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齊天傳 作者:楚陽冬(已完結)

 
穆離鳶 2017-1-25 02:30:0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60 94065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57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二零章 天有壽

  悟空聽了九頭蟲講了這一段話,驚得瞠目結舌,你道怎的,原來《西遊記》之初,說的便是「蓋聞天地之數,有十二萬九千六百歲為一元……」這段文字悟空讀過不下萬遍,卻終難明白其中奧義。今日聽九頭蟲一講,心中隱隱有了猜測,靈寶天尊此界,原來竟是仿照那方天地造的,只是光陰短了許多,那邊是十,這邊為一。

  悟空不動聲色,道:「難為兄台記得這許多,不知其中講的是何道理?」

  九頭蟲道:「你還未聽得?此天地之數為一萬九百六十歲,這便是此方地界的壽命了。」

  「啊!」悟空大驚,「若到了壽命,卻當如何?」

  九頭蟲道:「後面也講的清楚,到戌會之終,天地昏蒙,萬物否矣。否者,大惡也。那便是大好繁華,一朝盡毀,天地重歸混沌了。」

  悟空陷入沉思,他的心思早已離了此界,飛回到四大部洲那方天地去了。或許此界眾人以此為傳言,但悟空已實實在在信以為真,不為別的,只為《西遊記》中也曾清清楚楚如這般述說。

  看來,靈寶天尊已堪破了那方天地的壽元,於是依樣畫葫蘆,自己也造了一界,按樣推衍。靈寶天尊此舉用意所在,自己自然無法知曉,但由此可斷言,那方天地看似穩固,但壽元盡時,也將歸於混沌卻是千真萬確的了。

  自己只道「與天地同壽」便是永恆,九頭蟲一番話卻讓他從中驚醒,天地亦不過造化中一物而已,又如何能恒久存在?

  便如這界內,許多人自界內而生,便以為這界內天地乃是萬古不變的存在,卻不知那朝起暮落的紅日僅是靈寶的火雲宮,卻不知這天地到了壽命,終將毀於一旦。

  九頭蟲見悟空久久不語,笑道:「賢弟因何沉思,此方天地若亡,我等想法回去便是。」悟空苦笑一聲,心道,你卻不知,回去也不是長久之法。嘴上卻道:「天地居然有壽,此事真是匪夷所思。」

  九頭蟲笑道:「這還不算,方才說一萬九百六十歲為一元,一元有十二會,那一會便是一千零八十歲。這天地中,每逢一千零八十歲,便有一劫。這一劫,或是火、風、雷、雨,種種不一,有時又兩三種齊來,尋常凡人若無庇護,便唯有等死了。」

  悟空道:「兄台來此日久,度了幾劫了。」九頭蟲道:「諸般都已過去,我只知再過五六百年,便是——戌會之終了。」

  悟空驚道:「若此傳言為真,那豈不是說這天地即將崩塌,然後合而為一,再歸混沌!」

  九頭蟲道:「正是如此!」

  悟空不知不覺間,已將手中酒杯捏得成了扁,口中恨恨道:「此間萬千生靈,有幾人能逃過此劫呢?」

  九頭蟲一時愕然:「賢弟此語何來,萬千生靈,與你何干?」

  悟空道:「與我,自然不相干,只是這天地實在可惡,既然要殺,又何必生他?」

  九頭蟲哈哈笑道:「賢弟此言差矣,你都說物競天擇,能活的便活,不能活的便死。」

  悟空歎了口氣,道:「唉,不一樣的。」

  「有何不一樣,照你這般說來,天地便不應分開,永歸混沌,豈不萬事皆休,也沒了許多煩惱。」九頭蟲戲謔道。

  他雖是戲謔之言,悟空卻大有感觸,此語雖是妄言,卻也不無道理啊。危急存亡之際,自己卻長籲短歎,又有何用?

  此方天地既然要亡,自己理當尋個出路,回原來那方天地去;那方天地再亡,便再尋出路便是,又無人教你生生困死在此。本事不濟,眼界太窄,便是自己活該!

  想通了這節,悟空心中再無思慮,他端起酒杯,發現手中杯子早被自己捏扁,於是扯過酒罈笑道:「說得好,無了天地,你我再尋出路,無了出路,便開一方天地出來,如何!」

  九頭蟲聽此豪言壯語,眼前一亮,也拉過一隻酒罈喝道:「賢弟果然豪邁,今日相逢,乃我生平快事也!」

  殿中眾妖聽二人言語,大多似懂非懂,但見九頭蟲與悟空言談甚歡,也為這豪氣所動,個個棄了酒杯,都捧起酒罈來咕咚咚幹了。

  放下酒罈,悟空道:「那事還尚早,暫且不談。據我所知,此界中妖族大都居於山野之中,為何兄台移至城中來住。」

  九頭蟲笑道:「我本來也在遠山中逍遙,那方景色可比此處勝卻數倍,只是此洲內修士不知死的甚多,常到我山中攪擾,我一怒之下,引領大軍殺了下來,奪了此城。」

  悟空點頭道:「一不做二不休,不愧豪傑本色,那為何要下不准駕雲的號令,又有何出處?」

  九頭蟲道:「我雖奪了此城,那些修士四散奔逃卻也沒殺乾淨,他們常來城上騷擾,卻不敢與我拼鬥。有些修士遊移不定,時而假降於我,時而又為人內線,我心煩的緊,便下了這個令,城上駕雲者,立斬不饒!此後修士若想入城,必經四門盤查,有那熟稔的面孔立即擒下。」

  悟空道:「這也是個辦法。」

  九頭蟲笑道:「沒想到這條荒唐令,卻引來賢弟這尊大人物。」

  悟空笑道:「哪裡是什麼大人物,不過殺了幾個天將,砸了通明殿而已。」

  九頭蟲迷惘道:「通明殿?那是什麼東西?」

  悟空不禁臉紅,自己難得顯擺一回,居然白白表情。他於是將自己率花果山一眾力抗十萬天兵,戰退四大菩薩,又打上通明殿一事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莫說九頭蟲,便是殿中群妖也聽得熱血沸騰,天下妖族實乃一心,聽那天庭看不起妖類,想要全力剿殺,反被悟空打得落花流水,眾人群情激昂,只是城中美酒卻遭了殃,被眾人一頓海喝,酒罈摞起來如一座小山般高矮。

  說起大戰天兵,悟空不由得想起了其餘七大聖,又想起自己乍過死門時,體內造化湧動的事情,便問道:「此界中可還有什麼厲害人物,既然來了,好歹會上一會。」

  九頭蟲道:「賢弟即便不問,我也要說,此事甚為奇怪。便在南方餘火洲,有一隻猴子,長得瘦小枯乾,本事卻極其了得,我與他打了四五次,也占不得上風。那猴子現出本相,與賢弟一般無二,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悟空心中一喜,通風、無支祁、王禺的本相他自然見過,與自己區別甚大,莫非此處又有其餘神猿不成?但是,通風曾道,自己尚未覺醒,應該無法感應到同類的存在才對。此事,又是撲朔迷離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57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二一章 憶君意

  東勝神洲,灌洲灌江口,數條雄偉山脈綿延。

  其中一條山脈,形若刀鋒,有柄有刃,極為險峻,人皆稱之為「橫刀嶺」,如今卻已更做「憶君嶺」,卻是二郎神楊戩專為悟空而改的。

  悟空與楊戩一見如故,一場歡飲,一席長談便義結金蘭,相識雖短卻毫無芥蒂,直有逢到知己之感。相比楊戩,悟空更是深知對方為人,故此在攻上天庭之前,將花果山一眾老小託付給楊戩,此舉頗有臨行托孤之意。

  無支祁、王禺、通風三人將花果山舉山遷至灌江口左近,楊戩二話不說,當即劃出「橫刀嶺」分給花果山舊兵居住,其餘妖類半步也不准踏入。

  當夜,楊戩大擺宴席,邀通風三人入席,得知悟空安排好眾人退路,只自己與牛魔王、金翅大鵬殺向天庭之事,楊戩淚眼滂沱,舉杯道:「悟空既然如此安排,憑他心智,已知此事必無幸理,他自投羅網,卻是要憑一己之身,平了天庭的怒氣,免得日後追究爾等。」

  他兄弟康安裕卻不懂,問道:「若是如此,那牛魔王與金翅大鵬豈不也一同——」楊戩截住他話頭道:「那兩人都是有依仗的人物,便是天庭捉了,也不能將二人怎樣,唯有悟空毫無根基,天庭若擒了他,自然視為匪首,九死一生啊!」

  無支祁一聽便急了:「那便去救悟空啊!」通風攔住道:「且慢,悟空自知重任在肩,絕不會輕賤自己性命,我等若唐突行事,豈不愧對他一番好意卻是小事,只怕壞了他心中大計。」

  楊戩見通風言語慎重,心中也多了一絲希望,自這日起,二郎神日日吃齋誦經,唯禱悟空平安無事。

  灌江口中人見楊戩如此重義,人人對他又多幾分敬重之心。

  忽一日,消息傳來,說悟空被老君擒住,帶回了兜率宮。眾人皆驚,唯楊戩安然處之,當晚更放開胸懷豪飲一通,別人問他為何,他道:「悟空若被別人擒住我還有些擔心,太上謙和寬厚,悟空此番卻無憂了。」

  又過幾日,有鬼仙傳言悟空已被老君丟入八卦爐中煉了,已是灰飛煙滅。楊戩此時心裡也沒了底,破例上天打聽,待回來時,已是雙眼紅腫,眾人與他說話,他只是重複一句:「太上喝醉了,太上喝醉了……」

  楊戩親自打探消息,自然千真萬確,看來那個運籌帷幄、智計無雙的孫悟空真的自世上消失了,消息一出,橫刀嶺群妖人人慟哭,滿山素縞。

  無支祁只要上天報仇,被通風、王禺死死攔住,一怒之下離了灌江口,去北海尋覆海蛟去了。

  第二日,牛魔王不知自何處得到消息,來到灌江口,只一陣長籲短歎,痛哭一場便不知去向。他剛剛離去,金翅大鵬又來,他卻不哭,只帶滿腔怒火再上天庭,只守住南天門,見有天兵天將出門便瘋了似地斬殺。以他本領,天庭卻再無人能拿得住,只將南天門設為禁地,不許天兵妄自下界,如有要務,一律改為走西天門。

  晚些時候,無支祁與覆海蛟、九靈元聖三人齊至,九靈元聖在悟空假靈堂前拜了幾拜,痛哭流涕,卻不許無支祁與覆海蛟打上天去。無支祁自然不服,縱通風王禺攔阻,也執意如此。九靈元聖忍無可忍,出手將無支祁制服,然後交給通風看管,又命覆海蛟回北海去。他向來行事低調隱忍,此刻八大聖危難之際,才顯大哥本色。

