒。

    贏杏兒見之,呵呵一笑,道:「帝嚳都西亳,夏太康遷都斟鄩,商湯定都西亳。

    武王伐紂,八百諸侯會孟津。

    周公輔政,遷九鼎於洛邑。

    平王東遷,高祖都洛,光武中興,魏晉相禪,孝文改制,隋唐盛世,後樑唐晉。

    相因沿襲,共十三朝先後建都洛陽,因而譽為十三朝古都。」

    賈環皺眉道:「西亳、斟鄩、孟津……這都什麼地方?」

    贏杏兒哈哈一笑,道:「都是洛陽的別稱。」

    眾人一起大笑,嘲笑賈環的無知。

    賈環嗤笑了聲,道:「誰知道真的假的?這都幾千年的事了,文人最喜歡杜撰吹牛……」

    「胡說八道!」

    賈政斥責道:「此等煌煌史記,焉能作假?」

    賈環自不會自討沒趣和賈政爭論這些,笑道:「爹,這十三朝古都,可有什麼典故?有什麼名人名事沒有?

    說出來,讓蒼兒小六兒他們長長見識。」

    賈政哼了聲,對贏杏兒笑道:「還是公主來講吧,你講的極好。」

    贏杏兒聞言,燦然一笑,輕輕俯了俯身,行了一禮後,道:「論典故,洛陽這一處,可比關中神京多的太多,也有名的太多。

    老子於此,書下五千言之《道德經》,道家因此而生。

    孔子入周問禮於老子、學樂於萇弘,因而儒學弘大於此。

    東漢明帝永平求法,修建了史上第一座官辦寺院,白馬寺,至今仍被視為中國佛教『祖庭』,佛教首傳於此。

    再有魏晉時,何晏、王弼等人在此創立玄學,宋時程灝、程頤在此開創理學。

    可以說,天下顯學,皆誕於河洛大地。

    《詩經》之開篇《周南‧關睢》,左思之《三都賦》、曹植之《洛神賦》、賈誼之《過秦論》、班固之《兩都賦》、張衡之《二京賦》,司馬君實之《資治通鑑》,皆成於此。

    因此,河土洛水,實乃文華之始也。」

    「好!!」

    聽贏杏兒不急不緩的娓娓道來,微帶沙質的聲音,極為好聽。

    眾人紛紛喝彩。

    沒有矯揉造作之氣,但又不失女子的溫潤。

    連林黛玉、史湘雲等人,都極親近的看著贏杏兒,目光中滿滿是欽佩讚歎。

    賈政更是讚道:「公主學識典故之嫻熟,非飽讀聖賢文章,解意入木三分而不能也。

    賈家滿門上下,能與公主一般文華者,屈指可數也。」

    說罷,目光看向了賈寶玉、賈蘭等人。

    賈寶玉慌的忙低下頭,若問他史上有哪些奇女子,哪些清新不俗的雅人,他或許知道許多。

    至於什麼帝王都城的變遷……

    罷罷罷,交與俗人去瞭解吧。

    奈何家有嚴父,眸光如刀,唬的賈寶玉直不起頭來……

    好在有賈母打圓場,笑言了幾句,才解了他的危局。

    賈政道:「明日寶玉、蘭兒、菌兒隨我一道去瞻仰一下先賢故地,若能吸取一些文華之氣,也不枉來此一遭。」

    賈環笑道:「我派人保護你們……」

    賈政不領情,哼了聲道:「用不著,我等又非王公貴人,不過是尋常文人踏青采風,帶一群持戈親兵作甚?也沒那樣的氣派。」

    賈環聳聳肩,笑道:「您高興就好,活的自在最重要。」

    不過話雖如此,眼睛還是給董明月使了個眼色。

    董明月微微頷首……

    自少不了青隼人手在暗處密切保護。

    賈環權傾天下之餘,名亦滿天下。

    只是到底是美名還是惡名,還真說不準。

    至少在士林文人,地方鄉紳豪強眼中,他多半是個十惡不赦的惡賊。

    那些人拿他沒什麼法子,卻保不準有腦子發熱的,去尋「送上門」的賈政等人的晦氣。

    當然,這種可能性,基本沒有。

    因為河南府的一干大佬,此刻多半已經做好了全部警戒……

    ……

    子時之前。

    船隊於洛陽城外數十里外的孟津渡口停泊。

    雖是夜晚,但整個渡口碼頭,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原本多年失修,殘破不堪的渡口碼頭,早已被水泥青石修建的平整寬闊,氣派非凡。

    不知多少著官袍大員,還有河南府大營總兵及八千兵馬,嚴格封鎖碼頭至洛陽古城之間數十里道路的每一寸土地。

    當賈環推動隆正帝,緩緩從龍舟上下來時,撲面而來的,便是漫山遍野的朝拜山呼聲:

    「太上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隆正帝坐於龍椅上,看著迥異於神京的江山和臣子,面色淡漠。

