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民國之文豪崛起 作者:王梓鈞 (全書完)

 
V123210 2017-2-5 19:32: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75 543249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1 23:19
民國之文豪崛起 810【易經】

  墨索里尼終究是不肯借款,孔祥熙又沒時間多多停留,只在羅馬住了兩天,便坐火車前往德國找希特勒去了。

  孔祥熙這次時間緊任務重,他離開德國還要去北歐一趟,跟個叫花子似的到處討錢。每到一個國家,他都必須拉關係混臉熟,如果對方有借款意向就更好,等參加完英王加冕禮再回來細談。

  歷史上,孔祥熙的借款之旅足足持續大半年時間,後來直接病倒在途中,等病癒回國的時候,全面抗戰都打響好幾個月了。

  看起來似乎孔祥熙還是很賣力的,而且確實為中國抗戰弄來了初期軍費。但做為中國的財政部長,他的生財能力嚴重不足,斂財能力高明得過分。

  就拿宋子文和孔祥熙來比較吧,兩人幾乎同時接手中國銀行和中央銀行,都擁有發行法幣的權力。到1936年的時候,宋子文掌控的中國銀行,現金儲備比孔祥熙掌握的中央銀行多50%,存款多1.5倍,有價證券多150倍,總資產多3倍。

  即便中國銀行的底子比中央銀行更好,但孔祥熙是財政部長,他擁有天然的金融優勢,搞銀行竟然還是玩不過宋子文。

  特別在有價證券方面,兩家銀行的差距是150倍,中央銀行發的各種證券幾乎都成了廢紙。這種情況的源頭來自常凱申,通過濫發證券來籌措軍費,宋子文經常用辭職來抗命不遵,而孔祥熙總是儘量迎合老蔣心意。

  宋子文當財政部長的時候,老蔣還壓著性子發債。等到孔祥熙當上財政部長,老蔣終於徹底放飛自我,債券發得把孔祥熙都嚇住了,哆嗦著勸諫老蔣別把中國金融給玩崩——這是去年的事兒。

  為什麼這幾年國外財團紛紛來華投資?

  宋子文是做出了巨大貢獻的。

  他接手中國銀行以後,大肆整頓國內外債券,讓中國銀行的信譽度飛快攀升。不管是洋人還是中國老百姓,都願意跟中國銀行合作,各國對華借款也是走中國銀行渠道,堅決不肯跟中央銀行打交道。

  孔祥熙帶人去了德國,而周赫煊卻留在義大利,他要跟龐德一起討論中國傳統文化,估摸著時間直接去倫敦跟使團匯合。

  羅馬,某公寓。

  這是龐德的情婦的住所,他的正妻住在拉巴羅的海邊別墅,他的另一位情婦住在拉巴羅半山別墅。此君把自己的時間分成三份,每個月的前20天跟正妻和情婦住在拉巴羅,最後10天跟另一個情婦住在羅馬。

  五十多歲的小老頭兒了,日子過得還挺特麼瀟灑。

  羅馬的這位情婦叫喬安娜,年齡30多歲,微胖而白淨,頗有文藝復興油畫裡的女性味道。她端來自制的餡餅,盈盈一笑,請周赫煊和龐德慢用,然後非常自覺的退出書房。

  「周,這是我20年前翻譯的中國詩。」龐德遞過來一本詩集。

  詩集名稱叫做《Cathay》,音譯就是《契丹》,但在老外眼中則是《中國》,這是西方人對中國的歷史誤解。

  周赫煊翻開詩集一看,大部分都是膾炙人口的唐詩。怎麼說呢,讀起來感覺很古怪,李白杜甫如果懂英文的話,估計看了這本翻譯詩集會有撕書的衝動。

  「龐德先生,你說只懂簡單的漢字,那這本詩集是怎麼翻譯的?」周赫煊表達了自己的疑惑。

  龐德解釋道:「我採用了東方學者芬諾洛薩的遺稿,又進行了一些增補,並請教了幾位日本朋友。」說著,龐德表現得非常苦惱,「我知道自己翻譯得不好,中國漢字博大精深,每個字都可以表達多重意思,寥寥幾個字組合起來的詩句,就像萬花筒一樣令人著迷,彷彿是有天然的魔力。而英文又是最拙劣的語言,不僅遠遠不如漢字,就連法文都能甩出英文幾條街。每當我翻譯中國漢詩的時候,總是難以找到最合適的表現途徑,跟原版的漢詩比起來,我的翻譯版就像兒歌一樣粗劣。」

  周赫煊安慰說:「這不僅是語言和文法的問題,還有東西方文化的差異。中國古代詩人喜歡使用典故,想要翻譯成英文詩,就必須換成西方人熟悉的典故,想要做得恰當而自然,非常困難。」

  「確實如此,」龐德遺憾地說,「所以我翻譯完這本詩集後,就再也不敢嘗試翻譯漢詩了,我感覺自己的能力非常渺小。」

  周赫煊笑道:「你可以嘗試翻譯中國的古代典籍,你現在具體的中文能力如何?」

  「我認識超過2000的漢字,但只會閱讀,難以進行日常交流,漢字和漢語實在太難了。」龐德說道。

  周赫煊說:「認識2000個漢字,已經可以閱讀中文報紙了。但想要翻譯中國古籍,恐怕還要繼續努力學習漢字,古籍中的生僻罕見字非常多。」

  龐德攤手道:「確實如此,但我找不到好的中文老師。」

  周赫煊笑道:「義大利也有一些中國留學生,有的留學生經濟貧困,你可以僱傭他們做中文老師。」

  「這是個好主意,」龐德眼睛一亮,隨即又問道,「如果我想學習中國文化,需要從哪方面學起。你別說《三字經》,那本書我讀過很多遍了,但總覺得還距離中國文化很遠。中國文化的核心在哪裡?」

  周赫煊解釋說:「中國文化的源頭是《易經》,現在中國的文化風俗傳統,包括中國人對待宇宙和社會的態度,大部分都是從《易經》演化而來的。」

  「不是《論語》嗎?」龐德驚訝道。

  周赫煊反問:「你聽誰說的?」

  龐德回答道:「一個日本朋友。」

  周赫煊笑言:「《論語》是儒家思想的源頭,而儒家這一流派,最開始也是從《易經》裡面吸取營養的。相傳儒家的祖師爺孔夫子,就為《易經》做過批註,這些批註被統稱為《十翼》。」

  龐德起身跑去書架的最下方,好半天翻出一本線裝書,問道:「是這本嗎?」

  「是的,」周赫煊點點頭,問道,「你有很多中國藏書?」

  龐德笑道:「有很多,儒家的,道家的,佛家的都有。大部分放在拉巴羅的別墅裡,羅馬的公寓裡也有一些。但中國古籍太難讀了,很多字我都認識,組合在一起就不知道該怎麼理解了。」

  周赫煊把手上這本《易經》翻開,從「說卦」和「卦序」講起,說道:「《易經》正文之前的序言,傳說是孔子寫的,屬於易經十翼的範疇。而整部《易經》,則是周文王所作。周文王你知道是誰嗎?」

  「不知道。」龐德連連搖頭。

  周赫煊頓時頭疼了,無奈地說:「我覺得,你應該先瞭解一下中國歷史。」

  這個50多歲的小老頭兒,立即變成乖乖學生,拿出小本子說:「您說,我記。」

  周赫煊奪過對方的小本本,在上邊畫著中國年代表,邊畫邊說:「最開始是傳說中的三皇五帝時代,按照現代考古學的說法,那些都是史前部落時代。中國的第一個朝代是夏,它屬於早期的奴隸制國家……」

  從夏商周一直說到元明清,密密麻麻的朝代表,看得龐德頭皮發麻,驚嘆道:「天啦,在中國研究歷史,可真是一份苦力活。」

  「你不需要記住全部細節,只需要瞭解大概就可以了。」周赫煊說。

  龐德鄭重地說:「我以後會仔細研究的。」

  周赫煊把朝代大致講了一遍,又開始說《易經》那神神叨叨的序言,並解釋道:「這些序言聽起來古怪離奇,但其中隱藏著深意。你可以把《易經》理解成中國古代的憲法,它確定了周王朝統治的合理性,以及蘊含著先秦中國的政治制度。而《易經》的序言,就相當於憲法的序言,是對憲法的總體闡述和解釋。」

  「易經,憲法?這是個很有趣的見解。」龐德驚喜地說。

  周赫煊又說:「當然,《易經》在先秦時代不僅是憲法,還是占卜的祕密手冊。你知道,上古時代的政治往往與占卜結合在一起,不管是打仗祭祀,還是婚喪嫁娶,都要通過占卜來確定吉凶和日期。所以,《易經》發展到現代,已經失去了憲法的作用,變成了以占卜為主的書。而通過歷代中國思想家的闡述發展,《易經》又可以作為哲學書籍來讀。」

  龐德連連點頭,總結道:「所以,《易經》是集憲法、哲學和神祕學於一體的中國典籍。」

  「理解正確。我們不看序言了,直接從正文開講,先來說乾卦,」周赫煊完全是按自己的理解來講述,「乾:元,亨,利,貞。乾代表天空,代表周王朝的皇帝,代表陽剛和正義。元是最初的、天然的,亨是順利的、平安的,利是和諧的、有益的,貞是穩固的、堅定的。這五個字合起來講,就是周王朝的統治理所當然,正義、暢通、和諧而持久。再結合它的象辭『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於是我們把這五個字引申到萬物,小到個人,大到國家,可以理解成世界運轉週而復始,永不停息,誰也不能阻擋。個人和國家也應該傚法這種規律,要自立自強,努力的奮鬥和發展。」

  龐德拍手大讚:「原來是這樣!以前讀這五個字,我完全不知道如何理解,如果沒有好的老師,恐怕一輩子都無法靠自學知道答案。」

  周赫煊繼續說道:「你再看乾卦的彖辭,『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這句詳細解釋了『元』字。從哲學和占卜角度來說,乾是宇宙的開始,就像西方的上帝說要有光,於是就有了光。而從政治角度來講,它表達了周王朝統治的合理性,是順應天地規律變化的。而『雲行雨施,晶物流形』則詳細解釋『亨』字,從哲學和占卜角度來說,乾也就是天,帶來了季節和氣候的變化,潤澤了世間萬物,讓世界發展變得順暢。而從政治角度來講,就是周王朝為所屬諸侯和臣民提供保障,讓國家運轉順暢,讓人民生活幸福……」

  只是「乾:元亨利貞」五個字,周赫煊就足足講了40多分鐘。再加上乾卦初九到用九的爻辭,兩個小時就特麼沒閉口,這玩意兒理解起來太難了。

  爻辭相當於卦象的運用方法,比如「初九:潛龍勿用」,就是說個人或勢力的發展之處,還需要默默培養,不要隨便使用或顯露自己的力量。套用遊戲術語,則為:不要剛,就是慫,穩發育,吃兵線,別打架。

