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齊天傳 作者:楚陽冬(已完結)

 
穆離鳶 2017-1-25 02:30:0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60 94068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55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零零章 老君界

  悟空雖然心中有了猜測,但這一問被孟軻證實之後,心中仍然驚訝萬分。

  果然是老子!

  孟軻遇到的是老子!是道德天尊!太上老君!

  這不重要,太上老君將孟軻移至自己的界中,十有八九是為了證道,這點,與自己無關。

  重要的是,他為何將自己收入了界中,老君目的何在?

  發現如來將對自己不利,保護自己?

  如《西遊記》放入丹爐中操練一般,讓自己本領更強?

  發現自己有異於他人,存心試探?

  ※ ※ ※

  悟空猜測了許多想法,無一答案。而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種裸露在人前的感覺。當初在如來掌心之時,悟空無論移到何處,總能感覺到頭上便有一雙眼睛緊緊盯著自己,而此刻,得知這界的主人竟是太上老君後,這種感覺更強。

  太上老君在西遊記中雖然貌似性情恬淡、與世無爭甚至軟弱可欺,但是,悟空絕不相信一個位列三清的人物會是等閒之輩,一個青牛精下界便能令諸多神仙束手無策,說不準還有多少神仙妖怪興風作浪是出自他的授意。

  悟空強壓住翻湧的心潮,面色如常,仍與孟軻道:「如何說這是迷了心竅,難不成孟老有了後悔之意?」

  孟軻歎了一口氣道:「上仙,聽你話頭,你已知這人是誰,我亦知這人是誰。早知是他,我怎會立此賭約?」孟軻乃是大儒,求學一事,與仙家問道並無二致,亦是心如磐石。然他自被移至界內的那一刻,便知那曾與自己講出「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而又具備如此不可思議神通之人,便是那傳說中的太上老君,一顆爭勝之心已弱了許多。再加上在此地饑一頓飽一頓,又有虎力大仙三人攪擾,又有欺心國多年以來難改的積惡陋習,孟軻那顆求道之心幾近消亡,哪還管什麼輸贏,只自己早日能出了此處便好。

  悟空笑道:「須知人有上下,道無高低,若堅信己道,豈能因勢強而退?」

  孟軻聽悟空語出不俗,眼睛一亮,道:「若上仙不嫌,稍後你我回草舍長談,可好?」悟空自然點頭應許。

  悟空施展胎化易形之術有些時候了,只覺體內法力飛快流逝,他眉頭一皺,此刻若現出本身,恐怕孟軻心中生礙。

  他看了看虎力大仙三人,忽地想起一事,便厲聲喝道:「你三個,將頭抬起,我還有一問,若答得好,我便放了爾等,若答得不妥,便全殺了!」

  這三人忙抬起頭眼睜睜看著悟空,連眼睛都不敢眨。

  悟空道:「此天地間並無絲毫造化,爾等如何補充法力?速速講來!」

  鹿力大仙心中一動,原來這上仙是初來乍到的,居然連這都不知。既如此,他便是坐吃山空,待他法力耗盡,自然不是我等對手,到那時再擒他不遲。

  忙道:「回上仙,我等靠凡人積累造化——」

  「一派胡言,這裡有多少凡人,爾等又要修行又要施展神通,哪裡能夠?看打!」悟空亮出金箍棒,只在鹿力大仙腿上輕輕一敲。

  鹿力大仙哪裡躲得過,「嗷」地一聲慘叫,斷骨之痛如何能忍。羊力大仙急忙匍匐爬了幾步,道:「上仙饒饒饒命,上上仙,饒饒命。我等其實,還還,還有一法。」

  悟空聽他說得吃力,便一指虎力大仙:「你來說!」

  虎力大仙見鹿力大仙慘狀,忙道:「上仙誤會,我兄弟他剛才尚未說完,除了靠凡人積累造化外,還有一個誦經法可生造化,造化一生,自然法力不愁。」

  悟空問道:「誦經法?我怎沒聽過,誦的是何經?」

  虎力大仙自懷裡取出一個金絲小囊,小心翼翼取出其中一張帛書,遞給悟空道:「便是此經,我兄弟三人修行,皆是靠著此段道經,絕無虛言。」

  悟空接過金絲小囊,料這三人也不敢撒謊,便道:「滾吧!」

  這三人如獲大赦,虎力羊力二人攙起鹿力大仙,也不敢施展神通,一步一步下了高臺。

  孟軻道:「上仙請移步寒舍一敘。」

  二人回到鎮中,孟軻的宅子與其他人所住並無不同,是一座矮簷土屋,倒是寬敞的很。

  屋內桌椅案幾俱全,打造的還算精緻。

  孟軻打開櫃子,自下廚間燒水,片刻工夫便為悟空泡了一杯香茶。

  悟空一喜,此間居然有茶,他端起陶杯,輕輕啜了一口,竟是從未嘗過的異香。孟軻道:「此間土地除五穀之外,其餘皆生長旺盛,品級上乘,可真是怪了。」

  悟空又飲了一口,咂咂嘴巴,道:「民以食為天。」

  孟軻點點頭,道:「這絕品好茶,卻不敢多飲,唯恐腹中饑餓。今日得上仙相助,得了許多白米,卻敢多飲幾杯了。」

  悟空見孟軻舉杯時一副若醉若癡的模樣,心中莫名又生出一番淒涼。

  悟空問道:「此地除了那三個道人來過,可還見過其他異常人物?」

  孟軻道:「沒有,食不果腹,便同鎮中人都稍有來往,莫說其他州府了。」

  悟空問道:「還有其他州府?距此多遠?」

  孟軻道:「也是聽人說的,據說遠在百里之外。這欺心國方圓也有千里,要我教化千里之內百姓,怕是此生無望了。」

  悟空笑道:「不急不急。」

  孟軻忽道:「你說異常人物,我倒想起,有一猢猻,被眾人打得斷了氣,屍身卻無影無蹤,這也算一樁怪事了。」

  悟空笑道:「你适才說此界是教化之地,絕無殺戮出現,為何這猢猻又被打死?」

  孟軻道:「絕無殺戮,乃是指人,那猢猻雖能言能行,通了人性,卻總歸是只畜生,豈能一概而論。」

  悟空聽了心中頗不舒服,卻也不與孟軻爭辯,又問道:「若有殺戮,便當如何?」

  孟軻一怔,道:「相傳若有人一旦對同類動了殺心,便有‘禁殺’之聲在耳邊響起,他若仍舊不改,便立遭重懲。我從未動過殺意,也不知是真是假。」

  悟空點了點頭,他回想起通風曾和他說過,陣法之道中,有一種名曰禁制,乃是淩駕於陣法之上的約束之術。聽孟軻說,這‘禁殺’便似是一道統管此界的禁制。這類禁制應該不止一個,那五穀難生恐怕也是禁制之一。

  孟軻問悟空道:「你因何入此界?」

  悟空道:「我也不知,只稀裡糊塗便進來了。」

  孟軻歎了一口氣道:「此地度日如年,我已不知自己進來多久了。」

  悟空道:「來的日久,可曾聽過有人出去過?」

  孟軻搖搖頭道:「沒有。不過旁人如何出去我不知,我自己卻知道該如何出去。」

  悟空道:「可是將這欺心國教化成仁義之國?」

  孟軻道:「正是!」他喝了一口茶,接著道,「我初來時躊躇滿志,以為天下事在人為,而現在,嘿嘿,卻已再無昔年胸懷。」

  悟空笑道:「此事不難。」

  孟軻又驚又喜:「莫非上仙……」

  悟空道:「你且放寬心,待我睡上一覺再與你詳談。」

  孟軻疑道:「此界沒有白日黑夜,根本無需入睡、亦不知疲倦的。」

  悟空哈哈一笑,道:「任他無乾坤,我胸中存日月。」說罷毫不客氣,入了內室便倒在了床上。

  孟軻尚自坐在這咀嚼這句「任他無乾坤,我胸中存日月。」時而面露喜色,時而凝神深思,時而滿面愁容……

  悟空哪裡是去睡覺,自然是體內法力消耗過多,想要尋個地方打坐,尋找那收攏造化之術。他打開虎力大仙與他的金絲小囊。將這帛書展開,這帛書上密密麻麻寫的蠅頭小篆,幸虧悟空目力極強,否則難以辨清。

  帛書頂上寫著三個稍大的字——《玄珠錄》,是一卷少有人知的道學經文。「十方諸法,並可言得。所言諸法,並是虛妄;其不言之法,亦對此妄……」悟空依照上面文字默念起來,雖不甚明其意,卻也覺得自己丹田處淡紫色造化光團微微旋轉起來。他心中甚喜,看來虎力大仙果然沒騙自己,既然有了生造化之術,自己便可自由施展神通,沒有了後顧之憂。

  不過造化雖生,卻極為緩慢,悟空念了半個時辰,法力只回復了一絲,心下煩躁,便將這帛書扔在一邊。

  他心思一動,既然讀經能生造化,何不讀那《道德經》試試。於是他盤膝而坐,屏息凝神,心中默念起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這一念不要緊,便覺這造化光團如陀螺般飛轉,造化增長之速竟遠勝過在花果山水簾洞中。悟空忽地明白,此界乃是老君之界,讀他的《道德經》在此事半功倍,那自然暗合了造此界之大道。

  如此增長修為的絕佳機會怎可錯過,悟空再不想其他,只在此潛心修習起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55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零一章 界中游