  覆海蛟見無支祁尚且不是九靈元聖對手,自己也不吃這眼前虧,便老老實實回北海去了,只是先前散漫之心再無,只終日雲遊尋找蛟族遺種,勤加練兵。

  九靈元聖將一切安排妥當,自己又回玉華州去,通風與被綁的無支祁吵了整整一夜,無支祁方打消了為悟空報仇的念頭。

  至此為止,唯一不相信悟空殞命的便是通風。自他遇見悟空以來,悟空但有謀斷,從未失手,只會在結局之外平添驚喜,這樣一個聰明伶俐的造化異種,哪裡會自投羅網,分明是又有大謀略隱於心中。

  可是一直過了半年多,仍是半點音信全無,通風心中也有些忐忑,於是他先將無支祁遣往北海,教他助覆海蛟統管水族去,若有大事便去尋九靈元聖;又將憶君嶺一眾妖怪託付給楊戩照看,自己帶著王禺飄飄然直上九霄,不知往哪裡去了。

  金翅大鵬在南天門守了些日子,見天庭一味退縮,心頭之恨稍解,也嫌無趣,便展翅西去了。

  楊戩心中抑鬱之至,悟空若是旁人害的還好,他大可興兵報仇,但天庭玉帝是他舅舅,太上老君又是他師祖級的人物,莫說打不過,便是自情面上也過不去,唯終日以酒消愁,悲歎失一難得知己。

  此際,悟空正於九頭蟲的宮殿中逍遙自在,一場酒宴飲罷,九頭蟲帶著他在宮殿中四處閒逛起來。

  落雲城雖自稱為城,其實所轄地域遠大于一國,近乎半個殘水洲都歸他管。這些宮殿並非九頭蟲所造,乃是原來的仙人所建,鋪張奢華至極,便是悟空去過天宮的人物,也看的饒有興致。

  九頭蟲道:「初來時,我於這等俗物並無興致,但住得久了,便覺其中精緻,實在難得。」

  悟空道:「不喜無妨,只莫要糟蹋了便好。」

  九頭蟲笑道:「如今已是愛不釋手了。」

  他引悟空至一座正殿休息,吩咐手下好生侍候,便告辭了。悟空這一日不得清閒,先和紅孩兒打了一架,然後做了個讓人暈頭轉向的夢,又在落雲城鬧了一場,雖精神氣力飽滿,但即使是仙人,勞頓久了心也會疲,便在此殿中打坐養神。

  一夜無話,第二日一早,九頭蟲便過來與悟空敘話。

  哪知悟空第一句話便要告辭,九頭蟲驚道:「既然你我投機,何故只一日便走,莫非我待客不周,有冒犯處賢弟儘管說便是。」

  悟空笑道:「仁兄說的哪裡話,你也非是俗人,你我相交,非在於朝暮相處。我在這界中也不立刻便走,說來便來了。」

  九頭蟲道:「賢弟說的也是。」隨後戲言一句道,「你若不來,我倒去哪裡找你?」

  悟空一怔,道:「我怎會不來?」又道,「八日之後,惡土洲問道宗有場熱鬧,仁兄若不嫌俗人聒噪,也可去瞧瞧。」

  九頭蟲笑道:「我生平最愛熱鬧,縱使不愛,為見賢弟,也定會去了。」

  悟空抱了抱拳,便與九頭蟲告辭。

  離了落雲城,此番卻有了目標,自然是去南部餘火洲尋那形狀與自己相似的猴子。本來九頭蟲輕車熟路,帶他來卻是最好,但神猿之秘非同小可,須得處處小心,所以悟空越發謹慎,寧可花些氣力,也要自己前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58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二二章 戰六耳

  筋斗雲施展開來,只一個恍惚便到了餘火洲,果然五行分佈井然,這地界滿眼的殷紅色調,便連山上的石頭都是紅的,若無綠樹點綴,還道是天神在此洲潑了無數鮮血。

  悟空進了餘火洲,便遇到幾起事端,幾夥仙妖自恃修為,竟做起了攔路搶劫的勾當,這等歹人悟空自然不饒,一棒一個幹淨利落結果了,權當為民除害。

  只是走了許久,卻不知去哪裡尋那猴子,總不能捉個路人便問,你可曾見過一隻猴子?

  卻說靈寶道尊高居天上火雲宮中,他冥想許久也沒找到悟空自神識中消失的原因,無奈下只好放棄。

  紅孩兒此際正在火池中與大紅小紅嬉戲,靈寶道尊看了看他三人其樂融融的景象,不由得心中歎了口氣。走出宮門向界內查探,只要看今日是否有何大事,神識漫掃間,便見悟空在南部餘火洲四處尋找。

  咦?靈明神猿來此做甚?靈寶道尊心念一轉,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心道,不知那老道的徒弟與我的徒弟比起來,哪個更厲害些?

  他心意微動,便從火雲宮中消失,步入餘火洲莽莽大山中一個極為隱秘的洞府中。

  這洞中,正有一隻猴兒靜坐修煉,見靈寶道尊走了進來,猴兒施了個大禮,欣喜道:「徒兒恭迎師尊。」

  靈寶道尊道:「猴兒,這三百年來進境不淺,為師贈你一件法寶。」

  猴兒道:「徒兒只要看見師尊便開心得很,不敢要寶。」

  靈寶也不理會他,自懷中掏出一根小小鐵針,道:「此物名做如意金箍棒,乃是大禹治水時定江海深淺的一個定子,我之前傳你盡是些長柄兵刃手段,想必這棍子你也能使得來。」

  這猴兒接過金箍棒,心中大喜,他也福至心靈,只喚了兩聲「大」,這棍子便合乎使用,舞動起來極為順手。

  靈寶道尊又道:「我又與你尋了個對手,教你試試這棍子威力。」

  這猴兒笑道:「師尊,徒兒已知道,餘火洲今日來了一個白衣書生,修為不俗,想必是他了。」

  靈寶道尊呵呵道:「果然你耳聰目明,便是他,你去罷。」

  這猴兒撓撓腦袋,拘謹道:「只是……怕收不住手,打死了他。」

  靈寶道尊嗔道:「莫要誇口,你若能勝他,我還有寶貝與你。」

  這猴兒欣喜躍起,喝了一聲:「我去也!」

  他早知悟空所在,使個身法便直奔悟空而去。

  悟空正在雲中思索尋那猴子之法,忽見一隻猴子遠遠而來,心中又驚又喜,喜的是,踏破鐵鞋無覓處,這猴子竟然送上門來;驚得是,怎有如此巧的事情,我尋他,他便來。莫不是此番又受了別人算計?

  這猴兒躍至悟空面前,大喝一聲道:「我師父教我來試試兵刃,出手吧!」

  靈寶道尊遠遠聞道此語,心中罵了句,這呆子,只有什麼便說什麼!

  悟空見對面這猴子果然與自己本身長得十分相似,再見他亮出兵刃來,腦袋嗡的一聲,老天,居然是他?

  悟空自然認得,這猴子手中拿著的那根棍子與自己的如意金箍棒並無半點區別,再看這猴子長相,心中便斷定,這必是六耳獼猴了!

  說什麼「我師父教我來試試兵刃」?聽這話頭,六耳獼猴有師傅,而且,他師父就在此界中。能教出這樣厲害的徒弟來,此界除了靈寶道尊外,還會有其他高人存在嗎?即便六耳的師父不是靈寶道尊,必定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靈寶啊靈寶,你究竟還藏有多少秘密?

  悟空前世讀《西遊記》時,便曾想過,即便六耳獼猴與悟空本事不相上下,但他手中那隨心鐵杆兵又怎能敵過如意金箍棒?如今一見才知,原來隨心鐵杆兵就是如意金箍棒,這定海神針並不止一根!

  悟空猶記得無支祁說過:「……第四稱之為聰明神猿,善遠視聆音,能察理,知前後,萬物皆明……」聰明神猿與六耳獼猴神通極為相似,說不準這二者便是一人。

  悟空見六耳獼猴見了自己,並未有任何異樣表情,知道他和自己一樣,未曾覺醒。否則神猿一旦覺醒,見了同類便有造化感應。

  六耳獼猴見悟空只盯著他看,卻不動手,叱道:「你可聽見我說話,快亮出兵刃來!」

  悟空笑笑道:「你我初次相逢,為何見面就打?」

  六耳獼猴道:「少廢話,我師父教我來打,那便打你,要什麼為何!」說罷掄起金箍棒朝悟空砸來。

  悟空自然知道定海神針的厲害,急忙亮出金箍棒,向上一迎。兩杆同源之神兵乍一相交,悟空心中一驚,這六耳獼猴力氣可真是不小,他抖擻精神,施展渾身解數,與六耳獼猴鬥了起來。

  六耳獼猴雖膂力不小,身法迅疾,但初得此棒,還難以得心應手,悟空齊天棍法變化多端,不過三四十個回合,六耳獼猴便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悟空本以為不下二十回合,便可將六耳獼猴戰退,哪知六耳獼猴竟逐漸扭回頹勢,悟空見六耳獼猴棍法逐漸熟練,中間摻雜了不少齊天棍法的影子,心中大為驚異。這六耳獼猴悟性真是罕見,對敵時居然能窺得自己棍法精要。

  悟空見六耳獼猴咄咄逼人,心中也起了好勝之心,他棄了齊天棍法不用,只任憑心意拆擋舞弄,這幾招變得突兀,六耳一愣神,又陷入了困境。而即便如此,仍是久攻不下的局面。

  悟空打得心焦,使個分身術,一化為三,將六耳獼猴圍在當中,四根一模一樣的金箍棒如車輪般舞動,遠遠只見幾團金光亂舞,卻看不見人影。

  六耳獼猴哪見過這樣的神通,心中大驚,一個招架不住,腿上便中了一棒,他見敵不過悟空,使一個橫掃千軍蕩出一條退路,轉身便逃。

  悟空好不容易尋到六耳獼猴,哪裡肯放過,徑直追了下去。

  直追到無數高山峻嶺中間,六耳獼猴一閃身便不見了,悟空細細搜尋,也不見絲毫痕跡,他反正無事,便隨意席地而坐。

  六耳獼猴回了洞府,忍痛叫了兩聲「師父」,卻哪有靈寶道尊身影。他靜靜坐下療傷,耳中傳來靈寶道尊聲音,道:「那人便在外面等你,何時勝了他,你便出師了。」六耳獼猴聽到出師二字,心裡空落落地難過,怔了半晌,便默默坐下療傷去了。

