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醉迷紅樓 作者:屋外風吹涼(已完成)

 
Babcorn 2017-1-10 14:23:3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23 684736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6 11:20
第一千三百八十一章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忠怡親王!!

    聽到這裡,張廷玉霍然色變!

    親王,怎麼會是親王?!

    國朝之初,也不過封下四大郡王。

    那可是親王爵啊!

    稱孤道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賈環為國侯時,張廷玉等人還能與其勉強分庭抗禮。

    客氣時自稱一聲「下官」,不客氣時自稱一聲「本官」都無妨。

    可賈環為親王后,他開恩時張廷玉等人可以不跪拜,不開恩時,張廷玉等人見面,都要行跪禮。

    國朝已經有一個忠怡親王了,如今再出一忠義親王。

    還是異姓!

    這如何使得,又如何得了?

    然而,依舊未完……

    「加九錫!」

    最後三個字,連贏晝都是目光閃爍的大吼出聲。

    「轟!」

    如此一來,莫說文臣武勳,就算是城門樓下的兵卒,甚至是百姓,都震動起來。

    自古而今,加九錫都是臣子謀反的第一步。

    王莽加九錫,繼而篡漢。

    曹操加九錫,繼而囚天子以令諸侯。

    司馬昭加九錫,取魏而代之。

    南朝四朝開國皇帝劉裕、蕭道成、蕭衍、陳霸先都曾從前朝受九錫,然後創立新朝。

    李淵加九錫,隨有大唐之始。

    但凡臣子加九錫,逆多忠少。

    賈環怔怔的看著隆正帝,一旁五鳳城門樓上,一行皇宮御林,以八匹黃馬牽引來一架金車大輅。

    又有內侍捧上袞冕之服,加上配套的赤舄(鞋)一雙。

    另有衛士攜戟、鎩一雙,寓為虎賁。

    再則赤黑宮矢,以征不義。

    巨斧大鉞,能誅有罪。

    最後則是樂則、納陛、朱戶及禾巨鬯。

    合為九錫!

    這是,贏祥都未得之重遇。

    通常而言,一國帝王最貴。

    次之太子,次之未出宮之皇子,次之親王,次之郡王,次之鎮國公、輔國公、鎮國將軍、輔國將軍……

    但是,當親王加封九錫,地位便一躍而上。

    僅次於帝王,貴在皇子之上,與皇儲不相上下,甚至,隱隱高之……

    王莽曹操,皆可見君不拜,可行廢立之事,名義上低於帝王一籌,可實際上,更重之。

    也正因為如此,城門樓下的張廷玉等人,甚至都顧不得此處何地,此時何時,就要往城門樓上闖。

    拚死勸諫!

    然而還未行動,就被四個黃門攔了下來,不知說了什麼,張廷玉等人猶豫再三,到底按捺住了焦躁的心思。

    「陛下,您這……」

    張廷玉按捺的下,賈環自己卻有些毛骨悚然。

    心裡懷疑:這不是要坑咱吧?

    隆正帝靠在御椅上,細眸半睜,今日的大典,已經消耗了他太多精力,隱隱開始難撐了……

    不過,看到賈環不加掩飾的狐疑眼神,隆正帝還是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想罵幾句,只是顧忌會昏過去,只能珍惜精力,勉強解釋道:「賈環,朕雖念你大功,但能為你做的,並不多了。

    日後你率眾出海,開疆拓土。

    隨著封國起,人之野心亦起。

    你待人太誠,日後必遭人背叛……

    朕予你王爵九錫,賜你大義,日後,你也……你也好,多層約束於他們。

    好些人……好些人都不喜歡你,都勸朕,防著你。

    但朕喜歡你,朕信你。

    賈環,你……好自為之吧……」

    勉力說罷,隆正帝已搖搖欲墜。

    他虛弱的擺了擺手,蘇培盛便忙帶著一干力士,口中唸著「快快」,一行人就抬著隆正帝速速回宮。

    隆正帝之前就交代過,他不能在天下臣民面前,昏厥過去。

    也不能露出疲軟之態……

    因為他是,隆正皇帝!

    賈環跪在那裡,看著匆匆離去的御駕,卻已然是淚流滿面,一字一句道:

    「臣!謝主隆恩!!」

    城門樓下,數十新封武勳,齊聲吶喊道: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曲終人散。

    隆正帝回宮,俘虜被押回營,百官還朝,十數萬百姓心滿意足的或各回各家,或尋個茶館酒樓,再議今日盛事……

    而兩閣閣臣,和新進武勳,則一起進宮等待隆正帝的消息。

    看著川流不息的宮人和御醫往來於大明宮,不少人心裡都頗為沉重。

    或許,在今日之前,武勳將門世家,對隆正帝的感觀,已經快到了生出惡念的邊緣。

    但一切不滿,隨著今日之大封,全都不復存在。

    這就是皇權時代下,人們的思想。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在行完霹靂雷霆後,再施雨露,臣子之心,就多半由怨望,變成感恩。

    今日隆正帝施下如此前所未有之隆恩,滿朝勳貴之心,都從之前的動盪不寧,轉換成了堅定的支持。

    看著那一張張關心沉重的臉,牛繼宗秦梁等人相互看了眼,眼中唯有苦笑……

    到底是御宇二十多年的帝王啊!

    帝王之術,超凡不俗。

    今日之前,賈環若起事反秦,這裡的大半武勳都會相隨。

    但今日之後,賈環若再起事,這裡的大半武勳都會反目。

    原因很簡單,就算冒著抄家滅族的危險,隨賈環起兵造反,得到的,多半還不如今日之多。

    既然如此,誰還會反?

    不僅不會反,他們還會拚死維護大秦皇朝。

    因為大秦若是沒了,他們身上的名爵富貴,也就沒了。

    相比於贏祥、張廷玉等人的提防防範,誆騙賈環入上書房監視,隆正帝此法,何等大氣,也何等高明!

    當然,若隆正帝身體無恙,他應該不會行此等封賞。

    以他隆崇的威望,只會行削藩奪權之事。

    畢竟,今日之舉雖高明,可多少會留下一些不小的隱憂。

    但現在……

    隆正帝已經沒有他法了,他是在為贏晝收人心!

    一旁處,涇渭分明的站著內閣三位大佬。

    張廷玉、胡煒和陳西樵,三人不動聲色的站在那裡,可餘光從未放鬆對武勳的觀察。

    待看到這群武勳,多半在擔憂隆正帝的安危時,動盪了一天的心,總算稍微得到了些慰藉。

    牛繼宗秦梁能想到的事,他們自然不會想不到。

    但是,他們依舊擔心,此舉會飲鴆止渴。

    皇庭眾人正各懷心思,就見賈環紅著眼,闊步走了出來。

    眾人忙圍了上去……

    賈環微微揚了揚下巴,道:「陛下無事,只是受了些勞累,修養幾天就好。

    未來幾日,依舊由皇五子贏晝監國,總理王大臣贏祥攝政。

    軍機要務,由軍機閣處置。

    其他的,待陛下醒來後再說。」

    說罷,沒理會還想問什麼的張廷玉等人,而是看向許崇蘇武等人,淡淡道:「這個時候,好些人的眼睛都在盯著你們。

    都收斂點,不要得志就猖狂,讓人小瞧了去。

    哪個敢仗勢欺人,胡作非為,不要怪孤王不念舊情。」

    許崇、蘇武等人凜然,忙躬身領命:「謹遵王爺諭旨。」

    「散了吧。」

    ……

    軍機閣。

    推了幾次沒推掉,賈環到底上了主座。

    國朝禮法如此,牛繼宗等人也不敢違背大義。

    不過,賈環卻無論如何都不讓一群長輩喊他王爺。

    除非在君前,其他的,一切照舊。

    牛繼宗等人自然欣慰無比。

    只是,賈環隨即之言,卻讓他們有些為難……

    「牛伯伯,義父,您幾位回去後,寫辭爵摺子吧。」

    牛繼宗、秦梁等人都陷入了沉默,牛奔、秦風等認反倒急了,牛奔看著賈環正色道:「環哥兒,這世上沒有以子逼父的道理。

    若是讓父親辭爵才能受爵,我情願不受此爵。」

    秦風、溫博等人也點頭稱是。

    秦風道:「父親原本就是國公,如今我承襲的,亦是國公。

    若非讓父親辭爵,我才能獲封,又何必多此一舉?」

    這一幕,讓牛繼宗等人心裡痛快了許多。

    牛繼宗瞥了牛奔一眼,沉聲道:「混帳東西!你那爵位是靠我辭爵才得來的嗎?

    原當你長進了,還這般糊塗!」

    秦梁也皺眉喝道:「若無環哥兒,等我百年之後,你能承襲國公?」

    牛奔和秦風都不說話了。

    他們開口,是應有之義,否則傳出去不像。

    雖然武勳都厭倦儒家那一套,可生存在這個世間,大勢如此,他們也不得不隨波逐流。

    賈環笑道:「不是因為你們的緣故,才逼得伯父義父他們去爵,這裡面還有更重的意義。

    如果沒有意外,等陛下養好些後,就會行禪讓之事。

    陛下退位成太上皇,五皇子登基繼位。

    這個時候,陛下希望朝事儘可能平穩些。

    哪怕是去武勳軍權的大政,也要減緩腳步執行。

    去了幾位長輩的爵位,為的是讓他們繼續執掌軍機。

    如此,也算是在去武勳軍權上,進了一步,開了個好頭。」

    聽賈環這般一說,牛奔、秦梁等人頓時高興起來。

    既然各家爵位都有了極好的繼承人,也得到了更好的爵位,那麼他們最在乎的事,就是手中的權利。

    原本以為馬上就要賦閒在家,成為廢人了。

    這讓手握大權一輩子的幾人,心裡其實都不是滋味。

    卻沒想到,還有這等轉機!

    賈環道:「日後兩閣閣臣,都有任期年限限制,多以十年,甚至是五年為期。

    伯伯、義父,您幾位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也不算長。

    最多也就五年時間。

    這五年,希望你們能選好合適的接班人。

    讓大秦軍方的權利交接,平穩穩健的過度。」

    牛繼宗點點頭,沉聲道:「陛下以國士待吾等,吾等自不能辜負君恩!」

    牛奔則眨了眨眼睛,看著賈環,道:「環哥兒,咱們就快出海了吧?」

    賈環呵呵一笑,道:「是快了,不過得先和施世叔學好海戰本事。」

    秦風等人又嘲笑起牛奔來。

    秦梁看著這些後輩,面色有些慨然,道:「日後,就看你們的了!

    希望你們弟兄們,能同舟共濟,一往無前。

    不負我大秦武勳的威名!」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6 11:20
第一千三百八十二章 一直沒變

    「娘,這件事,就算完了?」

    榮國府,東路院,東廂臥房內,賈玫一口咬著一個水靈靈的蜜桃,一邊斜著眼看著趙姨娘,眼不眼嘴巴不是嘴巴的道。<し

    趙姨娘見之生惱,啐罵道:「你這小畜生又沒短兩根毛兒,還想怎樣?」

    「噗!」

    賈玫吐了口桃皮,吊著眉毛道:「娘,我是你親兒子,差點被那小東西給摔死,沒摔死也差點淹死,你這就完了?

    你可想明白了,如今賈小三兒是寧國府的,不算你兒子了,頂多算你一大侄子!

    大侄子也沒認姨娘做嬸娘的……

    他如今,和皇帝老頭兒是一嘎達的,連老爺都靠不近邊兒。

    我跟你說,如今,你可就我賈老四兒一個兒子!

    日後,準得是我給你養老送終。

    你別忘了,那賈小三兒是一心要出海當神仙的。

    他能帶你?!

    上回不就丟下你了,我勸你也別做那白日夢。

    趕緊給我討個公道回來,才是正經!」

    趙姨娘聞言,猶豫了下,竟覺得挺有道理,遲疑道:「可小吉祥說,日後你的前程得靠你三哥啊。

    如今跟他一班好的,那都要封國公做侯爺了!

    你是他親弟弟,你要巴結巴結他,日後就算做不了國公,做個侯爺也成啊!」

    「吸溜……呸!」

    賈玫最後啃掉一口桃肉後,一口吐出桃核,嗤笑了聲:「嘁!小吉祥的話你也能聽?

    那小蹄子……哎喲!」

    賈玫吊兒郎當話沒說罷,腦袋上就挨了下,氣急梗著脖頸叫道:「娘,你做什麼?我昨兒可差點就死了,你還動手打我?」

    趙姨娘眼神不善道:「小蹄子也是你說的話?讓你三哥聽到了,腸子給你踹出來!

    小雜毛,毛兒還沒長齊,也不知跟哪個學的這個浪樣兒!

    該不會是錢槐那個小畜生教壞的你吧?」

    錢槐便是趙姨娘長兄錢啟留下的獨子,其娘劉氏和賈璉還有過一腿兒。

    後來賈璉被收拾了回後,就老實了。

    可劉氏天生不是個老實的,倚在後街宅門口,賣弄風騷。

    賈環實在沒法子,總不好對一個女人如何,乾脆就嫁了出去。

    錢槐卻留了下來,放在賈家族學裡唸書識字。

    只是他實在不是讀書的料兒,念了沒二年,被夫子趕了回來,只道愚不可及,頑石不可教也。

    然後就在賈家前院當個小管事度日。

    賈玫稍微長大些後,趙姨娘就指了錢槐給他當跟班。

    說起來,賈玫能成現在這樣,趙姨娘最多佔四成功勞,剩下的六成,倒是錢槐的功勞大些。

    賈環不是不知道此事,只是當初為了治眼睛,錢啟被牛繼宗幹掉,錢槐才沒了爹。

    後來他娘又成了那個樣子,好好一個家家毀人亡。

    賈環心中終究有些歉疚,才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只要不太過分,讓他衣食無憂的過一輩子也就是了。

    只是賈環也沒想到,趙姨娘會讓錢槐當賈玫的跟班兒。

    如同前世,錢槐做他的跟班兒一樣。

    一飲一啄,許是天定。

    聽了趙姨娘的話,賈玫不耐煩道:「你別管誰教的,娘我給你說,小吉祥那丫頭是一心一意向著賈三兒的,她的心可不在你這兒!

    她是糊弄你,替小三子說話哄你!

    娘,別看你整天高聲的吱哇亂叫,其實你不是個明白人。

    像我賈四爺這樣的,尋日裡不怎麼說話,可肚子裡卻全明白!

    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哦對了,愛叫喚的狗都不咬人,咬人的狗都不叫!

    你是前面那個,我是後面那個!!」

    看著賈玫豎起猴爪子似的小手指了指她,又比劃了比劃他自己,趙姨娘一張臉變的扭曲,掄起巴掌,「pia」的一大耳刮子朝賈玫臉上糊了上去。

    不過臨了還是去了七分力……

    「你個蛆心的孽障,沒造化的種子,老娘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小畜生!

    倒是把自己想的高明的不得了,可你再高明,不就一條會咬人的狗嗎?

    還得了你的意了,我呸!

    小吉祥還敢同我說謊不成?

    不像你個小畜生,花點子巴狗大,成日裡沒一句實話!

    少在這瞎扯你娘的臊!」

    趙姨娘叉腰罵道。

    賈玫氣急敗壞,也顧不得裝垂死的病人了,梗著脖頸,額前暴著青筋,咬牙瞪眼道:「你還不信我?

    什麼狗屁國公侯爺,賈三兒自己也不過是個侯爺,他還能封別人國公?

    他要能帶一堆國公侯爺,他還不成王爺了!

    我看你就是被人哄的迷了心了!

    我把話擱這,他賈三兒要是能成王爺,我賈四爺就把門口那攤狗屎給吃了!

    可要是成不了,娘你就去給我討份銀行股份回來。

    最好多討幾分,有了那些,咱娘倆兒一輩子吃香的喝辣的!

    賈蒼那野孩子有什麼好的,你也稀罕?

    那又不是你孫子……

    趕明兒我娶一百房老婆,生的兒子才是你正兒八經的親孫子呢!」

    趙姨娘哼了聲,譏笑道:「就你這熊樣兒,還想惦記銀行份子?」

    賈玫聞言,登時又裝起死來,哭道:「我都快被那野孩子給打死了,你這當娘的也不像著我?