    賈環運以內勁,將清朗之聲傳諸眾人,道:「朕躬安,諸卿平身。」

    「謝上皇!」

    萬人起身。

    河南總督師顧言、河南巡撫湯豐、河南布政使左明、河南總兵趙錚等文武大員,率河南省百官覲見。

    除了為首的四位巨頭外,其餘官員,多一輩子都沒有面聖的機會。

    金榜題名時,隨百餘名進士入殿朝覲時,也只能遙遙相望,望之不清。

    今夜得此機會,許多人真真是感到了莫大的皇恩。

    目睹聖顏時,甚至打著擺子,感激流涕。

    換做一般的帝王,好虛名的帝王,此刻一定施恩雨露,收攬人心。

    如太上皇六次南巡時所為。

    但隆正帝,顯然不是一般的帝王……

    他細眸眯起,看著河南總督顧言,聲音陰沉道:「朕幾次三番下嚴旨,此次南巡,絕不可驚擾沿途地方百姓官員。

    不可為朕之私事,亂了官府政務。

    你可是以為朕已經禪位了,說的話就不算旨意了?」

    顧言聞言,腦門上的冷汗唰唰流下,跪地請罪道:「臣本不得志一小吏,浮沉宦海數十年,蒙上皇簡拔於微末中,焉敢悖逆皇恩,藐視上皇?若敢此為,必為畜生。

    得上皇聖旨,臣便嚴令各府、道、縣官員,約束百姓,不可輕動。

    官員亦是如此。

    只是諸多官員,一輩子也沒機會面見聖顏。

    為了今日,早早的幾日幾夜不眠不休,提前處理完政務,就為今日能目睹聖顏,也算不枉此生。

    待一會兒,他們就連夜趕回各府縣衙門,絕不會耽擱公務!」

    要不說,論嘴皮子,一百個武勳加起來都比不過一個文臣。

    這番話說的,別說隆正帝,賈環聽的都覺得很有道理,也很感動……

    果不其然,隆正帝看著那一雙雙濡慕的有些肉麻的眼睛,臉色舒緩了些……

    不過,當看到一條筆直寬闊的大道,直通向看不見的遠方時,臉色又沉了下來。

    顧言不等詢問就忙解釋道:「上皇,這可不是臣等所建。這是寧侯……哦不,這路是忠義親王特意命大秦銀行所鋪。

    並不需要臣等征伐徭役,耗費藩孥,而是由大秦銀行出銀,招收附近農閒百姓做工,日日結算工錢,還管伙食。

    因這條路,附近數千家百姓因此而受益,過了個豐年!

    他們都感上皇皇恩呢!

    除此之外,因為這條官道的鋪就,還有碼頭的修建,使得孟津渡口的商貨轉運量大增!

    為此,又為許多船工百姓增加了受益。

    因此,上皇南巡洛陽,非但沒有給本省增加分毫負擔,還帶來了無數益處,讓萬千河洛百姓沐浴浩蕩皇恩。

    臣等並諸多百姓,只盼上皇能年年南巡!」

    一旁河南二號大佬巡撫湯豐亦湊趣道:「原本河南士紳們,感激皇恩,想為上皇修建一座行宮……」

    「嗯?」

    隆正帝聞言,登時皺起眉來,湯豐忙賠笑道:「可有上皇聖諭在,又有忠義親王嚴厲警告,臣等只好違逆了士紳鄉老們的好意。

    由大秦銀行在洛城之西,修建了一座行宮,並不奢靡……

    但因為王爺不許征伐徭役,只以銀錢招工,所以又讓許多百姓尋到了生計。

    好些名流名士,都寫文章稱讚上皇的聖行。」

    隆正帝聞言,臉色好看了許多,僵硬的轉過脖頸,看了眼身後的賈環。

    賈環笑道:「這都是陛下再三要求的,功勞可記不到臣頭上。

    陛下,咱別在這耗著了,如今他們也目睹聖顏了,就不招待大宴了,讓他們都回去吧。

    明兒他們還要趕著上衙呢。」

    此言一出,許多人登時變了臉色。

    這……

    場面話難道也當真?

    這賈家子當真可恨!

    多少人希望在隆正帝面前露一手,留個印象。

    誰人不知,雖然隆正帝已經禪讓,可一言依舊能掌九鼎。

    若能給他留個好印象,那陞官發財還不指日可待?

    這可不是白日做夢,當初多少人因為這樣的事而生發!

    只可恨,好事被黃口小兒給壞了。

    果然,賈環在隆正帝身旁的影響力無與倫比,隆正帝聽了後,連猶豫都沒有猶豫,就准了。

    見隆正帝點頭後,顧言、湯豐等人雖然為難,卻不敢違拗,只等遣散了百官。

    有官員仍不死心,跪地哭的涕淚橫流,不忍告別。

    看到這一幕,賈環冷笑一聲,對身旁韓大使了個眼色後,御林軍出動,開闢御道。

    到了今時今日,無論是隆正帝還是賈環,都已經強大到不需要再向所謂的世俗規矩低頭讓步了。

    再說,就算給了這些人好處,回過頭,他們一樣該罵的就罵,該指責的指責,「憂國憂民」,「一身正氣」。

    所以,還不如眼不見心為淨,都滾蛋!

    煞氣騰騰的御林軍出動後,之前還準備死賴不走,以表忠心的文官們,倉惶避讓,讓出一條御道來。

    龍舟上已經送下了皇輿金輅,賈環直接將隆正帝的金車推上了皇輿內,才上去將他安置於御座上,避開了讓他不便露於外人眼中。

    隨後,隊伍緩緩朝洛陽古城出發。
Babcorn 發表於 2017-8-6 13:38
第一千三百九十八章 一唱一和……

    怒罵一聲後,李光地又心平氣和下來,正色道:「賈環,一個顧言,只要不殺他,其他的都無足輕重。

    他這幾年是走的太順,老夫提點過他,如今看來,卻是沒甚作用。

    吃這一次教訓,也是好事。

    只是……

    正如陛下所言,在那麼多天下督撫中,顧言還算是好的了。

    他都要被拿下,那其他人怎麼辦?