  悟空在外苦守,心中猶自琢磨六耳獼猴使出的那路奇怪棍法。

《齊天棍法》中雲:棍論搗劈,全身著力。又雲:「棍長不過眉,身步要相隨,虎口對虎口,上下任番飛」。他謹守此道,金箍棒雖可如意變化,卻只齊眉長短時最順手。

  但見六耳獼猴使棍,卻比悟空多了些微妙變化,顯然他所學的棍法精妙之處雖略遜于齊天棍法,卻也受過名師指點。那隨心鐵杆兵在他手中,時而長達丈許,時而短不足兩尺。

  其中撥擋、挑刺、輪蓋、絞纏等等技法,皆使得純屬無比,這點倒是勝過悟空了。悟空細細回憶方才對戰情景,不知不覺將金箍棒抬了起來,一招一式比劃。心中思量,若在對敵時能教如意金箍棒長短如意,豈不能將對手打個措手不及,自己只照著棍法操練,顯然太過拘謹了。悟空在半空練起棍法來,進步披身、拖棍換手、滾身跌膝、鉤掛硬靠、周旋回轉間又多了許多使棍的法門。

  這時,自山中竄出六耳獼猴,喝道:「再來戰過!」悟空也不答話,提棍迎上。前番較量,六耳獼猴在洞中亦有收穫,心中志得意滿,料想此番必勝悟空。哪知悟空棍法比先前更加詭異,這一根如意金箍棒忽長忽短、變化莫測,真當得起「如意」二字,戰不五十個回合,六耳獼猴棍法散亂,眼見又是敗了,仍躲回洞中細細鑽研不提。悟空仍不追趕,也繼續從六耳棍法中汲取棍法精要。

  過了三個時辰,六耳獼猴再出,此番鬥得卻久了一些,直到百餘個回合,方才漸落下風。悟空見六耳天資奇高,戰了兩次,棍法便大有長進,自己不盡全力,竟難以取勝,於是又出幾式怪招,將六耳逼退。

  二人似乎有了默契,只一言不發在這莽莽大山中鬥起了棍法,其餘神通一概不用,不知不覺竟已過了五日,二人比鬥也不下四五十回了。六耳只在第一次受了悟空一棍,此後均在稍落下風的情況下便匆匆敗退。

  久而久之,悟空已明白了,這六耳獼猴的性子顯然極為倔強,偏要在棍法一道上壓過自己方肯罷休。只是他心內琢磨,若是落敗,恐怕六耳便不會再與自己交戰,這幾日沉迷於棍法鑽研,自己武技修為也精進不少,實在捨不得這個好對手。

  又戰了一日,悟空靜坐調息時,忽地想起自己還要去惡土洲一趟,章回雖修為平平,但自己既然與他有緣相遇,便要將此事了結,才叫因果得當。若因其事小而不為,雖與大局無礙,卻有妨自己道心。明日便是問道宗雲照影擇親之日,眼見六耳獼猴已堪堪與自己戰成了平手,自己若要將他擊敗,也要費許多功夫,說不得明日只好詐敗一次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58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二三章 招親事

  據說,惡土洲西南,原本是一片蠻荒之地,遍地惡獸毒蟲,人跡罕至。忽一日天仙飄然而至,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降下滿天甘霖,又施展無上神通,將此地妖魔除盡。一片荒蕪之地,幾年間竟成了鳳鳴鶴唳、猿走鹿鳴的和平地界。又過幾年,自平地中漸漸生起一座山脈,此山綿長蜿蜒,奇峰峻嶺無數,觀其脈絡走向,竟隱隱向天而指,故名曰向天嶺,其中又有一峰,貌似仙人仰天發問,人皆稱為問道峰。

  問道峰上問道宗,便是那肅清西南一帶的仙人所立,自古以來便是惡土洲的仙宗領袖,若非西北章家出了兩個天仙七品的人物,這惡土洲中便是他一家為大了。

  問道宗中共有三位宗主,第一宗主叫做秦無弦,別號無弦上仙,據說已是天仙八品的修為,他以劍入道,一身修為武技驚世駭俗;第二宗主叫做雲卷舒,修為不明,有人說他比秦無弦還厲害幾分,有人說他名不副實,乃是沾了他已經身殞的父親的光才做上了副宗主,惡土洲眾人,竟無一人見過他出手;第三宗主叫羅飛,此人是秦無弦的弟子,但天資奇高,三百年間修至天仙,被破格提為宗主,現今的問道宗,大事小事基本都由他來做主,可謂大權在握了。

  這一日,問道峰上人頭湧動,彩旗張揚,萬花拱獻,自上而下溢著喜慶氣氛,正是第二宗主雲卷舒的嫡傳曾孫女雲照影比藝招親之日。雲照影芳齡雙十,容貌美若天仙,又兼身份高貴,雲家自上而下僅這一名女子,眾人視若珍寶,有些蹊蹺古怪神通都願教她,上好的丹藥法寶更是伸手即來,小小年紀已是神仙七品的修為了。

  這等家世顯赫、修為容貌皆是上品的女子,在惡土洲中也實在難尋門當戶對的佳配,故比藝招親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據說章氏家族曾多次來問道宗為自家子弟提親,雲卷舒也不拒絕,只笑語相待,但到了相親之日,只一見到那章家子弟,便委婉回絕,教人一頭霧水。章家雖也是惡土洲響噹噹的勢力,但這等事卻也不好翻臉,況且只憑一個章家,還真不能將問道宗怎樣。

  問道峰共分十一層,此次盛會定在第八層上,說是第八層,其實便是在山峰之上硬生生修出了一個平臺,這平臺上建有無數亭臺樓閣、小橋流水、奇松怪石,各處建築或氣勢恢弘,或精緻取巧,宛若天成,蔚為大觀。

  足有十數裡方圓的廣場之上,建起了一座高臺,圍著這高臺,惡土洲各大宗派門戶各安其位坐好。有那家族勢力大的,來了上百人,一些小門派則數十人、七八人不等。還有那形單影隻一人前來的,顯然是無門無派獨自來此撞運氣的,就算選不上,也有一場熱鬧可看。與那些有門有派的青年子弟相比,自然顯得勢單力孤。

  辰時一過,便有一問道宗弟子上臺,先講了些場面話,然後便步入正題,將此次比藝規則章程說明一番。

  說是比藝,其中規則卻頗多不解之處。

  這第一條,乃是觀面。眾多想要招親的子弟走上台來,問道宗第二宗主雲卷舒親自在簾後查看,若是說你面相不好,那便對不住了,此番算你白來。

  第二條,乃是觀藝。這個觀藝不是教你施展法術神通,只教這些年輕弟子將手掌按在一塊白玉石上,微微吐力便可。孰勝孰敗,仍是由雲卷舒來裁決。

  第三條,乃是觀心。前兩關之後,剩下的恐怕是鳳毛麟角,此一關中,凡入選男子皆由問道宗中弟子帶入後殿,由雲卷舒與雲照影當面問答,內中詳情此時卻不便告知了。

  台下眾人聽了這三條規則,心中皆念頭飛轉考慮對策,只是這規則實在是奇怪,卻無處找尋個中端倪,有帶隊前來的大門大派長老思索許久,卻也不知該提醒門內子弟如何取巧,只能相對苦笑。

  這規矩說白了就一句話:把人放在哪,讓雲卷舒來挑就是了。

  問道宗弟子宣讀完規則之後,便教前來比藝的年輕子弟依次上臺,排成一隊在臺上走過。臺上掛著一個珠簾,雖是珠簾,後面卻雲霧繚繞,看不清裡面有什麼。

  前來參與的年輕男子何止數百,這第一輪竟走了近一個時辰。

  都走完之後,有一人自珠簾後面走出,這人一點表情也無,將右手一揚,飛出數十朵紅花,落入年輕子弟人群中。

  這些年輕子弟修為都不高,只覺眼前一花,便有四十餘人胸前多了一朵紅花。方才那問道宗弟子上臺道:「胸前有紅花者,第一輪通過,留在臺上。其餘仁兄,卻對不住了。我家宗主說了,緣起緣滅,各有定數,諸位也不必掛懷了。」

  章家身為惡土洲內第一大家族,此番足足來了二百餘人,參選的弟子也有三十多,誰料第一輪「觀面」結束,竟是全軍覆滅的結果,三十多年輕弟子悻悻然走了回來。

  此時,台下有一章家隨從叫道:「章回!那個是章回!」眾人仔細一看,臺上那四十余人中,可不正是章家旁支的那個天資尚可的章回。

  有幾個章家子弟心中發虛,章回明明已被自己扔到了那一界去,怎會在這裡出現?有一長老問道:「既然是章家子弟,為何沒同我等一同前來。」有一長老眼尖,道:「這人居然是章家子弟?方才我見中宣城一夥人將他簇擁在中間,以為他是中宣城中了不得的人物呢。」

  眾人向中宣城所在望去,中宣城此番聲勢浩大,來了百餘人,卻無一個年輕子弟,皆心中狐疑:中宣城如此做派,難道會為了一個章家旁支的子弟,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有人認得段天德的,道:「中宣城城主居然親自來了,若是為了章回,恐怕此子來歷不小。」

  卻說章回聽了問道宗的招親規則後,心中也是忐忑不安,為了此次招親,他備了許多上好的法寶丹藥,料想若與同階修士比拼起來,絕無敗理,哪知全沒派上用場。所幸第一輪平平安安度過,他見臺上只餘四十多人,信心大增。

  比章回更加忐忑不安的卻是中宣城的城主段天德與千一閣閣主霍青,悟空教他二人好生看顧章回,口中雖說盡人事安天命,但誰知上仙心中有何打算。二人唯恐章回招親不成,反遭悟空遷怒,見章回順順當當過了第一關,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

  只見臺上多了四個問道宗弟子,四人托著一個檀木案幾小心翼翼放下,案幾之上,是一塊晶瑩流彩的乳白玉石。

  有那識貨的張口叫出:「五行問心玉!」眾人皆驚。

  五行問心玉,非是法寶,卻是各個名門大派不可或缺的寶貝。這塊玉石能測出初入仙途者的五行分佈,玉石越大,測得越准。測過之後,五行屬火的,修習火系神通便有奇效,屬金的,便要學金系法術,才能人盡其才。

  尋常的問心玉只要巴掌大,便價值連城了,眼前這塊,足有半人多高,問道宗幾千年底蘊,果然家底豐厚。

  只是,眼下拿出這塊玉石,是要將這臺上四十餘人逐個測試一遍嗎?台下許多人眼中露出了豔羨的光彩,此間不少修士即便已到地仙修為,也沒有機緣在早年測上一次,否則修仙路途中定會少走許多彎路。臺上之人,就算不能抱得美人歸,此番也不算枉來了。

  于仙人而言,光陰最是寶貴,此時臺上人等已經開始逐個測試。只見法力灌入「五行問心玉」時,此玉立時變了顏色,有的紅白相間,有的黑黃混雜,到了章回時,已是過了一多半人。章回將手放上,此玉溫涼,舒服的很,他法力微微吐出,只見此玉霎時變成一片墨黑顏色,卻無半點雜色。

  台下一陣驚呼,章回貌不驚人,卻是罕見的黑水之體,他若修習水系法術,成就絕非常人所能及。章回看見五行問心玉的顏色,又見台下眾人神態,自然也知道自己似乎與旁人不同,當下心中狂喜,美滋滋站到了一邊,而臺上其他人看他的眼神,自然多了幾分嫉恨。

  眼見四十多人都將測完,最後一人放上手掌,這塊玉石變得通體殷紅!