    我才是你正兒八經的兒子,日後你不指著我?

    你若敢說日後自己活,我就伏了你……」

    趙姨娘聞言,還真怕了,正想說什麼,就聽到「砰」的一聲,外間屋門打開,繼而東廂門簾挑起,身量高挑的小吉祥一步躥了進來,雖氣喘吁吁,但一張臉滿是激動的紅潤,看著趙姨娘道:「快,快,奶奶快點,三爺他……三爺他……」

    趙姨娘卻以為賈環出了什麼事,臉都唬白了,顫聲問道:「環哥兒他怎麼了?」

    她這點其實並不糊塗,知道如今的日子,說到底都是靠賈環得來。

    至於賈四爺……就當小小年紀吹牛皮吧。

    小吉祥忙跳腳笑道:「不是,奶奶,快,三爺封王了!!東邊府上,正在換門匾,忠義親王府!!」

    「胡說!」

    趙姨娘還沒來得及高興,賈玫急眼道:「小吉祥,你就是個謊話精!!賈三兒……三哥怎麼可能封親王?你扯的太……哎喲!」

    話沒說完,就被小吉祥「啪」一巴掌懟在腦門上。

    小吉祥可不是趙姨娘,臨了心軟還抽回七成力。

    她是實打實的一巴掌懟了上去,練武數年,已有小成。

    這一掌,當場把賈玫給懟的搖頭晃腦,暈了過去……

    唬了趙姨娘一大跳!

    小吉祥卻拉著她往外走,邊走邊笑道:「奶奶放心吧,這點子力氣跟撓癢癢似的,四爺又在裝死呢……

    走走走!咱們快去看王爺回府啦!!」

    ……

    「鐺!鐺!!」

    金鑼開道,禮樂奏起,王府旌旗招展。

    一架金車大輅,為天子規制,高大莊嚴。

    馬車上,賈環早已換下鬥牛公服,著一身玄色袞冕之服。

    氣象煌煌,貴重非凡。

    袞冕之服由玄衣、黃裳、白羅大帶、黃蔽膝、素紗中單、赤舄配成。

    玄衣之上,並不再繡鬥牛或蟒龍等案,而是肩部織日、月、龍紋。

    背部織星辰、山紋。

    袖部織火、華蟲、宗彝紋。

    袞冕之服,乃王之吉服也。

    寬大華美,莊重威嚴。

    寧國親兵也已換裝成三百親王虎賁,執戟、鎩、斧、鉞和宮矢。

    行王諭旨,可征不義,誅有罪!

    威武森嚴。

    再有樂懸,奏王之禮樂。

    氣象真真貴不可言,遠非公候可及。

    王駕停於原寧國正門前,此刻,已然換成了忠義親王府的赤金大匾。

    賈政、賈璉、賈蘭、賈菌並其他各房賈族族人,再加上新任王長史索藍宇,與大管事、二管事,及眾家將親兵,齊於王府門前,見賈環從金車大輅上緩步下來後,眾人齊齊下拜,以國禮拜王駕。

    賈環三兩步至賈政前,未等拜下將其攙扶而起,笑道:「只有子拜父,焉有父拜子之理?」

    賈政看著一身袞冕之服的賈環,嘴唇哆嗦了下,都不知該如何開口。

    滿眼擔憂之色。

    這種袞冕之服,尋常親王都沒資格穿,唯有帝王及加九錫王爵,才能著身。

    真真是富貴已極。

    可賈政想的卻不是這些,而是這背後的寓意。

    自古鮮見加九錫而不反者,若不反,多半壞事……

    賈環自然看得出賈政眼中的擔憂之色,笑道:「父親放心,這親王九錫,並非是給兒子在大秦所用。

    而是陛下准許我,日後在海外開疆拓土建立封國,可以王上尊之。

    和前人的加九錫,並不相同。」

    賈政聞言,這才放下心來,轉而又激動開來:「王爺……」

    「爹你快拉倒吧……」

    賈環哭笑不得道:「你跟著喊哪門子王爺,該怎樣還怎樣!」

    說著,又對仍行跪拜國禮的眾人道:「你們也都起來吧。」

    「謝王爺!」

    除了賈璉、賈蘭、賈菌外,如今在都中的賈家族人,都已是老實本分人。

    但凡有壞心腸的,都在這幾年都中風雨浮沉中,被打磨沖刷沒了……

    又與索藍宇對視著點點頭。

    自從草原歸來,以雷霆手段除去贏歷,而隆正帝又昏迷不醒後,賈環收攏關中軍權於一身,為避免不必要的反彈,他始終置身於紫宸書房,位於贏祥、張廷玉等人的視線內。

    其餘各般事務,都由索藍宇在暗中經營。

    穩妥縝密,功不可沒。

    哪怕為了防範幾乎不可能出現的那萬一概率,索藍宇還是做好了出現不忍言之事後的各般準備。

    賈環如今權利太大,整個神京城,整個宮城,整個關中大地,都被他一手掌握。

    誰敢保證,贏祥和張廷玉等人就沒想過做點什麼……

    要知道,他們已經做了不少動作。

    真若他們腦子一熱,發生了不忍言之事……

    索藍宇隨時能以賈環的名義,第一時間調動各方大軍。

    萬幸,這種事沒有發生。

    「王爺……環哥兒,先去宗祠祭祖,上告列祖列宗吧。」

    賈政依舊難掩激動,說道。

    光宗耀祖,始終是這個時代最光榮的事。

    賈環雖過繼至寧國,可到底為賈政所出。

    如今天賜親王爵,賈政覺得他功勞不淺,有顏面面對列祖列宗了……

    賈環點點頭,笑道:「理當如此。」

    ……

    開宗祠,掛先祖神像,上供品,大擺香爐後。

    賈環身為賈族族長主祭,賈政為親長陪祭,賈璉獻爵,賈菌獻帛,賈蘭捧香。

    賈菖賈菱展拜毯守焚池。

    賈環上香之後,持王爵丹書鐵,奉於祖宗神位前,禱告數語後,攜眾人行跪拜之禮。

    一時禮畢,眾人退出。

    等出了宗祠,賈菖賈菱等告退。

    索藍宇率管事並家將親兵等人亦告退,他們多有繁忙俗務要處置。

    待外人走罷,賈政抹了抹眼角的濕潤,看著賈環道:「環哥兒,去西府看看老太太吧。信兒傳回後,她真真高興的了不得。」

    賈環點頭應允,一行人遂前往西府。

    ……

    從王府而出,至榮國府。

    一路上,各般僕婢小廝,紛紛跪拜行禮。

    到了榮國府二門後,遠遠的,就見一群丫鬟圍在一處,嘰嘰喳喳激動的小聲議論著:

    「快看!來了來了……」

    「可了不得,聽說那就是皇帝老子才能穿的衣裳!」

    「真真富貴啊!」

    「快噤聲,仔細被拉去殺頭……」

    待賈環、賈政等人過了垂花門後,眾多僕婢嬤嬤匆忙行大禮跪拜:「王爺千歲!」

    這時,就見遠遠的賈蒼、賈芝攜手跑來。

    「爹爹王爺!」

    「咯咯!王爺爹爹!」

    兩個小人兒還不懂得王爺是什麼,只是聽人說了又說,覺得很了不得,也就很光榮。

    身後,還有人在叫:「蒼兒、芝兒快跑慢些,記得你們娘怎麼教你們的……」

    「給王爺爹爹請安!王爺爹爹千歲!」

    賈蒼賈芝自然記得,跑到賈環跟前後,賈蒼拉著賈芝的手一起跪下,一本正經的磕頭請安道。

    賈環見之大喜,哈哈一笑,就要彎腰去抱,便聽身旁賈政連連乾咳了幾聲。

    賈環詫異回頭看去,就聽賈政壓低聲音道:「環哥兒,如今你身份不同了,人後也就罷了,人前需注意王駕威儀……」

    賈環輕輕一笑,道:「爹,我嘗聞一言,覺得極有道理……

    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

    兒子征戰天下,縱橫無敵,所為者何?

    非稱王稱霸,只是想讓家人過的好一些,自在一些。

    兒子的威儀,從來都是對外的,不是對內的。」

    說罷,彎身將還撅著屁股請安的一雙兒女抱起,父子女三人哈哈大笑著,一起走向迎面趕來的趙姨娘、小吉祥等人。

    身後,賈政卻面色動容,既複雜又欣慰不已。

    一旁賈璉小聲道:「老爺,這就是咱家的環哥兒啊,一直沒變!

    興許也正是如此,才讓宮裡的皇帝老子,這般喜歡他!

    他這般的性子,也真真讓人喜歡……」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6 11:20
第一千三百八十三章 滿堂喜

    「環哥兒,你……你真成王爺了?」

    趙姨娘看著一身袞冕之服的賈環,恍似神人般,卻覺得愈發陌生,顫聲道。&

    賈環抱著的兩個孩子已經被趕來的蛇娘接下了……

    他對趙姨娘呵呵一笑,點點頭,道:「今日才封的親王,忠義親王。」

    趙姨娘只覺得有些眼暈,身子都晃了晃……

    「哎,奶奶當心!」

    小吉祥忙扶住她。

    趙姨娘回過神後,卻推開了小吉祥,倉惶的學著戲裡的做法,要給賈環跪下磕頭。

    這一刻,也不知怎地,她心裡非但不高興,反而難過的緊。

    她從來都不信,自己能生出這樣了得的兒子。

    當個侯爺已經是極限了,王爺……

    那還是她的兒子嗎?

    不是了……

    「唉唉……」

    賈環哭笑不得的將趙姨娘挽住扶起,笑道:「娘你做什……你哭什麼?」

    看到淚流滿面的趙姨娘,賈環大驚道。

    趙姨娘難過的不知說什麼,一旁小吉祥告狀道:「都是四爺,老在奶奶跟前說三爺是過繼出去的,如今又做公做候了,還能認她這個姨娘當娘?

    他還裝死,讓奶奶同三爺鬧銀行份子……」

    「小吉祥!」

    趙姨娘又驚又嚇,連連瞪眼小吉祥,她沒想到,剛才小吉祥竟然偷聽……

    眼見賈環掉下臉來,趙姨娘都顧不上抹淚,忙道:「環哥兒,你弟弟還小,不懂事……」

    賈環看了她一眼,回頭對賈政道:「爹,那王八羔子你到底管不管?

    前兒怎麼沒讓蒼兒淹死他個王八蛋!

    這麼點子大就黑了心了,長大還了得?」

    賈政氣的吹鬍子,賈玫是王八羔子王八蛋,他成了什麼了?

    他捏了捏鬍鬚,道:「環哥兒,不是為父不想管……只是,玫哥兒和你當初極似,其實還差一些……

    你當初那樣,如今卻成了這樣。

    為父也拿捏不好啊……」

    「噗!」

    從後面迎上來的王熙鳳、李紈等人,聽聞此言,再看看賈環一臉尷尬,生生噴笑了出來。

    可不就是,當初趙姨娘和賈環兩人,拚命找一切機會說賈寶玉的壞話……

    「爹,一碼歸一碼。您要能說服娘,等賈玫八歲的時候讓他出府去城南莊子歷練,不歷練出個人樣不回府,那我也不說什麼了,隨他去造。

    要是不能,就趁早給捋直溜了,省得日後我再親手清理門戶。」

    賈環講道理道。

    賈政不用說也知道趙姨娘不可能答應,想了想對趙姨娘道:「還是讓他哥哥去教吧,我年紀大了,管不了那麼頑劣的孩子了……」

    趙姨娘聞言,猶豫了下,對賈環道:「環哥兒,你弟弟還小,做錯了你只管啐他罵他,可別打他啊……」

    「呵呵呵,不打不打……」

    賈環皮笑肉不笑的應下後,攬著趙姨娘往裡去,邊走邊笑道:「娘,你摸摸我這身衣裳,看看什麼料子做的?

    我給你說,這衣服,也就看著好看,穿起來能唬唬外人,其實根本沒娘用細布做的衣裳穿的舒服!

    哎喲喂,可折騰死我了……」

    「真的?」

    趙姨娘當真了,用手拎起賈環袖角,搓了搓,然後滿臉認同道:「這麼硬的料子,可不就咯人嗎?那天家也是坑人……」

    「咳咳咳!」

    跟在一旁的賈政忙咳嗽起來,道:「不可亂說話。」

    小吉祥在後面笑道:「奶奶,那袖邊兒是用金線織的,自然硬一些。」

    趙姨娘不好拿賈政出氣,就朝小吉祥來:「小浪蹄子,你懂個屁!還沒找你算賬呢……」

    想了想,又覺得還是不要再提賈玫的事了,別再惹出火來,便道:「蛋也孵不出一個,還挑老娘的毛病!」

    小吉祥登時淚眼巴巴的看向賈環,賈環忙點頭道:「快了,快了,就快了!」

    小吉祥立馬得意的看向趙姨娘……

    一旁王熙鳳、李紈等人看著,覺得這才是真真一家子……

    榮慶堂門前廊下。

    賈母、薛姨媽、林黛玉、史湘雲、薛寶釵、薛寶琴、白荷、董明月、公孫羽並一堆嬤嬤丫鬟,滿滿噹噹的擠滿了遊廊下的空間。

    看到賈環一行人過來後,除卻賈母外,連薛姨媽在內,所有主子都福下.身,所有僕婢嬤嬤都跪下,問安道:「王爺千歲,給王爺見安。」

    賈環忙叫起,先對薛姨媽道:「姨媽也來折煞人!」

    又對林黛玉等人嗔怪道:「都是雙身子的人,還胡鬧!」

    然後跪下,對賈母道:「老祖宗,孫兒回來了,萬幸,沒有辱沒祖宗的威名。」

    賈母早已淚流滿面,激動的說不出話來,只連連擺手叫起。

    等賈環笑著起身後,她才拉著賈環的手,上下打量著他的王服,一迭聲道:「好!好!好哇!!環哥兒,今兒是你的大喜之日啊!」

    賈環笑道:「也是老祖宗的大喜之日。

    陛下那裡還有恩旨,追封榮寧二公及先祖榮國公三人為王。

    老祖宗不日也將晉為榮王太妃,恩旨最多三日就降下來。

    孫兒提前為老祖宗賀!」

    追封先人為王是意料中的事,本也是惠而不費的好事。

    第一代榮寧二公,本就有封王資格。

    只是一門雙公已然顯赫之極,再晉王爵,天下誹然。

    第二代榮國公同樣如此,功高蓋世,活著封王,恐礙君權。

    這三人如今追封為王,沒多大問題。

    功勞本身也夠。

    其他人就不好封了,哪怕賈環出繼給寧國府,可追封一個一等將軍,和一個吃金丹鬧死的白衣為王,就太兒戲了些。

    畢竟王爵還不是帝王,帝王可追封先人為帝,王爵倒不一定。

    然而饒是如此,對眾人來說,依舊已經是驚天動地的大喜訊。

    一旁處,王熙鳳剛剛才費了好大的氣力,好不容易從賈環那一身袞冕之服上挪開眼。

    心裡盤算著,下一次,一定讓賈環穿這身衣服去看她……

    才回過神,就聽到這樣一個消息,真真羨慕的丹鳳眼都紅了,高聲對賈母笑道:「老祖宗,大喜,大喜啊!!」

    說著,屈膝福下,一迭聲道:「恭喜老祖宗,賀喜老祖宗!!」

    其她人也醒悟過來,再次福下行禮,口出吉言!

    這邊鴛鴦也是笑的合不攏口,道:「看來今兒喜錢還是準備少了!」

    說罷,對身後一嬤嬤道:「再去準備兩大簸籮!」

    眾人大笑起來,沒一會兒,就見四個健婦抬了兩大筐金燦燦的銅錢來。

    賈母大笑道:「賞!看賞!」

    而後漫天金錢雨撒下,滿院子聞訊趕來的小丫頭子們驚叫著搶了起來!

