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齊天傳 作者:楚陽冬(已完結)

 
穆離鳶 2017-1-25 02:30:0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60 94067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56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一零章 初識物

  章回道:「遇到雲照影之前,小人只求修為日日增長,若能到了地仙,便可恢復我系的地位;遇到雲照影之後,修道之心卻似淡了許多……得知她要招親,我便丟了魂,整日想著招親之事,便連修煉也擱下了許多。」章回越說越是羞愧,到了最後,已是滿臉通紅。

  悟空哈哈大笑,這一個魯莽漢子,沒想到卻是有情之人。便笑道:「你說的實在,我卻懂了,誰道世人必要修仙才為正道,便只問情,又何錯之有?哈哈……」

  悟空一聲長笑,章回卻愣住了,這上仙……莫不是答應我了?

  悟空笑了之後,卻想通了一件事情,修道之事,絕無苛求之理,願便是願,不願便是不願。而天下大道萬千,誰又敢說問情不是其中一途?此刻見章回這樣子,為了雲照影,便是刀山火海也敢去闖了。

  故,道無對錯,關乎心也!

  悟空道:「距那招親之日還有幾何?」

  章回忙道:「仔細算來,怕不過十日了。」

  悟空道:「好,我便陪你荒唐一回,又有何妨?」

  章回聽了這句話,腦中似乎響了一個炸雷,張口結舌,竟不知說什麼好。

  悟空此舉並非無用,他要想儘快瞭解此界,必須要入世才行。既然眼前有此契機,那便因勢利導,看看有何造化。

  老君的善惡界,旁人都稱之為生界,悟空從中悟善惡之理;此界名為劫殺界,旁人都叫做殺戮界,莫非這殺戮也只是表像?

  一路走來,眼見地上許多爭鬥,大都修為不高,悟空也無暇理睬。

  此時雲朵已行過了斷金洲,進入了惡土洲地界,章回眼見一幕幕熟悉的景物進入眼簾,心中激動不已。

  「章家便在惡土洲西北部居住,那問道宗卻住在西南,兩大勢力犄角相望,恰與東方獸妖一系呈對峙局面。」章回道。

  悟空道:「此刻,你我該去何處?」

  章回道:「我久出未歸,此刻若回章家,唯恐遇見那些無賴,再生事端,上仙自然不懼,卻也麻煩。」

  悟空笑道:「不怕麻煩,此處乃是殺戮界,若怕麻煩,來此做甚?」

  悟空談笑風生,章回的背心卻生出了一股涼意。

  又飛了一陣,眼見下方一座大城,章回道:「此城名叫中宣城,乃是惡土洲最繁華之地,常有仙人在此求些稀罕物品,或者以物易物。」

  悟空心中一動:「反正無事,下去看看。」二人落下雲頭,反正此時仙人不少,倒也不怕驚世駭俗,直接便在城邊落下了。果然周圍許多人來人往,也不以為怪。

  悟空隱去修為,只扮作四品地仙模樣,在這城中閒逛起來。

  果然如章回所說,中宣城內極為繁華,一些大集市中,幾近摩肩接踵,和俗世的集市並無二樣。

  悟空見此處人行為舉止彬彬有禮,購物入店秩序井然,覺得納悶,便問道:「這也是殺戮界,怎的如此規矩?」

  章回道:「殺戮界也有安寧之地,此城的城主很是厲害,旁人進了城,便要守城中的規矩,輕易不敢在此鬧事。只要出了城,便打得天崩地裂他也不管。」

  悟空「唔」了一聲,道:「你修為甚低,我雖有些神通,你卻學不會,此處可有賣丹藥法寶的,也好做防身之用。」

  章回喜道:「先謝上仙了,這城中買丹藥法寶的比比皆是,最大的自然要屬千一閣。」

  悟空道:「好,那便去千一閣!」

  章回喜氣洋洋在前面帶路,口中不住說道:「千一閣中法寶丹藥,據說樣樣是千里挑一,若無地仙修為,根本進不了千一閣的大門。」

  城中不許施展飛行之術,二人走了半刻鐘才到。

  遠遠便見一塊巨大匾額,上寫「千一閣」三字,懸掛在一座孤零零的七層樓閣之上。

  悟空自然不懼,帶著章回尋門邁步便入,進得門來,早有一位女子迎了上來,她已看出悟空修為乃是中級地仙,便上前道:「上仙此來,是要挑些法寶還是丹藥?」

  悟空答道:「有什麼好東西儘管拿出來。」

  這女子見悟空氣度不凡,答得又有氣魄,便道:「這一層都是尋常物件,若要好東西,仙長請到三樓。」

  悟空拾級而上,到了二樓,發現佈置的甚是精緻,一件件小室皆有陣法相護,裡面的人談些什麼,外面無法窺探。

  三樓又有一位女子將悟空引到一件小室,坐定悟空道:「有那別人買不起的法寶丹藥,儘管多拿幾件出來。」悟空豈會不知,愈往高處,法寶丹藥品級應該越好,將自己引到三樓,恐怕也是看人修為而定的。

  這女子背身到了別室,臉上玩味的神色一閃而過。

  不過片刻,女子手持三個方盒回到悟空面前。

  她打開第一個盒子,裡面卻是亮晶晶一把飛劍。女子道:「上品飛劍,銳利無比,摻了拇指大小的金精。開價七百晶石。」

  「晶石?」悟空重複了一遍,眼望這女子,露出不解之意。

  這女子一愣,她在此做了幾十個年頭,還未遇到過不懂晶石為何物的。

  章回忙低聲道:「上仙有所不知,晶石便是易物的籌碼,有了晶石便可以換取物品了。」說完章回自口袋裡掏出一片扁平的亮晶晶白色石頭,交給悟空道:「此物便是晶石。」然後便與這女子解釋道:「這位前輩久久閉關,於世俗之事不甚清楚,還請店主勿怪。」章回知道這千一閣勢力極大,說話也客氣許多。

  這女子心中詫異,但畢竟主當尊客,堆起一副笑顏道:「無妨,高人向來如此,也不奇怪。」

  悟空將這晶石拿在手中,仔細觀瞧,頓時恍然大悟。所謂晶石,其實便是石頭內存有造化而已,他手中這塊,若換成普通凡人元神內的一絲造化,應為三十絲造化。

  於是便問道:「此晶石,可是價值三十?」

  章回難掩驚色:「前輩,你怎知道?」這女子也是十分詫異,先前還說不認識晶石,此刻便識得數目了,但轉念一想,這白衣書生方才恐怕是在作偽,人心隔肚皮,他裝出一副新手模樣,可要提防些了。

  悟空又問道:「晶石我已知道了,只是金精又為何物?」

  這女子抿了抿嘴唇,心中已有些不耐煩,但也解釋道:「金精乃是五行之精,若尋常兵刃中摻入金精,便可堅硬銳利,極難損壞。」

  悟空點了點頭,也將這摻了金精的飛劍拿起,這一看不要緊,看了之後,他心中翻江倒海,原來金精便是這個東西!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56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一一章 惡念生

  章回看見這柄飛劍,越看越喜歡,他在章家也曾見過金系的飛劍,一位地仙級的門內長老便有一柄飛劍,據說只煉入了指甲大小的金精,便極為鋒銳,一劍刺在青石上,不需用力便直沒至柄,便是砍在生鐵上也有深痕。

