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公子千秋 作者:府天 (已完成)

 
mk2258 2017-2-6 21:11: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6 1008040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3-17 09:47
第六百七十章 咄咄逼人




    氣煞人也!

    眼瞅著越千秋越過他們,旁若無人地徑直往小院正中央那座屋子走去,兩個守衛簡直是氣得眼睛都能噴火。然而,那位他們久聞其名的周宗主動作卻比他們的怒火來得更快,她跨前一步進了院子,隨即就轉身抱手正對著他們,竟是一副比他們更加門神的架勢!

    這一男一女是故意來找茬的吧!

    如果是面對別人,性格不像越千秋這樣咄咄逼人的周霽月哪怕答應這樁任務,也一定會表現得更客氣一些,手腕更柔軟一些。她如今女兒身曝光之後,昔日和她打過交道的人無不對她在之前那些年裡爐火純青的綿裡藏針功夫恍然大悟,因為她輕易不用雷霆手段。

    但只要下定決心,少男少女們眼中和藹可親的周姐姐,殺起人來絕對不會眨眼睛。

    可是,在刑部總捕司這一畝三分地上,周霽月就如同泥人也有三分火性,根本不想拿出任何好態度來。尤其是剛剛這兩個守衛分明對她和越千秋敵意深重,她就是再傻也知道那是當年之事總捕司清洗後留下的余孽。

    不管他們當年是否無辜,可既然對他們還有敵意,那麼就證明根本沒有反省當年那些上司同僚下屬做過的勾當。既然如此,她為什麼要對這些人露出好臉色?她恨不得他們主動阻攔,然後打上一場!

    白蓮宗那時候死了多少人?就連她那才一丁點大的妹妹,都死在了上京路上,屍骨無存!

    如果越千秋知道周霽月因為那兩個守衛的態度而新仇舊恨齊上心頭,那麼……他仍然會選擇讓周霽月在那兒幫忙望風。

    一來是他今天沒打算張揚得人盡皆知,盡管回了一趟越府親親居,卻也沒帶上旁人隨行。二來,他已經是假傳上命狐假虎威過來招搖撞騙了,那麼哪怕周霽月真和人動手,他也會選擇舉雙手支持,順帶再過去幫忙踩上一萬腳,多一項罪名少一項罪名對他來說實在無所謂。

    反正之前一堆功勞都還沒要賞,大不了將功折罪。

    所以,此時心思全都在程芊芊身上的他壓根沒理會身後會有怎樣的氣勢交鋒,徑直走到居中那屋子門前後,一手抱著刀匣,一手五指驟然用力彈在門上。只是這輕輕一下,兩扇門就陡然之間彈開,分明之前只是虛掩,並沒有上門閂。

    越千秋也懶得去想這代表什麼意思,跨過門檻進去之後,見明間無人,他用腳後跟帶上房門,就冷冷開口說道:「程姑娘如果還能見人說話,就請吱一聲。要不然我今天心情不太好,會說什麼會做什麼,我自己也不敢保證!」

    「九公子還請稍待。」

    內間傳來的聲音輕柔平靜,並不見多少慌張。只不過一會兒功夫,一個披散著頭發,身上非常隨意地披了一件家居舊衣的妙齡少女就打起門簾從內間出來。

    只見她一臉倦怠之色,眼瞼微微有些腫,沒有系上的外袍之下,仿佛只穿著一件白色的中衣,竟好似人還沒睡醒,剛剛從床上直接就這麼披衣裳起來見客似的。

    如果換成一般人,這會兒飽餐秀色,我見猶憐尚來不及,可越千秋也見過不少形形色色的美女,其中還有蕭卿卿那個天生魅惑的妖孽,因此他非但沒生出什麼不該擾了美人清夢的意思,反而隨手把刀匣扔在桌子上,隨即大馬金刀地一屁股坐下。

    「你給過我那個玉鐲,又知道嘉王府別院裡可能有秋狩司的人,而且據我所知,揚州程氏很早以前就似乎和北燕有點亂七八糟的糾葛。所以,我有一件事想問你。」越千秋用手指輕輕敲著刀匣,壓根沒有給程芊芊選擇沉默的機會,「你和蕭卿卿是什麼關系?」

    程芊芊輕輕攏了攏身上那件外袍,仿佛是覺得有點冷。她輕移蓮步,在越千秋對面坐了下來,垂下螓首,那張不施脂粉的臉上仿佛升起了一股霧氣,將她那五官映襯得越發動人。

    「真要說的話,大概是我很想拜她為師,她卻不肯認吧?」

    越千秋還以為自己這單刀直入未必有效果,接下來還有的是言辭交鋒,此時見程芊芊竟然承認了,他不禁微微一愣,隨即就有些煩躁地捶了捶桌子。

    「這話什麼意思?」

    「我之前確實只把話說了一半,我娘是青城弟子不假,但在被青城某位前輩收入門牆之前,她曾經是北燕文武皇後身邊的侍女。雖說是陰差陽錯跟了我爹之後,既忘了任務,也忘了門派,滿心都只有那些情情愛愛,但在她生下我,最絕望等死的時候,北燕卻比青城更早找上門。」

    程芊芊此時既不像最初在玄武澤和越千秋等人碰面時的清淡素雅如水仙,也不像後來把手鐲中那封絹書交給越千秋時的神秘似幽蘭,而是仿佛被人揭破底牌似的,破罐子破摔地直言不諱,頭亦是抬了起來,眼神中竟是流露出了一絲鋒利的銳意。

    「用霍山郡主蕭卿卿的話來說,娘懷我的時候心思郁結,患得患失,以至於我先天不足,不能學武。但是,她可以教給我其他用得上的東西。比如說,謀術、醫術、星像、機巧……總而言之,都是一般女孩子不會涉獵的雜學,她讓我盡情挑選,想學什麼學什麼。」

    「我當時還小,當然不可能學那麼多,但後來,娘死了,因為郡主在程家散布的讖詩,我被那個男人帶回家去交給他的妻子,成功站住了腳跟。自然,郡主交給我的那個鐲子,被那對男女收了走,仿佛是生怕這些來自野女人的東西帶壞了我這個嫡小姐。」

    「而我當時對郡主說想學的那幾樣東西,並不是郡主教我的,而是後來程家給我找來的那些先生,花了好些年的時間一一教給我的。程家有心讓我從小背誦那些女訓女德,學習怎麼管家,怎麼看帳,怎麼統御姬妾婢僕,做夢也不會想到,我真正擅長的是雜學。」

    越千秋當初就曾經犯過嘀咕,蕭卿卿把女兒蕭京京養得天真爛漫,不知世間險惡,會不會在暗地裡為紅月宮另外找了個繼承人,甚至懷疑過程芊芊。

    可後來蕭卿卿一走了之,把紅月宮這一攤子也扔了,如今在周霽月的耳濡目染下,蕭京京幾乎把人當成了親姐姐,也沒見有任何不妥的跡像。最重要的是,杜白樓也好,嚴詡也好,甚至連越影,全都確認程芊芊並不會武藝,他就沒有繼續朝這個方向去想。

    可他萬萬沒想到,蕭卿卿竟然費盡心機培養出來一個精通各項雜學的女孩子!

    等等,真正說起來,如果程家是因為區區一首讖詩想要培養程芊芊,覬覦東宮妃寶座,這好像有點太想當然了。莫非這件事背後,本來就不只是深通宮中選妃宗旨的世家大族暗地裡選中了程家,還有蕭卿卿在背後推波助瀾?

    如果是皇帝讓禮部選妃,那麼注重的肯定是德容言功,合不合小胖子口味這種事根本就不用考慮。可想想小胖子那種個性,之前能對程芊芊的遭遇產生感同身受的共鳴,那麼她精通的那些雜學,小胖子說不定會很感興趣。

    那小子他很清楚,貪新鮮,等閑女孩子根本就降不住他!

    越千秋越想越覺得是這麼一回事,當下就收起剛剛猶如興師問罪的架勢,好整以暇地問道:「程姑娘為什麼突然肯對我說實話了?我可不信,因為我那麼兩句威脅,你竟然會就範。」

    「很簡單,因為我在玄武澤遇到了英王。這場偶遇並不在之前郡主的計劃之內,而英王的性情也出乎我的預料。我不止一次聽到人在私底下說他是扶不上牆的阿鬥,說他性情殘暴,目中無人,甚至說他不學無術,荒淫無道……可只有親眼見到,我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至少在我看來,他是個嘴硬心軟的人,是個還有不少同情心的人。既然如此,不趁著他對我的同情心,掙脫我從出生成長以來的重重枷鎖,更待何時?擺脫程家的控制很容易,但擺脫郡主卻很難。可我沒想到的是,郡主竟然將紅月宮暴露之後,連女兒都丟下抽身離去。」

    「她最後一次給我的指示,就是讓我在程家東西被抄檢送到我面前之後,選那只鐲子,然後送給九公子你。至於今後,我便自由了。」一口氣說到這裡,見越千秋在那嘴角不對稱翹起,仿佛有些牙疼的樣子,程芊芊心中了然,當下直截了當亮出了最後的牌面。

    「我應該叫做父親的那個男人是北燕先皇後第一次微服南下的時候遇到的,對他多有資助,所以說程家和北燕勾搭,卻也未必有錯,只是程家上下包括他自己都不知情而已,只以為男主人是才華橫溢,這才名滿江南。至於嘉王府別院這邊,同樣,不是樓英長第一個想到由此趁虛而入。第一個想到在其中埋設暗子的,也是北燕先皇後,所以我才會知道這些。」

    「而剛剛對你說過的這些話,我一五一十全都對嚴將軍和陳公公說了。」

    越千秋本來就沒指望自己從程芊芊口中能問出來的消息,嚴詡和陳五兩卻問不出來。因此,他鎮定自若地打量了一下這位氣定神閑的姑娘,突然似笑非笑地問道:「怪不得你剛剛對我這樣坦然自若。那我問你,就算我剛剛氣勢洶洶,你穿這一身出來見我是什麼意思?」

    程芊芊沒想到越千秋竟然會問這種問題,片刻的錯愕之後不禁銀牙暗咬和那個只聽她說了身世就決定為她奔走的英王相比,越千秋這樣的男人簡直沒有風度!即便他不好美色,可誰會在一個慵懶安閑的女人面前說這種話?

    她冷冷說道:「我如今不是程家和程家背後某些人精心培養出來的千金小姐,在殺氣騰騰的越九公子面前,我運用一點身為女人的本錢聊以自保,這個回答越九公子滿意嗎?」

    「嗯,還算滿意。」越千秋仿佛沒聽出程芊芊那諷刺的意思,很不正經地聳了聳肩,「我不知道我師父和陳公公是怎麼許諾你,又或者杜前輩對你有過什麼樣的承諾,你才會為了自由,爽快說出了某些事情。又或者你還是說一半藏一半,以此作為籌碼。但我有件事告訴你。」

    他頓了一頓,這才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我剛從晉王蕭敬先那兒得到一個了不得的消息。嗯,他這會兒應該去見皇上了,可不管怎麼說,你都是這金陵城裡最早知道這消息的一批人……北燕皇帝遇刺了,至今生死都不知道。幕後指使的人,有可能是那個從墳墓裡爬出來的北燕皇後,也有可能是蕭卿卿。」

    如果是反應慢一點的姑娘,此時此刻第一念頭肯定是……北燕皇帝遇刺關我什麼事?

    然而,程芊芊到底是在逆境中生活了那麼多年,瞬間便面色大變。北燕皇後已死,蕭卿卿只剩下孤身一人,又已經回了北燕,所以她才可以借著撇清關系,說出某些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消息,然後把自己摘出來,由此得到自由。

    可是,現在北燕發生了那等恐怖的驚天巨變,如果幕後真是那兩個女人之一,她這個曾經和她們扯上關系的相關者,今後怎麼還可能離開三司的視線?

    見程芊芊的反應一如預料,但很快就鎮定了下來,越千秋這才按了一下面前的桌子,整個身子往前探了探:「程姑娘既然知道自己眼下的處境,那麼,你就該知道,你知道的每一點每一滴消息,都會有人想方設法從你嘴裡掏出來。與其日後零碎吃苦,何妨賭一賭?」

    「怎麼賭?」

    越千秋重新坐直身子,笑眯眯地說:「賭一賭是不是該相信我。只要你先告訴我,你知道的所有東西,你的事情,我會想辦法解決。不說別的,讓你脫離眼下這個環境,卻還是不那麼難的。比方說,武英館中連蕭京京都能進,沒道理你卻不能。」

    程芊芊不禁嗤之以鼻:「英王殿下隔日出入武英館,你覺得皇上又或者其他相關人會答應這種離譜的事情嗎?」

    「當然會。」越千秋呵呵一笑,想起今天小胖子聽到程芊芊名字時那種驚怒交加,他就意味深長地說,「至於英王殿下,身為即將冊封的太子,這也是一個考驗,不是嗎?」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3-18 12:07
第六百七十一章 欺人
  



    周霽月和那兩個敵意深重的守衛彼此對峙,氣勢卻是從最初的一觸即發,到漸漸回落平靜,到最後,周霽月竟是拿後背對著兩人,一副不怕你偷襲的架勢。氣得發抖的兩個守衛幾次三番都想暴起出手,可到底還是不得不硬生生忍住。

    原因很簡單,兩個人誰都承擔不起萬一忍不住動手的後果。可忍耐這種事看上去簡單,真正做起來卻是要人命的。尤其是周霽月一直就這麼背對他們望著屋子門口,那種完全把他們當不存在的漠視,更是讓兩人怒火中燒,最後幾乎憋成了內傷。

    就在兩人幾乎都要氣得吐血,不知不覺連站姿都從防著外人擅闖,到直接對著小院中那座屋子,和周霽月同向而立時,他們終於看到剛剛緊緊關著的屋門被人拉開,緊跟著,那個讓他們恨得牙癢癢的少年神采飛揚從裡頭出來。