  「黑水!赤火!」立時有人喊出了聲,這樣體質的人無論在哪個名門大派中,都是爭搶的對象,只要不出差錯,將來必成大器。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58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二四章 另有因

  果然,第二輪測試一過,臺上只剩下了章回和那赤火體質的弟子,其餘人盡被淘汰。臺上向道宗弟子盡都撤了下去,珠簾後面上毫無表情之人走了出來,對二人道:「二位請!」話中雖也有個「請」字,卻冷冰冰的毫無情感。

  章回打個冷戰,和那赤火體質的男子對視一眼,一起走入了珠簾。

  撩開珠簾,竟豁然開朗,步入一座花園,行過長廊,冷面人帶二人走入了一座裝飾極為精美淡雅的房間,剛一進門,便覺絲絲幽香襲來,似是走入了女子閨房之中。

  二人站在門口,只見內室娉娉婷婷走出一位靜美的女子,章回心中無比激動,這女子可不正是雲照影!他此前因緣際會見過雲照影兩次,在自己心中,雲照影妙目流連,對他與別人頗有不同,眼下自己距離成為這天仙般的女子夫婿僅有一步之遙,沒想到自己出身低微,竟有如此運道。

  而那赤火體質男子卻面色淡泊,與章回截然相反,章回斜眼瞥了這男子一眼,心道:這小白臉運氣也是不錯,待會是最後一關,恐怕雲照影要出些難題親自挑選夫君,我可要小心應對了。

  冷面人不知何時離去,雲照影笑語盈盈,道:「二位請坐。」章回聞聽雲照影妙音,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便斜坐在椅子上,那男子卻大大方方,如到了自己家一樣坦然而坐。

  雲照影也於主位坐下,又道:「這位我卻認識,乃是火雲宗的嚴征嚴道兄,這一位卻是初次相見……」章回一聽,心中一下子涼了幾分:她竟然不認得我!她竟然說初次相見!她卻認得那個男子!

  雲照影見章回呆呆的樣子,接著道:「還請這位道兄自己介紹一下……」

  章回訥訥道:「我……是西北章氏家的,現居中宣城中,姓章名回便是。」

  雲照影點點頭道:「二位既已過了兩關,必是人中龍鳳無疑,我這裡有話,也不遮遮掩掩了。」說到這裡,雲照影臉上現出一絲憂傷,道:「不是我誇口,本來以我容貌修為、家世地位,想找一個夫君那是再容易不過。奈何我天生不足,身有暗疾,自生下那天起,便時刻面臨死境,這二十年過的,稱得上是步步驚心。好在我曾祖神通廣大,到處尋丹問藥,才活到今日。」

  章回聽雲照影講述起身世,心中感歎道,世間事真是難說,看雲照影表面風光無限,直教無數女子羨煞,沒想到她竟活得如此辛苦。於是心中對雲照影又多了一絲愛憐之意。

  雲照影又道:「我宗宗主早就說過,我雖與二位一樣,是純粹五行之體,卻是天生不足的弱木體質,這樣的身體任憑什麼靈丹妙藥都補不回來的,只有尋一個黑水體質的夫君——」章回腦中嗡的一聲,雲照影再說什麼他已是聽不清了。腦中只有一個聲音在呐喊:「她要嫁我,她要嫁我了!」

  這時,只聽嚴征皺眉道:「既然如此,章兄豈不正合你意,此事與我已無干係,又邀我來此做甚?」章回還是第一次聽說火雲宗,聽嚴征說話毫不客氣,心中便有些厭惡了。

  雲照影卻不以為忤,反倒有些恭順之意,道:「都知水能生木,黑水體質補我這弱木是再好不過,但我宗宗主說了,我體質特殊,若補過了頭也是不行,還須於一赤火體質的男子相配,才可確保無虞。」

  章回聽得稀裡糊塗,什麼什麼,「尋一個黑水體質的夫君」,「與一赤火體質的男子相配」,難道她要一女嫁二夫不成?

  嚴征臉上隱隱現出怒氣,道:「荒唐,荒唐之極!」

  說罷拂袖起身便往門外走。

  雲照影呵呵輕笑,道:「你這人也忒魯莽,忘了這是問道宗嗎?」

  嚴征回身冷笑道:「問道宗怎樣,還要強綁我娶你為妻不成?」他走到門口,卻如撞到一面無形的軟牆,已是出不去了。

  嚴征臉色一變,剛要說話,只見屋內又多了六旬左右的老者,這人做道士打扮,仙風道骨,不惹塵俗,讓人一見便有飄飄然直上九霄之意。

  老者開口道:「嚴征小友稍安,老朽雲卷舒,卻有幾句話要問。」這人竟是問道宗第二宗主雲卷舒!

  嚴征皺了皺眉,道:「令孫女已講得很清楚了,莫非還有別路可走?」

  雲卷舒點了點頭,他閱人無數,見嚴征年紀雖輕,腦子卻清楚得很,火雲宗雖籍籍無名,他卻有著一股難得的傲氣,在這一代年輕人物中,當為佼佼者了。便道:「此事聽起來雖荒唐,於你三人卻是大有好處的。試想,在我問道宗修煉,丹藥任取,你三人又彼此互補,豈不相得益彰。照影雖年幼,卻也懂事得很,絕不致厚此薄彼,必能將你二人服侍的心滿意足,這樣名利雙收、一勞永逸的事情……年輕人啊,還是三思而後行吧。」

  嚴征聽完雲卷舒的話,臉上竟露出了譏諷之意,搖搖頭道:「說來說去,還是有悖人倫。」章回在一旁也早聽清楚了,他雖傾慕雲照影良久,卻是實實在在的愛意,自然不願與人共妻,於是也搖搖頭道:「此話有理,若是這樣,那便罷了。」說完也站了起來,與嚴征並肩站在一起。

  雲卷舒歎了一口氣,道:「唉,畢竟意氣行事,不知仙途險惡,老夫設下此會,其實亦是無奈之舉,並未料到真能同時遇見黑水、赤火體質的少年。既然天賜你二人於我,此事實在干係重大,那便莫怪老夫用強了。」說完,他袖袍一抖,便將嚴征、章回二人罩了進去。

  章回絲毫沒有防備便中了招,嚴征卻早有預備,暗暗搓動兩指,掌中一星微不可見的火光閃過,須臾便了無痕跡。

  雲卷舒擒住二人,苦笑道:「遇到兩個呆子,倒是委屈了我孫兒。」雲照影憤憤道:「可不是兩個呆子,做得這般大排場,卻都是落了空。」雲卷舒道:「也不落空,若不如此造勢,只怕沒這許多人來。茫茫人海,卻去哪裡尋這樣體質的純陽少年。」說完他臉上一喜,道:「太上長老已知此事,我便去稟報了。」說罷大袖飄飄,自後門走了出去。

  問道宗十一層,一座小樓之中,雲卷舒恭恭敬敬立于樓前。樓中傳出一個嘶啞的聲音,道:「這五行純陽少年終於湊齊,你倒立功不少。」雲卷舒道:「孫兒理當如此,不敢居功。」這聲音道:「留下這兩個少年,去吧。」

  雲卷舒自袍袖中將嚴征、章回二人抖出,一刻也不敢多留,匆匆離去了。

  自樓中飄出一個身影,一身青袍肥肥大大,形如裹著一個骷髏一般,這青影鬼魅般在早已暈了過去的嚴征、章回上空轉了幾圈,自語道:「五行之門若成,便有七成把握脫身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58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二五章 秘不宣

  這一日,六耳獼猴早早便出了洞府,當他站到悟空對面,悟空便覺今日與往日不同。六耳的氣勢不再如往日一般咄咄逼人,反而給他一種凝重如山的感覺。

  果然,二人乍一交手,六耳便極為謹慎,十招倒有八招是虛的,那兩招也點到為止,並不急於進攻。

  悟空心中有事,自然不喜纏鬥,攻勢如疾風驟雨。二人這幾日少說也打了幾十場,彼此間了如指掌,六耳只守不攻,卻也能應付過來。

  悟空知道,六耳變了打法,自然是在等待自己破綻出現。他也不在意,許多這幾日鑽研的怪招卻棄而不用,只將齊天棍法一板一眼使出,六耳卻也不能奈何。

  打了許久,悟空跳出戰圈道:「今日有事,改日再來打過!」六耳嘿嘿笑道:「妄想!什麼時候讓我還回那一棍,便放你走。」

  悟空不禁無語,六耳心眼竟然如此之小,自己前幾日打他那一棍,直到現在他還記得。悟空冷笑道:「我若想走,你能攔住?」

  說完使出那筋斗雲,一個筋斗翻到了惡土洲,身形乍定,正想著如何去尋問道宗,只聽身後遠遠處六耳的聲音傳來:「好一個騰雲法,與我這跟鬥雲竟不相上下!」悟空大驚,這筋斗雲竟未將六耳甩掉!而他會的卻叫什麼「跟鬥雲」?天哪,這個靈寶天尊,不會便是須菩提祖師吧!