  悟空在內室專心修行,外面可急壞了孟軻。

  他自從明白了自身處境後,只平日裡尋一些看的順眼的年輕後輩授道傳業,一來二去也博得些許名聲,其實他心裡知道,易十人之心易,易萬人之心難,自己僅是一介凡人,無神通法術,更不能變出糧食,因此他已近心如死灰,對出界早已無望。

  天可憐見,教他遇見一位上仙,心中那點星星之火又再度燃了起來。人大都如此,若是走投無路也便罷了,破罐破摔又能壞到哪裡去,而一旦有了希望,一顆心便不平靜起來。孟軻此時便如同吞了二十五隻頑貓——百爪撓心,他自然不敢打擾上仙歇息,只眼巴巴盯著門口,等待悟空出來。

  終於,三個時辰之後,悟空意猶未盡收了功法,只覺自身法力滿盈盈的,舒服至極。他自知孟軻在外等候,於是留下本身仍在此修煉,自己化了一個分身出去。

  孟軻見悟空終於走了出來,忙迎上前問安。悟空見孟軻此際與一俗人無異,自然知道他心中失了方寸,所謂關心必亂便是如此。

  悟空也不賣關子,第一句話便是:「欲教化眾人,必先使其衣食豐足。」

  孟軻道:「我自然知道此理,但……」他身子一震,忽然想到那三個道人尚且有法術得到許多糧食,上仙本事更高,肯定有法子解決這一困擾在心頭數十年的大難題,於是忙問道,「上仙可是有此類仙術?」

  悟空點點頭:「雕蟲小技耳。」

  孟軻大喜:「若如此,老朽先謝過上仙了。」

  孟軻曾雲:「夫仁政,必自經界始」。所謂「經界」,就是劃分整理田界,實行井田制,說白了就是先談麵包,再談愛情。因為孟軻明白,餓著肚子聽你講道理的,不是白癡,就是等著給好處的。

  悟空道:「事不宜遲,先帶我去田間地頭查看,順便將鎮內精壯勞力叫些出來,準備播種收糧。」

  孟軻紅光滿面出了屋子,到鎮中奔走通告,說是仙人要施法術,能教五穀豐登。鎮中人此次自虎力大仙處得了許多白米,遠勝從前,均知是那白衣書生上仙的功勞,聽到上仙又要施展神通,一個個雀躍歡呼,帶上許多種子浩浩蕩蕩隨著孟軻而行。

  孟軻引悟空來至田間,悟空放眼一望,好一片無邊沃野,田壟分明,其上秧苗長得喜人,只是那穗子甚是乾癟,他伸手打開一個穀穗,仔細觀看,內中竟然空空如也。悟空不由得一陣心涼,他本想施展天罡變數中的「花開頃刻」,使田間作物片刻成熟,但觀此情狀,即便成熟了又有何用,內中並無一顆穀粒。

  此刻足有千八百人跟隨在後,一個個膽怯畏縮,不敢靠前,只有孟軻跟在悟空身邊。悟空回頭看了看,又望瞭望那無邊的田地,心道,此事需儘快解決,此時豎起威信乃是第一要務,唯有如此,日後才好一呼百應。

  悟空坐在地頭,苦思冥想,為何秧苗茁壯,卻無果實呢?他坐了良久,眾人以為上仙將要施法,自然不敢打擾,就連說話也低聲低語,小心翼翼。

  悟空終究沒有答案,便打算站起身,他睜眼再看這田地,忽然察覺到異樣,這萬千秧苗,便如凝固了一般,立在那裡,紋絲不動。悟空恍然大悟,原來,此地無風!

  這界中實在完美得過了頭,雖土地肥沃,常年光照,又無蟲害侵襲,但若無風,便只空生苗,不結果。悟空自嘲地笑了起來,這年代的人哪裡會懂得授粉這門學問,無風不能授粉,不授粉便不能結出果實。

  他心中有了答案,便當機立斷,面前這片作物眼見已經廢了,他使個推山填海術,將千頃良田翻起,又自孟軻處取來種子,隨意使個法術,便均勻落入田間,鑽進土中。

  「花開頃刻!」這一天罡變化使出,只見一株株嫩芽自黑土中鑽出,瞬間便長成齊人一般高矮,悟空眼見花開,便停了法術。

  「呼風!」悟空不懂什麼是自然授粉,只是隱約聽過風是授粉的媒介,管他如何,只一通亂刮便是了。

  但見:揚塵播土,搖樹撼林,乾坤昏蕩蕩,界內暗沉沉。將那些凡人吹得一個個抱頭伏在地上,不敢睜眼張口。這一通好風,直吹了半個時辰有餘方才歇住。

  悟空估摸著差不離了,便又使個「花開頃刻」,那一株株秧苗自嫩綠轉為深綠,一顆顆偌大的穀穗麥穗鑽了出來,須臾功夫,便沉甸甸將禾苗壓彎了腰。

  悟空心中大喜,喝道:「成了!取家什收了吧。」

  孟軻走上前,伸手取了一個穗子查看,竟喜得老淚縱橫,當即跪倒在地:「上仙神通廣大,老朽永銘在心!」

  悟空對孟軻道:「教人在鎮中建一個糧囤,所有糧食皆收入其中,任誰也不能擅動!」孟軻自然依從。

  他叫了些年輕後生回鎮,著手建造糧囤,悟空仍回孟軻家中,只待收完莊稼再去施法。

  悟空到了孟軻內室,見自己的本身仍在那裡修習《道德經》,這分身卻不合二為一,趁有了閒空,便開始琢磨此界的玄妙。

  聽虎力大仙三人講,此界與其他兩界相連,中間有門,卻並非時時都開。

  此界安寧,乃是教化之地,按此來講應重道,但卻因五穀貧乏而無溫飽,叫諸如虎力大仙之類的修行者得了空。「生門」自然是適於生存之意,但此地無風,想必是造界之主故意為之,便是教界中人于逆境中現本性。

  中間那界嗜殺,應是弱肉強食之地,「奪門」又是何含義?奪取生機,奪取造化,奪取性命?參詳不透,或只有去了才知。

  另一界描述得不甚清楚,但虎力大仙三人在那界無人理睬,想是那裡人性情孤僻古怪,不喜交往,又或者高人甚多,一眼便看出他三人並非善類,故避而遠之。

  那兩界,我是遲早要走上一遭的,只是眼下,先幫孟軻理順這欺心國之事,待他出界時尋個端倪,想必於己也有裨益。

  那處田地甚廣,收完莊稼至少也要一日夜的功夫,我先在此界內走走,看看別處是何樣子。

  悟空想到此處,再不猶豫,他將分身與本身合一,施展騰雲術離了鎮子。

  他曉得了《道德經》在此界中的妙用,使用法力再不吝惜,風馳電掣般在空中游走,這一走才知,此界之廣袤遠超自己想像。

  悟空騰雲翔空,遇見大城便下來探聽一番,將此地風貌民俗記下,再起身前往下一處。如此走走停停頗費工夫,花了六七個時辰,方才將此界轉了個完全。

  好大手筆,悟空回到欺心國小鎮孟軻的家中,暗暗歎道。

  這界如一個圓盤,徑長足有十萬里,自上而下望去,便如一個太極圖形狀。陰陽魚栩栩如生,陰魚中土地皆為黑色,陽魚中土地皆為白色,便連那白中黑點與黑中白點也都分毫不差,如同細筆勾勒一般。此為陰中有陽,陽中有陰。

  悟空細細數來,在這陰陽魚中,各有三十二個國度,加起便是八八六十四,暗合六十四卦意象。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55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零二章 理與道

  陰魚中諸多國家,名稱古怪且均含貶損之意,悟空雖只浮光掠影般行過,卻也有幾處印象頗深。

  無節國,此國人民寡廉鮮恥,為人處事毫無節操立場,遇事見風使舵,便是父母兄弟間亦如此。而人人對此習以為常,並無怨念。

  顛倒國,此國中人黑白不分,對錯顛倒,善惡倒置,居廟堂者皆為強蒙善騙中的翹楚,能訛會詐的達人,那國王終年使雙掌行路,雙足用箸,倒也是一奇觀。

  善妒國,此國人善妒,至令人髮指。若有一人強於眾人,則眾人必終日記恨在心,食難下嚥睡不成眠,處處使絆將強者拉下馬;而自己若強於他人,也將必成他人憎惡的對象。悟空去時,善妒國已名存實亡,如今的善妒國中人人無比低調,小心度日,儼然已成了示弱國。善妒國之前種種,乃自長者口中得知也。

  千面國,此國人善變,可以憑心意所想,將自己變成任意模樣。於是,街道中俊男美女無數,作奸犯科者亦數不勝數。昨夜你的枕邊人,明日便是對面不相識。此國並無高低貴賤,沒人能分清那件東西是誰的,也無人在意。偶有些終年不改容貌的,那是千面國中為數不多的善人。

  無情國,此國人無情,從不感念他人,故無情國人從不幫人,亦從不留情。唯一的有情人,是都城門口的一個瘋子,終日手捧郊野中的鮮花,逢人便送。而那面上無笑的,心中最冷的,也最孤獨。

  不足國,此國人不知足。貪婪自私,得隴望蜀,而欲是如此,罪禍便不離本家。悟空見狀歎曰:「罪莫大於可欲,禍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也!」

  悟空行遍這太極圖中陰魚三十一國,心中唏噓不已,失信國、欺心國、妄念國、偷盜國、奢侈國、風流國、傲慢國、易怒國、饕餮國……一幕幕醜惡景象看過,盡展人性之原罪與劣根。

  而在那陰魚黑中白點處,卻有一君子國,此國人民正直單純、光明磊落、寬以待人、樂善好施。悟空在此逗留良久,發現此國居民寧肯自己挨餓,也會將手中食物贈予路邊乞丐,而這乞丐若見施捨者並無多餘,定會堅辭不收。其他如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自然在君子國中是尋常事了。

  悟空心中若有所悟,這君子國居於黑中之白,惡中之大善,絲毫不受外界影響。仔細想來,人心又何嘗不是如此,這世上其實並無絕對的惡人與善人。世人皆道,順理則為善,逆理則為惡,而這理又是什麼?