    你就不怕,弄的人心惶惶,天下大亂?」

    「天下大亂?」

    賈環簡直不屑到了極點,嗤笑一聲,道:「此刻非皇朝末年,而是正值盛世。

    朝廷不缺銀不缺糧,沒有天災戰亂。

    軍權高度集中穩定,一切不安定因素,全已被拿下。

    還怎麼天下大亂?

    靠那些吃喝嫖賭,耍嘴皮子的東西?

    若不趁著這個時候,重新立好規矩,往後才會更難。

    就要在國之盛時,打掉這些人的清高氣,告訴他們,他們沒有自以為的那樣清貴,也不配那樣高高在上,那樣不可或缺。

    誰要是和顧千秋那樣,自以為是什麼大家文宗,聖人子弟,就敢生亂造事,那就是在逼朝廷開殺戒!」

    「賈環,你侍奉陛下南巡,到底是想幹什麼?」

    李光地面色肅穆,盯著賈環道。

    賈環嘿嘿一笑,道:「當然是將養龍體!

    不過,摟草打兔子,順手除掉幾個敗類,也是好事。

    事關國運,總要摘幾頂官帽祭旗。」

    李光地哼哼了聲,道:「你將讀書人的清高氣打沒了,也就辱沒了他們的氣節,臨國難時,老夫倒要看看你怎麼辦?」

    賈環一挑眉尖,道:「老爺子,您說說看,讀書人要這個氣節,有什麼用?

    楊嗣昌有沒有氣節,史可法有沒有氣節?

    都不畏死。

    可這氣節有用嗎?

    黨爭禍國,將國朝那點氣運折騰干後,留下個破爛攤子,一死了之,倒成就了美名。

    這種氣節,要他做什麼?」

    李光地直起腰身,老眼死死盯著賈環,道:「你只說這兩人,怎麼不說說文天祥有沒有氣節,陸秀夫有沒有氣節,閻應元有沒有氣節,吳麟征有沒有氣節?」

    賈環正色道:「他們有氣節,我從未否認過,也敬佩之。

    但是,敗了就是敗了!

    不管是著天地有正氣,還是負少帝投海,不管是八十日帶髮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還是十萬人同心死義,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慷慨悲壯之氣有,慘烈赴死之義有。

    只是李相爺,他們身為執掌國朝權柄者,統治階層一份子,需要的不是他們的氣節和慘烈悲壯啊!

    需要的,是他們治理好國家,不讓黎庶蒙難!

    這,才是他們的本分!

    否則,光靠這幾人的氣節,有用嗎?

    沒用!

    唯有咱們整個民族,億萬百姓,全都有這種氣節,才能讓任何都欺負不得,欺侮不得!

    然而想讓全天下百姓都能有此氣節,不是靠『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能做到的。

    只有國朝不斷強大,百姓生活一日比一日好,才能培養出這種民族自信心,自強心和凝聚心!

    然而想要國朝不斷強大,就不能要顧言這樣的官員。

    他們已經過時了,已經落後了,已經不再合事宜了。

    若能聽招呼還好,本分做事也就罷了,偏生還自行其事。

    這樣的官,做的越大,危害越大!」

    李光地皺起白眉,看著賈環,道:「賈小子,老夫素來都知道你有大氣魄,只是沒想到,你的氣魄竟這樣大。

    你是想,毀了儒教的根基啊……

    聖人之言,你也敢譭謗?」

    「哈哈哈!」

    賈環忙擺手道:「老爺子,你可別與我扣大帽子!

    儒教傳承幾千年,能長存,必然有其道理。

    我也承認,經義中許多學問,也都是正確長遠的。

    我還沒有妄自尊大到想要毀滅一門學教的地步。

    但是,儒教弟子想要繼續做官,就一定要轉變思想。

    整日裡吟詩作對,養著清客相公,飲酒作樂,自詡無為而治,到了災難束手無策,只能讓百姓等死。

    這樣的人,絕不能再為官。

    至於有氣節的,和百姓一起去死的……

    即使是這樣的人,也一定會被清洗掉。

    想要做官,就要動腦筋。

    考慮如何改善民生,如何讓百姓富庶,如何讓百姓活的更好,如何讓國家更強大!

    這才是好官。

    誰做不到,誰就下台。

    誰再用愚民之策去養豬,誰就該死!」

    大堂上沉寂了許久後,李光地老眼看著賈環,幽幽道:「道理是好道理,老夫也相信,你是一片赤誠愛國之心。

    只是……何其艱難吶!」

    賈環哈哈一笑,道:「老相爺,若是不難,這等事還輪得到小子來做?」

    「你不是就要出海嗎?」

    李光地奇道。

    賈環點點頭,道:「出海打江山容易,十分力裡,出三分就夠。

    可想要守江山,卻要使出十三分的力。

    出海的目的,本身也是改革的一部分。

    對軍權的改革!

    改革完軍權,將天下軍權收歸中央,也就奠定了改革的基礎。

    接下來的事,雖然艱難,但只要上下一心,卻是水到渠成的事。

    無非是殺一批祭旗罷了。

    雖然我極不想讓大秦的百姓見血,但為了我大秦萬世強盛之基,摘幾百顆人頭,也是值得的。」

    「那你同老夫說這些,是何意?」

    李光地心生不妙,問道。

    賈環打了個哈哈,道:「老相國雖年已逾百,但小子觀您,極善保養之道,身體康健的緊。

    所以小子希望,老相國修養閒暇之際,幫朝廷給您那些徒子徒孫們吹吹風兒!

