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半屋春光
李婉兒一定想不到的一件事:這一刻,許庭生其實比她更想要這個孩子,一個秘密的,不為人知的孩子,傳承他的血脈。
許庭生的思想中,保留著國人幾千年來最重要的一個傳統觀念,血脈延續,這也是他前世最大的幾個缺憾之一。
若前世其實是另一個世界,那麼那個他,其實已經永遠無法向已故的父親交代——獨子不能傳承,一脈斷絕。
那麼,重生這一世呢?
這一世重生而來,許庭生其實一直在恐懼。他本就不是一個內心無比強大的人,否則前世種種,他也就不會放棄和退縮。
首先,許庭生恐懼被覺察,暴露……
那樣他最好的結果,或許就是被終生軟禁和隔絕——這還只是最好的結果。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他會被榨幹價值,然後被毀滅。
他小心翼翼,但是依然難免恐懼,不知哪一天厄運會突然降臨。
為此,許庭生甚至已經準備好,在有朝一日基礎足夠之後,要去做一些錯誤的決定,去經歷一些失敗,以免被有心人察覺,他行無差,舉無錯。
其次,許庭生在恐懼一個時間點,2015年,他從前世重生而來的那個時間點。
他不知道,當自己重生的腳步走到那一天,那個時候,會發生什麼?
是作為不應存在的異類,不可逆轉的死亡?憑空消失?……還是最輕的,他在失去預知能力之後,會不會重新變得平庸……
然後可能守不住他這十幾年間獲得一切,甚至因為懷璧之罪遭遇危險。
所以,當李婉兒提出這件事,她向許庭生要一個孩子,就等於提醒了許庭生,你還有一件這麼重要的事情沒做——留下血脈傳承。
而當她描繪了她和孩子在米蘭相對自由卻隱秘的生活之後,許庭生再無一絲遲疑的心動了,準確的說,是他在那一刻就已經決定了,他要這個孩子。
他會盡可能秘密的給這個孩子很多,而這個孩子,將會是永遠的秘密。
在許庭生一閃而過的計劃裡,除他自己和李婉兒之外,這個世界甚至只有一個人應該知道,也可以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許爸許建良。
其餘包括許媽、妹妹許秋奕,黃亞明、付誠……許庭生都不會告訴他們。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許庭生找不到比李婉兒更合適的人,更恰當的時機。
她將從此長居國外;她現在的情況,等於沒有了親人,不會被打擾和左右;她不打算再嫁,習慣並且甘心孤獨和平淡;她別無所求……
而且,她是個很好的女人,相貌、性格、品質……方方面面都無可挑剔。
而且,她愛許庭生,這件事,有一個他們共同的孩子,對她而言是那麼美好的一件事。而某種程度上來說,許庭生也喜歡她,錯過本就是遺憾……
而且,很重要的一點,她幾乎不會影響和傷害到項凝。除了許庭生要背負一個秘密,也許還有一些負罪感。
至於項凝,她今年十五歲。
一方面許庭生並不希望她完全脫離她自己的,作為一個普通人的生活,比如在她十八歲,二十歲之前去結婚生子,不要……她應該去上高中,去上大學,除了生命裡更早的出現那個呵護著她的大叔,她應該像前世那樣活得自由、快樂。
另一方面,在2015年那個時間點之前,哪怕項凝願意,許庭生也不敢讓項凝生下他們的孩子。因為項凝和孩子,都註定無法像李婉兒這樣被隱藏起來,許庭生也不會這麼做。
若那一天真的發生什麼,許庭生寧願項凝傷心一場,然後還擁有之後那麼長的一段屬她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帶著許庭生的孩子,終身受他負累。
所以,這一刻,許庭生想要這個孩子。
……
但是現在,他們遇到了一個難題。
許庭生和李婉兒遇到的這個難題,懷孕這件事,常常是你不想的時候,甚至擔心著,怕著的時候,稀裡糊塗一發命中,然後倒了大黴,麻煩一堆。
而當你終於一天開始認真期待,做好準備,辛苦努力去耕耘……沒准就大半年沒有反應……
這事兒其實誰都拿不准。
李婉兒提的幾個建議似乎都違背了她自己的初衷……那樣,不就等於情人?