    而走出來的越千秋笑吟吟地對著他們的方向伸出食指和中指,比劃了個他們根本看不懂的手勢。盡管知道那手勢不是做給他們看的,兩個人還是瞬間火冒三丈。可剛剛拿背對著他們的周霽月,卻是心領神會,意識到越千秋竟和程芊芊交涉成功了,她立刻快步迎上前去。

    「千秋!」

    「大功告成,該走啦!」越千秋笑嘻嘻地對周霽月眨了眨眼睛,等看到她後頭那四只眼睛惡狠狠瞪著自己,他就若無其事地說,「再不走,人家恐怕也顧不得什麼後果不後果,忍不住出手趕我們走了。不過,咱們倆今天吃這麼大虧,我也很想找人打一架出口氣。」

    見越千秋亦是語帶挑釁,周霽月不禁莞爾。換成平時,她勸都來不及,此時卻火上澆油地說:「你也是的,和那些余孽一般見識干什麼?」

    這余孽兩個字,終於把那兩個守衛完完全全激怒了。幾乎是瞬間,兩人就齊齊朝越千秋和周霽月撲了過來。面對這一情形,越千秋不怒反喜,立刻頭也不回地叫道:「程姑娘勞煩做個見證,今天可不是我先動手的,是人家先動手的!」

    口中如此說,他已經徑直朝其中一人撲了上去,重新背在背上的沉重刀匣卻絲毫沒有拿下來的意思。眼角余光瞥見周霽月亦是赤手空拳攔下了另外一個人,他就笑呵呵地說:「霽月,同樣是小擒拿手,咱們倆比一比誰先拿下對手如何?」

    此話一出,周霽月想都不想就嬌叱道:「要是別的功夫我不和你比,但我白蓮宗的小擒拿手,你要是能比我強,我從小到大豈不是白練白吃苦了?你等著認輸吧!」

    「那可不一定!」越千秋口中不服氣,手上更是完全不停,哪怕這算不上爭強好勝,頂多只是小伙伴之間的鬥口鬥氣,他也依舊加緊了攻勢。

    然而,被當成對賭標的,他們的對手卻因此火冒三丈。他們並不是好相與的,能夠在總捕司大部隊離開的時候鎮守大本營,而且還被派來看守程芊芊,手底下自然功底扎實,可乒乒乓乓幾招過後,兩人就同時注意到了越千秋和周霽月背後那屋子門口走出來的程芊芊。

    就只見人裹著一襲厚厚的大氅,面色蒼白,滿頭秀發垂落肩頭,也不知道之前在屋子裡和越千秋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可最要命的是,剛剛越千秋讓她證明是他們兩人先出的手!一時間,兩人因為被撩撥起意氣動手時的那股恨心殺意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後悔。

    他們怎麼就那麼昏頭了呢?這一打起來,就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要知道,這一任的閻總捕頭雖說對當年之事頗有微辭,因此對他們這些僅存的總捕司老人也多有體恤提拔,但天知道那是不是為了和當過一任總捕頭,一直威望卓著的青城杜白樓抗衡。真的要是被越千秋抓住他們眼下先動手的把柄追究起來,閻總捕頭未必就會護著他們!

    氣勢這種東西,素來就是此消彼長,哪怕兩人的武藝頗為不凡,真的打起來,纏上不用兵器的越千秋和周霽月上百招根本不在話下,可這會兒既然悔意漸生,兩人下手自然而然就軟弱了下來。越千秋最擅長抓這樣的機會,此時覷著一個空子就立時一招扣住了對手左肩。

    幾乎是同一時間,周霽月一截對方手肘,隨即橫欺入對手懷中,當她順勢一壓把人撂倒在地拿下時,身邊卻響起了越千秋的聲音:「這回可是我快!」

    側眼一瞧,見越千秋已經是把那個可憐的家伙給直接坐在了身下,周霽月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她哪裡不知道越千秋制服對手的速度不過和自己仿佛,可眼下人硬是要爭這麼一次小小的勝負,她卻也無可奈何,只能哼了一聲。

    見周霽月沒和自己爭辯輸贏,越千秋頓時喜笑顏開地輕輕拍了拍那個倒霉鬼憋得有些青紫的臉,似笑非笑地說:「你對我不滿沒關系,只要別被我看見,否則,你覺得我去皇上面前告個狀,說你們耿耿於懷當年吳仁願和高澤之倒台,總捕司換血的事件,結果會怎麼樣?」

    話音剛落,被周霽月制服的那人便怒喝道:「越千秋,你這是血口噴人!」

    「你們都已經動手了,還不許我告狀?」

    越千秋輕蔑地到了一眼旁邊那家伙,不耐煩地說:「連成王敗寇的道理都不懂,還擺臉色給我們瞧,還敢連兩句話都受不起,直接和我動手?我不說什麼當初你的上司同僚乃至下屬害了多少無辜,只憑他們是翻不了身的失敗者,而你們是同情他們這些失敗者,甚至追隨過他們的余孽,我就能讓你們去和他們做伴,你信不信?」

    「你……仗勢欺人,算什麼好漢!」

    「仗勢欺人?呵呵,當初你們總捕司仗著吳仁願的勢迫害別人的時候,沒少被人這麼罵過吧?現在居然還有臉來罵我?沒錯,我是仗勢欺人,怎麼著?我是當朝宰相的孫子,當朝長公主之子玄龍司嚴將軍的徒弟,皇宮我隨便進,皇上和未來太子只要我願意天天見。我沒有仗著這些便利欺男霸女,就欺負你們這些認不清現實的蠢貨,那又怎麼樣?」

    再一次領教越千秋那罵人不帶髒字的刻薄,周霽月不由笑了起來,只覺得剛剛上了心頭的負面情緒無影無蹤。本來就是已經過去很多年的事了,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放下,已經忘記,可當重新走進當年最討厭的地方,面對也許曾經歷過當年舊事的人時,一切卻又被勾起。

    說來說去,還是自己不夠堅強。可是,有越千秋這樣一個朋友,她這僅剩的心魔也應該可以消滅殆盡了。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她只要著眼於將來就好!

    她輕輕閉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只是一瞬間,四肢百骸經脈中,原本因為之前過度爆發和此時這又一番戰鬥而有些干涸的真氣,便仿佛底下有了泉眼補給一般,從涓滴細流逐漸擴展,不過瞬息功夫,就已經仿佛奔騰不息的江河大海流遍全身。

    因此,當那個被她壓下的家伙以為她心不在焉,趁機想要反撲的時候,卻是被她一指點在膻中要穴,整個人如遭雷擊,再也不敢動了。

    越千秋卻不知道周霽月瞬間又有精進,他只看到了她的對手自取其辱,而自己身下坐著的那個家伙雖說面色鐵青,牙齒咬得哢哢作響,卻沒有再說話,他就彈起身來,隨即往後退了一步,這才居高臨下地看著對方。

    「今天的事情很簡單,我奉嚴將軍之命來找程姑娘說點事,你們好好的放了我進去,然後看著我出來,就這樣。如果你們想要搬弄是非,那麼很簡單,程姑娘作證,你們因為舊恨對我和周宗主動手,事情捅出去,那性質就不一樣了。霽月,我們走!」

    胸中最後一口氣已經出了,周霽月當然沒有留下來繼續欺負人的意思,她松開手站起身,對著那邊屋子門口呆呆佇立的程芊芊微微一頷首,隨即也不理會那兩個失敗者,徑直跟著越千秋離去。直到一路平安無事地出了總捕司,她這才再次開了口。

    「你從程芊芊那兒問出了你想知道的?」

    「嗯,應該問出了絕大部分,也許她還藏著掖著一點東西,但沒關系,在以後日久天長的相處過程中,有少男少女全都萬分仰慕的周宗主在,一切都不成問題。」

    周霽月頓時有些糊塗,皺了皺眉就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越千秋衝著周霽月嘿然一笑,「我拐了那麼多人到武英館,多一個少一個有什麼關系?」

    得知越千秋竟然做出了如此離譜的決定,周霽月簡直難以置信:「可她手無縛雞之力……」

    「小胖子比她好很多嗎?今天那樣的場合,他嘴巴上叫得倒是挺厲害,但真要是被我們放過去個把人去行刺他,他不哭爹喊娘才怪!」

    越千秋見周霽月頓時啞口無言,他就笑嘻嘻地說:「你不是都說服蕭京京下定決心,上書請求將紅月宮加入武品錄嗎?區區一個程芊芊難得了你?」

    「你說得倒是簡單!」周霽月只覺得頭疼極了,再一次意識到越千秋攤派任務那真是一等一的。可她也不得不承認,這一招確實能在某種程度上解決一下問題。當然,她完全沒想到,包括皇帝和東陽長公主在內的一些人,曾經很忌諱讓小胖子與程芊芊接近。

    懶得再想這件麻煩事,她索性岔開話題道:「樓英長都死了,這下不用大伙兒在街頭散布那些亂七八糟的消息了吧?」

    「為什麼不?除了相關人士,誰知道樓英長死了?」

    越千秋笑眯眯地說,「而且,就算玄龍司有誰嘴巴不嚴,就算嘉王府別院封鎖得不夠徹底,這個消息傳出去了,你覺得某些人會相信嗎?他們肯定會覺得有人想釣魚,有人想耍陰謀詭計……總之,劫法場事件的後續影響會被無限淡化,直到抓到人為止。」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隨即狡黠地說:「再說了,這好歹是一堂實踐課,大家怎麼也該更賣力一點,這樣,小胖子的神兵利器拿出來幾件作為獎勵,那才說得過去。以後再有考核,那大家積極性就高多了!」

    對於越千秋的歪理,周霽月終於表示無話可說。等到越千秋鼓起雙唇發出尖利的呼哨,不一會兒把白雪公主連帶她那匹坐騎給叫了回來,她剛剛翻身上馬,就只見越千秋回頭微微一笑:「霽月,和我一塊去杏雲樓買點心,然後回家。忙活一整天,接下來歇著就行了。」

    「那程芊芊的事呢?」

    越千秋笑呵呵地擠了擠眼睛:「我在她那兒留了一張字條,不論是誰去審她,都會看見那樣一張東西,到時候,自然有人會來找我。所以,何必我再去奔走,閉門家中坐,等著人上門,那樣豈不是輕松愉快一些?走吧,反正武英館今天沒人,你回去豈不是孤零零的?」

    說不過越千秋,周霽月最終只能無可奈何被人拖走。果然,等大采購之後回到親親居,她非常不好意思地向平安公主奉上了那簡直是用來哄騙小孩子的四色鮮花糕餅之後,卻只見這位北燕帝女竟是喜笑顏開。

    「牡丹、梅花、蓮花、桃花……霽月你有心了,這是我最喜歡的四種花!」見周霽月明顯有些吃驚,隨即立時側頭去看越千秋,後者則是正用糖果逗著諾諾,平安公主頓時了然於心,卻是更加高興了起來。

    無論是越千秋主動向越小四打聽的,還是越小四主動告訴他的,沒有血緣關系的養子卻記得自己的喜好,這終究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笑得露出了小酒窩的平安公主使了個眼色,見諾諾不情不願攆了兩個丫頭出去,自己也溜了,她這才看著越千秋問道:「千秋,你對我說實話,是不是北燕那邊出事了?」

    越千秋買了這麼一大堆點心回來,本就不是收買妹妹的,也有安撫哄騙一下平安公主,把那件事拖個十天半個月的意思。然而,他萬萬沒想到,平安公主竟然如此敏銳地察覺到了,頓時有些進退兩難。而比他更加內疚的,則是周霽月,她想也知道,破綻出在她的身上。

    思來想去,越千秋想到平安公主從前守著越小四那個千變萬化,仿佛隨時隨地都能上天入地的丈夫,恐怕早就聽慣了各種各樣的謊言,自己那點水准別想把人蒙混過去,他思前想後,最終把心一橫:「娘,北燕皇帝遇刺了……老爹和甄容……據說目前正孤守皇宮。」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3-19 09:57
第六百七十二章 難得的上朝



    這一夜,金陵城中街頭燈火通明,一隊隊手持火炬的馬卒奔騰不絕,馬蹄聲也不知道驚醒了多少沉睡的百姓。有聽到動靜心中驚疑,於是爬起來的人,乍著膽子扒門縫往外偷偷窺視,當借助火光看到往來兵卒那殺氣騰騰的臉時,無不驚嚇得直打哆嗦。

    當次日清晨,千家萬戶打開大門,就只見大街上滿滿當當都是衛戍的兵卒,那種絕大的陣仗,太平了百年的金陵百姓見了無不心驚肉跳。要知道,相較於三天兩頭有人造反,達官顯貴排隊砍頭,動不動人頭滾滾,抄家滅族的北燕,大吳金陵城裡太平慣了。

    就連八年前因罪論處的吳仁願和高澤之,最終也沒有被處死,至於病死在路上什麼的,金陵百姓們不過是道聽途說了一個結果,對此壓力不大。反倒是之前清理那些勾結北燕秋狩司的家伙殺了不少人,這才是金陵城裡少有的熱鬧景像,大家看熱鬧倒是看得很起勁。

    如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有人造反嗎?還是有人篡權奪位?

    戰戰兢兢的不只是尋常百姓,就連文武百官也對一夜跑馬同樣關切得很,早起上朝的他們看到滿街戒嚴,就已經滿心犯嘀咕,當最終從四面八方彙聚到宮門前時,每一個人幾乎都忙著找各自熟絡的人交頭接耳,打探情形。

    然而,絕大多數的人都是問了一圈卻毫無結果。當有人想起應該問問政事堂三位宰相時,四下裡尋找了一圈,結果方才發現了一件奇事。三位宰相竟然一個都沒來!

    這下子,本來就震驚的官員們頓時炸開了鍋。宰相都不見了是什麼意思?莫非昨晚一夜跑馬是宮變奪權?

