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民國之文豪崛起 作者:王梓鈞 (全書完)

 
V123210 2017-2-5 19:32: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75 543266
V123210 發表於 2018-2-7 08:07
790【扒皮食肉】

  公審從早晨八點半,一直持續到晚上六點,中午也就休庭半個小時用來吃飯。

  審判程序已經極度簡化了,很多時候缺乏實物證據,只是有確鑿的證人指控而已。而劉從雲這個被告呢,既沒有辯護律師,也不能自我辯護——嘴巴被堵住了。這事兒就算放到封建王朝,都屬於司法程序嚴重有問題。

  但沒人提出異議,大家關注的都是一樁樁命案。

  越來越多的受害者當場喊冤,審判長根本無法招架,不得不把人喊上來快速審理。

  實際上,劉從雲親自犯下的罪案很少,大部分都是他的徒弟搞出來的。這種情況非常正常,因為到了他那個級別,謀財害命根本不用自己動手。

  就拿這回宣揚末世論斂財來說,劉從雲一直待在神仙府裡,只跟某些豪紳富商有過交流。至於具體的傳教、造謠、行騙、傷人、銷贓,全都由門下弟子負責,那些辦事弟子甚至可以層層抽成。

  但毫無疑問,所有案件的罪魁禍首,全都指向了劉從雲,徒弟們也是打著「劉神仙」的旗號在做壞事。

  李根固已經「策反」了幾個核心弟子,那些傢伙為了保命,當眾將劉從雲歷年來的髒事全部抖出。某年某月,騙了誰,害了誰,一股腦又供出無數命案,甚至連很多受害者都找不到了。

  「嗙!」

  審判長丘成桐敲響法槌,抬頭看看天色,說道:「時間太晚,天都黑了,明天繼續審理。我宣佈,休庭!」

  「青天大老爺,我冤啊,我的案子還沒審啊!」

  「劉從雲,你個龜兒子快還我的錢!」

  「剮了他,剮了這個龜孫兒!」

  「……」

  圍觀群眾紛紛呼喊起來,一樁樁血案,早就激起眾怒。而且,人群當中很多都是被騙了錢的受害者,那種憤怒疊加起來完全難以控制。

  「嗙嗙嗙!」

  丘成桐連續敲擊著法槌,通過話筒大喊:「莫要吵,莫要吵,明天再接著審!」

  「莫要審了,這種人就該千刀萬剮!」

  褚授良抽出扁鑽,扯開嗓子大喊:「兄弟伙,我是褚鑽子,跟我一起殺!衝啊!」

  「殺,殺了劉騙子!」他周圍的人跟著起鬨。

  後面的人使勁往前面擠,一個擠一個,站在前面的只能順著力道再往前湧,數萬人帶著排山倒海的氣勢動起來。

  警察嚇得慌忙後退,周赫煊也連忙撒丫子開溜,直接衝進公審台後方的樓房。

  局面徹底失控了……

  一個受害者就在台下,他首先爬到劉從雲身邊,張口就咬在劉從雲臉上,撕下一塊血肉邊嚼邊吼:「你還我兒命來,你還我的兒啊!」

  「唔唔唔!」

  劉從雲喉嚨裡發出急促聲響,眼中儘是驚恐之色,瘋狂躲避著撕咬,甚至連臉上的劇痛都忘了。

  隨後而至的是一個婦女,她抓住劉從雲的頭髮,照著臉面胡亂抓撓,指甲裡填滿了血肉渣滓,最後竟將劉從雲的一撮頭髮帶皮扯落。

  不止是劉從雲,他那幾個被策反的徒弟,本來還想戴罪立功,現在也成了眾人發洩的對象。

  審判長丘成桐已經跑到了樓上陽台,看著下方的瘋狂場面,驚恐道:「我就說不要搞公審,不要搞公審,這哈安逸了,咋個收拾嘛!」

  周赫煊笑道:「這樣最好,真正按照程序來,有你們法院頭疼的。」

  「那倒也是。」丘成桐點頭說。

  劉從雲騙的人太多,贓款難以統計和償還,只要劉從雲一天不死,就要無數受害者跑來法院要賬。這些都是糊塗爛賬,受騙者根本拿不出證據來,到底該退還給誰,退還多少,永遠都別想理清。

  現在爽了,劉從雲死於眾怒,查抄的那些贓款直接充公,可以用來辦教育,或者用來買糧賑災。

  「轟隆隆!」

  一聲雷鳴,閃電破空,照亮了擦黒的夜色。

  雨滴很快灑落下來,輕飄飄的,稀稀疏疏,連頭髮都不能打濕。此時冬天都已經來臨了,卻是入夏以來第一場雨,千呼萬喚的第一場雨。

  「落雨了?」

  「落雨了!」

  小得不能再小的雨點,竟讓瘋狂的人們安靜下來,大家不可置信的仰望天空,隨即爆發出欣喜若狂的歡呼聲。

  周赫煊也有些驚訝,隨即搶過鐵皮喇叭,高聲喊道:「罪魁禍首已經除掉了,四川的旱災很快就能過去,大家要有信心,我們齊心協力一起度過難關!」

  「周神仙!是周神仙在作法下雨!」

  「周先生萬歲!」

  「早該殺劉從雲了,這龜兒子惹了老天爺才不下雨!」

  「……」

  李根固和法院的一幫子官員,此刻齊刷刷看著周赫煊,眼神當中儘是敬畏之色。

  丘成桐是日本留學歸來的司法人員,本來是不信鬼神的,現在也喃喃自語道:「劉從雲一死就落雨,莫不真是他搞得四川天怒人怨,老天爺才降下怒火?」

  到了晚上八點鐘,數萬群眾漸漸散去。

  褚授良帶著袍哥兄弟來到公審台,他本來還想補刀洩憤,結果看到眼前的幾具屍骨,瞬間就沒了興趣,呸的吐口水說:「媽賣批,死得好慘!」

  死得真的慘,只剩下骨架和內臟了,甚至有些內臟都被挖走。

  似乎是受到天降甘霖的影響,大家都認為懲殺妖道是順應天意,以至於劉從雲及其弟子的血肉成了搶手貨。甚至還有人造謠,說吃了妖道的肉可以得到蒼天保佑,百病不生——今晚重慶城裡,不知有多少家庭晚餐見肉。

  「日鬼哦,老子的祖宅房契咋辦?」褚授良這才想起正事。

  「怕是要不回來了。」旁邊的兄弟說。

  確實要不回來,因為房契已經不知道銷贓給誰,除非對方跑來收租,否則褚授良都不知道該找誰索要。

  豪紳們的關係千絲萬縷、盤根錯節,市長李宏錕都不敢深究細查,只能懲治劉從雲這個罪魁禍首,被騙的廣大百姓還是自認倒霉吧。

  當然,有些人是可以動的,比如第一個跳出來「獻財」的羅澤洲。

  這傢伙跟著劉從雲一起行騙,肯定賺了不少,而且光桿軍閥一個,正好藉機殺了除去後患。

  羅澤洲當初做軍閥的時候,一個川東北窮困小縣,被他徵稅到六十年以後,居然盤剝出上百萬家產。隨著他的地盤擴大至七個縣,積累的財富起碼有五百萬以上。而且這傢伙鼠目寸光,弄到錢也不發展軍隊和民政,甚至還剋扣軍餉,竟鬧得手下軍官集體發動兵變。

  殺了羅澤洲抄沒家產,一部分充公,一部分賑災,再拿一部分來分,各方面皆大歡喜,何樂而不為?

  褚授良屬於輕財重義那種江湖人,也不去想什麼房契了,收起扁鑽笑道:「哥子伙,老子今天高興,一起去館子喝幾杯。我請客!」

  「走起,走起!」袍哥兄弟紛紛響應。

  三五杯下肚,有人問道:「大哥,你以後有啥子打算?」

  「砰!」

  褚授良猛拍桌子:「袍哥會越來越沒得意思,被他幾爺子搞得烏煙瘴氣。老子不幹了,周神仙是條漢子,明天老子就去投靠他!」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8-2-8 20:24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8-2-8 00:33
民國之文豪崛起 791【夔門】

  前來投奔周赫煊的,並非只有褚授良一人,此時長江上就飄來了三位,分別是:燕子王二、嶺南飛虎袁巫九、鬼算子鄭仁通。

  自古以來,出川要道極為難走,有「險莫若劍閣,雄莫若夔門」之說。

  從巫山至白帝,長江兩岸斷崖壁立,高數百丈,寬不百米,形同門戶,名曰「夔門」。此處江水波濤洶湧,奔騰呼嘯,仰望碧空,雲天一線,更有暗礁無數。

  長江被譽為黃金水道,但在四川也必須遵循「蜀道難」的規矩。

  特別是到了冬季枯水期,必須要有熟悉水文者領航,即便是現代化輪船也不能隨意通過。那些暗礁太厲害了,直到新中國建立以後,暗礁才被解放軍炸燬無數,輪船可以暢通無阻了。

  浩浩蕩蕩的運糧船,終於抵達夔門險關,全是些排水量在50噸以下的小船。今年長江上游乾旱太厲害,水位低到了紅線,大船根本不可能通過夔門段。

  面對洶湧直洩的激流,那些小馬力螺旋槳,無法給滿載貨船帶來足夠動力,那就必須借助縴夫的幫忙了。

  兩岸陡峭的山崖間,一個個縴夫正拖著繩索艱難前行。他們不論春夏秋冬,都是不穿衣服的,只在腰間纏一塊白布遮擋羞處,身體與地面呈35度角,每一步都踩出千鈞之力,大冬天的不停滴著汗水。

  一艘排水量50噸的小船,至少需要二三十名縴夫,才能安穩通過瞿塘峽。周赫煊那50萬噸救災糧想運入四川,光是請縴夫拉船的錢,就要靡費無數,而且耗時極為漫長。因為縴夫的數量不夠,必須拉完一艘船,再折返回去繼續拉。