許庭生趁著李婉兒在思索「生命創造」這個深刻話題,重新退回到一邊躺著,稍稍冷靜了一下,突然想到然後問了一句:「對了,你算過時間了嗎?」
「啊?什麼?」李婉兒回過神,扭頭……看她的神情,似乎對這個問題感覺有些意外。
「你,那個……的時間,然後安全期,危險期什麼的。」許庭生鬱悶說,「你不會不懂這個吧,然後做了要孩子的準備過來,就沒去算一下?」
「我,我以前沒想過要生孩子,不想要,然後結婚後不久就跑出來了……就,就沒怎麼注意瞭解這個。剛剛,忘了。」
這個女人似乎覺得自己想懷就懷,想生就生。決定也是剛剛才做的。
「……」,許庭生無語了片刻,然後說,「那你現在算算吧。」
李婉兒真的凝神在想,仔細琢磨、計算了一會,說:「好像過一兩天就來。」
許庭生無奈說:「那,安全期……怎麼懷?!」
從來男人都是擔心危險期居多,這回許庭生叫安全期給弄死了……而且過兩天就來,來了就好得些天,之後又安全期……
許庭生鬱悶。
李婉兒則失去了勇敢下去的立場。
這一夜,她的心理建設有過周折和改變,但是有一點始終沒變,就是都建立在「要一個孩子」的基礎上,沒了這個立場,繼續下去……
就違背了李婉兒不做情人的初衷。
她本來就不是勇敢的人。
片刻的窘迫和猶豫過後,李婉兒擁著被子坐起來,尷尬說:「那,那我先回去了。你……以後還會不會來,我是說,孩子這件事。其實我,我好像在勉強你。你以後,不會來了吧?」
懊惱和苦澀總是有的,可是情況就是這樣了,也只能怪「運氣」。
許庭生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李婉兒略微詫異的看著他,不懂他的意思,不明就裡的繼續說道:
「我知道,你可能會因為她……不想。可是對不起,我這樣想,明明知道,卻還是打算勉強你。因為我剛剛那樣去想了,覺得有一個我們的孩子陪著我……那樣可能就是我未來人生最美好的狀態。」
「我知道,其實我也一樣很渴望那樣的美好,就像你描繪的那樣。我剛剛聽入神了」,許庭生誠懇地說道,「我很喜歡孩子。」
「嗯,我早看出來了。雖然明明你還那麼小……我想不通……可是我看得出來。」李婉兒有些得意的說。
許庭生有些尷尬的接下去說:「所以剛剛,其實,我想的……我有希望要一個孩子。和你。」
「……你說的,是真的?」
李婉兒欣喜和害羞之餘,才發現許庭生說的是剛剛,所以她說:
「那現在怎麼辦?你還會不會來。還有……她,有沒有事?你放心,我不會影響你,也不會傷害她。我可以不再見你……最多,你半年、一年來一次,就看看孩子。」
關於項凝,這個問題其實許庭生沒辦法跟李婉兒解釋,他跟自己都無法清楚的解釋。
許庭生避開了項凝這個話題,認真說:「現在我冷靜了一些,但是決定沒有變。你的話,我剛剛聽出來,你好像也是臨時匆忙做的決定,我在想……」
許庭生停下來計算了一下時間和安排。
「你想……什麼?」李婉兒問。
「現在是2004年11月,05年7月左右我會再來一次米蘭,如果到時婉兒你還是跟現在完全一樣的想法,為我生一個孩子吧」,許庭生說,「我不能保證其他太多,更無法保證時間和陪伴,但我會在這個前提下盡我所能去照顧你和孩子。」
「……嗯。那我等你,我想我不會改主意的,我不會。」李婉兒笑著回應,她沒有去問時間相關的問題,眼下不行,然後她需要時間考慮,許庭生說的合情合理。
這件事有了約定,房間裡的氣氛反而尷尬起來……接下去怎麼辦?