    其實這些賞錢並沒多少,兩籮筐加起來也不到二百銀子,可這份喜慶卻是大家都願意看到的。

    那些穿著紅綾襖,青緞掐牙背心的小丫頭子,多只有十二三歲,最是天真爛漫時。

    又都機靈,知道什麼時候該安靜,什麼時候該嬉鬧。

    這會兒嬉鬧起來,愈發烘托的滿堂喜,賈母等人也就愈發高興。

    賈環見了也喜歡,道:「一會兒東府管事來,每人多發一年的月錢做喜錢。」

    這下,滿院子小丫頭子們更是驚叫連連,一張張稚嫩的財迷小臉,看的眾人笑彎了腰。

    王熙鳳卻高聲道:「不用王爺破費,我們這邊的,就我們自己發!!當誰是窮親戚不成?

    如今您雖是王爺了,可我們老祖宗還是王太妃呢!」

    賈母笑的合不攏嘴,道:「你這猴兒啊,就會拿官中的銀子做好事,收人心!」

    王熙鳳自己笑的不得了,道:「老祖宗說笑了,這點銀子我還發得起!!我自個兒掏私房錢,替老祖宗散喜錢,還不成?」

    賈母聞言,愈發歡喜。

    她自不是真的心疼那點銀子,只是打趣王熙鳳,也喜歡她這份孝心!

    賈環又笑道:「那二嫂發二嫂的,我發我的。

    不只老祖宗,皇后娘娘之前對我說,會下懿旨,冊封林姐姐和雲兒為東西二王妃,其她人皆為側妃。

    都是在宗人府玉碟上能刻名的……

    如此,咱家不止有王太妃,還有孤王的東王妃和西王妃。」

    「……」

    眾人先是一靜,然後就徹底炸開了鍋了。

    一群僕婢們這次更熟了,紛紛磕頭道喜。

    賈母等人也都驚喜的了不得,看著又羞澀又歡喜的林黛玉和史湘雲二人,說起恭喜話來。

    王熙鳳的眼睛是徹底紅了,先是趁著眾人驚呆的空檔,無比幽怨的看了賈環一眼後,然後就走到林黛玉和史湘雲身邊,只是喊著要她們請東道!

    還得一請一整年的東道!

    從早到晚,三餐都請!

    這番鬧騰,連賈政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林黛玉才不怕她呢,抿嘴笑道:「你先來拜我再說東道!跪下,磕頭!」

    眾人驚笑起來,看著目瞪口呆的王熙鳳,氣氛愈發歡快!

    賈環趁機對賈母道:「老祖宗,咱們屋裡去吧,外面到底寒氣重。」

    賈母笑道:「也不妨事,都披著斗篷,又這般熱鬧!」

    話雖如此,到底還是隨著賈環一行人回了榮慶堂。

    王熙鳳、賈探春卻沒回,兩人帶著管事婆子去廚房張羅了,今日必然要做大席。

    待賈環攜著賈母等人進了榮慶堂後,賈政在後面才沉下臉,對賈蘭道:「你寶二叔呢?」

    賈蘭忙道:「祖父,二叔在園子裡,沒來。」

    賈政沉聲道:「混帳東西!去告訴那個孽障,家裡得了這樣大的喜事,他不來給老太太道喜,白疼他了嗎?」

    賈蘭應下後,悄悄和賈菌往園子裡去喊賈寶玉了。

    待吩咐罷,正要進去,就見贏杏兒沉著面色,匆匆闊步進來。

    路過賈政時,也不過點點頭,問了聲安,就急著入內。

    見此,賈政心裡一緊,顧不得尋思到底發生了何事,就趕緊跟了進去。

    甫一入門,就聽贏杏兒道:「環郎,皇后命你速速入宮!」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6 11:20
第一千三百八十四章 不傻

    「怎麼回事?」

    見贏杏兒匆匆而來,面色陰沉,賈環就心生不妙,再聽她這般說,就更緊張了。》し

    隆正帝今日的狀態,著實不好。

    他正中風,最忌激動,今日這般一沖,狀態本就極不穩,也極易出事。

    可太醫用針後,已經穩定了下來,怎麼還會有事?

    贏杏兒皺眉嘆息了聲,道:「是小五……太不懂事了。

    那位醒來後,就非要去紫宸書房。

    叫起了內閣閣臣並禮部尚書,左右侍郎,還有康王叔。

    議禪位之事。

    也不知小五怎地想的,忽然哭求不想當皇帝。

    那位今日心態本就不穩,見小五哭成那樣,當場就昏了過去。

    再救醒……

    徹底不會動彈了,連話也……」

    賈環面色鐵青,唇角顫了顫,模樣駭人。

    轉身就要出去……

    贏杏兒卻喚了聲:「環郎……」

    賈環頓下腳看她,贏杏兒猶豫了下,道:「天家之事,到底還是不要摻和太深為好。

    以防日後……」

    這本是善言,可賈環心中卻猛然一驚,眼睛輕輕眯起,看著贏杏兒道:「杏兒,這件事裡面,有沒有你的干係?」

    贏杏兒明亮的大眼睛垂下眼簾,輕聲道:「能和我有什麼相干?」

    賈環閉上了眼,皺起了眉頭……

    深吸一口氣後,他睜眼走到贏杏兒跟前,用手指勾起她的下巴,輕聲道:「看著我。」

    周圍人見之,都唬的變了臉色,賈母緊張的喚了聲:「環哥兒,你……」

    賈環沒有理會,和贏杏兒那雙眼睛對視起後,用只有附近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輕聲道:「我知道你的梅花衛一直在運作著什麼,我甚至知道,你曾經和贏歷互通過消息。

    郊迎祭天,誰都以為那是贏歷的手筆,我卻知道真正的推手是哪個……

    我理解你,也可以包容你。

    我知道你是被太上皇養大的,備受寵愛。

    而且,你始終都有自己的底線,沒有在大事上糊塗。

    所以我可以容忍你的作為,並默默的替你善後。

    但是請答應我,所有的事情,到此為止。

    他已經成這個樣子了……生不如死!!

    你放過他,好不好?」

    贏杏兒明亮之極的大眼睛上,浮現出一抹水霧,輕聲道:「我若不答應呢?」

    賈環輕笑了聲,看著贏杏兒道:「你不答應,我又能怎麼辦?

    誰讓我是你的駙馬?」

    贏杏兒聞言一怔,不敢置信道:「你……你會幫我?」

    「少做夢!」

    賈環沒好氣道:「我會先送你出海,等收拾完家裡的事,咱們一家再匯合!

    到時候,海外隨你折騰!」

    贏杏兒聞言,眼中閃過一抹失望,但更多的,卻是欣慰。

    這個男人,終究沒有哄騙她。

    他若說出會陪她造反,那才會讓她感到失望,因為那是絕不可能的事。

    輕輕嘆出了口氣後,贏杏兒看著賈環,點點頭道:「知道你和他的情義,就算你沒發現,一切也都到此為止了。

    我不會因為報仇,就傷害了你的感情,讓你難過。

    放心吧……」

    賈環聞言,心中大悅,燦然一笑,當著眾人的面,給了贏杏兒一個大大的擁抱。

    在贏杏兒抿嘴一笑後,賈環對公孫羽道:「幼娘,帶上藥箱,隨我進宮。」

    ……

    大明宮。

    紫宸書房殿外,御林軍戒備森嚴。

    自隆正帝醒後,賈環就先將皇城禁軍兵權交出。

    但如今御林軍總管,依舊是諸葛道。

    因此,賈環得以帶著公孫羽及助手晴雯,順利入宮。

    到了紫宸書房,賈環攜公孫羽、晴雯入內。

    甫一入殿,就看到跪在外殿的贏晝,正伏地哭著。

    賈環罕見的沒有再戲謔,甚至沒有和他打招呼,直接帶人進了內殿。

    殿內,董皇后正在軟榻邊掉淚,御醫正在診治。

    隆正帝面如金紙的躺在軟榻上,動也不動……

    其他人如贏祥、張廷玉等人,無不面色緊張陰沉的注視著御醫……

    看到賈環帶著蒙著面紗的公孫羽和晴雯進來後,贏祥面色一喜,其他人中,卻有人皺起了眉頭。

    與董皇后點點頭後,賈環對那御醫道:「下去吧。」

    那御醫自然認得賈環,可是沒有董皇后的命令,他哪裡敢住手。

    董皇后正要說話,後面文臣中,禮部尚書馬楓開口道:「寧侯……王爺,此舉與禮不合。」

    賈環回過頭,目光凌厲的看著他,淡淡道了句:「出去。」

    「你……」

    馬楓面色陡然漲紅,羞惱憤怒的看著賈環,他沒想到賈環竟如此霸道,連一點異見都容不得。

    他一輩子在禮部當值,整個人就是一部禮儀大典,行為舉止從不出錯。

    也正因為如此,朝中那麼多風波,都沒有波及到他。

    只是這個人雖是好人,可學禮學的有些迂了。

    眼見賈環眼中凶光都露了出來,他還梗著脖頸想要硬頂……

    張廷玉是真擔心賈環這個殺坯將他好不容易挖掘出來的禮部尚書給斬了,那他再到哪去找人做官。

    便忙對馬楓道:「馬大人,寧侯……王爺所帶之人,乃是世間少有的神醫。雖稍擅逆禮數,但畢竟陛下龍體重要。

    若有失禮之處,待陛下醒來後,本官自請罪。

    馬大人先去外間候著吧……」

    馬楓得了個台階,嘆息一聲,對董皇后和贏祥一躬身後,退了出去。

    御榻這邊,太醫也得了董皇后的懿旨退了出去。

    公孫羽當場診脈,聽了稍許,就皺起了眉頭。

    顯然,情況並不樂觀。

    莫說董皇后、贏祥、張廷玉等人,連賈環都隨著淺眉輕蹙,吊起心來。

    好在,公孫羽沒有說出讓人魂飛魄散的話來,而是讓晴雯打開藥箱,取出金針,開始施起針來。

    還讓晴雯按壓隆正帝眉心及左右兩處太陽穴。

    這一幕,看得董皇后等人都心驚膽顫起來……

    不過這會兒子救人要緊,誰都沒有多說什麼。

    而且就算說,怕也攔不住此刻一身煞氣的賈環……

    過了許久後,眾人心情越來越沉重時,終於看到公孫羽輕出了口氣,開始收針。

    待她將隆正帝眉心處的最後一根金針收起,她抬頭對賈環道:「之前昏了兩次,絕不能再有第三次了,否則,神仙難救。」

    賈環剛剛點頭,在眾人緊緊的注視下,隆正帝面色恢復了許多,雙眼緩緩睜開……

    「皇上!!」

    董皇后贏祥等人驚喜萬分的圍了上來,然而隆正帝茫然的眼睛,在聚焦後,卻漸漸又變得激盪起來。

    眾人心驚膽顫,紛紛變了聲調勸道:「陛下,保重龍體,保重龍體啊!!」

    然而,隆正帝的目光反而愈發激盪,他口不能言,目光只是死死盯著賈環。

    賈環看了會兒後,忽然大喝一聲:「都閉嘴!!」

    眾人被這雷霆一喝給喝住後,驚駭的看向賈環,賈環卻彎下腰,對隆正帝道:「您放心,我明白您的意思,您且稍等……」

    隆正帝眨了眨眼後,在眾人沒反應過來前,賈環大步出了內殿。

    沒一會兒,外面傳來一陣鬼哭狼嚎的慘哭聲,和馬楓的怒吼悶哼聲……

    董皇后、贏祥、張廷玉等人聞聲,登時眼睛睜圓,面色劇變。

    沒等他們趕出去,就見賈環一手拖著贏晝一隻腿,將他從殿外拖進內殿來。

    「賈環,住手!」

    贏祥面色驚駭,上前就要救出贏晝,然而他如今卻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絕世半步天象了,哪裡是賈環的對手。

    賈環胳膊一擋,就將他擋開來。

    張廷玉等人上前,也紛紛被推倒。

    見賈環「跋扈」至此,所有人都驚呆了。

    就見賈環將贏晝一直拖到隆正帝御榻前才丟開手,然後拿著從腰間取下的玉帶,又抽打了起來。

    贏晝被隆正帝打的時候,都憊賴的哭爹喊娘,更何況是賈環?

    叫聲的那叫一個慘絕人寰……

    贏祥等人見此,又拚命上前阻攔,然而哪裡攔得住。

    最後還是董皇后撲身到贏晝身上,回頭對賈環大哭道:「你要打他,先打死我!」

    賈環這才粗喘了口氣收了手,狠狠瞪了贏晝一眼後,回頭對隆正帝道:「陛下,好些了嗎?」

    眾人聞言一驚,再去看隆正帝,卻見隆正帝長長的吐出了口氣後,張了張口,竟說出話來:

    「真真氣煞朕也!!」

    這下,眾人顧不得還在大哭的贏晝了,連董皇后都起身靠了過來,驚喜無限道:「陛下!!您終於好了!」

    隆正帝素來不是憐香惜玉的主,因惱董皇后方才呵護贏晝的行為,眸光森冷,刀子一樣瞥過她,冷哼了聲。

    董皇后面色一白,賈環忙笑道:「沒事了沒事了,娘娘您也休息一會兒。

    您說您也是,護孩子也得挑準時候再護。

    小五腦子裡進水抽風了,將陛下氣成這樣,您不說狠狠揍他一通,給陛下出出氣,這會兒還護著,那不生生將陛下氣毀了?」

    董皇后這才明白過來隆正帝的心思,心裡真真哭笑不得……

    這……

    這這……簡直是孩子氣!

    再看看賈環,心裡就更鬱悶了。

    風雨同舟,同甘共苦了一輩子的夫妻倆,到頭來還沒這個小赤佬瞭解聖心。

    賈環這邊又對隆正帝勸道:「陛下,您也是,小五腦子容易發渾,許是被人哄糊塗了,您打清醒了就是!

    您同他生氣,氣壞了龍體,多不值當?

    不信您看臣問他……」

    賈環蹲在贏晝身邊,撥拉了下他腦袋,笑道:「小五,這個皇帝你當不當?不當你就說,這種好事,誰還勉強你了?咱都是講道理的人……」

    娘了個蛋,差點沒把我打死,還說不勉強……

    贏晝抽泣著,悄悄狠瞪了賈環一眼後,倒也識時務……

    他抬頭看向隆正帝,道:「父皇,兒臣只是沒想到那樣快,兒臣自忖,遠不及父皇萬一,怕誤了父皇的天下。

    兒臣不是沒擔當……

    若是父皇因此而氣壞了龍體,兒臣萬死難辭其疚。」

    隆正帝聞言,面色稍霽,又哼了聲,卻沒有理會贏晝,而是看向賈環,開口艱難,聲音沙啞低沉:

    「開年大朝,幫朕,行禪讓大典。」

    賈環點點頭,笑道:「好好好,都按您的意思辦……

    您放一萬個心,一切都會妥妥噹噹的。

    大秦的江山,文有內閣理政,武有軍機閣掌軍,牛繼宗、秦梁等人的辭爵摺子,明兒一早就送到上書房。

    咱們武勳去軍權的大政,也算大大往前邁進一步。

    臣都同他們說好了,暫時留在軍機閣,長則五年短則三年,為的是讓他們做好軍權交接工作。

    陛下如此隆恩,做臣子的,也要知進退。

    幾位大將軍都深以為然!

    陛下,您就是高,比臣高明多了!

    如今大秦各地又都太平無事,百姓安居樂業。

    食有米,穿有衣。

    都中的百姓今年更是能過個肥年,家家戶戶天天都有肉吃。

    陛下,如今是太平盛世呢。

    所以您啊,就好生將養龍體,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別動怒了。

    如今大秦,除了您的龍體外,還有什麼大事嗎?

    沒有啊!對不對?

    所以,您的任務極重,就是早早養好身子!」

    若是在以往,賈環敢用這種語氣說話,隆正帝能把玉鎮紙塞他嘴巴裡,讓他嚥下。

    當哄小孩兒嗎?