    享福受用了那麼多年了,該換個腦筋,給百姓們出出力了!

    別再他娘的陽奉陰違,明著不敢,就暗中阻撓百姓進工廠作坊做工。

    不管心存怎樣憂國憂民的念頭,他們這樣做,都是自尋死路!」

    「就這樣?」

    李光地挑了挑稀疏的白眉,道。

    賈環看著隆正帝笑了笑後,對李光地道:「老爺子,這話你去說,還有幾分效果。

    若是朝廷下旨意公文去說,和放屁沒什麼兩樣。

    文人嘛,素來崇敬白衣傲王侯的狂生。

    當了官,就更恣無忌憚了。

    江南各地的工廠和作坊,這些年因為各地文官的阻撓使壞,很是耽誤了不少時間。

    他們若再繼續下去,耽擱了海外大業……

    到那個時候,陛下和我不想開殺戒,都不得不動手。」

    李光地嘆息了聲,苦悶道:「老頭子這棺材板兒都快蓋過頭了,還被你這王八賊羔子拉上了賊船……

    唉,等我死後,你不送我一副上等的楠木棺材,老頭子我都閉不上眼!

    罷了,既然你和陛下有此等雄心壯志,老頭子就豁出這把骨頭,又能如何?

    往後,你先別忙著殺……

    嗯?不對!

    賈環,你個小王八羔子,是在殺雞儆猴?」

    「哈哈哈!」

    ……

    東苑,賈家住地。

    雖然舟車行走了一天,但富貴人家出行,坐臥處與家中又有什麼不同?

    吃穿用度都是世上第一等的,因此沒誰感到疲倦。

    賈環歸來時,眾人正討論著明日去白馬寺上香,要不要叫幾台戲……

    不過到底夜了,賈環與賈母請過安後,笑道:「老祖宗還是按點歇息吧,若是混亂了休息的時點,對身子骨可不好呢。」

    賈母正與薛姨媽說著越來越近的舊居金陵,說著枕霞亭和榮寧街,哪裡有什麼睏意?

    一別數十載,即將歸故里,近鄉情怯之下,更睡不好了。

    不過她到底還是聽進了賈環的話,與薛姨媽作別後,就由鴛鴦護著回了臥房休息。

    只是也有不聽話的……

    「我要去看看司馬光寫資治通鑑的那個地洞……」

    史湘雲眉飛色舞的和贏杏兒等人呱唧呱唧的說著。

    賈寶玉卻在一旁道:「還是去看洛水好!」

    賈探春嘲笑道:「二哥哥還想遇到一個洛神嗎?」

    眾人一笑作罷,薛寶釵也湊趣道:「我倒想去龍門石窟瞧瞧,龍門十二品,是魏碑的精華。」

    眾人大讚。

    賈環跟智障一樣,東看看,西看看,湊到林黛玉跟前,道:「都說啥玩意兒呢?龍門十二品,好吃的嗎?」

    雖然明知道賈環在故意逗趣,林黛玉還是忍不住咯咯笑出聲,滿臉歡喜,啐了口道:「都說了是魏碑,魏碑的字!」

    賈環不屑的嗤笑了聲,道:「我的字比魏碑的強多了!他算老幾?」

    「哈哈哈!」

    這下,連賈寶玉都繃不住笑了起來。

    林黛玉嫌丟人,拉著賈環要走:「我帶你去好好瞧瞧,魏碑到底是哪個!真真笨死了!」

    賈環一本正經對贏杏兒、史湘雲等人道:「你們先回去,等我看清楚魏碑是哪個,錘死他後,就去看你們!」

    「呸!」

    對於這一雙「狗男女」的藉口,眾人嗤之以鼻,抱以譏諷。

    林黛玉羞不可耐中,被賈環牽著手離開。

    之後,眾人也都紛紛散了。

    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說著明日的出行……

    ……

    「環兒,你怎麼做到的?」

    看著這一套和瀟湘館內佈局陳設幾乎一模一樣的宅子,林黛玉依舊在驚喜中,對賈環「審問」道。

    賈環從背後環著林黛玉的小腰,下巴在她脖頸間輕輕摩挲著,笑道:「這有什麼難?讓人照著瀟湘館的圖紙佈置就是!

    我擔心林姐姐認生,所以無論是船上,還是各處行在,都照你最喜歡的地方佈置。」

    林黛玉轉過身,靈動的眸眼中,水意濛濛,看著賈環,感動的似要落淚。

    賈環哈哈一笑,在她嬌潤的紅唇上吻了吻,柔聲道:「這算什麼?

    到了江南,差不離兒就要到清明了。

    你有身子,不便去墓地。

    我代你去給岳父岳母掃墓,我給他們磕頭,告訴他們,林姐姐過的極好,他們就要有外孫了……」

    林黛玉聞言,眼淚到底落了下來,將臻首伏在賈環胸前,嗚嗚的哭道:「環兒,你是故意的,專門騙我眼淚……」

    「哈哈哈!」
Babcorn 發表於 2017-8-6 13:38
第一千三百九十九章 殺雞儆猴

    怒罵一聲後,李光地又心平氣和下來,正色道:「賈環,一個顧言,只要不殺他,其他的都無足輕重。

    他這幾年是走的太順,老夫提點過他,如今看來,卻是沒甚作用。

    吃這一次教訓,也是好事。

    只是……

    正如陛下所言,在那麼多天下督撫中,顧言還算是好的了。

    他都要被拿下,那其他人怎麼辦?