  眼前這柄飛劍長不過一尺,寬不過二指,居然摻了拇指大小的金精!那將是何等銳利無匹。

  悟空掂了掂這柄飛劍,重新放入盒中,冷笑一聲道:「不值!」

  這女子也不生惱,又打開了第二個盒子,這盒子甚大,裡面裝著一雙軟靴。女子道:「此靴名疾風,作價——一千五百晶石。」

  章回一聽,倒抽了一口涼氣,他渾身上下也不過二三百晶石,便是全部家當了。悟空淡淡道:「這疾風靴有何用處?」

  女子道:「穿上此靴,身法倍增,騰挪轉折間靈巧無比,是近戰時最實用的法寶。」

  悟空問道:「可是耗費法力極多?」

  女子臉色微微一變,但也點了點頭。

  悟空搖搖頭道:「貴了。」

  女子不作聲色,又打開了第三個盒子,取出一個暗綠色玉環,道:「凝碧環,內嵌三個陣法,法力催時,瞬間發出,可攻可守,威力奇大。作價一千八百晶石。」

  悟空微微一笑,道:「若都是這般誇大其詞,在下便去別家店了。」

  這女子佯作不喜,對悟空道:「上仙,千一閣經營千年,所有法寶丹藥皆貨真價實,若有一件贗品,豈不自毀招牌?」

  悟空眼簾低垂,道:「這火系飛劍摻了火精不假,只是這火精質地甚差,淬煉的也不夠火候,說什麼銳利無比,都是虛詞罷了。」

  女子微微一怔,卻無言以駁,悟空又道:「疾風靴與凝碧環倒有些用處,只是耗費法力巨大,若不能一舉制敵,便要法力殆盡,任人宰割。嘿嘿,我說的,對否?」

  這女子聽了悟空一席話,神情頗不自然,她匆匆收起這三件法寶,躬身道:「前輩既然看不中,便請上本閣五層,那裡皆是絕世珍品,定能令前輩滿意。」

  悟空站起身道:「但願如此吧。」

  女子捧著三件法寶出了屋子,鬢間已微微現出了汗水,好一個眼光犀利的怪人,他只瞥我一眼,怎的讓人渾身不自在。

  悟空與章回上了五層,見此處構造更勝過三層,屋內器具擺設,無所不用其極,桌案上紫金香爐中異香繚繞,說不出的好聞,直讓人如醉如癡。

  章回哪裡到過這等地界,便呆在了門口,屋內一老者見二人上來,笑呵呵起身道:「聽小徒道,今日有貴客登門,果然英姿不凡,快請上坐。」

  悟空不卑不亢進了屋,坐在老者對面,章回卻不敢坐,只如一個僕從立在悟空身後。

  老者叫人奉了兩杯茶,開門見山道:「前日有仙客典了一株寶參,道友可有暇一觀?」

  悟空皺了皺眉道:「此來隻為尋些法寶丹藥,不相干的卻不要看了。」

  老者笑道:「此物極為稀罕,道友若能指點一二,尋常法寶丹藥,我便送你又有何妨?」

  悟空道:「好,那便快些吧。」

  老者雙掌一擊,外面便有人捧上一個二尺餘長的烏木盒,單這盒子便價值不菲,更別說內中物事。

  烏木盒放至桌上,老者小心打開盒蓋,裡面又是一個玉盒,不知何等材質的半透明玉盒中,靜靜躺著一株近二尺長的白參。

  老者打開玉盒,有些得意道:「此參如何?」

  悟空隨意瞥了一眼,問道:「賣相不錯。」

  「哦?」老者笑容凝住,道,「只有賣相不錯?」

  悟空道:「便出兩百晶石,也是貴了。」

  老者頓時驚愕,這株白參,他整整花了一萬晶石。在這界內,評參有一口訣,稱作是「一尺為參,尺半為寶」,這株白參二尺有餘,神識查探間靈氣充沛,他內心估價,再一轉手,至少也能賣上兩萬五千晶石。

  悟空自然不懂鑒參,他自見到那晶石,心中便一直琢磨,這造化是如何進入石頭中去的,又能從中分辨出數量,也真是難得。

  他見了這株白參,開始也是一驚,人參乃是百草之王,內蘊天地造化甚多,這大株的人參可真是寶貝了。但他用神識一探,此參表皮雖靈氣濃郁,內中造化卻空空如也,只是餘了一個好看的外殼而已。這老者只地仙七品的修為,技不如人,自然難以分辨了。

  不對!悟空忽地想起,這般吸取造化的本領只有神猿一系才能做到,旁人是無法自草木中直接取造化的,只能或制丹丸,或入湯鑊,做個轉折方可見效。

  他又記起,自己通過死門之時,體內造化湧動,便如遇見七神猿一般,此界內,果然有神猿在此,此人會是誰呢?

  這神猿真是頑皮,吸了這白參造化不說,又將一個剩下的廢料賣給了千一閣,儼然一副鐵公雞做派。而通風穩重、王禺陰冷、無支祁豪放,這三人怕是不會做這等無聊之事的……

  老者見悟空久久不語,心中焦躁,便追問道:「道友,這人參有何古怪,還請指點——」

  他話音未落,悟空伸手將那白參取出,攔腰折斷,扔在桌上道:「如何古怪,自己去看!」

  老者再看這白參,先前一根造化靈秀的天地間至寶,此刻居然一絲靈氣也尋不見。他哪裡知道,白參上面附著的靈氣,其實乃是那吸走造化之人布了一個絕妙陣法,悟空將此參一折兩斷,陣法自然告破,靈氣也散的一乾二淨。

  這株白參,現下恐怕不如一根燒火棍有用。

  老者瞠目結舌,自己虧了一萬晶石事小,若傳了出去,千一閣顏面受損事大,於是他惡念生起,大喝道:「你好大膽子,敢毀了我千一閣重寶!」

  這老者一喝,千一閣第五層中氣氛突變,不知名處隱隱透出殺氣,悟空自知這是陣法的功效。悟空哈哈笑道:「好個栽贓法,你倒是機靈得很哪。」

  他一伸手,便將這老者前襟抓住,老者怎能躲得過去,只覺這白衣書生真是深不可測,只怕比千一閣閣主還要厲害幾分。但他口中仍道:「你敢在此逞兇?莫說本閣繞不過你,城主也要將你碎屍萬段!」

  悟空道:「你若跪地求饒還則罷了,既然你如此說,那便逞兇一次,又有何妨?」他法力催生,掌心發力,這個地仙七品的人物便成了掌底遊魂。此正是:貪癡無底蛇吞象,禍福難明螳捕蟬。

  悟空殺了此人,自知此事不能善了,便與章回笑道:「今日怕要開殺戒了。」章回心底早已戰戰兢兢,道:「這,勢力大得很,那便如何,如何是好?」

  下面早有人呼喊起來:「隋老被那白衣書生殺了!」

  悟空道:「他此番栽贓之法尤為可惡,你我兩個外人如何能說得清楚,豈不是麻煩得緊?還不如殺了乾淨。」

  章回只顧點頭:「殺得好,殺得好。」

  悟空帶著章回便向外走,樓梯上有幾個小廝見白衣書生下來,急忙躲得遠遠,不敢近前,一直下到一樓,竟暢通無阻。

  到了一樓大堂,卻有七八人攔住了大門,為首的一名虯髯大漢,身著紫袍,身材高大威猛,站在當地如同山嶽一般。

  這人手指悟空喝道:「是你殺了我千一閣的人!」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56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一二章 殺不忍

  悟空道:「他栽贓於我,豈不該殺!」

  紫袍大漢道:「胡說!我千一閣素來本分經營,豈會做出這等事!」

  悟空也不屑與他爭辯,道了句:「你滾下去,叫那能分黑白的管事人出來!」

  紫袍大漢怒道:「先擒下你這狂徒再說!」伸手便朝悟空抓來。旁邊六七人見這人動手,一齊亮出兵刃,將二人圍了起來。

  悟空笑道:「那便先擒下你再說!」伸手一帶,將這紫袍大漢硬生生拉了過來,抬起右腿,踩住他背心,道:「擒下了,說罷!」

  紫袍大漢掙了兩掙,背上這只腳重若泰山,竟是紋絲不動,便大喝道:「快請閣主去!」悟空只是冷笑,也不急逃脫,只在堂內等候。

  少頃,一個乾瘦的中年人匆匆而至,跨入堂中,先與悟空施了一禮,道:「上仙手下留情。」

  悟空見這人頗有禮數,道:「總算遇見個通人性的。」一腳將這紫袍大漢踢了出去。紫袍大漢被踩了許久,氣血凝滯,這一下竟沒站住,撲通又摔倒在地。

  這中年人道:「上仙且息怒,在下千一閣閣主霍青,不知我千一閣何處冒犯了上仙,惹得上仙惱火。」悟空也不答,一擺手示意章回,章回心領神會,站出來將事情經過講了一遍。

  霍青沉吟一陣,道:「去將那斷參取來,一看便知。」片刻工夫,兩段斷參放在了霍青面前,霍青低頭看這斷參,久久不語。

  這時,他身後有一人上前耳語一句,霍青面上喜色一閃即逝,於是不作聲色道:「道友顛倒黑白的功夫也算了得了,你在別處,我也不管,只是敢在千一閣傷人的,閣下算是第一個。」

  悟空聽得真切,那人與霍青說的乃是‘城主即刻便到’,敢情他看參是假,拖延時間是真,這霍青比那姓隋的老者還要陰險幾分。

  那姓隋的只不過是即刻翻臉,霍青卻始終不動聲色,這一著穩兵之計火候恰到好處,當真了得。悟空暗歎,人心之詭譎,真是無極無限。

  他便冷笑道:「既然你也是非不分,那便讓城主來做個裁斷!」

  話音剛落,外面有走入一人,身後跟著八個黃衣隨從。悟空端詳這人,高不足六尺,矮胖身材,生得白白胖胖,倒似一個富家翁。而他身後的八人,個個神武不凡,更襯得他平平無奇。

  除悟空和章回之外,其餘人見了這人,皆躬身施禮道:「城主!」

  此番不待悟空開口,霍青先將事情經過說了,自然是白衣書生二人身無分文,來此招搖撞騙,被發覺後惱羞成怒,便要搶奪寶參,然後殺人奪路,被攔於此。

  城主仔細端量悟空與章回,一個地仙四品,一個神仙三品,這點道行便敢來中宣城搗亂,分明內有玄機!

  地仙四品能一招之間殺了地仙七品的人物,又能一招將天仙一品的紫袍大漢擒下?鬼才信!城主再看霍青,心中隱隱生出了怒意。此人必定十分棘手,否則霍青為何不出手擒拿?