  而「上九:亢龍有悔」,則是說身居高位,或者穩操勝券的時候,千萬不要驕傲自大、得意忘形,這個時候很可能遭遇巨大失敗,最顯而易見的例子就是拿破崙遭遇滑鐵盧。

  龐德聽完乾卦的各種爻辭,已經是頂禮膜拜,讚美道:「中國文化真是博大精深,只是《易經》的第一個卦,就蘊含著這麼多的哲學道理,還是那種完全可以運用到生活和政治的大道理。我相信,只要讀懂了《易經》,就能解決人類所有的問題。」

  好吧,龐德就是那種喜歡思考哲學,並給人類解決大問題的那種瘋子。

  這貨遇到了《易經》,就像飢餓之人遇到美食,簡直相見恨晚。他連情婦都顧不上了,拉著周赫煊講了一天一夜,老周都講得打瞌睡了,這傢伙還精神奕奕。

  周赫煊非常擔心,等龐德學完了整本《易經》,估計不會變成正經學者,而是變成到處給人占卜的神棍。

  比如哪天墨索里尼打仗打輸了,龐德拉著墨索里尼的手說:「老墨,你這樣不行啊,來讓老夫給你算一卦!咦,坎上坎下,你這回陷得很深啊。水流而不盈,行險而不失其信,維心亨,乃以剛中也。遇到困難,當守心志,要奮勇無畏,不要因一丁點失敗而氣餒。老鐵,加油吧,你行的,堅持就是勝利,定能扭轉乾坤,化險為夷!」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8-2-22 17:38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1 23:19
811【太極圖】

  耗費一個星期的時間,周赫煊勉強把八純卦講完。若是要講述完整的六十四卦,至少也得兩三個月,到那時《易經》才剛剛入門。

  至於什麼兩儀、三才、四象、五行,那都是歷代學者添加上去的。周赫煊沒必要花心思給老外普及這些理論,他連相當於序言的《易傳》都一語帶過,真要展開了講,光是序言就夠龐德學個把月。

  原版的裸《易經》,連太極雙魚圖都沒有,那玩意兒是宋朝人發明的。

  跟那些追求仙道算命的不同,周赫煊純碎把《易經》當成哲學書來看。《論語》可以套進去,《孟子》可以套進去,《老子》可以套進去,《莊子》也可以套進去,就連王陽明的心學都能在《易經》中找到答案。

  所以說,《易經》是華夏文化的源頭,它已經烙印在中國人靈魂深處。從先秦時代至中華民國,大到國家法律制度,小到個人衣食住行,《易經》的影子無處不在。

  對於研究中國的西方學者而言,真正讀懂了《易經》,就等於讀懂了中國和中國人。

  五月初,周赫煊離開義大利,帶著隨從坐船前往倫敦。

  埃茲拉‧龐德正學得起勁呢,哪肯就這樣把周赫煊放走?再三挽留不住,龐德乾脆扔下情婦,買船票跟周赫煊結伴去英國。

  輪船客艙裡,周赫煊沒功夫講《易經》,乾脆聊起了《易傳》及相關理論。他說:「《十翼》相傳為孔夫子所作,但並未完全如此,裡面的許多內容受老子思想影響很深。所以現代學者猜測,《十翼》應該完成於戰國時期。戰國是什麼時候,你還記得吧?」

  「記得,周王朝分為西周和東周,東周又分春秋和戰國。」龐德連忙回答。

  周赫煊對這位學生的功課很滿意,笑道:「那我們先來說太極、兩儀和四象,《易經》的繫辭,也就是序當中講到:『是故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你明白是什麼意思嗎?」

  龐德茫然道:「有些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周赫煊簡單解釋說:「太極,你可以理解成宇宙最初的混沌狀態。什麼都沒有,沒有光明,沒有黑暗,沒有善,也沒有惡,沒有日月星辰,沒有宇宙間的任何物質。」

  「明白了。」龐德連連點頭。

  「這就是太極,」周赫煊在紙上畫了一個圈,藉著又把圈分成兩半,一邊空白,一邊抹黑,「太極生兩儀,兩儀就是陰陽。陰是黑暗的、負面的、柔弱的、沉重的,比如夜晚、比如女人、比如大地;陽是光明的、正面的、剛強的、輕靈的,比如白天、比如男人、比如天空。這是中國人的世界觀和哲學觀,一切事物都可以分陰陽。這個可以聯繫中國的創始神話,最初宇宙是混沌的雞蛋狀,古神盤古把混沌劈開,輕靈之氣往上升變成天空,渾濁之氣往下落變成大地。」

  龐德笑道:「很有趣的上古宇宙觀。」

  周赫煊又畫出一副太極雙魚圖,指著圖案說:「兩儀生四象,這就是四象。陰陽之氣交合,演化太陰、太陽、少陰和少陽。你看,代表陽的那個魚頭就是太陽,這是陽到了極點。但極陽當中又蘊含著陰氣,那一點陰氣就是它的眼睛。極陽中的一點陰氣,慢慢演化成少陰,就是陰魚的魚尾,陰氣濃郁成魚頭為太陰,而太陰中又蘊含著一點陽氣。由此陰陽相生相剋,相互演化,週而復始,永不停歇。最簡單的,你可以把四象理解成四季。春季為少陽,夏季為太陽,秋季為少陰,冬季為太陰。」

  太極雙魚圖一出,龐德頓時就愣住了。他死盯著太極圖看了好半天,思想已經飛奔到天際,顯然是就此展開了各種聯想。

  「中國人真厲害!」

  龐德猛地拍手讚嘆道:「你畫的這副圖,完美演繹了宇宙萬物的興衰變化,它是一件藝術品,神靈賜下的藝術品!」

  周赫煊笑了笑,繼續在太極雙魚圖周圍畫八卦:「喏,四象生八卦。這八卦就是我之前跟你講的八卦,八卦再兩兩組合,衍生出六十四卦,中國古人用六十四卦來解釋世間的一切。中國所有的傳統文化、思想觀念,都蘊含在六十四卦當中,甚至佛教傳到中國以後,也跟六十四卦的思想進行了融合。」

  講了這些,周赫煊又開始說三才和五行,把龐德這個小老頭唬得一愣一愣。

  等輪船快到倫敦碼頭的時候,龐德興奮地站起來手舞足蹈:「我決定了,我要去中國,我要用一生來研究《易經》!」

  「呃……」周赫煊有些無語,看來他真要培養出一個神棍啊。

  ……

  碼頭。

  歐尼斯抱著外孫女兒,身後跟著幾個隨從,正在尋找人群當中的便宜女婿。

  突然,小純熙指著前方,用英語說:「爸爸,那是爸爸!」

  周赫煊走到跟前,朝歐尼斯微笑點頭,然後張開雙臂:「純熙,想爸爸嗎?」

  「嗯。」小純熙重重點頭,掙扎著要投入父親的懷抱。

  歐尼斯只能無奈的放開,把外孫女兒交到周赫煊手中,說道:「國王陛下昨天還念叨你,說要跟你徹夜長談,還提起什麼預言。你跟國王陛下說過什麼預言嗎?」

  「哈哈,我說他會當國王。」周赫煊笑起來。

  龐德突然蹦出來興奮道:「你肯定用的是《易經》當中的占卜之術,難怪美國人把你稱作遠東巫師。」

  歐尼斯看向龐德,疑惑道:「這位先生是?」

  「埃茲拉‧龐德。」周赫煊介紹說。

  歐尼斯頓時肅然起敬,熱情道:「您就是艾略特的摯友,卓越的匠人龐德先生?」

  「是我,但我不是什麼卓越的匠人。」龐德點頭道。

  30年代全世界最出風頭的詩人,當屬艾略特無疑,歐洲詩壇已經把此君給捧上天了。而艾略特最偉大的作品《荒原》,在引言下方的括號裡有一行字,內容為:「獻給埃茲拉‧龐德——最卓越的匠人。」

  也即是說,當今最偉大的詩人的最偉大的作品,直接寫明了是獻給龐德的禮物。

  僅憑這一點,就足夠讓世人認識龐德了。

  歐尼斯經常在貴族圈和貴婦圈裡廝混,吟誦詩歌屬於必備技能,所以現在見到龐德本人極為興奮。他握著龐德的手使勁搖晃:「龐德先生,今天真是太美妙了,居然能夠跟您見面。」

  周赫煊介紹說:「這是我妻子的父親,歐尼斯‧哈特利先生。」

  一聽歐尼斯是周赫煊的岳父,龐德也變得熱情起來,笑道:「哈特利先生你好,我現在是周的學生,跟隨他學習中國文化。」

  「原來是這樣,」歐尼斯頓覺面子大漲,高興的邀請道,「龐德先生在倫敦有住處嗎?不如就住在我家裡,我可以為您舉辦詩歌沙龍。」

  龐德連連擺手:「不不不,我要抓緊時間學習《易經》,沙龍什麼的就不要舉辦了。」

  「那真是遺憾。」歐尼斯嘆氣說,他還想著把龐德拉出來溜溜,在貴族圈裡狠狠裝逼呢。

  眾人說笑著離開碼頭,直奔歐尼斯的鄉村別墅。那棟別墅,是他專門為外孫女兒修建的,因為倫敦城區的空氣質量很糟糕。

  一回到家中,周赫煊就打開隨身行李箱,拿出個木質不倒翁說:「純熙,快看這是什麼?」

  「圓圓的小人,是爸爸給我的禮物嗎?」小純熙立即把不倒翁摟在懷裡。

  周赫煊教女兒把不倒翁放地上,然後隨手撥弄,不倒翁搖搖晃晃,模樣滑稽喜人。

  「咯咯咯咯……哎呀,小人兒真厲害,他不會摔跤!」

  小純熙蹲在不倒翁面前,目不轉睛地盯著看,不時發出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8-2-22 17:45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3 00:24
民國之文豪崛起 812【人類社會太極八卦系統】

  春末夏初的朝陽,透過窗紗照進房間。隨風搖曳的樹枝帶動光影,在簾子上演著皮影戲,給這寧靜的早晨添了幾分熱鬧。

  費雯麗半趴在男人懷中,長長的睫毛偶爾抖動,就像正做著甜夢的睡美人。她的睡姿優雅而恬淡,被天鵝絨毯勾勒出浮凸曲線,只在下端露出半截白生生嫩腿,引人無限遐想。

  費雯麗也回英國了,就在周赫煊抵達倫敦的第二天,她剛把《亂世佳人》拍完,就匆匆啟程前來參加英王加冕禮。

  「爸爸,媽媽!快開門!」

  門外傳來甜脆稚嫩的童音,小純熙一大早就跑來叫門了。

  「來了,來了,」費雯麗迷糊的應著,連眼睛都沒睜開,把周赫煊給推醒說,「你去開門。」

  周赫煊只能打著哈欠起床,昨晚上梅開二度,不僅費雯麗累,他也犯困啊。揉著惺忪睡眼,周赫煊開門抱起女兒,親了一口說:「怎麼不多睡會兒啊?」

  小純熙一手抱著不倒翁,一手勾著老爸的脖子,朝床上看了看,嚷嚷道:「爸爸媽媽是大懶鬼,都九點鐘了還不起床!」

  周赫煊笑嘻嘻道:「對,爸爸媽媽是懶鬼,小孩子可不要學哦。」

  小純熙在老爸懷裡膩了一陣,又跑到床上去,搖晃老媽的胳膊說:「媽媽,媽媽,快起床啦,太陽曬屁股啦!」

  「吵死了,安靜一會兒!」費雯麗煩躁地說,她的脾氣有些不好,真不適合帶孩子。

  小純熙頓時噘嘴,淚珠子在眼眶裡亂滾,帶著哭腔告狀說:「爸爸,媽媽凶我,媽媽是大壞蛋!」

  周赫煊樂得不行,重新把女兒抱起來:「你這告狀的本事,是跟姐姐學的吧?」

  小純熙頓時被轉移注意力:「爸爸,我想跟姐姐一起玩,什麼時候可以見到姐姐啊?」

  「我們下個月就回中國,到時候就可以跟哥哥姐姐們一起玩了。」周赫煊安慰說。

  「耶,好棒!跟姐姐一起玩!」小純熙拽著不倒翁胳膊亂揮。

  費雯麗此時正處於半夢半醒狀態,被吵得實在心煩,抓起毯子就蓋住腦袋,繼續蒙頭睡大覺。

  周赫煊連忙把女兒抱出去,順手將房門給關上。

  費雯麗這段時間在美國過得很充實,不僅要拍攝《亂世佳人》,還跟著卓別林、璧克馥等人一起學習製片。畢竟周赫煊是聯美影業的甩手股東,而費雯麗作為周赫煊的女人,又是極有野心和追求的,她不但想做明星,還想發展成為更高級的製作人。