  這次盧作孚動用了3000多名縴夫,幾乎把鄂渝兩地的縴夫請來一大半。

  每隊縴夫都有一個拉頭纖的,側著身子很少用力,主要負責觀察水路。他可以通過江面的水紋,判斷出水流水速和暗礁情況,一旦判斷失誤,就有可能把船員和縴夫全都帶入死地。

  頭纖身邊,又必須跟隨一個號子。

  頭纖一邊觀察水路,一邊跟號子交流,號子再通過號聲指揮全體縴夫。

  當經過一處險灘時,頭纖立即對號子說:「準備起,要開幹了!」

  號子立即用四川方言,扯開嗓門大喊:「過險灘了喂!號子嘛,吼起來哦,喲喂!嘿喲!嘿喲……」

  縴夫們得到信號,馬上使出全身力氣,一邊抬步前進,一邊齊聲喊道:「嘿喲!嘿喲!嗨佐!嗨佐!嘿喲!嘿喲!嗨佐!嗨佐……」

  激流越是凶猛,號子聲就越是急促,一方面可以給縴夫們鼓勁,一方面也是在控制拉縴的節奏,儘量做到每一分力量都聚到一起使。

  川江號子,以一種極賦旋律感的節奏,在瞿塘峽間來回飄蕩,騰空直入雲霄天際。

  不僅岸上的縴夫在忙碌,船上的船工同樣忙得不可開交。每艘船的頭尾兩處,必須配備舵手,前舵看水,後舵掌舵。如果是傳統槳帆船,中間還有船工跟著喊號子,負責聯絡舵手、鼓勵槳手和呼應縴夫。

  這是一個集體性工程,必須團結所有力量,才能戰勝大自然之威。

  縴夫行業有個約定俗成的規矩,如果遇到淺灘或險灘,前面的船隻無法通行,那麼後面船隻的縴夫必須過來幫忙。即便互相之間屬於敵對競爭關係,到了關鍵時刻也是夥伴,前船一旦通過,其縴夫也要回來幫助後船。

  幸好,這次盧作孚調來的都是機械動力船,本身就具備極強的行動力,讓縴夫們的工作輕鬆了許多,否則50萬噸救災糧估計到明年春天都運不完。

  鬼算子鄭仁通站在船頭,感嘆道:「真是壯闊景象啊!」

  「確實厲害,就沒見過這麼凶險的河道。」袁巫九點頭說。

  兩人以前都是王亞樵的手下,現在無路可去,跟隨燕子王二一起到重慶投奔周赫煊。他們在報紙上看到周赫煊的募捐號召,特地在廣東購來1000擔糧食,走粵漢鐵路抵達漢口,再換乘貨船走水路逆流而上。

  「暗殺大王」王亞樵已經死了,被戴笠派出的特務亂刀捅死。

  戴笠以前跟王亞樵是拜把子兄弟,深知其優點和缺點都是太講義氣。戴笠抓不到王亞樵,乾脆就從王亞樵的兄弟下手,將余立奎綁票到南京。余立奎不願背叛兄弟,誓死不配合,戴笠就找上余立奎的妻子余婉君。

  面對威逼利誘,余婉君很快屈服。按照戴笠的指示,余婉君用祕密方式聯絡王亞樵,稱丈夫失蹤後,自己經濟困難,急需幫助,另外還有重要的事情跟王亞樵商量。

  王亞樵很快親自帶著大洋,前去接濟兄弟的妻子。他剛剛踏進余婉君的家門,就被特務撒了一把石灰,接著又被特務群毆,身中五槍三刀而亡。

  特務在殺死王亞樵後,還把王亞樵的面皮剝去,又將余婉君殺了滅口。

  王亞樵一死,斧頭幫只能解散,十萬幫眾各奔東西。

  有些幫眾淪為匪徒,殺人越貨,無惡不作;有些幫眾重組幫會,欺行霸市,欺壓百姓;有些幫眾遵從遺志,前往各地,繼續刺殺高官、漢奸和日本人;有些幫眾直奔延安,加入紅軍隊伍;還有些幫眾嘯聚山林,組建地方武裝,比如鄭抱真,再過兩年就要率部加入新四軍,並在解放後成為合肥首任市長。

  鬼算子鄭仁通和嶺南飛虎袁巫九,都是王亞樵在廣東提拔的斧頭幫骨幹,專門負責策劃暗殺貪官和漢奸。

  這是一群無政府主義者,崇信俄國革命家克魯泡特金的「安那其主義」,有時候也被稱作「無政府共產主義」。他們認為,人民不應當受政治、宗教和軍隊的干預,才能充分發揮自己的才能,主張取消私人財產和不平等收入,實行按需分配,倡導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相結合。

  當然,這種理論到了中國很快本土化,加入了傳統儒家思想、任俠精神和愛國意識。

  說白了,斧頭幫的核心成員,屬於無政府主義、共產主義、儒家思想、豪俠思想、刺客思想、愛國思想、漢族大復仇主義的混合型產物。

  「王二,你說周先生會接納我們嗎?」鄭仁通突然問。

  燕子王二笑道:「管他呢,如果投奔周先生不成,那我們就在四川另起爐灶。我負責劫富濟貧籌集資金,袁五哥負責招募訓練人手,你鬼算子負責出謀劃策。咱們三個聯手起來,肯定能把四川攪翻天,殺得那些貪官污吏哭爹喊娘!」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8-2-8 20:28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8-2-8 00:33
792【同監來訪】

  從美洲運來的首批賑災糧,沒有送到川中,甚至都沒有運抵重慶,直接在川東的長壽、涪陵、忠縣、萬州、雲陽、奉節等縣就卸貨了。特別是涪陵,屬於受災大縣,無數飢民等著糧食救命。

  川東各縣百姓已經把樹皮草根啃光,靠挖食白泥充飢。這些白泥又被稱為「神仙米」、「觀音土」,常常被和著草木灰,拌水做成餅狀吃下,能讓飢餓之人感受到飽腹的快樂。

  吃下白泥,肚子飽了,剩下的就是等死。因為白泥根本拉不出來,淤塞在腸道當中,活生生把人給撐死。

  但即便如此,餓瘋了的飢民也視白泥為寶物,甚至因為搶挖白泥而爆發大規模火拚。涪陵縣第三區百姓挖取白泥,竟將山腳挖空,導致山石崩塌,50多名挖土飢民被滾石砸死。而未死的同伴視若無睹,繼續在血肉模糊的屍體旁挖泥吃,有人吃得太多太猛當場就撐死了。

  宜賓專員冷寅東就白泥的營養問題,專門寫信請教科學家,來自上海的某位教授回信道:「白泥含有人體所需礦物質,吃百斤可獲得熱能三百卡。」

  冷寅東立即興奮地上報劉湘,還為此發明了科學的白泥吃法。一種方法是,將白泥和糧食搭配著吃,糧食佔六七成,其害較少;另一種方法是,在食用白泥後,用稻草稈或地黃瓜根,熬水服用,幫助消化。

  劉湘得到這個消息,立即批示省府發函通告各市縣,運用官方渠道廣泛宣傳。

  劉湘是傻子嗎?

  當然不是。

  對於飢民來說,吃白泥屬於飲鴆止渴。而發函宣傳吃白泥的方法,則是劉湘在飲鴆止渴,他沒有其他辦法可想了。

  劉湘肯定是有錢有糧的,但還不夠軍隊和公務員開銷,他為了確保自己的軍閥統治,只能把錢糧留起來備用,眼睜睜看著全川災民去死!

  從美洲運來的首批救災糧,立即讓川東各縣飢民得以喘息,現在到處都有賑濟會聯合縣政府設粥場救災。至於以工代賑建廠房什麼的,周赫煊暫時不敢,以災民現在的狀況來看,讓他們幹活很容易把人累死。

  關於周赫煊耗費巨款賑災的消息不脛而走,甚至連他公審弄死劉從雲,重慶突降甘霖的奇談都傳至川東各縣。無數得以活命的老百姓,自發在家設起長生牌位,簡直把周赫煊當成關二爺供奉。

  第二批美洲賑災糧也很快運到,這次尹昌齡在周赫煊面前長跪不起,死活把糧給運到遂寧、資陽、簡陽等縣,周神仙的大名也隨之傳播到川中各地。

  就在此時,西北傳來重大消息,老蔣被張學良、楊虎城給扣了。

  ……

  王二、袁巫九、鄭仁通三人運來的1000擔糧,在奉節縣就卸貨了,交給當地賑濟會負責發放。他們繼續乘船逆流而上,很快抵達重慶主城,沿途所見之災況,駭得三人背心發涼。

  用鬼算子鄭仁通的原話來說:「我走遍華東華南,目睹過各種災害,未有如四川之可怖者。巴蜀膏腴之地,餓殍連野,死屍載道,易子而食,幾為鬼蜮。」

  直到進入重慶市的轄區,情況大為改觀,沿江兩岸很少見到屍體,也幾乎沒有飢民盈野的現象,就好像是從地獄重返了人間。

  鄭仁通連連感嘆:「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周先生能庇護一方百姓,存活生靈無數,可謂當世大賢!」

  「老鄭,別冒酸水了,船工說前面就是周公館。」袁巫九提醒道。

  「咳咳,感慨兩句而已。」鄭仁通用咳嗽來緩解尷尬。

  這兩人是多年的老搭檔,在投靠王亞樵之前,袁巫九是個打家劫舍的山大王,而鄭仁通則是寨子裡的狗頭軍師。

  袁巫九在十多歲的時候,就跟著同鄉一起鬧革命,二十歲不到就已經成了地方(縣)保安團總長。結果因為看不慣縣長貪贓枉法,一怒之下把縣長給宰了,只能帶著幾個兄弟鑽進嶺南大山當土匪。

  鄭仁通也不是啥好貨,這傢伙生在偏僻地方,十多歲了還在念四書五經。好不容易開眼看世界,考進學校學習西方知識,卻依舊沉迷於《三國演義》、《水滸傳》等傳統讀物。他自嘆生不逢時、懷才難遇,在一次趕路途中遇到土匪袁巫九,人家嫌他窮懶得搶,他卻死皮賴臉跟著去了土匪窩,毛遂自薦要當狗頭軍師,還給自己起了個「鬼算子」的綽號。

  後來,鄭仁通接觸到法國大革命相關書籍,天天慫恿袁巫九到京城鬧革命。再後來又遇到王亞樵,領略到宣揚無政府的安那其主義,鄭仁通頓時就變成安那其信徒,連帶著把袁巫九也拖去加入王亞樵的斧頭幫。