    有心人忍不住在人群中搜尋起了玄龍將軍嚴詡以及武德司都知韓昱的蹤跡,等發現這兩位等同於皇帝心腹的人不見蹤影,就有人開始找刑部尚書和侍郎,畢竟,總捕司的人是不上朝的,可相關信息他們的上司總會有點數,可最終的結果卻是,刑部堂上官和司官都沒來!

    到了這時候,惶惶不安的情緒頓時竄上了每一個人的心頭。不見的全都是皇帝心腹,這種狀況無疑是極其反常的,原本在私底下竊竊私語,甚至開玩笑說莫非有人謀朝篡位的人,那更是面色煞白,生怕自己的烏鴉嘴奏效,但也有不少朝中的邊緣人物驚疑不定。

    如果真的是某些人孤注一擲,最終成功,為什麼他們沒得到消息?

    就在這極度恐慌的情緒不可避免地蔓延開來時,位於較後方的人群中突然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隨著有人讓出路來,前頭的高官們立刻就認出了朝這邊走來的那一大一小兩個人。

    一個是很少上朝的晉王蕭敬先,一個是同樣很少出現在這個場合的越千秋。這傳說中的舅甥倆一露面,而且一個嘴角含笑氣定神閑,一個死板著一張臉像是別人欠了他八百兩,有些人更加不安,但不少原本擔心發生了宮變之類的官員們卻立刻把心放回了肚子裡。

    晉王蕭敬先那是當今皇帝力排眾議收留下來,而且還給予王爵和太子太師的高位,至於越千秋……嗯,人們從前嘀咕過他是不是皇帝私生子,這才能夠得到皇帝另眼看待,現在因為其養母反倒是爆出了皇帝私生女的傳聞,大家的猜測已經突破天際了。

    越千秋那種桀驁不馴的人,竟然會對突然回家的養母那般孝順,肯定有問題。如果那不是養母而是生母,那麼情況就很清楚了,皇帝肯定因為偏心外孫,才會對其比對小胖子更好!

    可不管怎麼說,這兩個人出現在這兒,那就代表他們背後的人全都安然無恙,也就是說,宮裡絕對沒出事,但今天的朝會,一定會有重大事件公諸於眾!

    越千秋當然注意到了那些偷偷打量自己的目光,心中著實有些懊惱。

    他是在宮門口和蕭敬先不期而遇的,然後就不得不承受和人走在一起時四周圍那些詭異的目光。事實上,如果不是他一大早被人從床上拖起來,得知宮裡傳話讓他去上朝,一夜沒睡好的他心不在焉,他絕不會忽略了蕭敬先,絕對會在碰到人的第一時間就直接開溜。

    他才不想和這家伙並肩進來,顯得好像是親戚似的!

    至於為什麼心不在焉……這還用說嗎?昨天他對平安公主說明了自己從蕭敬先那兒得到的消息,而那位看似柔弱,實則堅韌的北燕帝女並沒有以淚洗面,甚至沒有流露出任何軟弱悲傷的情緒,居然還能笑著反過來安慰他。

    「沒事的,北燕不是第一天大亂,你爹他那麼看重甄容,絕對不只是因為他是曾經的青城掌門弟子,也是因為他有能力,更在經歷巨變之後,有一顆堅韌的心。你要相信你爹,他素來謀定而後動,絕對會平安無事的。」

    直到這會兒,他仍舊覺得平安公主那番話仿佛還在耳邊回響。要是換成別人,他肯定會嘲笑這純粹是盲目的信心,可他那會兒在平安公主面前卻只能乖乖點頭附和。可是,他非常擔心一旦北燕情勢真的發生大變,越小四有什麼三長兩短時,平安公主會撐不住。

    人的抗壓性到底是有限的,絕不可能經得住千錘萬打!

    正因為心煩意亂,所以,越千秋一路上沒和蕭敬先說一句話,同時完全無視了四周圍那些探詢的視線。直到面前突然出現擋路者。正想發火的他抬頭一看,認出是爺爺的繼任者戶部尚書李長洪,這才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

    「李大人安好。」

    「好個屁!」李長洪虎著臉哼了一聲,隨即不由分說就揪住了越千秋,沒等人掙扎他就警告道,「這人心都快亂套了,不找你問我找誰去?你爺爺和師父呢?」

    此時此刻,也不知道多少人在那暗自感謝為他們出頭問了這麼一個問題的李長洪,一時都豎起了耳朵。很快,他們就等到了一個言簡意賅的回答。

    「爺爺和師父都在宮裡啊!」

    見越千秋滿臉無辜的樣子,李長洪頓時氣壞了:「你這話等於沒說!昨晚上外頭兵荒馬亂的鬧騰了一夜,我親自出門問話都被人攔了回來。這一大早街頭又是真刀明槍的,也不知道出動了多少兵,跑到這又不見三位宰相和你師父他們。再要沒個理由,整個金陵城就亂了!」

    越千秋皺了皺眉,見一旁蕭敬先事不關己似的呵呵一笑,徑直往前頭歸自己的站班去了,他只能沒好氣地說:「還不是因為北燕秋狩司鬧出來的那檔子事?當然,最重要的說不定是另外一個消息,喏,你不如去問晉王殿下,昨兒個他在宮門前遇到我時說,北燕皇帝遇刺了。」

    這簡直不可思議!

    越千秋一張口透露了這樣一個爆炸性消息,見四周圍震懵了無數人,就連李長洪也一臉意外,他就笑眯眯地說:「所以,我琢磨著,皇上很懷疑樓英長受北燕發動政變的某人主使,然後跑到我們大吳來興風作浪,從而使得我大吳人心不安,沒工夫去理會正窩裡反的北燕,所以,皇上這才從昨晚上開始大張旗鼓清理秋狩司余孽。」

    李長洪微微一沉吟,對越千秋的這個猜測倒有幾分認同。然而,他素來最知道這少年是何等狡黠,當下松開手就冷哼了一聲:「滿口胡柴!」

    見這位戶部尚書撂下自己就拂袖而去,一回到原地就有好幾個官員圍上去問東問西,越千秋也不惱,笑嘻嘻地聳了聳肩,眼睛四下裡一掃,打算找個空位姑且站一站。可他好不容易在三五成群的官員當中找到一個不錯的地方,這都還沒過去呢,那邊就有傳來了拍手聲。

    常常上朝的人都知道,這是要開始往大慶門去了,而越千秋雖說不知道,可隨大流的事情他還是很會做的。他先是站在原地不動,等到官員們熟練地按照自己的班次魚貫站好,他終於找到了上次去上朝時認得的,站在自己前後的某兩個官員,立刻邁開腿往他們那邊走。

    可他才剛走了兩步,前頭就有一個小黃門一溜煙竄了過來,到他面前連喘氣都顧不上就直接嚷嚷道:「九公子,皇上宣您去大慶殿!」

    此話一出,其余官員第一時間意識到今天是御殿上朝,而緊跟著不少人都嘶地吸了一口涼氣。第一,在這種朝會的場合,內侍省的人居然還稱呼越千秋為九公子;第二,在地方有限的大慶殿,越千秋這麼個有銜無官的奇葩竟然能有立足之地!

    越千秋並不希望在今天這種場合搞特殊,可皇帝的話是不容置疑的,他猶豫了一下,到底沒像平安公主那樣大膽,點點頭之後就狀似無心地問道:「皇上就宣召了我一個嗎?」

    「還有晉王殿下。」

    聽到這個回答,越千秋本能地抬頭朝蕭敬先的方向望去,見人身前也有這麼一個小黃門,這會兒正好也朝他看了過來,而且滿臉笑眯眯的樣子,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然而,他很清楚皇帝召蕭敬先,為的是北燕之事,而召他,不是為了樓英長,就是為了程芊芊,因此他當下就收回了目光,衝著那小黃門打了個手勢,示意其引路。

    趕在一大堆尚書侍郎的高官前頭先進了大慶門,然後穿過了寬闊的殿前廣場,而後又爬上高高的台階,最後來到了大慶殿前,越千秋一眼就看見大殿中央的寶座上坐著皇帝,兩側一邊是包括越老太爺在內的三位宰相,另一邊則是小胖子和李崇明。

    而越千秋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李崇明身上。和囫圇完好的小胖子相比,面色凄苦的李崇明雖說一身世子冠服,可額頭上還纏著密密麻麻一圈白布,再加上那蒼白如雪的臉色,形銷骨立到衣衫都顯得寬大的身材,配合著下頭那張椅子,赫然顯得極其醒目。

    之所以醒目,那是因為這會兒是大殿上朝,不是常朝又或者便殿議事,就連三位宰相和准太子殿下都還沒一張椅子呢,可李崇明這個世子卻是皇帝之外唯一坐著的人!

    然而,往日一定會因為這種不平等待遇而氣咻咻的小胖子,此時此刻卻笑容可掬,發現蕭敬先和越千秋聯袂而來的時候,他甚至還衝著兩人微微頷首,咧嘴一笑,算是打過了招呼。

    見其這幅反應,越千秋立時知道,昨天他捅破李崇明醒了還裝昏,然後拉了周霽月溜之大吉後,小胖子顯然表現不錯,說不定還得到了皇帝的褒獎,再加上很明白李崇明此時能夠得到一張椅子的真相,所以才如此大度。

    暗嘆小胖子越來越長進了,他非常規矩地讓了蕭敬先先行,自己落後一步進了大殿參見。

    此時大朝還沒開始,禮儀也沒有那麼繁瑣,再加上蕭敬先在前面帶了頭,越千秋就如同往日一般深深施禮,隨即就直起身來。而皇帝沒有開口說什麼,而是徑直指了指左右兩邊空著的站位。這時候,陳五兩就代為開了口。

    「晉王請立於英王殿下之下,九公子去攙扶著點兒越老相爺。」

    如果這不是上朝,越千秋去陪著爺爺,這一點問題都沒有,可此時此刻,他躬身應喏的同時,卻有些心裡沒底。果然,等他來到越老太爺身側侍立時,等來的就是一聲低罵。

    「臭小子,你做的好事!」

    越千秋見葉廣漢和余建中兩位宰相衝著自己直瞟,他只能滿臉委屈地低聲說:「爺爺,我沒干什麼啊!昨天我在嘉王府別院那可是奮不顧身……」

    「我沒問你在別院如何,說的是你在總捕司做的好事!」越老太爺見旁邊的小孫子果然沒聲音了,他才輕哼了一聲,「回頭和你算賬!現在給我老實站著,老實聽著!」

    即便沒有越老太爺的吩咐,越千秋也打算老實站著,老實聽著,並不打算在這眾官雲集的朝會上出什麼么蛾子。只不過,隨著百官魚貫進了大慶門,高位者入殿,低位者在大殿前一一序位站立,隨即參拜行禮,他這詭異的站位自然而然就被那些有份入殿的人看在眼裡。

    而在最初那繁復的禮儀以及各種早就定好要在朝會上宣布的事情一一走完流程之後,殿內殿外的官員終於等來了皇帝的話。

    「近日北燕秋狩司諜者肆虐金陵,劫法場之後,更是在嘉王府別院行刺世子崇明,是可忍孰不可忍。昨夜三司齊齊出動,搗毀秋狩司在京多處據點,拿回之前被劫死囚劉國鋒,劫法場同犯一人被格殺,余下諜者落網不計其數。朕已傳令,將樓英長曝屍金陵太平門,以平民憤!」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3-20 09:54
第六百七十三章 驚世駭俗
  



    大殿上寂靜無聲,仿佛連這麼多人的呼吸聲也一塊停止了下來。

    如果說,剛剛越千秋說的北燕皇帝遇刺,在傳開之後已經讓人震驚了一把,那如今皇帝宣布的這幾個消息,就足以把很多人的下巴都給震掉了。

    很多人都已經熟悉了金陵城裡但凡有什麼風吹草動就往北燕秋狩司的身上推,反正回頭胡亂宰掉兩個諜者就行了。可現在,皇帝竟然說,那個一度潛入大吳多年,在北燕亦是威名赫赫的副使樓英長,在金陵的眾多布置幾乎都毀於一旦,而且自己也死了?誰這麼厲害?

    直到這時候,皇帝方才看了一眼越老太爺身邊規規矩矩站著的越千秋,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幾分。

    「北燕勢大,侵擾邊境,擄殺邊民,更有秋狩司樓英長潛入我大吳,暗中指使諜者,暗殺、收買、散謠、中傷……種種手段擾亂我朝局,一直是我大吳心腹大患。此次樓英長明裡劫法場,暗中卻潛入嘉王府別院圖謀不軌,只可惜終究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被抓住了行蹤。」

    此時此刻,就連越千秋也不禁暗自腹誹。皇上,您是不是被我和小胖子這說故事時不斷的賣關子給帶壞了,在朝堂上竟然也來這麼一出,您知不知道下頭人等得多著急啊!

    然而下一刻,他那種眾人皆醉我獨醒,只因提前都知道的優越感就全都沒了,因為皇帝突然站起身來,擲地有聲地說出了幾句讓他簡直大驚失色的話。

    「樓英長收買宵小,在金陵城中到處打地洞,甚至直接打到了嘉王府別院的地下,趁著四郎去見崇明的時候暴起發難,想要斷送我大吳兩位血嗣。若非周霽月眼疾手快護了他們兩個,千秋又兔起鶻落一舉斬殺樓英長,只怕今日朕也不可能這樣氣定神閑站在此處!」

    皇上您胡說什麼,樓英長不是我殺的!我要有那本事就直接上天了!

    越千秋簡直想大聲嚷嚷表明自己怎敢和陳五兩嚴詡搶功而且就連那兩位,也只是逼得樓英長走投無路,於是最終自盡了之而已!再說了,他還想讓武英館的小伙伴們繼續傳謠,讓事情繼續發酵下去,以為皇帝會繼續捂著樓英長之死,順帶清理一下朝中某些蛀蟲的。

    可誰知道皇帝老兒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然而,在眾目睽睽之下,他還不得不死繃著一張臉,沒敢露出任何異樣的表情,因為他已經體悟到一個非常明顯的事實。皇帝金口玉言說這是他的功勞,他敢不認?