  悟空理了理思路,此事倒也不是沒有可能,靈寶天尊授藝於自己,叫自己在地上立起門戶,而後教他師弟太上老君的徒弟牛魔王與自己交好,憑牛魔王的個性,不惹出麻煩與天庭交惡才怪,然後這一切仇怨自然歸到自己身上,畢竟牛魔王住在花果山,而自己便是花果山之主。

  只是靈寶天尊此舉目的何在?難道就是為了搞得天下大亂?還有一點未明,便是當年那斜月三星洞中諸弟子不似道門中人,卻像是佛家做派。悟空想了一圈,仍是不得要領。

  見六耳獼猴緊追不放,悟空便道:「今日確實有事,你若還要打,待我了結了惡土洲之事,必定奉陪。」

  六耳獼猴見悟空言真意切,便道:「好!你自辦你的事,我只跟著你便是了。」悟空苦笑道:「你跟著我作甚?」六耳獼猴道:「人類最不可信,我一轉身,你必定躲起來不見,我又去哪裡找你?」

  悟空給了六耳一個好大白眼,也不說話,便去惡土洲西南尋問道宗。

  此際問道峰上,卻起了好大騷亂。

  嚴征與章回被帶入珠簾後,那珠簾便自臺上驟然消失,下面各門派俱知此乃仙人法術,也不見怪。只是等了半個多時辰,也不見二人出來,問道宗弟子也不給個消息。

  旁人不急,只為圖個熱鬧,看看問道宗的寶貝千金究竟花落誰家,急得卻是中宣城城主與霍青一眾。他二人受悟空之命,將章回帶來,若是不能奪魁,興許還不打緊,畢竟悟空說過不必強求,但若將人弄丟了,這事卻麻煩大了,誰知道這個不起眼的小小神仙三品與那個修為驚人的白衣書生什麼關係!

  有那問道宗弟子過來端茶送水,段天德逮住機會問了兩次,弟子也只搖頭說不知。

  又過片刻,有一問道宗弟子出來道:「諸位聽好,今日招親,便是中宣城的章回道兄,先在這裡恭賀了。」

  台下些許譁然,聲音自然來自章氏家族那邊,這個在章家排不上數的小子,居然行了大運,可謂一步登天了。

  這弟子也是奉命傳話,這番言語卻是雲卷舒教他的,自忖沒有什麼破綻。只因那嚴征雖自報為火雲宗中人,卻是一人前來,料想也無人關心他的去向。若有人問起,便說此人落選後心灰意冷,自後山走了便是。

  哪知此時突生變故,章氏家族人群中有一長老道:「章回明明是我章家子弟,如何成了中宣城中人,貴宗怕是弄錯了吧。」

  問道宗弟子哪裡知道章回是哪裡人,只見他隨中宣城一起來的,便這樣說了。只聽中宣城城主段天德道:「章家這位長老說笑了,章回明明是隨我中宣城一起來的,自然是我中宣城的人。」他本無意與章家作對,但這個章回是有後臺的人物,他聽說章回勝出,心中自然大喜,此時章家要來爭人,哪裡會退讓。

  章家長老笑道:「哦,原來是段城主,此事也不難,章家在場的子弟全都認得章回,朝夕與共三十餘載,豈會有假?」

  段天德也笑道:「這倒巧了,我中宣城在場的也都認得章回,朝夕相處三十餘載,豈會不真?」這話學章家長老的語氣,卻有些不將章家放在眼裡了。

  章家長老微有怒意,他章家縱橫惡土洲,除了問道宗外,何曾將別人放在眼裡,中宣城雖也有些勢力,但僅有城主段天德堪堪修至天仙七品,章家卻有兩個。

  只是眼下章家老祖不在,若動起手來吃虧的必定是己方,於是這長老道:「此事甚易,將章回叫出來問上一問,自然便知根底了。」

  段天德道:「好!那便去問!」

  於是段天德對臺上那弟子高聲喝道:「既選完了夫婿,可別藏著掖著啊,快將章公子請出來,我們一同恭賀!」

  這弟子道:「段城主,章公子說了,叫你們先回去,他正在後殿與宗主敘話,一時半會怕出不來。」

  段天德哈哈一笑,道:「看樣子是倒插門了,好,既然章公子發話,那我便走了。」說完對章家長老道,「章公子教我先回了,卻沒和你章家交代什麼吧。哈哈!」

  段天德剛要走,便在此時,自天上降下一朵紅雲,落在高臺上,卻是一名紅衣男子,此人相貌極其俊秀,眉目間殺意凜然,他一把便將臺上那問道宗弟子擒住,喝道:「嚴征何在?」

  這名問道宗弟子能主持如此場面,也是地仙六品的修為,此時卻絲毫抵抗能力都沒有,只覺這紅衣男子掌心極熱,自己如置銅爐之中,難熬的緊。

  這弟子身處問道宗內,仍不甘示弱,道:「你好大膽子,敢來我宗門撒野——啊!」紅衣男子掌心法力吐出,一道赤炎穿膛而過,再看這問道宗弟子,已成了一段黑乎乎的焦炭。

  見者無不驚心動魄,這人是誰,敢在問道宗地界殺其弟子,此事卻鬧大了。段天德震驚之餘,忽然想到,今日以來,此間除了兩個進入第三關的人,無一離開,這人口中的「嚴征」十有八九便是那「赤火」體質的男子,而嚴征若是出了意外,章回……

  此時,問道宗十一層落下一個身影,正是雲卷舒,雲卷舒懸空而立,心中著實駭然,這紅衣男子修為高深莫測,他卻看不出底細來,但此刻台下數千雙眼睛盯著,也不能墮了問道宗的名頭,於是踞然道:「道友因何殺人?」

  紅衣男子看也不看雲卷舒,道:「廢話少說,將我徒兒嚴征交出,或可免你一死。」雲卷舒笑笑道:「嚴征又與我問道宗何干?道友火氣不小,口氣更大——」

  話未說完,紅衣男子欺身而上,伸手向雲卷舒探去,顯然與方才捉住他弟子那一式一模一樣,卻要故伎重施。雲卷舒自非尋常人物,手中拂塵橫隔上去,只見一團火光自那男子手中激射而出,將那拂塵的塵絲燒得一根不勝,雲卷舒急退幾丈,躲過餘火,心中大為駭然。他已多年未曾與人動手,長而久之,便生了自矜之心,以為自己雖不至天下無敵,卻也難逢對手,此番一交手,卻被人一招擊退,這卻是修道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情。

  紅衣男子冷冷道:「最後一遍,交出嚴征,否則我滅了你這問道宗!」雲卷舒心中生了怯意,已不敢再戰,只道:「你敢!」紅衣男子顯然動了真火,空中虛踏幾步,已到了雲卷舒面前,右手袍袖一揮,這袍袖上竟泛起層層藍色火焰,如一柄寬刃的藍色大刀向雲卷舒斬來。雲卷舒袖中落下一面小扇,扇面一展,變成丈許寬,此扇乃是雲家老祖賜他的法寶,防護極強,自己縱橫惡土洲多年,也只用過一次。

  只見大扇遇到這藍色光焰,卻如紙糊的一般,立時片片碎裂,落在地上卻如琉璃一般,顯然不是尋常物事。

  雲卷舒見自己看家法寶尚抵不住這男子一擊,嚇得魂飛魄散,轉身便逃,只是這藍焰如影隨形,眼看便要劈下。

  「手下留情!」音未入耳,一道飛劍自問道峰十一層飛下,直逼紅衣男子要害。「偷襲?」紅衣男子眼中鄙夷之色一閃,身子卻躲了開來。此劍時機準頭拿捏得恰到好處,他若一心去斬殺雲卷舒,勢必中了此劍。

  只見一中年儒士自峰頂躍下,收起飛劍,先與紅衣男子施了一禮,道:「情勢緊急,道友見諒。」

  紅衣男子漠然看了這儒士一眼,冷冷道:「交出嚴征。」

  中年儒士道:「道友切莫誤會,嚴征小友天賦異稟,他雖比藝招親未勝,卻已被我宗老祖看中,收為關門弟子,未來成就——」

  紅衣男子道:「絕無可能,适才嚴徵發出訊號,我知他遇險,才來此救他,你既然騙我,好,好!」

  這男子身子一轉,如一個紅色陀螺,速度極快,旋入了問道宗華廈偉棟之中,須臾間,只見問道峰第八層凡有房屋處,陣陣火光騰起,此火滔天怒焰,便是取水潑上也毫無用處。又過片刻,問道峰第九層也與第八層一般模樣,許多天仙級弟子自屋中奔走而出,一臉茫然不知所以。

  這中年儒士便是問道宗宗主秦無弦,他見這男子頃刻間火燒了兩層山峰,下一刻必是要奔第十層去了,第十層乃是問道宗重地,法寶丹藥道學典籍盡在其中。他急忙持劍追了上去,卻見第十一層中人影一閃,須臾不見,只聽第十層上乒乒乓乓震天價響,已是交起手來。「老祖出手了!」秦無弦心中大喜,也上了第十層。

  ※ ※ ※

  悟空在惡土洲西南駕雲低掠,片刻便尋到了問道宗,畢竟西南只有此峰突兀。他飛了過去,只見峰頂正在大戰,其中一人身著紅衣,悟空一見這人便有些面熟,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另一老者身著青袍,容貌極醜,臉上面皮緊緊貼著骨頭,出手陰毒怪異,與這紅衣男子鬥得不相上下。

  悟空再向下看,第八層上,段天德與霍青正在向上張望,他飛了過去,段天德等中宣城一眾見悟空來此,急忙撲通通跪倒一片,驚殺了第八層上無數修士。中宣城主段天德,那可是天仙七品,怎的見了這白衣書生,如同見了主子一般,這人究竟是誰?

  悟空也不在意,擺擺手教他們起來,問道:「章回何在?」段天德不敢隱瞞,將之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了,悟空聽完便知,其中大有蹊蹺,哪有女子招親將兩名男子都留下的?

  他聽段天德說雲卷舒是此宗第二宗主,過去一把擒住,雲卷舒今日真是流年不利,他在惡土洲也是頂尖人物,在這幾人面前卻如孩童一般。悟空也不學那紅衣男子逼問,只笑道:「你若不說,我便殺你再問別人。」

  雲卷舒早已是驚弓之鳥,膽氣都被那紅衣男子嚇沒了,哪裡還敢隱瞞,於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將事情一五一十講了出來。他只知問道宗老祖要湊齊五行純陽男子,卻不知有何用處。悟空將雲卷舒丟在地上,一縱身上了問道宗十一層。

  十一層中只有一座小樓,悟空剛一踏上,在第十層與紅衣男子酣鬥的問道宗老祖似有感應,撤出戰圈疾奔十一層而來。

  悟空不緊不慢,他心急火燎,剛好趕在悟空前面,攔住道:「你敢入我禁地!」紅衣男子緊跟著上來,一見悟空心中一個激靈,怎麼又是他?