    你就不怕,弄的人心惶惶,天下大亂?」

    「天下大亂?」

    賈環簡直不屑到了極點,嗤笑一聲,道:「此刻非皇朝末年,而是正值盛世。

    朝廷不缺銀不缺糧,沒有天災戰亂。

    軍權高度集中穩定,一切不安定因素,全已被拿下。

    還怎麼天下大亂?

    靠那些吃喝嫖賭,耍嘴皮子的東西?

    若不趁著這個時候,重新立好規矩,往後才會更難。

    就要在國之盛時,打掉這些人的清高氣,告訴他們,他們沒有自以為的那樣清貴,也不配那樣高高在上,那樣不可或缺。

    誰要是和顧千秋那樣,自以為是什麼大家文宗,聖人子弟,就敢生亂造事,那就是在逼朝廷開殺戒!」

    「賈環,你侍奉陛下南巡,到底是想幹什麼?」

    李光地面色肅穆,盯著賈環道。

    賈環嘿嘿一笑,道:「當然是將養龍體!

    不過,摟草打兔子,順手除掉幾個敗類,也是好事。

    事關國運,總要摘幾頂官帽祭旗。」

    李光地哼哼了聲,道:「你將讀書人的清高氣打沒了,也就辱沒了他們的氣節,臨國難時,老夫倒要看看你怎麼辦?」

    賈環一挑眉尖,道:「老爺子,您說說看,讀書人要這個氣節,有什麼用?

    楊嗣昌有沒有氣節,史可法有沒有氣節?

    都不畏死。

    可這氣節有用嗎?

    黨爭禍國,將國朝那點氣運折騰干後,留下個破爛攤子,一死了之,倒成就了美名。

    這種氣節,要他做什麼?」

    李光地直起腰身,老眼死死盯著賈環,道:「你只說這兩人,怎麼不說說文天祥有沒有氣節,陸秀夫有沒有氣節,閻應元有沒有氣節,吳麟征有沒有氣節?」

    賈環正色道:「他們有氣節,我從未否認過,也敬佩之。

    但是,敗了就是敗了!

    不管是著天地有正氣,還是負少帝投海,不管是八十日帶髮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還是十萬人同心死義,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慷慨悲壯之氣有,慘烈赴死之義有。

    只是李相爺,他們身為執掌國朝權柄者,統治階層一份子,需要的不是他們的氣節和慘烈悲壯啊!

    需要的,是他們治理好國家,不讓黎庶蒙難!

    這,才是他們的本分!

    否則,光靠這幾人的氣節,有用嗎?

    沒用!

    唯有咱們整個民族,億萬百姓,全都有這種氣節,才能讓任何都欺負不得,欺侮不得!

    然而想讓全天下百姓都能有此氣節,不是靠『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能做到的。

    只有國朝不斷強大,百姓生活一日比一日好,才能培養出這種民族自信心,自強心和凝聚心!

    然而想要國朝不斷強大,就不能要顧言這樣的官員。

    他們已經過時了,已經落後了,已經不再合事宜了。

    若能聽招呼還好,本分做事也就罷了,偏生還自行其事。

    這樣的官,做的越大,危害越大!」

    李光地皺起白眉,看著賈環,道:「賈小子,老夫素來都知道你有大氣魄,只是沒想到,你的氣魄竟這樣大。

    你是想,毀了儒教的根基啊……

    聖人之言,你也敢譭謗?」

    「哈哈哈!」

    賈環忙擺手道:「老爺子,你可別與我扣大帽子!

    儒教傳承幾千年,能長存,必然有其道理。

    我也承認,經義中許多學問,也都是正確長遠的。

    我還沒有妄自尊大到想要毀滅一門學教的地步。

    但是,儒教弟子想要繼續做官,就一定要轉變思想。

    整日裡吟詩作對,養著清客相公,飲酒作樂,自詡無為而治,到了災難束手無策,只能讓百姓等死。

    這樣的人,絕不能再為官。

    至於有氣節的,和百姓一起去死的……

    即使是這樣的人,也一定會被清洗掉。

    想要做官,就要動腦筋。

    考慮如何改善民生,如何讓百姓富庶,如何讓百姓活的更好,如何讓國家更強大!

    這才是好官。

    誰做不到,誰就下台。

    誰再用愚民之策去養豬,誰就該死!」

    大堂上沉寂了許久後,李光地老眼看著賈環,幽幽道:「道理是好道理,老夫也相信,你是一片赤誠愛國之心。

    只是……何其艱難吶!」

    賈環哈哈一笑,道:「老相爺,若是不難,這等事還輪得到小子來做?」

    「你不是就要出海嗎?」

    李光地奇道。

    賈環點點頭,道:「出海打江山容易,十分力裡,出三分就夠。

    可想要守江山,卻要使出十三分的力。

    出海的目的,本身也是改革的一部分。

    對軍權的改革!