    果然,在皇帝這話暫時告一段落的時候,越老太爺微微欠了欠身,滿臉謙遜地說:「皇上也太誇獎這些小兒輩了。尤其是千秋,他往日闖禍那麼多,若非皇上包容,哪有今天。那天他出手本來就是應當做的。倒是霽月身為女子卻如此勇往直前,應該好好褒獎。」

    見爺爺順著皇帝的話給自己定下了基調,哪怕越千秋很不想貪天之功,可還是不得不乖乖低下頭,訥訥說道:「皇上,昨日在那般驚險的情形之下,臣一人之力微不足道,既有周宗主奮不顧身牽制樓英長,也有嚴將軍和陳公公竭力趕到,再說,也多虧了英王殿下和嘉王世子確保後路無憂……」

    小胖子從前那是臉皮極厚的人,可此時聽到越千秋在那違心地想給他臉上也貼點金,他卻覺得從臉上到各處全都火燒火燎,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而更讓他火冒三丈的是,一旁那病懨懨的李崇明竟然比他反應快。

    「九公子不用替我說好話,都是我治府無方,下頭竟然出了勾結秋狩司的敗類,甚至連被人把地洞打到了床底下都不得而知。若不是九公子反應快毀掉了那張床,又在我絕望之際和四叔一塊救了我性命,我只怕這時候就含冤九泉了……」

    雖說李崇明也替自己說了好話,但小胖子這會兒根本就不屑於占這點便宜。他想都不想就打斷了李崇明的話,一張臉板得都快僵了。

    「父皇,兒臣讀書還馬馬虎虎,武藝卻不怎麼樣,那時候千秋掄著桌面出去擋箭了,兒臣就是提著兩條桌腿防身,又分了兩條桌腿給崇明而已,哪能確保什麼後路,頂多就是提醒了崇明注意提防後邊有人從地洞裡鑽出來!總而言之,勇猛殺敵的那是周宗主和千秋,我和崇明叔侄倆沒什麼功勞!」

    如此謙遜的英王,朝中文武無不覺得異常納罕。尤其是那些和他接觸不多,只道聽途說過這位當今皇帝獨子惡名的人,更是有一種聞名不如見面的感覺。然而,那些往日還相對比較熟悉英王李易銘的人,想到的卻是另外一個問題。

    這從前兩個沒事就針鋒相對的死對頭,今天卻彼此謙讓,彼此吹捧?果然,從前那副猶如水火不容的假像只是騙人的而已!

    而皇帝卻是不知不覺露出了一絲笑意,他微微點頭,隨即斜睨了一眼越千秋道:「千秋,少年人謙虛一些雖說不壞,但過分謙遜就不叫虛懷若谷,而是虛偽了。朕說你有功,四郎和崇明也都說你有功,那你就是有功!更何況,此前你從北燕建功平安歸來,朕還未賞過。」

    如今似裴旭這樣和越家苦大仇深的已經倒台,其余黨羽又或者別的反對者,有的因為之前被流言蜚語嚇得或真或假告病封門,有的在昨夜的清洗行動中被連根拔起,也有的覷著苗頭不對噤若寒蟬……

    總而言之,此時此刻沒有人質疑樓英長是否真的死了,是否真的是被越千秋殺了這種問題。除非皇帝打算信口開河,成為天下人的笑柄,否則,樓英長就是真的死了!

    面對下頭無人反駁的局面,皇帝就笑吟吟地說:「朕昨夜已經和政事堂三位宰相商議過,今日封你為蘭陵縣開國公,食邑一千五百戶,實封八百戶。」

    剛剛寂靜的朝堂瞬間炸開了鍋。大吳的爵位沒有前朝那麼值錢,大多數時候也只是止於己身,不世襲,也就是說子孫根本享受不到這爵位的好處,而且大多數人封爵都只是虛封,就算其中有實封,這八百戶每個月也就兩萬文收入,折合二十貫錢,大概還不夠叫個戲班子。

    然而,這個侯爵的價值不是按照俸祿來算的,因為,它價值從二品!而且,皇帝跳過了侯、伯、子、男四檔,直接就給了越千秋一個開國縣公,這已經很大手筆了!都已經到了這個份上,誰還說越千秋不是皇帝的嫡親外孫,那才是眼瞎心也瞎了!

    不等有人提出反對,皇帝就一錘定音地說:「你前次去北燕,建下的便等同於軍功,此次斬殺樓英長,同樣等同於頂尖的軍功,不下於為我大吳奪下北燕一座重鎮!所以,朕不覺得賞格太重,只覺得還輕了。」

    越千秋已經完全懵了。對於一樁不是自己的功勞,還得硬著頭皮認下來,這已經考驗了他做人的底線,現如今還要再因此而接受一個顯然是挺高的爵位,他哪來這麼厚臉皮?更何況,他記得皇帝昨天問他要什麼賞賜的時候,他直接把皮球踢給了小胖子。

    小胖子也已經豪爽地答應,拿出他庫內的那些神兵利器,皇帝怎麼突然變卦了?

    難不成皇帝是用這樣的賞賜想把他在程芊芊那兒答應的事給堵回去?那可不行,雖說程芊芊自由與否無關緊要,可他到底答應了她,再說,誰知道她有沒有留著底牌?他是想利用武英館那單純卻又復雜的環境,想要軟硬兼施把那丫頭的所有秘密都榨出來的!

    然而,正滿心糾結的他卻感覺到背後一只手猛地推了上來,心不在焉的他一時猝不及防踉蹌上前了一步。知道推他的絕對是越老太爺,不會有別人,他唯有暗自無奈苦笑。

    胳膊擰不過大腿,孫子也拗不過爺爺!他怎麼就忘了,之前皇帝已經說過,這不是他一個人乾綱獨斷的決定,而是和政事堂三位宰相商量過的!

    想到這裡,越千秋只能苦著臉說道:「皇上恩賞太重了,樓英長真的不是……」

    然而,越千秋最後一點推辭的努力,還是被皇帝給打了回去:「你師父和陳五兩親自作證,說是你和霽月浴血拼命殺的樓英長,這麼大的功勞,你想都推給你那青梅竹馬?」

    見皇帝竟然連自己杜撰的李太白那青梅竹馬都搬出來了,越千秋頓時啞然,最終只能小聲說道:「君有賜,臣不敢辭,臣拜謝皇上厚賜,今後定當肝腦塗地,精忠報國。」

    每一個人都能看出越千秋剛剛的猝不及防,都能看出他此時說這番話的勉強。因此,不少打量的目光就朝越老太爺飛了過去,可結果卻令他們失望了。因為那個臉皮比牛皮還厚的老爺子根本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此時他們除卻看出他的老懷大慰,一點都沒看出別的。

    而蕭敬先則是自始至終都盯著越千秋,因此將人那一系列情緒變化盡收眼底。他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容,直到皇帝又嘉獎勉勵了越千秋幾句,最終示意其回歸原處,他見這位天子的目光又朝自己落了下來,這才不慌不忙出了列,將那個剛剛借越千秋之口流傳的消息再次復述了一遍。

    「皇上,臣得到之前在北燕留下的內線急報,北燕皇帝遇刺……」

    和越千秋剛剛談及此事時的語焉不詳相比,此刻蕭敬先的敘述自然要詳盡許多,大致的起因、經過、發展、結果,他都一一道來。只不過,他的敘述平穩而客觀,並沒有加入那些宛若親見的演繹,即便如此,仍然有很多人只覺得心驚肉跳,大為震撼。

    北燕那位皇帝一貫用各種鐵血手段鎮壓異己,這一次竟然會自己遭難?

    然而,更加讓每一個人都目瞪口呆的進展還在後面……

    因為蕭敬先在說完了自己所知道的北燕那場宮變之後,就對皇帝深深一揖道:「皇上,燕吳兩國雖說南北對峙多年,但北燕皇帝畢竟曾是臣的姐夫,如今被亂臣賊子行刺,危在旦夕。臣請皇上看在兩國毗鄰,素來使節相交的份上,吊民伐罪,以懲不臣。」

    這也可以?

    越千秋已經覺得今天自己的底限一次次被突破,這會兒簡直想用尺子丈量一下,蕭敬先的臉皮有多厚。你丟下部屬離開北燕的時候,在某座城頭和北燕皇帝劃清界限的時候,你怎麼沒想到人是你的姐夫?那會兒說得那般大義凜然,現如今竟然要求大吳出兵吊民伐罪?

    接下來你是不是說要直接當帶路黨?

    越千秋正這麼想,下一刻,蕭敬先說出的話,就進一步刷新了他的底線。

    「北燕皇帝雖說被無數人罵過剛愎殘暴,但實則卻是謀定而後動的性子。臣作為他的妹夫,他從前最信賴的人之一,此前卻叛國南投,北燕之人只以為臣是失心瘋了,又或者是我行我素以至於失寵,這才不顧一切南下投吳,而吳國上下,也許亦是認為臣孤身南來,手無寸兵,厚顏無恥。臣一直沒有自辯,如今卻可以說出實情了。」

    掃視了一眼滿殿瞠目結舌的大臣們,蕭敬先這才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卷軸,恭恭敬敬捧在手中,朗聲說道:「臣手中有一道北燕皇帝托付的聖旨。北燕皇帝正是因為國內有人不臣,這才讓臣遠投大吳。若一朝有變,則立時返回接手南疆十城兵權,率兵勤王。

    只不過,那場宮變來得突然,臣恐怕北疆某些將領並不會聽臣的,所以,請皇上令大吳北疆諸將助臣一臂之力,鏟除北燕逆賊。」

    嗯,北燕的南疆,也就是大吳的北疆,地理位置倒也沒錯,可這事情簡直太離譜了!

    越千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卷軸,心裡瘋狂吐槽。

    之前和蕭敬先一同跑出來的時候,他被逼無奈和蕭敬先一同男扮女裝,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帶著的那些行李中根本就沒有蕭敬先手中那種東西。再說了,北燕皇帝在城下和蕭敬先的對峙,或者說對話裡,那是彗星撞火星,根本就不存在托付密詔之類的可能性。

    蕭敬先你還能更無恥一點嗎?

    然而,越千秋的腹誹沒能讓蕭敬先眨一下眼睛。這位北燕晉王眼看著陳五兩下來從自己的手中接過卷軸,他就直起身來,無視四周圍所有或驚詫或憤怒或恥笑的目光,泰然自若地低頭整理著自己的袖子。當發現一旁的小胖子也死死盯著他時,他才側頭對人笑了笑。

    小胖子真不知道自己該回一個什麼表情,整張臉都是僵的,好不容易才扯動了一下嘴角。很快,他就發現對面同樣滿臉糾結的越千秋,這下頓時覺得平衡了。就連越千秋都沒料到眼下的狀況,他擔心什麼?這麼大的事情,總得裡裡外外商量好些天的。

    可是,他很快就明白了一件事大多數時候,朝中做決定那是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後天,但也有一種特例……那就是某些時候,朝中的決定會來得雷厲風行到讓人驚駭欲絕!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3-21 09:55
第六百七十四章 計劃趕不上變化快




    原定於二月初一的冊封太子大典,將提早到兩天後的正月二十八!

    而與此同時,皇帝下令將蕭敬先手中的北燕皇帝聖旨副本張貼在鬧市區廣而告之,並決定在冊封太子的大典之後,由玄龍將軍嚴詡以及蘭陵縣公越千秋親自護送蕭敬先前往霸州,令劉靜玄領軍護送蕭敬先北上。而在此之前,大吳新太子殿下將代皇帝前往北疆勞軍。

    如果說,昨夜金陵城的一夜馬蹄聲在朝會上已經有了一個明確而讓所有人瞠目結舌的答案,那麼,聽聞皇帝的這兩個決定,無數官員們在退朝後或神情恍惚,或魂不守舍,或唉聲嘆氣,或歡欣鼓舞,或驚駭欲絕……那種喜怒各不相同的眾生相,足以成為一道風景。

    作為當事者的越千秋,那股與其說是驚駭,不如說是荒謬的情緒,絕對不比任何一個官員來得少。更讓他郁悶的是,往日求見皇帝一求一個准,可今天他捱到下朝後就衝去垂拱殿,結果等來的卻是笑容可掬的陳五兩。

    「九公子回去吧,事情已經定下,你也該好好做一下准備了。」

    越千秋還是有些不死心,一個箭步攔住了要回去的陳五兩,死皮賴臉地說:「陳公公,你就不想知道,我用什麼交換條件從程芊芊那兒問出了話,又到底問出了什麼話嗎?」

    陳五兩盯著越千秋那瞪大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最終若無其事地笑道:「九公子,你的膽大妄為我也不是第一次領教了,我雖說很詫異,可杜白樓和你師父都向著你,那點事情我自然不放在心上。只不過,皇上心意已定,區區一個程芊芊的秘密算不了什麼。更何況……」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越千秋,聲音一下子壓得極其低沉:「程芊芊也會隨同你們一塊去。此外,武英館那些孩子們,皇上的意思是,也去領教一下北燕風光。」

    這簡直……越千秋壓下心裡無數匹羊駝在那撒歡似的飛奔,壓下蹦到嘴邊的髒字,極力吸了好幾口大氣。可他還是感覺到喉嚨口又干又澀,終究忍不住說道:「皇上確定單憑一支霸州軍送蕭敬先去北燕不是去送死?更准確地說,確定不是陷阱或者圈套?」

    陳五兩頓時笑了:「九公子,晉王可是你千辛萬苦從北燕護送過來的,怎麼現在你卻不相信他?」

    「我從來就沒相信過那個妖孽!」越千秋煩躁地揉著太陽穴,悻悻說道,「我和他一塊回來,那是因為沒有別的選擇……那會兒大伯父和師父都把我給丟了,我不信這家伙還能去信誰?再說了,我想著把他弄到大吳的地盤上,他總不至於再出么蛾子了吧?結果……呵!」

    這一個呵字,沒有半點歡喜高興的情緒,道盡了越千秋心中那無窮無盡的怨念。

    陳五兩自然聽得出來,可他卻只是安慰似的輕輕拍了拍越千秋的臂膀,這才含笑說道:「總而言之,劉靜玄國之大將,心志剛強,你們一個個又都是未來的國之棟梁,皇上不會讓人去送死,更何況還有英王殿下。不過再過兩日,我們就得改口叫太子殿下了。」

    盡管心下不安,可眼下能說的都說了,越千秋唯有頹然閉嘴。可眼看陳五兩轉身回去,他突然又開口問道:「陳公公,那我去寶褔殿總可以吧?」

    陳五兩眯了眯眼睛,隨即頭也不回地嘆了一口氣:「九公子你想干什麼我知道,這時候英王殿下也確實應該有個人去陪他說說話,但是,他是將來要當太子乃至於當皇帝的人,不能總靠別人,所以,這時候與其你去開解,還不如讓他自己好好靜下心來想一想。」

    面對這樣明白無誤的回絕,越千秋唯有無奈接受。只不過離開之前,他還是對陳五兩拱了拱手,等轉身出宮的時候,他雖說沒有東張西望,但那些打量他的目光實在是太多,即便他沒刻意留心,可到底難以忽略。顯而易見,都是皇帝封的那個蘭陵縣公給鬧的。

    要知道,這個爵位上頭可是只剩下郡公和國公兩檔,再接著就只能封王了!