  此時天空中一個聲音笑道:「來晚了來晚了,老弟勿怪。」悟空一聽,此人卻是九頭蟲。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58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二六章 情之道

  空中隱約有羽翼劃過,撩起陣陣勁風,落在樓前,卻是多面的九頭蟲,悟空迎上去道:「哥哥怎的才來?」九頭蟲笑道:「昨日一場酣醉,剛剛睡醒,賢弟有甚麼麻煩,我來為你解憂。」

  問道宗老祖見二人談笑風生,渾不將他放在眼裡,他在問道宗乃是萬人之上的至尊,資格極老,地位極高,在自己的地界裡被人如此輕視,心中極不舒服,當下喝道:「你三人皆與我滾下去!」

  九頭蟲一皺眉,看了看這個身著青袍的問道宗老祖一眼,道:「有眼無珠的東西,我教你辦的事可妥當了?」

  問道宗老祖身軀一震,再看九頭蟲臉面鬼魅般一轉,可不正是自己做噩夢都會夢見的那人,於是納頭拜倒,一顆蒼老頭顱磕在青石地上,梆梆作響。他更是半點法力都不敢運使,磕了片刻,腦袋已經見了血痕。口中還道:「尊主,尊主饒命,尊主恕罪……」

  九頭蟲與悟空解釋道:「這人是我早年間收服的一個仙人,時日已久,看來他幾乎忘了我。」問道宗老祖忙道:「尊主,那事不敢或忘,已經辦妥,辦妥了。」

  九頭蟲點點頭,道:「辦妥就好,那便饒你方才不敬之罪。」這是後面那紅衣男子喝問道:「說,你將我徒兒嚴征弄到哪裡去了?」

  問道宗老祖看看九頭蟲,又看看紅衣男子,不知二人是何關係,卻不敢答。九頭蟲道:「你徒兒,可是五行純陽之身?」那人點點頭,道:「正是赤火之體。」九頭蟲笑道:「那便對了,我多年來苦尋此類男子,想必已被擒下了。」

  紅衣男子道:「交出來!」他之前與問道宗老祖交手,已知道這老祖與自己相差有限,即便自己能贏,也要好一陣能分勝負。問道宗老祖如此懼怕這個多面人,恐怕自己多半不是他對手,於是說話之餘,掌紋中一縷微光閃過,這乃是他火雲宗獨門傳訊方式,稍後便會有同門過來增援。

  九頭蟲搖搖頭,道:「我要這人有大用,不能交。」悟空心道,既然這樣,章回必然也被擒了起來,自己於五行之道鑽研甚淺,卻看不出哪個是金,哪個是木。悟空便問道:「不知要這些人有何用處,那被捉的人中,倒有一個卻是我小友。」

  「哦?」九頭蟲道,「既有此事,那便給兄弟個面子,回頭留他一命,也是舉手之勞。」聽這意思,若無悟空,這些人回頭卻都是要殺了的。

  悟空張口欲言,但又忍了忍,想先看個究竟再說,那紅衣男子臉色一變,卻也忌憚九頭蟲本領,不敢當即發難。

  九頭蟲邁步向這座小樓內走去,悟空自然跟上,那紅衣男子關切徒兒性命,也緊隨其後,只有那問道宗老祖跪在地上不敢起身,臉色慘白,神色間又驚又懼。

  這座小樓方圓不過十丈,入口處有些陣法防護,九頭蟲渾不在意,伸足踢散。陣法一破,只覺一陣血腥之氣撲鼻而來,悟空一驚,莫非章回等人已被殺了?

  仔細一看,這小樓內空空蕩蕩,連根柱子都沒有。而地上溝溝壑壑畫了許多彎曲小渠,若是仔細看去,這些其實乃是一筆劃成且首尾相連,小渠內灌滿鮮血,在其中緩緩流動,倒似一條極長的血色蚯蚓在緩緩蠕動,映著地上五色土石,顯得極為詭異。

  章回與嚴征卻癱軟在樓內一角,除他二人外,還有三個年輕男子,也神志不清倒在地上。九頭蟲一見這血陣,哈哈一笑道:「好大狗膽,那點微末道行,也敢做起五行血陣來。」他破門而出,見問道宗老祖早已不知去向,便對悟空喊道:「賢弟幫我護住此處,待我將那不知死的擒回。」肋間雙翅展出,騰雲去追問道宗老祖了。

  紅衣男子見九頭蟲飛走,想要去救嚴征,又怕悟空阻攔,他自知不是悟空對手,便道:「你……也要救人嗎?」悟空一思量,這些人何罪之有,看這陣法,顯然是邪門歪道,豈能害人家無辜性命,於是點點頭,道:「你要救誰,便去救吧。」紅衣男子大喜,飛過去便將嚴征抱起,悟空倒是省事,使個法術將那四人都拘了過來,這幾人昏迷不醒,他也不知如何施救。

  紅衣男子道:「是中了迷藥,我這裡有清神的仙丹,當能奏效。」說罷自懷中掏出幾顆丹藥,先喂嚴征吃了一顆,又丟給悟空四顆。

  悟空只覺得這紅衣男子十分熟悉,但自己的確想不起在何處見過此人,他接過丹藥,也不懷疑,便喂四人服下。

  片刻,這幾人悠悠醒轉,嚴征見紅衣男子,驚喜道:「師尊!」章回也是立刻恢復了神智,唯有那三人即使醒來也是目光呆滯,顯然施用迷藥時間過長,影響較深。

  紅衣男子叫嚴征將前事盡數道來,嚴征便將自己參加招親,被請入一座花園,如何不聽雲卷舒的提議,又被他擒下的經過說來,章回在旁一語不發,不過見他神色沮喪,顯然是默認了嚴正所說。悟空於是明白,原來問道宗大舉宣揚招親,卻是早有預謀的,到了現在,他們的目的已然明瞭,便是找尋五行純陽之體的少年,而現在已經湊齊了。而這件事情的幕後指使者,居然是九頭蟲!

  此事中間又多個波折,聽九頭蟲說,這個問道宗的老祖似是違背了他的命令,自己試圖做些手腳,不料九頭蟲來的恰是時機,事情又重回他的掌控之中。悟空想起那天情景,自己邀九頭蟲來問道宗會面時,九頭蟲毫不猶豫欣然答應下來,自己還道他是為與自己交好,沒料到他卻在此處有自己的勾當,果然心機不淺,於是心中對九頭蟲多了一些提防。

  章回聽了事情真相,更是心灰意冷,自己一心問情,沒想到卻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人家雲照影根本就無招親之念,更是對他毫無印象,他此前所說的彼此有意,全然是自作多情了。悟空自然知道章回心思,不由得想道,這世間男女多半便是如此,每每有了自己傾慕之人,那人的一舉一動、一笑一顰都入了自己的心房,對那人的關注格外多了幾分。而一旦心上人稍有反應,往往便誤會是與自己示好,因此產生的陰錯陽差、甚至由喜轉悲的鬧劇更是比比皆是。

  先前自己只道論情也是一道,此事這話卻當改改了,情之根本,仍是執念。就自己所知,道家論無,佛家論空,都是教人放下。而放下,便好了嗎,便對了嗎?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58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二七章 風靈陣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天下之情,尤以親情友情愛情為最不可舍者。昔者曹娥殉父,孟姜殉夫,伯牙殉友。此輩者,誠可謂至情至性之人矣!至於其中短長,吾備人未能為之,又豈敢妄論?

  而以上三種,雖感天撼地,平心而論之,卻仍為私欲使然,或因血脈、或因倫理、或以好惡而生。在此天地間,當有一種情,那便是憐憫萬物萬生的大慈悲,這慈悲不是無,更不是空,但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博愛之心。若將這個也放下,恐世人將失本性了。

  悟空胡思亂想一陣,不覺體內造化又轉動了起來,這次不是三圈,而是整整轉了七圈,那至真至純的造化又生了許多,體內隱隱有了充盈之感。悟空喜道,原來胡思亂想卻也是道,看來造化非強求便能得來,只機緣到時,擋也擋不住。

  此刻,天上呼啦啦一陣風響,九頭蟲手中擒著問道宗老祖,自天上耀武揚威落在地上。他見那五人竟被放了出來,一人在紅衣男子前訴說,另一人躲在悟空背後傷心。九頭蟲眉頭一皺:「賢弟,這是何意?」

  悟空道:「這幾人並無大錯,我見他們可憐,便放了出來。」九頭蟲道:「嗨,怪我粗心,先前未與你說明,這幾人於你我均有大用處,若沒了他們,弄不好真要困死在此處了。」悟空立時肅然,九頭蟲所說的此處,當是指此界,難道憑這五人便能出界?

  ※ ※ ※

  問道宗立派幾千年,從未如今天這般熱鬧,而這熱鬧卻與大多問道宗弟子無關。許多神仙、地仙級的弟子連發生了什麼事都不知,那些八層以上的地仙級高階弟子與天仙級弟子只知本派來了幾個強敵,便是宗主都不堪為敵,個個像縮頭烏龜一般躲了起來。有些心思活絡的,唯恐殃及池魚,早就悄然離去了。

  身處第八層那些等著看熱鬧的外人此際也已離去大半,只剩下些自忖修為尚可,認為還能自保的天仙級修士還留在當地。修仙便是如此,亂中有禍,卻也有福,沒准便遇到什麼機緣,勝過幾十年苦修。

  此際,兩片紅雲臨在問道峰上,凡身處問道峰的人都能察覺得到,這兩片紅雲距離雖遠,卻早有難耐的熾熱之感臨頭,於是本就不多的修士又散去了大半。

  紅雲緩緩落下,降在峰頂第十一層上,悟空見這兩朵紅雲化作人形,頓時想起那紅衣男子的身份了。原來其中一朵紅雲化身,正是紅孩兒模樣,另一朵紅雲也是人形,卻是一個容顏絕美的紅衣女子。

  紅孩兒落地便叫道:「小紅小紅,哪個欺負你來,讓我先打他一頓。」

  紅衣男子道:「征兒适才遭擒,此刻卻無事了。」

  九頭蟲冷笑道:「你說無事便無事?少待我還要擒來。」他也知道先下手為強,一條臂膀化作漫天羽翅,裹向嚴征。

  紅孩兒怒道:「這人好多臉皮,說打便打!」不知自何處取出了一杆火尖槍,朝那羽翅刺去。九頭蟲見這小娃娃年紀雖小,修為卻著實不低,這一槍速度極快,恍惚間竟如一道火光襲來,他忙收回羽翅,此時大紅小紅一齊攻上,三人使得盡是火系法術,不過幾招,那座小樓便已燃了起來。

  悟空將章回幾人護了起來,九頭蟲喝道:「賢弟,那個赤火之體也要護好,千萬莫傷了。」悟空一把將嚴征拉了過來,心道,我護著幾人,卻是要救他們,與你無甚相干。

  紅孩兒見悟空與這九頭蟲竟是一夥,當下也沒了主意,他三人連悟空一人都敵不過,眼見著個多臉又生翅膀的怪物與那白衣書生不遑多讓,便喊道:「去叫師公了!」大紅叱道:「尊主從不參與界內事,你忘了!」紅孩兒小嘴一癟,委屈的要哭,手中火尖槍卻一招緊似一招,將靈寶道尊傳他的槍法盡都使將出來。