  這三個人當中,兩個土匪,一個小偷,犯案無數,罪該槍斃,卻自詡替天行道,還說他們從來沒有害過好人。

  轉眼就到了周家的私人碼頭,三人拾級而上,在半坡看到有人在燒香跪拜,周圍還有許多燒過的紙錢灰燼。

  鄭仁通好奇問道:「老夫人,你在做什麼?」

  老太婆指著前方的周公館說:「在給周神仙燒紙錢,我孫女兒病了,請周神仙保佑一哈。」

  一路上也聽到不少傳聞,知道周神仙就是周赫煊,袁巫九稀罕道:「周先生又沒死了,活得好好的,你燒紙錢讓他怎麼用?還不如直接把紙錢送給他。」

  老太婆解釋說:「周神仙是神仙下凡,總要升天的,我提前燒點給他嘛。」

  王二哈哈大笑:「你燒的這些紙錢,周先生升天了才收得到,現在怎麼能夠保佑你的孫女?」

  老太婆愣了愣,猶豫道:「那我直接給周神仙送紙錢?怕是不好哦。」

  三人樂得合不攏嘴,沒有再跟老太婆說話,而是加快步伐朝周公館大門走去。

  鄭仁通又在感嘆:「周先生啊周先生,在重慶已經生而成聖了,真讓鄭某心馳神往!」

  王二拍打著大鐵門,門房賀老頭問:「幾位到周公館有什麼事?」

  王二頗為自豪地說:「我叫王天良,是周先生的同監。你去跟周先生通報一下,就說燕子王二來訪,他肯定知道的。」

  賀門房聽得一頭霧水,同鄉、同學、同志他知道,但同監是什麼鬼?

  終於,賀門房道出心中疑惑。

  王二得意大笑:「同監就是一同蹲過監牢,我當初在牢房裡,也是跟周先生談笑風生過的!」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8-2-8 20:33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8-2-9 07:53
793【做客】

  周公館。

  《立報》和《大公報》的通訊員,此刻都坐在會客廳裡,等待周赫煊就「西安事變」發表看法。

  國家元首被兵諫扣押,事情實在太大,各地報紙想不關注都不行。

  「拿去吧,就按這個發表。」周赫煊臨時寫了一篇時評,遞給兩家報紙派來的通訊員。

  《立報》通訊員拿到文章一看,只見標題是「和平解決事變的可能性、關鍵性及合理性問題」,通訊員讀罷驚訝道:「周先生,你就不在文章裡面譴責一下?」

  「事情都發生了,譴責有用嗎?重要的是如何解決。」周赫煊笑道。

  幾十年後的人們,自然認為發動「西安事變」是正確的,是有利於國家民族的。但在此時此刻,輿論風向卻往中央和老蔣那裡一邊倒,社會各界都在公開批評張學良和楊虎城。

  就連朱自清、聞一多等愛國民主人士,都聯名起草指責張學良的宣言。南京、北平、上海諸多大學的校長和教授,還有中研院、北研院等學術機關,紛紛通電全國,或者是致電張學良進行嚴厲譴責。

  《申報、《大公報》、《益世報》等100多家報紙和通訊社,聯名發表新聞界對時局的共同宣言,另有217家報紙聯合通電討伐張學良。另有100多個社會團體,紛紛對時局表示擔憂,超過一半的團體譴責張學良的兵諫行為。

  稍微有點眼界和思考能力的人,都被「西安事變」給嚇到了。就算常凱申再不得民心,但他始終是國家元首,一旦處理不好,中國就將迎來新一輪大規模內戰。

  而在國際上,各國清一色的站在老蔣那邊,包括德國、蘇聯和義大利在內。唯一感到振奮且高興的,恐怕就只有日本了,日本巴不得中國內戰再起。

  就如今國內外的輿論來看,無疑是對常凱申有利的,「西安事變」必須得到和平解決。

  和平解決的關鍵在張學良,他處於風暴中心,也是各方勢力的紐帶。所以,他選擇了犧牲自我,把自己作為維繫談判結果的砝碼,親自護送常凱申離開西安,從此遭到終身軟禁。

  事實上,談判是沒有正常結束的,因為老蔣拒絕簽字,只答應來個君子協定。在此情況之下,所有參與者都不願放虎歸山,但張學良瞞著盟友悄悄把老蔣給放了。

  這大概是最好的解決方式了,再繼續逼著常凱申簽字,很可能就要引發大戰,也有可能讓南京中央政府分裂。

  重獲自由之後,老蔣果然背信棄義,不但軟禁了張學良,還調派中央軍進攻西北,但真正的大戰沒有打起來。

  打不起來的原因很簡單,在西安事變談判期間,老蔣是佔據國內外輿論優勢的。但他事後出爾反爾,不遵守一致抗日的承諾,立即遭到社會各界的臭罵,甚至連歐美國家都在指責他亂來,國黨內部的反對聲音也很大,汪兆銘更是趁機想要重回政壇。

  在此情況之下,老蔣根本就不敢真打——他向西北進軍的真正目的,並非為了剿滅紅軍,而是想順勢吞併東北軍和西北軍。甚至,老蔣還下令對紅軍根據地開放貿易,恢復部分郵電服務,一定程度上解除對延安的軍事封鎖。

  君子協定,也是協定,有時候甚至比正式簽字的協定更管用。

  張學良非常聰明,他看到了這一點,或許是經歷太多變得成熟了吧。

  東北軍和西北軍的將領,對老蔣不肯簽字非常不滿,找張學良反應道:「我們提著腦袋給你幹,你怎麼到最後連個簽字都沒有?」張學良回答說:「你們政治覺悟沒我高,常凱申雖然被捕,但其政治實力還在。既然我們要放他,要把他捧為領袖,那麼逼他簽字,他到時還會反悔,要一個君子協議也很好。」

  要知道,西安事變爆發的背景,是老蔣糾集30個師的嫡系部隊,外加東北軍和西北軍聯合圍剿紅軍。若非扣蔣再放蔣,不知要靡費多少錢糧、耗費多少物資、傷亡多少軍民。

  這次事件成功避免了一場規模達數十萬兵力的內戰,只有東北軍和西北軍淪為犧牲品,事後被老蔣逐步分化瓦解,而紅軍則贏得了喘息之機,也為國共雙方的抗日保留了元氣。

  周赫煊把兩位通訊員打發走,傭人立即前來稟報,說門外有同監來訪。

  再次見到王二,周赫煊感覺有些意外,他早就把在南京看守所遇到的這位小偷給忘了,好奇地問:「三位造訪有何要事?」

  「周先生,我們是來投靠你的,」王二也不客氣,自己提著水壺倒茶,「聽說你在四川賑災,我們還運來了1000擔救災糧,那些糧食在奉節交給賑濟會的人了。」

  周赫煊抱拳道:「我代表四川災民,多謝三位義士。不過嘛,我又不稱王稱霸,也不打算建立幫會組織,恐怕沒什麼可投靠的。」

  袁巫九說:「周先生此言差矣,四川貪官污吏橫行,你一個人忙不過來,我們可以幫忙翦除貪官、懲治惡霸!」

  「對於王亞樵先生,我是極為佩服的,」周赫煊語氣一轉,直言不諱地說,「但是,我不信他的那一套。不管是行刺手段,還是無政府主義,都對救亡圖存沒有什麼幫助,甚至還會擾亂正常的社會秩序。」

  鄭仁通笑著反問:「那周先生以為,現在的社會秩序正常嗎?天道不公,就該替天行道;社會不公,就該有人出頭!」

  「然後呢?」周赫煊問道。

  「什麼然後?」鄭仁通沒聽明白。

  周赫煊說:「你們殺死一個貪官,又會冒出另一個貪官。你們殺死一個漢奸,又會冒出另一個漢奸。什麼時候才能殺得完?」

  袁巫九拍桌子道:「殺一個貪官,就能嚇得很多人不敢當貪官。殺一個漢奸,就能嚇得很多人不敢當漢奸!」

  周赫煊笑著對鄭仁通說:「這位鄭先生,應該也是讀書人吧,想必聽說過明太祖朱元璋是如何懲治貪官的。貪污60兩銀子以上者,就要被處於剝皮實草的酷刑,結果呢,貪官卻越殺越多。以至於朱元璋殺得不敢再殺了,因為官員不夠用,只能讓貪官戴罪繼續工作。有時候官府斷案,堂下跪著的犯人戴著鐐銬,堂上負責審案的官員也戴著鐐銬。幾位殺貪官的手段更厲害,還是朱元璋殺貪官的手段更厲害?」

  「這……」鄭仁通語氣一滯,無奈蕭索地說,「我等自然不如明太祖。」

  王二好奇地問:「為什麼朱元璋殺貪官越殺越多?」

  「制度和風氣問題,」周赫煊解釋道,「在制度上,朱元璋是苦出身,給官員定下的薪水太低。當官的那些正常工資,只能勉強養活妻兒,沒法養活僕從,更沒法維持交際開銷,所以當官的只能靠貪污賺錢。而在風氣上,元朝遺留下來的問題很多,貪污被普遍視為平常之事,你貪我貪大家貪,不貪才是傻子。」

  袁巫九問道:「那周先生認為,當下中國的貪官問題在哪裡?我讀過你的《狗官》,氣得幾天睡不著覺,你小說裡的官場簡直黑透了!」

  周赫煊說:「制度、風氣和財政問題,官員的權力得不到制約,中央和地方政府又發不出錢,當官的貪不貪、貪多少,全靠自己良心。而良心又是最靠不住的,自然就會貪官污吏橫行。」

  「如果不靠殺,那怎麼解決?」袁巫九問。

  周赫煊說:「建立一個廉潔高效的政府,從制度和財政兩個方面徹底解決。」

  鄭仁通冷笑道:「就現在的南京政府,怕是給他們100年時間都做不到。」

  「你們以前效力的是廣東陳濟棠吧,他那個地方政府就能做到嗎?」周赫煊問。

  鄭仁通說:「我們斧頭幫沒有投靠陳濟棠,只是跟他合作對抗老蔣而已。再說了,陳濟棠把廣東治理得還不錯,至少老百姓沒有被盤剝得太厲害。」

  周赫煊擺手道:「陳濟棠沒有死命盤剝老百姓,是因為他擁有穩定財源。鎢礦是當今國際最重要的軍事資源,不比石油差多少。中國又是全世界鎢礦的最大產地,而中國的第一大鎢礦在江西,所以老蔣要拼了命圍剿紅軍,除了政治因素外,無非是盯著江西的鎢礦。中國的第二大鎢礦在廣東,陳濟棠每年賣鎢礦賺的錢,可以養活好幾個四川,因此他不用盤剝百姓,甚至建立起能夠對抗中央的空軍部隊。」