    可現在……

    真的不同了。

    隆正帝全身不能動,連說話都艱難如此,短短數日,頭髮業已霜白如雪。

    心態,早就發生了變化……

    他真真是老人了……

    看著賈環關懷備至的眼神,隆正帝緩緩的眨了眨眼,目光欣慰而感動。

    其他人看到這一幕,心裡卻都無比複雜。

    連張廷玉這樣的儒臣,都忍不住在心裡爆句粗口:

    他娘的,這都叫什麼事兒!!

    賈環燦然一笑後,轉過身,看著張廷玉,沉聲道:「陛下待你之信任,古來少見,卻不是讓你做孤臣義士的。

    處理好國朝政務,才是對陛下最好的回報。

    其他那些有的沒的的狗皮倒灶事,你以後少摻和。

    老子真要反,也是你個酸書生能攔得住的?

    比起李光地,你差遠了!

    糊塗,迂腐!」

    張廷玉聞言,又羞愧又驚怒,滿面漲紅。

    其實賈環也是錯怪他了,張廷玉畢竟受儒家教誨至今,能對賈環這個外道之人容忍至此,已經算十分破格有容量了。

    換做史上任何一個賢相,都絕不可能允許賈環這樣一個超然到能危及皇朝命運的人,安穩存在。

    在許多文臣看來,賈環就是個迷惑君王的徹頭徹尾的奸佞幸臣。

    李光地那是老了,出局了,成了旁觀者,所以他才能冷眼旁觀。

    他若在張廷玉的位置上,怕是早就想盡法子將賈環打壓下去……

    只是這些,張廷玉都沒法說。

    而今唯一讓張廷玉放心的就是,賈環從不干政。

    他從沒想過往朝堂上安插文臣,也從不干涉官員選拔任用。

    不僅他不這樣做,還嚴禁其他任何武勳豪門這樣做。

    這是唯一讓張廷玉心安的現象。

    罷了,事已至此,連隆正帝都只是眼神溫和的看著他,卻並沒有責備賈環,張廷玉還能說什麼?

    只能嘆息領命。

    賈環又對贏祥道:「王爺,臣……我曾在這間上書房內說過,只要這間大殿內的人,都一條心,那麼無論遇到什麼難事,大秦也只會愈發強盛,所向無敵!

    你以前挺明白的一個人,怎麼如今陛下暫時不能做主了,你就六神無主了?

    我看你也就只能做個輔臣,陛下指哪兒你打哪兒,勉強算個賢王。

    沒了陛下指引方向,你水平也有限的很……」

    贏祥只覺得冤枉,苦笑道:「我不過護了護小五,怎就六神無主了?」

    賈環搖搖頭,不多言。

    護贏晝是小事,方才贏祥、張廷玉等人對他流露出的忌憚和猜疑,觸目驚心。

    不過沒有關係,他在京中的時日不多了,隨他們怎麼想……

    賈環最後又回過身,看著隆正帝,笑道:「陛下,那您好生休養著。

    現在呢,就先這樣。

    等翻過年,小五登基當了皇帝,慢慢適應後,臣就奉著您和皇后,去江南逛逛。

    不用心疼銀子,一應花銷,都算臣身上,臣有的是銀子!

    江南氣候好,花兒也快開了,咱們君臣到時候,喝著酒,吟著詩,也好好鬆快鬆快!

    這些年,都夠累的了……」

    隆正帝聞言,又感動,又好笑。

    感動的是,換個君王,落到他現在這個地步,怕是只能在冷宮中等死了。

    古來多少帝王,活著時皇威浩蕩,垂死時卻比誰都可憐卑微,任人擺佈。

    之前贏晝悖逆時,董皇后、贏祥、張廷玉等人卻不罰他,只是讓他出去,不就因為贏晝注定要成新皇,而他快死了嗎?

    可因為賈環在,他依舊是至高無上的帝王,無人敢怠慢。

    只這一點,隆正帝就認為,賈環沒有辜負他多年來的寬縱寵愛。

    好笑的是,賈環竟然也想吟詩作對?

    隆正帝說話艱難,不好開口,卻還是哼哼的不屑笑了兩聲。

    賈環見之,不僅不惱,反而得意的哈哈大笑起來。

    ……

    隆正帝身體畢竟還虛,沒堅持多久,又陷入了沉沉昏睡中。

    贏祥、張廷玉等人決定去內閣議政,董皇后則留在紫宸宮內照顧。

    賈環則帶著公孫羽回家,不是平常,如今公孫羽有了身孕,自然不可能留在宮裡服侍,而且,宮裡頗為忌諱孕婦入宮。

    已經平穩下來的隆正帝,只要不再受刺激,就不會有事。

    等出上書房後,賈環極「巧」的又和贏晝碰面了。

    贏晝細眸陰沉的瞪著賈環,讓一旁的公孫羽和晴雯都有些擔憂。

    「啪」……

    賈環照他腦門上拍了一巴掌,笑罵道:「沒你爹的威望,就別學這套唬人!畫虎不成反類犬……」

    「我和你拼了!!」

    離開紫宸書房宮門,不虞驚擾到裡面人後,贏晝跳起來要和賈環拚命。

    賈環這次沒再揍他,擋了擋,故意放了點水,挨了他兩下後威脅道:「再打還手了啊!!」

    贏晝氣呼呼道:「賈環,你別以為我傻!我才反應過來,今兒這出子,都是因為之前杏兒姐姐同我說的那些話,才唬的我不想一輩子被拘在那間書房裡。

    我打小怕她,她又故意唬我……

    你說,我要是給父皇說了此事,他會不會以為,杏兒姐姐是故意這樣做,好為太上皇出氣的?」

    賈環聞言,瞳孔猛然收縮……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6 11:20
第一千三百八十五章 做主

    「放屁!!」

    賈環回過頭,面色肅穆罵道:「杏兒若是有什麼想法,早讓我替她報仇了!還用她自己謀劃?

    她有這個心思,之前贏歷造反,我就把你腦袋摘下來喂那金水河裡的王八!

    你好日子過的太舒坦,想搞事是不是?

    信不信我再捶你一頓?

    用不了二年我就要出海了,就算你當了皇帝,我還怕你派大軍去海外拿我?」

    見賈環真生氣了,贏晝反而沒脾氣了,垂頭喪氣道:「反正今兒我是受了杏兒姐姐的話,才腦子發抽的……

    賈環,你翻年奉我父皇母后去江南,能不能也帶上我?

    連我父皇母后都離了宮,那麼大個宮裡,我還不悶死?」

    賈環好笑道:「你急什麼?等陛下去江南散完心,養好了身子,回來多半就會籌備之前我同你說的事。

    小五我跟你說,這件事,只有陛下親自做才能做成。

    若是我輔助你來做,那你看著吧,大秦不遍地烽煙才見鬼了!

    他們一準兒以為是我賈環謀反!」

    贏晝想了想,忽地狐疑道:「不對吧,他們怎會以為你謀反?政事權分給內閣,軍權分給軍機閣,你哪個都不沾邊兒。

    就算外省懷疑,也只會懷疑張廷玉吧?

    賈環,你是不是又哄我?」

    賈環笑道:「你這不傻啊……」

    贏晝聞言登時大怒,道:「我就知道你又唬我!!」

    說罷,又撲身上前,和賈環扭打起來。

    賈環為了替贏杏兒消弭後患,只好讓贏晝得逞,一腦袋頭髮被他撓成了雞窩。

    「哈哈哈!」

    和賈環放對,贏晝還是第一次佔到上風,因此激動的大笑起來,這倒霉皇子真是缺少玩伴,這會兒功夫就高興的不得了。

    賈環心中暗嘆一聲,一甩頭,把額前亂發甩到一邊……

    「我……靠!」

    這也是跟賈環牛奔一行人學的口語,贏晝怔怔看著賈環,然後下意識的模擬起賈環甩頭髮的動作。

    只是傻不愣登的,怎樣都做不出那種不羈的瀟灑飄逸感。

    「噗嗤!」

    卻是跟隨公孫羽一起入宮的晴雯見之可笑,笑出聲來。

    也是因為見賈環在宮裡太隨意,也太霸道的緣故,才讓她少了敬畏感。

    不過一笑出,見身旁公孫羽變了臉色看了過來,晴雯才反應過來這是何處,登時唬的面色煞白,垂下頭來。

    果不其然,就見那馬上就成皇帝的皇子,羞惱之下勃然大怒,回頭怒吼道:「你笑什麼?」

    贏秦天家的人,除了荊王一脈多情種外,其他的,真沒聽說哪個將女人當一回事的。

    晴雯長的是好看,可宮裡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女人,贏晝也不在乎這個。

    晴雯當初在裡能稱王稱霸,可到了寧國府被賈環收拾了兩遭,就徹底老實了下來。

    這會兒在宮裡,更是緊張的不得了。

    眼見那般尊貴的皇子朝她發怒,晴雯好險沒唬暈過去。

    就在惶恐不安,雙腿顫著,就要下跪請罪時,卻聽賈環懶洋洋的聲音傳來:「小五,那是我家女人,你再吼一聲試試……

    看你那點能為,也就能沖女人叫喚兩聲了。」

    「放屁!」

    贏晝氣罵道,卻不好再跟嘲笑他的晴雯計較,想起正事來,對賈環正經道:「賈環,我的死活就全靠你了。

    你一定照顧好我父皇,讓他早些養好身子,然後要麼回來重新主政,要麼就搞你那勞什子大政。

    我在上書房裡再睡幾個月還成,若再讓我睡幾年,你不如現在就打死我!」

    賈環聽這話頭疼,想來之前隆正帝就是被這樣氣的昏了過去,他無奈道:「小五,你就不能稍微上進點?」

    贏晝卻差點跳起來,道:「上進?這算什麼上進?

    我聽到那些勾心鬥角的政事,就覺得臭不可聞!

    又要拉攏,又要打壓,又要平衡,這算什麼上進?

    我真真一點都聽不得,聽了就頭暈眼花,心裡噁心想吐!

    賈環,你是不是想耍賴,不想幫我了,你……」

    「行了行了!」

    聽贏晝嘰嘰呱呱個沒完,賈環只覺得有三百隻鴨子在叫,沒好氣道:「我多咱要耍賴了?

    看你這德性,倒是和我家二哥一般。

    你放心,經過今日之事,陛下心裡八成已經准了我的意見。

    不然,他也不會讓我主持禪讓大典。

    你難道想不到,他這是在託孤?

    一旦他有個好歹,就讓我輔助照顧你。

    這般良苦用心,舐犢之情連我都動容。

    偏你一點都不用心,連一年半載都忍不了。

    你若再頑劣下去,陛下就只能拖著病體理政,不用幾個月,怕就要山陵崩塌。

    到時候,就如了你的心了!」

    贏晝聞言,沒有再和賈環叫罵,反而如遭雷擊,眼淚大滴大滴流下,一副愧疚難當,生無可戀的自責自憐模樣。

    賈環見之無語,好笑道:「行了,真是受不了你,還哭……

    你害臊不害臊?

    放心吧,過了年我就侍奉帝后下江南,邊遊玩邊散心。

    這邊也正好預演一下,看我說的那條路到底行的通行不通。

    等在南方養好身體後,就回京來。

    規矩一頒布,你就徹底輕鬆了。

    日後打著視察大秦的名義,可以轉遍大秦十八省。

    有的是你高樂的日子!」

    「賈環,你可千萬記緊了你的話!」

    贏晝巴巴的道。

    賈環豎了根中指……

    ……

    出了皇城西門順義門,賈家馬車就停在外面。

    不是御賜九錫之金車,那個真的只能當個樣子貨。

    又慢,又不舒服,除了好看一點外,真真沒一點優點。

    所以這次入宮,公孫羽、晴雯乘坐的是賈家的黑雲馬車。

    因為有白荷特意設置的防震裝置,實在要比那金車舒服的太多。

    賈環是騎馬來的,不過公孫羽和晴雯正要上馬車,忽地,晴雯頓住了,猶豫了下,對公孫羽耳語了幾句。

    公孫羽眼神頗有深意的看了晴雯一眼後,對賈環道:「爺,你也一般上車吧,頭髮都被撓亂了。」

    賈環聞言,又一甩頭髮,道:「不瀟灑嗎?沒瞧見贏晝羨慕的不得了?」

    公孫羽笑道:「極瀟灑,只是路人見爺這個樣子從宮裡出來,怕會多想。」

    賈環想了想,還真是,便豎起拇指對公孫羽讚道:「沒想到幼娘如今這般細心,連這等事都留意到了。」

    公孫羽又看晴雯一眼後,笑道:「這個功勞我可貪不得,這是晴雯留心的。」

    賈環看了眼俏臉微霞的晴雯,呵呵笑道:「你的丫頭,還不是你調理的好?」

    說罷,把馬韁丟給親兵,隨公孫羽和幼娘一併上了馬車,朝西城駛去。

    「哎喲,這一出一出的破事啊……」

    賈環眉心處浮現起一抹疲憊,靠在車內短榻上,閉目養神。

    公孫羽忙替他按起眉心來,柔聲道:「爺,歇歇吧。」

    賈環「嗯」了聲,然後就感覺有人在按他的腿,微微抬起眼簾看了眼,就見晴雯跪坐在地板上,替他按摩雙腿。

    賈環呵呵一笑,卻受之無愧。

    這個「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丫頭,這一世,總不會再在病榻上,被人草草拖了出去,沒兩日就病夭了吧?

    當初讓她跟公孫羽學醫,其實就抱了這個心思……

    忽地,感覺到公孫羽在看他,賈環側眼看去,就見公孫羽眼神意味深長的看他。

    賈環啞然失笑,單手攬過公孫羽的腰,低頭吻了上去……

    ……

    待賈環帶著公孫羽和晴雯重新回到榮慶堂時,家裡人還在焦急等著。

    看到他頭髮披散著進門,都唬了一跳。

    不過見他面色輕鬆,又都放下心來。

    王熙鳳和賈探春這會兒也都在。

    見賈環進門後,靠近門口的王熙鳳搶先問道:「三弟,沒什麼大事吧?」

    賈環笑了笑,道:「有咱家女神醫在,能有什麼大事!」

    眾人聞言,都看向了落後賈環身後半步的公孫羽,每個人都面色和善,因為都受過公孫羽的醫治。

    見她面色泛紅,以為是羞澀所致,都善意的笑了起來……

    「那你這是……」

    王熙鳳靠的近些,又是過來人,自然能看得出公孫羽面色那叫潮.紅,不叫羞紅,沒好氣的白了賈環一眼後,看著他披散的頭髮,疑問道。

    賈環笑道:「剛和贏晝打了一架,鬧的,不當緊。」

    可如今家裡人都知道賈環報喜不報憂的習慣了,不全聽他的,賈母將公孫羽招到跟前,關心問道:「幼娘,你說,環哥兒沒鬧出什麼禍事吧?」

    公孫羽聞言,卻看向了賈環,賈環哈哈一笑,道:「本來就沒什麼,老祖宗讓你說,你就說!」

    公孫羽這才抿了抿口,輕笑了聲,道:「沒有。」

    「……」

    賈母哭笑不得,道:「你這孩子,忒老實了些。他沒惹事,怎地頭髮也亂了,身上的衣裳上還有腳印?」

    公孫羽想了想,道:「我們爺……進宮後,把五皇子從上書房外殿拖進內殿,打了一遭……」

    「噗!」

    下方坐著正飲茶的賈政,一口茶水全噴出來。

    他本來以為真沒什麼事,誰曾想……

    這叫沒事?

    如今朝野誰人不知,五皇子贏晝,已經是板上釘釘嗣君了。

    賈母也唬了變了臉色,公孫羽忙道:「不過皇帝卻極高興,他本來被氣著了,一口鬱火悶氣憋在心頭,再氣昏一次,誰也救不得。我們爺打了皇子後,皇帝出了口郁氣,龍體就大好了許多。」

    賈母等人聞言,海鬆了口氣,若是這樣,倒不妨事了……

    可還是奇道:「那他身上怎麼成了這樣?好好的王袍,都快成了叫花子了!」

    公孫羽笑道:「是出了上書房後,五皇子聽說我們爺翻過年要奉帝后下江南遊玩,他非要我們爺帶他一起去。

    我們爺不答應,讓他上進些,當個好皇帝,這才打了起來。

    不過後來又好了……」

    賈母顧不得打不打皇子了,忙看向賈環道:「環哥兒,你又要出門?」

    賈環哈哈笑道:「這一回咱們都去逛逛!三年前孫兒就說了,回來後接老祖宗去江南,金陵老家看看。

    如今就要兌現許諾了!