  他面色鎮靜,心思萬轉,權衡再三,終於道:「此刻寶參已斷,事主又死無對證,確是兩難。不過,白衣書生你可知,無論因何緣故,這中宣城內都不准殺人?」

  悟空聽了前半句,還算能忍,聽了後半句,已有些壓不住火,他雖修為高強,行事卻只認一個理字,聽城主這話,下一刻似乎便要拿他。於是道:「敢問城主,若有大奸大惡之人,該當如何懲治?」

  城主臉一板,道:「擒於城外殺之!」

  悟空哈哈大笑:「城內城外,又有何分別?」

  有一人見悟空在城主面前尚自不尊,喝道:「小子放肆!這是我家城主立下的規矩!」

  悟空笑容一收,冷冷道:「你家城主,卻不是我家的,你立這規矩,可曾問過我?」

  城主即便脾氣再好,算計再多,也容不得當庭駁面,他將手一揮,道:「拿下!」身後站出一名黃衣人,抖出一柄軟劍,也不說話,照著悟空當胸便刺。

  悟空見對方人多勢眾,擔心傷了章回,只求速戰速決威懾對方,他金箍棒早現在手中,‘啪’地一聲,然後便是‘叮叮噹當’一陣亂響,那軟劍遇到這根定海神針,寸寸碎裂,只餘一個劍柄仍在黃衣人手中。

  眾人大驚,天仙三品,一招未過便毀了兵刃。

  千一閣閣主張大了嘴巴,極為驚愕,不過他驚的卻不是悟空的修為,只用手指著金箍棒,忘形道:「精金,精金,至真至純的精金……」

  不錯!悟空先前見那飛劍中的精金,與這根如意金箍棒材質極為相似,但那精金駁雜不齊,又煉得馬馬虎虎,與金箍棒相比,連精金礦石都稱不上。

  千一閣閣主畢生沉浸於法寶丹藥中,一眼便看出悟空手中金箍棒絕非俗物,大喝道:「一起上,將他那棍子奪下!」

  城主也是識貨之人,心中震撼道:偌大一條精金棒,又能伸能縮化為無形,至寶也!於是也亮出一杆金燦燦的長槍,站在一旁觀戰,只待坐收漁翁之利。

  二十餘人將悟空與章回圍在當中,章回臉色慘白,站在悟空身後,這其中隨便哪一個都能瞬間取他性命,好在眾人精力並不在他身上,一個個虎視眈眈,盯住悟空手中那棍子。

  似這等普通角色悟空怎會在意,滴溜溜一轉,分身術使出,大堂之上一陣亂響,「撲通」「哎呀」聲不斷,悟空收了神通,也只是瞬間的事情。

  但見眾人兵刃無一完好,連那城主的長槍也斷成三四截,一眾打手輕則斷臂,重則斷腿,庭上立著的僅有四人。悟空、章回、霍青和那城主。

  悟空道:「好大膽子,死到臨頭,還敢覬覦我手中兵刃!」

  城主反應極快,二話不說便跪倒磕頭,道:「不識上仙神通,任憑上仙打罰!」霍青心中暗罵,自己驚愕未消,反應卻慢了半拍,也跪倒求饒。

  悟空看著這許多人,或貪心不足,或為虎作倀,或顛倒黑白不分是非,他抬起手中棒,卻打不下去。

  此刻悟空猶豫難決,倒想起了一首詩來:我被蓋你被,你氈蓋我氈。你若有錢我共使,我若無錢用你錢。上山時你扶我腳,下山時我靠你肩。我有子時做你婿,你有女時伴我眠。你依此誓時,我死在你後;我違此誓時,你死在我前。

  詩名《佔便宜》,寥寥百字,道出人情冷薄,世態炎涼,紅塵萬丈,一樣米養百樣人,這世間自神仙至凡人,有幾人不是利己損人?若是全殺了,怕也剩不下幾個。

  悟空歎了一口氣,罷了罷了,終究自己心軟,學不得那真正妖類草菅人命,若是金翅大鵬、九靈元聖在此,怕不生生啖了這些人。

  他收了金箍棒,道:「滾起來說話!」

  二人不敢起來,只在地上匍匐幾步,又離悟空近些。悟空指著城主問道:「城主大人,敢問尊姓大名啊。」

  城主嚇得一激靈,連道:「不敢不敢,小人賤名段天德。」

  「什麼?段天德?」悟空哈哈大笑,笑著笑著,眼中竟不知不覺流出了淚水,一個段天德,卻讓他想起了前世手捧著一本《射雕》,風雨之夜躲在被窩裡徹夜攻讀的往事……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57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一三章 遇金烏

  中宣城,城主府邸,悟空端坐廳堂正中,章回立在他身後,臉上早已沒了膽怯與畏懼,而是意氣風發神采奕奕。

  階下,城主段天德引領城中許多天仙地仙站在階下,偌大一個中宣城,已是悄然易主。

  悟空饒過眾人後,前思後想,自己初來乍到,何不以中宣城為基本?有了這個依託,也算暫且有了立腳之地,然後再漸尋契機,探出界內的秘密。

  他見下面人一個個恭恭敬敬站立,大氣不出,等候悟空訓話,悟空本不愛板著臉說話,此刻卻也裝作兇狠模樣,道:「段天德、霍青留下,其餘人散去,在此站著作甚?」

  眾人豈敢不從,輕手躡腳退出了城主大殿。

  悟空道:「你二人也無須懼怕,我既饒了爾等,便既往不咎,而你這中宣城雖大,我卻也不放在眼裡。待我離去時,你仍做你的城主,依舊與我無關。」

  悟空將章回引了出來,又道:「這年輕人叫做章回,乃是西北章家旁支,亦為我的小友。」他便教章回將十日後雲照影招親一事講明,似惡土洲中這樣的大事,段天德、霍青哪會不知,在這中宣城內,亦有許多年輕俊傑對雲照影慕名已久,同樣摩拳擦掌勢在必得。一聽章回要參與此次招親,二人對視一眼,心道,有這個魔頭撐腰,莫說雲照影、問道宗,便是整個惡土洲也要臣服。

  段天德揣摩問道:「上仙可是要我等……助章回小哥一臂之力,教他抱得美人歸?」

  悟空點點頭,又搖搖頭,道:「選些上好丹藥法寶與他便可,成與不成,仍在自身。」

  悟空與章回道:「你暫住此地,有任何要求,只管與城主要,我十日後再回。」

  章回見悟空要走,心裡有些忐忑,悟空料想段天德等人不敢怠慢章回,也不必解釋,憑空便從原地消失了。

  段天德見悟空離去,方敢直起腰講話,歎道:「果然天外有天,老朽枉自修行千年,竟看不出這上仙的修為。」

  霍青詢問道:「城主,現在……」

  段天德瞪了一眼霍青,道:「千一閣主!适才上仙說得明白,還不將你千一閣中最好的法寶丹藥都拿過來,讓章公子挑選?」他猶自惱怒霍青將此事牽涉到他身上,不過眼下平安無事,氣已消了大半。

  霍青連連稱是,心中咒駡道:怎不一棒將你斃了!這中宣城便由得我來做主。他卻忘了自己也是死裡逃生。

  段天德隨即安排最好的宅院侍婢,將章回伺候得無微不至,霍青自然也不敢含糊,只差將千一閣壓箱底的寶貝拿出來了。章回自一個喪家之犬一躍成為中宣城貴賓,一時如墜雲裡霧裡不提。

  卻說悟空出了中宣城,施展開那「朝游北海暮蒼梧」之騰雲術,在這界內亂走起來。

  此界甚大,猶勝老君的無我界,山巒河川與西游那方天地無甚分別,界內五大洲分佈井然,與章回所說一樣。居高臨下,可見五大洲青、赤、白、黑、黃五色分明。凡人居於地上,只低頭看腳下土地,便可知自己處於何洲。

  悟空凝神觀望,目力可及千里,他看諸大洲中,皆有三四支龐大世家、宗派支撐,這不奇怪。奇怪的是,每一洲裡,皆有妖族一系與這些人類勢力隱隱相抗。

  這種相抗並非是衝突,亦並非顯而易見的敵意,而是——勢。以惡土洲為例,縱覽地貌,章氏家族居於西北,問道宗位於西南,中宣城居於惡土洲正中,以此三地為中心向四面輻射開,便是仙人領地。而東、南、北三個方向,群山巍峨、峻嶺環繞,便似將西面的一大片平原地帶包裹了進去。

  悟空雖不懂風水地理,也看的嘖嘖稱奇,若說是巧合,為何五大洲皆大同小異。據此而看,此界主人或許心存偏頗,向著妖族一系。

  一路行來,見此間殺戮尤甚,除大城周邊稍為平靜之外,爭鬥搏命尋常可見,只是無論人類還是妖族,修為都不甚高,悟空觀之,如同看小孩打架,頗無趣味。

  他此時想起虎力大仙三人,憑他三人那點道行,還真難在此立足,可見他們去往老君的無我界尋個安穩,也算明智之舉了。

  悟空遊了一日,也只是走馬觀花,殺戮界比善惡界大了數倍不止,除五大洲之外,在極西、極東之處仍別有洞天。極西處是大漠,此際白日,空蕩蕩無一人;極東處乃是一片汪洋,浩蕩蕩漫無邊際。