  「原來如此。」鄭仁通算是長見識了。

  袁巫九問:「南京政府不行,陳濟棠也不行,那周先生認為哪個政府能解決好貪官問題。」

  周赫煊指著北邊笑道:「三位可以去延安看看。」

  「我不去,」袁巫九連連擺手,「我有幾個兄弟,就去延安了,還想勸我一起走。但那邊規矩太多,我這人受不得管,去了大家都不自在。」

  鄭仁通笑道:「我也不去,那邊沒有我的用武之地。」

  王二打著哈哈道:「延安肯定不讓我做老本行,偷都偷不利索。」

  「那我也沒轍,」周赫煊聳聳肩,「三位想要留下來做客,我舉雙手歡迎,想住多久都沒問題。但投奔什麼的就不要提了,我手下的人,不許偷盜和殺人,除非遇到緊急情況。對了,劉湘正在建立特務組織,以對抗老蔣派來四川的特務,你們去投奔他或許有機會施展抱負。」

  袁巫九不屑地說:「劉湘算個屁,四川被他治理成這幅模樣,一看就是個沒本 的混蛋。」

  鄭仁通笑道:「那我們就留在周先生家做客吧,給口飯吃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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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23210 發表於 2018-2-10 23:31
民國之文豪崛起 794【袍哥救國會】

  門客,在中國傳統歷史文化當中,屬於一個出鏡頻率極高的詞彙。

  其中最著名的自然是孟嘗君,相傳門客三千,還讓「雞鳴狗盜」這個成語流傳至今。王二、袁巫九和鄭仁通三人,雖不能簡單把他們稱作雞鳴狗盜之徒,但其實也差不了多遠。

  純粹混飯吃的門客屬於最低級,更高級的可稱「士」。日本在此方面受影響極深,他們所謂「武士」,其實也是一種門客的存在。

  對於這三個傢伙,周赫煊沒有太多想法,純粹是耗點米糧養起來而已,說不定哪天就能用上。雙方並非主僕或僱傭關係,更類似於江湖朋友,合則聚,不合則散。

  平時大家相處,周赫煊總帶著探究的意味,旁敲側擊,想知道對方真實的追求和想法。

  但王二等人連自己都不清楚,反覆說著「替天行道」。他們不在乎錢財,更不在乎法律,只在乎某種樸素的道德,並將這種道德作為自身的行為準則。

  說白了,就是三個活得稀里糊塗,卻又自認為清醒的人。

  這種人放在和平年代,絕對是社會不穩定因素,而在混亂時期卻有著立足之地。

  實際上,周赫煊之前所說也非完全正確,刺客手段雖然不能根除貪官漢奸,但還是有點用的,至少能夠提供威懾遏制力量。特別是全面抗戰爆發之後,行刺之風如火如荼,為後世的抗戰神劇提供了大量靈感和素材。

  最典型的就是「金陵毒酒案」,兩個中國軍統特務,毒翻了日偽高官數十人。其中包括「維新政府」(汪偽之前的南京傀儡政權)行政院長梁鴻志、立法院長溫宗堯,以及日本總領事館書記官宮下、會計船山等人。

  那兩個特務叫做詹長炳和詹長麟,早在1934年,就被戴笠安排進日本駐華公使館當雜役,最初目的不過是收集情報而已。全面抗戰爆發後,詹氏兄弟的全家都死於南京大屠殺,但他們還是忍受著痛苦和仇恨繼續給日本人當雜役。

  直到某天,接頭人給他們帶來「氰化鉀」,目標是殺死在南京的全體日本高層和漢奸高官。可惜氰化鉀量太少,稀釋到大量酒類飲料當中,只毒死了兩個,剩下幾十個日偽高官都靠洗胃救活了。

  若是有人給他們提供足夠多的氰化鉀,當時整個華東日佔區的行政系統都要崩潰,因為出席酒會的都是日偽高層大人物。

  值得慶幸的是,兩位投毒英雄都安然無事,他們為日本人「服務」多年,日本特高課完全沒料到他們就是兇手。其中詹長麟活到了2008年才逝世,死後被南京市政府授予鍍金銀質獎章。

  我們還應該記住尚振聲先生,黃埔六期畢業,金陵毒酒案的實際策劃者,詐降擔任汪偽政府某部參謀長,暗地裡實為軍統南京區區長。後因密謀刺殺汪兆銘,尚振聲被日偽特務盯上,遭叛徒出賣被捕,臨刑前高喊「抗戰必勝,漢奸必亡」,被亂槍打死,年僅39歲。

  或許,家裡住著的這三位門客,抗戰爆發後可以推薦給戴笠,讓他們發揮一下自己的專業才能。

  嗯,周赫煊是這樣想的。

  還有一個人讓周赫煊很頭疼,那就是袍哥會的褚授良。這傢伙天天來周公館拜訪,說要幫週神仙做事,但他只會打打殺殺,連行刺手段都不熟練,習慣了帶著扁鑽正面硬懟。

  難道讓他擔任哪家工廠的保安隊長?

  「週神仙,你就讓我跟著你混嘛。」褚授良今天又來了。

  周赫煊無語道:「你袍哥當得好好的,怎麼總想著跟我混?」

  褚授良氣憤道:「袍哥會越來越莫得意思,范哈兒這種外八門弟子,現在居然都被奉為上賓。袍哥會,早就不是以前的袍哥會了。以前我們做的啥子?安定地方,照顧窮人,抱團取暖,現在一個個就曉得賺錢!」

  「以前的袍哥會,真有你說的那麼正面光彩?」周赫煊樂道。

  「呃,」褚授良尷尬一笑,「反正比現在更好。」

  哥老會最初形成於水匪結社,幹的就是殺人搶劫的買賣,比起源於漕運的青幫更加污穢不堪。但在晚清正式結社之後,哥老會卻標榜仁義,勸人向善,安穩地方,擁有絕對乾淨的內八門,又有藏污納垢的外八門。

  一切好事、正事,都是內八門做的,榮譽屬於哥老會,此類俗稱清水袍哥,老大被稱為「舵把子」、「舵爺」。

  一切污事、爛事,都是外八門做的,他們只是臨時工,被蔑稱為渾水袍哥,跟哥老會沒多大關係,老大被稱為「老搖」(搖舵的)。

  聽起來是不是像青幫中的「清流」和「濁流」?

  這就導致哥老會在四川聲譽還不錯,甚至到了21世紀,四川話裡都有「哥老倌」,相當於東北話裡的「大兄弟」。

  其實內八門、外八門兩位一體,都是哥老會的組成部門。特別是最近二十年,外八門帶來的利潤越來越多,漸漸反客為主,把正統的哥老會內八門都壓制了。

  甚至,范哈兒靠著強大的財力和實力,已經由「渾水袍哥」晉陞為「清水袍哥」,正式加入袍哥會「仁堂」,而褚授良卻只能留在「禮堂」。

  仁義禮智信,仁堂講地位,義堂論錢財,禮堂靠武力。

  這也是褚授良不願再留於哥老會的主要原因,他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又不願在范哈兒這種外八門面前跪舔。

  周赫煊實在被纏得不行,問道:「現在重慶袍哥會的總舵主是誰?」

  褚授良說:「以前是張培爵,現在總舵主的位置空著。」

  周赫煊有些驚訝,張培爵是晚清四川保路運動的領導人之一,20年前就被袁世凱害死了,屬於辛亥革命元勛,不顧個人得失的愛國軍閥,兩年前還被南京政府追為烈士。此人居然是重慶哥老會的總舵主?

  周赫煊笑道:「你不是看現在的哥老會不慣嗎?那就自己來當總舵主。」

  「我不行,總舵主哪有那麼好當的。」褚授良連連搖頭。

  哥老會實在是很恐怖,勢力盤根錯節,遠比青幫更加厲害,但凡地方有頭有臉的人,大部分都屬於袍哥人家。它遍及四川各地,連每個村鎮都設有堂口,涵蓋社會各界人士。

  官員、士紳、地主、文化人加入仁堂;商人加入義堂;土匪、地痞、流氓、士兵加入禮堂;農民、手工業者、車伕、船伕加入智堂;和尚、道士、賣唱的等下九流者加入信堂。

  要錢有錢,要權有權,要人有人,要兵有兵,有些鄉村鎮縣,甚至超過70%的男子都是袍哥人家,就問你怕不怕?