  善者心中未嘗不存惡念,而惡者亦有行善之時,他們心中的理難道忽而為善,忽而為惡嗎?不對!人心中存理,應獨一無二,終其一生,也不會相悖自己的本心。

  但是,論起善惡之錯綜複雜,應在於理之變化!

  理,可變!

  悟空想通了這層道理,心中暢快,頗有些自得。他轉念再想,太上老君布下此界,定是費了不少苦心,陰陽魚中共計六十四國,這得花下多少心思,費多少力氣。

  那陽魚中眾多國度,倒沒看出多少差別。如敢為國、常樂國、勤勉國、善思國、大善國……內中人民皆知書達禮,善良淳樸,雖衣食不豐,卻也彼此相讓、其樂融融。唯有白中黑點處有一國度,名曰大惡國,內中人民簡直是集陰魚三十一國惡習之大成,民風彪悍兇惡、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兩面三刀,偏偏此國居於眾多善國中間,卻絲毫學不到半點教化禮法。

  善中之惡,卻顯更惡。

  悟空思之再三,隱約摸著點邊際。

  多少善人大半生為善,往往晚節不保,遺下身後惡名,這應該算得上是善中之惡;百人中若有九十九人行善,唯有一名惡人,那此人當為大惡!

  在這大惡國中,人人為惡,反倒習以為常,眾人皆參照他人以心考量,這……我知道了!眾人若皆以他人為尺,量取己心,那便是以心向惡,自然亦成了惡人。

  以心向惡者,與天下義理愈行愈遠,又無善者引導之,如何能脫離苦海?無論居於何世界當中,惡者屠之,善者擁之;慈心悲世,心惡欺世。惡者背離的不是自身,其實是遠離了整個世界,以及這世界中的公義倫理。

  而悟空驚訝地發現,在這大惡國中,居然又有幾人常年行善,絲毫不為他人所動。縱身邊之人惡之害之詆毀之,一顆善心仍如磐石般不為所動,著實難得的很。

  這幾人所秉承的義理實在是堅韌不催了,放在俗世是如此,若放在修行人身上,那便是一顆矢志不移的道心。存此道心,何愁大道不成?

  先前卻道「理」可變,與這幾人身上,卻行不通了。看來變理存乎于常人心中,而非凡之人心中義理始終如一,這便對了!

  悟空悟透了這層道理,只覺體內造化之地慢悠悠轉了一圈,雖只一圈,所生造化卻勝過讀了千遍《道德經》。

  原來悟道亦能增長造化,只是此法只由機緣而定,卻不可強求的。

  悟空此番游界大有所得,便在荒野之中閒庭信步起來,觀路旁樹木青草,溪水田陌,樣樣喜人,般般生動。

  這時,他神識一動,已察覺到背後有三人跟蹤自己行來,正是那虎力大仙三人。鹿力大仙不知用了何法,此時腿傷已然痊癒。

  悟空心中生疑,這三人明知鬥不過自己,怎還敢尾隨,難道昏了頭不成?

  此時,鹿力大仙問道:「哥哥,我看這書生怕是造化用盡,才下來行走,何不上去結果了他?」虎力大仙道:「此事還需慎重些,這書生太過厲害,一個不妥,萬念俱灰。」羊力大仙贊道:「我看,這這這書生也不過如如如此,竟沒看看,看出大哥,給給他那——」鹿力大仙忍不住接道:「大哥此招妙極,便連你我都蒙過了。」

  虎力大仙頗為自得道:「那道經其實並非假貨,只是增長造化極慢,這無用的真貨,嘿嘿,比假貨還害人呢。」

  鹿力大仙伸出拇指道:「此界中雖有不少修士,但大都修為孱弱,或與世無爭,待收拾了這書生,你我兄弟仍可逍遙自在,哈哈。」

  三人又跟著悟空走了老遠,鹿力大仙耐不住性子道:「我看這書生定是法力用盡,否則以他修為,早就騰雲去了,何苦在這山野間閒散遊玩。」

  虎力大仙思忖一陣,終於決斷道:「好,一齊上,莫要吝惜什麼符咒法術,得了他身上法寶,恐怕百年受用不盡。」

  三人慢慢綴到悟空身後,六隻手齊發,盡是些金符雷咒,殺傷力極大。悟空雖未料到這三人竟敢對自己下手,卻也絲毫不在意。

  他轉身一笑,兩隻大手蒲扇般伸開,將這些符咒握在兩手間,只聽刀斧聲、雷爆聲陣陣,均從悟空手中迸出。

  悟空攤開兩手,毛髮無損,對著三人笑道:「還有嗎?」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55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零三章 伏三怪

  三人看得瞠目結舌,如同嚇傻了一般,還是鹿力大仙反應最快,第一個跪倒求饒:「上仙饒命,上仙饒命……」虎力羊力大仙緊跟著跪倒,連聲求饒,那羊力大仙口齒不清,又唯恐比那二人說的少了,一個勁「上仙饒——」「上仙饒——」,單單「命」字卻說不出來。

  悟空見這三人,心中覺得有趣,卻也無殺他們之意,虎力、鹿力、羊力三人頗具喜感,況且他不知太上老君引這三人入界的原因,唯恐殺之令老君不喜。

  既然殺之無用,眼下正有一件頗費工夫的事要尋人去做,此際這三人犯在悟空手中,正是時候,好好驅使他們一番,也算小作懲戒了。

  悟空擺擺手道:「起來吧。殺你三人易如反掌,卻怕汙了我的手。」

  鹿力大仙緊跟著道:「上仙說的是,我等如螻蟻一般,若與我等一般見識,但恐有損上仙威名。」

  悟空點點頭,道:「說的也是,眼下有一個活計,要你三人去做,不知三位可有空暇啊?」

  三人驚喜萬分,只要悟空不殺他們便好,便是上刀山下油鍋,也先應了再說。忙不迭點頭道:「上仙儘管吩咐下來,我三人便是拼得一死,也要將事情辦妥。」

  悟空道:「我且問你們,這界內土地五穀難生,你三人如何積攢了許多糧食?」

  虎力大仙忙道:「回稟上仙,此事亦為偶然。我三人自幼修行,于田中勞作一竅不通。這界內田地如何,原本與我等也無關係。只是一次演習法術,在一塊田地上施展了呼風喚雨,過了幾月,發覺此處竟然五穀豐登。我三人便覺,可能與施了法術有關。於是便屯田播種,到開花時節施展這呼風喚雨,多年下來,便積攢了許多糧食。」

  悟空點了點頭,虎力大仙說的甚合情理,雖是誤打誤撞,也與自己的法子同源。虎力大仙以為悟空還要糧食,自懷中又掏出兩個乾坤袋道:「餘糧盡在此處,上仙若要,便請笑納了。」

  悟空擺擺手,道:「我要爾等辦事,便與這田地有關。」

  三人忙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唯恐漏了一字,辦事不力,惹得上仙惱火。悟空接著道:「自現今起,你三人要遊遍這界內六十四國,叫百姓在莊稼開花時,將每一株都搖上一搖,晃上幾晃,身旁若有人持扇煽風則為更佳。可聽懂了?」

  三人聽了,雖不明悟空為何要這麼做,卻也一直點頭。此事雖稍麻煩些,卻也好過丟了小命。悟空又道:「凡各村各鎮有田地處,一處也不可漏過,可能做到?」

  「謹遵上仙法旨!」三人齊聲道。

  「好了,你們即刻行事。容爾等一月工夫,我將挨村挨鎮嚴查,若有遺漏,此番必不再饒!」

  三人答應一聲,轉身要走。悟空又將三人叫回道:「欺心國中那小鎮中,那個叫孟軻的老者你們可還記得?」

  聽三人稱是後,悟空道:「欺心國中,你三人帶著孟軻前往,只說此術乃是孟軻所傳,助他威信,可能做到?」

  三人自然答應,然後便告辭離去,準備行事。這三人此刻再不敢耍什麼花樣,只商議個最快的法子,便是三人分頭行事。他三個在界內廝混日久,於地理甚熟,沒想到此刻派上了用場。只是以往前去,乃是為自己積累造化,此番卻要受人指使。

  悟空此舉並無他意,只單純為了百姓衣食豐足,也算行了一件善事,順便為孟軻在欺心國中樹立聲望,為他將來教化百姓做好鋪墊。

  了了這樁心事,悟空也不回欺心國,料那虎力三人不敢不依言而行,他便尋了個僻靜處,專心修習起《道德經》來。

  ※ ※ ※

  天界之上,大羅天中,昆侖仙島瑤池大擺宴席,自是為老君慶功。

  天上地下皆知,花果山群妖殺天將,反抗圍剿,三名頭領居然膽大包天殺上天庭,便是西方如來出手亦被那奸猾的猴子逃脫。幸虧居於三十三天的太上老君及時趕到,老君雖誤飲七日醉,仍擲出金剛琢將妖猴擒下,捉回了兜率宮……