  繁忙的工作,再加上身邊沒有愛人呵護,這就導致費雯麗精神蹦得很緊,整個人變得易怒易躁。她似乎自己也感覺到不對,這趟英國之行,與其說是參加英王加冕禮,不如說是她給自己放長假。

  周赫煊洗漱之後,簡單吃了早餐,便被女兒拉著去花園玩耍。

  結果剛走到花園,就看到龐德正蹲地上,手裡寫寫畫畫,嘴巴不停嘀咕著什麼。

  周赫煊走過去一看,只見地上畫著副太極八卦圖,旁邊寫著「物質」、「精神」、「工業文明」、「藝術」、「貧困」等英文詞彙。他忍不住問:「龐德先生,你這是在做什麼呢?」

  龐德扔掉手中的小石子,煞有介事地說:「我正在用太極陰陽理論,研究人類社會的發展,以及文化藝術的衰落和復興。」

  周赫煊忍著扶額的衝動,好笑道:「那你研究出了什麼?」

  龐德指著地上的太極圖說:「在人類文明之初,懵懵懂懂,猶如太極混沌。太極生兩儀,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就是陰陽兩儀,它們相輔相成,推動著人類社會的發展。當物質文明繁榮的時候,人們追逐利益和享樂,精神文明就會被壓制。然後社會走向衰落和崩潰,在那時,人們又開始思考,精神文明百花齊放,帶動文化、藝術和思想的繁榮。因此,物質文明再度興起,繼而壓制精神文明,循環往復,永不休止。我們現在所處的時代,正是文藝復興精神文明極度繁榮後,物質文明佔據主導地位的時期。文化、思想和藝術正在衰落,人人追逐物質享受,帶來戰爭、貧困等一系列問題。」

  周赫煊聽了頓時無語,完全不知該怎麼接腔。

  早在十多年前,龐德就開始探索社會問題了,比如貧困、疾病、文藝衰落等等。他由此仇視現代工業社會,並走上了反猶主義之路,成為墨索里尼的狂熱法西斯追隨者。

  這貨怎麼說呢?

  想得有點太多了,鑽進牛角尖裡出不來。

  龐德還在繼續講述著他的研究成果,指著八卦的乾位說:「這是物質,人需要依靠物質生存。」又指著八卦的坤位說,「這是精神,人不僅要吃飯,還要思考。」再指著八卦的兌位說,「這是哲學,兌為水,為悅,澤水滋養,萬物和悅。有了哲學,才能澆灌精神文明,指導和享受物質文明。」

  接著,他又指出其他的卦位,分別將其命名為商業、工業、藝術、戰爭、科學等等,還特麼真能自圓其說。

  周赫煊在旁邊聽得哭笑不得,嘆氣道:「龐德先生,我認為你應該學完《易經》,再來完善你的人類社會太極八卦體系。」

  「我也是這麼想的,」龐德站起來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說,「還等什麼?我們快開始吧,今天學習哪一卦?」

  周赫煊苦笑道:「我覺得應該休息兩天,多呼吸新鮮空氣,先換換腦子再說。」

  「不不不,」龐德連連搖頭,「我現在非常清醒,思路從來沒有如此明了過,《易經》給了我大智慧,它將幫助我解決全人類的所有問題。」

  周赫煊揉了揉額頭,說道:「你高興就好,咱們今天學屯卦。」

  等費雯麗睡醒起床,都已經快中午了。

  小純熙撲到費雯麗懷裡,委屈地說:「媽媽,爸爸不陪我玩,那個壞老頭兒把爸爸搶走了!」

  「龐德先生是詩人,不是壞老頭。」費雯麗睡醒之後很有母愛,耐心地教育女兒。

  小純熙低聲道:「爸爸說,那個壞老頭兒是瘋子,還不准我跟別人說這句話。媽媽,瘋子是什麼啊?」

  費雯麗想了想,解釋道:「瘋子就是腦袋有問題,有時候還會打人。」

  「好可怕!」

  小純熙瞪大雙眼,緊張兮兮道:「媽媽,我們快去救爸爸。爸爸跟瘋子在一起,他很危險!」

  「哈哈哈哈……」費雯麗被女兒逗得開懷大笑。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8-2-23 13:51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3 00:24
民國之文豪崛起 813【英王加冕】

  中國的皇帝喜歡萬國來朝,英國的國王同樣如此。

  英王喬治六世的加冕禮,算是大英帝國在日落前最後的風光了。來自全球十八個國家的海軍,再加上英聯邦的145艘軍艦,共同參加英王加冕的閱艦儀式,在斯皮特黑德海峽演繹了一場空前絕後的世界海軍盛會。

  德國、法國、美國、蘇聯、荷蘭、西班牙……甚至連古巴海軍,都派出一條巡洋艦前來助興。可不正是萬國來朝嗎?

  按照老蔣的打算,中國也應該派一艘軍艦過來,可惜因為各種原因沒有成行。

  整個英聯邦及其殖民地,這幾天都沉浸在歡樂當中,處處張燈結綵,頗有些中國春節的味道。

  事實上,喬治六世在去年底就登基了,但那只是無冕之王。新登基的英國國王,需要向教皇或大主教行效忠禮,才能真正加冕戴上王冠,擁有政治和宗教的雙重肯定。

  周赫煊和費雯麗大清早就起床,隨即分開行動。

  周赫煊要去中國駐英大使館,跟特使團成員匯合,然後再以中國使節的身分,一起趕赴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而費雯麗則跟父親歐尼斯一道,帶著女兒前去參加加冕禮,他們的身分是皇室特邀嘉賓。

  「明誠兄,好久不見!」駐英大使郭泰祺笑著打招呼。

  周赫煊哈哈大笑,調侃道:「葆東兄,你發福了啊,看來在英國過得不錯。」

  郭泰祺還是那副騷包模樣,而且今天打扮得格外騷,禮服上鑲嵌著一條條金穗,金光閃閃能把人的眼睛都晃瞎。他現在的身分不僅是駐英大使,同時還身兼中國特使團的副使,而主角則是正使孔祥熙。

  孔祥熙挽著妻子宋靄齡現身,收斂笑容訓話道:「今天是英王加冕的大日子,各國皇室和外交人員都會到場。英國是禮儀之邦,中國也是禮儀之邦,大家千萬不要失了禮數。請諸位再整理檢查一下儀容穿著,十五分鐘之後,準時出發前往威斯敏斯特教堂。」

  整個使團雖然有30多人,但有資格出席加冕禮的,算上周赫煊也僅有12人。孔祥熙的長女和次子,只能算普通隨團成員,並未收到邀請,就連第三天的加冕宴會都沒法參加。

  十五分鐘很快過去,中國特使團浩浩蕩蕩的出發。

  而倫敦街頭,已經湧滿了自發前來祝賀的市民。他們中的許多人,昨晚就搭著簡易摺疊床露宿街邊,現在把床一收,就可以守在原地迎接國王輦駕的到來。

  全倫敦的警察都在行動,號召市民不要擁擠,否則車輛根本無法通行。

  孔祥熙坐在轎車裡面,握著宋靄齡的手,看著兩側黑壓壓的人群感慨:「英王受到國民如此愛戴,真是難得啊。」

  愛戴個鬼!

  周赫煊對此嗤之以鼻,一個剛剛繼位的口吃王子,啥為國為民的好事都沒做過,怎麼可能受到國民愛戴?這些英國人自發跑來慶賀,七分屬於看熱鬧,剩下三分也不過是對「國王」這一身分的尊敬。

  眾人來到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並沒有直接進去,而是被安排在教堂外的特殊區域等待。除了中國特使團以外,還有歐亞各國的王室成員,各國的外交使節團,以及諸多特邀觀禮嘉賓。

  等候大概半個多小時,遠處傳來震天的歡呼聲。

  在長長的儀仗隊的中段,只見國王喬治六世和王后,坐著八匹白馬拉乘的金色馬車而來。那輛馬車在陽光照耀下金光閃閃,就連車輪子都包著黃金,這是為加冕禮特製的國王金馬車。

  喬治六世顯得很緊張,他昨晚徹夜難眠,早餐也只隨便吃了兩口,此刻全身發寒顫抖,猶如提線木偶一般微笑著朝國民揮手。

  國王和王后,在宮廷侍者的陪伴下,被神職人員引入大教堂,觀禮嘉賓們也進去各自落座。

  一連串的儀式之後,喬治六世被請到一把橡木椅子上安坐。那把橡木椅子,是中世紀時期,英王愛德華放置在那裡的,歷代英王都要坐在椅子上加冕。

  神職人員捧來一隻鷹形聖油瓶,瓶內裝有添加了橘、玫瑰、桂皮、麝香和龍涎香的聖油。坎特伯雷大主教拿起鑲嵌金銀絲的勺子,將瓶內的聖油取出,塗抹在國王的雙手、胸膛和頭部。

  這是整個加冕禮的中心環節,名叫「受膏」。

  在進行受膏儀式的同時,英王向世人莊重起誓,他將仰仗全能的上帝,以獲取公平公正以及安妥地服務於自己子民所需的意志、力量和能力。

  坎特伯雷大主教隨即將一頂王冠戴在喬治六世頭頂,表達了上帝對英王的承認,加冕禮終於到達尾聲。

  西方有句俗語,叫做: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咱們別去想什麼引申意義,可以直接從字面來理解。就現在喬治六世腦袋上那頂王冠,至少有五斤重,只有特殊場合才會佩戴,平時戴起來純屬給脖子找罪受。

  這頂王冠跟之前的橡木椅子一樣,都屬於中世紀英王聖愛德華的遺物。以前英國鬧革命的時候,查理一世被咔嚓斬首,此王冠差點被融化鑄成金幣。

  聖愛德華王冠最開始就重四斤多,之後的每代英王加冕,都會往王冠上面添加珠寶。一會兒紅寶石,一會兒藍寶石,一會兒又是鑽石。到了喬治六世加冕,王冠上足有2868顆鑽石,273顆珍珠,17顆藍寶石,11顆祖母綠和5顆紅寶石。

  王冠,真的好尼瑪重。

  周赫煊全程觀看了加冕禮,中午簡單吃飯,下午就是加冕禮海軍閱兵式。

  眾人被請上國王的旗艦,幾艘英國航母組成的編隊,從寬闊的海面通過。接著又是100多艘各式軍艦,以及來自於全球十八個國家的海軍艦艇,變著法的組成各種陣型,轟轟轟的瘋狂放禮炮。

  「萬國來朝,真是萬國來朝啊!」孔祥熙羨慕地感嘆著。

  陳紹寬的神情則無比失落,他作為中國海軍部長,此時應該指揮自己的軍艦接受英王檢閱,而非跟外交人員站在一起遠遠圍觀。連古巴這樣屁大點的國家,都派了軍艦來參加海軍閱兵式,憑什麼中國的軍艦只能窩在本國海港內?