    咱們先在家好生過個大年,好好高樂高樂。

    等過了年,暖和一些,咱們一家都上大船,去江南遊頑!

    揚州那邊才造好三艘比先前那艘船還大還好的大船,幾千人都裝的下。

    家裡但凡有想出去逛的,都去!」

    「哎呀!」

    這下子可好,家裡人全都高興興奮了起來。

    賈母更是歡喜不盡,對一旁薛姨媽道:「多少年了,終於能回金陵老宅去看看了!」

    薛姨媽也笑容滿面,道:「誰說不是呢,莫說老太太,連我都想念的緊。

    都中什麼都好,就是少了江南的翠湖魚!」

    賈母大笑道:「那個魚好,不過啊,我就唸著老宅後院裡那幾株桂花樹。

    剛嫁進賈家門兒裡,一到秋日桂花開,我就帶人去采桂花折桂花葉,做桂花糕,吃桂花蜜!

    那個香甜,一輩子都想唸著。」

    李紈都笑著對王熙鳳道:「這下可如了你的願了,不用再見天想著去南邊兒逛逛了,跟丟了魂兒似得……」

    王熙鳳俏臉莫名一紅,哼了聲,道:「你不也一樣想去南邊看看?」

    賈探春靠的近些,看著賈環笑道:「你這一大家子都有身子,你就敢帶著她們跑?」

    賈環看了眼正歡喜滿面的林黛玉等人,而後對賈探春笑道:「這怕什麼,就算出發,也要下了正月。

    到時候她們身子也就安穩了,再說還有幼娘、蛇娘在,哪裡會有事。

    三姐,一道去逛逛?

    我跟你說,過了這村兒,就沒這店了。

    贏谷那小子臉皮厚的跟城牆拐彎兒一樣,不管在哪碰到我,一準兒就問啥時候能成親。

    氣的我幾次想一巴掌抽過去……」

    「你敢!」

    賈探春修眉豎起。

    賈環又氣又好笑道:「這天兒聊不成了!也不知那二呆子哪裡就入了你的眼……」

    賈探春哼了聲,不過到底紅了臉,道:「懶得理你!我去廚房看看……」

    說罷,一轉身就要出去。

    賈環忙喚住,道:「三姐,有一事還要問問你的意思……」

    「什麼?」

    賈探春頓住腳,回過身問道。

    賈環道:「荊王府,雖是世襲罔替的****府,可說到底,不過是被圈在荊州城裡的一座大宅子,沒多大意思。

    你要是願意,日後也跟家裡一起出海吧。

    在外面圈一塊封地,再接一下百姓過去做子民。

    自己做主,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也不用再給哪個磕頭。

    而且,到時候家裡都在外面,想探親,開船就到了。

    若是留你一個人在國內,太多不便,我們也不放心。」

    賈探春聞言,大為意動,只是到底躊躇難定,道:「這件事……我怕是做不了主……」

    賈環嗤笑了聲,道:「如何做不了主?你點點頭,自然就能做主!荊王府哪個敢跟我說半個不字。」

    賈探春卻搖頭道:「不好霸蠻,仗勢欺人。」

    賈環笑道:「倒也不是,只要贏谷捨得放棄那個世子爵位,荊州那邊一定同意。

    三姐我跟你說,荊州那邊世襲罔替了幾輩子,人口繁多,破事爛事多的讓人噁心!

    我在大秦國內,自然沒人敢給你臉子看。

    等我帶軍出海了,到時候你娘家不壯,誰給你撐腰?

    贏谷那小子,老實的讓人頭疼,你指望他能護著你?

    索性丟了那份狗屁不是的空架子家業,一起隨咱們出海。

    既然贏谷那呆子入了你的眼,我也不會虧待他。

    分你們一塊封地,好生過日子,既自在又清靜,不比留在那個臭坑裡強一百倍?」

    賈探春聞言,嘴唇顫了顫,垂下眼簾,輕聲道:「那就,由三弟做主好了。」

    說罷,轉身出門。

    面上兩行清淚落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6 11:21
第一千三百八十六章 想見


    喧鬧紛亂的一天,隨著日落,終於安靜了下來。

    晚飯罷,林黛玉、史湘雲等人都打起瞌睡來。

    那場面,稍微有些壯觀……

    有身孕的頭三個月裡,婦人常會睏倦。

    賈母、王熙鳳等人,就安排健婦和軟轎,將她們都送了回去安歇了。

    告別了賈母后,賈環本想去園子裡看看她們,卻又被喊去了東路院。

    不過,這一回招呼他的,不是趙姨娘,也不是王熙鳳,而是賈璉……

    ……

    「三弟來了,快裡面進!」

    賈璉早早的就候在黑油大門前,雖披了件灰鼠猩猩氈斗篷,可站在這數九寒天裡,依舊凍得面色發青。

    賈環見之,笑道:「自家兄弟,又在一個門兒裡過活,你這是候的哪門子客?」

    賈璉聞言,登時笑的歡喜起來,道:「要是往日裡,也就罷了。

    可如今不同了,三弟成了一等親王,換別的王府裡,堂兄弟見了王爺,還不得跪下磕頭?

    三弟重家人,免了我們這番禮,可我們也得有自知之明才是。

    若是當真驕縱了去,那就忒輕狂了!」

    賈環聞言,又上下打量了賈璉一眼,道:「二哥這些年,倒是愈發老成了……

    可想出來做點事,去兵部尋個實缺兒乾乾?」

    賈璉聞言,面色一滯,乾笑了兩聲,道:「三弟,自家兄弟,我也不瞞你……

    我這嘴上功夫說些好聽的還成,真讓我去當個侍郎員外郎,非得誤事不可。

    到時候,我自己吃掛落是小事,壞了三弟的威名,那才罪該萬死……」

    「好了好了……」

    賈環笑道:「不想做事就不想做事,說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麼?

    我的威名,也不是這樣就能敗壞的。

    你們既然都不想做官,那就都在家安享富貴吧……

    行了,快裡面去吧。

    我說你得空也鍛鍊鍛鍊身體,正是火氣最壯的時候,你冷天兒裡站一會兒都抖成這樣。

    節制一些……」

    賈璉聞言訕笑了聲,道:「是該鍛鍊,是該鍛鍊……」

    又怕賈環再把他丟進親兵隊去練,忙補充道:「如今我見天和艾哥兒鍛鍊身體。」

    賈環聞言,哈哈一笑,一同進了左廂。

    ……

    「奶奶,二爺怎地將三爺請了去?」

    正房遊廊下,遠遠的看到賈環賈璉一同入屋後,平兒心生納罕,進了正屋裡,同王熙鳳道。

    王熙鳳想了想,冷笑一聲,道:「還能有什麼?

    不過是今日聽說,年後環兒要接家裡都去南邊兒逛逛,他就動了心思。」

    「他動什麼心思?」

    平兒想不通。

    王熙鳳沒好氣白了平兒一眼,道:「你跟我裝糊塗是吧?

    不過是不想走,想和那個小***留在都中過他們的逍遙日子。

    沒了老太太,沒了三弟,連我們這些礙眼的都不在了,那起子姦夫**,還不得意死?

    如今滿神京城都給咱們賈家幾分薄面,到時候,他們日子不比跟著大家一起去江南好過一百倍。

    更重要的是,家裡人若要南下,那個浪蹄子也有資格去?

    你擔心的二爺,如今想的都是給他生兒子的那個賤人!

    你想也是白想,不如死了這條心,跟你三爺吧!」

    平兒聞言,面色一變,羞惱的瞪了王熙鳳一眼,道:「都快被你害死了,你還胡說!」

    王熙鳳卻嘆息一聲,道:「你當我是那不知廉恥的賤婦嗎?

    但凡你二爺的心思在咱們身上一點,我又何嘗會走這一步?

    平兒,我如今也不到三十。

    離死,還要幾十年。

    因為王家史家的事,再加上我性子本身就剛強,你二爺看我,別說當夫妻,連普通人也不如,那是仇人啊!

    若是我今天就死了,你以為他會為我掉一滴淚?

    不會,他只會高興,發自心裡的高興!

    如只這般也就罷了……

    可是,沒有老太太和環兒護著,我又沒了娘家,那我和巧姐兒還有你,非被那賤人給折磨死不可!

    這樣的人,你讓我如何去守?

    縱然我不顧我自己,可巧姐兒怎麼辦?

    你又怎麼辦?

    咱們雖名為主僕,可這些年來,我何曾拿你當過奴婢來待?

    我死了也就死了,可我死後,你和巧姐兒不用半年,就能被人害死啊!」

    說到傷心處,王熙鳳淚如雨下,放聲大哭起來。

    平兒本就是心思極善極軟的人,見素來要強的王熙鳳,竟說的這樣可憐,又哭成這般,心裡那股惱氣早就不翼而飛了。

    陪著落淚道:「奶奶,快別哭了……何以能到這個地步?許是奶奶自己想左了……」

    王熙鳳捧著平兒的臉,看著她氣道:「你真真是個傻丫頭!

    你也是在這樣的人家活過這麼些年的,你什麼樣的事沒見過?

    你還想騙自己!

    連大嫂子那般菩薩一樣的人,對先珠大哥那些跟前人,是什麼樣的手段,你難道都忘了?

    人人都贊老太太憐貧惜弱,最是心善,可先榮國留下來的那些可憐妾室,還活著幾個?

    平兒,別管什麼樣的女人,真要起了心思對付起旁的女人,那手段要多陰毒,就有多陰毒!

    要是連自己爺們兒都不待見咱們,咱們再沒個可靠的人護著,死後真真連骨頭都沒人收啊!」

    平兒聞言,想想這些年在賈家的見聞,俏臉都唬的發白。

    一入豪門深似海,賈家也就從賈環起家後,狠狠收拾發作了通後,家裡才漸漸多了些人情味兒。

    在此之前,真正過的暢快的,許是只有賈母、賈寶玉,再加上王夫人幾個。

    其他人,又有哪個真能活的踏實?

    念及此,平兒長嘆一聲,又落下淚來。

    王熙鳳見之,拉著她的手,勸道:「你三爺,也並不是貪咱們的色,他那樣的身份,要多少女人,要什麼樣的女人得不到?

    我厚著面皮不要,勾引了多少回,才算是勾住了他,為的,也不只是想尋個靠山。

    平兒,咱們女人一輩子,能遇到一個好男人不容易。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這滿世間你去尋尋,可還能再尋到第二個環哥兒這樣重情重意的人不能?

    你大嫂子今兒還嘲笑我,翻過年就要下江南了,不用再整日裡魂不守舍的惦記著南邊兒。

    我是魂不守舍,能和你三爺那樣的男人相好,別說魂不守舍,就算被人罵被人打,被人拉去砍頭浸豬籠,我都無怨無悔!」

    聽王熙鳳這般說,平兒動容道:「奶奶,你就稀罕到這個地步?」

    王熙鳳緩緩點點頭,道:「我稀罕到骨子裡,哪怕丟了命,只要能和他好,我也認!」

    平兒聞言,輕輕嘆息一聲,道:「你往日裡這般要強,天下沒幾個男人能入你的眼。再想不到,你會為一個男人到這般地步。」

    王熙鳳苦笑一聲,道:「女人要強,那是因為男人沒用。

    但凡遇到的是硬氣的,有能為的,哪個女人願意要強拚命?

    平兒,你就聽我的吧。

    雖然那夜是陰差陽錯,可到底環哥兒要了你的身子。

    他也常與我說,虧欠了你,極喜歡你的溫婉善良。

    你二爺那邊,是真真指望不上了。

    過了年家裡就去江南,他不跟。

    再二年家裡去海外,他更不會跟。

    到時候,莫非你想留下來服侍那個賤人?」

    平兒搖搖頭,道:「奶奶在哪,我在哪……只是……」

    王熙鳳聞言,笑道:「你比我還小二歲,我就不信,往後你再不想男人了!

    就聽我的,跟了你三爺吧!」

    「呸!」

    平兒羞臊滿面,啐道:「愈發不像話了!愛跟你跟,少拉我!」

    說罷,一轉身出了門去。

    背後傳來王熙鳳得意的笑聲,平兒氣的一跺腳,往右廂走去,看看巧姐兒。

    出了正門,外面正在飄雪,下意識的,平兒往左廂看了眼,看到倒映在玻璃窗上的那個影子,一時間,心裡五味混雜。

    想起那夜的滋味,腿軟的,快要站不住道……

    ……

    「二哥,你一個人留在都中,怕不大好吧?」

    果然沒出王熙鳳所料,賈璉請賈環來商議之事,正是想留守都中。

    賈環自然也明白他的心思,卻還是不放心道:「這幾年,皇權、軍權交替,再加上其他一些變化,都中很難素淨下來。

    咱們家又在風口浪尖上,難免有不開眼的盯上。

    我帶家人南下,也有避避風頭的心思。

    獨留你在家,怕不大安寧。」

    賈璉膽子本就小,聽這樣一說,頓時猶豫起來。

    不過這時,尤二姐端著一壺香茶進來,給賈環添了茶後,眼神溫柔無比的看了賈璉一眼,好似在看蓋世英雄一般……

    賈璉見之,心中豪氣大壯,對賈環笑道:「三弟,你是頂天立地的無敵大將,我自然不能和你比,但是,我亦是先榮國的親孫,身上襲著先榮國的爵兒。

    若是本本分分的待在家裡,還能被人害死,那也活該去死。

    三弟只管放心就是,我並不出去亂逛惹事。

    只要三弟照顧好巧姐兒她們娘幾個,我就感激不盡,後顧無憂了。」

    「……」

    賈環本還想再勸勸,甚至不惜發作在背後出幺蛾子的尤二姐。

    告訴她小聰明真是用錯地方了。

    可是,聽完賈璉的話,賈環心裡只能嘆息一聲。

    他沉默了片刻,想了想後,道:「二哥,你若執意想留下來,那我也不好勉強你。

    走時我會從鎮國公府、武威公府和奮武公府借三隊親兵,駐紮在家裡,保護你們的安危。

    也方便在你遇到難處時,他們去那幾家公府求助,都能得到幫助。

    只要你不仗勢欺人,讓人頂著你的名頭胡作非為,沒人能動得了你。」

    賈璉聞言,真真是大喜過望,和同樣喜出望外的尤二姐對視了眼後,就想說好話感激賈環一番。

    然而卻發覺賈環面色忽地變得意興闌珊起來。

    賈璉有些慌,不知該說什麼。

    就見賈環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頭,沉聲道:「二哥,我們是兄弟,是一家人……

    你還是再好好想想吧,一個人,終究不如和家族在一起。」

    言罷,賈環往外走去,路過尤二姐,看到她眼中那抹得意後,目光陡然變得凌厲起來,直言不諱道:「尤氏,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再有下一次,你自以為聰明,迷惑我二哥做出糊塗決定……