    改革完軍權,將天下軍權收歸中央,也就奠定了改革的基礎。

    接下來的事,雖然艱難,但只要上下一心,卻是水到渠成的事。

    無非是殺一批祭旗罷了。

    雖然我極不想讓大秦的百姓見血,但為了我大秦萬世強盛之基,摘幾百顆人頭,也是值得的。」

    「那你同老夫說這些,是何意?」

    李光地心生不妙,問道。

    賈環打了個哈哈,道:「老相國雖年已逾百,但小子觀您,極善保養之道,身體康健的緊。

    所以小子希望,老相國修養閒暇之際,幫朝廷給您那些徒子徒孫們吹吹風兒!

    享福受用了那麼多年了,該換個腦筋,給百姓們出出力了!

    別再他娘的陽奉陰違,明著不敢,就暗中阻撓百姓進工廠作坊做工。

    不管心存怎樣憂國憂民的念頭,他們這樣做,都是自尋死路!」

    「就這樣?」

    李光地挑了挑稀疏的白眉,道。

    賈環看著隆正帝笑了笑後,對李光地道:「老爺子,這話你去說,還有幾分效果。

    若是朝廷下旨意公文去說,和放屁沒什麼兩樣。

    文人嘛,素來崇敬白衣傲王侯的狂生。

    當了官,就更恣無忌憚了。

    江南各地的工廠和作坊,這些年因為各地文官的阻撓使壞,很是耽誤了不少時間。

    他們若再繼續下去,耽擱了海外大業……

    到那個時候,陛下和我不想開殺戒,都不得不動手。」

    李光地嘆息了聲,苦悶道:「老頭子這棺材板兒都快蓋過頭了,還被你這王八賊羔子拉上了賊船……

    唉,等我死後,你不送我一副上等的楠木棺材,老頭子我都閉不上眼!

    罷了,既然你和陛下有此等雄心壯志,老頭子就豁出這把骨頭,又能如何?

    往後,你先別忙著殺……

    嗯?不對!

    賈環,你個小王八羔子,是在殺雞儆猴?」

    「哈哈哈!」

    ……

    東苑,賈家住地。

    雖然舟車行走了一天,但富貴人家出行,坐臥處與家中又有什麼不同?

    吃穿用度都是世上第一等的,因此沒誰感到疲倦。

    賈環歸來時,眾人正討論著明日去白馬寺上香,要不要叫幾台戲……

    不過到底夜了,賈環與賈母請過安後,笑道:「老祖宗還是按點歇息吧,若是混亂了休息的時點,對身子骨可不好呢。」

    賈母正與薛姨媽說著越來越近的舊居金陵,說著枕霞亭和榮寧街,哪裡有什麼睏意?

    一別數十載,即將歸故里,近鄉情怯之下,更睡不好了。

    不過她到底還是聽進了賈環的話,與薛姨媽作別後,就由鴛鴦護著回了臥房休息。

    只是也有不聽話的……

    「我要去看看司馬光寫資治通鑑的那個地洞……」

    史湘雲眉飛色舞的和贏杏兒等人呱唧呱唧的說著。

    賈寶玉卻在一旁道:「還是去看洛水好!」

    賈探春嘲笑道:「二哥哥還想遇到一個洛神嗎?」

    眾人一笑作罷,薛寶釵也湊趣道:「我倒想去龍門石窟瞧瞧,龍門十二品,是魏碑的精華。」

    眾人大讚。

    賈環跟智障一樣,東看看,西看看,湊到林黛玉跟前,道:「都說啥玩意兒呢?龍門十二品,好吃的嗎?」

    雖然明知道賈環在故意逗趣,林黛玉還是忍不住咯咯笑出聲,滿臉歡喜,啐了口道:「都說了是魏碑,魏碑的字!」

    賈環不屑的嗤笑了聲,道:「我的字比魏碑的強多了!他算老幾?」

    「哈哈哈!」

    這下,連賈寶玉都繃不住笑了起來。

    林黛玉嫌丟人,拉著賈環要走:「我帶你去好好瞧瞧,魏碑到底是哪個!真真笨死了!」

    賈環一本正經對贏杏兒、史湘雲等人道:「你們先回去,等我看清楚魏碑是哪個,錘死他後,就去看你們!」

    「呸!」

    對於這一雙「狗男女」的藉口,眾人嗤之以鼻,抱以譏諷。

    林黛玉羞不可耐中,被賈環牽著手離開。

    之後,眾人也都紛紛散了。

    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說著明日的出行……

    ……

    「環兒,你怎麼做到的?」

    看著這一套和瀟湘館內佈局陳設幾乎一模一樣的宅子,林黛玉依舊在驚喜中,對賈環「審問」道。

    賈環從背後環著林黛玉的小腰,下巴在她脖頸間輕輕摩挲著,笑道:「這有什麼難?讓人照著瀟湘館的圖紙佈置就是!

    我擔心林姐姐認生,所以無論是船上,還是各處行在,都照你最喜歡的地方佈置。」

    林黛玉轉過身,靈動的眸眼中,水意濛濛,看著賈環,感動的似要落淚。

    賈環哈哈一笑,在她嬌潤的紅唇上吻了吻,柔聲道:「這算什麼?