  自有天界以來,從未有過妖類攻上天庭的先例,此番平妖,無疑除卻天庭心頭大患,老君自然居功至偉。

  瑤池宴上,三清四帝、各方神仙真人、星君鬥元、尊者天王無一缺席,紛紛來賀玉帝。玉帝、王母自然笑逐顏開,號稱此乃老君功德。

  玉帝舉杯道:「逢此大喜之時,便定此會為‘平妖大會’,如何?」

  各坐座位,走鍾傳觴,弄琴鼓瑟,果然一場好會也。有詩為證。詩曰:

  花果山中妖氣囂,此番更顯道宗高,龍旗鸞輅祥光藹,寶節幢幡瑞氣飄。仙樂玄歌音韻美,鳳簫玉管響聲高。瓊香繚繞群仙集,宇宙清平賀聖朝。

  酒飲至興起,玉帝乘機道:「花果山匪首雖已伏法,然據說花果山群妖見機不妙,已奔走四散,如此星羅棋佈、勢成燎原,反倒無從戡亂……」玉帝說到此處故意一頓。

  玉帝既出此言,下方便有人琢磨陛下此言意圖何在,此時有人接道:「萬歲不必擔憂,那群妖既然散了,便與普通妖獸無異,已是不成氣候,難以再興風作浪。」

  又有人道:「偌大一個花果山都已散了架,便再聚起,也無非被我天庭滅了而已,何懼之有?」說話這人乃是一個散仙,人稱赤腳大仙,此人一雙鐵腳極為厲害,據說身具異寶,一身修為著實不可小覷。

  赤腳大仙如此一說,庭中眾人哈哈大笑,唯有李靖父子面色不善,托塔天王剿妖不利,此際坐在這裡委實不是滋味。

  李靖清了清嗓子,來到殿中,先與玉帝施了個禮,又給老君行禮,問道:「敢問老君,不知那妖猴如今在何處?」

  老君舉杯剛要飲,聽李靖問他,將杯子放下道:「難道天王還怕他跑了不成?」

  李靖忙道:「豈敢豈敢,何人能從老君的兜率宮中逃出?只是怕走漏了風聲,他那些妖精兄弟便來救他。自然,救是救不出去的,但唯恐擾了老君安寧。」李靖這番話說的十分小心,自老君擒住孫悟空後,他開始重新審視三清的巨大能量。道教三清常年來韜光養晦,有的神仙甚至只將三清當作道教的符號,卻忘記了這三個活生生的仙界巨擘。李靖自然深知三清厲害,不會如此看待,但久而久之,卻也淡漠了三清乃是道教之祖,唯以天庭為尊了。

  老君哈哈大笑,道:「那妖猴也沒甚麼本事,放入我那八卦爐中,不過個把時辰,便化為飛灰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55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零四章 我的道

  此語一出,眾人皆驚,但心中所想卻大不相同。

  大多神仙心道,這老君果然本領高強,據說這妖猴也是太乙金仙的道行,遠遠強於我等,在老君手中卻也灰飛煙滅了。一些有心計的道,老君哪老君,不知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即便煉了這妖猴,也不能在此地說出,一旦傳揚出去,那妖猴的眾多兄弟豈不為他報仇?到時,即便你有天大本事,你在明處,人家在暗處,又如何防範得了,你那兜率宮只怕真不得清淨了。

  有幾個身份了得的卻是半信半疑,真武、紫微二人自然是不信的,那妖猴乃是靈明神猿轉世,老君若能捨得煉了才怪。

  玉帝卻道:「煉得好!正當殺雞儆猴,老君此舉乃是煉猴駭群妖,看天下妖類還有哪個敢再作亂!」

  王母見玉帝誇讚,與旁邊仙女低語幾句,這仙女手捧玉盤,兩枚大株蟠桃半紅半綠噴吐甘香,送至老君桌上。

  老君見王母奉禮,卻不能失了禮數,急忙起身道謝。

  眾人借此機會,又飲了一輪,那托塔天王李靖自討個沒趣,悻悻然回座去了。

  歡飲之後,赤腳大仙行至庭中,先與玉帝施禮,又來到老君面前道:「老君輕描淡寫,將那妖猴擒住,深感我道家法力博大精深,特具交梨兩顆,火棗數枚奉上,還請老君笑納。」交梨火棗乃是能使凡人白日飛升的仙果,頗為奇異,老君也不推辭,呵呵道謝,將這果子收了。又有南極仙翁上前,奉了紫芝瑤草,碧藕仙丹,老君亦同樣收了,也有些伶俐的,身上帶著奇珍異寶的散仙,亦上前敬獻給老君。大多人看看口袋,自覺自己這點玩意實在拿不出手,便只好作罷,暗恨自己錯過一個結交道教之祖的機會。

  一場大宴飲了將有半日,眾皆酩酊,老君辭了玉帝,不回自己那兜率宮,卻徑直往玉清境而來,他來至大殿,靜坐觀界,大吃一驚。

  但見界內六十四國,田壟間忙忙碌碌,一派豐收景象,再觀欺心國內,民風大轉,那大儒孟軻已被奉若國師般的人物,弟子遍佈國內,講學授道。

  老君掐指一算,呵呵笑道:「好猴子,好一個神猿,便再給你個造化又何妨?」

  ※ ※ ※

  悟空遣走虎力大仙三人,修行一月,便依言按國探查,發現虎力大仙三人此事果然做的無可挑剔,各村各鎮均知授粉之法。他再回欺心國,見孟軻在欺心國內威望已非比尋常。

  於是他放下心來,只專心修行,在這界內,愈讀那《道德經》愈不願停下,此處學經修煉速度快得出奇,自身造化突飛猛進,初來界內時的淡紫色光團,此刻大了一圈,顏色也變得深了一些。

  這一日他正於一座孤山頂上靜坐,忽覺頭頂有一物落下,他手疾眼快,伸手捉住,竟是一個偌大的蟠桃!

  這顆蟠桃,扁扁圓圓,半紅半綠,上生紫紋,悟空接了過來,不必細聞,也覺異香撲鼻。悟空不明所以,如何這虛空之中竟會落下蟠桃?

  他想了想,此事蹊蹺,還是謹慎些才好。此處乃是老君之界,這蟠桃絕非俗物,說不準便是王母園中的蟠桃。但人心難測,在弄清楚來歷之前,還是不敢輕易吃下。他想了想,將這蟠桃收入了虎力大仙那乾坤袋中,早年與牛魔王閒談,曾說到乾坤袋中儲物,可萬年不損。

  據稱,這紫紋的蟠桃乃是最好的一種,吃下一顆可與天地齊壽、日月同庚。這話多半是吹噓,想那人參果樹乃是開天闢地的靈根,也不敢如此說,蟠桃樹能批量種植,功效多半比不上人參果。但即便如此,也算天地異寶了。

  太上老君,何故贈我蟠桃?

  蟠桃啊蟠桃,凡修仙之人,哪個不盼著得到你,到了手中卻不吃的,除我老孫之外怕是少見。悟空將蟠桃收了起來,再不去想。

  這顆蟠桃擾了修煉的心思,他便索性起身,去往欺心國尋孟軻。

  孟軻此時堪稱飛黃騰達,與之前那落拓書生自然不能同日而語。在欺心國都城之中,國王欽賜偌大一座豪宅,僕從數以千計,又有門生無數,遍佈國土之內。每每出行,必前呼後擁,排場不下於帝王。

  孟軻知道,這一切,都是因了白衣書生而起。心中感慨萬千:我舉數十年之功,日日傳道講學,功不及一鎮;然不過半年,竟位及如此。而今欺心國內百姓手中捧的,眼裡看的,心中記的,盡是我孟軻手著,不必許多時日,這欺心國便將更名大仁國了。然平心而論,這並非我之功,乃是那書生仙力使然。如此說來,豈不是書生之道力不逮,唯有神仙最不凡?既然如此,我等求學問道又有何用?莫如一同修仙,自可呼風喚雨無所不能了。

  悟空萬萬想不到,他做了一番手腳,竟使孟軻產生了修仙的念頭。他來到欺心國都城,只稍一打聽,便知孟軻所在。

  孟軻此刻正於書房中發呆,忽地眼前一花,見那白衣書生現于眼前,他驚喜萬分,心中正有一個大大的問題,要教這書生解惑。

  孟軻施禮道:「上仙,可盼了你許多日子了。」

  悟空笑道:「你在此界已住了數十年,為何又急在一時?」

  孟軻道:「一成不變時,只混沌度日了,一旦事興,便急了。」

  悟空道:「時急時緩,卻非大賢所為。」

  孟軻道:「書生問道,與仙家相比直有雲泥之別,悲莫大矣。」

  悟空問道:「為何有此念頭?」

  孟軻也不隱瞞,於是將自己近日所想與悟空直言了。

  悟空哈哈大笑,自己在那小鎮中聽了孟軻名字,已是先入為主,自認為這便是亞聖孟子了,卻忘了就算是聖人也是自孩童長起,自己卻忽略了這點。

  此刻他已明白,此時的孟軻,雖亦能著書立說,卻還不是那個已成大家的孟子。他問道之心不甚堅固,與自己在大惡國遇到的那幾個善人相比,已大大不如了。心中之理隨外物而變,早落了下乘。

  悟空於是做了一篇讖文,吟道:「道家傳下玄妙文,佛家頌經入相空。儒者仁義禮志信,萬道同源並無宗。心中義理若常變,到頭終究一場空。」

  孟軻身子一震,悟空這幾句話正中他的要害,他沉思一陣,不由得臉頰赧紅,心中羞愧之意難以自抑。「心中義理若常變,到頭終究一場空。」自己若就此放棄自己的「仁」道,轉而修仙,他日再遇到比修仙還強的道法,還改不改?母親自幼時便教導自己,做事要從一而終,自己只見了修仙的好,卻連最簡單的至理都拋之腦後了,如何不羞?