    你是女人,我不方便出手,但我會讓杏兒來和你談。

    到那時候,你就會知道什麼才是真正聰明絕頂之人的手段。

    人貴有自知之明,記好你的身份。

    就你這點伎倆,呵呵。

    若是我二哥被你蠱惑的出了什麼閃失,我保管你比上輩子死的更慘!」

    ……

    「呼……」

    出了東路院,賈環有些鬱悶的呼出了口氣。

    雖然賈璉和王熙鳳早已名存實亡,若非這個時代離婚是捅破天的大事,在後世,這二人怕早就領了離婚證多少年了。

    兩人的性子天差地別,賈璉喜歡的,是溫柔小意型的,偏王熙鳳好強的比尋常男子更勝一籌。

    再加上王家那些事,使得兩人連基本的相敬如冰都做不到。

    真真快成了仇人。

    就算沒有賈環在,在前世紅樓原著裡,兩人也因為尤二姐之死,成了仇人。

    賈璉在尤二姐棺木前,當著賈蓉的面說道:「我忽略了,終久對出來,替你報仇!」

    到了後來賈母死去,賈家敗落,王家也敗了,賈璉終於完成了他在靈前的誓言,休了王熙鳳,最終讓她哭向金陵事更哀,最後慘死短命。

    所以,哪怕賈環沒有和王熙鳳行越禮之事,這一對夫妻,也注定反目成仇。

    但是……

    嘆息了聲,不管是矯情,還是自尋煩惱,賈環心裡多少還是有些彆扭。

    畢竟,前世的那些事都還沒發生過。

    而王熙鳳和尤氏及秦可卿也都不同,因為賈璉並沒死。

    留下賈璉一個人在都中,再加上一個不省油的尤二姐,賈環心裡總覺得不踏實。

    若不是因為他和王熙鳳的關係,賈環自然不會答應讓賈璉留下,可如今,他卻不好再強求。

    生活啊,總是留一些缺憾於人,讓日子無法十全十美……

    或許,這才是真實的人生。

    ……

    今夜多雲無月。

    細碎的雪花,洋洋灑灑的飛落世間。

    賈環仰頭望天,伸手接了幾粒雪花,待慢慢融化後,從袖兜裡掏出帕子,擦乾淨手後,緊了緊脖間的斗篷領子,大步往大觀園走去。

    雖不知這會兒是否還有人沒睡,但是,賈環很想見她們。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 19:12
第一千三百八十七章 一如當年

    臨近新年,整個大觀園好似一座不夜城。

    各色玻璃風燈點綴各處,恍若星辰。

    輝映著雪景,更是美輪美奐。

    腳踩在雪地上,發出「吱吱」的響聲。

    愈發襯托出夜色的靜謐……

    走過沁芳亭,過了竹林,遙遙看著瀟湘館,業已熄燈安睡。

    賈環停留了稍許,眼神溫柔的注視了片刻後,又繞過瀟湘館,上了半山。

    上,同樣一片黯色。

    唯有大青石旁老榕樹上的風燈,散發出幽幽的光芒。

    在片片雪花中,看起來很美……

    從半山下來,順著方向,賈環又去了大觀樓,蘅蕪苑。

    也都熄了燈,睡下了……

    其實天並不算晚,只是有身孕的人,都安歇的早。

    既然已經逛了大半個園子,賈環索性將剩下小半也逛遍。

    出了蘅蕪苑的遊廊,往北走,沒隔太遠,遙遙可見稻香村。

    稻香村裡的屋子,倒是燃著燈。

    隱約可見不知是李紈還是她丫鬟的身影,在窗子上的倒影在走動。

    不過賈環不好進去,小叔子半夜裡去寡嫂屋子做客,實在不像……

    順著稻香村,繞過那半畝稻田,度過蜂腰橋,路過蓼汀花漵……

    「咦?」

    隔著沁芳溪往東望去,一座東臨水,西靠山的宅院,依舊燈火通明。

    隱隱有歡聲笑語傳來。

    那一處,不是賈迎春所居紫菱洲之綴錦樓,又是何處?

    ……

    「喲,是三爺……是王爺來了!」

    從翠煙橋上了紫菱洲後,賈環就被守夜的婆子發現。

    四個兩個婆子慌忙行禮。

    其中兩個,是紫菱洲上的嬤嬤。

    還有兩個,卻是原寧國府那邊的……

    賈環先叫起後,看著兩個東府的嬤嬤,奇道:「你們怎麼在這?」

    兩個東府嬤嬤忙賠笑道:「是姐兒要來尋二姑娘,奴婢們便送過來耍子。」

    賈環聞言,笑道:「是芝兒啊,她喜歡姐姐?」

    見賈環對她們笑,幾個嬤嬤當真受寵若驚。

    外面都道賈環對家人好的不得了,一點架子也不擺,說話前不笑不開口,卻不知那是對真正的家人。

    除了那幾個主子外,賈環待家裡奴僕婆婦們,是出了名的嚴厲。

    大方歸大方,銀錢米糧比哪家的都多,可規矩也比哪家的都嚴。

    西府這邊倒罷,東府那邊,真真容不得半分差錯。

    那是地道的軍法治家。

    從沒聽說,他對哪個婆婦笑過。

    因此此刻幾個嬤嬤都驚喜莫名,搶著答道:「王爺不知,姐兒最喜歡二姑娘了!

    二姑娘那樣溫善體貼,最有耐性,又心靈手巧,做了許多玩意兒,似布偶啊,小鳥小花兒啊……

    所以姐兒和小爺跑累了,最喜歡到這邊來頑。」

    賈環啞然失笑,道:「那蒼兒呢?」

    嬤嬤笑道:「小爺性子活潑,卻耐煩不得這些。送了姐兒來這後,就去別處耍子了。

    這兩日和那板兒,一個做大將軍,一個做親兵,在後面半坡處打仗,敵人就是那幾頭鹿……

    原本蛇娘奶奶不許,還要打小爺。

    是公主夫人發了話,說小爺以後就是大將軍,早點演習演習也好,不許蛇娘奶奶打。

    還專門選了幾個會武功的丫鬟伺候著,防備著出了事。

    蛇娘奶奶又攔,說男孩子摔打摔打不妨事,不用人伺候。

    不過公主夫人到底安排了兩個,說只保護不出大事,尋常磕著摔著都不理。

    這才算了賬!」

    嬤嬤這十幾年來加起來都沒同賈環說過這些話,見賈環愛聽,就撿好話說了半簍子。

    賈環聽罷,笑道:「你們辛苦了。」

    幾個嬤嬤忙又謙卑的行禮客氣。

    待又客氣了兩句後,賈環順著抄手遊廊,進了綴錦樓。

    ……

    「呀!三爺來了!」

    門口處不知準備要做什麼的司琪,剛出門,就碰到了賈環,登時唬了一跳,繼而驚喜叫道。

    話音剛落,裡面傳來一陣動靜聲。

    賈環正被司琪引了進去,就見穿著一身並不厚薄衣的賈迎春,帶著同樣穿著一身小衣,小臉紅撲撲的賈芝,一起笑眯眯走來。

    綴錦樓裡十分溫暖。

    賈環進門脫去了鞋子,因為屋裡鋪著地毯。

    進門後,他笑道:「嚯!姐姐這裡真和春天一樣溫暖!」

    小賈芝親切的過來,甜絲絲的喚了聲:「爹爹!」

    賈環哈哈大笑著抱起她,道:「我說怎麼找不到芝兒,原來到姑姑這裡耍子來了?」

    小賈芝有些羞赧道:「姑姑極好……」

    賈環哈哈一笑,就聽賈迎春溫婉笑道:「林妹妹她們如今都有了身子,蛇娘不准芝兒和蒼兒再去鬧。

    我就將芝兒接了過來,讓人將暖爐燒的旺些,又鋪了地毯,讓她頑。

    芝兒乖巧懂事,自己頑的高興。」

    小賈芝摟著賈環脖頸,道:「姑姑和芝兒一起頑,姑姑極好……」

    賈環笑道:「那你有沒有淘氣惹姑姑生氣?」

    賈芝搖頭,抿嘴笑道:「芝兒不淘氣,哥哥淘氣。

    前兒在姑姑屋子裡騎大馬打仗,把瓶兒都打破了。

    哥哥說用他的金項圈給姑姑賠,姑姑可好了,也不氣,也不要哥哥賠。

    還讓哥哥別怕,說不告訴娘親。

    哥哥也極喜歡姑姑,保證再也在姑姑屋子裡騎大馬了。」

    賈環聞言愈發高興,道:「那你有沒有告訴娘親?」

    賈芝忙搖頭,怕怕道:「可不能說哩!娘親狠打哥哥的!」

    眾人聞言,都大笑了起來。

    笑罷,賈迎春讓賈環往裡面坐,又道:「環弟,將外裳去了吧,屋裡熱的緊。」

    賈環放下了賈芝,賈迎春帶著司琪將賈環的斗篷和外面大褂都取下,疊好放好。

    繡橘準備了茶水來。

    等都落座後,賈芝就靠著賈迎春坐下了,姑侄倆坐在一張椅子裡,竟也不擠。

    地上地毯上,擺著各種絲布製作的小布偶,有娃娃,有小兔,有小鹿,有小狗,還有木頭作的小屋子,小籬笆……

    賈環掃了圈兒後,對賈迎春笑道:「姐姐有心了。」

    賈迎春溫婉一笑,聲音輕柔道:「這值當什麼?環弟怎麼來了?」

    賈環道:「過來看看姐姐,好些日子沒來坐坐了……

    姐姐喜歡孩子?那過不了一年,家裡滿地都是孩子了。」

    賈迎春笑彎了眉眼,道:「環弟好福氣呢!到時候,芝兒也能多些弟弟妹妹陪伴玩耍。」

    賈環看著依偎靠在賈迎春身邊的小賈芝,笑著點點頭,忽地道:「芝兒,先去和司琪姐姐玩耍一會兒,爹爹和姑姑說些話。」

    小賈芝乖巧的應了聲後,就跳下椅子,去和司琪頑了。

    賈迎春有些不解的看向賈環,柔聲道:「環弟,可是有什麼事嗎?」

    賈環猶豫了下,還是看著賈迎春那雙溫柔可親的眼睛,笑道:「姐姐這般喜愛孩子,可曾想……自己也……」

    話沒說完,見賈迎春變了臉色,忙道:「這可不是往外趕你,別說姐姐,今兒我還和三姐說,別讓她嫁去王府了,咱家現在自己就是王府……」

    賈迎春聞言,更急了,道:「這是怎麼說的,好端端的,怎麼不准人嫁了?三妹好似極中意那個世子呢。

    環弟,你可不許霸道,壞了三妹的喜事。」

    賈環笑道:「瞧姐姐說的,我又不是壞人!

    我是跟三姐說,讓她不必去管荊王府,若真想和贏谷那二呆子一起,等家裡出海後,就帶他一起出海罷了。

    海外那麼大,到時候我送一塊地盤,給她當嫁妝。

    如此一來,既比嫁到荊王府實惠,還沒那麼些爛事。

    而且跟家人也近,還想以前那樣見天兒住一起都成。

    姐姐您瞧,這是不是好事?」

    賈迎春聞言,海鬆了口氣,又驚喜道:「若真能如此,自然是極好的事!只是,人家世子願意嗎?」

    賈環嗤笑了聲,道:「荊王府不過是被圈在荊州城裡的一個豪華大牢罷了,行動處都有人監視著。

    荊王府家大業大人口多,各種破事層出不窮。

    贏谷那小子老實的讓人拽掉頭髮,也不知三姐瞧上他哪一點。

    能到海外自由自在的當王,他還不樂意?

    我捶不死他……」

    「噗!」

    賈迎春笑道:「環弟還說不霸道!三妹能容你?」

    賈環聞言,意興闌珊道:「是容不得我,之前同她說時,她胳膊肘都拐出去了,不許我捶贏谷……

    瞧這破名兒,二呆子似得,比我賈環差遠了!」

    賈迎春聽他胡說八道,笑的花枝亂顫,道:「你敢當著三妹的面這般說,我就伏你!」

    賈環撇嘴道:「三姐不行,跟我不親,要是換了姐姐,還不隨我捶姐夫……」

    賈迎春聞言,登時不笑了,俏臉暈紅,輕輕一嘆,道:「我知環弟好心,老太太她們也都勸過我。

    可我總覺得,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活法,如今這般,我真的極滿足,極快活了。

    再讓我換個活法,我自己未必高興,還要徒生出那樣多的事來。

    如今,我只想在家裡待著,不想那些事,也討厭……

    除非哪一天,環弟嫌我礙眼了,我……」

    「好了好了好了!」

    賈環見賈迎春紅了眼圈兒,心疼的不得了,忙打斷道:「姐姐你快打住吧!

    你說的對,個人有個人的活法,過日子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不生事,就不會惹出事。

    姐姐說的都對!都是我多嘴……

    瞧我這張破嘴,該打!」

    說著,輕輕往嘴上抽了下,然後「痛呼」一聲:「哎喲喂!」

    賈迎春見他又耍寶,頓時破涕為笑,伸過手,在他眉心處輕輕點了下。

    賈環沖賈迎春嘿嘿一笑,一如當年落魄時……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 19:12
第一千三百八十八章 眾卿,平身

    隆正二十四年,大年初一,正旦元日。

    「過……大……年……啦!!」

    一大清早,寧安堂後宅遊廊下,兩道滿是喜悅的脆生生的童聲,打破了晨初的寧寂。

    往日裡肅穆非常的寧國府,多了許多生氣,和朝陽般的活力。

    節日的喜慶,瞬間充滿了這座深宅豪門。

    隨著這道聲音,寧安堂正宅左右暖閣,左右廂房,耳房,倒座房裡,都紛紛開了門。

    昨夜,贏杏兒住正臥,林黛玉、史湘雲住東西暖閣,白荷、董明月在東西廂房,蛇娘、幼娘、烏仁哈沁住倒座,薛寶釵、薛寶琴住左右耳房。

    一大家子,全都住在寧安堂。

    這會兒聽到賈蒼、賈芝兄妹倆的歡喜聲,梳妝罷了,眾人都走出門來。

    贏杏兒身披一件雀金裘,乃是當初賈母所贈她和賈環的,這些年,她一直留著,只在年節時才穿。

    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在朝陽下,愈發動人。

    林黛玉緊跟其後,披一件大紅羽紗面白狐狸裡的鶴氅,一雙雲霧般的美眸,似笑非笑,荔脂般的腮邊,掛著一抹令人沉醉的暈紅。

    史湘雲又在之後,她並未披上斗篷,而是拿在手中,是一件玄青色貂絨大雪氅。

    好似剛剛起來,此刻還有些起床氣,「眼神不善」的看著小賈蒼和小賈芝。

    另一邊的薛寶釵和薛寶琴姊妹倆,則穿的是一模一樣的一件蓮青斗紋錦上添花的鶴氅。

    兩人都目光柔和疼愛的看著抿嘴笑彎了眼的賈蒼、賈芝小兄妹倆。

    其她人的斗篷,都是一色的大紅猩猩氈與羽毛緞斗篷,亦都是極精美華貴。

    而小賈蒼則披了件寶藍色的小斗篷,踩著雙鹿皮小靴子,腰間別了把小小精緻的彎刀,刀鞘上鑲嵌著寶石。

    小賈芝披了件粉紅色的茸毛斗篷,踩著一雙雲紅羊皮小靴。

    等人都出來後,兄妹二人手拉手跪下,依足了禮數,給那……麼多媽媽,挨個行禮問安。

    雖然詞都一般,可是看著這般大點的兩個小人兒,脆生生的請安。

    一群準媽媽們,心裡既歡喜,又充滿嚮往。

    因為避免麻煩,所以昨兒夜裡,一家人都早早的將年禮發給了小兄妹倆,這會兒子就沒了,不然抱一捧,還得送回去。

    可兩個小人兒似乎還沒過足癮,磕完頭請完安後,都巴巴的看著眾人。

    以贏杏兒為首的一群媽媽們,見之紛紛笑出聲來。

    蛇娘卻瞪向賈蒼,道:「一大早,怎敢大呼小叫,擾了媽媽們的清靜?」

    小賈蒼抓了抓腦瓜兒,被頭上的小金冠攔著了,往日裡都不戴,今兒是大年初一方戴上,還有些不習慣。

    他朝蛇娘咧嘴笑了笑,道:「是林媽媽教的我……」

    林黛玉走過來,替賈蒼理了理被碰歪的金冠,對蛇娘笑道:「好姐姐,今兒這樣的好日子,你就別做嚴母了!」

    蛇娘聞言一笑,贏杏兒道:「人齊了,就去西邊兒,給老太太請安吧。」

    隨著她話落地,遊廊下早就羅列了一排軟轎和健婦。

    贏杏兒見之,笑了笑,道:「天兒還早,今兒咱們也別乘轎子了,一起從天香樓後面那條甬道里走過去吧。

    幼娘、蛇娘成日裡勸咱們多動一動,今兒新年,就多走兩步。

    日後,希望兒女們都和蒼兒、芝兒一般健康可愛。」

    眾人皆笑著應是。

    史湘雲道:「也不知那處小門兒開了沒開。」

    底下管事婆子忙賠笑道:「天不亮就要打開,掃淨落雪呢。」

    史湘雲道:「那就不妨了,咱們走吧。」

    一群女人帶著兩個孩子,在更大一群婢婦的護擁下,從後院往西府而去。

    「林媽媽,爹爹呢?」

    賈蒼被林黛玉牽在手中,仰頭問道。

    林黛玉好笑的點了點賈蒼的眉心,道:「小糊塗,從昨兒開始,你都問幾回了?」

    話雖如此,還是耐心道:「爹爹前兒就進宮了,天下有極大的事,要等著他去做。

    雖然不能和家裡一起過大年,可爹爹做成大事後,天下許許多多和蒼兒一般的小孩子,就能每年和家裡人過好年。」

    「爹爹真了不得!!」

    賈蒼昂首挺胸,大聲道。

    眾人見之一笑,這話也說了好幾回了。

    這一對父子間的感情,還真是極好。

    不過這樣也好,若是賈環和賈政,或者說這個時代絕大多數當爹的一樣,見了兒子如同見了仇人一般,不是打就是罵,那她們心裡才會糟心……

    還沒到甬道,西府早就得了信兒,又派了好大一群人過來接,還是王熙鳳親自帶隊。

    王熙鳳甫一露面,就笑的燦爛又無奈,高聲道:「到底都是王妃,比我們這些百姓們會耍子!