    到了江南,差不離兒就要到清明了。

    你有身子,不便去墓地。

    我代你去給岳父岳母掃墓,我給他們磕頭,告訴他們,林姐姐過的極好,他們就要有外孫了……」

    林黛玉聞言,眼淚到底落了下來,將臻首伏在賈環胸前,嗚嗚的哭道:「環兒,你是故意的,專門騙我眼淚……」

    「哈哈哈!」
Babcorn 發表於 2017-8-6 13:38
第一千四百章 一家地主

    「鐺!」

    「鐺!」

    「鐺……」

    晨曦,天將將明。

    洛陽古城內,白馬寺悠揚的鐘聲,穿破晨霧,傳遍整座古都。

    一如千年。

    只是,今日到底又有些不同……

    洛陽城的許多百姓,從昨夜起,就難以入眠。

    蓋因天下最尊貴的數人,昨夜子時,全都來到了洛陽。

    這對洛陽的百姓而言,是一種難得的殊榮。

    自宋之後,洛陽城的地位,早已不復千年前的盛況。

    南有金陵,北有神京都中,再往北,還有燕都……

    這是政治地位,論富庶,曾經富甲天下的洛陽城,也已經被江南遠遠拋在身後。

    因此,洛陽城的百姓,是落寞的。

    然而,太上皇、皇太后、忠義親王、李光地老相國南下巡幸天下,第一處落腳處,就選在天下中城,洛陽。

    這讓洛陽城內的百姓,內心中的榮譽感,極其滿足。

    這還不算,為了準備迎駕,大秦銀行專門將城外的孟津渡口碼頭修整一新,碼頭至麗景門的道路,更是用水泥沙石漫灌了一遍,修成了一條比青石板路還要平整的長路。

    這對洛陽城的百姓來說,真真是難得的皇恩!

    不知多少人想去見見,心裡始終裝著天下百姓的太上皇,到底是什麼模樣。

    好些書生私下裡都說,太上皇是青面獠牙,眼如刀芒,腥口一張就要吃人的!

    他是條惡龍!

    百姓們起初也相信那些身著青衿的讀書相公的話,以為那會兒還是皇帝的太上皇,是個大昏君,刻薄寡恩!

    但是隨著歲月一點點流轉,百姓們卻緩緩回過味兒來了……

    曾經多如牛毛的苛捐雜稅,一點點消失不收了。

    曾經繁重的徭役征夫,也被用銀錢招工取代了。

    這可是完全兩個概念,一種是連飯食工具都要自備,去黃河邊兒上修河道,一修就是二三個月,苦累不堪,還吃大量糧食。

    每年累死餓死的不知有多少。

    可這幾年,去修河道不僅給工錢,還管飯食。

    別管好吃不好吃,哪怕是糟糠,能管飽都是極好的。

    幹上二三月,苦累歸苦累,卻著實能落下不少銀錢!

    這種變化,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

    後來百姓們尋衙門裡的衙役親戚打聽了,才知道這是都中皇城裡皇帝老爺的皇恩恩旨。

    有些衙役們學的活靈活現的,好似他們都見到了皇帝老爺一樣。

    說是皇帝已經派下了黑冰台的錦衣秦軍,暗中巡查天下。

    但凡再有虐民盤剝下民的惡事,不管多大的官兒,哪怕涉及到總督巡撫,也一例殺頭!

    有這樣的皇帝,百姓的日子才愈發好過起來。

    回過頭再一想,百姓們也能猜透那些讀書人為何那般詆毀皇帝。

    那位他們越發不好在百姓頭上作威作福了!

    皇帝老爺,心裡裝著咱老百姓哩!

    這便是民聲!

    只是興許那些官老爺們,擔心百姓們會攔在御道上告御狀,壞了他們的好事,竟嚴令百姓不得出城迎駕。

    真真是豈有此理!

    不過沒關係,都是不知多少輩子的洛陽城老人了。

    府衙主官不是咱的人,可衙役胥吏,哪一個不是咱洛陽人?

    根本不廢氣力,就打聽到了。

    今日一早,太上皇就會去洛陽城外數十里外的嵩山少林寺瞧瞧。

    雖不知太上皇去那裡做什麼,但這又有什麼緊要的?