  他做了一個長揖到地,再起身時,臉上神色變得堅毅無比,孟軻來到桌前,將案上一張寫滿「道」字的絹帛一把扯碎,朗聲道:「終有一日,教我孟軻之道天下聞名!」

  便在孟軻這句話說完之後,天空中一個聲音忽然道:「既聞道,許你離界!」聲音乍落,孟軻整個人倏地自虛無中消失不見。

  悟空這等修為居然半點徵兆也看不出來,孟軻便已不見了。

  孟軻走了?離了此界?

  「既聞道,許你離界!」「聞道」便是離界的條件嗎?若如此,我的道,在哪裡?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55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零五章 生死門

  悟空在書房內隨意看了看,都是些孟軻自撰的手稿,他只粗略一讀,並未深看。孟軻雖走,這些書稿也會流傳下去,畢竟孟軻在欺心國中百姓心中已如同神仙一樣。

  孟軻無半點修為,自然是太上老君引他出界,臨走時還給了自己一個暗示,便是「聞道」。「聞道」可做多種解釋,但在此處,應當如孟軻般心智堅定,認知到達一定高度。用他前世的話來說,是建立了具備完整人格的世界觀和價值體系,自修行來看,便是信力、精進力、念力、定力、慧力五力合一。

  信力能教心堅志定,不入歧途;精進力能除懈怠心,每日寸進;念力能舍離虛妄,只行正法;定力能破亂想,使專心致志;慧力乃天賦悟性,能破諸多疑惑。

  悟空細數了數,後四者自己都能做到,唯有這第一,信力教人不入歧途,自己懂卻懂了,然何為歧途?

  人人都只認自己所識之道便是正途,哪個會明知誤入道途,還奮勇向前的。孟軻只知「仁」為道,韓非子主「法」為道,孔丘主「仁禮」,老子崇自然之道……各有不同,又各有所成。

  悟空琢磨了一會,不由苦笑起來,既然道無定法,自己又何必糾結於此。他只這個念頭一生,體內的造化光圈又慢悠悠轉了起來,此次卻是轉了三圈才停,造化生長自然更多。

  悟空大喜,同時又有些無語,原來這造化生長如此容易,既然如此,何必再費時讀經。他卻不知,有多少人耗其終生,也難以企及「問道」的境地,而即便有些到了這一步,卻又在「道」之高下上虛費光陰。

  悟空見孟軻自迷茫入矢志不移的「聞道」過程,本身便是極為難得的歷練,他以太乙金仙的修為從中深得其味,感悟頗多,更是難得了。

  他得了甜頭,卻再不甘心打坐熬磨,起身出了孟軻宅院,去界內尋虎力大仙三人去了。

  以悟空的修為,想找到此三人再容易不過,不過片刻,便在一處都城尋見。這三人再見悟空,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這上仙又有何吩咐。但即便心中不願,臉上也要堆滿諂笑應對。

  悟空問道:「你三人自別界來此,經歷‘生門’‘奪門’,可知這二門何時開啟,可有定時?」

  虎力大仙道:「回上仙,此處並無日月曆法,據聞這‘生門’大概每月開啟一次。位置在常樂國與憂思國交界處。」

  悟空稍一回憶,這兩國都在太極圖最上方,原來這‘生門’便在陰陽雙魚交界之處,陰陽相遇則生,倒也有趣。

  他既知生門所在,便不再遲疑,直接駕雲向那兩國之間飛騰而去。

  到了那地,見一座高高山脈聳立,這山脈悟空早已見過,乃是橫亙此界的一座連綿山脈。此山在陰魚這面盡是白色,如白雪覆蓋,在陽魚這面卻盡是黑色,如被墨染了一般。黑白相交這道紋路,便是陰陽魚的交界。

  悟空到了這交界的最上端,見已有數百人在各山頭上分坐,彼此相隔甚遠,彼此相安無事。悟空神識一掃,大大小小山頭共計三百六十五座,暗合周天之數,上面各有一人端坐。

  空中又有許多修行之人或居高盤旋,或端坐雲頭,只是眼中一縷縷冷光逐個山頭搜尋,似乎是在找尋非常重要之物。

  忽地,一個身影似是找到了目標,在高空中激射而下,撲向其中的一座山頭,那上面端坐之人早有準備,躍起便迎戰,二人你來我往鬥在了一起。悟空見這二人最多不過地仙修為,出招卻極為狠辣,不離對方要害。

  不過片刻工夫,自高空沖下這人掏出一樣法寶,形如一個帶蓋的小鏡,他將這蓋子掀開,其中射出一道綠光,正中對手前胸。這對手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自高空墜落下來,眼見已是殞命了。

  悟空大吃一驚,此界內居然也可殺人?!

  見這人斬殺了對手,便取而代之,坐在那人的山頭之上。

  悟空有些明白了,敢情這山頭是要靠搶的,只是不知坐在山頭上卻有何妙用。自己在界內也逡巡了幾圈,並未發現有如此多的神仙。看來自己也不能太過自恃,神仙法術,還是各有所長。

  稍待片刻,又有幾人下去爭奪山頭,倒是互有勝負。

  悟空不解其中奧妙,見不遠處有一中年大漢,正在那裡摩拳擦掌。悟空駕雲靠近,這中年大漢立時生出警惕之意,見悟空一臉笑意,仍虎視眈眈。

  悟空見他如此神色,遠遠地便站住道:「敢問大哥,為何眾人都要搶這山頭?」這中年大漢道:「不知山頭何用,你來此做甚?」

  悟空道:「來此只為尋那生門。」

  大漢見悟空一副書生模樣,又問出這麼簡單的問題,臉上鄙夷之色盡顯,道:「那你卻來錯了,此處沒有生門,只有死門。」

  悟空搔搔腦袋,難道那虎力大仙三人騙他不成。但仔細一想,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尚未離界,若是騙他豈不怕他報復,大概也不知內情,順口胡謅。

  悟空便道:「乃是一個朋友告知,不知這生門死門有何差別?還望兄台告知。」

  大漢見悟空彬彬有禮,卻也不好為難,便道:「此界乃是活人之界,離了這三百六十五個山頭便不許殺人,故自另一界過來,那門叫做生門;但是,想要自此出去,卻要歷盡生死考驗。而入的那界,便也和死界無甚差別,故自這界出去,這門便叫死門了。」

  悟空恍然大悟:「原來生門死門卻是一座門。」

  那大漢又道:「正是如此,死門有三百六十五座,便在各處山頭之上。此門一月才開一次,僅容三百六十五人通過,此次若沒奪得山頭,便要下次了。」

  悟空不解:「門那邊便是死界,為何爭先恐後?」

  大漢咬牙切齒道:「那邊有許多仇人,若不過去殺了,怎能解心頭之恨。」

  悟空見他不過神仙四品左右修為,搖搖頭,心中頗為他擔心,便抱拳稱謝離去。

  那大漢亦搖頭道:「一竅不通,也敢來此地,可惜了一副好皮囊。」言畢,這大漢瞅准下面一個弱者,便持兵刃下去交戰了。

  悟空在這裡尋思,若要去那界,便要殺人搶奪山頭,這下面三百餘人,皆無仇無怨,倒殺誰是好呢?

  便在這時,兩個地仙人物空中廝殺,一人敵不過便逃之夭夭,另一人便在後面追趕,這人倒朝著悟空的方向疾奔過來,見悟空橫在面前,這人喝道:「前面那廝閃開了!」言語中毫不客氣。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55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零六章 立殺志

  悟空見有人追他,也不與他較勁,便讓在了一旁,這人飛了過去,後面追上那人陰毒的目光盯向悟空,卻怪悟空給他的對手讓路,一來往間,右手一灑,幾枚黑魆魆的透骨釘在空中畫著詭異的路線,分襲悟空要害。

  悟空不怒反笑,這人真是不知死活,自己正要尋個合適的人來立威,便有人自投羅網了。他使個正立無影,便從原地消失,那偷襲之人還在詫異,頭頂一杆千鈞之棒砸了下來,將一個大好身軀砸得支離破碎。此時前面逃跑那人忽覺後面異常,回頭一看,這一驚非同小可,那地仙八品的高手竟然被給自己讓路這書生一棒打殺。

  他見悟空又對自己微微一笑,心中震駭,在虛空中伏倒,疾呼:「前輩饒命,前輩饒命!」

  悟空自然不屑和他一般見識,自輕飄飄去那空著的山頭坐了。

  這山頭不大,周圍有六座相鄰山峰,彼此距離不過二三裡,對他們來說,稱得上轉瞬即至。悟空端坐下來,才想起方才忘了問那大漢,這死門還有多少日子開啟。

  他見那大漢此時已被人擊敗,一臉沮喪立於半空,四處逡巡,尋找更弱的對手。

  忽然,這大漢看見适才向他詢問的白衣書生,竟安然坐在一座山頭上,對著他微笑。他心中大驚,如果他沒記錯,此處山頭原主人是一個十分強大的地仙,原來這白衣書生竟是深藏不漏的高手。