  想在這種情況下當某地總舵主,太困難了。這也是重慶總舵主位置空缺20年的原因所在,誰都不服誰啊。

  直到老蔣把重慶設立為戰時陪都,才選出新的總舵主——黃埔一期畢業生石孝先。

  褚授良專門給周赫煊介紹了詳細情況,周赫煊說:「如果不能當總舵主,那你就自己成立一個袍哥組織。嗯,名字嘛,就叫『袍哥救國會』,宗旨是:服務民眾、團結鄉里、熱血報國、救亡圖存。上一任重慶袍哥總舵主張培爵先生,是愛國好男兒,為了國家統一而放棄榮華富貴,最終被袁世凱害死。現在內有四川大旱,外有日寇入侵,袍哥人家大好青春,為何不追求救國救民之道?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褚授良聽得眼睛發亮,但很快搖頭說:「我只會打打殺殺,在本地袍哥會有些威望而已。但我沒錢,也沒有能力組織團體,這個袍哥救國會怕是做不起來。」

  「我有錢,只要你一心報國,錢糧這些我來出。另外,我家裡現在住著三個義士,你可以讓他們幫忙出謀劃策,」周赫煊笑道,「可以先從救災做起,現在重慶一些村鎮還有饑荒現象,你帶人救災把名聲搞出來。」

  褚授良躊躇滿志,搓手道:「那好,既然周先生你肯出錢,這個事我就辦了,保證把袍哥救國會整出名堂!」

  周赫煊哈哈大笑,誰說雞鳴狗盜之徒不能做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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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23210 發表於 2018-2-10 23:31
795【商業計畫】

  1937年的元旦,轉瞬即至。

  西安事變已經得到圓滿解決,舉國為之歡騰。

  人們感到高興的,並不僅是消解了一場內戰,而是看到全民統一戰線實現的希望。

  國黨內部暗流湧動,但政治上基本保持一致,那就是全力剿滅西北紅軍。老蔣也是這麼做的,不但頻繁調動嫡系部隊,還命令東北軍和西北軍進攻紅軍根據地。

  然則,醉翁之意不在酒,常凱申的真正目標是趁機吞併軍閥勢力。西北軍稍微還好些,東北軍卻陷入了混亂狀態:一部分軍官認為,應該跟老蔣死磕到底,全力營救少帥;另一部分軍官認為,應該聽從中央命令攻打紅軍,否則老蔣就會對少帥不利。

  東北軍從此走向分裂,「奉系」很快就將成為一個歷史名詞。

  共黨那邊的思想同樣陷入混亂,很多同志無法接受「聯蔣」路線,這樣的狀態會持續好幾個月。

  事實上,國共雙方的高層,都很重視那一份君子協定。老蔣已經瞞著眾多屬下,開始跟共黨接觸商討紅軍及根據地的改編問題了,再過兩個月,他就會親自到杭州與周公展開談判。

  雖然國黨內部的主流聲音是「聯日滅共」,但常凱申非常清楚,西安事變打亂了他的所有部署,繼續全力「剿匪」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而日本的侵略腳步正在逼近,國共聯合抗日是大勢所趨,他需要向紅軍釋放一定程度的善意。

  元旦當天,周赫煊收到蔣百里寄來的書稿,《國防論》就要出版了,想請周赫煊幫忙寫一篇序。

  周赫煊剛為《國防論》寫完序言,張謀之就帶著兩個兒子到了重慶。

  「姐夫!」

  「姐夫!」

  張遠北和張遠模兩兄弟齊聲喊道。

  張謀之一共有六個兒子,張遠東正在武漢修長江大橋,張遠西已經高昇調往中央建設部,張遠南定居美國打理套套生意。聽說周赫煊要在四川大興土木、大建工廠,張謀之不但自己趕回來,還把兒子張遠北和張遠模叫來當幫手。

  張遠北今年二十八歲,在美國那邊做了三年的分公司經理,對公司管理和商業運營還是很在行的。張遠模就要稚嫩得多了,剛讀完法律碩士,沒有任何工作經驗,這次回國必須從實習生做起。

  另外還有個小弟張遠範,此時依舊在留學當中。張謀之的11個子女,最低也是本科畢業,這在教育普及率超低,且重男輕女的民國極為難得。

  周赫煊熱情招呼道:「遠北、遠模,都快坐下,自己家裡別見外。」

  張遠北畢竟在商場混了好幾年,顯得成熟幹練,說說笑笑間就跟姐夫聊開了。張遠模則有些書呆子氣,面對國際聞名的姐夫正襟危坐,大氣都不敢喘,一言不發地聆聽他們聊天。

  周赫煊看出五舅子的不自在,主動引導話題說:「遠模讀的是法律專業?」

  張遠模連忙回答:「普林斯頓法律系碩士,兼修經濟學和社會學。」

  張遠北笑著誇讚道:「五弟可是咱們家的高材生,擁有三個學士頭銜,一個碩士頭銜。」

  張遠模臉上露出稍許得色,但還是沒說話,只微笑著等待姐夫的誇獎。

  「嗯,很不錯,要繼續努力。」周赫煊果然誇獎了,不過在心裡補了一句:就是讀書讀得有點呆,希望能夠歷練出來吧。

  張遠模像個受到表揚的小朋友,接話道:「我本來是想繼續讀博士的,但爸爸非要我回國幫忙,說姐夫這邊很需要人手。」

  張遠北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恨不得給弟弟後腦勺來一巴掌。

  有這樣說話的嗎?

  一個屁都不懂的碩士生,讓你回國經營產業,搞得好像斷送你前程一樣。

  周赫煊倒是沒有生氣,他只把五舅子當成歷練不足的應屆畢業生,告誡道:「中國的情況跟美國不同,你回來要多聽多看多學,特別是要處理好人際關係。」

  「嗯,我會的。」張遠模連連點頭。

  張謀之跟女兒說完話,也走進來問道:「賢婿,你在四川攤子鋪得那麼大,有沒有想好該怎麼搞?」

  周赫煊說:「我覺得,應該主打房地產和民用商品製造。房地產方面分高中低三檔,高檔為花園洋房,賣給達官貴人;中檔為普通公寓,賣給或租給中產階級和知識分子;低檔為廉租房,租給社會底層人士和難民… …」

  還沒等周赫煊說完,張謀之就插話打斷:「你修那麼多房子,賣得出去嗎?我發現好些地皮都跑到荒郊野外了,連公路都沒修通,這樣的房子會有人租買?」

  「現在沒有,很快就有了,」周赫煊解釋說,「最遲年底就要打仗,東邊、北邊和南邊都守不住,四川必然屬於大後方,到時很可能中央政府都要搬過來。」

  「真的?」

  張謀之和兩個兒子齊聲驚呼。

  張遠北和張遠模的驚訝,在於中日開戰,在於國家危亡,年輕人總是有太多家國情懷。

  張謀之的關注點則不同,他更多是從商業角度考慮,周赫煊的話讓他看到無限商機。至於國家危難、救亡圖存,自有當官兒的頂著,張謀之到時候最多捐點錢。

  周赫煊點頭道:「應該錯不了,日本人就快動手了。」

  張氏兄弟還想再問,張謀之已經搶著說話了,他摩拳擦掌道:「如果真如賢婿所言,那完全可以大幹一場。商場如戰場,咱們醜話說在前面,我張家肯定全力配合,但股份必須事先分清楚,避免以後鬧得不愉快。」

  「我也是這麼想的,」周赫煊笑道,「而且我要提醒一句,房地產生意,可以狠賺富商高官的錢,但其餘必須服務於民生。普通公寓的房租,不能收得太貴,能賺點就可以了,畢竟拋家舍業都不容易。至於廉租房,完全是賠本買賣,只提供給生活極度困難的戰爭難民。」

  「哪有這樣做生意的?咱們又不是辦善堂! 」張謀之立即表達不滿。

  張遠北沒有發表意見,從商人的角度而言,他認為父親說得對,但從中國人的角度而言,他又認為姐夫才是正確的。

  張遠模卻不管那麼許多,用崇拜的目光看著姐夫,拍掌說:「姐夫的境界就是高,不愧為國際大學者。姐夫,廉租房的資格設定和審核標準,你就交給我來弄吧。我們可以劃出一條貧困線,以地方物價和個人收入的百分比為基數,這個標準是浮動的,還可以加入孕婦、老人、幼童、殘疾等參數。而且,每過一年需要重新審核資格,發現弄虛作假的,一律登報譴責,並拒絕他們租賃購買公司的所有房產。」

  「很好,這個任務就交給五弟了。」周赫煊笑道。

  書呆子並非真傻,也不一定情商低。像張遠模這種拿了三學士一碩士的高材生,怎麼可能是傻瓜?

  普通人覺得高材生很傻,是因為雙方看待問題的角度不同。比如迎來送往、逢場作戲,高材生不是不懂,而是不屑和排斥,所以就被普遍認為情商低,好像不會跟人打交道一樣。

  但真正遇到他們關注的事情,高材生肯定能做出成績,往往還能碾壓普通人。

  當然,由於社會經驗的不足,周赫煊還必須給張遠模配備助手,否則這位五舅子多半要被鑽空子的騙得團團轉。

  見兒子跟女婿討論得起勁,張謀之只能連連苦笑,他很想罵周赫煊是傻子,但心中又不自覺得產生欽佩敬重之情。

  面對一個可以扔出1000多萬大洋救災的傻女婿,張謀之還能說些什麼?

  仔細想了想,張謀之決定轉移話題,問道:「工廠方面呢?」

  周赫煊道:「我們在四川,已經有了一個搪瓷廠,幾個月前我又入股了一個油墨油漆廠。我覺得吧,還該開一間被服廠、鞋帽廠、造紙廠、印刷廠、火柴廠、香菸廠、肥皂廠……林林總總,反正是民用商品就對了,到時候根本不愁銷量,還能緩解戰時大後方的物資短缺。」

  「真要打仗了?」張謀之再次確認,周赫煊的計畫投資太大,他一時間難以下定決心。

  周赫煊點頭說:「真要打仗。」

  聯想到女婿一向以來的料事如神,張謀之躊躇片刻,咬牙道:「我幹了!」

  周赫煊笑道:「我們搞這麼多民用工廠,到時肯定競爭激烈,可以拉幾個權貴入夥,比如宋美齡什麼的。當然,這個暫時不急,得先把局面打開。」

  「我明白,」張謀之點頭說,「就是人手不夠,攤子太大忙不過來。」

  周赫煊說:「我在華北辦的希望小學,年齡大的畢業生已經十七八歲了。他們很多中途輟學,在各個工廠做事,我可以聯繫校長們招人,這些人屬於基礎骨幹員工,純勞力者在四川本地招募。至於更高級的人才,可以到大學去挖人,用我的名義寄出邀請信。但商業管理人才,就必須岳父你來負責把關了。」

  張謀之說:「這個交給我。咱們先把要開什麼廠確定,再招募技術人才,然後去美國採購機器設備。來說說投資入股的問題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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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23210 發表於 2018-2-11 09:00
796【拜碼頭】

  有錢好辦事,無論搞幫會,還是做生意,此話在一般情況下都是管用。

  周赫煊足足給了2000大洋,用來做「袍哥救國會」的啟動資金。它名義上屬於哥老會的分支機構,實則屬於民間團體組織,而在管理上又有公司和幫會特色。

  褚授良擔任會長,鄭仁通擔任祕書長,以下林林總總不用細說,這是面對社會而言。

  而在哥老會內部,褚授良相當於開了個堂口,用江湖語言來講該叫「碼頭」。褚授良是「掌舵大爺」,鄭仁通是「聖賢二爺」,剩下的三、五、六、八、九、十爺,都是褚授良拉來的袍哥兄弟擔任。