    大年初一起來就有這等興致,游起園來!

    民婦給娘娘們請安啦!」

    眾人大笑,林黛玉沒好氣啐道:「正月初一還是潑皮破落戶,有能為跪下磕頭!」

    王熙鳳哈哈笑道:「好妹妹,如今你吃了我們家的茶,做了我們家的媳婦,哪有讓嫂子給弟媳婦磕頭的道理?

    快走吧,老太太那邊等著哩!

    也不知,三弟今兒能不能回來,老太太從昨夜起就念叨了……」

    贏杏兒淡淡的看了王熙鳳一眼,道:「今日開元正旦,宮裡又要舉行禪讓大典。

    王爺身為主事親王,要提點文武百官並數萬大軍。

    這幾日內別說睡覺,怕是連喝水的功夫都沒有,如何能歸?」

    王熙鳳敢同林黛玉拌嘴,卻打心底裡敬畏贏杏兒,尤其是那雙似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她雖然自命不凡,巾幗不讓鬚眉,可也自知和贏杏兒差的不止一籌。

    之前贏歷謀反,賈家動亂,王熙鳳慌的六神無主,又驚又懼,沒有半點主意。

    贏杏兒卻始終神情自若,指揮調度。

    連賈環的軍師都聽她的,在她命令下,只用幾架馬車就引開了追擊大軍,使得一家人平安無事的等到了賈環凱旋歸來。

    這樣的人物,真是如驕陽一般耀眼,天之驕女。

    王熙鳳連使用內宅手段和她鬥一鬥的心思都沒有,根本不是一個重量級的。

    再加上她心裡發虛,以為贏杏兒必是發現了她和賈環的事,更不敢多說什麼,笑道:「公主說的是,是我想岔了……」

    「咯咯!」

    其她人都不好開口時,林黛玉卻笑道:「公主姐姐好威風呢,這是替我報仇了?瞧二嫂以後還敢不敢亂說!」

    贏杏兒聞言,噗嗤一笑,伸手在她腮邊捏了下,道:「怪道環郎最疼你,你還真是護著他……

    行了,走吧!」

    ……

    「嗚!」

    「咚!」

    「咚!」

    「咚……」

    禮號嗚咽,鐘鼓悠揚。

    今日,注定不同。

    自臘月二十七開始,神京城就被陰雲籠罩,小雪不斷。

    人們心中本還憂慮,以為天象不善。

    卻不想,到了今日,天上連續數日的陰雲一掃而空。

    晴空萬里!

    數日不見的旭日陽光,普照大地。

    籠罩著整座皇城。

    氣象更新。

    大明宮,紫宸書房。

    隆正帝從昨夜起,就一直坐在這裡。

    哪怕有賈環相勸,都不肯去休息。

    到了今日鐘鼓禮樂聲響起,他依舊僵硬的坐著,面色陰沉。

    贏祥等人皆束手無策,只能再將在外面主事的賈環請來……

    隆正帝康健時,尚還能聽進贏祥、張廷玉等人的話。

    如今偏癱了,卻是愈發偏執。

    根本不理會任何人的意見,也只有賈環才能說兩句……

    賈環聞訊後,匆匆趕來,看到隆正帝的氣色不好,想了想,輕聲道:「陛下,小五……還太年幼,不若再讓他監國幾年。」

    此言一出,贏祥張廷玉等人的面色登時不好看起來。

    禪讓大典已然昭告天下,又是隆正帝親自決定的。

    這會兒箭都到弦上了,再作罷,他們倒是無所謂,可讓天下人如何看隆正帝?

    然而,贏祥等人本是好心,在切實為隆正帝著想。

    可這一會兒,他們面上色變,落在隆正帝眼中,卻成了巴不得他立刻禪讓。

    這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再看到賈環關切的眼神,心裡愈發以為,誰才是真正的忠臣。

    隆正帝冷笑一聲,語速緩慢,道:「還等什麼?有人早就迫不及待,想換新君了。」

    此誅心之言一出,贏祥等人都承不住,跪了下來。

    賈環卻哈哈一笑,道:「甭管什麼新君不新君,就算小五當了皇帝,陛下不還是太上皇嗎?還是最大的!

    誰敢小瞧您,臣捶不死他!

    陛下,您發個話,要是不辦了,臣立馬讓人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媽,過年去吧!」

    隆正帝到底沒糊塗,瞪了賈環一眼,罵道:「混帳!國朝大事,豈是兒戲?

    走吧,趕緊給人騰出位置,省得礙人眼。」

    說罷,讓賈環推動金車,往大明宮光明殿而去。

    ……

    早在寅時時分,賈環並諸多朝臣,就已經護著贏晝,去了奉先殿,拜過贏秦天家的列祖列宗。

    又由禮部官員相引,去了皇城西邊的天壇,祭拜了天地。

    如今,只剩下最後一個流程:

    新舊君王更替。

    隆正帝,交出玉璽金印,百官護贏晝登基為帝。

    原本,這一儀式也是要在天壇進行。

    禮罷,贏晝直接去光明殿升朝即可。

    可隆正帝現在的情況,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奔至天壇,讓萬千人關注他癱瘓的模樣。

    他自己不許,賈環也不許。

    所以,賈環做主,將最後一步,置於光明殿上。

    百官已經列朝,宗室、武勳、文武百官,俱已正位。

    在萬眾矚目中,賈環推著隆正帝,從御道丹陛上,緩緩上了龍庭皇座。

    接受最後一次百官跪拜。

    賈環背著眾人,將隆正帝抱上龍椅上後,倒退數步,退下御台,撩起王袍前擺,引領等候多時的贏晝,及宗室、武勳、文武百官,跪地叩首,萬眾山呼: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縷陽光照進殿門,輝映在隆正帝身上。

    隆正帝靠在龍椅上,有些艱難的抬起下巴,眯起細眸。

    迎著晨曦的光芒,看著這宮,這殿,這臣子……

    二十四年帝王生涯,如流水般一一湧過心頭。

    前二十年,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夜不能寐。

    其酸、其咸、其苦、其辣,唯有他一人自知。

    二十四年彈指間,人生幾許悲與歡……

    至此,為終。

    千秋功過,就留與後人評說吧。

    「眾卿,平身。」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 19:12
第一千三百八十九章 歡快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自臨御以來,日理萬機,兢兢業業。

    雖不敢謂乾惕之心足以仰承天貺,然敬天勤民之心時切於中,未嘗有一時懈怠。

    一切機務,必皆躬親,從不敢稍自暇逸。盡天下大小事務,皆朕一身清理。

    ……

    今朕龍體微恙,難御宇內……

    幸得皇五子贏晝,人品貴重,身肖朕躬,必能克成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

    於丹陛之上,唸完禪讓詔書後,賈環引贏晝上御閣。

    贏晝含淚跪於御前,賈環持隆正帝雙手,捧玉璽相傳。

    待贏晝接過玉璽大寶印後,賈環再將隆正帝抱起,空出了龍椅大位。

    忠怡親王贏祥,扶新君贏晝登基。

    賈環抱著瘦骨嶙峋,全身無力的隆正帝,送回了金車,卻發現,這一刻隆正帝前所未有的蒼老,虛弱。

    在百官山呼萬歲,朝拜新君時,賈環紅著眼,對隆正帝笑道:「陛下,恭喜您,終能得自在了!

    臣多早會兒就擔心,您會被這江山社稷給累死。

    如今,也算是因禍得福。

    陛下必能長命百歲,福壽延年。

    陛下,新年快樂!」

    隆正帝半眯著眼睛看著賈環,在他泛紅的眼圈上頓了頓,忽然扯起嘴角,聲音輕不可聞道:「這世上,多捧高踩低的精明人。

    越是地位高,越是如此。

    卻不想,竟還有你這樣的傻子……」

    賈環咧嘴笑道:「臣若不是這樣的傻子,焉能有今日之幸?」

    隆正帝哼哼一聲,瞥了眼朝堂之上,不管是有不捨還是有不甘,這一刻,他都喪失了繼續留在這的合理法統。

    除非如太上皇一般,明退暗攝。

    但隆正帝早就吃夠了那等苦痛折磨,不願讓後繼之君,再罹受那等滋味。

    他繃起臉,沉聲道:「賈環,送朕回去吧。

    這裡,是別人的了……」

    ……

    歷朝歷代,每一次皇權的更替,幾乎都伴隨著陰謀、詭計、血腥和殺戮。

    大秦,同樣也不例外。

    從太祖高皇帝起,到太上皇,到隆正帝,哪一回皇權交接,不是腥風血雨,人頭滾滾。

    到了第四代,更是險絕人寰!

    因贏歷之禍,整個宗室諸王,幾乎被屠戮一空。

    如今除了孝康親王府、荊親王府和忠怡親王府三家王府外,神京都中,竟再無王府……

    宗室中,只餘一些鎮國公、輔國公,鎮國將軍、輔國將軍,皆是旁支庶出。

    已然不成氣候。

    滿朝文武,三品之上亦被殺絕。

    還死了一個皇子,又差點閹割掉一個……

    贏秦天家沒有毀在敵人或是權臣手中,而是差點毀在了父子兄弟之間。

    唯一的一個例外,也許,就是贏晝了。

    這個曾經也想湊熱鬧奪嫡,後來被一頓譏諷棍棒教訓,打擊的差點失去了人生自信心後,再也提不起當皇帝之心的皇子。

    卻偏偏被皇冠砸在了腦門上,拚命掙脫而不得……

    這番皇權交替,唯一的風波,也許就是贏晝拚命哭求不想當皇帝,才引起的那場亂子。

    也不知他故去的兩個兄長贏時和贏歷,在九泉之下有知,會是何等感想……

    興許,這就叫造化弄人吧。

    ……

    「陛下回來啦!」

    坤寧宮,董皇后與賈妃等妃嬪,早早候立殿門口,見賈環帶人,護送皇輿上的隆正帝到來,都堆起笑臉迎了出來。

    然而眾人雖都帶著笑臉,但這一番再見面,感覺畢竟不同。

    自今日起,他們一個是太上皇,一個是皇太后,其她人則是皇太妃。

    雖然名分上都更上一步,好似更貴重了,實則通通退居二線了……

    不止隆正帝不能再居大明宮,董皇后也不能再居坤寧宮,嬪妃們也都要挪地兒,給新君後宮讓位置。

    一時間,總有些人心失落。

    隆正帝不重女色,心情不大好下,自也不會給這些后妃什麼好臉色看。

    靠在金車上,面對眾后妃,竟理也未理。

    董皇后等人早已習慣了隆正帝的性子,心裡雖然不大好受,卻也不會多想什麼。

    只是氣氛,多少有些蕭索……

    不想正這時,殿門口忽地響起一陣大笑聲……

    「哈哈哈!小六兒,想舅舅了沒?」

    眾人側目看去,就見賈環不知何時已將六皇子贏福高高舉起,舅甥倆人都笑的無比歡快。

    小六兒重重點頭,咧著嘴,還用小手拍了拍心口,示意是心裡想。

    賈環見之,自然愈發眉開眼笑,將小六兒往寬厚的肩頭一放,然後往懷裡摸索起來,嘴裡還唸唸有詞道:「前兒給我的小六兒準備的禮,也不知還在不在了,還在不在了呢,可別被貓兒給叼走了……」

    小六兒緊張的看著賈環在那摸索,小手緊緊扶著賈環頭上的紫金王冠。

    好似真怕賈環送他的禮,被貓兒給叼跑了。

    好在沒一會兒,賈環忽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玩意兒來,竟是一個精巧的小木馬!

    活靈活現,連皮毛都好似真馬一般!

    賈環見小六兒眼睛放光,哈哈一笑道:「先別急,你看看啊!還有妙處哩!」

    說著,竟盤膝坐在了皇庭地上,然後把藏在馬尾裡的一個小鑰匙,轉動了兩圈兒後,將小馬放在地上,小馬竟然「踢踏踢踏」的跑了起來!

    見此,小六兒激動的「啊啊」叫了起來,從賈環肩頭跳下,追著小馬而去。

    賈環見之,又哈哈大笑起來。

    回頭對面色陰沉的隆正帝眉飛色舞道:「陛下,臣專門在船上弄了個匠作坊,就是為了給娃娃們弄些玩意兒!

    改明兒下江南,咱君臣好生切磋切磋手藝,看誰弄的小玩意兒,更招人喜歡,怎麼樣?」

    隆正帝聞言,哼了聲,他如今連脖頸都不能動彈,能做個錘子!

    董皇后也連連給賈環施眼色,賈環笑道:「娘娘放心,陛下現在是心憂國事,根本沒心思將養龍體。

    等出去游頑後,那龍體恢復速度自然是一日千里!

    不用兩個月,說不定還能和臣過兩招。

    做個小玩意兒,自然沒問題!」

    董皇后是活泛的性子,聞言先去看隆正帝的臉色,見他竟沒有發怒,面色還融化了些,登時轉變風向,笑道:「若如此,賈環自不會是陛下的對手!」

    賈環嗤笑了聲,道:「娘娘您這是在拉偏架!若論治國,臣自然遠不是陛下的對手。

    可論做木工……

    您也不去打聽打聽,臣老婆是什麼水準!

    不是臣吹,這滿天下,就沒有比臣老婆更有能為的木匠了!

    可臣老婆的手藝,卻是臣教的!

    臣讓陛下一隻手,都比他強!」

    「放屁!」

    不用董皇后幫忙,隆正帝自己就反擊起來,冷笑道:「就你?!

    沒你那個小妾,這會兒你還在城南莊子種那二畝爛地呢!

    還敢大言不慚!

    吃軟飯的混帳東西,還敢言比朕強?」

    賈環嗤笑了聲,將以為吵架了,小心靠過來的小六兒往肩頭一抗,對隆正帝道:「陛下,咱都別嘴上逞能!

    有能為的,三月裡咱們龍船上見真章!!

    到那時候,您就知道誰才是神匠了!

    臣先告退!」

    「把朕的皇子放下!」

    隆正帝沉聲喝道。

    賈環卻忽然跑的飛起,哈哈笑道:「臣帶回家去,和臣兒子一同耍子去嘍!