  九頭蟲喝道:「好槍法!」於是全力應對,紅孩兒三人雖神通特異,但九頭蟲並不懼怕火系神通,不多時,三人便已落了下風。鬥著鬥著,九頭蟲一張臉面上詭異笑意一閃而過,悟空猜測,恐怕他又要使那第十頭的怪招了,此招一出,這三人無一人能躲得過去。他正在遲疑是否要提醒一聲,只聽半空中一人叫道:「小心了!」

  這聲音甚大,又內含了怪異神通,將九頭蟲嚇得這一招竟未發出來。只見空中一根鐵棍當頭砸來,他恨恨罵了一句:「潑猴,早不來晚不來,壞我大事!」

  六耳獼猴跟隨悟空多時,一直隱匿藏形,他本為悟空而來,無心參與其他事端。他見紅孩兒三人到此與九頭蟲爭鬥起來,初時也未在意,豈料紅孩兒後來施展的槍法,竟與師尊傳他的一般無二。六耳自然知道,這個小娃娃與自己師尊必定干係重大,弄不好便是自己的小師弟。自己見本門有難,豈能不出手相助,他與九頭蟲鬥過多次,見九頭蟲將要施展那腰間的第十頭出來,便使個法術破了這一招。

  紅孩兒見一隻猿猴從天而降,自己卻不認識。這猿猴好生厲害,三招兩式便將多臉的怪人戰退,哈哈,真是過癮。

  六耳與悟空大戰數日,棍法大為精進,九頭蟲一時落了下風,竟難以扭轉頹勢,口中喝道:「賢弟,快來助我!」

  悟空此際正在左右為難,他本不想助九頭蟲,卻又想自他口中得知五行純陽的秘密,而若助了他,奪了這五人回去,又恐助紂為虐,害了這幾人。

  他左思右想,仍提棍上前,架住六耳獼猴的鐵棒道:「以多欺少,不是好漢,我來與你打過!」小紅哪肯錯過如此良機,裹起嚴征便沖天而去。

  九頭蟲得了空,展翅便追,卻被紅孩兒與大紅攔住去路,又打了起來。這兩人雖不是他對手,卻也能纏他一陣,一時間竟無法脫身,急得哇哇大叫。

  紅孩兒估摸這小紅已經回了火雲宮,便道:「那個猴子,謝了!走罷!」六耳與悟空本來打得起勁,聽紅孩兒叫他,便想去問問他那槍法的來歷,於是收招道:「今日有事,改日找你!」悟空正巴不得六耳收手,口中道:「怕你不成!」

  六耳與紅孩兒、大紅合在一處,九頭蟲便連追的念頭也沒有了,於是沮喪而歸,落在地上,抖出寶劍來,只拿那劍身橫著拍打,將地上那問道宗老祖打得遍體鱗傷,口中還罵道:「你個作死的蠢貨,全無人倫,忘了高低大小,只壞我好事!」他打得怒氣騰起,到最後便一劍穿心,將這問道宗老祖送入輪回去了。

  悟空甚多不解,卻先撫慰道:「先莫要發怒,你若要尋五行純陽之人,以後未必便找不到,何必急在一時。」

  九頭蟲道:「你卻不知這事有多難,我尋了何止千年,方湊夠了二十五人,眼見便要成功,卻被搶走了一個赤火之體。」

  悟空驚道:「二十五人!這是什麼五行?」

  九頭蟲道:「說與你也無妨,這叫做大五行靈血陣,又名風靈陣,乃是能衍生無窮效用的陣法,若用的得當,能脫出此界也有可能。」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58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二八章 神猿會

  「大五行靈血陣?」悟空喃喃道,接著問道,「這陣法……聽起來雖有些古怪,卻與風有何關係,你自何處得來,可莫是道聽途說,平白被人騙了。」

  九頭蟲道:「以賢弟修為,當知此地並非一界獨存,卻共有三界彼此相連,之前所說的那會元奧妙,天地壽元,指的並非此一界,乃是三界共存亡也。」

  悟空搖搖頭道:「我只自善惡界來到此界,另一界卻沒去過,我觀善惡界一片平和之氣,不似此界好殺善戮,難道也將一朝覆滅?是誰人要這樣做,又有何內情?」

  九頭蟲道:「也曾聽過修為高絕之士有這造界的本事,卻不料竟如此厲害,這界主若說滅了此界,旁人是絕無法子攔阻的,他只憑一時喜怒,誰能揣摩出他心思?」

  悟空想了想道:「若是一時喜怒,為何還要選個日子,這事還要看黃曆不成?」

  九頭蟲搖頭不語,二人各懷心思,陷入了思索中。

  悟空想的是,三清造界,絕非圖個好玩,必有大用處,眼見此界造化會元與西遊本界一一對應,很有可能此界便是個試驗品,以此推衍西遊本界的天地變化,覓得一線生機。照此看來,西遊本界若也歸於混沌,便是三清也沒辦法挽回的,否則他們又費這力氣作甚?

  而此界中有仙有妖,說不準便是三清故意泄了一些此界將崩的傳言,叫此處億萬有神通修為者於絕境中覓生路,或許便有人能脫出此界。若真有這個可能,三清自可從中看出端倪,再去舉一反三,尋找脫出西遊本界之法……三清果然名不虛傳,這一步,實在非常人所能想到啊!

  悟空突然問道:「哥哥,先前我問這陣法自何處得來,你還未答我。」九頭蟲一愣,笑道:「想的入神,卻忘了。此事自然不會隱瞞,這陣法,乃是自本我界得來。」

  「本我界?這又是何意?」

  九頭蟲道:「你沒去過那界,便是本我界了,那一界最是有趣,既稱本我,便是自己這顆本心,任誰也無法更改。只要入了那界,但有心思意念,便掛在臉上,旁人一看便知。你若心懷惡意,臉上必定猙獰;你若心懷善意,面容自然和善,無論你有多大神通,在那裡都無法變化,你本心念著自己的模樣,在那裡就是何種模樣。」

  悟空笑問道:「果然有趣,只是小弟魯莽,敢問哥哥你在那界卻是何模樣?」九頭蟲料到悟空會有此問,哈哈大笑道:「你倒猜猜!」

  悟空想了想,道:「莫不是現出了本體?」九頭蟲收斂笑容,點點頭道:「非但本體無法收回,那第十頭也無法收回,只盤在腰間,甚是難看!」

  悟空一聽,哈哈大笑,九頭蟲那第十頭與脖頸上九個腦袋不同,乃是蛇頭一樣的物事,若於腰間伸出,可不大煞風景。

  九頭蟲道:「我只去過那界一次,此後再也不去!」言語間頗多恨意,又道,「而只這一次,卻因緣際會,得了一本陣法奇書,這大五行靈血陣便是自此書上得來。」

  悟空應了一聲:「原來如此。」

  九頭蟲指著章回四人道:「此子既然是賢弟小友,我自然不會害他,賢弟且將他安置好,到時算我請他幫忙,至於這三人,我卻要帶回去,與那二十人放在一起看管。哼,還有那個赤火之體,早晚我必將他擒來!」

  章回此時已是心灰意冷,什麼事也不甚關心了,聽九頭蟲饒了自己,卻也沒有喜色。悟空見此情狀,卻也無一句安慰之語,凡事一旦關乎於情,旁人是勸不了的,只能憑自己慢慢消解。

  九頭蟲既然暫時放過章回,大小也是個人情,悟空稱了一聲謝,道:「既如此,我便先將這小子安排個去處,回頭再去落雲城尋你。」

  九頭蟲道:「好,賢弟定要來助我,那個猴子不知怎的,竟和那小娃娃混在一處,如此一來卻難對付了。」

  悟空自然應下,暫為權宜之計。

  二人分別,悟空仍將章回送回中宣城,中宣城主段天德見悟空又回,也將章回帶來,自然滿臉堆笑相迎,卻不敢問發生了何事。悟空將章回交給段天德,叫他好生照料。段天德自然不敢不從,他吩咐人安置好章回後,賠笑對悟空道:「上仙此次可要住些日子,讓晚輩聊表地主之誼。」悟空笑道:「口是心非,其實巴不得我走吧。」段天德被悟空道中心事,臉上卻也掩飾得好,一臉無辜狀道:「上仙說笑了,晚輩確實誠心誠意。」悟空見段天德胖乎乎的大臉上惺惺作態,心道,若是將這人投入本我界去,定會十分有趣。

  悟空雖將章回安排妥當,此刻卻不會去落雲城,九頭蟲此舉有傷天和,他自然不會助他,說什麼找二十五人佈陣,分明是要害少年無辜性命。

  悟空此際卻動了個念頭,要去那本我界走上一遭。於是他問段天德道:「我且問你一事,要去那本我界,要如何走?」

  段天德詫異道:「上仙去那裡作甚?」悟空反問道:「怎麼,難道我去不得?」段天德道:「哪裡哪裡,那本我界乃是三界中最無趣的地方,個個面目可憎,我看……不去也罷。」

  悟空聽段天德欲言又止,追問道:「你卻說說,本我界有何玄虛?」段天德道:「倒也沒什麼,只不過到了那裡,人人都變了模樣,滿地妖獸橫行,哪能比得上這裡,即便是妖獸,也能化作人形,看著順眼許多。」

  悟空又問:「你可去過?」

  段天德道:「自然去過,那裡人厲害得緊,我這點微末本事,實在難以立足。」

  悟空點點頭:「好吧,我便去走一遭,看看有何稀奇。」

  段天德道:「本我界與此界有一玄門連接,這門便在朽木洲極東,過了汪洋便可見到。」

  悟空心意一動,又問:「自此界去那界是玄門,自那界回來又叫什麼?」

  「虛門。」段天德道。

  他剛一答完,再見悟空已騰到了空中,直奔東邊去了。段天德手撫心口,大喘了幾口氣道:「這祖宗可算走了,害得我大氣都不敢喘。」

  悟空駕雲東去,一路上還在喃喃自語:「生門,死門,玄門,虛門……生死玄虛,這名字起的卻也有些味道,只是不知在此三界能否探明生死玄虛?」

  說是極東,憑悟空本事也是轉瞬即到,他跨過汪洋,果然見一座大門孤零零懸在海岸邊。悟空到了海之盡頭,心道,此處莫非便是此界的盡頭了,而這盡頭之外,又是什麼呢?