    他想也能猜到別人會怎麼想越家四太太不是堅辭封公主了嗎?這下,皇帝直接加恩外孫,這還省事了。天知道他絕對不可能是皇帝的外孫,因為平安公主根本就是人家北燕皇帝的女兒……

    盡管此時此刻他應該第一時間回家,但想到今天這巨大的地震想必已經蔓延到了武英館。相比消息靈通,又有不止一個定海神針的越家,他還得先安撫好那幫少男少女們,因此他出宮之後便第一時間趕去了武英館。

    可他一路緊趕慢趕,還得控制馬速別太離譜,好容易趕到了武英館門口,還沒來得及下馬,他就看到裡頭幾個內侍簇擁了一個極其眼熟的中年人出來。認出那是素來在垂拱殿中伺候皇帝的一個內侍,陳五兩的干兒子陳默,他就一躍跳下馬背,直接迎了上去。

    「九公子安好。」笑容可掬地彎下腰後,不等越千秋開口說話,陳默就主動開口解釋道,「我是奉命來傳旨的。周宗主之前頂替九公子當了這麼久理事長,此番又奮不顧身保護了英王殿下和嘉王世子,皇上封了周宗主江陵郡開國侯,食邑一千二百戶,實封二百戶。」

    越千秋此時貨真價實目瞪口呆了

    這年頭的爵位真的不那麼稀罕,文官年資長了,大多會得到一個只封一代的爵位,比方說他那位狡猾如同九尾狐的爺爺,早年在戶部尚書任上就封了什麼侯,年資久了封了個縣公,後來任次相的時候封了江寧郡公,再後來就封了越國公他那時候還懷疑是不是因為爺爺姓越所以才封的越國公……

    然而,越府平常除非擺儀仗或者祭祖,大多數人都根本想不起這種事,因為沒啥用。

    比方說,他就完全不記得葉廣漢和余建中是什麼爵位,裴旭的爵位就更加忘在腦後了。

    可就算不稀罕,伯子男這三等之外,侯和公到底還是相對少的。現如今皇帝爵位大批發,先給他來一個,給周霽月來一個,可三司那些人會是什麼感受?嚴詡是絕對不會嫉妒他這個徒弟的,可其他人呢?還不如就給周霽月來一個,也算是給武林豎一個標杆,他要來干嘛?

    這讓在前線鎮守和打仗的人情何以堪?

    心裡這麼想,越千秋的反應到底就比平時慢了半拍。而那陳默到底不比身邊其他幾個內侍,來之前他就知道越千秋今兒個也要封爵,雖說人這會兒明顯在發呆,他還是拱拱手道:「話說回來,還沒恭喜九公子呢,從今往後,您可就是蘭陵縣公了!」

    越千秋這才回過神,見陳默後頭的那幾個人全都是滿臉的羨慕嫉妒恨,他心中一動,立時就上前把陳默拽到了一邊。

    不等陳默開口詢問,他就低聲問道:「你既然出來之前就知道我這爵位的消息,那我問你,你知不知道皇上干嘛要突然封我一個這樣的爵位?」

    陳默沒想到越千秋竟然會打聽這個,頓時後悔自己剛剛還不如幾句套話溜之大吉。他正想把這個問題敷衍過去,可越千秋死死盯著他不放,他只能迅速偷瞥了一眼跟自己的那些小宦官,隨即苦笑了起來。

    「九公子問我,我也實在是不知道。我只依稀聽說,皇上是突然對干爹說起的,干爹那會兒挺贊成,後來又問過越老太爺,所以事情就定了下來。」

    對於這第一個問題的答案,越千秋雖說不滿意,但也知道再追究下去也問不出什麼,當即步步緊逼地問道:「那蘭陵縣公這個封號呢?我家是白門越氏,不論是上元、句容、溧水、溧陽,那都比清河說得過去,不是嗎?」

    「這個……」陳默很想說自己不知道,可是,越千秋一瞬間眼神轉厲,那有如實質的目光突然一下子直刺他心底,以至於他本來不想說的那句話最終還是吐出了口。

    「我依稀聽到昨天晉王殿下說過,他祖上出自蘭陵郡蘭陵縣……」

    越千秋差點罵髒話。你蕭敬先出自蘭陵郡蘭陵縣關我什麼事?然而,他這注意力一轉移,陳默就猛地打了個哆嗦,一下子回過神來。

    發現陳默又驚又怒地看著自己,越千秋哪裡不知道是剛剛用了點精神壓迫法的事被識破了,索性笑眯眯地說:「陳公公不用慌,你什麼都不知道,我也什麼都不知道。」

    盡管對越千秋這話一萬個不相信,可該說的不該說的自己都說了,陳默唯有自嘆倒霉,無精打采地拱了拱手後就立刻帶著一群手下迅速開溜。

    至於終於打探到一點情報的越千秋,走進武英館的時候,那張臉自然而然就是黑的。然而,下一刻,他就只見一個敏捷如猿猴的人影一下子竄到了他的面前,喜氣洋洋地叫嚷道:「越九哥,周宗主日後就是侯爺啦!」

    見是小猴子,越千秋扯動嘴角想露出一個笑容,最終卻不幸失敗。急急忙忙過來報喜的小猴子當然不會錯過這細微的表情變化,一時自知失言,竟是趕忙安慰道:「越九哥,你堂堂男子漢大丈夫,以後也會有機會的,用不著現在和周宗主比……」

    瞧見這會兒不少人都湧了出來,像宋蒹葭蕭京京這樣唯恐天下不亂的,臉上都掛著善意的嘲笑,越千秋忍不住一招小擒拿手,把小猴子給摔了出去。見人一個怪叫,凌空輕輕巧巧轉折之後穩穩落地,他就沒好氣地叫道:「什麼今後也有機會,我今天也封了蘭陵縣公!」

    咦?

    剎那之間,驚咦四起,就連早就料到越千秋不可能因為所謂封爵就嫉妒自己的周霽月,也不禁輕輕吸了一口氣,對於今天這所謂的冊封越發摸不著頭腦了。

    她雖說一度以男子為名行走江湖,可如今若還是周霽雲也就罷了,可她現在已經恢復了女兒身,這個江陵郡開國侯的爵位簡直不可想像。如果她建下的是軍功,朝廷諸公想必能夠接受一個女子封侯,可她此番建下的功勞完全和軍功沒有可比性。

    她都能封侯,邊疆那些浴血奮戰的將士們呢?這樣不公平的封賞實在沒意思!

    想到這裡,周霽月就再不遲疑,快步朝越千秋走去。可到了近前還沒等她開口說話,越千秋就已經率先問道:「剛剛那位除了傳旨,可還有說其他的話?」

    小猴子正在那懊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此刻聽到這問題,他連忙搶著答道:「越九哥,那位公公就是笑眯眯地傳了旨,周宗主有心推拒,可他一句君命不可違就打回去了。他只說了場面話,比如皇上如何看重周宗主,如何看重咱們武英館的人,別的一句實誠話沒有。」

    越千秋不禁眉頭一挑:「連為什麼封侯,他都沒說?」

    得到了小猴子一個確定的點頭答復,再見四周圍一張張臉上全都很好奇,越千秋看了周霽月一眼,見她搖了搖頭,想到以她的謹慎,之前必定沒對任何人提昨天的事,他就拍了拍手,示意眾人都過來,隨即就清了清嗓子。

    「今天朝中宣布了這麼幾件事,我先給大家說說。」

    越千秋沒有按照順序,而是先說了北燕皇帝的遇刺。此事雖說已經由皇帝下令將北燕皇帝的所謂聖旨張貼出去,但事情還沒來得及辦,武英館眾人當然不知情,當下便是一陣騷動。

    這時候,他這才繼續說起了昨天在嘉王府別院的那一場生死廝殺。只不過,說到那一場硬仗中最關鍵的時候,他卻突然停下,以至於心急的蕭京京忍不住叫道:「越千秋,你賣什麼關子,後來呢?」

    「後來樓英長就死了。」

    干巴巴地說出這一句話,見一幫女孩子們簡直氣急敗壞要上來打人,越千秋看了皺眉不解的周霽月一眼,這才把皇帝今天封他爵位之前說的話給一字不漏復述了一遍,這下子,眾人頓時炸開了鍋。

    「越九哥,你竟然殺了樓英長!」

    「什麼叫他殺的!明明是樓英長因為被我們放出去的那些謠言逼得進退不得,於是破釜沉舟跑到嘉王府別院想去挾持皇族,這才讓九公子撿了個大便宜!」

    「可人還是越九哥殺的呀……」

    「你沒聽到之前加封周姐姐時的聖旨嗎?褒獎的是周姐姐為國鋤奸,斬殺北虜。既然有這麼幾句,樓英長肯定是周姐姐殺的,九公子估摸著就是個掠陣的功勞!」

    見小猴子和宋蒹葭竟然針鋒相對地吵架了起來,越千秋看向了周霽月,見她滿臉錯愕,他不禁苦笑著一攤手,隨即就重重咳嗽道:「好了,別吵了!其實昨天我和霽月雖說很努力,很拼命,但說實話,樓英長不是我倆殺的,人是被逼到絕路上自殺的!」

    面對這麼一個答案,眾人反而接受度強了一些,只有周霽月對埋沒嚴詡和陳五兩的克敵之功,還是有些不解。然而,越千秋接下來說出的一番話,那就讓她顧不得功勞之爭了。

    「晉王拿出的北燕皇帝聖旨,皇上已經下令在金陵城四處張貼了,即日就要護送晉王去霸州,從那裡回歸北燕。這一次,英王殿下也要去勞軍,當然,得他冊封了太子再走。最重要的是,我們大家每個人都要去。這件事來得突然,我知道大家沒有心理准備,所以……」

    越千秋這話還沒說完呢,就只聽陡然之間也不知道誰帶了個頭,眾多人竟是歡呼雀躍,那興高采烈就別提了!那一刻,誰還記得之前他們還在打輿論戰,每個人的心裡只有四個字。

    建功立業!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3-22 12:53
第六百七十五章 白雪成精,慈愛如水
     



    離開武英館回越府時,越千秋想到剛剛那會兒猶如狂歡似的場面,不禁有些頭疼。盡管他已經警告北燕這次政變很可能有各式各樣的問題,安全堪憂,建功立業的機會有沒有還說不好,已經拼命潑了一盆盆涼水,然而依舊撲不滅年輕人們如火一般的熱情。

    他當年去北燕之前也曾經很有熱情,可去過一次之後,那就如同澆了冰水一般透心涼,可問題是別人不可能感同身受,所以根本降不下熱度。雖說他一再重申此次出去一切行動聽指揮,否則就到時候後果自負,眾人好像是聽進去了,可他還是忍不住捏著一把汗。

    哪怕這些少男少女們在武英館中已經揉捏摔打成了一個還算不錯的小集體這一點周霽月居功至偉,他這個撒手掌櫃完全是不負責任的典型可這次的任務和以往全都不同,那種猶如芒刺在背的潛在危險性,讓他實在是很犯愁。

    他到底不是那些能夠冷酷運用所有棋子的名將又或者謀士,希望的是把人帶出去之後,再把人囫圇完整地帶回來!

    帶著這種說不出的心煩意亂,越千秋照舊是走路不看路,任憑老馬識途的白雪公主帶他走。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回過神來,四下裡一看,竟是一條完全陌生的路,他就明白自己是上了這匹小母馬的惡當。白雪公主突然發瘋帶他跑到什麼犄角旮旯裡來了?

    又好氣又好笑的他使勁拍了拍愛馬的脖子:「白雪,連你也要給我個驚喜嗎?」

    仿佛是聽懂了越千秋的話,白雪公主打了個響鼻,隨即卻是繼續一路小跑向前,等它停下來時,卻已經到了一座頗為像樣的宅邸前。這座看形制怎麼也是個高官的大宅子,此時此刻裡三層外三層的人擠在門口看熱鬧。借著人高馬大的優勢,越千秋一眼就看清楚了那景像。

    竟然是在抄家!