繼續?在肯定不能懷上的情況下繼續那啥的話,李婉兒沒有了立場,違背初衷,許庭生其實也差不多……難不成跟自己說,就當先搞場演習?磨合一下?
李婉兒先開口,說:「那,那我今晚先回去了。我的……衣服……你幫我一下。」
說到衣服,李婉兒把被子提了提,把自己蓋嚴實,這身衣服其實讓她很尷尬,尤其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她指了指在床腳的襯衫和外套,她自己沒法起身去拿,只好叫許庭生幫忙。
許庭生坐起身想了想,看了時間,說:「現在三點多了……要不,你留下來吧。」
李婉兒看了看許庭生,猶豫了一會,低頭然後搖頭,窘迫說:
「不行,我跟你說過的……我不當情人,為了要孩子,才可以。你別笑我,我知道這麼說好像自欺欺人,很傻,可是我真的還沒辦法說服自己。」
許庭生笑著解釋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就純粹的睡覺,你靠在我懷裡睡幾個小時,然後天就亮了。你不是說想靠嘛,沒有過。」
李婉兒看著許庭生的眼睛。
「我想對未來要為我生孩子的女人好一下,心疼一下,可以嗎?」許庭生燦爛的笑著說。
李婉兒也笑起來,那種幸福感簡單而且明顯,她無聲的點頭,然後把身體縮回被子裡。
許庭生跟著躺下去,把一支手臂攤開。
李婉兒沒有靠過來。
「怎麼了?」許庭生溫聲問道。
「我的……衣服。」李婉兒小聲說。
「……挺好看的啊,我剛剛已經看過了。」許庭生笑著說。
李婉兒氣鼓鼓的瞪了他一眼,說:「我忘了帶睡衣,怎麼辦?」
「我帶了兩套,拿一套給你,可能大了點,你湊合穿一下。」
許庭生起身,一邊在包裡翻找睡衣,一邊隨口問:「對了,你這套衣服……什麼時候準備的呀?」
他之前就發現這一次的李婉兒好像不一樣了。
她學會了一些以前不會的東西,雖然還是放不開,但若是跟那次在盛海的她自己相比較,這次的她簡直「妖精」……不管從衣著,動作,語氣,全部都有不小的變化。
「我堂姐買的。」李婉兒小聲說。
許庭生捕捉到新的信息,李婉兒這一晚已經兩次提及了她的堂姐。
「除了買衣服,堂姐都教了你哪些東西?」許庭生好奇的問道。
「啊……沒,沒有。」李婉兒說著沒有,但她的表情分明在說有。
過了一會,似乎醞釀了一下,做了什麼決定。
李婉兒說:「其實還有……」
許庭生說:「還有什麼?」
「一些……動作。」說完,李婉兒抬眼看了看許庭生,先由仰臥改為俯臥,然後招手讓他回到床上,小心翼翼的伸手過來抓了許庭生的一隻手。
那只手被放在腰間。
然後,有著十年瑜伽功底的,被子底下的人,像是浪裡的小船,隨風浪起伏、搖擺……生澀的曲折起伏……那艘船兒在風浪裡蕩啊蕩……
她本想著,慣著正年少熱血的他一下,就一下,不能給看,就讓他去感覺……
可是,柔滑的被子從身上滑落了下來……
李婉兒抬頭看許庭生一眼,他在看。
李婉兒面色緋紅,艱難……窘迫不堪,但是,咬著嘴唇,強忍住羞愧和屈辱感,她讓小船繼續搖擺,搖得人心神蕩漾。
許庭生用壓在嗓子眼裡的聲音說:「堂姐教得真好。」
李婉兒倏然停下,慌忙拉起被子蓋住自己,伸手掐了一把許庭生腰上的軟肉,說:「不要笑我。這麼老……做這種事。」
許庭生說:「沒有笑。還有嗎?」
李婉兒看著他,猶豫一會,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她嬌喘著停下來。
許庭生說:「堂姐教你這麼幹嘛?」
李婉兒把頭埋進許庭生懷裡,說:「幫我和別的女人搶你。現在不搶了……」