  他不入那「玄門」,仍向東飛,一路毫無阻攔,一個筋斗雲翻了過去,再定睛一看,悟空大吃一驚。

  筋斗雲號稱一個筋斗十萬八千里,自己适才這一翻,卻仍在原地未動。好,如來當年困住美猴王使得便是這招,悟空也不再試,一縱身便入了「玄門」。

  回想當日自善惡界入劫殺界時,無數人來爭那三百六十五個山頭,而劫殺界這「玄門」周圍竟一人也無,看來本我界真是不招人待見。

  悟空入了玄門,與那日入死門的感覺無甚區別,在此門中不覺光陰流轉,耳邊又似風聲急掠,瞬忽間幕幕往事湧上心頭,如做夢一般。

  忽地,悟空體內造化強烈湧動起來,他心中一喜,這感覺他再熟悉不過。在通過死門時,他也是這樣的感覺,但入了劫殺界,卻尋不到神猿痕跡,唯有一個和自己一樣尚未醒來的六耳獼猴。

  而此際,這感覺真真切切,十分清晰,悟空心中一喜,直朝著這氣息所在處奔去。

  他自玄門出來,不知是何所在,周圍盡是汪洋大海,海浪翻滾間偶有巨大海獸探頭張望,見了悟空,又急忙縮頭回去。悟空見海中怪獸修為不低,天仙二三品以上的比比皆是,更有些海獸已至天仙七品,竟與段天德相仿了,此等獸類若到了劫殺界,也是割據一方的實力。

  悟空飛著飛著,突然前方海浪洶湧,他倏地停住,只見面前陡然豎起一道數十丈高的水牆,這水牆無端上漲,一直到了三四百丈方才停住。

  悟空瞠目結舌,他不是沒見過偌大之物,自己使出法術來,也能頂天立地,但對面這個怪物,竟然是——本體,這三四百丈並非身長,僅僅露出了半個頭而已。天,他究竟會有多大?

  悟空被這怪物攔住去路,他若要過去,只繞行便可,但他心生好奇,又怎肯甘心,於是喝道:「你攔我作甚?」

  也不見這怪物張口,有一個極為沉悶的聲音自海底傳來,道:「呼——」只是一個長音發出,海底暗流湧動,良久之後,才在海面上泛起數十丈高的大浪。然後,這怪物便又緩緩沉了下去。

  悟空本想追下去問個究竟,卻仍是惦記神猿氣息,於是將此事記在心中,仍向前飛馳。接下來倒是順順當當,片刻工夫,只見對面兩道人影也是疾馳而來,三人一見,均是大喜,立時擁在一起,在海面上歡呼跳躍起來。

  這兩人,正是通風與王禺。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58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二九章 本相生

  悟空還好,心中雖驚異萬分,卻也只是詫異而已,他想不到通風和王禺竟也會在此界出現。通風和王禺方才乃是憑藉氣息尋到的悟空,得知悟空並未身殞,他們心中狂喜,歡喜了好一陣方才醒過神來。

  通風看著悟空,目光中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手指悟空,竟有些結巴,道:「你……你……」王禺忽地也明白了通風之意,也是滿臉驚訝,問道:「你怎麼這般模樣?」

  悟空還未明白,不解道:「我這樣怎麼,我一直便是——」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通風和王禺,忽然醒悟,自己此際已在本我界,為何仍是一身白衣書生模樣?

  此時他腦袋嗡地一下,莫非……

  通風也是苦苦思索,此界規則早已盡人皆知,凡入本我界者,即現本我之身,任誰也無法施展變化神通,便是分身術之類的尋常法術也不可。

  悟空為七神猿之首——靈明神猿,這是絕對無法作偽的,神猿氣息獨一無二,七神猿間彼此心靈相通,在這天地間只有他們七個是造化孕育而出的同一物種,這微妙之處是無人能仿造出來的。只是,這個白衣書生與悟空原本形象簡直是天差地別。一個是猿,一個是人,哪裡有的可比?

  王禺圍著悟空,一會捏捏胳膊,一會摸摸腦袋,悟空甚是無奈,他自然不會說自己是從另一個世界穿越而來,只能佯作糊塗,問通風:「這是怎麼回事?」

  通風聽悟空說話,竟連聲音也變了,不再如猴子一般尖細,眼中迷茫之色更濃,這明明就是悟空,怎自裡至外變了模樣?

  悟空忽然想起,自己在劫殺界與九頭蟲交手是還化作猿猴本相戰了許久,並未覺出異常。便道:「我自入善惡界,便化做人身,在各國度中行走也方便行事,其間也曾變回本身與他人鬥了幾次,並無異樣,眼下——」

  通風一擺手止住悟空話語,接道:「且住,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悟空心中一震,難道通風連這也能猜得出來?只聽通風道:「我曾聽我師尊說過,‘本我即本心’,莫非,你身為神猿,竟妄想成人?」通風此前與悟空言語頗為客氣,此際臉上卻隱隱現出怒意來。

  悟空一臉尷尬,王禺提醒道:「你且試試,看能否施出變化之術。」通風瞥了王禺一眼,道:「他若還能變回猿猴本身,我跪下給他——」話沒說完,只見悟空早化作靈明神猿,站在一旁對他微笑。

  通風一副呆相,便如傻了一般,旁人或許不知此界玄奧,他卻了如指掌,悟空能在此界施展變化,對他來說,如同天地崩塌一般震撼。

  王禺道:「你再變個別樣試試。」悟空依言而行,心中想起一株桃樹,便默念口訣,想要化作這桃樹模樣,哪知他口訣雖念出,體內法力運轉竟生出了窒礙,稍一停頓,便告失敗。悟空卻不信邪,又試了幾次,仍是不成。他道:「這卻奇了,變人卻行,變樹卻不行。」

  通風此時已緩了過來,望向悟空的眼神中竟多了幾許欽佩,道:「我想通了,仍是那句‘本我即本心’,你細細琢磨去吧。」

  悟空笑道:「你若知道,便早告訴我,何苦要我費這心思。」

  通風道:「告訴你又有何妨,你能化身成人,想必只能化作這一種模樣,你若不信,卻變另一個模樣試試。」

  悟空搖搖頭:「不必再試,的確如此。」

  通風道:「想必你變的這人,或是你生命中極其重要之人,或是你印象極深之人,否則怎會一念之間便化作這個模樣,你說,對也不對。」

  悟空點點頭,心中暗贊通風果然心思縝細。

  通風接著道:「所謂‘本我即本心’,入了此界,並非不能施展變化,而是不能違背本心而變。你既然能在此界化作此人,便是說明,你已煉成兩個本相了。」

  悟空見通風言語中頗有感慨之意,自己不明所以,接著問道:「何為本相,兩個本相又是福是禍?」

  通風白了悟空一眼,道:「本相,便是本來面目,這還有何不明?不過我說的本相,與佛家所雲法相大不相同,他那法相,是以法術成相,唬人還好,用處不大;你這兩個本相,乃是由心而生,你便是在眼皮底下變化,旁人都看不出破綻的。換句話說,天底下除了神猿一系,誰也認不得你了。」

  悟空仔細想想,這本事的確用處不小,不過再一轉念,自己身處三界中,這幅身軀早被許多人看過,至少三清肯定知道,這個白衣書生便是花果山的孫悟空。

  悟空笑了笑,試探道:「還不知能否出得此界,我有兩個本相又有何用?」通風道:「出界又有何難,只是眼下不是時機罷了。」

  悟空心生疑竇,九頭蟲本領也不小,尚為脫出此界而終日憂心,看通風胸有成竹的樣子,不知他究竟有何依仗,敢如此說。

  悟空再道:「我來此雖時日不多,卻也聽過會元傳言,可莫要大意了,落得個萬劫不復。」通風哈哈笑道:「並非傳言,會元一說,實有此事,你儘管放心,到時自會見分曉。」

  悟空見通風始終賣關子不說,也不再多問,總之他不會害自己便是。

  他三人離了海面,攀上雲頭,悟空此際自然要問起那些兄弟情狀。通風道:「那廂傳聞你被老君丟入八卦爐中,無支祁、大鵬、覆海蛟便要打上天宮,為你報仇。幸得元聖大哥攔住這幾人,才沒亂了陣腳。花果山一眾孩兒盡都安好,那邊有二郎神楊戩看顧,再安妥不過。」

  悟空聽眾人安好,便放下心來,轉而又問:「西天……可有何動靜?」通天搖搖頭:「金翅大鵬去西天鬧了一場,反被燃燈古佛與彌勒佛逐出靈山,這之後安靜的很,再無異常。」

  哦,燃燈與彌勒都出來解圍了,看來如來在靈山的威信的確高的很,而金翅大鵬也確實將如來看的太低了。

  西天既然未動,便說明佛道兩家仍未撕破臉皮,看來這般安靜的日子還將繼續下去。按照時間推算,此時距江流兒出世還早,取經一事還需五六百年呢。

  取經!取經!

  悟空腦袋裡突然蹦出了「取經」二字!

  聽九頭蟲講,這三界距大限來時,也只五六百年,恰與距離取經的年月相仿,莫非二者間有什麼聯繫?

  再仔細想想,又是不對,那個美猴王在天庭做官也有近二百年時日,難道是自己多想了不成?可自己總是隱隱覺得,內中自有根由,只是眼下尋不到痕跡而已。

  悟空又忽然想起,傳聞觀世音有千手千面,自己有兩個本相,也只賴著是個穿越之身,一時陰錯陽差,那觀世音……竟有這麼大的能耐?

  他便問通風:「我曾聽過,有人可化千面,難道那人竟能修成千個本相不成?」通風笑道:「千個萬個,也只是在那界可行,若是到了此界,管教他現出原形。你莫要妄自菲薄了,這兩個本相,已可教你一生受用不盡了。」

  悟空道:「你二人,怎也入了此界?」

  通風王禺二人對視一笑,悟空佯怒道:「莫非還要賣關子嗎?」王禺道:「我倒要看看你何時能問出這句話,你倒終於想起了。」

  悟空一怔,也自嘲地笑了笑,初見二人,頭緒實在太多,已有些不知從何說起的感覺了。通風答道:「實不相瞞,我二人入此界,與你卻不相干,乃是有人命我等入界,看看能否尋出脫出此界的法子。」

  悟空頓時迷惑:「有人命你們入界?這人是誰?」

  通風點頭道:「正是,那人便是此界的主人。」

  悟空大驚:「你認識此界主人?」

  通風笑道:「我認識他,也有幾千載歲月了,他便是我師尊——」

  「元始天尊!元始竟是你師父?」悟空大驚道。

  通風騰地從雲上蹦了起來,比悟空驚詫百倍,喝問道:「你怎麼知道?」

  悟空一拍大腿,微有痛感,顯然自己不是在做夢,他已無暇回答通風,心中在想一個大問題。通風是元始天尊的徒弟!牛魔王是太上老君的徒弟!紅孩兒是靈寶道尊的徒弟!界內又藏了九頭蟲與六耳獼猴兩個不安分的高手,三清啊三清,你們到底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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