  沒辦法,王二、袁巫九和鄭仁通都是外鄉人,能有一個進入「高層」都算難得了,全部當官肯定會引起其他兄弟不滿。

  褚授良仗著名氣和財力,已經拉到三十多個袍哥入夥,若非他挑選嚴格,「袍哥救國會」的規模估計都過百人了。這就是金錢的魅力,褚授良答應給每個成員發薪水,相當於公司員工,這是其他袍哥堂口所沒有的待遇。

  李家沱。

  後世劃歸重慶巴南區管轄,城鎮人口約15萬,是當地有名的繁華商圈。但此時此刻,李家沱卻只是一個村鎮,加上周邊農業人口也就兩三萬規模。

  不過好歹背靠長江水道,再加上楊森、劉湘修建的川黔公路從這裡通過,李家沱的工商業正在迅速發展,棉紗廠、毛紡廠、織染廠已經建起了好幾家。

  周赫煊和老丈人合夥投資的被服廠,也選在李家沱。一來原材料非常便利,隔壁就有棉紗廠和織染廠,都不需要車船,直接讓工人肩扛搬運即可;二來交通狀況良好,北邊就是長江,南邊是川黔公路,南來北往皆可出貨。

  一艘木質渡船從北邊駛來,即將靠岸時,船上飢民紛紛起身探頭,他們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將在李家沱度過。

  褚授良拍手喊道:「不要慌,不要亂,周神仙安排穩當了,每個人都有活路,每個人都有飯吃!」

  聽到此言,飢民們紛紛坐回去,有些人臉上還露出笑容。

  在無數飢民心中,「周神仙」就是能吃飽飯的代名詞,可以消除恐慌,帶來希望,讓他們感覺生活還有奔頭。

  這些飢民,已經在粥場養了三個月,紀律性和服從性大大提高,是被挑來當工人建設廠房的。

  渡船離岸邊還有二十多米,船家突然喊道:「穩鬥起,石頭爺爺保佑,窩窩水快散開!」

  「窩窩水」就是漩渦水,李家沱並非良港,長江流到這裡變得湍急,形成一個巨大的回水坨,歷朝歷代不知有多少船只在此沉沒。

  老百姓為求平安,就在江邊十餘米高的岩壁上,雕刻出一個石頭神像。石像不知為何方神聖,手持斧頭坐在船上,面朝長江怒目瞠視,可保過往船隻安全通行。

  到了近現代,排水量稍大的江輪,已經不怕這裡的漩渦了,只有小木船還保留著對石頭神像的敬畏。

  渡船靠岸,首先下來的是袍哥救國會成員。他們站在岸上,拿著花名冊依次點名,點到一個,飢民就下船老實排好隊,就像是在粥場等待放粥一樣。

  褚授良把飢民們交給手下管理,自己帶人前往李家沱唯一的茶館,他要去拜碼頭。

  四川袍哥會的每個堂口,幾乎都把碼頭設在茶館裡,拜碼頭其實就是請當地舵爺喝茶。

  李家沱的舵爺叫做張修平,地主出身,讀過私塾,在李家沱紗廠有股份,也算此地的顯赫人物了。

  褚授良帶著四名手下進了茶館,立即有幺師(茶倌)提著炊壺喊道:「唉,毛尖五碗,多方幾片葉子!」隨即,幺師泡好茶,將茶碗輕輕蓋上,退到一邊去。

  褚授良走到茶桌前坐下,也不喝茶,而是解開茶碗蓋子,將蓋子扣在碗托處。

  幺師提著炊壺過來續水,問道:「客官遠來?」

  褚授良把雙手藏在桌下,答道:「兄弟姓褚,草名授良,通遠門外袍哥救國會小碼頭,虛佔搖舵子把位。」

  一聽是外地舵爺駕到,幺師立即變得恭敬起來,繼續問:「兄弟是路過,跑灘,還是滾案?」

  褚授良說:「兄弟一不跑灘,二不滾案,有要事登門拜見!」

  「稍等片刻。」幺師說罷走進內堂。

  片刻之後,幺師又從內堂出來,對褚授良說:「內堂請,茶錢碼頭候了(本地袍哥會已付茶錢)。」

  褚授良隨著麼師進去,幺師指著一人介紹說:「這是紅旗管事張全玉張五哥。」

  紅旗管事,就是紅旗五爺,相當於本地堂口的外交部長兼人事部長。以前褚授良是黑旗五爺,大概相當於紀委主任和軍區司令,再兼公檢法一把手。

  褚授良遞上江湖名帖,說道:「兄弟來時慌張,走得匆忙,還請包涵。久聞貴龍頭大碼頭山清水秀,人傑地靈,兄弟禮節不周,問候不到,請大五哥多多原諒!」

  張全玉哈哈大笑,親自起身幫褚授良擺正板凳,說道:「褚老弟不要客氣,你的大名我聽說過。張大哥(本地舵爺)外出有事,不能親自接待,今天就讓我陪你喝幾杯。二娃,快弄點酒菜過來!」

  「多謝張五哥款待!」褚授良抱拳道。

  張全玉隨口問道:「你以前不是在七星崗混嗎?咋成了啥子袍哥救國會的老搖?」

  袍哥救國會暫時還沒得到內八門承認,只能算散碼頭,褚授良也隨之淪為雜牌的渾水袍哥,所以他這個舵爺只能被稱為老搖。

  褚授良說道:「如今內有四川災荒,外有日寇侵略,兄弟認為袍哥人家也該做正事,就像當年重慶袍哥總舵主張大爺那樣,才算真正的男子漢!我們袍哥救國會遵守一切袍哥紀律,但另有宗旨,就是:服務民眾,團結鄉里,熱血報國,救亡圖存!」

  張全玉立即豎起大拇指,讚道:「好漢子!」

  褚授良靦腆一笑:「這些道理,其實都是周先生教我的。」

  「哪個周先生?」張全玉問。

  「重慶還有幾個周先生嘛?」褚授良道。

  張全玉面容肅穆,拱手向著北邊:「莫不是購糧賑災,槍斃秦奮祿,審殺劉從雲,呼雷落雨的周神仙?」

  褚授良笑著點頭:「正事。」

  「哎呀呀,」張全玉連忙站起來,拱手鞠躬道,「原來褚老弟是在周神仙名下做事,失敬失敬。你這趟有啥子事,只要我辦得到,一定咬起牙巴幫忙!」

  「莫得啥子大事,」褚授良指著東邊說,「那裡的地皮是周先生買的,他要建一個廠子,馬上就要開工了。今天呢,我專門帶著工人過來,如果有打擾的地方,還請原諒。說實話,這些工人都是苦命人,昨天還在粥場等著領粥吃,周先生算是在給他們找活路。」

  「好說,好說,」張全玉拍胸脯道,「我會讓人打招呼,不准在工地鬧事,出了問題你可以要我的腦殼。」

  「莫得那麼嚴重。」褚授良笑道。

  張全玉問:「周神仙要建啥子廠?」

  褚授良說:「被服廠,生產衣服、鋪蓋之類的東西。」

  張全玉喜道:「那好得很啊,可以從張大哥的紗廠進貨嘛。」

  本地舵爺張修平,正是張全玉的堂兄,現在雙方江湖朋友的關係,立即變成了潛在合夥人,相處必然更加融洽。

  在四川想要做什麼事情,必須跟各地袍哥會打好交道,一旦起了矛盾,必然隔三差五就出問題。

  褚授良這個袍哥救國會會長,接下來一年的工作,大概相當於周赫煊的公關部長,整個川東地區都要跑遍了拜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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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23210 發表於 2018-2-12 00:15
797【劉湘來訪】

  1937年1月份,四川有兩件大事。

  一是旱災仍舊大範圍持續著。川東和川中各縣,由於有周赫煊的賑災糧救濟,飢民生活情況比歷史上好了許多,雖然無法統計,但至少救活了上百萬人,兩三百萬也是有可能的。但川北、川西北和川東北,由於交通運輸極為困難,災情根本無法得到有效緩解。

  二是利濟財團的成立。川鹽、美豐、四川、重慶、江海、川康殖業、四川商業七家銀行,聯合在重慶組建利濟財團,目的是配合四川省政府實行煙土統制政策。

  由於南京政府不斷催促劉湘禁煙,四川民間輿論也要求禁煙,再加上旱災帶來的財政困難,劉湘這次終於放大招了。

  以前禁煙都是徵收高額煙稅,越禁越厲害,現在劉湘實行煙土統制政策,就是要利用行政壟斷措施,把整個四川的鴉片貿易掌控在省府手裡。但四川省政府的財政十分困難,就必須依靠各大銀行幫忙,從而催生出所謂的重慶利濟財團。

  具體做法是,商人需獲得政府認購資格,從煙農手中購買煙土,再賣給煙土統收處。統收處又將煙土賣給禁煙總局,禁煙總局再派銷給各地煙行,這些煙行也必須獲得政府認定資格。

  整個過程,煙土貿易統收、統管,煙稅也設定統一標準,每年至少可以給四川省府增加3000萬元的稅收。

  劉湘實在是被逼得沒辦法了,才想出這個餿主意,實際上就是讓鴉片貿易合法化、壟斷化。他如果不這樣做,今年四川公務員的薪水都發不出來,因為農業歉收絕收,農稅幾乎等於零。

  而四川的工業稅呢?

  由於南京政府搞統稅政策,四川棉紗、紡織等產業稅收,是直接被中央政府收取的,劉湘一毛錢都拿不到。也即是說,四川老百姓一直都有給中央繳稅,中央放著四川旱災不管,從情理上根本說不通。

  利濟財團正式成立的消息傳出,周赫煊馬上就準備興建卷菸廠,他這樣做不僅僅是為了賺錢。

  我們知道,甘肅的鴉片極為氾濫,罌粟種植面積佔全省耕地的四分之三,罌粟產出佔全省農業收入的90%以上。

  而四川也好不了多少,早在晚清年間,四川鴉片產量就佔全國的37%,為當時中國鴉片生產第一大省。到30年代中期,四川罌粟種植面積已達2000萬畝,佔全川耕地面積18.8%,雖然比例沒有甘肅高,但鴉片產出卻遠勝於甘肅。

  這也是四川發生饑荒的原因之一,全省將近五分之二的土地拿來種鴉片,糧食產量怎麼可能得到保證?