  當夜,悟空便隨意尋個地方打坐,念起《道德經》時,造化增長再非如善惡界那般迅速,悟空也不以為怪。一夜功德造化生,晨光微曦時,悟空眼望紅日自遠山上一點點升起,破出雲海,光芒萬丈,胸中豪氣頓生,他敞開胸懷,仰天一聲長嘯,清嘯聲直沖九霄,驚起林間飛禽走獸無數。

  這嘯聲震山撼嶽,久久不息,此時,極東之處一個身影由小變大,疾速馳來,便如從那輪紅日中飛出一般。

  悟空立於山頂,手搭眼簾望去,這人倏忽間到了悟空面前,悟空看去,卻是粉妝玉琢一個小娃娃,看模樣也只三四歲光景,煞是可愛。

  這娃娃戴著一個豔紅肚兜,兩隻小手叉著腰,奶聲奶氣對悟空道:「是你喊的嗎,吵到我了。」悟空微微驚奇,這孩子這點年紀,居然是天仙的修為,不知誰家孩子天賦秉性如此超群。小娃娃見悟空不答他問話,躍起便打,嘴裡還嚷著:「大紅小紅,快來幫我。」

  悟空閃身躲過,道:「小哥,別動手啊!」此刻,見東方又兩道赤紅色身影飛來,一大一小,須臾便至。

  悟空用餘光一掃,那大的乃是火鳳,小的生了三足,似是傳說中的三足金烏。這火鳳與金烏渾身火焰騰起,焰中赤黃、焰尖紫青,將虛空燒得劈啵作響。

  悟空閃在一旁,笑道:「還有幫手?」小娃娃眼睛瞪得溜圓,道:「你吵醒我睡覺,自然要打。大紅小紅,給我上!」

  火鳳金烏也不言語,張口一齊吐出一道烈焰,兩道火光合一,竟變成青紅色焰柱,射向悟空。悟空眉頭一皺,适才卻道是切磋玩耍,現下可是能要人命的法術了。自己若是庸者,豈不喪命當場。

  「孽畜大膽!」悟空不識這烈焰,怎敢硬接,他躲過之後,亮出金箍棒便砸向兩隻異禽,火鳳金烏雖生了翅膀,但空中轉折騰挪卻仍不及悟空迅捷,三兩招下,便狼狽不堪。悟空怪招迭出,不知掃落了哪只異禽的火羽,落在地上,便連青色泥土也燃著了,可見溫度極高。悟空生出念頭,莫非這三個真是自日頭上飛出的不成?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57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一四章 顏如憶

  那娃娃見悟空實在厲害,他也不敢上前,又喝道:「師公師公,快來幫我!」悟空頓時無語,這娃娃不知是那個大派的子弟,後臺卻不小。

  這時,只聽天空中傳來一個極具威嚴的聲音:「莫再丟人現眼,快回來領打!」小娃娃一聽這話,小嘴癟了兩下,竟要哭了出來。卻不敢不遵這聲音的法旨,瞪了悟空一眼便駕雲而去。火鳳金烏聽到這聲音,早就退出了戰圈,比那小娃娃還快幾分。

  悟空見三人來得匆匆,去也匆匆,不由一陣苦笑,這一場仗打得真是稀裡糊塗。他仔細揣摩那聲音,竟摸不到半點痕跡,便連自何處發出的都不知,倒似這附近山石風雲林木一起呼嘯,才能有這樣與萬物渾然天成的聲音,悟空暗忖,此人本領比我不知強出多少,殺戮界果然有高人存在,看來自己行事卻要小心些了。

  天光已是大亮,這邊打鬥一停,林間鳥鳴啾啾,走獸嘶吼聲漸漸又起,此條山脈甚為廣遠,內中妖獸眾多,悟空自然不去打擾。

  他見一鳥兒于高枝上飛起,又一個乳燕投林鑽入密林中,也起了頑皮之心,便憑空低掠,學那鳥兒姿態,只在樹梢上一觸即起。

  似這般躍了一陣,眼前再無林木,卻迎面遇上好大一面瀑布,此瀑氣勢磅礴,與花果山水簾洞之瀑相比,更多了一番浩瀚聲威:冷氣分青嶂,餘流潤翠微;掛流三百丈,噴壑數十裡。歘如飛電來,隱若白虹起。潺湲名飛瀑,真似掛簾帷。

  百丈瀑水激蕩奔流而下,轟隆隆墜入下方一個偌大深潭當中,說是深潭,其實已漫流成湖,足有幾十裡方圓,雖有瀑水灌下,湖邊仍波平如鏡。

  悟空自湖上飛過,面朝下略一張望,這一望非同小可,險些墜了下去。

  湖中並無他物,只是悟空望見自己臉龐,與前世照鏡子時一模一樣,原來自己化身白衣書生,不知不覺卻變成了前世容貌。

  悟空落在湖邊,仔細觀瞧這張本應十分熟悉,此刻卻又極為陌生的容顏,他不自覺伸手觸去,碰到湖面,水波微動,便再看不清了。

  悟空未待湖面恢復平靜,便毅然起身直沖而起,再不回頭!

  造化作亂,一別經年,回憶終將隨時光流轉,而心波蕩漾,又如何能忘卻那模糊的容顏?一掠過千峰,遠山疊翠,層雲障眼,悟空居於萬丈高空之上,只覺孤零零一人,寂寥之情油然而生。

  來此甚久,本以為前世早已不再掛懷,哪知今日一瞥湖中倒影,又勾起許多往事。

  忽地,悟空便覺體內造化翻騰起來,胸中一陣煩悶,這可是自得道以來從未有過的事。難道這便是傳說中的道心不穩,自己竟要走火入魔?

  他不敢掉以輕心,立刻下來尋個僻靜處,安心打坐調息。

  哪知越是要忘卻,便越記得清晰,閉目靜思,前世一幕幕場景在腦中格外清晰,與今世的許多經歷合二為一:那立交橋之上的身影,竟成了牛魔王;樓宇間一群白鴿飛過,仔細看去,皆是大鵬的身姿;哪吒的風火輪怎的安到了汽車下面……怎一個亂字了得。

  悟空此刻已心焦如焚,他不知造化翻騰的後果是什麼,只覺這樣極不舒服,若任由其發展,絕非好事。

  便在此時,他不知為何,想起了曾經讀過的一句話: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逆旅……過客……夢……

  哪個是逆旅,是那個地球,還是此刻的天地?哪個又是過客,是他們,還是我?哪個又是夢,是前世,還是今生?

  他此時造化震盪不安,元神亦昏昏沉沉,忽地想起了須菩提祖師說過的「與我等而言,元神乃性命之根本,內念不萌,外想不入,獨我自主,謂之元神。」

  只是自己連最簡單的「靜心咒」都一句不會,如何能先靜得下來。想起了《玄空法秘訣》中的「入境」一法,「入境」便是叫人忘我,讓一顆思慮憂愁心沉靜下來,悟空默念起了此卷內容,果然竟有奇效,漸漸安寧下來。

  靈台既有清明,他又想到:身居此時此地,自然便要以此刻為真,既如此,那前世便應是夢。我那些胡思亂想的,都是夢,是夢,是夢啊……但即便是夢,那深深的印象也如烙印一般難以忘卻,仍是若真若幻,難辨虛實。

  悟空情急之下心思一轉,既然此夢如此逼真,那我便在夢中仍讀《西遊》,還他個真作假時假亦真!

  想到此處,悟空腦中便幻想起自己前世手擁《西遊釋厄傳》時的光景,「詩曰:混沌未分天地亂,茫茫渺渺無人見。自從盤古破鴻蒙,開闢從茲清濁辨……」這幾句開場詩他早已背得滾瓜爛熟,各章情節也均牢牢在心,默想了不到半卷,體內造化果然漸漸安定下來,而自己卻似真的進入了夢中,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我叫紅孩兒,這名字是我自己起的,自我出生起,我便分外喜愛紅色,媽媽說,她是懷揣著一把寶扇生下的我,這寶扇是天下至陰之物,乃是一把「純陰寶扇」。

  天地之理,一物降一物,我天生便與這純陰寶扇相克,生就純陽之體,卻不知是我厲害,還是這寶扇厲害些。

  我生下來便會走會跳,口齒也甚是伶俐,在兜率宮中,人人都喜歡我,最喜歡我的人卻不是我媽媽,而是那個非讓我叫他「爺爺」的師公。後來我才知道,我這個師公是太上老君,是非常厲害的人物。

  除了這個師公,我還有兩個師公,大師公人很慈祥,卻不愛說話,總是在那裡悶坐,我自出生以來一共才見過他三次。

  第一次爺爺帶我去見他,他拿出了一柄火尖槍給我,我十分喜歡這血紅血紅的槍尖,只是那時我還拿不動這柄槍,只好讓爺爺代我收起。第二次,仍是爺爺帶我去,他傳了我一個口訣,教我日夜誦讀,我不知有何用處,但爺爺聽了這口訣,歡喜得很。第三次,他自己出宮來找我,這時我已能拿動火尖槍了,他教了我一路槍法,好玩極了。爺爺後來知道了,罵了大師公幾句,好像說這槍法中有許多暴戾之氣,我也不懂。