  周赫煊的關注點則有些不同,他看著美國、法國、英國、德國和蘇聯的軍艦,心裡想的卻是幾年後的戰爭。眼前的這些各國軍艦如此和諧,到時候互相拚殺起來真有趣兒。

  特別是蘇聯紅海軍,那可是上岸之後戰鬥力爆表的奇葩軍種。

  下午的海軍閱兵式結束,晚上又是大型交響樂演出,周赫煊他們都沒有機會跟英王說話。

  直到加冕禮的第三天,英王喬治六世在白金漢宮舉行加冕大宴,終於開始正式接見外賓使節。就像中國古代的皇帝接見外國使節一樣,這玩意兒同樣搞得繁瑣不堪,只差沒有向皇帝磕頭謝禮了。

  一個個國家的使節,被帶到喬治六世面前祝賀,中國特使團比較靠後,但好在還沒有墊底。

  12個中國使團成員上前,英國外交部長艾登介紹道:「國王陛下,這位是中國的財政部長孔祥熙先生。他統一中國財政,整理中國稅制,改革中國貨幣,恢復中國的國際信譽,平衡中國的政府預算,是一位偉大的理財專家!這是孔先生的夫人,美麗大方的宋靄齡女士。」

  喬治六世習慣性的吸一口氣,微笑道:「歡……歡迎中國朋友來到英國。」

  孔祥熙上前握手說:「祝國王先生身體健康,祝中英兩國友誼長存。」

  「謝謝。」喬治六世的感謝語沒有口吃,估計已經練出來了。

  英國外相艾登又介紹說:「這位是中國特使團的副使,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國際聞名大學者周赫煊先生。周先生……」

  喬治六世打斷道:「不用再介紹了,我……我和周是……是老朋友。」

  周赫煊笑道:「你好,國王先生,祝你國運長久。」

  「不……不用那麼見外,叫我的名字即可。」喬治六世微笑著說。

  「好吧,伯蒂,」周赫煊上前擁抱,拍著喬治六世的肩膀道,「別太緊張,你可以應付的。」

  「謝謝。」喬治六世說。

  孔祥熙和宋靄齡在旁邊看得無比驚訝,他們只聽說周赫煊和英王是朋友,卻沒想到關係如此親密。「伯蒂」是喬治六世的暱稱,也可以說是小名,一般人根本不敢這樣稱呼。

  孔祥熙又聯想到前不久的德國之行,他們一到德國見了希特勒,元首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周沒有來嗎?」

  還有瑞典那邊,孔祥熙跟瑞典王儲交流時,瑞典王儲聊得最多的就是周赫煊。

  這交遊也太廣闊了點吧!

  來到宴會桌上,孔祥熙低聲對周赫煊說:「周先生,你和英王關係如此親密,能否說服英國向中國提供借款?」

  周赫煊搖頭道:「有點困難。你是知道的,英王不問政治,只是象徵性的國家元首而已。」

  「那就算了吧。」孔祥熙失望道。

  周赫煊笑著說:「我倒是可以幫你聯繫英格蘭銀行總裁諾曼先生。」

  「你跟諾曼先生也有交情?」孔祥熙震驚道。

  周赫煊有些無語:「上次白銀危機,就是我找的諾曼啊,否則英國調查團哪有那麼快到中國。」

  「原來如此。」孔祥熙仔細打量,愈發感覺周赫煊深不可測。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8-2-23 14:02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3 00:24
814【偷酒喝的公主】

  伯克郡,溫莎城堡。

  加冕後的英王喬治六世,緊張忙碌半個月終於輕鬆下來,帶著全家跑到鄉下行宮度假去了。

  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喬治六世喝著下午茶,抽著雪茄哈哈大笑:「當時我好緊張,就……就在大主教給我加冕的時候,他的手抖……抖了一下,差點砸到我的額頭。可……可能是王冠太重了吧。」

  還沒有成為勛爵的蒙巴頓勛爵說了那句老套話:「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周,中國以前的國……國王,他們的王冠是什麼樣子?」喬治六世問周赫煊。

  周赫煊翹起二郎腿,品著紅茶科普說:「中國有很多個王朝,除了清王朝以外,其他王朝的皇帝都戴冕旒。當然,由於冕旒跟你的王冠一樣很重,所以從唐王朝開始,冕旒作為禮帽只在祭祀的時候使用。而到了清王朝,中國的君主改戴硃砂寶頂,形狀跟你的王冠相差不遠,但沒有那麼多珠寶做裝飾。」

  喬治六世笑著說:「我……我很羨慕清王朝的國王,可以戴輕便的帽子。」

  三人說笑的時候,英國王后也在跟費雯麗閒聊著。兩個女人聊天的內容,無非化妝、服飾、珠寶、戲劇、電影之類,伊麗莎白王后似乎談興很高,可能是平時找不到合適的交流對象吧。

  而在城堡花園中,三個小女孩正玩得起勁。

  11歲的伊麗莎白公主,手裡握著一束采來的鮮花,正在給兩個小妹妹編織花冠。

  等花冠編織完畢,7歲的瑪格麗特公主立即昂首挺胸,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莉莉白,快給我戴上!」

  「你先等一等。」

  伊麗莎白公主沒有理會妹妹,而是把花冠放在小純熙頭上,微笑道:「這頂花冠,送給美麗的麗貝卡。真像一個小仙女!」

  「謝謝莉莉姐姐!」小純熙還不滿3歲,得到花冠欣喜無比,張開雙臂在原地轉圈跳舞。

  瑪格麗特公主有些不高興,轉身走向花叢說:「哼,有什麼稀奇的,花冠我自己也會編。」

  小純熙對伊麗莎白公主感到很親切,就像見到自己的姐姐靈均一樣,相處不過半天時間,她就成了伊麗莎白的小跟班。而伊麗莎白也很喜歡小純熙,因為小傢伙懂事又粘人,不像妹妹瑪格麗特那樣總是耍性子。

  小純熙跳了好一會兒舞,才停下來說:「莉莉姐姐,你編的花冠好漂亮,我可以過去給爸爸媽媽看嗎?」

  「當然可以,我帶你過去。」伊麗莎白公主說完就拉起純熙的小手。

  兩個小女孩很快離開花園,瑪格麗特公主也不跟去,自顧自地在那兒採摘鮮花,嘴裡嘀咕道:「沒什麼了不起的,我也會編花冠,還比你們的更好看。」

  小純熙一看到老爸老媽,立即撒開伊麗莎白公主的手,邊跑邊喊:「爸爸,媽媽,你們快看我的花冠!」

  「真漂亮!」周赫煊一把抱起女兒。

  小純熙指著伊麗莎白說:「莉莉姐姐給我編的。」

  「有沒有跟姐姐說謝謝啊?」周赫煊問。

  「說了。」小純熙連連點頭。

  伊麗莎白公主也走過來,雙手牽著裙襬,淑女般屈膝行禮道:「周叔叔好!」

  「你好,美麗的公主。」周赫煊感覺自己頭頂在冒數字符號,不停有「—1s」的字樣飄向虛空。

  再過兩年,伊麗莎白公主就要遇到她的白馬王子了,而且是一見鍾情。

  那位白馬王子,正是蒙巴頓勛爵的外甥,親爹媽都撒手不管,由蒙巴頓從小帶大的。而蒙巴頓勛爵,此時的職務是英王喬治六世的私人海軍副官,那天在加冕禮閱艦儀式上,蒙巴頓從頭到尾都站在喬治六世身邊。

  小純熙從爸爸這裡離開,又跑去跟媽媽顯擺一陣,然後被伊麗莎白帶著往城堡內跑。

  瑪格麗特公主的花冠編到一半,就耐不住孤獨,完全忘記了先前的不愉快,笑嘻嘻過來跟伊麗莎白和小純熙手拉手。

  三個小女孩溜進城堡內部,伊麗莎白喝退跟隨的僕人:「不許過來,我們要捉迷藏!」

  僕人有些著急,不敢跟上,但也不敢離開,只遠遠的綴著,防止有任何意外發生。

  小純熙天真地問:「莉莉姐姐,我們要捉迷藏嗎?」

  伊麗莎白拿出偷來的鑰匙,神祕兮兮地說:「我帶你們去一個好地方!」

  瑪格麗特頓時拆穿:「我知道,你要去偷酒喝!」

  「噓!小聲點。」伊麗莎白連忙摀住妹妹的嘴巴。

  瑪格麗特掙脫道:「我也要喝,不然我就去告密!」

  伊麗莎白想了想,點頭道:「好吧,只許你喝一點點。」

  兩姐妹跟做賊似的,以捉迷藏為藉口,帶著小純熙到處矇騙城堡工作人員,最終進入了溫莎城堡的皇家藏酒室。

  伊麗莎白從酒架抽出來一瓶,拔開軟木塞聞了聞,陶醉道:「00年的法國波多爾,真香啊!」

  「我也要,我也要,」瑪格麗特躍躍欲試,指揮說,「莉莉白,快幫我選一瓶最好的。」

  伊麗莎白順手遞給妹妹一瓶:「這瓶給你。」

  就在兩姐妹準備喝酒時,小純熙提醒她們:「爸爸說,小孩子不能喝酒。」

  伊麗莎白笑嘻嘻回應:「我已經十一歲了,不是小孩子。」

  「我也不是,我七歲了,」瑪格麗特強調道,「只有五歲以下的才是小孩子。」

  兩姐妹對著酒瓶就開吹,喝得喉嚨咕咕作響。

  小純熙看了一陣,對此頗為嚮往:「姐姐,我能喝一點嗎?就喝一點點。」

  「給你!」伊麗莎白豪爽地把酒瓶遞給小純熙。

  小純熙輕輕吮了一口,蹙眉吐舌頭道:「不是很甜,沒有糖水兒好喝。」

  瑪格麗特嘲笑道:「只有小孩子才喝糖水兒,大人都是喝酒的。」

  「哦,」小純熙懵懵懂懂,羨慕道,「等我長大了,也要喝酒,喝好多好多酒。」

  兩位公主一人喝了大半瓶紅酒,被她們撇開的僕人終於找來,頓時驚叫道:「噢,上帝!快來人啦,公主正在偷酒喝!」

  「嗝!」

  伊麗莎白小臉兒通紅,忍不住打了個酒嗝,扔下酒瓶大喊:「快跑,被發現了!」

  「快跑,快跑!」小純熙跟著咋呼起鬨,像是在玩很有趣的遊戲。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8-2-23 14:06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4 10:20
民國之文豪崛起 815【七月】