  他心中哀歎,自己若有這般本事該有多好,可恨那群賊子仍於那界逍遙,此仇不知何年才能得報。

  悟空見這大漢面上露出悲戚之色,心中一動,他是自那界過來的,應該知道許多內情,自己何不助他一臂之力,打聽些事情,彼此各取所需。

  悟空於是飛身而上,來到這大漢身邊。

  大漢見悟空過來,心中又是一驚,提醒道:「你好容易奪的山頭,莫要輕易離開,否則被他人占了,豈不白費氣力。」

  悟空笑笑道:「無妨,再奪回便是。」

  大漢道:「恨我有眼無珠,竟未看出前輩乃是高人。」

  悟空笑笑不答,他也不是自誇,在這裡,也的確算得上是高人了。

  悟空問道:「不知這死門還有多少日子開啟,兄台若知,還請不惜言詞指點於我。」

  大漢歎了一口氣道:「最多還有兩日便開啟了。」

  悟空「唔」了一聲,又問道:「兄台只顧歎氣,不知有何心事,我承蒙指點,總要有個報答才好。」

  大漢眼前一亮,急忙道:「前輩倒教我慚愧,些許小事何足掛齒,只是……只是……」

  悟空道:「既是豪傑,便無需忸怩,有話直說便是!」

  大漢道:「前輩若能助我過界,我章回任憑驅使!」說完又搖搖頭,「唉,我這點微末本事,想必前輩定是看不上了。」

  悟空問道:「原來你叫章回,你對那界可熟悉?」

  章回聽悟空此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道:「熟悉,熟悉,我在那界待了幾十年,自然熟悉的很。」

  悟空道:「如此甚好,待過界後,你便與我一起,遇有不解之事,我便隨時詢問,可好。」

  章回大喜,便要跪下稱謝,悟空一把扶住:「不必如此,彼此相求,兩不相欠罷了。你看看下方,喜歡哪座山頭?」

  章回聽到這話,險些從雲上墜下去,這白衣書生是何方神聖,這話說的也忒大了吧。

  悟空又道:「見你猶疑不定,我便替你選了吧。」

  他回到自己那山頭,對離自己最近的山頭上那人喝道:「老兄,我有個朋友要過界,可否通融一下,給我讓一讓。」

  那山頭上端坐,是一道人,悟空方才殺人,他看的清清楚楚。聽悟空此言,他臉上陰晴之色不定,內心自忖能否敵過悟空神出鬼沒的身法,猶豫好一陣之後,終於作出決斷,恨恨離去,讓出這山頭。

  悟空沖章回招了招手,章回喜出望外,自己夢寐以求數載的願望終於實現,他落了下來,還未站穩。旁邊有一山頭上的黑袍人叱道:「如此修為,也敢坐在此處,只怕你朝不保夕!」

  悟空見此處人一個勝似一個霸道,自己若不拿出些厲害手段,還將有人挑釁。他躍至那黑袍人對面,淩空一指,淡淡道:「聒噪,滾出去!」

  這黑袍人渾不在意,桀桀怪笑道:「老祖在此坐了許久,也無人敢來,早就手癢了。」悟空笑道:「想是你生得醜陋,旁人卻怕汙了手。」

  黑袍人眉毛一立:「好膽魄啊,便教你嘗遍百毒而亡,如何?」

  悟空一聽說百毒,原來這人是使毒的行家,他立時生起了警惕之心。西遊記中有毒之物不多,印象最深的還是女兒國的蠍子精,本事平常,卻也教悟空吃得好苦頭。

  黑袍人坐姿不變,身軀自岩上飄起,兩手食指輕彈,便是兩股白煙激射而出,這白煙極細,凝而不散,在空中如兩根尖針一般。悟空謹慎起見,不敢硬接,閃了過去。

  黑袍人卻不再施毒,抖出一柄靈蛇鞭攻了上去,悟空揮棒接下。

  這兩杆兵刃一個極硬,一個極軟,相交時卻也有金石之聲。打了幾招,悟空覺得這黑袍人也只平常,比起畢月烏、胃土雉也差了許多,於是再不囉嗦,齊天棍法施出,只見漫天棍影,無從尋跡。

  黑袍人哪見過這等級數的招式,只三兩式下來,便退了幾裡遠,口中急道:「道友住手,誤會,誤會!」

  悟空也不追殺,道:「饒你一命,莫再讓我見到!」黑袍人連連點頭,匆忙遠遁去了。

  悟空回到山頭,見章回對他連連眨眼,悟空知道他有話要說,便過去詢問,章回道:「方才那人,在殺界也小有名氣,人稱黑袍老祖,據說已有天仙修為了。」

  悟空道:「我瞧他卻也稀鬆平常。」

  章回道:「他或許平常,我也看不出來,總是比我厲害許多。可黑袍老祖在殺界有幾個幫手,卻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悟空也不在意,道:「無妨,不來找我算他造化。」悟空雖未進那殺界,此時已初明端倪,那地界必是與老君這一界相反,正是強者為尊的規則。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低調?悟空在此界得了甜頭,便揣摩起了造界之主的心意,他既然要殺,那便殺出個名堂來,或許造化便蘊含在這殺戮之中。

  章回見悟空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心中敬仰之情倍生,心中暗自慶倖,自己好大福分,竟傍上了一棵可供乘涼的大樹。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56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零七章 劫殺界

  太極圖上,陰陽交匯處,巍巍三百六十五峰,乍看去倒也風景秀麗,誰能想到此處卻是整個界內唯一的血腥之地。

  天空中廝殺不斷,隨著開門之日的臨近,前來爭奪山頭的人越來越多。原本神仙五品以上的人便能在山頭上坐一陣,現在至少也要地仙以上,才有可能爭得一席之地,甚至還有天仙級的人物出現。

  悟空與章回二人自坐下起便不得安生,章回僅是神仙修為,悟空雖是太乙金仙,卻只以地仙一品的修為示人,自然無法震懾他人。

  殺戮界,無非一個殺字而已。

  面對挑戰的諸人,悟空卻也並非趕盡殺絕,有那曉得進退的,只試探幾下便告饒,悟空也不好再下狠手。至於那些亡命之徒,出言不遜的、不知死活之輩,悟空卻毫不留情,金箍棒舞動開來,便有十數條人命死於棒下。

  到了最後一日,又有許多地仙八品、九品甚至天仙級的人物來此。

  這些人自恃修為高深,偏在最後一日來此,顯然對奪得一個山頭極有把握。其中更有幾人,只目光一掃,被他盯住的修士便急忙讓出山頭,自己另尋去處了。顯然是兇焰遠播,無人敢逆。悟空雖見這幾人猖獗,卻不幹己事,也不理睬。

  此時又有三人,飛至悟空所在的這座山頭,見下面七座峰頭上,有五名地仙四五品的人物,一個白衣書生僅有地仙一品,而另一個大漢居然僅有神仙級修為。

  這三人兩男一女,兩名男子一穿黑,一穿白,這女子花枝招展,打扮的如同孔雀一般豔麗。三人都是地仙九品的修為,眼看便到天仙境界。

  這黑衣男子落了下來,手指悟空、章回,又隨意指了一個端坐峰頭的地仙,喝道:「你三個,讓出去!」

  那地仙見這三人,二話不說,起身便走。章回見了這三人,心中忐忑不安,但見悟空泰然自若,便也鼓起勇氣坐著不動。

  「咦?」這黑衣男子頗為詫異,這兩個微末角色竟敢不遵自己的意思,立時面子上便有些掛不住。他見章回僅神仙修為,自己不屑出手,便一掌淩空擊向悟空。

  悟空端坐不動,也是輕飄飄一掌迎上。

  雲上那白衣男子與豔裝女子見這白衣書生居然還敢硬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只等悟空被黑衣男子擊飛。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悟空紋絲未動,這黑衣男子倒飛出無數丈遠,口中噴出一道血霧。同行兩人大驚,飛過去扶住。

  那豔裝女子乃是三人中為首的,眼中恨意滔滔,卻不敢過去與悟空交戰,只隔空問道:「你是何人,可敢留下姓名?」

  悟空斜眼瞥了一下這女子,又合目靜坐不語。此舉之意再清楚不過,那便是——你不配知道!這女子恨極,紅唇緊抿,低聲道:「走!」

  三人囂張到來,結果倉皇離去,這說起來也只是片刻的功夫。

  就在這時,天空之上一聲巨響,又有一個聲音如龍吟虎嘯道:「離善惡,入劫殺,生死相隔,難再回頭。」

  悟空認得這聲音,這聲音的主人與將孟軻引出界的乃是一人,正是太上老君。

  四句話僅十四字,卻包含許多深意。眾人皆稱此界為「生界」,這聲音說的是「離善惡」,難道界名便是「善惡界」而將入的殺戮界,是叫做「劫殺界」嗎?

  「生死相隔,難再回頭」說的又是什麼,出了之後,便再難回來了嗎?即使如此,為何有許多人前赴後繼,不惜以命相搏,要入這劫殺界?

  事至如此,已不容回頭,此處雖安生,亦知出界之法便是「聞道」,悟空卻知,這聞道說來容易,真正能到此境界卻實在極難。孟軻在自己相助下,才機緣巧合成就了一顆仁道之心。而他的「聞道」卻是凡人的聞道,自己要以太乙金仙聞道,必定要難上千萬倍不止。既然毫無把握,還不如去另一界探個究竟。

  「難再回頭」,權且一聽罷了,車到山前必有路!

  這四句話說完,天上爭鬥者立刻停止,均知三百六十五扇死門都已選定主人,再搶也是無用。

  一陣靜默過後,自上空虛無之處射下道道白光,每一道光芒籠罩一座山峰,光芒消失,那峰頂的人也隨之不見。

  悟空絲毫不做抵禦,閉上眼睛靜靜感悟,這感覺,與自己施展筋斗雲的瞬移極為相似,只是,一次瞬移三百六十五人,這修為真是驚天駭地。

  這一瞬似乎極短,又似乎漫長之極,悟空便覺自己體內造化不自主地湧動起來,他並不陌生,第一次遇無支祁,然後遇通風、王禺時,他都有過這種感覺,只是,此地有誰?莫非七神猿中的某一位也來到了這一界?