  在兜率宮住了些日子,爸爸便來看我了。爸爸十分歡喜我,時常將我放在肩膀上下界遊玩,我才知道,這凡人界原來比兜率宮大的多,只是,地上那些人卻連騰雲都不會,他們活得可真累啊。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57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一五章 一個夢

  爺爺知道爸爸帶我下界,便將爸爸訓斥了一頓。爸爸被訓的時候,兜率宮裡的那頭大青牛偷偷地笑,我因此開始討厭他了。

  我爸爸也是一頭牛,但比那頭大青牛好看多了,爸爸一笑的時候,嘴角向上咧,扯得耳根直顫,每當這時,我就愛扯他的耳朵玩。

  媽媽很愛爸爸,他們話很少,我是從眼神裡看出來的,只要爸爸在身邊,媽媽的眼睛便離不開他,但我一點都不嫉妒,我們是一家人。

  爸爸沒來過幾次,他說有大事要忙,我問他:「天上的事才算大事,地上有什麼大事好忙?」爸爸笑著告訴我,他認識了一個厲害的猴子,還有大鵬、蛟龍、獅子,他們一起做大事,比天上的事還要大。

  我不知道什麼是猴子,爸爸叫我去問爺爺,他臨走時嘿嘿笑道:「孫悟空便是猴子!你該叫他叔叔的,總有一天你會聽到他的名字。」

  聽起來,爸爸好像很佩服這個猴子叔叔,只是我還沒等聽說他,便被爺爺送到二師公那裡去了。

  二師公也是個道人,爺爺該叫他師兄的,卻總是「靈寶靈寶」的喊,只有求他時才叫他「師兄」。二師公極喜歡我,可這次,他卻將我丟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這地方好大好大,和爸爸帶我去的凡人界差不多吧,反正都大得很。二師公把我丟到了一座怪異的宮殿裡,這座宮殿叫做「火雲宮」。

  火雲宮裡只有四個人,二師公、我、大紅和小紅。

  大紅和小紅是二師公捉來的,她倆都很怕二師公,但第一次見到我,她們就撲到我身上了。我也喜歡她們,火紅火紅的大紅和小紅,身上總是燃著火,特別溫暖,沒多久我就愛上了這座火雲宮。雖然很想媽媽和爺爺,但二師公告訴我,男孩子就要練大本領,要不會被欺負的。我聽二師公的話,他雖然有時嚴厲,卻都是為了我好。

  火雲宮在這個世界的天上,不停地從東到西,從西到東,總有人對著火雲宮跪拜,後來我才知道,火雲宮就是這個世界的太陽,而這個世界,是二師公造出來的。

  火雲宮中到處都是火,大紅小紅也是火,我每天都睡在火裡,舒服極了。二師公說,純陽之體,不入五行,我這輩子只能練火了,練就練!

  我每天吞火、吐火,練火尖槍,和大紅小紅打架玩,從來不曾歇過,就這樣練啊,練啊……不知過了多少日子,一百年還是二百年?二師公有一天把我帶了出去,他說爸爸很傷心,想看看我。

  爸爸會傷心?我那個只會憨憨笑的爸爸居然也會傷心,我跑到兜率宮去,果然看見了爸爸,呆呆站在爺爺面前。爺爺見我過來,歎了一口氣便走了,只留下爸爸和我。

  爸爸看見我,眼中多了些神采,想要咧嘴笑笑,卻只露出了一絲苦笑。我問爸爸怎麼了,爸爸搖搖頭,也歎了一口氣走了,我忽然覺得爸爸很沒出息,那麼大人還做出一副要哭的樣子。

  他們不告訴我,我就四處去打聽,果然在媽媽那裡,被我打聽到了一切。

  原來,那個叫孫悟空的猴子打上天了,天兵都打不過他,玉帝只好封了個「齊天大聖」的名號給他,嘖嘖,好威風啊,齊天大聖,多好聽!將來我的名號裡也要有個「聖」字。

  可是,這只猴子忘了本了,玉帝給了點好處,他便坐享其成,不願意再和爸爸他們一起反抗天庭了。奇怪,媽媽、爺爺、師公都住在天上,爸爸怎麼還要和天作對呢?

  媽媽告訴我,爸爸他們反的不是天,也不是天庭,她也說不清是什麼,總之對我們是有好處的。媽媽說的很糊塗,我也不懂。

  第二天,爸爸又走了,他告訴媽媽,自己要去重整旗鼓,再也不依賴別人。我喊道:「爸爸,等我長大了幫你。」爸爸咧開嘴笑了,可是這時,我不知為什麼,已不想再扯他的耳朵了。媽媽不依爸爸,她擔心爸爸會闖禍,不許爸爸再造反,爸爸拗不過媽媽,便帶著媽媽一起出宮了。

  我學藝未成,二師公不放我出去,又將我帶回了火雲宮。

  我練得更加刻苦,日夜不輟,我將大師公教給我的槍法全都學會了。他的那篇口訣,原來是修煉三味真火用的,我卻總是差了一點不成。

  二師公問我,你真要學這三味真火嗎?我毫不猶豫點了點頭,二師公說這三味真火厲害得很,學會了之後,那個大鬧天宮的孫悟空也不是你對手。

  哦,原來孫悟空大鬧天宮了。我忽然覺得這猴子很傻,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現在他真的是兩面不是人了。

  我一聽說能打敗這猴子,當然更要去學了,猴子讓爸爸傷心了,我要打死他給爸爸出氣。二師公看著我的眼睛說:「學這三味真火,要付出很多代價,會讓你心痛的。」我告訴他說我不在乎,再苦再累我都能忍受的。二師公喃喃道,有許多東西比苦比累更讓人難過。

  那天晚上,許久沒有睡過覺的我竟然睡得好香好香,在夢裡,我吃了許多許多好東西,渾身充滿了力氣和精神。

  一覺醒來,我發現,我的三味真火煉成了。

  我高興極了,我問二師公是怎麼回事,二師公告訴我沒什麼,我看得出他很疲憊,似乎,還有些傷心。我突然發現,大紅小紅不見了。

  難道這就是煉成三味真火的代價嗎?如果是這樣,我寧可不要這三味真火!我想哭,可在這火雲宮中,根本沒有淚水可以存在。

  二師公告訴我,他有些後悔了,他不該問我的,大紅小紅本來就是為我準備的,這一切都是註定的。

  我無話可說了,我騙自己,大紅小紅是飛走了,她們沒有被我吃掉。我不再傷心了,卻更加恨那只猴子,如果沒有他……沒有他會怎樣呢,我也不知道。

  二師公告訴我,那只猴子已經被佛祖壓在一座大山下面了,不用我去報仇,已經有人為我爸爸解氣了。

  聽了這個消息,我一點也不開心,這只猴子敢大鬧天宮,又是齊天大聖,怎麼會被捉住呢?我心裡隱隱期盼著,他能破山而出,再到天庭大戰一場。二師公似乎看出我的想法,他說我孩子氣。

  是啊,我還是個孩子嗎,過了這麼多年,我為何一直不長大呢?

  二師公說,我是在天上出生的,地上一年,天上才一天,小孩子要在地上才長得快。不過我已經不能再長了,煉成了三味真火,我已經成了太乙金仙,這身子從此便定型了。雖然我能變成任何模樣,但這本身卻是不會變了。

  不變也好,如果大紅小紅回來的話,應該還能認得我吧。

  此時,我已修為大成。

  那一天,爺爺來接我出宮,他喂我服了一顆金丹,這是爺爺丹爐裡最好的丹藥了。

  爺爺和二師公不再如往日鬥嘴,臉上都露出了凝重、悲戚的神情。

  我原本以為是因為我的離開,後來我隱約得知,他們的心思竟都在那猴子身上。

  爺爺說:那猴子被困在五行山下,是不是要去救他出來。

  二師公沉吟良久,說:不妥……

  爺爺歎道:此番與從前一樣,仍不知本來面目,便遭了毒手。

  二師公道:自作孽,不可活,卻也怪不得別人。

  二師公說那猴子作孽,自然便是真的作孽了,我若遇見他,仍要打他一頓。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57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一六章 身後事

  媽媽一直在兜率宮等我,依稀能看見她臉上的淚痕,我問她為何哭了,媽媽只說是想我。

  媽媽領我離開了天庭,下了界,一路向西,來到一個叫做翠雲山的地方,這裡風景真美,媽媽說她擔心拴不住爸爸的野心,特意找了一個如同仙境的地方。

  我進了芭蕉洞,卻沒見到爸爸。媽媽又說,他仍是拴不住爸爸的心,爸爸整日三山五嶽遊玩,結朋交友,幾年也不回家一次。

  我安慰媽媽說,爸爸是去做大事的,媽媽這次沒點頭。

  我和媽媽住在這裡,媽媽便多了許多笑容,只是時日已久,我也住不下去。我勤學苦練,學得一身本領,自然志不在此。

  媽媽並未留我,或許她也明白了,男人都是如此,沒有野心的,稱不起男人。

  我在幾千里玩尋了一處窮山惡水,名喚枯松澗,建了一座洞府,便叫火雲洞,籠絡起一山小妖,自此後山中山神土地皆歸我統管,也是自在逍遙。自然有那不知趣的神官去天上稟報,但那玉帝也知我爺爺是太上老君,又能奈我何?