「不搶了,還……」
「我想對我未來要為他生孩子的男人好一下,心疼一下,可以嗎?」李婉兒抬起頭,學著許庭生剛剛說話的口氣,燦爛的笑著說。
「堂姐好厲害」,許庭生說,「那……是不是你之前說話的語氣,還有神情什麼的,也是她教你的?」
李婉兒有些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
「那,還有嗎?」許庭生目光火熱。
「其他是說話……那些,我不能說。」李婉兒緊張說。
「比如欺負我吧,這個是嗎?」許庭生問。
李婉兒搖頭:「這個,我自己想的,她教的不是這個,她教的那些,要難為情很多……」
「比如說?」
「摧殘我。」李婉兒掙扎了半天,語氣委屈的說出三個字。
原來曖昧火熱的氣氛一下變了,許庭生沒忍住,失聲笑出來,捂著肚子說:「這個……你堂姐跟你堂姐夫兩個,也是夠生猛啊。還有沒有?」
李婉兒沒好氣的伸手擰他,抿緊雙唇堅決的搖頭,表示絕對不說了。
許庭生推推她,說:「婉兒阿姨,別這麼小氣嘛,說來我笑一下。」
李婉兒瞪了他好一會,沒好氣的快速說:「虐待我。」
這一把,許庭生差點笑到滾到地上。舉手投降,說:「我被你堂姐征服了。」
等他平靜下來,李婉兒仿佛也沒了剛剛的尷尬,把這個當作一個輕鬆好玩的話題,繼續說:「你說對了,是有征服,堂姐教的,還有征服我…………我……我。」
她說到最後兩個詞。
許庭生的呼吸亂了。
這兩個詞依然沒有那麼高端,其實很粗俗,但是,許庭生的呼吸變得沉重起來。
他看著李婉兒好一會,李婉兒才從剛剛逗趣的情緒中出來,看著有些古怪的許庭生,小聲說:「你怎麼了?」
許庭生直接伸手把她摟回來,壓在自己耳邊,像是下命令一樣說:「我想聽你說最後那兩個詞。」
李婉兒看著他,確定他很認真,不是剛剛那種開玩笑的神情。
「……我。」猶豫了好一會,李婉兒貼在許庭生耳邊,小聲的,緩緩的,把那個詞重複了一邊。
說完,許庭生整個人像是被點燃了。
李婉兒感覺自己好像也被點燃了,尷尬,害羞,衝動……全部一起湧上來,這個詞剛剛說那一次,和現在說這一次,帶來的感覺,天壤之別。
情不自禁的,李婉兒帶著喘息聲,在許庭生耳邊又緩緩的說了另一個詞:「……我。」
這個女人,她羞怯,甚至有時仿佛不食人間煙火,淡泊、恬靜、優雅……此時卻強忍著害羞,在對一個小她十一歲的男人說著最粗俗的話。
褻瀆……女神。
許庭生咬牙,一把掀開被子,說:「我去洗澡。」
李婉兒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因為在盛海,有過一次,他去洗澡。猶豫了一下,李婉兒伸手拉住許庭生,小聲說:「不用去,我,我幫你吧。」
許庭生愣了愣,說:「你不是不會……這個,堂姐也教了?」
李婉兒強忍著羞怯點點頭:「嗯。」
「那,你呢?」
「啊?我又沒有……」李婉兒激烈的搖頭。
「哈,還是好好睡覺吧,沒多少時間了。」
「……嗯。」
天就快要亮,是沒時間了,李婉兒把燈按掉。
「靠過來吧,對未來要為我生孩子的女人好一下。」他說。
「對我未來要為他生孩子的男人好一下。」她說。
一屋子幽暗,半屋春光。
直到漸漸平靜。
「我們好像在掩耳盜鈴。」李婉兒說。
「嗯。」許庭生說。
「你記得別對我太好。」
「你也是。」
「睡吧,靠著。」他說。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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