  孔祥熙在英國還是很有收穫的,英國財政部門和英格蘭銀行,都有意向跟中國達成進一步合作。雙方的合作內容有兩個,一是英國向中國借款修鐵路,二是中國在英國發行債券。

  大概在倫敦停留了一個月時間,孔祥熙把大致合作框架確定,剩下的就只有具體細節了。這些不需要孔祥熙親自過問,他留下幾個鐵道部和商務部的談判官員,便帶著老婆孩子前往美國——還得找羅斯福打秋風。

  在孔祥熙辛苦忙碌的同時,周赫煊也沒閒著。他一邊給龐德講述《易經》,一邊受邀參加各種講學和演講活動,反覆不斷的提醒英國人,說日本正在破壞世界和平,破壞英國在亞洲的利益。

  至於能收到多大的效果,周赫煊就不得而知了。反正經過他的演講宣傳,許多普通英國民眾都知道,在遠東有個叫日本的國家,整天只顧著對外侵略擴張。

  此時整個歐洲,正處於和平思潮氾濫時期。而熱衷於破壞和平的日本,給英國民眾的印象壞到了極點,至少英國民間輿論是站在中國這邊的。

  這一點很重要,因為英國政客需要選票,他們或多或少會聽取民意。

  六月初,周赫煊帶著老婆女兒離開倫敦,坐船前往義大利。

  修煉《易經》走火入魔的龐德先生,居然生出定居中國的念頭,他這次回義大利打算帶著老婆搬家。至於兩個情婦嘛,好聚好散,給些錢做贍養費,剩下的就不必再糾纏了。

  對龐德而言,搬家實屬正常。

  他是一個美國人,因為佩服芬諾洛薩的文學主張,於是搬到英國去定居,順便還成了葉芝的學生。在英國混了十多年,又嚮往法國的文學和藝術,於是搬到法國去定居。在巴黎居住了三年,他不喜歡這裡的物慾橫流,轉而欣賞墨索里尼的法西斯主張,於是搬到義大利定居到現在。

  如今,龐德又迷上了《易經》和中國文化,乾脆就帶著老婆去中國住幾年。

  等到婉容從德國趕來匯合,眾人終於啟程,抵達上海時已經七月初了。

  本月發生了很多大事,而最大的大事,便是國共展開廬山談判。

  周公親自帶著國共合作抗日綱領,前赴廬山與常凱申展開會談。常凱申獅子大開口,提出:第一,成立國民革命同盟會,由國共雙方推選幹部組成,老蔣任主席,並擁有最終決定權;第二,全面整編紅軍,共黨任師長,國黨任副職,朱毛二位必須出國留洋;第三,陝甘寧邊區政府,由南京政府委派正職官員。

  共黨的回應是:陝甘寧邊區實行民主選舉,推薦張繼、宋子文、于右任三人,擇其中一人擔任邊區行政長官,同時不放棄國民大會民主選舉的基本原則。紅軍可以整編,希望老蔣設立軍事總指揮部。整編後的紅軍,須由朱老總擔任指揮官,毛祖表示願意出國,但必須等待合適時機再離開。

  為了談判便利,南京與延安開通電台。

  雙方你來我往,老蔣死不鬆口,共黨只能步步退讓,即:共黨用政訓機關的名義指揮紅軍,朱老總可以不當軍事指揮官,但必須擔任紅軍的政訓處主任。這是最終底線,如果朱老總不能擔任政訓主任,那紅軍就繞開南京政府自行整編。

  談判未果,不了了之。

  而遠在華北地區,日軍於盧溝橋、宛平河套多次進行演習,兵鋒直指北平。關東軍司令部、北韓總督府、中國駐屯軍司令部和滿鐵總裁等各方人士,在大連舉行會議,侵華形勢日趨嚴重。

  日軍如此劇烈的行動,讓宋哲元和韓復矩頓時緊張起來,但又各自抱著僥倖心理,認為日軍不會輕易動手,頂多跟以前一樣屬於武力恐嚇。

  上海,碼頭。

  有一群文化人,正在苦苦等待周赫煊歸國,其中有徐志摩、陸小曼、陳夢家、孫大雨、林語堂、邵洵美、項美麗等等。

  徐志摩還是那般優柔寡斷,他和陸小曼的婚姻名存實亡,卻依舊同居在一起。不過比起以前要好些,他還偶爾回家看望父親,看望一下前妻和兒子。

  也不知在顧忌什麼,徐志摩死活不願跟張幼儀復婚,即便二人現在相處得十分融洽。

  再來說說邵洵美和項美麗那一對,他們站在碼頭上,比徐志摩、陸小曼更加搶眼。一個豪門浪子大詩人,一個是豔光四射大洋馬,偏偏還屬於婚外戀,這種組合放在二十一世紀都頗為稀罕。

  邵洵美在上海灘的名氣,並不輸給徐志摩多少,就連魯迅生前都寫文章懟過:「邵公子有富岳家,有闊太太,用陪嫁錢,做文學資本。」

  邵洵美的正妻盛佩玉,正是盛宣懷的親孫女,他本人則是盛宣懷的親外孫。表姐弟結婚嘛,親上加親,「有富岳家闊太太」的魯迅之言來源於此。

  (咦,怎麼又是盛宣懷的後人……)

  事實上,魯迅先生這回沒有懟到位,因為邵洵美本身就是官三代。他爺爺官至一品,歷任湖南巡撫、台灣巡撫,他父親也當過輪船招商局的督辦,家裡富得流油,根本用不著花妻子的陪嫁錢。

  這貨尤其好賭,每每輸贏巨萬。但他又看不起市井賭徒,喜歡「雅賭」,輸得越厲害,寫的詩就越好,被譽為「賭國詩人」。

  可以用四個子來形容邵洵美,即:美男子、浪蕩子、富家子、大才子。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浪子也不可怕,就怕浪子又帥又富又有才華。

  對於邵洵美這種人來說,什麼東西都唾手可得,實在太沒意思了。整個上海文化藝術圈,除了左翼文人之外,全都是他的朋友。就連前任南京市長都是他的朋友,還專門邀請他去做首都市長祕書,結果邵公子做了三個月就甩手不幹,他覺得當官兒實在很無趣。

  「來了,來了!」陳夢家指著前方說。

  徐志摩立即欣喜道:「咱們快去迎接。一定要圍在明誠身邊,防止宵小行刺,別讓他被日本特務給害了。」

  孫大雨放聲大笑道:「哈哈,今天我們都投筆從戎做侍衛!」

  周赫煊前幾個月的遇刺案,鬧得實在有些大。幾乎不分左派右派,當時整個中國文壇,都在自發抨擊日本人的無恥行徑。

  而周赫煊本人,亦被視為文壇偶像,自帶「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豪壯光環。如今不知有多少熱血青年,願意不顧一切的站出來,犧牲自己性命為周先生擋槍。

  周赫煊遇刺的時候,徐志摩正在北平講學,常常悔恨自己當時沒在南京。現在恰好學校放暑假,徐志摩就召集了一幫朋友,巴巴的跑來碼頭給周赫煊接船。

  「明誠!」徐志摩激動揮手。

  周赫煊抱拳笑道:「志摩兄,慢哉兄,銘傳兄,雨堂兄……各位好久不見!」

  徐志摩高興地說:「明誠,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詩人邵洵美先生,這位是美國作家項美麗小姐。」

  「賭國詩人嘛,久仰大名,」周赫煊笑道,「項小姐你好!」

  「周先生你好!」

  邵洵美和項美麗齊齊上前握手。

  費雯麗、婉容就跟在身後,眾人也連忙問候,最終把目光停留在龐德夫婦身上。

  周赫煊介紹道:「這位是埃茲拉‧龐德先生,以及他的妻子……」

  「龐德!」

  「艾略特的摯友龐德?」

  沒等周赫煊說完,這群文人已經驚呼起來。

  艾略特這幾年在中國詩壇名氣太大了,就拿徐志摩來說,他以前最崇拜泰戈爾,現在又極度推崇艾略特。而艾略特最偉大的詩篇,又寫明了是贈給摯友龐德,連帶著龐德在中國也極有名氣。

  就算沒有艾略特,徐志摩也是知曉龐德的。

  當年徐志摩在英國留學時,龐德屬於英國詩壇的耀眼人物,常恨不能當面一見。

  龐德在學習《易經》的同時,也在練習中文,此刻笑著用中文打招呼說:「大家好,我是龐德,很高興認識中國的朋友。」

  外國文壇大佬見多了,但會說中國話的卻沒有。龐德現在的表現,讓中國詩人們喜出望外,紛紛圍上去進行交流。

  龐德感覺很高興,都是他練習中文口語的對象啊……

  眾人歡笑片刻,坐著轎車前往徐志摩家,半路上遇到瘋狂的示威人群。

  龐德有些好奇,問道:「周,他們因為什麼遊行?」

  周赫煊看著人群中各種標語,回答說:「去年,有七個很著名的愛國者,被中國政府抓捕入獄,眼前的遊行就是在要求當局釋放他們。」

  「原來是這樣。」龐德點頭道。

  「七君子事件」已經持續了一年多,全國各地隔三差五就要搞遊行,而且最近的遊行示威次數越來越多。

  因為就在半個月前,國黨當局公開審理了七君子一案,其中罪名漏洞百出。其中最離譜的一個罪名,是說七君子陰謀聯絡張學良發動西安事變。

  這真是活見鬼了,西安事變發生時,七君子已經被抓捕半年之久,他們哪有那麼大的本事在監獄裡聯絡張學良?

  審判過程本來是祕密進行的,但架不住抗議者太多,法院只能答應讓七君子家屬和記者旁聽。多家報紙詳細報導了審判內容,新聞一發出去,全國嘩然,於是就有了現在的大遊行。

  到了徐志摩家中,陸小曼招呼傭人款待貴客。

  徐志摩則興奮地說:「今天有明誠歸國,又有龐德先生駕臨,不如我們舉辦一場盛大的詩歌沙龍吧!」

  周赫煊突然微笑道:「以我的名義,召集上海所有詩人,不分左派右派,我們共同來探討詩歌創作。」

  徐志摩愣了愣,隨即點頭:「好啊!」

  七七事變就要爆發了,周赫煊決定做點什麼,免得徐志摩、邵洵美這樣的詩人不知道該幹啥。

  應該幹啥?

  當然是寫愛國詩、抗日詩、救亡詩!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8-2-24 16:10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4 10:20
816【詩會】

  如果說,南京最高檔的是揚子飯店,那麼上海最高檔的就要數華懋飯店。

  華懋飯店,英文名叫Cathay Hotel,即契丹飯店、中國飯店,由上海首富維克多‧沙遜出資修建,地址位於外灘的黃金位置,是此時上海的第一高樓。

  它後來還有另一個名字——和平飯店!