    看到匾額上的秦府兩個字,聽到裡頭那哭喊,以及外頭圍觀百姓的議論,哪怕原本不知道正在被抄家的人到底是誰,越千秋漸漸也就有數了。正是之前被懷疑家中有地道入口,在嚴詡口中最為可疑的那位左武衛將軍。他倒是沒想到,三司這麼快就抓住人小辮子了。

    百姓愛看殺頭抄家,由此享受看著原本高高在上的人從雲端墜落到塵泥的快感。而越千秋對於這種熱鬧卻著實沒有半點興趣,此時他再次摩挲白雪公主的脖子,沒好氣地嘀咕道:「白雪啊白雪,沒想到你居然比我還喜歡湊熱鬧!走吧,別人倒霉沒什麼好看的!」

    白雪公主仿佛不解似的輕輕晃了晃,隨即還是不情不願轉過身去。可還沒等它撒腿跑出去,身後就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千秋?你腿倒是長,竟然跑這來看熱鬧了?」

    越千秋一聽這聲音,頓時如遭雷擊。要是平常的時候見到嚴詡,他一定會高高興興地打招呼,可今天那個沒頭沒腦的封爵實在太讓他不自在了,此時竟是不知道該不該轉過身去。直到一條人影凌空飛躍人群,最終在他身邊穩穩當當落地,他才苦笑著爬落馬背。

    「師父……」

    嚴詡回頭看了一眼後方那些張望的百姓,見越千秋明顯情緒不高,他就拉著人往越千秋來時那條小巷拐去,等四下無人,只有白雪公主跟了過來,他就笑道:「怎麼,嫌棄皇上封給你的那個爵位太低嗎?」

    此話一出,越千秋頓時瞪大了眼睛:「師父你原來早就知道?」

    「那當然,只不過正忙著這一頭,沒親眼看到你那瞠目結舌的樣子,有點遺憾。」嚴詡笑著摸了摸沒幾根胡子的下巴,見越千秋呆頭呆腦的,他不禁大笑起來,「咳,一個蘭陵縣公沒什麼了不起的,你師父我剛出生就是個伯爵!」

    說到這個,嚴詡臉上卻沒有半點引以為豪的情緒,反而口氣譏誚:「那不是因為我爹有功勞,更不是因為我有功勞,而是因為我娘是皇上的妹妹,是東陽長公主。所以,後來等我長大,聽說什麼考狀元之類的全都是爹娘騙我的,一氣之下就跑路了,那時候,皇上正打算封我個開國郡公,好讓我結親容易一點,結果你知道的,我幾年都沒回去。」

    越千秋也知道爵位這玩意不值錢,聽嚴詡這麼說,他就訥訥說道:「師父,我只是覺得,我和霽月那會兒固然拼命,但到底是你和陳公公來得及時……」

    他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嚴詡就笑開了:「原來你這小子不高興竟然是因為覺得對不起我和陳五兩?咳,陳五兩和我要是去晚一步,那死小胖子沒命,我們都吃不了兜著走,所以是我們得感謝你和霽月,不是你們感謝我,懂不懂?」

    「師父,我就說實話吧,英小胖會去接李崇明入宮調養,本來就是我攛掇的。」

    越千秋把心一橫,終於把實情給兜了出來:「這事情說到底就是我的錯,所以今天皇上在大慶殿裡嘉獎我的時候,我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鑽進去……我正在那叫人散布謠言呢,哪曾想樓英長竟然藏在嘉王府別院,再說什麼功勞豈不是笑死人了?」

    見越千秋說完就耷拉了腦袋,最初嚇了一跳的嚴詡抱手站在那兒,只覺得自己從前覺得比越小四倒霉,現在看來未必。越小四有如花美眷,有慧黠女兒,他也有妻子,還有三個兒子,加在一塊超過越小四的兒女運了。越小四是拐去了一個甄容,可他還有個越千秋!

    徒弟肯和他說實話,這一點著實讓他覺得欣慰,當下,他就擺出了當師父的架子,輕哼一聲道:「你這封爵,功勞是其一,那是皇上說給外人聽,堵他們嘴的。至於其二,你懂的,外人看是因為你娘,我和娘還有你爺爺這樣的知情者,卻知道那也是為你爹做鋪墊。」

    嚴詡說到這個,就笑得眼睛都眯縫了起來:「你封了蘭陵縣公,你娘自然就是蘭陵夫人,你爹夫憑妻貴,父憑子貴,將來起步就至少是三四品,他占大便宜了!嘿,要是讓他知道竟然沾了兒子和媳婦的光,氣不死他!」

    越千秋只想到自己,壓根沒想到越小四,此刻頓時哭笑不得。而嚴詡那邊的任務還沒結束,此刻也沒工夫一直陪徒弟說笑,當下就咳嗽一聲道:「總之,接下來等我抽個空子,咱們大伙兒好好計議一下回頭該怎麼做。我先走了,你別亂晃,趕緊回家。」

    眼見嚴詡轉身就走,越千秋連忙叫嚷道:「師父,有空去看看英小胖,那小子心思重……」

    「知道。」嚴詡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要是那死小胖子傷春悲秋,看我揍死他!」

    越千秋頓時大汗。然而,嚴詡的簡單粗暴仿佛是刻在骨子裡,而小胖子那家伙有時候也確實得這麼個人收拾收拾,他猶豫了一下,到底沒追上去勸人別動粗,而是牽過了白雪公主後,在它那張馬臉上輕輕拍了兩下。

    「你是馬,又不是狗,你怎麼知道師父在這裡?以後你改行去當獵犬算了!趕緊的,帶我回家!」

    然而,事實證明,越千秋實在是把自己那匹馬兒給寵壞了。接下來的一路上,白雪公主依舊尋路猶如遛彎,竟是帶著他又去了好幾家被查抄的府邸,最後又帶著他在一處布告前停下。就只見那一面牆上除卻貼著那所謂北燕皇帝的聖旨之外,還有好幾條重量級消息。

    這其中,就包括了揚州程氏的滅門案始末。毫無疑問,那完全記在了已經死了的樓英長身上,絲毫不曾涉及程家那位家主和北燕的勾連,更不曾涉及到程家幕後下注的某些官員。

    倒是幾位被查處的官員,罪證和北燕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從貪腐、人命、侵占、舞弊……各種各樣的罪名不計其數,而到最後總少不得一條甚至數條和嘉王有關的罪名,甚至還有兩人隱隱帶出了幕後指使為嘉王。看到這樣的描述,越千秋輕輕松松就能得出一個結論。

    嘉王的倒台,已經不是倒計時,而是已經開始了。

    他心裡這麼想著,當白雪公主開始邁動馬蹄帶著他繼續前行時,他終於忍不住笑罵道:「白雪,你是不是成精了?要真的是,就趕緊變成個美女讓我瞧瞧!居然還知道帶我來看布告,你還有什麼不會的嗎?」

    然而,越千秋到底沒能期待到自己家的白馬姑娘,因為白雪公主在帶著他這個主人看過幾家被查抄的府邸以及一處公告欄之後,就撒歡似的一路小跑,徑直把他帶到了越府大門,而不是親親居門前。面對這一再次令人意外的結果,越千秋忍不住和幾個家丁瞪大眼瞪小眼。

    還不等他回過神來,駕著這匹今天簡直皮到能上天的馬兒轉回去,就只見一群家丁一窩蜂似的圍了上前,一個比一個嘴甜如蜜。

    「九公子,恭喜您封了蘭陵縣公!」

    「您可是咱們家第二位公爺了!」

    「之前有人來報喜的時候,大太太就吩咐派了賞錢,家裡上上下下都托九公子您的福了!」

    面對這七嘴八舌的恭喜和奉承,越千秋不禁一陣頭疼。如果沒有這匹作怪的坐騎,他早就溜進親親居了,哪來的這麼多事?可眼下後悔到底已經來不及,他只好用了一個屢試不爽的好辦法,一把扯下腰包,從裡頭撈出一把東西就拋了出去。

    趁著幾個家丁立刻去哄搶那十幾枚落地之後叮叮亂跳的銀錢,總算脫身的越千秋策馬就跑,到了親親居門口時方才又氣又惱地心想,回頭一定要讓大伯母好好整頓家風,把這種動不動就阿諛奉承的風氣給剎一剎。

    然而,等他躍下馬背後,也不理會上前牽馬的王一丁,自顧自牽韁繩把白雪公主拉進了親親居大門,卻發現平安公主正站在二門前。

    這下子,原本打算好好審一審自己這匹乖戾坐騎,看看它是不是真的成精了的他頓時手一松,下一刻,仿佛是自知逃過一劫,白雪公主陡然加速,一溜煙自行去了馬廄。面對這一幕,他暗罵狡猾,卻再也顧不得這匹坐騎,連忙快步迎向了平安公主。

    「娘……」

    「千秋。」平安公主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笑容,微微頷首道,「今天朝中發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爹派了人回來一樣樣說給了我聽。」

    越千秋想說的話頓時被噎在了喉嚨口,眼見平安公主頷首示意他跟進屋子,他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照辦了。等穿過隔仗一旁的珠簾到了明間的後半間,他正要開口說話,卻只見平安公主一個急停轉過身來。

    「我雖然很想跟回頭你們去,但我知道,這身體禁不起再這樣車馬勞頓折騰一次,而且我跟過去也只是一個拖累。所以……」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平安公主就從懷中拿出一封已經用蜂蠟封口的信,鄭重其事地塞到了越千秋手中,「幫我帶給你爹,務必讓他看到。」

    對於這樣一個簡單明了,卻不知道是否能完成的任務,越千秋唯有鄭重其事地接下。然而下一刻,平安公主塞到他手中的另一樣東西,卻讓他吃了一驚。那赫然是她從北燕來時,身上三件首飾中的一件,那枚束發的牡丹型玉簪。

    「娘,這是……」

    平安公主搖了搖頭,隨即有些悵惘,又有些自失地說:「這是我身邊唯一一件她留下的東西。我這輩子沒怎麼叫過她母親,因為沒有太多的機會,也因為太疏遠,叫不出口。這簪子是我沒了娘時她賞給我的,如果我沒記錯,她賞隨身之物的次數不多。」

    越千秋一下子驚悚了。難不成平安公主這出自北燕先皇後的玉簪裡頭也藏著什麼東西?

    平安公主可不知道越千秋那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笑著眨了眨眼睛:「當年我親眼看到她從頭上拔下來簪子賞給我,由此可見是隨身之物,而且,玉簪上有她特有的表記。你們如果此行真要越過邊境進北燕,說不定你能用得上這東西。不是有個成語狐假虎威嗎?」

    越千秋這才明白,平安公主這玩意沒那麼多名堂,純粹是因為出自北燕那位皇後。說沒用那自然是一點用都沒有,說有用……那是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能有點效用。當下他便義無反顧地把東西揣進懷裡,隨即退後一步深深一揖道:「謝謝娘。你放心,我一定力保個個平安!」

    「那就好。」平安公主輕輕舒了一口氣,隨即一字一句地說,「我之前是拒絕了皇上的冊封,但如果有那麼一天,只要你和你爹能平安,我什麼條件都能答應!」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3-23 09:57
第六百七十六章 傳紙條
   



    「請太子殿下更衣。」

    聽到這個恭恭敬敬的聲音,瞥了一眼面前幾個內侍分別捧著的那一整套繁復而華麗的袞冕,小胖子只覺得五味雜陳,眼睛竟然有些酸澀。

    他曾經無時不刻不想著這套衣服,無時不刻不希望別人叫自己太子殿下,可如今這一天真的來臨了,他卻覺得心裡有些發慌,發堵,發澀。

    父皇是因為北燕那邊冊封太子,而突然想到冊封他這個太子的,而又因為北燕皇帝遇刺,蕭敬先要去北燕,所以突然把冊封的時間提早,打發他去北疆勞軍,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難不成他的母親就真的是北燕那位已故皇後嗎?那麼,他會不會不是父皇的兒子,而是北燕皇帝的兒子?

    父皇會不會也因為不確定這一點,所以才讓他去北疆,考驗他對北燕的態度?

    想著這些問題,他猶如木頭人似的伸開雙手,任由別人幫他除去常服,一層一層套上那華麗的行頭,臉色僵硬而死板,壓根沒有那些伺候的內侍宮人滿心以為的興奮激動。直到被簇擁了出門時,他甚至還險些被門檻絆了一下,可卻沒要別人攙扶,自己穩穩當當站住了。

    他這個太子,真的名正言順,穩穩當當嗎?

    等到穿好衣服,外出聽旨、行禮、謁廟、謁宮、升座……一整套流程走下來,小胖子也不知道跪了多少次,磕了多少個頭,到後來整個人就如同提線木偶一般,別人怎麼說就怎麼做,整個腦袋都是昏昏沉沉,糊裡糊塗的。

    當他終於踏入東宮正殿升座,整個太子詹事府上上下下的官員來拜見他這個新晉太子殿下的時候,他在眾人中間發現了越千秋的大伯父,越大老爺越宗宏竟然是太子詹事時,臉色更是精彩極了。因為這事兒他事先一點風聲都沒得到,實在是一個意外「驚喜」。

    而有了越大老爺的介紹,他認識了一下那些陌生的屬官,發現兩位宰相葉廣漢的余建中都出了一個兒子,這兩屆科舉中的狀元榜眼各一人,余下也都是些年輕卻頗有才華的官員,他不知不覺就感到鼻子有些酸酸的,心想父皇總算還是疼他,給他好好挑選了一批人。

    只不過,他好歹當了這麼多年皇子,正襟危坐,言談得體,乍一看上去很像那麼一回事。

    一直捱到覲見禮結束,見越大老爺要率人退下,小胖子這才連忙出聲叫道:「越大人能稍留片刻嗎?我……我有點事想請教。」

    雖說太子可稱孤,可小胖子眼下一點拿捏架子的想法都沒有,只是用祈求的眼神盯著越大老爺。直到對方最終行禮答應,余下來的人魚貫而出,他這才看了一眼左右。盡管非常想把這些礙事家伙屏退,然後單獨和越大老爺說話,可想到這是東宮不是寶褔殿,他就泄了氣。

    果然,四下裡的內侍宮人巋然不動,而盡管沒有了其他同僚,越大老爺表現得照舊禮數周全。他沒有貿然表示親近地上前,而是依舊站在原地沉聲問道:「不知太子殿下垂詢何事?」

    「這個……」小胖子其實只是心裡沒底,想找人說說話。盡管前天傍晚表兄嚴詡才來過,可嚴詡根本就沒有安慰驟然之間面對了好幾樁難以預料事情的他,只是丟給他一句船到橋頭自然直,看開點,然後就揚長而去。這算什麼安慰?還不如換成越千秋來呢!