  我取了一個名字,叫聖嬰大王,這個聖字是我早就想好的,超凡脫俗,玉帝管天管地,卻管不到我。

  可是……那個猴子孫悟空,似乎也不服他管。此刻,我心中隱隱生出了與孫悟空一較高低的想法。

  我苦等了許多年,終於,機會來了。

  那猴子不知著了哪家的魔,要保一個凡人和尚去西天取經。此事奇怪的緊,東方有無數道,他偏偏西去取經,不知為的什麼。

  我這枯松澗是西去必經之路,我倒要看看他如何過得去!

  二師公說得對,猴子真打不過我,我那三味真火幾乎將他燒死。不過,我不會真殺了他,我只要打敗他,證明我比他強。爸爸你看到了嗎,我將這猴子打敗了。

  猴子好生可惡,居然變成爸爸來騙我,所幸我機警的很,識破了他的詭計。最令我氣憤的是,他還居然腆著臉說是我父親的結義兄弟,我父親是真英雄、真豪傑,這等背信棄義之人豈能與我父親稱兄道弟?

  我罵他說,你堂堂齊天大聖居然也給人做了打手,羞也不羞?

  我沒想到,經歷過五百多年的熬磨,猴子臉皮已經厚極了,他鬥不過我,居然請來一個比他還要陰險狡詐十倍的女菩薩,不知念得什麼咒法,用幾個金箍將我套住。

  我好恨,我好痛,我堂堂聖嬰大王,居然也成了別人的僕從。爺爺,師公快來救我!可是,在這個叫觀音的菩薩那裡,我看到了和我同病相憐的黑熊,黑熊也很厲害,在我瞭解他的歷史後,他成了我為數不多佩服的幾人之一。他只自己一人修煉,竟然煉成了太乙金仙,你說厲害不厲害?

  我鬥不過觀音——主要是抗不住那金箍的威力,只得虛與委蛇,等待時機逃脫。後來,我聽說我爸爸和媽媽因為我和猴子打了起來,爸爸被如來佛祖捉到西天去了,媽媽傷心欲絕,後來也信了佛。

  這個菩薩也算是佛門中人吧,我恨佛,比恨猴子還要恨。

  後來,爺爺出面把爸爸救了回來,但媽媽卻再也不肯回來了,她已經信到了骨頭裡,從這以後,我再也沒見過媽媽……

  爺爺和師公終於沒能救我出去,他們見到我身上的金箍,很無奈。我能讀懂,那是一種無能為力的無奈,眼神中流露出技不如人的悲傷。算了吧,那就這樣吧。

  後來,猴子取經成功了,也成了佛。

  他也成了佛?一隻只知造反的猴子,一隻大鬧天宮的猴子,一隻敢和佛祖叫板的猴子,居然成了佛,天底下還有比這滑稽的事情嗎?

  知道這個消息那天,我好像笑,可在觀音面前,又不敢笑。我忍著忍著,便憋出了眼淚。觀音說,善哉善哉,善財童子終於也有了慈悲心。

  我看了看觀世音永恆不變的笑容,突然覺得,他們好可憐……

  悟空醒了,也呆了,傻了,愣了,癡了……

  剛才……那是一場夢?還是有人在我耳邊傾訴?

  是紅孩兒!那個牛魔王的兒子!那個張口能吐三味真火的小娃娃!

  他的呢喃之語,怎的入了我的耳中?

  方才與我打架的那個小娃娃,那竟是紅孩兒,而此界,是老君的二師兄所立,那自然便是靈寶天尊了。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怪夢,將悟空的思緒衝擊得七零八落,這個夢中的故事,分明講述了紅孩兒的一生。而且,居然是紅孩兒在《西遊記》中的一生!

  自己這一場夢,若是在前世,還勉強能解釋得通,只是在西遊世界,如何能窺得前世中的人物命運?

  悟空努力回想先前發生的事情,他於湖面看見自己前世容貌,然後便心潮澎湃不由自主,體內造化混亂元神混沌。後來自己施展起了《玄空法秘訣》中的「入境」手段,方才略微平靜下來,再後來……自己便以偽亂真,在此處借著回憶《西遊記》內中情節,硬將自己心猿意馬拉了回來,之後便不知不覺昏昏睡了過去。

  這其中,究竟哪一個地方出了岔,會將紅孩兒的一生命運移到我的夢中?這一生,並非過往,而是《西遊記》故事中發生的事實。

  若論時間先後,這一切肯定尚未發生,而且由於悟空的到來,許多人的命運已經因此而有了些許改變;若論空間……這分明是兩個世界的事情,這究竟是什麼原因?

  悟空想的頭都要炸了,也沒琢磨出個所以然。無奈之下,他只好安慰自己,或許是某位高人托夢吧。其實這樣解釋也極為牽強,就算是道教三清、西方諸佛也沒有預見未來的本領,至多猜個大致去處,打個啞謎讖語,哪有人能將別人的命運從頭至尾毫釐不爽地說出?

  悟空在這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此時,有一人高居此界紅日火雲宮之中,竟比悟空本人還要震驚,這人,便是那紅孩兒的二師公,此界之主,人稱上清真境靈寶天尊是也!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57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一七章 出宙合

  靈寶天尊自然知道悟空身份,他自悟空一入此界,便留了一絲神念在他身上。造化神猿的身份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三清。

  七神猿對四大部洲這方天地尤為重要,只可惜知之者甚少,且各懷私念。三清于此事自然一心,然每每神猿遭難,只痛在心中,無法援手。造化玄機,容不得人力更改。

  靈寶天尊見悟空初入此界,雖安然度大漠殺陣,卻也平常。之後又在中宣城中辦了些毫無用處的瑣事,又不知有何用處。

  待到悟空與紅孩兒交起手來,靈寶天尊才唯有贊許之意,這靈明神猿本領果然不俗,當得起大鬧通明殿的威名。

  後來悟空心思紊亂,形如走火入魔,靈寶天尊也微微吃驚,道家修心,最怕的便是造化不穩、元神混亂,只是他雖修為通天,也只能袖手旁觀。他見悟空於僻靜處打坐靜修,微微放下心來,這猴子還知道以靜制動,總算沒惹出什麼亂子。

  便在這時,悟空昏昏睡了過去,進入那奇怪的夢境之中,靈寶天尊忽然發現,這猴子忽然自他神識中消失了!

  到了這等修為,幾近萬事萬物掌握於心,哪裡會有半點差錯。更重要的是,靈寶天尊乃是此界之主,一絲風吹草動,他都了然於胸,在這一界中,他便是無所不能的造物者。

  可是,就是現在,自己的神念居然察覺不到悟空的存在!簡直奇天下之大哉!

  靈寶天尊也顧不得身份,他使個法術,悄然出了火雲宮,便往悟空所在處瞬移而來。到了這地,見悟空正臥在石上酣睡,呼吸悠長均勻,顯然無絲毫走火入魔的異狀。目能見,神識卻不可查,這是修煉的哪門功夫?

  靈寶天尊在此看了悟空良久,漸漸地竟生出了一種感覺,這猴子,此刻似乎已不再屬這方天地,而是神遊天外,意出宙合了。

  靈寶天尊搖搖頭,不可能的,這是超越聖人之境,窺得天道痕跡之後才能擁有的神通,這猴子區區一個太乙金仙,怎麼可能超越「宙」之限制?

  又過了一會,悟空眼瞼微動,靈寶能清晰察覺到,這猴子的「神」,此刻才算回來。眼看悟空將醒,靈寶天尊便回了火雲宮,直入內殿,閉關思索此事。

  悟空亦是苦思不得結果,他索性釋然,自己雖來了有些時日,在這神話世界中卻有無數未明之事,還要慢慢探索才是。

  他經歷這場變故,再不敢胡思亂想,只覺自身造化已穩,便捉個雲頭徑直去了。

  坐於雲上緩緩前行,悟空將此夢內容條分縷析,收穫頗多。

  紅孩兒來頭如此之大,三清居然視之為親孫兒一般,怪不得厲害如斯;牛魔王啊,你這老牛瞞得人好苦,有一個老君這樣的師父還遮遮掩掩,不過也怪不得他,老牛性格我自知曉,還是頗有義氣的,怕是老君不讓他說,師命自然不可抗。

  太上老君也甚是奇怪,旁的不愛,偏偏愛牛,騎青牛過函穀,現在又來個牛魔王。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易經》中,乾為馬,坤為牛,十有八九便是老君以此自喻。「厚德載物」一語,卻與《道德經》中「上善若水」之意不謀而合。

  老君啊老君,你上善也好,厚德也無妨,為何派只老牛來我花果山臥底呢?而聽紅孩兒描述的老牛,卻對悟空頗為讚賞有加。

  想七大聖當年是何等威風,唉,怪不得別人,只怪悟空心性不定、背義善變,才惹得眾兄弟傷心。紅孩兒由此而恨上悟空,也在情理之中。

  悟空當年讀《西遊記》時,大多只站在取經一眾的角度考度事情,此番聽了紅孩兒的經歷,不由歎道,這紅孩兒,其實也是一個悲劇人物了。

  他少年得志,又有極大靠山,自應意氣風發躊躇滿志,然卻敗于觀音菩薩那詭異的金箍之下,成了一個善財童子,這豈不是比殺了他還難過!