  蔣正涵穿著陳舊的藍布衫,抬頭仰望巍峨的高樓。換作平時,他是不會到這裡來的,因為他每個月的薪資,還不夠在華懋飯店喝幾杯咖啡。

  「艾青先生!」

  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

  蔣正涵回頭看去,卻是個年輕女子在喊他,疑惑地問:「你是?」

  那女子笑著說:「我叫關露,在詩歌活動上見過你。」

  「原來是關小姐。」蔣正涵立即回憶起對方的作品。

  關露是四年前加入左聯的,在上海文壇小有名氣。真正令她名聲大噪的詩作,是那首寫於七七事變後的「寧為祖國戰鬥死,不做民族未亡人」,被譽為「民族之妻」,與潘柳黛、張愛玲、蘇青並稱為「四大才女」。

  可惜,關露在抗戰期間名聲喪盡,成為萬眾唾罵的女漢奸。

  直至新中國成立,終於真相大白,原來關露並非女漢奸,而是打入汪偽政權的地下黨。並且只有少數人知悉此事,因為關露以前從事的工作,不宜進行大範圍宣傳,她咬著牙背負了半輩子冤屈。

  關露正是電影《風聲》的女主角原型之一。

  蔣正涵的名氣比關露大得多,而且他有資歷——蹲過監牢。兩人結伴朝華懋飯店走去,蔣正涵問道:「你是怎麼接到邀請的?」

  「朋友通知的,說周先生要召集全上海的詩人開會。」關露回答道。

  蔣正涵笑著說:「我也是朋友通知的。就是有點不敢相信,周先生居然選在華懋飯店開會。」

  「大資本家嘛,當然要選高檔的地方。」關露開起了玩笑。

  兩人正閒聊著,突然一輛高檔轎車從他們身邊駛過,到飯店門口的泊車點穩穩停住。邵洵美西裝革履走下來,慇勤地跑去開車門,牽著豔光四射的項美麗下車,兩人手挽著手走入飯店。

  「嘖,賭國詩人邵公子也來開會啊,看來今天的詩歌會葷素不忌。」蔣正涵忍不住調侃。

  關露聯想起某些詩人的矛盾,莞爾一笑:「別打起來才好。」

  兩人踱步來到飯店門口,守門的是個印度阿三。見他們穿得太差,阿三頓時伸手阻攔,用蹩腳的英語說:「衣衫不整者,不得入內!」

  蔣正涵頓時就生氣了,他舉起袖子原地轉了一圈,質問道:「我的衣服雖然舊了點,但乾淨整潔,哪裡衣衫不整了?你不要狗眼看人低!」

  關露不想節外生枝,微笑道:「你好,我們是來赴宴的,周赫煊先生的宴會。」

  印度阿三顯然聽過周赫煊的大名,猶豫數秒,終於把路讓開:「進去吧。」

  「狐假虎威!」蔣正涵拂袖而入,懶得再跟印度狗腿子多話。

  就在兩人進入飯店的同時,陳夢家也坐著黃包車前來。他的打扮就要周正得多,一身西裝,頭髮梳得整齊,阿三沒有多問就直接放行。

  陳夢家快步走到飯店大堂,進去不遠就是詩歌大會接待處。接待員是徐志摩找來的學生,微笑道:「先生,請出示您的邀請函。」

  邀請函不是別的,正是報刊雜誌,只要在刊物上發表了詩歌,就有資格參加今天的詩歌大會。

  陳夢家隨手拿出一本月刊,指著裡頭的詩歌說:「這首是我寫的。」

  負責接待的學生也是詩歌愛好者,頓時崇敬道:「原來是陳慢哉先生,快請進!這是您的入場牌,請務必掛在胸前。」

  「謝謝。」陳夢家點頭微笑。

  已經走出幾步的蔣正涵,猛然轉身說:「你好,陳先生!我是艾青,這位是關露小姐。」

  「原來是二位,久仰久仰!」陳夢家連忙握手。

  蔣正涵和關露雖然都屬於左翼文人,跟出身新月派的陳夢家挨不著邊,但三人卻因為彼此的作品而惺惺相惜。

  他們都是——愛國詩人!

  陳夢家是聞一多的學生,深受老師影響。雖然最開始的時候,他被徐志摩帶著玩浪漫,但在九一八事變後,陳夢家創作出大量的愛國詩篇,不知道底細的還以為他是個左翼詩人。

  三人一起乘電梯上樓,蔣正涵好奇地問:「慢哉兄,你知道周先生為什麼組織這次詩會嗎?」

  「不清楚,」陳夢家搖搖頭,又興奮道,「但龐德先生今天也來了。」

  關露問:「龐德是誰?我只知道三國時代有個龐德。」

  雖然他們都是愛國詩人,但明顯關注點不同。新月派詩人推崇龐德,左翼詩人卻根本就不感興趣,若是知道龐德支持法西斯,估計左翼詩人會噴他一臉。

  電梯門打開,三人沒走多遠,就撞上了迷途的戴望舒。

  蔣正涵開玩笑道:「雨巷詩人,你在找丁香姑娘呢?」

  「別鬧,」戴望舒撓頭說,「華懋飯店太大,我走著走著就迷路了,這裡面就跟迷宮一樣。」

  關露笑道:「你不會看門牌號啊?」

  「看了,還是找不著。」戴望舒苦著臉說。

  「走吧,走吧,同往。」陳夢家拍拍戴望舒的肩膀。

  戴望舒屬於現代派詩人,但經常跟新月派攪在一起,同時又跟左翼詩人有聯繫,反正他在哪邊都能吃得開。

  順便一提,新月派自從期刊被查封後,雖然再次由徐志摩重辦,但風頭已經大不如前。特別是新月派的好些骨幹,風格漸漸跟現代派合攏,現在很難說得清到底哪個屬於哪派。

  至於周赫煊,則被戴望舒等人奉為中國現代派詩歌的開山鼻祖。

  戴望舒頗為興奮地問陳夢家:「慢哉,聽說今天龐德先生也會來?」

  「嗯,會來,」陳夢家點頭道,「前幾天已經見過面了。」

  「太好了! 」戴望舒拍手笑道。

  龐德不僅是歐美意象派詩歌的發起者,同樣也是現代派詩歌的大佬,戴望舒聽到消息哪能不興奮?

  眾人尋著門牌號,一路來到舉辦詩會的大廳。

  大門敞開著,裡頭至少坐了四五十號人,而且有好些都是熟面孔。

  關露驚嘆道:「不會全上海的詩人都來了吧?」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8-2-24 16:15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4 23:19
817【劉徹】

  定居或漂泊在上海的詩人,當然不只寥寥幾十個。直到詩會正式開始,數量已經超過八十,而且都是些有頭有臉的。

  周赫煊又非武林盟主,還沒達到一呼萬應的程度。

  這次來了近百位詩人,只能說同行給面子,又或者是好奇心作祟,想看看周赫煊到底要幹什麼。

  就連林語堂這種對詩歌並不熱衷的作家,今天都跑來湊熱鬧。按照林語堂的原話來說:「中國文人,人人都是詩人,或為假充詩人,而文人文集的十分之五都包含詩。」

  會場桌椅被佈置成多重「回」字型,大家齊齊面向中央,桌上擺了些茶水乾果,有不拘小節的已經坐下開吃了。

  「啪啪啪啪!」

  周赫煊拍拍巴掌,吸引眾人的注意力後,說道:「今天鄙人非常高興,能有眾多詩才雲集華懋飯店。中午請到餐廳吃飯,我做東,反正不能讓大家餓肚子。」

  「吃垮大資本家!」楊騷突然喊起來,嘴裡還磕著瓜子。

  「哈哈哈哈!」

  眾人哄堂大笑,就連家財萬貫的邵公子都被逗樂了。

  楊騷卻怡然自得,臉不紅心不跳,繼續磕著瓜子兒,似乎要用嗑瓜子的方式,把周赫煊這個大資本家給嗑窮。

  同居女友白薇看不下去了,輕輕拉著楊騷的袖子,低聲道:「又發瘋,對周先生尊重點!還有,別吃東西了,好像誰把你餓著了一樣。」

  「你說了算。」楊騷把瓜子皮扔回去。

  30年代中期的中國詩壇,大體上有三大派別,即:左翼詩派、新月派和現代派。

  中國詩歌會就是歸屬於左翼詩派的一個組織,並無特定風格,但有創作主張——意識形態化和大眾化,也即寫無產階級詩歌和大眾詩歌。

  楊騷正是中國詩歌會的發起人之一,而他的女友白薇,則屬於創造社作家(郭沫若、郁達夫那個創造社)。

  白薇的父親是同盟會元老,雖為新派人物,但卻搞包辦婚姻。白薇為了逃婚,遂離家出走到學校讀書,父母又追到學校,聯合校方封校抓人,她在妹妹和同學的幫助下,從學校圍牆打洞逃脫,直接躲到了日本去留學。

  在日本,白薇對楊騷一見鍾情,隨即展開瘋狂的倒追。楊騷躲到哪裡,白薇就追到哪裡,追追逃逃十多年,楊騷終究還是沒能逃出白薇的手掌心。

  這兩人都算魯迅的弟子,是上海左翼文壇的中堅力量。

  戴望舒跟楊騷比較熟,他們以前同屬象徵派詩人。象徵派在20年代非常流行,但進入30年代就式微了,戴望舒加入了現代派,而楊騷則加入了左翼詩派。

  戴望舒沒有瞎起鬨,他看向坐旁邊的龐德,喊道:「周先生,讓龐德先生說幾句吧!」

  周赫煊笑著介紹:「這位是美國詩人埃茲拉‧龐德。」

  龐德起身揮手,用中文說:「大家好,不用管我,我只是來旁聽的。」

  老外說中文,永遠是難得的西洋景,就連那些左翼詩人都頗感興趣,紛紛高呼讓龐德講幾句詩歌創作。

  龐德推辭不過,只能開口道:「我認為,中國古代的漢詩,是全世界最美的詩歌。詩歌要有意象美,而中國漢詩的意象美,是任何其他詩歌都無法比擬的。我曾經把一首漢詩翻譯成英文,叫《劉徹》,請大家欣賞:絲綢的窸窣已不復聞/塵土在宮院裡飄飛/聽不到腳步聲,而樹葉/捲成堆,靜止不動/她,我心中的歡樂,長眠在下面/一張潮濕的葉子黏在門檻上。」

  這首《劉徹》是用英語朗誦的,聽起來極有韻致,但在場的中國詩人卻有些懵逼,因為根本猜不出龐德翻譯的是那首古詩。

  「中國古代有叫《劉徹》的詩嗎?」

  「反正我沒聽過。」

  「這洋鬼子胡說八道呢。」

  「其實寫得還很不錯。」

  「……」

  周赫煊也有些納悶兒,說道: 「龐德先生,你把原詩用中文再朗誦一遍吧。」

  「咳咳!」

  龐德清了清嗓子,用蹩腳的中文吟誦道:「羅袂兮無聲,玉墀兮塵生。虛房冷而寂寞,落葉依於重扃。望彼美之女兮,安得感余心之未寧?」

  「噗!」

  楊騷一口茶水噴出來,目瞪口呆的望著龐德。

  「咳咳咳!」

  詩人浦風也被茶水嗆到了,連忙摀住嘴巴,臉頰肌肉亂抽直想笑。

  「那個,我說一句。」位置比較靠後的地方有人舉手。

  周赫煊點頭道:「請講。」

  那人扶了扶眼鏡,說道:「美國詩歌一向不受我們重視,龐德先生的這首《劉徹》,屬於美國詩壇傑作,也是歐美意象派詩歌的代表作之一。特別是『落葉』一句,被稱為意象疊加法的典範。」