    所以,此時此刻糾結了一陣子,小胖子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那幾個父皇分派到東宮的內侍,最終干巴巴地問道:「晉王不是太子太傅嗎?為什麼他沒來?」

    換成那些老臣,一定會苦口婆心,又或者義正詞嚴地告誡太子殿下,不要和出身北燕的蕭敬先太親近,然而,越大老爺之前還親自跑了一趟北燕,自然不會有那麼深的地域之見。

    他微微一沉吟,這才坦然說道:「太子殿下,太子太傅雖說是東宮三師之首,但從嚴格意義來說,並不能完全算是太子屬官,常常是皇上加恩臣下的虛銜。所以,哪怕歷朝歷代不少皇帝沒有太子,又或者自身年幼,依舊會有太子太傅,而且不止一人。」

    見小胖子一下子為之啞然,越大老爺就繼續說道:「而現在的太子太傅,也不止晉王殿下一個,太子殿下只問晉王,不問別人,傳揚出去就會顯得太過偏袒,這樣不好。」

    小胖子從前有過老師,但只講經史文章,仁義道德,而皇帝也常常給他講各種各樣的大道理,可他還是第一次見人像越大老爺這樣淺顯而又直接,卻非常有禮儀分寸地提醒這種事。他立時凜然起立,拱手謝道:「謹受教,多謝越大人。」

    對於小胖子此時表現出來的禮數,越大老爺並沒有自傲,而是非常謹慎地又還了一禮,這才繼續說道:「所以,今日其他幾位太子太傅沒來,晉王殿下自然也就沒有來。不過太子殿下雖說暫時斷了在武英館的課業,但晉王和嚴將軍此次都隨行,也不至於耽擱您的課業。」

    對於這樣的回答,小胖子只能說既滿意,也不滿意。坐了回去的他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開口說道:「我若是想見越千秋,能召見他嗎?」

    盡管更希望的是自己直接出宮去越府,但如今身份不同,情勢不同,小胖子也就不奢望能到處亂跑了,因此少不得帶著幾分希望問了這麼一句。果然,他就只見越老太爺眉頭微皺,這下子,他頓時生出了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如果當上太子卻要成天被拘束在這座東宮,連想見的人都不能見,那還真是很沒意思!然而,這是他曾經苦苦追求的,就是咬著牙齒也得忍著,反正接下來他就要去北疆勞軍了!

    小胖子面色變幻不定地等待了好一會兒,最終等來的卻是越大老爺的一聲嘆息:「唉,太子殿下乃是東宮之主,召見臣下也是您自己的事。只要不是招攬市井之徒到東宮,平常見人並不需問臣這個太子詹事,但需稟告皇上。」

    盡管越大老爺沒直說能不能見越千秋,但這樣一個回答,小胖子簡直非常驚喜。他現在就怕成為東宮裡的泥雕木塑,更怕父皇冊封自己為太子,讓自己去北疆勞軍只是一個幌子。要知道,就算那天面對樓英長時,小胖子也沒有那麼重的患得患失。

    「多謝越大人提醒。」小胖子鄭重其事地頷首謝過,可轉瞬間便眼珠一眨,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那敢問越大人,幫我帶封信給千秋行嗎?」

    這一次,越大老爺方才真正愣住了。哪怕知道自家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侄兒和這位太子殿下並不是真正針鋒相對的死敵仇人,可這位入主東宮召見下屬之後吩咐下來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如此私人的事件,他還是有些始料不及。

    可要說推搪,他又覺得實在是太苛責,沉吟片刻後就點點頭道:「自然可以。」

    然而,等到真的拿了信離開東宮,越大老爺還是有點糾結,總覺得自己是陪著兩個孩子玩鬧。因此,他雖說沒有特地立刻送回家,卻也沒有煞有介事地把信呈遞到皇帝面前,等那位至尊過目之後再去拿給越千秋。他是太子詹事,又不是盯梢太子的密探。

    直到傍晚散衙回家,騎馬的他直接停在了親親居門口,見那個看門的王一丁快步迎了上來,他這才從懷裡拿出那封信遞了過去:「去送給千秋,是太子殿下的信。」

    王一丁差點跪了,尤其是對於越大老爺用如此淡然的態度交托太子的信,他更是暗自倒吸一口涼氣。雖說那位現在的太子,曾經的英王也常常跑到越府來,可如今到底身份不同,越大老爺代人捎信竟然如此隨隨便便,也不進去對越千秋說個清楚?

    可他到底也不敢把這疑問說出來,唯唯諾諾答應之後,等到目送越大老爺繼續往大門哪兒前行,他捏緊了這封信拔腿就往裡跑去。當他把信送到越千秋面前,把話一說,卻只見這位九公子眉頭擰成了一個結,兩只手指頭接過那封信後就沒好氣地甩了甩。

    「你出去吧!」打發走了好奇心發作的王一丁,越千秋懶得用裁紙刀,毫不客氣地撕開了信封,等展開那薄薄的信箋,看清楚那幾行字,他頓時氣得罵娘。

    「英小胖,你發瘋別帶上我!這種信你居然敢讓大伯父帶給我,不怕害死一堆人嗎?」

    就和從前蕭敬先拜托他找外甥一樣,小胖子簡直是膽大包天,竟然問他此次同行前往北疆時,能不能幫他探尋身世和親生母親。一想到之前這封信被越大老爺揣在身上,被王一丁經手過,他就一陣陣後怕。他可以肯定越大老爺絕對不知道,否則也不會輕易交給王一丁了。

    要是越千秋自己是根正苗紅的越家孫子,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把事情捅到長輩面前,但此時此刻,他在罵過之後,卻還是選擇了用火石打火把這封信燒得干干淨淨,燒完之後,他甚至將炭化的紙片搓成灰燼,這才放心了一些。

    不作不會死,他不信之前還表現得挺聰明的小胖子會不知道,這次亂出招肯定是因為皇帝之前封他爵位和之前那一系列舉措,小胖子根本就事先不知情,於是就惶恐了!

    於是,就在這天晚飯之後,越千秋就拿著寫好的回信親自送到了越大老爺的面前。和之前險些罵娘的氣急敗壞相比,這會兒他顯得從容而淡定,雙手呈上回信,等越大老爺接過之後,他就干笑道:「太子殿下不好伺候,大伯父你辛苦了。」

    越大老爺卻和越老太爺的性子截然不同,此時立刻皺眉訓斥道:「我是太子詹事,是輔佐太子,不是伺候太子。再說,一封私信而已,也能惹你這麼多話?」

    那是因為大伯父你不明白那死小胖子都寫了些什麼!他肯定是算准了你不會偷看,也不會拿給別人看!

    無法拆穿小胖子那把戲,越千秋只能乖乖聽著,但反正他不是越大老爺的嫡親兒孫,沒幾句話之後,他就見大太太對他使了個眼色,立時如蒙大赦地告退離去。

    而第二天朝會之後,奉命前來給小胖子講讀的越大老爺,就把越千秋的回信帶給了小胖子。對於如此神速的回復,小胖子自然喜形於色。然而,當著越大老爺的面,他還不敢太過放肆,老老實實硬是捱到一堂課上完,他正等著人告辭好開溜,卻不想越大老爺竟是沒有走。

    「雖說太子殿下出行在即,但皇上早上吩咐過,您明天的課還是去武英館上。」

    對於這一點,哪怕身為越家嫡長子,越大老爺還是非常不贊同。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在他看來,武英館那到底是龍蛇混雜的地方,實在不適合小胖子去。然而,當他看到小胖子那張眉開眼笑的臉時,到了嘴邊的勸告最終還是換成了另一句話。

    「既然隔日就能見到千秋,千秋又是通籍宮中,太子殿下有什麼話還請親自對他說,如此書信往來不好。萬一泄漏禁中語,又或者他寫了什麼不該寫的,卻是非同小可的事。」

    「是是是……」得到這麼個好消息,小胖子這會兒連聽說教也覺得順耳了,老老實實連聲答應,直到目送越大老爺告退離開,那人影都沒了,他才一把抓起那封信,隨即用警告的目光掃了一眼左右,繼而就邁著四平八穩的步子離開了這起居的書房。

    直接溜回寢宮的他面對從寶褔殿裡帶過來的內侍,那就有威嚴多了,三兩下把人都轟走之後,他立刻迫不及待地打開了信封。結果,展開信箋的他才看了第一眼,一張臉就徹底耷拉了下來。因為越千秋那回信的開篇第一句話就是……英小胖,你想死別拉上我!

    他都已經不是英王了,越千秋竟然還叫那綽號!

    小胖子到底還知道自己在之前那封信裡寫了什麼,雖說很惱火越千秋的態度,卻也知道自己是自作自受,因此撇了撇嘴後就繼續往下看去。

    你我相交八年,你那點心思我不知道?不用你說我也會盡力。你給我老老實實把心放回肚子裡,別偏聽偏信。天塌下來,只要你趴著,砸不到你,別亂說話,亂出頭!都快走了,有功夫想這些有的沒的,趕緊去拍拍你父皇的龍屁!

    看完信後,小胖子直接把信箋給放在杯中,就著水化去了所有字跡,然後漚爛了紙撕成碎片,這才丟進了紙簍。深深吸了一口氣後,他就決定去貫徹越千秋的拍龍屁方針。在見到皇帝之後,他一本正經地說出了一句讓皇帝頗為訝異的話。

    「父皇,兒臣是替千秋來要官的!」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3-24 09:45
第六百七十七章 太子衛率



    二月初五的啟程日已經定下,嚴詡卻忙得什麼似的,武英館中他的課全都暫停,連人影都看不見,更不要說之前答應越千秋的把人聚齊商量商量。

    反倒是之前在大慶殿中語出驚人的蕭敬先,照舊沒事人似的四處晃蕩,照舊上著他的北燕基礎知識普及課,仿佛不知道自己在外間不少士人眼中成了賣國求榮的典型。

    而武英館的弟子們卻沒有那麼多迂腐的想法,這幾個月和蕭敬先朝夕相處,這位山長的性格他們雖不能說摸透,卻有不少人很喜歡蕭敬先那我行我素,任性妄為。畢竟,武者們本來就向往無拘無束的生活,而蕭敬先拋下權位到南邊來尋找姐姐,在他們看來也是有情有義。

    至於人聲稱要回北燕去救姐夫,姑且一信不就行了嗎?

    因此,這天一大早,當蕭敬先踏進大門時,迎面而來的便是各式各樣的問候聲,但其中最多的還是山長好三個字。他同樣對這個稱呼最有歸屬感,一面笑著頷首回禮,一面准確無誤地叫出每個人的名字,和人打招呼,直到背後傳來了一個有些驚喜的聲音。

    「晉王舅……您這麼早就來啦!」

    不用回頭,蕭敬先就知道來的是誰。他不慌不忙轉過身,見是一身低調便服的小胖子,又瞅見陳五兩帶著幾個侍衛隨行,顯然是之前在嘉王府別院發生的事情讓皇帝非常警惕,他就含笑拱手道:「昨天皇上派人來吩咐時,我還以為聽錯了,沒想到太子殿下還會來上課。」

    小胖子剛剛險些就把晉王舅舅四個字給叫全了,但心裡卻不像從前那樣害怕外人聽到,哪怕陳五兩就在身邊。畢竟,從前只不過是他想找個父皇看重,自己又覺得可靠的親人,可現在看來,他還真的很可能是蕭敬先的外甥。

    即便如此,他還是瞥了一眼陳五兩,眼見四周圍那些自己幾乎都能叫上名字的各派弟子們嘻嘻哈哈圍上前來,參差不齊地行禮,他就舉手虛扶道:「晉王和各位不用多禮。我本來也是武英館的學生之一,當然要來上課。我還琢磨著,日後在路上,大家也可以輪流上馬車和我一塊聽晉王上課,如此趕路讀書兩不誤,豈不是最好?」

    「太子殿下如此好學,真是天下之福。」

    隨著這句干巴巴沒有半點誠意的贊美,一個人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小胖子身後當然,不是因為那些侍衛玩忽職守,而是因為陳五兩親自帶出來的他們都認出了來人,所以才任由這位大剌剌地接近了小胖子的身後。

    而小胖子則是猛地轉過身,惱火地叫道:「越小九你什麼意思?又拆我的台!」

    「我這是贊美太子殿下,你沒聽出來嗎?再說了,你沒看大伙兒一個個都很高興嗎?」

    越千秋才不在乎小胖子那怒臉,上前一步笑吟吟地對眾人說:「剛剛太子殿下還有個好消息沒來得及說,我就代他來給大家宣布一下。太子殿下這些年藏了不少神兵利器,因為看到大家不少人兵器都不趁手,所以決定拿出來作為獎勵。」

    小胖子沒想到越千秋連這台詞都要搶,頓時氣壞了。可下一刻,越千秋就給了他個驚喜。

    「太子殿下如此慷慨,接下來的一路上,大家是不是該好好回報一下?」

    眼見得一陣亂七八糟的高呼道謝傳來,小胖子頓時喜形於色,見越千秋對他使了個眼色,他就意識到這次該自己親自上陣了。於是,他往前一步,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定了定神。

    「所謂的獎勵,自然是獎優,而不是人人都有,那就失去激勵上進的意義了。之前武英館那堂實踐課前的准備,我是親身經歷,親耳旁聽,而且也提過設想和建議,但既然已經結束,當然應該考核,還請大家自己先寫一份自述和評分,然後根據千秋和周宗主之前巡查時的考核分數進行評定。這次實踐課,我會先拿出三樣上好兵器作為獎勵!」