  而從他口中,悟空又何嘗不是大悲,當年一根金箍棒打遍漫天仙神,卻不得不忍辱前往西天求經,細細想來,如來此舉,何等欺人!最後呢,貌似歡歡喜喜入了佛門,其實,個中甘苦,怕只有自己知道了。

  觀遍西遊,這紅孩兒,稱得上是美猴王的一個知己了!

  悟空一陣唏噓之後再想,此界當屬靈寶天尊,這靈寶天尊在《西遊記》中並無正面觸及,形如一個打醬油的人物,卻沒想到,他在暗中卻教出了紅孩兒這樣一個厲害的弟子,更捉來兩隻怪鳥,成就三味真火。

  而當美猴王被壓於五行山下時,老君還有了施救之心,又被靈寶天尊阻止,看來,靈明神猿這個身份,的確敏感的很啊!

  此處自己清晰記得,擒牛魔王時,天庭出力也是不少,連什麼四大金剛、珈藍護法、六丁六甲、托塔天王之流都上了陣。老君若是從中干預,天庭不應插手此事才對,畢竟牛魔王阻撓取經,於道教干係不大。最後紅孩兒終被觀音所擒,牛魔王也受制于西天世界,一個是老君的徒弟,一個是他的徒孫,三清居然任由西天和天庭所作所為,此事卻奇怪的很。

  後面說到,制住紅孩兒的金箍,就連三清也無法破解,若說如來的本事,似乎比三清還遜上一籌,難道西天世界還有更大的依仗不成?難道那緊金禁三個箍子,是他人轉贈如來,而這人,就連三清也懼上三分?如此解釋,倒還能通幾分,不過天地間哪還有這樣的人物?

  搞不清,猜不透,摸不准,水,好深……

  悟空想了許久,所得甚多,心中積壓的謎題卻也更多了。

  不知不覺間,他已行出了朽木洲,眼望西方土地已成黑色,卻到了殘水洲地界。

  行著行著,便到了熱鬧地帶,地上幾座大城連在一處,高閣巨屋,仙氣繚繞,天上也多了許多仙人駕雲往來。

  悟空行得甚慢,又想得入神,不覺間上下左右已多了十幾朵雲,將他圍在正中。悟空也不在意,只慢慢前行。

  有一人立於雲端喝道:「呔,那書生且住,落雲城上,不得施法!」悟空斜眼一睨,這人一身黑衣,獐頭鼠目,若不是膚色尚算白皙,就說他是獸妖也有人信。悟空笑道:「管得了地上,還管上天了?」

  「大膽!」這十幾人圍住悟空,便要動手。悟空喝道:「定!」只見這十幾人立時姿態各異,站在雲端無法動彈,悟空又道:「落!」這些人腳下祥雲倏忽消失,一齊直直自天上墜了下去,不知死活。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57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一八章 九頭蟲

  悟空自言自語道:「不許他人駕雲,自己卻又駕雲,哪有這樣道理?」

  他按住雲頭不動,便要看看這落雲城究竟有何依仗,敢立下這樣霸道的規矩。不一刻,下面竄上來兩人,一人穿黑、一人穿白,直朝悟空而來。

  悟空遠遠便認得,穿黑的那人,豈不正是章回口中的黑袍老祖,手下敗將也。黑袍老祖到了近前,放認出悟空,一時竟愕在了半空,不知該說什麼是好,白衣人卻不識,戟指罵道:「好膽,敢在落雲城撒潑!」

  悟空回道:「小輩,滾回去教你主子來!」

  白衣人大怒,抖出一把長刀便斬向悟空,悟空也不躲閃,伸手將刀頭奪住,向懷裡一抖,白衣人如何能抗過悟空神力,一個偌大身軀直飛過來。

  悟空笑道:「還捨不得撒手?」一拳將白衣人擊飛了出去,這一拳只用了兩成力道,只見天空中鮮血洋洋灑灑,白衣人早已魂歸天外了。

  那黑袍老祖嚇得魂不附體,連逃跑都不敢,悟空鉤鉤手指示意他過來,黑袍老祖來到近前,戰戰兢兢道:「你……你休要猖狂,我家城主稍後便到。」

  悟空懶洋洋道:「怕便是怕了,還充什麼膽氣,你告訴我,此城上方為何不准駕雲!」黑袍老祖道:「這是城主的號令,哪個敢不遵從?」

  悟空嘿嘿笑道:「帶我去見你家城主!」

  黑袍老祖面上一驚,心中卻歡喜起來,真是不知死活,少待教你知道我家城主的厲害!黑袍老祖在前方疾行帶路,悟空只遠遠綴著,也不怕他走脫。

  近了城門,悟空仍不落雲頭,直直進了城。往來人等皆瞠目結舌,落雲城自來無人敢駕雲行過,這人是誰,居然不顧性命,膽敢駕雲進了城?

  進城又行了片刻,便到一座大殿之前,黑袍老祖步履放緩,與悟空道:「此刻城主怕在議事,你在殿門少待,我這便去請。」

  悟空抬眼看此殿堂,巍峨高聳,極具堂皇奢華之勢,乍看上去,玉皇大帝的天宮中,也有許多宮殿不如此處壯觀。

  悟空便道:「你家城主好大架子!」黑袍老祖自恃到了城內,便陰惻惻道:「晚死片刻,還不知足。」

  悟空一把按住黑袍老祖頭頂,勁力發出,一個大好脖頸折斷,可惜天仙級的人物,越過多少生死溝壑,卻只因口不擇言,竟活活送了性命。

  悟空將黑袍老祖屍身拋出,越過許多屋頂,一直摜入閣叢樓林中,恨道:「此人見之便十分厭惡,他卻還不知惜命!」

  少頃,只聽後殿中有人驚呼,然後便湧出許多奇裝異服之士,悟空一見,好一個落雲城,原來已成了妖精殿堂!

  這一眾人,若非青面獠牙,便是紅發藍眼,或身高三四丈不止,或身盤怪蛇游龍若干,冷眼看去,尋常人怕不被嚇破膽?

  悟空揉揉眼睛,渾以為自己回到了花果山。

  眾妖簇擁著一個錦袍男子,看這男子頭戴一頂銀盔,寒光欺白雪;身披一副兜鍪甲,亮色耀秋霜。上罩錦征袍,如彩雲籠玉;腰束犀紋帶,象花蟒纏金。他右手虛按腰間,不看臉面,但這身段打扮,便是傲視群妖的做派。

  再一看他這張臉,說醜也不醜,說俊卻又牽強,一雙鳳眼定定,卻總不看人,也不知望向哪裡;一張檀口方正,卻又隱約猙獰,隱現血盆獠牙。看得久了,但見他左也是臉,又也是面,四面八方通見,不知修得何等神通。

  悟空笑道:「你這廝莫非是個唱戲的,生了這許多臉面!」

  這人顏容不更色,道:「將這書呆子擒了!」

  早有一隻赤發老妖上前,雙手一張,便是赤炎紅煙,將悟空掩在其中。眾妖大呼一聲「好!」唯有那多面人皺眉喝道:「小心了!」

  赤發老妖一怔,身側勁風已起,急忙向旁一閃,無奈悟空身法比他迅捷許多,這一棒正中老妖臂膀,一條丈許長的胳膊立時耷拉下來,只余一層皮肉相連了。

  多面人叱道:「好手段!退下!」前一句是贊悟空,後一句卻是呵斥赤發老妖。

  悟空手拄金箍棒笑道:「你倒體恤手下,也算有的擔當了。」

  這多面人道:「此處施展不開,你可敢與我到半空一鬥?」

  悟空道:「沒來由的,為何要鬥?」

  多面人怒道:「你殺我城中護衛,傷我洞中護法,我豈能饒你?」

  悟空笑道:「非但有擔當,還是個要臉面的,哈哈!」

  多面人喝道:「敢是不敢!」他要把悟空引上天空,實則知道二人動起手來聲勢浩大,唯恐毀了此城。

  悟空道:「好!那便來吧!」

  二人同時躍起,在半空中鬥了起來,起初城中人還能看的仔細,戰至半酣,這二人兵刃飛輪般揮舞開來,漫天寒光四射,兩個身影皆裹在裡面,只聽得叮叮噹當作響,似是鐵匠鋪開了張。再鬥了一會,二人越打越遠,已見不到人影了。

  這妖怪起初只用一柄寶劍,鬥了一會,抖出一件長柄兵刃,卻是一個月牙鏟。悟空入此界來,卻是初次逢到敵手,他不緊不慢將齊天棍法施展開來,與這妖怪慢慢磨。

  這月牙鏟也是一件寶物,與那金箍棒死命對磕,竟無半點損傷。二人鬥了四五十個回合,妖怪見拿不下悟空,仰天長啾一聲,將身子一晃,現出了崢嶸本相,只見他:

  毛羽鋪錦,團身結絮。方圓有丈二規模,長短似黿鼉樣致。兩隻腳尖利如鉤,九個頭攢環一處。展開翅極善飛揚,縱大鵬無他力氣;發起聲遠振天涯,比仙鶴還能高唳。眼多閃灼幌金光,氣傲不同凡鳥類。

  悟空一見這妖怪本相,心中一激靈,九頭鳥!九頭蟲!這二者其實無甚分別。

  在《西遊記》,生九頭的物種本就沒有幾個,難道對面這妖怪便是碧波潭中萬聖老龍王的駙馬九頭蟲?自己還記得,那九頭蟲的兵刃也是一柄月牙鏟,只因此處乃是靈寶天尊之界,自己壓根便沒往那處想,此刻他現出了九頭,才恍然大悟。

  靈寶天尊,你究竟還隱藏有多少秘密?若說這九頭蟲不是你養的,打死我都不信。這個實力堪比紅孩兒的妖怪,若不被你放在取經路上阻撓,豈不是大大的浪費了?