  周赫煊順手就在重慶和宜賓,分別建設一座卷菸廠,希望引導鴉片種植者改種捲菸。

  雖然都是煙,但至少香菸的害處,遠沒有鴉片那麼大。

  在一般情況下,罌粟可以帶來巨額利潤,煙農基本不會選擇種植卷菸。但現在劉湘玩鴉片統制,提高了鴉片生產的門檻,必然壓低鴉片產銷利潤,想必那些無法得到省府認證的煙商,願意夥同煙農跟周赫煊做卷菸生意。

  同時,周赫煊還購買了5000畝無主荒地,召集飢民幫他種植糧食。這些飢民作為佃戶,由周赫煊提供種子和耕牛,第一年需要上繳兩成收入做佃租,以後逐年遞增,種滿五年直接把土地送給佃戶。

  四川作為戰時大後方,光種鴉片肯定不行,以後不知道糧價會漲到什麼地步,周赫煊只能略盡綿薄之力。

  有時候,周赫煊感覺非常荒誕,他一個文人兼商人,做的卻是政府該考慮的事情。

  唉,這個政府遲早要完。

  說的不是四川省政府,而是南京國民政府,抗戰期間發國難財的不知凡幾,四大家族甚至帶頭這麼幹。

  歷史上,100法幣可以在1937年買2頭牛,到1938年只能買1頭,到1941年變成買1頭豬,1943年只能買1隻雞,1945年就只能買1條魚了。

  抗戰期間,鹽糖、火柴、卷菸、棉花等生活物資,全都實行國家專收專賣,這是可以理解的,畢竟戰爭需要嘛。但這種物資專賣,卻成了官商勾結的謀利手段,如果周赫煊不拉權貴入股的話,他那些工廠估計會被擠破產。

  2月4日。

  劉湘從成都出發來到重慶,主要目的是接見七大銀行負責人,親自過問煙土統制政策的施行。

  劉湘公館就在周公館隔壁不遠,當晚就帶著夫人來周家做客。

  劉湘這輩子只娶了一個太太,是鄉下裁縫的女兒,比劉湘年齡大3歲。她甚至連正式名字都沒有,最初被稱為劉周氏,後來劉湘發跡了,才請先生取名為周玉書。

  「甫公,甫婆,恭迎兩位大駕!」周赫煊笑著抱拳道。

  劉湘連忙拉住周赫煊,握著手說:「感謝周先生啊,是你救了四川,救了我劉某人!」

  周玉書拿出一個禮盒說:「感謝周先生!這是一點小心意,我親手做的紅苕粑,希望周先生不要覺得寒酸。」

  「哪裡哪裡,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周赫煊笑呵呵的收下。

  周玉書是典型的農村婦女,當了省主席夫人也不知道打扮,一身廉價的藍布衫,腦後盤起農婦特有的「大粑粑」髮髻,滿手老繭,想必平時經常幹雜活。

  當然,誰也不能因此看輕她,周玉書可非唯唯諾諾的村婦,她還是一頭厲害的母老虎。關鍵時候,周玉書能夠帶著傭人,手持搟麵杖把不守規矩的傢伙打得滿臉開花,其中包括劉湘本人。

  劉湘也曾尋花問柳,結果惹不起家中母老虎,漸漸變成了「耙耳朵」(妻管嚴),連悄悄養外室都不敢。

  周玉書很健談,開口就跟周赫煊套近乎:「周先生,一筆寫不出兩個周字。你姓周,我也姓周,五百年前我們還是一家人呢。」

  劉湘趁機說道:「那你們乾脆姐弟相稱嘛。」

  「我倒是想,就怕周先生文化人,看不起我這個農村出來的。」周玉書趕話道。

  夫妻倆一唱一和,把話都堵死了,周赫煊只好笑道:「大姐,你莫要啷個說,啥子農村不農村嘛。」

  周玉書驚訝道:「幺弟(小弟)的四川話說得好喲。 」

  三人聊了半天家常,周玉書主動離開,找張樂怡閒談去了。

  等會客室只剩下兩人,劉湘才進入正題:「老弟,都說你是政治問題專家,你來分析一下國共兩黨的局勢嘛。」

  劉湘對西安事變極為關心,僅在1月份,就前後三次通電,希望和平解決西安事變的後續問題,並在月底電請常凱申回南京主持大局。

  周赫煊說:「國共合作是大勢所趨,短時間內沒有可能改變。」

  劉湘笑道:「既然國共合作不可改變,那川軍和西北軍、東北軍,都成了蔣某人的眼中釘了,他總要找個人下手嘛。」

  「可以這麼說。」周赫煊點頭道。

  劉湘又問:「你覺得我該如何應對?」

  周赫煊直言不諱道:「四川的問題不在外,而在內,經濟民生搞不起來,軍隊也別想發展,歸附中央是遲早的事情。」

  這話說到劉湘的心坎裡,他點頭道:「半個月前,何應欽來了一次成都,跟我商談川軍的改編問題。周老弟,你覺得川軍該不該整編?」

  周赫煊說:「川軍每年4000多萬軍費,佔到全國總軍費的九分之一,老百姓早就苦不堪言。不管中央政府是否要求整編,我都覺得川軍應該裁軍,實行精兵簡政。四川早就統一了,養那麼多軍隊打誰?而且現代軍隊不似古代,不是人多就有用。」

  「倒也是。」劉湘點頭說。

  周赫煊笑道:「我知道甫公有苦衷,裁軍問題牽扯太大。但現在正是好機會啊,不如答應中央的整軍要求,換來中央對四川的賑災。整軍期間,把那些不聽話的兵頭子都摁下去,藉著中央大義沒人敢反對。這樣一來,既交好了中央政府,又穩定了川軍內部,何樂而不為?」

  「這個主意不錯,我再考慮一下。」劉湘笑得有點奸。

  答應中央政府整軍,意味著川軍國家化,人事、指揮、經理等權都要收歸中央。但凡事都可操作,川軍越早答應整軍計畫,常凱申就越會給好處,因為可以給西北軍、東北軍做榜樣。

  到那個時候,不但中央加強了對川軍的控制,劉湘也會加強對川軍的控制。比如范哈兒,劉湘一直看此人不順眼,整軍的時候明昇暗降,直接把范哈兒擼成了光桿司令。范哈兒對此還不敢反抗,因為劉湘有中央大義在手,反對整軍就是反對中央政府。

  最重要的一點,劉湘快撐不下去了。川軍每年4000多萬的軍費實在太龐大,再遇到百年難有的大旱災,若不盡快整軍裁撤,到了下半年必然發不出軍餉。

  似乎老天都在保佑中國,四川大旱雖然帶來無盡苦難,卻加快了川軍的國家化速度。再配合西安事變,西北軍、東北軍和紅軍都在抗戰初期,快速完成中央整軍計畫。

  這對抗戰是非常有利的,至少在名義上和編制上,常凱申統一了中國軍隊,否則各種五花八門的番號打起來更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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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23210 發表於 2018-2-12 08:06
798【副使】

  周公館熱鬧非凡,劉湘前腳剛走,何應欽第二天就來拜訪。

  自從西安事變之後,何應欽算是軍界第一紅人了,至少在表面上是這樣的。而實際上,他在事變期間,擔任的是「土木堡」于謙的角色,讓老蔣和宋美齡非常不高興。

  當初老蔣被扣,宋美齡嚇得要死,寫信命令何應欽立即停戰。何應欽卻代行老蔣的總司令職務,一邊讓軍隊向西安進發,一邊聯繫川軍、桂軍等地方軍閥,同時還把汪兆銘請回國主持大局。

  大概意思是讓張學良趕緊放人,不放人就打,老蔣死了無所謂,還有汪兆銘繼任當元首。

  老蔣對此能高興嗎?他恨不得直接把何應欽槍斃了。

  但面子總要做的,特別是常凱申回到南京以後,多次公開表揚何應欽,並說自己能夠安然脫身,全靠何應欽對張學良施加軍事壓力。

  何應欽的軍備部長位子雖然保住了,但他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半個月前,老蔣派他到四川商討川軍整編問題,何應欽十分賣力,恨不得馬上就做出成績立功。

  連續多日,何應欽都在川軍各部視察,這兩天跑又來了重慶。

  一到重慶他才發現,這裡名聲最響亮的並非劉湘,而是呼風喚雨的周神仙。不僅街頭巷尾在議論,就連重慶的軍隊裡面,大頭兵們提起周赫煊都要交口稱讚。

  遇到這種情況,何應欽覺得必須拜碼頭,說不定哪天周赫煊還可以幫他美言幾句。

  周赫煊笑呵呵的迎接:「何部長大駕光臨,真令寒舍蓬蓽生輝啊!」

  「明公客氣,」何應欽感嘆道,「我這半個月,在四川各地走了一圈,到處都流傳著周神仙的故事。做人做到這番境界,鄙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略盡綿薄之力而已,」周赫煊無奈地說,「四川的旱災依舊很嚴重,天公不作美,各地春雨不至,春糧歉收已成定局。只希望中央政府能夠早早撥來賑災款。」

  何應欽嘆氣說:「內憂外患,中國多災多難啊。等我這次回南京,一定請委員長趕快賑災。」

  「多謝了。」周赫煊抱拳說。

  中央賑濟四川,那是跟川軍整編連在一起的,老蔣對四川災情坐視不管,活生生逼得劉湘只能選擇低頭。歷史上,劉湘初步答應整編川軍,南京立即撥來100萬元賑災款。等劉湘實質性開始整軍談判,南京又撥來1200萬元賑災款,地方災情居然成了政治談判的籌碼。

  何應欽將周赫煊吹捧一番,突然說道:「明公,我這次來拜訪你,其實還有一件正事。」

  「什麼事?」周赫煊問。

  何應欽笑道:「英國國王喬治六世的加冕大典,在今年5月2號正式舉行,南京中央已經決定派孔祥熙部長擔任特使參加。前兩天我收到電報,說英國王室點名邀請明公出席大典,我這次就是來給你送信的。」