  「請問這位先生是?」周赫煊道。

  那人回答說:「謝旦如。」

  謝旦如,湖畔詩社成員,魯迅、瞿秋白、馮雪峰等人的摯友。雖然他沒有加入共黨,卻長期從事地下祕密工作,幫忙傳遞了很多祕密文件,地下黨遭追捕時也經常躲在他家。

  周赫煊鼓掌道:「多謝先生指教!」

  「不敢當。」謝旦如表現得極為謙虛。

  謝旦如的發言非常正確,這首似是而非的《劉徹》,確實屬於美國詩史上的傑作,「落葉句」甚至成為美國詩史上的有名典故。當然,這首詩現在的地位還沒那麼高,要再過幾十年才會被美國詩人捧上神壇。

  美國詩歌如今正處於現代主義時期,但說起來就是個悲劇。

  其扛鼎人物,當屬艾略特和龐德無疑。可這二人雖出生於美國,卻長期居住在歐洲,艾略特更是乾脆加入了英國籍,以至於他們自動被視為歐洲詩人。

  剩餘的什麼史蒂文斯、穆爾、肯明斯之流,雖然在美國名氣很大,但在中國真沒幾個人知道,還遠遠不如已經死了幾十年的惠特曼。

  美國嘛,文化藝術的荒漠,就連音樂都被人看不起,何況是更有逼格的詩歌。一首並不驚豔的《劉徹》,都能成為美國詩史經典,可見他們那邊兒是有多可怕。

  美國詩歌的真正崛起,那得等到二戰結束後了,畢竟自帶人類希望光環。

  不過龐德吟誦的這首詩,倒是給今天的詩會開了個好頭。眾人順著這個話題,開始聊起了歐美詩歌,繼而轉到中國當代詩歌的創作,左翼詩人跟其他詩人吵得不可開交。

  事實上,詩歌發展到30年代,不僅是中國,全世界的詩歌創作都在朝現代派靠攏,或多或少會借鑑融合一些現代派的手法。

  中國的左翼詩派,其作品同樣具有很多現代派特徵,有的乾脆就是現代派作品。

  但是,左翼詩派提倡大眾詩歌,提倡詩歌的通俗化。而許多自由詩人卻熱衷於表達自己,喜歡把詩寫得晦澀朦朧,雙方就詩歌的創作內容和意圖吵得很凶。

  周赫煊看了一會兒好戲,笑嘻嘻拍手道:「大家安靜,能讓我來說兩句嗎?」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8-2-25 16:22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5 12:11
818【春望】

  待眾人都看向自己,周赫煊收斂笑容,拿出幾份報紙說:「這是六月下旬到七月初的《大公報》,其中『北平通訊』多次提到,日軍在盧溝橋和宛平河進行軍事演習。這讓我想起什麼?想起九一八事變爆發前,日軍在瀋陽城外多次演習。」

  不管是左派還是右派的詩人,聽到此言,都面露嚴峻之色。

  「日本人要對北平下手了?」李金發忍不住問。

  李金發是個雕塑家,徐悲鴻的同學,同時也是現代派詩人。由於他的詩歌怪誕難讀,頗有李賀風範,因此被稱為「詩怪」。李金發此時在廣州擔任美術學校的校長,因放暑假回上海,正好被戴望舒拉來開詩會。

  歷史上此人最出名的文章,當屬那篇《從周作人談到『文人無行』》,破口大罵漢奸汪兆銘和周作人。

  誰都料想不到,這位雕塑家兼詩人,二戰結束後居然跑去美國開農場養雞,只用了一年時間就發展成美國中級農場。

  面對李金發提出的問題,周赫煊沉重點頭道:「就華北日軍的動向來看,不出一週,北平必有事變發生。」

  「可曾通知宋哲元將軍?」馮至問道。

  馮至,自由體詩人,海德堡大學博士,如今在同濟大學當老師。

  「宋哲元?」周赫煊面露冷笑,「宋將軍是出了名的多愁善病,他如今還在老家養病呢,估計是看不到北平的危險。」

  詩人浦風憤憤道:「他除了養病還會幹什麼?」

  「還會掃墓。」楊騷突然來一句。

  「哈哈哈哈!」

  雖然很不合時宜,但大家還是被逗笑了,笑聲中充滿了對宋哲元的諷刺。

  事實上,早在兩個月前,華北日軍就開始蠢蠢欲動了。

  日本人整天聯絡宋哲元,想讓宋哲元當漢奸,宋哲元不堪其擾,直接回鄉掃墓半個月。剛回到北平沒多久,日本人又找上門來,宋哲元瞬間生病,此時還在老家靜養病體。

  掃墓,養病,養病,掃墓……幾乎成了宋哲元的日常,搞得連南方人都知道,宋哲元將軍是個想念家鄉的人。

  不管是河北的宋哲元,還是山東的韓復矩,都像是把腦袋扎進沙子的鴕鳥。他們不敢跟日本人打,又不敢當漢奸,對日軍的各種小動作視而不見,完全抱著得過且過的心態度日。

  就算現在周赫煊親自北上,當面告訴宋哲元,說日本人就要攻打北平了,宋哲元估計都會把這警告當成耳邊風。

  要知道,歷史上的宋哲元,在七七事變爆發以後,還想著能夠和平解決華北問題——他只能這樣想,因為沒有退路。

  周赫煊帶著沉痛的心情,繼續說道:「雖然我不想承認,但還是要說。北平一旦事變,華北是守不住的,華北即將成為第二個東北。我不是危言聳聽,請大家看看這些報紙,我都用紅筆勾出來了。」

  周赫煊又拿出一大摞報紙,足足有五六十張之多,都是最近兩三個月華北日軍的動向。

  眾人拿著報紙相互傳閱,剛開始還有嘈雜聲,漸漸變得死寂一片。

  這些新聞的內容很常見,無非日偽軍又進攻綏遠了,關東軍又在某地演習了,日本飛機又在平津發傳單了……如果分開來閱讀,大家只會感到憤怒,想要拍桌子罵國府無能、軍人懦弱。但這些新聞拿到一起看,日軍加緊侵略的意圖就十分清晰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預感到日軍將在華北動手。

  周赫煊能看到,國黨能看到,共黨能看到,無數有識之士也能看到,所以現在全國上下都在高呼統一抗戰。

  接下來的一個鐘頭,周赫煊都沒說話,留時間給諸位到會者慢慢看新聞。

  終於,會場裡再次響起交頭接耳的聲音:

  「你說日本什麼時候會對北平動手?」

  「恐怕很快,最遲也在半年之內。」

  「周先生說是一週以內。」

  「也有可能。唉,偌大的中國,怎就如此窩囊!」

  「希望南京政府趕快調派中央軍北上。」

  「開戰時間誰又說得準?完全取決於日本人。人家說什麼時候打,就什麼時候打。若是在開打之前,中央軍就揮師北上的話,估計宋哲元會先跟中央軍打起來,日本人樂得在旁邊看熱鬧。」

  「該死的軍閥!」

  「……」

  周赫煊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靜:「今天開的是詩會,我想起杜甫的《春望》。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我們很不幸,生在一個軍閥混戰,國蹙民弱的時代。但有句話,叫做國家不幸詩人幸,家國情懷總是詩嘛。我非常敬佩魯迅先生,魯迅先生去世以前,號召中國文壇拋除左右派之分,共同著眼於救亡圖存。對此我是很贊同的,我今天開這個詩會,主要就是想跟大家聊此問題。剛才,大家爭論詩歌創作問題,在我看來沒有必要。我認為,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們應該寫愛國詩、抗日詩、救亡詩!愛國抗日詩篇,不僅僅只反映戰爭,也可以反映社會現狀,抒發自己的個人感情。比如杜甫的《春望》,這就是一首愛國詩。喜歡多愁善感的詩人,比如我的好友徐志摩先生,他也可以繼續自己的風格,但我希望志摩多多著眼於國家民族,而非男女情愛……」

  徐志摩被周赫煊點名,頓時有些尷尬,下意識點頭應付。

  周赫煊又說:「中國詩歌會的作品,我是很欣賞的。但我想提一個建議,不要死扣著意識形態不放,無產階級是中國人,資產階級也是中國人。現在中國最主要的問題,是如何把日本人趕出去,我們要團結一致對外!」

  穆木天舉手道:「我對此持保留意見,日本人要抵抗,資產階級也要抨擊!」

  「資產階級的錢,也是辛苦賺來的。」邵洵美反駁說。

  楊騷笑道:「別人我不知道,邵公子的錢恐怕不是你自己賺的。」

  邵洵美說:「那也是我爺爺和父親賺的。」

  「民脂民膏而已。」楊騷說。

  眼見雙方又吵起來,周赫煊連忙制止:「好了好了,放下內部矛盾,共同面對外部矛盾。」

  邵洵美笑著附和道:「我沒問題,為了國家民族,散盡家財又如何?」

  別以為邵洵美就是個遊手好閒的二世祖,人家也是愛國的。自一二八事變之後,邵洵美就創辦《時事日報》,呼籲全民奮起抵抗。歷史上,邵洵美在抗戰期間毫無收入,窮得把妻子盛佩玉的首飾都當出去了,卻依舊堅持著刊物出版事業,遵循著他出版救國的理念。

  太祖的《論持久戰》在延安發表後,正是由邵洵美首先推廣到國統區的,他如此評價道:「《論持久戰》是一部人人能瞭解,人人能欣賞,萬人傳送,中外稱讚的作品。」

  而邵洵美的洋人姨太太項美麗,還率先把《論持久戰》翻譯成英文,並加按語:「近十年來,在中國的出版物中,沒有別的書比這一本更能吸引大眾的注意了。」

  邵洵美不僅在自己的雜誌上連載,還掏錢出版《論持久戰》的中英文兩版的單行本。

  太祖親自在英文版單行本上作序:「上海的朋友在將我的《論持久戰》翻譯成英文本,我聽了當然是高興的,因為偉大的中國抗戰,不但是中國的事,東方的事,也是世界的事……」

  為了堅持搞出版,邵洵美最終變成了窮光蛋。而且他做的這一切,是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進行的,因為他留在了上海這個日佔區。為了自身安全,他特地買了一把手槍防身,平時藏在項美麗的公寓裡不敢露面,還專門聘請了一位法國保鏢。

  此時此刻來開詩會的詩人當中,像邵洵美這樣的很多。

  以前一個個傷春悲秋,真正到了國難當頭之際,全都化身為愛國詩人。他們的詩歌風格大變樣,溫柔的文字變得犀利如刀,有的乾脆直接投筆從戎奔赴戰場。

  七七事變,對於中國近代詩壇來說,直接誕生了一個流派——七月詩派!