  九頭蟲見悟空怔住,冷笑道:「你這廝怎的停了手,難道怕了不成?」

  悟空道:「怕你不算好漢,我且問你,你是鳥是蟲?」

  九頭蟲喝道:「放屁,老子是鳳!」說罷伸開遮天蔽日兩扇羽翅,撲向悟空。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57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一九章 十頭蟲

  悟空早聞得九頭蟲的威名,《西遊記》中美猴王與八戒二人合攻,仍被他將八戒捉了,的確有些本事。

  此番悟空謹慎對待,也拋去皮囊,露出本相,生生化成三丈高一隻猙獰巨猿,手中金箍棒也收了起來,利齒如鋼刃,銳爪現寒光。

  九頭蟲展翅斜飛,旋繞飛騰,一雙利爪兜向悟空,悟空絲毫不懼,也是一雙長臂巨手迎上。堪堪觸碰之際,九頭蟲收回利爪,空中一個急刹,然後竟自腰中鑽出一個頭顱來,張口咬向悟空,這一招極為詭異。

  卻見悟空不慌不忙只將腰身一擰,猿腿輕抬,一腳便勾在了這顆頭的下頜,第十頭受了一擊,忍痛縮了回去。

  九頭蟲大驚,他這招乃是最後的殺招,向來無人能避,哪知這猴子非但輕鬆避過,還有反擊之力,怎能叫他不怕?他哪裡知道,悟空早記得,那豬八戒便是被九頭蟲這腰間的第十頭所擒,心裡早有了防備。

  九頭蟲也,旁人只見他脖頸上的九顆頭,這第十頭但凡見者難逃一死,自然無人知道。

  悟空笑道:「你若能生出第十一顆腦袋來,我便認輸了。」九頭蟲也不答話,仍抻開如鐵雙翼,疾風驟雨般猛攻過來。悟空使臂膀硬擋了幾下,但覺九頭蟲這雙翅比起金翅大鵬還遜色不少,此妖厲害,全在那些頭上。

  九頭蟲見奈何不得悟空,當下不再戀戰,停手喝道:「你這猴子哪裡來的,從沒聽說有你這一號。」

  悟空道:「你又是哪裡來的?」

  九頭蟲道:「你且聽好,我乃是上古神獸鳳凰後裔,人稱九頭鳳的便是。」

  悟空笑著「呸」了一聲,道:「你卻會給自己貼金,鳳凰若生出你這醜八怪,怕不先掐死了。」

  九頭蟲聽悟空罵他醜陋,卻也不惱,忽地問了一句:「你也是那界來的?」

  悟空點點頭,卻不驚訝,九頭蟲也來自那方天地,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孟軻不就是被老君捉來的嗎。悟空道:「見你在此已根深蒂固,來了怕是有些日子吧。」

  九頭蟲收了本身,又變作那多面人模樣,道:「小劫也度了幾個了,卻不知四大部洲如今是何模樣?」

  「小劫?那又是何物?」悟空變回白衣書生問道。

  九頭蟲道:「此界名為劫殺,自然便是劫中殺之意,你當這名字唬人的嗎?」

  悟空想了想,道:「既是小劫,想必好過些。」

  九頭蟲點點頭,又搖搖頭道:「一劫比一劫更難,早先此界中人丁繁茂,如今,十停只餘三四停了。」

  悟空笑問:「你我是敵非友,與我說這些作甚?」

  九頭蟲道:「敵又怎樣,友又如何,打起來也是不分高下,又何必再打?我倒是想,他日大劫來時,尋幾個厲害幫手,也好脫出此界。」

  悟空聽到「脫出此界」,心中一動。只聽九頭蟲又道:「憑你我本事,早晚回到那界去,不免常相見,此際並無多大仇怨,何不盡棄前嫌,做個朋友。」

  悟空呵呵笑道:「兄台果然胸懷博大,既如此,先前傷人之過,我便也告個罪罷了。」

  九頭蟲一擺手,道:「傷便傷了,都是些趨炎附勢之輩,並無我妖族中人。」

  悟空忽起一念,問道:「照這般說,若我不是妖族,此事還未必善了?」

  九頭蟲一怔,然後點了點頭,道:「天下之惡,莫過於人,若你是人類,便是打不過你,我也要教你不得安寧。」

  二人互看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九頭蟲引悟空回了落雲城,眾妖見了悟空皆大吃一驚,此人能與城主戰平,當真了得。妖族之中唯尊強者,九頭蟲將悟空介紹給群妖,悟空仍報個「孫悟空」的名字。

  落雲城偏殿之中擺開宴席,幾通酒下去,先前不快早已拋之腦後去了。悟空問起九頭蟲來歷,九頭蟲便細細說來。

  九頭蟲說自己是上古神獸後裔,卻也並非全然說謊。只是他的祖輩並非鳳凰,而是螣蛇與九頭雉雞相交的後裔。

  悟空此時回憶,九頭蟲腰間伸出的那個腦袋果然與脖頸上的有所不同,更像一個蛇頭,而非鳥首,原來根由竟在這裡。

  悟空於是笑道:「如此說來,兄台稱自己是鳳,卻也有據可查。」

  九頭蟲一怔,問道:「何來根據?」

  悟空道:「俗語道,雞飛枝頭便為鳳,是也不是?」

  九頭蟲哈哈大笑,轉而稍顯憤懣之情,道:「自我出生,見我者皆道不祥,因此倒也滅了許多人家。」

  悟空道:「我在那界也有幾個妖族兄弟,旁人瞧不起我等,我卻道妖族勝過神仙百倍。」

  此語一出,頓時博來滿堂喝彩。悟空又道:「然人可輕我慢我,我等卻不可自輕自賤,物競天擇,天生我才必有用!」

  九頭蟲贊道:「正是如此。當年我殺了許多人,惹得動靜大了,也遭不少天兵追殺,便躲在西牛賀洲一處地界藏躲修行。」

  「四五千年前,一個道者尋到了我,我以為他是天庭派來捉拿我的,便動起手來,哪知他連手指都不動,便將我擒住。我只道他要殺我,他卻一言不發,將我丟入了此界,之後幾百年,偶爾也來指點我神通武藝,如今我這一身修為,大半都是他教的。」

  悟空心道,此人多半便是靈寶天尊了。

  九頭蟲接著道:「此地雖好,但人總有個戀家之心,早晚還是要回的。」悟空深以為然,他與九頭蟲不同,知道此界並非西遊主界,在此界碌碌一生,那邊卻要錯過許多好戲,又如何能甘心?

  便也接著道:「兄台先前曾言,大劫之後,便有法離了此界?」

  九頭蟲道:「正是!你來此界多久,可曾聽過界內會元傳言?」

  悟空茫然搖頭,道:「我乍來不過三日,識人不過三五個,自然不知。」

  九頭蟲於是娓娓道來,這一番言語可稱得上驚天動地。

  傳聞道:此界內天地之數,有一萬九百六十歲為一元。將一元分為十二會,乃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之十二支也。每會該一千零八十歲。

  若依此定造化之始,天地之初,則戌會之終時,天地昏蒙,萬物否矣。再過五百四十歲,交亥會之中,天地間一片黑暗,其中人物俱無,乃是混沌未蒙的時節。又過了五百四十歲,亥會將終,子時已起,則混沌乍動,而複逐漸開明。於二十四節氣而言,便是「冬至子之半,天心無改移。一陽初動處,萬物未生時。」也。

  到此,此方天始有根。再五百四十歲,天地既開,則輕清上騰,有日,有月,有星,有辰。日、月、星、辰,謂之四象。故曰,天開於子。又經五百四十歲,子會將終,近醜之會,而逐漸堅實。易曰:「大哉乾元!至哉坤元!萬物滋生,乃順承天。」至此,地始凝結。

  再五百四十歲,正當醜會,重濁下凝,有水,有火,有山,有石,有土。水、火、山、石、土謂之五形。故曰,地辟於醜。又經五百四十歲,醜會終而寅會之初,發生萬物。曆曰:「天氣下降,地氣上升;天地交合,群物皆生。」至此,天清地爽,陰陽交合。再五百四十歲,正當寅會,人、禽、獸、萬物現於天地間,此謂天地人,三才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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