  終於,腳落了實地,悟空睜開眼睛,第一件事便是尋那大漢章回,所幸他仍在身邊。

  所立之處,盡是黃沙,大風卷起,茫茫一片沙海,幾難視物。

  悟空將章回拉近身邊,問道:「可知此處為何地?」

  章回道:「這殺戮界只一處有黃沙,便是極西之蒼山血漠。」

  悟空再問:「此界到底是叫劫殺界還是殺戮界,蒼山血漠這名字好怪,可有來歷?」

  章回道:「劫殺界便是殺戮界,沒什麼分別的,反正入了此界,免不得殺戮,倒沒見有什麼劫。蒼山血漠……此地詭異得很,白日裡看只是黃沙,到了夜晚,月光一照,萬里黃沙盡變成蒼青色,若是抓上一把,竟能攥出鮮血來,你說怪不怪。故此便叫蒼山血漠了。」

  悟空聽了「極西」與「白日夜晚」,心中安定許多,在「善惡界」待了許多日子,無日夜黑白,無東西南北,還真是淩亂得很。

  悟空想了想又問:「這生門死門出入可有限制,若想回原來那界,可能做到?」

  章回道:「自然能,只要有本事占山,便可去了。只是自殺戮界去善惡界的,大多人住不上兩月便又回來了,那一界平平淡淡,何趣之有?」

  悟空霍地明白了,所謂「難再回頭」指的不是身,其實是心。

  三百六十五人,立於大漠中,如三百六十五杆旗幟。衣襟獵獵飄揚,風沙襲面,無一人稍動。

  他們在等待什麼?

  悟空對章回道:「走罷。」

  章回道:「不,不能走!」

  悟空疑道:「為何?」

  章回道:「天快黑了。」

  悟空抬眼望去,一輪昏日掛在半空,無非便是申時時分,哪裡會立刻黑了天。

  忽地,風沙驟止,一輪紅日如同被線牽著,直直便墜了下去。

  須臾,雲陰月黑風沙惡,昏昏鬼氣自周邊襲來。

  悟空眉頭一皺,這情景的確詭異,又問章回:「好日頭,說不見便不見了。」

  章回道:「前輩,此刻可要小心了,稍後有大漠孤魂來犯,極難對付的。」

  悟空心中懷疑,章回修為低微,竟知道的如此多,便問:「你出入這生死門有幾次了?」

  章回一怔,卻道:「只此一次。」

  悟空笑道:「你倒知道的多。」

  章回見悟空如此說,忙解釋道:「前輩勿怪,我雖修為低微,但我族中也有幾人,在這殺戮界叱吒風雲,況且這些典故早已流傳開來,在這殺戮界乃是盡人皆知的,算不得什麼秘密。」

  悟空點了點頭,道:「既然有孤魂來襲,你為何毫無懼意?」

  章回聽了此問,神色黯然,自懷中取出一物,卻是一枚灰綠色烏突突的玉佩,道:「此物乃是我好……好友相贈,不懼鬼魂的。況且,這些孤魂不知為何,只尋修為高深的下手,我這點微末道行,倒也無人在意。」

  這時,只聽「啊」地一聲慘叫,一個地仙狂叫一聲,然後便如瘋癲了一般,亂殺一氣,施展的都是自身最強的法術,周圍幾人躲閃不及,已有些受了傷的開始咒駡,自然亂作一團。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56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零八章 大漠殺

  這地仙施展完法術之後,身體僵直,橫臥於地上,顯然已是殞命了。

  悟空凝神查看,隱約見到一縷陰魂自那屍體上游出,又游向下一個修為略低的地仙。悟空自修了《玄空法秘訣》後,微視已小有所成,目視鬼神已不在話下。

  這地仙不知修了什麼偏門法術,似乎有所感應,身形遊弋,躲開了陰魂的偷襲。

  悟空心中驚異,仙人共分天地神人鬼五類,這陰魂不屬任何一類,只是類似仙人元神逸出,沒想到竟然如此厲害,取地仙性命易如反掌,難道這是奪舍嗎?

  此界主人是不是太上老君?為何要布下如此厲害的殺陣?

  這時,有一地仙喝道:「大家站近些,圍成一圈,有那懂得魂術的及早提個醒,相互照應下。」在此情境下,此人的辦法其實頗為有效,然眾人無一應答,修仙一途,直管各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悟空見外圍陰魂越來越多,只是比起殺人的那條,修為卻大大不如了,他冷笑一聲,渾不在意,這些小小陰魂,能奈我何?

  此時,眾多陰魂閃出了一條通道,似是在迎接什麼大人物。果然,自後面閃出一個厲害的陰魂,悟空細查此魂,生前修為也是天仙級的,他心中暗笑,這群地仙怕要慘了。

  哪知這強魂直直地便將目光投到了悟空身上,垂涎欲滴的神色簡直比生人還要逼真。悟空一怔,難道要打我的主意。這時他才想起章回那句話「這些孤魂不知為何,只尋修為高深的下手」,好,既然如此,那便來吧。

  悟空原本已將修為隱至地仙一品,這陰魂不知如何看出的,他心意一動,索性將自己修為變為天仙六品,如此高的修為在這三百多人中也算是翹楚人物了。

  果不其然,又有許多陰魂見悟空氣勢大盛,紛紛遊了過來,一個個作勢欲撲,卻又礙著首領,不敢上前。

  這三百多人中,有許多不止一次來過此地的,每每都是涉險僥倖度過,此番見等了許久,毫無動靜,有相識的竟彼此聊了起來。有那所學駁雜的,將此事情勢描述,眾人看向悟空的目光立時變得複雜起來。

  天仙六品啊,修到這等境界何等不易?可是,此陰魂陣中,亦有天仙八品的人物喪命於此。

  那大陰魂見悟空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更將修為提至天仙六品,他心中有些惱怒,不知以何手段指揮群魂,足有上千條陰魂將悟空團團圍住,那章回不知所以然,早被悟空扔到圈外去了。

  這一片沙地上,出現了一幕十分詭異的情形:三百多人聚作一團,目光皆集中在一個白衣書生身上,個個如臨大敵,而這白衣書生的對手卻根本不是他們。

  少頃,眾人只覺地面一震,而後,一輪巨大的圓月自雲後鑽出,有那知道的大聲喝道:「大家小心!」

  然後便見遠處一道黑線襲來,速度奇快,似是無數蟻群席捲蔓延。悟空面對陰魂時渾不在意,此刻也生起了警惕之心,待這黑線到了腳下,這才看清,哪裡是什麼蟻群,暗紅色的液體覆蓋了整個大漠,這分明是一道血線!

  不過片刻時間,整片沙漠均被這詭異的鮮血覆蓋住,月光照耀,遠處竟呈一片蒼青色,沙丘起伏,如一道道山嶺。好一個蒼山血漠!

  當最後一粒沙礫被鮮血覆蓋時,這群陰魂一齊仰天張口大呼,陰魂自然發不出聲音,但悟空此時看得清楚,這群圍住自己的陰魂,站得頗為有序,這分明是一個陣勢,只是自己不識罷了。

  而陰魂仰天的姿態,竟讓悟空想到一個字——悲!對,就是悲,是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悲,是舉目望天天不應的悲,是功虧一簣空餘恨的悲……

  遠方,騰出一片黑雲,來勢迅捷,這黑雲瞬間一轉,變成一個黑衣人裹得嚴嚴實實漂在半空,如同鬼魅一般。

  悟空見了這人,心中驚詫,此人亦為陰魂,令人驚詫的是,他竟然單單以魂之力修成了人形!

  天地間物類十種,天地神人鬼,蠃鱗毛羽昆,除此之外,還有七大神猿。陰魂類應類似於前十種的元神,但又並非元神。

  尋常仙人肉身若亡,元神逸出後可慢慢休養生息,仍可奪舍再成仙人。而陰魂卻無元神般實質存在,莫說奪舍,連輪回也是入不了的,只能以魂靈的狀態在天地間存在。

  陰魂之所以存在,只因生前有極大執念,不願忘卻,而拒入輪回,或可有些奇特的本領,也只是單對元神才有用。但即使最普通的神通法術,他們卻半點也施展不出了。

  仙有仙力,魂有魂力,這個陰魂以魂力修成人形,不知生殺了多少人才能達到。

  只見這眾多陰魂見黑衣人出現,似是十分懼怕,俱都彎腰施禮。

  黑衣人到了近處,悟空才看見,此人,無面,只是黑乎乎一片,而這黑色身軀也未曾凝實,若是此處有亮光,怕是半透明的。

  說也奇怪,此人雖無面,悟空卻能清楚察覺到,這黑衣人在看著他。這感覺,如同被一雙來自九幽深處的眼睛死死盯住。悟空第一次生出了心中發悸的感覺,便是面對如來,也沒有如此。並非此人強於如來,而是太過詭異。