    太上皇自有太上皇的用意,重要的是,百姓們知道,該怎麼做了……

    ……

    「老蘇啊,你這一大把子年紀了,該榮養就榮養吧。

    我看你拿著陛下的大氅都費力……」

    行在西苑,一大早,賈環就過來侍駕,看到蘇培盛有些吃力的舉著隆正帝的狐裘大氅,忙接過來笑道。

    蘇培盛謝過後,搖頭道:「王爺,老奴一輩子侍奉陛下,從潛邸之時,就侍奉著陛下。

    如今陛下是太上皇了,老奴還要侍奉陛下。

    什麼時候,老奴動不了了,再換人吧。

    其他人,老奴實在不放心啊……」

    賈環看了他兩眼,道:「回頭我讓幼娘給你也瞧瞧,也好多活個幾年。」

    蘇培盛聞言,一張老臉笑成菊花,忙謝道:「多謝寧侯……王爺了!」

    賈環一擺手,笑道:「這值當什麼?」

    說罷,見董皇后推著隆正帝的金車緩緩出來,忙迎上前,笑道:「陛下,準備妥當了?」

    今日他要護送隆正帝,送歸性一禪師的骨灰回少林。

    其實,那是不是性一禪師的骨灰,誰也不清楚……

    畢竟,當日性一禪師壞了贏歷的大事,事後隆正帝和贏祥被救走了,可性一禪師的遺體卻落入了贏歷手中。

    以當時贏歷已經變態的心理,性一禪師的法身,很難保全下來。

    賈環只是命人儘量收斂,火化了一罐灰後,安慰隆正帝說,這就是性一禪師坐化後的金身骨灰。

    也算是一個善意的謊言吧……

    隆正帝點點頭,由賈環和董皇后一起,穿好大氅後,沉聲道:「準備出發吧。

    大和尚助朕良多,朕要親自送他歸寺……」

    賈環見隆正帝面色沉重,便勸慰道:「陛下,神僧心懷忠義,捨己救駕,應該算是求仁得仁。

    陛下親送其法身歸寺,便是莫大的隆恩。

    當然,這還不夠,臣願意出金千兩,讓人修成性一禪師的金身。

    少林能容得下就容,容不下,臣再出銀子,給他修個寺廟,供奉他香火。

    也好住他早登極樂世界……

    您看成不成?」

    隆正帝聞言,面色好看了些,不過卻搖了搖頭,道:「大和尚一心惦念少林,他為少林四大神僧,定不會願意成佛之後離開少林。

    誰也不能阻止大和尚的金身,重歸少林。」

    賈環笑道:「這當然……雖然陛下不願因私誼,升佛教為國教,以免佛教坐大,成梁朝之佛禍。

    但等到海外封地打下來後,臣可以邀請少林寺,去海外開建分寺,傳播佛法和少林武功。

    如此以來,應該也算是光大了少林的門楣,使之威名傳天下。

    這樣,多少可以彌補一些陛下對神僧的追憶,成不成?」

    隆正帝聞言,臉色徹底輕鬆下來了,看著賈環緩緩點頭笑了笑。

    正如賈環所言,隆正帝知道性一禪師當日為何會拚死救他。

    佛家向來講究捨身飼虎,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而性一禪師所求者,並非是立地成佛。

    而是救了隆正帝后,對少林的益處……

    太上皇贏玄篤信道教玄學,因而敕封道家為大秦國教。

    正是這個緣故,才使得天機真人欠了他一個海大的人情。

    數十年來,道家都死死壓著佛教一頭,少林也被武當壓在身下,嬌喘吁吁……

    性一禪師此生最大的願望,大概就是幫少林翻身,重新騎到武當頭上。

    這些,性一禪師從未隱瞞過隆正帝。

    只是……

    隆正帝卻不好和太上皇一般,為了一些個人利益,就壞了朝廷的規矩。

    因為當初敕封道教為國教,這些年道教大興,生出了多少亂子!

    藏污納垢,仗勢欺人之事,屢聞不鮮。

    更有大量為非作歹的市井混混,為了躲避王法,就想法子混一身道袍護身。

    有時,竟連官府都奈何不得……

    因為這些思量,所以隆正帝一直以為,都極為猶豫。

    一方面受了性一禪師的潑天恩德,另一方面,又害怕剛打壓下去道教,又坐大了佛教。

    這些化外之人,卻六根不淨,總愛圈買田地,蠱惑信眾捐贈香火銀子。

    甚至多還有武道傳承,在寺廟道觀裡養著僧兵道兵。

    這樣的勢力,已經是不安穩的勢力了。

    隆正帝絕不允許這樣的勢力坐大!

    不過,雖然能保持冷靜,可心裡到底還是覺得虧欠了性一禪師。

    一直以來,都是心頭一塊疙瘩,難以解開。

    沒想到,賈環竟想出了這樣的法子,讓隆正帝連連點頭。

    如此一來,也算是將少林發揚至海內外,日後會增加無數信眾!

    又避免了佛門在國內坐大。

    一舉兩得!

    「嗯,賈環,這個法子不錯!」

    隆正帝難得當面褒贊賈環,可見那塊石頭在他心裡有多沉。

    賈環笑道:「臣素來都聰明的緊!」

    「噗嗤!」

    董皇后實在忍不住,看著得意洋洋的賈環笑出聲來。

    隆正帝對於賈環的不要臉卻早已麻木,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後,道:「準備皇輿,出發吧。」

    又對董皇后道:「鳳輦出行,儘量不要擾民。沒事少出去……」

    沒等董皇后鬱悶的應道,賈環就哈哈笑道:「陛下,您這就不講道理了。

    難得出來一次,哪裡還讓人困在行宮裡不出門的道理?

    再說,娘娘又是賢德之後,怎會去擾民?

    臣以為,非但不能讓娘娘困在這裡,還得讓她多出去轉轉,讓洛陽百姓,沐浴皇恩。」

    隆正帝聞言,哼了聲,沒有再說話。

    董皇后忙笑道:「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裡有什麼可逛的?陛下安心就是,絕不叨擾百姓。」

    隆正帝反倒不好意思了,嘆息一聲,道:「民生依舊多艱難,朕實不忍再驚擾他們,皇后體諒一二吧……」

    董皇后笑道:「陛下快別說了,臣妾焉能不識大體?」

    賈環道:「那娘娘今兒先去白馬寺逛逛就罷,等臣護送陛下回城後,趕明兒再一起微服私訪。

    總要讓陛下親眼見見百姓過的什麼日子才行。

    到時候陛下和娘娘扮成地主老財和地主婆子,臣扮成賬房書生……」

    「哼哼!」

    隆正帝毫不掩飾的冷笑了聲,譏諷道:「看你那副德性,哪裡像是文弱書生?還是做你的本色,扮成整日裡禍害丫鬟的紈褲子弟吧!

    就扮成地主家的混帳兒子!」

    「噗嗤!」

    見賈環一臉鬱悶樣兒,董皇后咯咯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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