    陛下,拜拜了您吶!!」

    「混帳!!」

    ……

    出了宮城,早有賈家馬車候在外面。

    賈環本想將小六兒贏福放在馬車裡,可贏福不樂意,只是抓著賈環的袖子不松手。

    賈環就將他抱在懷裡,用大氅包緊了,舅甥兩人都騎在馬上,小六兒這才歡喜起來。

    賈環哈哈一笑,在二百王府侍衛的護從下,打馬往西城奔去。

    一路上,兵戈密佈。

    連賈環都對皇權更替的慘象發憷,即使贏歷已經死了,覬覦皇位的人,幾乎都死絕了。

    可他還是不敢有半點大意。

    調集了五萬大軍,陳列於神京一百零八坊各個坊口。

    尤其是東西二城,每個街道都有兵丁把守。

    雖然民間怨言不少,但這種戒嚴,還是會保持到正月之後……

    二刻鐘後,賈環一行人回到了榮國府。

    三日未歸,此刻歸來,自然引起了無數人的歡喜。

    賈環起初還沒將小六兒抱出,等進了二門,上了榮慶堂外的遊廊,見到不少人都迎出門外。

    賈蒼、賈芝、巧姐兒在最前。

    靠近前來,他才猛然揭開斗篷,大變出一個小人兒來。

    「哇!!」

    別說賈蒼、賈芝、巧姐兒幾個小的,連後面迎出來的林黛玉等人,都驚喜的摀住了口。

    小六兒也滿臉激動,睜開眼張大嘴,「啊啊」的大笑著。

    賈環哈哈笑著,將小六兒放下來,道:「和哥哥姐姐們耍子去吧!」

    賈蒼多懂事,摟住小六兒就要帶去園子半坡去打仗狩獵……

    過年了,他的戈什哈板兒回家幾天了。

    這幾日裡,他都沒人耍。

    除了又揍了賈玫一頓,然後又被蛇娘揍了通外,生活太過平淡。

    如今又來了個男孩兒,自然喜出望外。

    小六兒又嚮往又畏懼的看向賈環,賈環笑道:「先給太祖母拜完年再去。」

    小六兒忙歡喜的應了,給贏杏兒、林黛玉等人像模像樣的作揖請安後,又和賈蒼手牽著手,往榮慶堂內走去。

    等一眾人回到榮慶堂,賈環給賈母見禮後,當著眾人面,宣佈好消息:

    「如今大事已定,剩餘的事,就是老祖宗的事了!

    指派好嬤嬤丫鬟們,把該收拾的行禮都打包收拾好。

    該宴請的人要開始宴請了,該赴的宴也都要開始準備了。

    忙完這兩月,到了三月,全家出發下江南!

    咱們全家,遊山玩水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 19:13
第一千三百九十章 告別


    光陰無刃,抽走留痕。

    越快樂的時光,流走也就越快。

    轉眼間,兩個月就要走盡……

    隆正二十四年(尚未改元),二月二十八,夜。

    渭水碼頭。

    往日裡千帆蔽日的情形,從三日前就終止了。

    渭水碼頭的商家們,終於又迎來了那個霸蠻不講道理的人。

    只是當初人家是侯爺惹不起,如今人家是一等親王,手握整個關中的十萬大軍,更是他們惹不起的。

    所以,一個個都乖乖的讓路清場。

    從三日前,無數箱籠,流水一般從宮裡開始送出,送上碼頭上排頭第一的那艘大龍船上。

    除此之外,還有無數箱籠,從西城賈家送出,送上了第二艘大樓船上。

    更有不知多少宮人侍衛僕婢,早早的上了第三艘樓船。

    看著幾乎日夜不停往船上送箱籠送人的隊伍,距離碼頭數百米外的一座不高的小河崖上,一群年輕將軍,個個睜大了眼。

    河崖上點著一堆篝火,篝火上架著幾隻大黃羊。

    周圍雪地裡,擺滿了酒甕。

    今日,是牛奔一夥子兄弟,給賈環送別的。

    明日一早,賈環就要帶著全家老小,侍奉帝后下江南巡遊。

    這一走,怕至少要一年的光景。

    眾人都有些不捨……

    「從草原回來,不過才兩個月。弟兄們相處的功夫加起來,也沒見幾次面。

    原想著兵權漸漸又回到父輩手裡,咱們就要得閒,該好好聚聚了。

    誰曾想,你又要走了。」

    牛奔聲音低沉,坐在一草蒲團上,一手搭在賈環的肩頭,心情有些低落的說道。

    其他人也多不大高興。

    賈環笑道:「要得閒?嘿嘿!做你們的白日好夢吧!

    昨兒我才宴請完施世叔,他老人家說了,東海水師已經調配得當。

    鎮海侯李家清算完畢,他也終於抽出空來了。

    往後一年裡,是真真要往死裡操練你們!

    他老人家還想早日見到靖海侯府的封國呢……

    諸位兄長,海戰和陸戰,完全是兩碼事!

    大海之上,波濤洶湧,戰船起伏不平。

    想在上面作戰,學問極深!

    哈哈!奔哥,你們瞧好吧,你們好日子就要到頭了。

    老一輩們訓起人來,那做派和咱們自己根本不是一回事!」

    牛奔等人聞言面面相覷,卻是另一個篝火堆邊兒的許崇插話道:「額就不信,能有多大不同?」

    他如今也是封侯的人了,氣度端的頗為不凡,大馬金刀的坐在那兒,大口撕咬著黃羊肋骨,嘖嘖出聲,一邊豪氣道:「只要打仗不怕死,還有打不贏的仗?

    當初額同王爺去塞北,就是抱著必死的人去的。

    人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

    額可不是沒卵子的,到了大海上,也一樣!

    跟著王爺,只要不怕死,就有富貴!

    額可不是蠢蟲蟲……」

    說著,還瞥了正抱著薪柴過來,往篝火裡添柴的莊傑一眼。

    這番話聽的莊傑真真咬碎牙,恨到骨子裡。

    論出身,莊傑出身老牌武勳世家,安康伯府。

    許崇家卻只是他老子這一代剛封爵,也不過是個三等子,和莊傑老子莊鴻一個級別。

    可一個底蘊深厚的開國伯府,一個爆發戶般新封的三等子府,自然不能同日而語。

    說起來,在草原之戰前,莊傑比許崇金貴多了……

    然而就因為被爹坑,使得莊傑如今在神京城的武勳將門裡,根本抬不起頭直不起腰來。

    當初大家都差不多,誰也不比誰高貴多少。

    可現在,當初一夥兒在渭水裡泡著的人,趙勝、王越、李振這一夥子,都成了正兒八經的一等伯!

    許崇蘇武那幾個王八賊羔子,更是個個成了一等候!

    他娘的……

    別說莊傑,就是莊傑的老子,莊傑的祖宗復生,見了許崇蘇武都要行大禮參拜。

    如今小夥伴們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了。

    這也就罷了,誰讓當初是自家老子命令親兵死命攔住的?

    大秦以孝治天下,他總不能怨恨他老子去。

    可許崇這孫子,卻得勢不饒人。

    三番五次的刺他一下,在他面前耀武揚威,仗勢欺人,以報當日被嘲笑之仇。

    其實莊傑也不是真恨許崇,換了他他也一般,他只恨這狗日的造化!

    他真真不服啊!!

    不服!!!

    心裡快憋悶炸了,看著一群大佬們吃香的喝辣的,他卻只能帶著一夥同樣的倒霉鬼,垂頭喪氣的在一旁侍候。

    就這份活計,還是他們拚命搶來的,只求日後賈環再「發財」,能稍待上他們。

    雖是如此盤算,可真到臨頭,還是都覺得委屈的不得了……

    「誒,環哥兒……」

    秦風坐在對面,正好能看到彎腰給篝火裡上柴的莊傑,愣了下後,提醒了下賈環。

    賈環之前沒有理會許崇那個渾人,正和牛奔在說著海戰之事,聽到秦風的招呼後,側臉看去,就見莊傑漲紅臉,滿臉淚水。

    賈環瞥眼看向心虛的閉上嘴,嚼羊骨頭的許崇,許崇做賊心虛,看到賈環看他,忙擺手道:「和額不相干!!」

    賈環淡淡看了他一眼,等許崇老實的閉嘴後,他從地上撿起了根木棒,砸向莊傑,罵道:「有出息沒有?

    他再扯淡就往死裡揍,在我跟前沒那麼多上下尊卑,拳頭硬的才是老大。

    就會哭哭啼啼,看你那點出息!

    以後滅國的仗多的是,你還怕沒個爵位?

    再掉馬尿仔細我捶你!」

    「誰……誰哭哭啼啼掉馬尿了?」

    莊傑嘴硬,抹了把臉,道:「我……我是被煙嗆的!

    王爺,這可是您說的,在你跟前沒上下尊卑,許崇那王八羔子再仗勢欺人,我可要和他這個得志便猖狂的小人拼了!」

    「打!武勳子弟,能動手就**!」

    賈環看了眼滿臉不屑看著莊傑的許崇,補充了句:「去遠點打,別禍禍了老子的烤羊。

    一點心性也沒有,這點委屈就受不了了?

    我要是你,就先忍著,好生學習海戰。

    等日後指揮戰船,橫行四海,滅國無數,論功封公封王后,再回頭收拾他。

    也好讓他徹底伏你!

    你說你哭個什麼玩意兒……」

    「哈哈哈!」

    牛奔等人都不是厚道人,見莊傑被賈環調理的欲仙欲死,都幸災樂禍的大笑起來。

    莊傑羞憤的面紅耳赤,卻迎著賈環的目光,咬牙道:「好!我就依王爺的話!

    好生學習海戰,日後滅國無數,不敢指望王爵,能封個國公,日後讓許崇這狗.日的給我下跪!

    他個旱鴨子,連水都不會浮,上回還是我救了他,以後絕比不過我……」

    「誰說額不會浮水?」

    許崇得意洋洋道:「上回王爺同額說,多淹幾回,只要淹不死,就是頭豬也會浮水。

    額就讓親兵看著額浮,雖然淹了那麼一兩回,可額現在浮水浮的比魚還快!

    等下一回,上了戰場額救你一回,咱們就扯平了!」

    「行了,嘰嘰歪歪沒完了!哪那麼多廢話?

    該幹嘛幹嘛去……」

    溫博脾氣暴躁些,喝退了相愛相殺的許崇、莊傑後,對賈環道:「環哥兒,我們都要受訓,學海戰兵法,你怎麼辦?

    要我說,乾脆留下來一起訓練得了!

    兄弟們在一起,才更快活!

    你和天家那位牽扯那麼深幹什麼?」

    最後一句話,溫博皺著眉頭,壓低聲音說道。

    其他人都為之一靜,看向賈環。

    許多人都不明白,賈環為何還會親近,而且愈發親近一個「廢人」……

    沒錯,在絕大多數人眼裡,隆正帝如今地地道道的成了一個廢人。

    連手都抬不起的人,不是廢人又是什麼?

    雖然他給武勳大肆封爵,大家都尊敬他。

    但也只是尊敬。

    畢竟,大家的爵位是實打實用軍功換來的,不是誰施捨的。

    隆正帝只是沒有打壓,實封而已,並非抬高了封。

    所以,尊敬罷了,也就罷了。

    若隆正帝依舊為帝,他們自會效忠。

    可他已經退位成了太上皇,又成了這個樣子,情況就完全是另一回事。

    越是上層政治,越無情。

    人走茶涼是規則……

    賈環笑道:「我下江南,並非全為了陛下,還要再理一理銀行。

    早點做好準備,提前立好規矩,再摘幾顆人頭敲打敲打,免得翻過年,咱們出海後,大後方讓人給抄了老窩兒。

    再者,咱們縱然日後要縱橫海外,可咱們的根,卻永遠在這裡。

    除非等咱們的封地上生滿了秦人,和這裡無二。

    只是到那時,也就更割捨不開了。

    和天家相處好關係,方便日後大規模的移民。

    博哥,情況已經完全不同了。

    天家和咱們武勳的矛盾,隨著咱們出海,將完全不再對立!

    天家沒有道理,也沒有動機,再對咱們怎樣。

    等到五年後,伯伯他們交出兵權時,咱們也已經強大到任何人都對付不得了。

    所以,不要擔心。

    我能有今日,除了幾位叔伯傾心呵護外,實離不開那位的縱容和信任。

    這是我的幸運,也是大家的幸運。

    我賈環行事,利益從來位於第二位,情義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我希望他能有個美好些的晚年……」

    眾人聞言,都沉默不出聲了。

    連一旁的篝火圈子周圍的衙內們,都靜靜的看著賈環。

    一雙雙眼睛在篝火的火光照耀下,都十分閃亮,也都透著敬意……

    過了好一會兒,坐的最近的牛奔才拍了拍賈環的肩膀,卻對第二堆篝火圈子邊的人問道:「若環哥兒不是這樣的人,你們會相信他,甘心跟著他去草原上救我?」

    「能追隨王爺,是我等畢生之行!」

    「願為王爺效死!!」

    「死個屁!」

    賈環沒好氣罵道:「海外雖然土地廣袤,遠超大秦,但那裡的百姓,多連草原上的韃子都不如,和這樣的對手交戰,哪個負傷了,就說明平日裡偷懶了!

    要是哪個敢死,我就把你們從地府裡揪出來暴打一頓,再踢回大秦!

    這種蠢貨,老子不認他做兄弟!」

    「哈哈哈!」

    眾人大笑,心裡暖和。

    秦風指了指還在不斷上箱籠的大船,咂舌道:「環哥兒,這都上了多少了,還沒上完?大船這麼能裝?」

    賈環呵呵一笑,道:「風哥,可曾想到些什麼?」

    秦風沒好氣白了賈環一眼,道:「怎麼著,還想考校考校我?」

    牛奔叫道:「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拉倒!

    你說這些風涼話有個屁用!」

    「哈哈哈!」

    眾人大笑,秦風懶得和這粗坯一般見識,草原之事後,一般兄弟們,都下意識的呵護著牛奔的心思。

    雖然牛奔愈發和當年一般,但最熟悉他的幾個兄弟們,都知道,他還未徹底從被出賣後兄弟死絕的重創中走出。

    大家都理解他,也關心他,所以願意容讓他……

    想了想後,秦風道:「船運,居然能裝下那麼多,這是我以前沒留意過的。

    又是靠大船和河水行走,不用太多牛馬人力,損耗也就減少了太多……

    軍中運糧,每運十石,至少也耗費三四成,遠些的,耗費五六成甚至七八成也是有的。

    這還不算大量征伐勞役付出的代價。

    若是都能用船運來解決,那……

    了不得啊!」

    秦風驚訝的看向眾人。

    諸葛道笑道:「大秦的船運本來就興盛,自古就盛。

    只是一條河上,沿途吸血的關卡著實太多,要上供的地方也太多。

    這樣合算下來,其實也並不便宜。

    再者,大秦多內陸,

    不過……

    大秦沿海線極長,一週圈,有大量城池百姓。

    若是能走海運,省去清理河道的花費,那可真真了不得!」

    「不錯!正是這個道理。」

    賈環點頭道:「河水尚且如此,大海的航運能力,就愈發恐怖,因為大海容得下更大的船!

    運輸,看起來不起眼,卻能真正的改變這個天下的規則。

    爆發出無窮的能量。

    只要咱們佔住並控制住了大海上的航道,這個世界,實際上就由咱們說的算。

    相比於眼前短暫的離別,和一些小小的委屈……」

    說著,賈環目光看向莊傑等人,道:「我們的未來,實在太廣闊無垠!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放開你們的胸襟,站在更高的位置看問題,想事情。

    你們會有不同的收穫。」

    最後,賈環對牛奔等人舉起酒甕,道:「各位兄長,好生隨施世叔學習海戰本領。

    一年之後,咱們兄弟們再相聚時,就是揚帆出海,開疆拓土之日。

    到時候,小弟還要仰仗各位哥哥們的大力相助。」

    牛奔等人亦紛紛舉起酒甕,大聲道:「環哥兒,放心吧!閒話少說,咱們幹了!

    你放心遊山玩水處理銀行事務去罷,家裡都由我們照應。

    幹!」

    「幹!」

    ……

    過了子時,一群人都散了去。

    並相約,明兒不再相送,太婆媽。

    等回到神京城,各自散離後,賈環卻沒有直接回賈家,而是在親衛的護從下,打馬了去了理藩院,驛站。

    那裡,也有遊人準備遠行。

    另外,賈環還要處理最後一樁公案,天機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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