  倏地,黑衣人無聲無息自原地消失,悟空暗叫一聲不好,立刻使個正立無影,也自原地消失,將真身隱於半空之上。

  他施展開《玄空法秘訣》,只見這黑衣人自悟空所立之處風一般掠過,悟空若是不動,定被他撞個正著。

  悟空有些惱火,自己慣於使些打鬥神通,用在這陰魂類之身肯定毫無用處,唯有導出元神,亦用虛無之力方能與這黑衣人的魂力對上路子。

  但如此一來,自己卻無把握,他不由得撓頭,看來自己所學還是有些狹隘了。

  黑衣人一擊悟空不中,搖一搖身形,化作黑乎乎一張大網,撲入三百多仙人的人群當中。這大網籠下,至少波及十餘人,大多連聲音都未來得及發出便告斃命,身上半點傷勢也無。

  有兩人雖仍立在當地,看似無礙,但見他二人目光呆滯無神,尚不如市井間呆傻癡兒,顯然已是廢了。

  黑衣人得手之後,如一支黑色長箭遠遁,再不回頭,須臾便無蹤影,眾多陰魂見首領已去,也在月色下慢慢隱於無形。

  這一場厄難來的蹊蹺,去得也奇怪,尚存性命者皆出了一口長氣,暗呼僥倖。适才那黑衣人他們也都曾見,一撲之勢,十餘名地仙高手瞬間殞命,兩名天仙變作白癡,這三百多人中,無一人能擋得住的。

  悟空現出了身形,心中不明之處甚多,但此地又有何人可以請教?他見章回傻愣愣站在人群中卻無事,便過去一把拉了過來,只想儘快離開此地便好。

  章回卻道:「蒼山血漠在日出之前,無法騰雲,只能低空飛掠,但如此飛上一夜,也出不了這大漠。」

  悟空心道,我若使出筋斗雲不知能否出去,只是筋斗雲無法帶人,卻不能將章回扔在這裡,他便道:「既然如此,那便坐上一夜無妨。」

  一夜無話,東方一輪紅日乍現,眾人紛紛騰雲離去。悟空見沙地上血色在日光照射下漸漸退去,心中疑竇叢生,此地必有古怪,待自己熟悉一下此界,必再返回探究。

  悟空帶著章回駕雲而起,迎著朝陽一路向東飛去。此界與老君之界大為不同,靈氣濃郁,勁風陣陣,與原本的西遊世界倒是無甚區別。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56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零九章 惡土洲

  此雲剛一駕起,章回被迎面而來的勁風一吹,立足未穩,險些跌了下去,他也會騰雲,但那速度怎能與悟空相比?他偷眼看看悟空,唯恐惹得上仙不喜,悟空只一臉淡然,不知不覺已放慢了速度。

  章回心道,這上仙殺起人來斬釘截鐵,對我卻有些善意,真是難得。

  疾馳了一個多時辰,終於出了茫茫大漠,低頭俯瞰,大漠邊上已有些村鎮星星點點在地上分佈。

  章回道:「上……上仙,出了大漠,便是斷金洲地界了。這殺戮界內共有五大洲,東方的叫朽木洲,南方的叫餘火洲,西方稱為斷金洲,北部叫做殘水洲,中間的叫做惡土洲。」

  悟空笑道:「這是哪個取的名字,五行皆損,不得安寧。」

  章回道:「也不知是誰起的,只自古便是如此。」

  悟空想起一事,問道:「你既有家族,應有族譜,上溯有多少代了?」

  章回道:「族譜在本族嫡系手中,我乃旁支,從未見過,只是聽老人依稀提起過,少說也有百十代了,幾度興衰,卻也在惡土洲屹立不倒。」

  悟空又問:「你匆匆要回此界,可有甚麼要緊事?」

  章回道:「有兩件事,一是報仇,二是,二是……」這個粗豪漢子說到此處,竟有了忸怩之色,「二是娶親。」

  悟空詫異道:「娶親便娶親,有什麼羞?」

  章回道:「這件事說起來卻有淵源了,上仙若是不嫌我囉嗦,我便說與上仙聽聽。」悟空笑道:「好啊,趁著趕路無事,便說說吧。」

  章回咽了一口吐沫,整理一下思緒,便開始講述他自此界逃往善惡界的一場經歷。

  章氏家族,源遠流長,雖幾經起落,但章回五代以上,出了兩個了不得的人物,修為到了天仙七品,在惡土洲也屬頂尖角色了。

  凡人修仙,自然是愈來愈難,即便資質愚鈍,只要方法得當,修個二三十載,怕也能跨過人仙的門檻,有那資質中等的,三五十載便修成了神仙也不為稀奇。神仙而後,壽命大增,便有了本錢去修煉地仙。自神仙至地仙,百人中也能成就一二個,但到了這時,以後便步步維艱,若無上好機緣,沒有大造化,可以說是終生無望修到天仙境界,只能活生生看那三災利害壓頂而來,而後神魂俱滅。

  能修到天仙的,在此界才算得上是真正的上仙,無論走到何處,都處處受人尊重,成為各名門大派、世家望族招攬拉攏的對象。

  章氏家族出了兩個天仙七品的人物,家族之勢自此飛黃騰達,一發而不可收拾。但是,這些與章回關係並不太大。

  章回雖也姓章,其實是因為他祖上曾為章氏家族的奴僕,他祖上身為奴僕,盡忠事人,還搭救過主人的性命,而後主人便賜他姓章,號稱待他子孫如同親出。

  事實的確如此,在章回祖上這一脈,在章家頗受尊重,與其他章家人毫無二致。但世事經不起人事變遷,章回祖上與他的主人相繼受了「風災」而亡命。此後二三代還好,祖上餘蔭仍在,倒也無甚變化。但隨時光流轉,卻是一代不如一代了,畢竟無血脈之親,祖上地位又低人一等,章回這一脈便越來越被人冷落。

  到了他這一代,在章家的地位已每況愈下,便連章家嫡系的奴僕也看不起他們,稱他們是靠著祖宗一點功績便白吃白喝的窩囊廢。

  在此界生存,第一看的便是自身本事,章回這一脈,自祖上受三災而亡後,再沒出現過地仙級別的人物,怎能不備受奚落?章回算是此輩中的佼佼者,年僅三十有餘,便修到了神仙三品,成為家族中最受期望的後輩。

  在惡土洲,除了章氏家族之外,還有另外兩大勢力與之難分伯仲,一個是問道宗,另一個是獸妖一系。

  獸妖一系高手眾多,但常年居於深山荒野之中,與世俗毫不相干,雖有些強者時常喬裝下山,卻也多為換些煉器煉丹之物。問道宗與章家關係甚好,據說曾有盟約,以防獸妖一系進攻俗世。

  這一年,問道宗副宗主的嫡傳曾孫女,叫做雲照影的女子比藝招親,惡土洲內各家子弟均躍躍欲試,章回雖排不上號,心中卻也有了些許萌動。他並非好色攀勢之徒,只因這招親的女子雲照影曾與他有過陰錯陽差的幾面之緣,彼此印象不錯。在章回心中,早就暗埋了情愫。

  問道宗副宗主,在惡土洲也是權勢滔天的人物,他曾孫女招親,自然不能嫁給尋常之人。但雲照影提了兩點要求,第一,她的夫婿至少應是神仙三品以上的修為;第二,這男子的年歲不能超過三十五歲。

  章回聞之,大喜過望,這條件簡直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於是匆匆去章家報了名。

  名門望族中規矩甚多,如章家子弟,此次符合條件、報名要招親的便有二十多人。這二十多人均知,那雲照影才貌雙全,又系世家嫡出,若能成為他的郎君,名利美人,一箭三雕,對日後修為也大有裨益。於是,那曾為兄弟的,此刻便起了嫉妒之意,那曾為同門的,此時更有了排擠之情。

  如章回這樣既無血脈之親,又無後臺依附,自然便是最先被排擠的對象。有幾個章家嫡系的子弟聯手,更邀了有頭有臉的地仙級高手,將章回擒下。擒便擒了,只是卻不殺他,只將他投入殺戮界至無我界的生門中。他們知道,入生門易,入死門難,似章回這等神仙三品的修為,再過一百年恐怕也回不來。

  而雲照影的招親便在半年之後,章回是鐵定無法參加的了。

  章回在無我界那三百六十五座山頭附近守候了五個多月,眼見坐在峰上的,個個都至少是地仙高手,他即使下去爭奪,也是一死。

  最後一次,如果他再也入不了死門,便再無機會參加招親。於是此次誓死一搏,若進不得死門,便死在那裡算了。

  誰料此番峰迴路轉,偏偏遇見了悟空,順手將他帶了過來,章回怎能不喜出望外?

  章回自知憑自己修為,即使參加了那招親比試,也很難拔得頭籌。但既然回來,便有機會一試,哪怕敗了心中也是無憾。他此時只怕章家之人若知道他回到了惡土洲,再來為難於他,自己可實在應付不來。

  章回說到此處,便停住不說。他說這番話,唯願悟空能憐憫自己一分癡心,再流露出相助之意。哪知悟空聽了章回之語,自始至終面上微笑,中間不插一言。

  章回說完這番話,心中已有了失望之意。

  悟空道:「若有話,便直說,吞吞吐吐,空耗時光。」

  章回一聽大喜,當下鼓起勇氣道:「上仙請恕我妄求之罪,只因晚輩實是難忘那女子,可謂日日思、夜夜夢,唯求上仙能助我,只教我能活到招親那日,我能再見雲照影一眼,便是戰死在她面前,心中再也無憾了。」

  悟空問道:「只如此,便無憾了?」

  章回表情堅定,點了點頭道:「嗯,此生無憾!」

  悟空冷笑道:「大丈夫頂天立地,若只有些許志向,虧你生了一副好皮囊。一個女子便將你迷得暈頭轉向,你也是有父有母,有祖有宗之人,你這一脈皆對你大有期許,你卻如此輕賤自身,早知如此,不如將你丟在那界日日煎熬!」

  章回見悟空言辭激烈,跪在雲上道:「上仙,非是小人不想,只是小人雖有些許資質,卻沒有仙法秘笈、丹藥護法,便是活到今日,已是萬幸了,哪裡還敢奢求更多!」

  悟空又道:「你倒是個識時務者,我倒問你,你志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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