  發掘和歌頌民族的生命強力,抒發鮮明的主觀戰鬥激情,這是七月詩派的主要創作內容,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艾青。

  周赫煊不想搞什麼詩派,也不想搶艾青的風頭,他說:「我準備創辦一本詩刊,刊名就叫《春望》,內容以救亡圖存為主,希望大家能夠踴躍投稿。」

  好吧,主要是七月詩派的階級味道太濃厚,周赫煊想接納更多的愛國者,無分階級立場。

  「我來做《春望》主編!」徐志摩第一個響應。

  周赫煊笑道:「當然可以。不過有一點要申明,《春望》願意刊登任何階級的詩作。你不要因為自己的主觀好惡,就把左翼詩人的作品槍斃了。」

  「沒問題。」徐志摩有些臉紅,因為這種事他以前在北平幹過,當《晨報》復刊編輯的時候。

  「我也支持!」戴望舒第二個附和。他也是雜誌主編,但不怕周赫煊搶生意,因為《春望》屬於純粹的詩刊。

  「算我一個。」楊騷舉手道。

  楊騷一舉手,浦風等人也紛紛表示支持,他們這群左翼詩人最拿手的就是寫愛國詩。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8-2-25 16:29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6 00:28
819【七七事變】

  「嗙嗙嗙!」

  「叮咚!叮咚!叮咚!」

  半夜三更,拍門聲和門鈴聲交替作響,可見敲門者有多麼焦急。

  已經是凌晨三點鐘了,周赫煊卻沒睡覺,而是坐在客廳沙發上抽菸。聽到外面的響動,周赫煊對于佩琛說:「把人請進來吧。」

  于佩琛連忙起身,走出去一看,張季鸞已經進了花園,是被上海周公館的門房放進來的。

  「張先生,有什麼急事嗎?」于佩琛好奇地問。她到現在還滿頭霧水,不明白周赫煊為何徹夜不眠,而且還讓她一起坐在客廳裡等候。

  張季鸞顯得非常慌張,邊走邊說:「日軍包圍了宛平城!」

  「日本人真動手了?」于佩琛驚得渾身一顫。

  宛平城是守禦北平的門戶要沖,位於後世的北京西五環。宛平若失,整個北平都將被包圍,日軍的戰略意圖已經暴露無遺。

  兩人來到客廳,不等周赫煊開口,張季鸞就說:「剛接到電報,日軍包圍宛平城,說是有士兵在演習時失蹤,要求進城尋找下落,二十九軍正在與日方緊急磋商。」

  「坐吧,先喝茶。」周赫煊親自幫張季鸞沖茶水。

  張季鸞急迫道:「都什麼時候了,哪有心情喝茶?明誠,你說這次日軍是真要進攻北平,還是僅為簡單的衝突?」

  周赫煊無奈苦笑:「你覺得真有日本兵走丟了?」

  「就算有士兵走丟,也沒理由進城找人啊,明顯就是小日本的幌子!」張季鸞道。

  周赫煊冷笑說:「跟當初的九一八事變如出一轍,先是演習製造藉口,然後蠻不講理的發兵進攻。」

  「華北危矣,」張季鸞心情難受,說道,「你來寫篇社論吧。」

  周赫煊搖頭道:「不急,再等等。」

  「還等什麼?」張季鸞問。

  「開戰的消息。」周赫煊說完就閉上雙眼,靠在沙發上靜養精神。

  張季鸞道:「我已經派人守在電訊室,讓他們接到消息隨時來電話。」

  隨著電報技術的普及,電報機越來越便宜,廉價到稍微富裕的公司都能購置。為了方便新聞信息傳遞,《新聞報》、《申報》、《大公報》等報館,以及一些大型通訊社,紛紛創建起自己的電訊室。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外面已經天色發白。

  張季鸞坐立不安,于佩琛神思不定,只有周赫煊躺在沙發上打盹兒。

  「叮鈴鈴!」

  電話鈴聲響起。

  于佩琛和張季鸞同時驚醒,不分先後的去接電話筒。

  于佩琛朝張季鸞微微一笑,把手收回來。張季鸞也顧不上廢話,拿起話筒就說:「喂,我是張季鸞!」

  電話那頭說:「張總編,出大事了!剛剛接到北平消息,今晨5時左右,日軍突然發動炮擊,二十九軍219團3營將士,正在死守盧溝橋和宛平城!」

  周赫煊突然睜眼,攤手道:「把電話給我!」

  這時的電話聲音很大,只要站得不遠,旁人可以聽得清清楚楚,用不著張季鸞複述通話內容。

  周赫煊接過電話筒,說道:「我是周赫煊,以我個人名義,通電全國:兄弟們,姐妹們,同胞們,戰爭已經爆發,平津危矣,華北危矣,中華民族到了最危急的時刻。我們不能妥協退讓,否則華北將變成第二個東北,只有全民堅持抗戰才是出路!余懇求各黨派勢力,放下矛盾,放下爭端,一致對外!」

  電話那頭的速記本領很強,只過了幾秒鐘,便回應道:「周先生,您剛才說的我都記下了。現在複述一遍,看是否有錯漏:兄弟們,姐妹們,同胞們……」

  「沒有錯誤,請盡快通電。」周赫煊說。

  掛斷電話,周赫煊從衣兜裡拿出稿件:「這是社論,你拿去刊發號外吧。」

  「你早料到了?」張季鸞驚道。

  周赫煊點頭說:「半個月以前,這篇社論就寫好了。日軍從六月中旬至今,多次在盧溝橋和宛平河套演習,其戰略意圖已經昭然若揭。宋哲元及其部下,應該也是能猜到的,只是他們不願接受現實,還抱著僥倖心理而已。」

  張季鸞深感佩服,說道:「那我回報館了,我也要寫兩篇文章。」

  「去吧,別耽誤了時間。」周赫煊點頭說。

  等張季鸞離開周公館,周赫煊頹然癱在沙發上,七七事變終於還是如期而至了。

  于佩琛問道:「先生,我們該做些什麼?」

  「只能看著,」周赫煊頹然道,「該說的話,我都在《大公報》社論裡寫了,剩下的就是政府和軍人的事情。」

  ……

  在周赫煊通電全國的同時,國黨和共黨相繼發了通電。

  許多沒能力自設電訊室的小報館,直到半上午才接到消息,隨即慌慌張張的準備發號外。

  北方事變,舉國皆驚!

  身在廬山的常凱申,緊急召開軍事會議,隨即電令宋哲元:「宛平城應固守勿退,並須全體動員,以備事態擴大。」

  當天下午,紅軍各部將領聯名電告常凱申:「紅軍將士,咸願在委員長領導下,為國效命,與敵周旋,以達保土衛國之目的。」

  事實上,就在七月七號那天,周公便已經來到上海,同行的還有博、林二人。他對地下黨員做出七月指示:「日本帝國主義的全面侵略和為國的全面抗戰勢在必行,不可避免……不久,上海和北平都會發生意外事變,形勢會急劇變化。對此,我們思想上必須有足夠的準備。」

  周公這番話說出口,還不到12個小時,盧溝橋事變就發生了。

  緊接著,周公又以看戲的名義,借黃金大戲院的辦公室,與文化界和統戰人員座談。

  此次座談,被譽為「上海文化史上一個轉折性事件」,自此之後,左翼文人紛紛成立愛國救亡組織,並把矛頭從階級鬥爭轉為對日抗戰,各種各樣的愛國救亡詩歌、小說、散文、話劇……如雨後春筍般湧現。

  ……

  上海,公共租界。

  邵洵美和徐志摩二人,正忙著籌備《春望》詩刊編輯部。印刷和發行事宜由邵洵美負責,稿件的收集和編輯由徐志摩負責,戴望舒被請來兼職做副總編,《春望》詩刊的封面由劉海粟專門設計。

  辛苦了兩三日,辦公地點已經選定,詩刊的版面設計也差不多搞定。

  張嘉鑄則負責編輯部的裝修,其實沒有那麼麻煩,隨便弄些辦公桌椅進來即可,連牆壁都用不著粉刷。

  徐志摩一大早就來到編輯部,屋內搬上搬下吵得厲害,他乾脆拿著稿件跑到陽台上去看。

  「寫的什麼狗屁!」徐志摩順手把詩扔到地上。

  戴望舒撿起來一看,頓時笑道:「郁達夫的詩你也扔,不怕創造社那幫詩人找你麻煩啊?」

  徐志摩譏諷道:「他那也叫詩?」

  戴望舒勸諫說:「周先生創辦《春望》詩刊,是想團結各派詩人救亡圖存。人家創造社積極響應,鬱達夫專門從福建寄來詩稿,怎麼也要給點面子才是。」

  「我是就事論事,並非徇私報仇。」徐志摩解釋道。

  新月派和創造社,以前是打過筆仗的。

  徐志摩暗諷創造社是「文壇細菌」,破壞了中國文學的健康和尊嚴。而創造社則譏笑徐志摩為「小丑」,指責胡適為「妥協的唯心論者」,說新月派是為資產階級服務的買辦「紳士」。

  以兩派歷來的矛盾而論,說實話,徐志摩擔任《春望》詩刊主編,人家創造社願意投稿已經很給面子了。

  戴望舒繼續勸道:「志摩兄,這首郁達夫的詩,你還是刊發吧。郁達夫名氣大,讀者也多,有利於詩刊打出局面。」

  徐志摩激動道:「名氣再大,也要用作品說話,你看看他寫的都是什麼東西!」

  郁達夫寄來的這篇詩稿,是他在福州憑弔戚繼光祠時寫的,名為《遊於山戚公祠》:於山嶺上戚公祠,浩氣仍然溢兩儀。但使南疆猛將在,不教倭寇渡江涯。

  這首詩怎麼講呢,說好聽點文字質樸、雅俗共賞,說難聽點不文不白、技藝拙劣。

  能入徐志摩的法眼才怪了。

  戴望舒見徐志摩死不鬆口,建議道:「不如,選郁達夫去年寫的那首詞?」

  「哪首?」徐志摩問。

  「《滿江紅》,也是憑弔戚繼光的。」戴望舒找來紙筆,迅速把郁達夫去年的作品默寫出來,這記性也是夠好的。

  徐志摩仔細品鑑一番,點頭道:「這首還勉勉強強,就選這首了。」

  《滿江紅》:三百年來,我華夏,威風久歇。有幾個,如公成就,豐功偉烈。拔劍光寒倭寇膽,撥雲手指天心月……願英靈永保,金甌無缺。台畔班師酣醉石,亭邊思子悲啼血。向長空,灑淚酬千杯,蓬萊闕。

  戴望舒又問:「周先生有新作嗎?《春望》創刊號,怎麼也該刊一首他的作品。」

  「還沒收到,他說正在創作當中。」徐志摩道。

  就在此時,樓下街頭報童狂奔,大喊:「號外!號外!盧溝橋發生事變,日寇進攻宛平城!號外!號外……」

  徐志摩和戴望舒對視一眼,俱都看到對方眼中的震驚。

  戴望舒喃喃道:「都被周先生料中了啊,真的在一週之內發生事變。」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8-2-26 13:34 編輯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V123210

LV:9 元老

追蹤
  • 291

    主題

  • 279508

    回文

  • 36

    粉絲

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