  得,咱們的口吃王子要加冕了,作為朋友確實該去祝賀一下。

  「什麼時候出發?」周赫煊問。

  何應欽說道:「馬上中央要召開國黨五屆三中全會,我也要趕回去做報告。等孔部長開完大會,估計就要準備啟程了,時間應該在3月底或4月初。」

  周赫煊點頭說:「我一定前往。」

  「還請明公早日啟程,中央決定任命你為副使,」何應欽詳細解釋說,「陳紹寬部長也是副使,這次要開著中國軍艦過去,使團成員全部坐軍艦,原則上不得單獨行動。」

  「明白。」周赫煊笑道。

  陳紹寬是現任中國海軍部長,因為歷次戰事都奉命「不得開炮、不許還擊」,已經被老百姓罵得狗血淋頭。陳紹寬本人也鬱悶啊,感覺自己就是個擺設,幾年來至少辭職了三四次。

  至於孔祥熙這個特使,任務並非只是去恭賀英國國王加冕。他還要去歐美各國談判,找德國人買槍買炮,找英法美等國尋求借款,為即將爆發的中日全面戰爭做準備。

  歷史上收穫還不錯,孔祥熙不僅弄來大量德國軍火,還得到羅斯福的1500萬美元貸款,並獲准在倫敦發行3000萬英鎊債券,讓抗戰初期捉襟見肘的中國財政喘了口氣。

  順便說一句,法國佬很摳。人家英國和美國都答應幫忙了,只有法國佬死不鬆口,什麼金融協定都沒談成,最後活該便宜了德國納粹。

  中午,何應欽在周公館吃了頓飯,立即坐船趕回南京開會去了。

  「又要出國?」張樂怡問。

  周赫煊點頭說:「還早呢,4月份才出發,等過完元宵節我再去南京。」

  正說話間,小靈均快步跑進來:「爸爸,爸爸,你快看我寫的春聯! 」

  周赫煊抱起女兒,誇獎道:「春風催萬物,新雨潤豐年。不錯,不錯,誰教你寫的?」

  小靈均笑道:「茀姨教的,她說要有個好兆頭,希望來年雨水充足。」

  孟小冬拿著聯紙和毛筆走進來:「煊哥,你是家主,大門的春聯要你來寫。」

  春聯就相當於許願,周赫煊提筆想了想,寫道:澤雨潤神州,年豐民富;東風榮大地,兵強國安。

  「貼上吧。」周赫煊有些蕭索,感覺只能寫春聯自我安慰了。

  院子裡,傭人們正不停忙碌著,不時傳來歡聲笑語,總算可以感受到一些年味。

  「燈籠歪了,掛左邊一點!」廖雅泉挺著微微隆起的肚子指揮,臉上得意之色毫無遮掩。

  廖雅泉又懷孕了,這讓其他幾個女人很不高興。因為周赫煊覺得兒女夠多,一直採取避孕措施,鬼知道是怎麼中獎的。現在廖雅泉再度懷上,其他姐妹也紛紛拉著周赫煊造人,非要再整出來一個不可。

  崔慧茀過來問道:「過年要不要請戲班子唱堂會?」

  「沒必要,自家慶祝就可以了,」周赫煊說著突然想起什麼,立即把于佩琛叫來,「你去聯繫賑濟會,讓他們請戲班子到幾個粥場演出,讓災民們也高興一下。還有咱們的各大工地,除夕和初一停工兩天,讓建築公司準備好年夜飯。」

  「好,我馬上去。」于佩琛高興地離開,她喜歡做這種事情。

  1937年的春節就要來臨了,而明年春節,就要伴著日本人的轟炸度過。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8-2-12 13:51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2 20:29
799【戰爭預警】

  春節期間,周赫煊都在家整理書稿,于佩琛和崔慧茀負責抄錄幫忙。

  搶在全面抗戰爆發之前,周赫煊認為應該做個總結,把他以前發表的詩歌、時評、雜文、演講稿集結出版。

  詩歌僅有寥寥幾篇,其他卻出乎意料的多,共有時評75篇、雜文21篇、演講稿13篇。其中那75篇時評,主要發表於《獨立評論》和《非攻》兩本雜誌,還有部分是《大公報》的總編社論。

  周赫煊懶得花心思取名字,直接命名為《明誠文集》。可惜魯迅先生已經去世了,否則他會請魯迅作序,對此只能深表遺憾。

  除了魯迅,此時中國文壇以胡適名氣最大,但周赫煊從來沒考慮過胡先生。

  《明誠文集》的100多篇文章當中,超過一半是討論日本的,帶著濃重且堅定的抗日色彩。而胡適呢,現在仍舊堅持著「主和論」,跟周赫煊的觀點截然相反。

  等把《明誠文集》編撰修訂完畢,已經是正月十六了。

  重慶大學的校長胡庶華,親自來邀請周赫煊,前往重大參加新學期的開學典禮。

  此時重慶大學的校址,已經從菜園壩遷往沙坪壩,並不在主城區之內。周赫煊坐船繞過朝天門碼頭,沿嘉陵江航行了一個多小時,才終於在學校附近的碼頭登陸。

  「周神仙」的名號在沙坪壩依舊響亮,但真人和名字對不上,直到他走進校園才被認出來。

  整個大學都轟動了,師生們紛紛前來握手問候,還有許多找周赫煊要簽名的。每個人的眼神當中,都帶著無窮敬意,這跟學術和名氣無關,而是他傾力賑災的結果。

  遠的不說,沙坪壩這邊就有一座粥場,負責安置從川東北逃難過來的災民。許多重慶大學的學生,都自發前往粥場做義工,親眼目睹了災民的實際情況。他們非常清楚的知道,如果沒有周赫煊提供糧食,這些災民的境遇會有多麼淒慘。

  開學典禮上,胡庶華大概做了20分鐘的發言,隨即便邀請周赫煊上台演講。

  「啪啪啪啪!」

  周赫煊一隻腳剛踏在石階上,都還沒走上主席台,操場裡就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周先生好樣的!」

  「周先生萬歲!」

  「……」

  周赫煊抬手示意大家安靜,拿起鐵皮喇叭說道:

  「老師們,同學們,很榮幸今天能來重慶大學做演講。如今大家最關注的事情,肯定是四川大旱,但作為天之驕子的大學生,我也希望諸位關注一下更遠的消息。」

  「就在八天之前,日本組建了新一屆內閣,首相叫做林銑十郎。林銑十郎是什麼人?九一八事變之時,林銑十郎主動配合關東軍,擅自出動軍隊進攻東北,被國際媒體稱為『越境將軍』。所以很明顯,這一屆的日本內閣,是名副其實的軍人內閣。內閣成員當中,只有一人來自眾議院,還是脫離昭和會以無黨派身分入閣的,其餘閣員皆為軍人!日本首相林銑十郎,甚至公然叫囂,說他的內閣要排除政黨!」

  「軍人內閣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戰爭!」

  「春節前夕,日本貴族議院長撰文討論了中日問題,希望消釋中國對日本的猜疑,並表示對中國建設予以同情及實際幫助。這是非常難得的來自日本的和平聲音,但是,日本天皇已經忍不住了!」

  「日本天皇下令讓宇垣一成組閣,宇垣一成也是軍人,而且是積極策動侵華的軍人。宇垣一成在日本軍人當中,還稍微有點腦子,他的內閣保留了部分政客。可日本天皇不高興,日本軍部也不高興,他們都瘋了,連帶著日本內閣也必須喪失理智。」

  「於是乎,宇垣內閣剛剛組建就被迫解散,換成了純軍人的林銑內閣。日本想要幹什麼?不言而喻,他們要打仗了,他們要全面侵華了!戰爭日期就在今年,絕不會拖到明年,從日本新內閣的組建就知道他們已經迫不及待!」

  「嘩!」

  全場嘩然,師生們目瞪口呆的看著周赫煊。雖然大家都知道戰爭無法避免,但今年就要打仗的消息,還是讓他們感到無比震驚。

  周赫煊繼續說道:「胡適之先生,前不久發表了他的三個新年願望:第一,實行憲政;第二,收復華北疆土;第三,重建主權。我想說的是,胡先生這三個願望,恐怕暫時一個都不能實現。他的腦子有些糊塗,看不到國際時局的變化,一門心思追求什麼民主憲政。當今中國最緊要的,是救亡圖存,是抵抗日本即將發動的侵華戰爭!」

  「在此,我必須強烈批評譴責汪兆銘先生!如今全中國都在討論民族統一戰線的建立,而他卻在南京演講的時候,公開宣稱願意跟任何國家攜手合作,並且懷疑共黨對於國共合作的誠意。這是極其錯誤的行為,國家危亡之際,我們必須拋開一切矛盾,共同反抗全體國人共同的敵人,那就是——日本!」

  「同時,我很高興。在剛剛閉幕的國黨五屆三中全會上,國黨實際接受了國共合作的決議,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已經初步形成。同學們,老師們,大家不要灰心,不要害怕,抗戰定然十分艱苦,但我確信,只要我們團結一致,抗戰必將勝利!」

  「我可以預言,四川將會作為戰時大後方,重慶更是重中之重。諸位老師同學,請安心教學上課,努力用你們的知識文化,為接下來的全面抗戰貢獻力量。打仗不僅需要兵員,更需要科學、技術和經濟。你們如果能夠用所學知識,幫助國家生產軍事和民用物資,就是為抗戰做出了巨大貢獻,遠比參軍打仗更有效果。我正在四川興建很多工廠,希望即將畢業的同學,能夠踴躍前來加盟,讓我們為抗戰積蓄足夠多的後勤力量……」

  演講結束,師生們紛紛圍過來,爭先恐後詢問戰爭爆發的情況。

  周赫煊今天演講的內容,迅速見諸報端,引起西南地區的廣泛討論,到處瘋傳日本人就要宣戰了。

  不僅如此,周赫煊接下來半個月,順江而下前往南京,一路上到處做相關演講。他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不斷地給國人灌輸:要打仗了,要打仗了!

  但凡能嚇住幾個資本家,讓他們把工廠提前內遷,周赫煊都覺得是做了好事。

  戰爭爆發的最初兩年,僅上海被日本人毀掉的工廠,直接經濟損失就高達8億元,這太令人惋惜了。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8-2-13 20:2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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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