    之所以把這一堂實踐課作為第一次發放獎勵的標准,小胖子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此時見四下裡傳來抑制不住的歡呼,他就繼續說道:「沒拿到的也別灰心,之後咱們路上還有的是機會!」

    見小胖子的話高一段落,越千秋便不慌不忙地說:「咱們武英館既然有武英兩個字,經費錢糧倒是不缺,但身為武者,自然都希望有趁手的兵器,所以太子殿下拿出自己的武庫作為日後的獎學金,大家可要奮發向上,否則……」

    他說著就笑容可掬地看向了周霽月:「否則日後那些神兵利器恐怕就都是周宗主的了。」

    聽到這裡,剛剛在一旁看熱鬧的蕭敬先頓時笑了。他這個山長就是掛個名,沒事上個課,但真正管事的卻不是他,可即便如此,武英館眾人的各種考核成績,他當然還是能過目的。越千秋是在元宵之後才開始正式過來上課,成績如何不得而知,但周霽月不一樣。

    這位白蓮宗宗主年歲既長,文武兼修,各門課業的成績全都名列前茅。

    而被越千秋這麼一打趣,本來就熱烈的氣氛頓時更炒熱了三分。小胖子亦是笑得臉上開花。可周霽月卻著實恨得牙癢癢的,當下就冷冷說道:「只有獎優,沒有懲劣,那豈不是沒了規矩?要我說,從今往後,每月考核最末位的,也該有個懲罰。體罰自然不成,但打掃所有館舍一個月,這卻可以有!」

    談笑之間就定規矩,這要是別人起頭,一定會遭到強烈反對,可周大宗主身邊的應聲蟲實在是不少。幾個女孩子哪怕不是優異,卻也沒人會落到末位,當即附和連連,可小胖子卻生出了一絲不那麼好的預感。可他知道這會兒反對相當於自認最差,連忙岔開話題。

    「對了對了,周宗主你和千秋之前都已經封了爵位,可有爵無官,不免名不副實,所以,我之前特地去和父皇說了說。」看到越千秋大感意外,小胖子頓時得意了起來,「不但他們,大家雖說之前都領了玄龍司校尉或者實習校尉的名頭,但到底不那麼正式,我也都想到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滿臉誠懇地說:「這次出去,委屈千秋和周宗主你暫任太子左右衛率,也委屈大家暫任東宮侍衛。如此一來,別人休想對你們指手畫腳,說三道四!當然,我也知道太子衛率府多年就是一個空名,等回來之後,大家再論功行賞,該當什麼官就什麼官!」

    發覺周霽月在看自己,陳五兩則衝著自己微微一笑,越千秋簡直覺得自己背了個天大的黑鍋。要知道,他根本就沒有給小胖子出過這種主意!然而,小胖子給他送了一封信,他又回了一封信,這恐怕是根本瞞不住人的事,別人很可能認為是他給小胖子支招。

    他竟平生第一回被小胖子給坑了!然而,如果真的是小胖子想出來的主意,他之前拍龍屁那三個字只怕是導火索……自作自受這四個字,他真的是一點都不冤枉!

    周霽月見越千秋那苦笑的樣子,就知道真不是他的主意,不禁暗自納罕。她自然不會輕易答應,當下便有些猶豫地說:「太子殿下如此美意,我本不該辭,但說到底,之前皇上封我爵位,這就已經太過了,我已經上書辭讓,如今這右衛率一職更是不妥,很容易讓人攻譖太子殿下胡亂許官。」

    小胖子頓時得意地笑:「周宗主你這就不用擔心了,我已經當面請示過父皇。我剛剛說的這每一條,父皇都准了。」

    皇帝竟然准了?

    別說越千秋只覺得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就連其他那些少男少女們也覺得驚疑。尤其是蕭京京,她滿臉不可思議地問道:「其他人也罷了,我難不成也算東宮侍衛?」

    「當然算!」小胖子擲地有聲地迸出了三個字,看向蕭京京的眼神極其誠懇,「蕭姑娘你不是已經上書請求將紅月宮列入武品錄了嗎?既然是我大吳名正言順的武林門派,你又在這武英館中和大家一塊讀書,怎麼能例外?至於你要說男女之別,呵,別忘了周宗主已經封侯!」

    眼看話題兜兜轉轉,再次回到了自己身上,周霽月不禁啞然。而越千秋則是在確定此事已經成為既定事實之後,就不再奢望有什麼轉機了,反而在聳聳肩之後,事不關己似的打量眾人的表情。須臾,他的目光就落在了課堂門口站著的一個人影上。

    竟然是程芊芊!在他上次和陳五兩那根本就談不上成功的交涉之後,人竟然被放出來了?他昨天過來明明還不見人的,難不成是今早剛來?

    越千秋還有功夫去看程芊芊,可終於找到做太子感覺的小胖子,那卻是無暇顧及其他,此時正忙著應付四周圍層出不窮的問題。當人群終於在周霽月一聲該去上課的提醒之後散去,他剛剛松了一口氣就注意到越千秋眼神有異,結果順著人家的目光一看,他臉就黑了。

    什麼成熟也好,什麼穩重也罷,全都是為了有一個東宮儲君的樣子,小胖子特意表現出來的,可眼下見到程芊芊,他卻只覺得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不知不覺甚至連拳頭都握緊了。就在這時候,他突然聽到了蕭敬先的聲音。

    「太子殿下和千秋不進講堂嗎?今天可是我的課,你們若是不介意遲到,當我沒說。」

    小胖子這才如夢初醒,見越千秋正在看自己,他就故做若無其事地對蕭敬先點了點頭,隨即二話不說就拉了越千秋往講堂的方向走去。然而,他卻還是多了一個心眼,走出去十幾步遠,見蕭敬先正在那和陳五兩說話,他就立刻拽著越千秋往僻靜處鑽。

    虧得常來常往,他很快就找到了一個沒人的角落,這才松開手氣急敗壞地問道:「程芊芊怎麼在這?」

    「問你父皇。」四個簡簡單單的字說出來,見小胖子頓時如同泄了氣的皮球,越千秋就低聲說道,「雖說人是你父皇放出來的,但我為了從她嘴裡掏出話來,也用了點手段。我不知道真假,可現在得對你先說個清楚。首先,她生母曾經是北燕那位皇後的侍女。」

    小胖子頓時大吃一驚,剛剛對程芊芊那點不滿全都顧不得了。盡管不知道自己和越千秋到底是什麼關系,也不確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北燕那位皇後的兒子,可越千秋要告訴他的事情,他不得不關注,至於什麼可能遲到之類的,他哪裡還放在心上。

    「其次,是蕭卿卿想辦法,讓她從一個私生女回歸程家的。當然,這些細枝末節不重要。」

    不重要你和我先說這個干什麼!小胖子頓時有些惱火。要知道,這裡高手多,不論蕭敬先還是陳五兩,全都不是越千秋能應付或者察覺的。話雖如此,他還是把耳朵更湊近了些。

    「北燕皇後和你父皇確實曾經有過一段往事,這是我從蕭卿卿那聽來的。而蕭卿卿曾經被人算計,和北燕皇帝有過一腿。但是,程芊芊說,蕭卿卿曾經隨著北燕皇後到大吳來過,她似乎,好像,仿佛在皇上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嗯,和皇上有過那個……」

    在最後那句極其不確定的話說出來時,越千秋沒有運用聲帶,而是純粹低低的呢喃。通過自己搭在小胖子肩頭的手,他知道人已經徹底僵硬,下一刻便立刻松開手騰空躍上牆頭。等確定能夠聽到他們這番對話的視線所及之處都沒人,他這才輕輕舒了一口氣。

    重新落在小胖子身邊時,他就只見小胖子那張臉難看得和鍋底盔似的。知道這種關系非常雜亂,小胖子未必接受得了,他正心想自己要不要把程芊芊那個更勁爆的消息給說出來,小胖子卻已經咬牙切齒地開了口:「就算我是從宮外抱進來的,可必定經過滴血認親!」

    越千秋很想嗤笑滴血認親這種手段那就是個天大的笑話,可他告訴小胖子這些,本來就是為了讓人有個心理准備,日後聽到某些說法不至於慌了手腳,因此小胖子認定自己是皇帝的兒子自然最好不過。他聳了聳肩,這才笑眯眯地問道:「你那信上托我之事,還要繼續嗎?」

    小胖子沒想到越千秋說這麼多,最終卻轉回了這個,不由得心情極度糾結。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他這才一字一句地說:「不用繼續了……只要我是父皇的兒子,那就夠了!」

    他承受不起若有萬一的後果!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3-25 09:43
第六百七十八章 臨行密囑



    短短五六天之內發生的事情,平穩了幾十年的金陵城就猶如一鍋沸騰的油中不斷潑入冷水,時時刻刻都會爆出讓人心驚膽戰的油星子。

    無論是嘉王被爆出在封地上的各種罪狀,被皇帝派出武德司都知韓昱前往召人回金陵,還是朝中某些官員的各種罪狀集體爆發,又或者裴家被牆倒眾人推,最終徹底倒台,全都比不上新冊封的太子殿下即將前往北疆勞軍,「順帶」護送那位晉王返回北燕號召兵馬勤王。

    誰都不覺得,大吳會和北燕同仇敵愾地消滅叛黨。

    而隨行的人也讓很多人看不懂。因為武德司的人幾乎傾巢出動去了西北召回嘉王,所以此次出動的是玄龍將軍嚴詡,領玄龍校尉三百,此外則是御前馬軍一千,步軍兩千。

    而這些比較正常的配置之外,新太子殿下竟是說動皇帝,以越千秋和周霽月為太子左右衛率,武英館諸少年為東宮侍衛,總共六七十人隨行護衛,這就不知道驚掉了多少眼珠子。

    越千秋就算了,可白蓮宗那位周宗主……之前以女子封侯也就算了,現在竟然還當官?

    所幸周霽月一連三篇情真意切的上書也同樣在官場民間流傳,引經據典,文詞優美,字跡秀挺,引來了不少稱贊,雖說皇帝並未收回成命,但總算是把非議給壓下去了一些。當然最重要的是,那位新太子殿下的力挺,皇帝親自點頭,沒人打算在這種風口浪尖上和現任皇帝以及將來的皇帝唱對台戲。

    而且,政事堂三位宰相在某些事情上或許有紛爭,可此次全都站在了皇帝這一邊。不少人發現,不知不覺,朝堂上站著的官員已經換了一茬,其中很多都是十年之中崛起的新銳。既有書香門第,也有世家子弟,更有寒門學子,而便是這樣一批人此次扛起了大旗。

    畢竟,針對那些在此次風波中倒台的人家,抄家的固然是三司,但抄完之後負責下獄、審理、定罪的卻是這些新銳官員,那雷厲風行的作風,一時竟是讓金陵官場為之一肅。直到這時候,方才有人在私底下議論起樓英長曾經潛伏在大吳這些年探聽到的那些陰私。

    很顯然,當時皇帝不想發難,因為那明顯是北燕秋狩司的煽風點火之計。可現在風頭過了,樓英長的腦袋高懸金陵城頭,而無頭的屍身曝曬在外,於是,當初那些被揭短之後一度被輕輕放過的人,如今一個一個都被定了罪,或罷官去職,或直接下獄!

    但這些官場上錯綜復雜的角力,越千秋卻根本沒時間去過分關注。因為他正要面對一個非常無奈的事實此次出行不得不需要一個文官領頭,結果,皇帝挑挑撿撿,群臣來回扯皮,最終推出來的人物,竟是讓他覺得又回到了去年出使北燕那會兒的光景。

    毫無疑問,打頭的是剛剛升任大理寺卿,兼任太子詹事的越大老爺!

    臨行前的這天晚上,越府鶴鳴軒燈火通明。主位上坐著越老太爺,越大老爺和嚴詡分坐兩邊,而越千秋則是挨著嚴詡坐,把越大老爺下首那種難捱的位子讓給了周霽月,竟是此次前往北疆霸州除卻那位新太子之外所有最重要的人都齊聚一地。

    越老太爺輕輕用手指敲了敲扶手,笑著說道:「老大和千秋自不必說,一個是我兒子,一個是我孫子,阿詡和霽月丫頭被我叫到這來,肯定都以為臨走之前,我要面授機宜是吧?這話既對,也不對,今天不是我給你們面授機宜,而是另有其人。」

    說到這裡,這位在家中朝中全都權威極高,說一不二的老爺子,卻是站起身來,隨即用幾分埋怨的口氣說:「皇上召他們去宮裡說話豈不是更好?這樣借我的地盤把人都聚在一起,回頭恐怕又有御史要逮著我彈劾一本,說我越權了。」

    「你怕什麼彈劾?你這幾十年官場下來,彈劾你的奏疏足夠堆滿幾間屋子了。有道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你都已經沒皮可掉了,還怕什麼燙?朕若不是因為宮中見人動靜太大,建真那邊也不方便,反而是你這邊自在,也不會讓你出面。」

    隨著這話,卻只見屏風後頭皇帝不慌不忙走了出來。除卻周霽月頗為吃驚,其他人頂多只是稍稍詫異一下,卻是齊齊站起身來。而越千秋極其淡定地看著笑眯眯的爺爺,心想除卻小胖子,此次出動的幾乎都是越家相關人士,也難怪皇帝選擇了直接跑到這裡來說話。

    他壓根沒去想自己把周霽月算成是越家相關人士有什麼不對,目光忍不住往皇帝身後看去,等發現空空如也,並不見自己剛剛見到皇帝時聯想到的小胖子,他不禁有些意外。下一刻,他就只聽皇帝開口說:「千秋,四郎沒跟朕來,你不用找了。」

    「呃……」越千秋頓時有些小小的尷尬,摸了摸鼻子就趕緊隨著其他人一塊行禮。

    而皇帝伸出雙手按了按,示意眾人坐下,自己卻就這麼站在了當中:「今日借越家這鶴鳴軒見大家,只因為有些話不適合在宮裡說,而且,朕也不希望那些話被人聽到,尤其是四郎。北燕皇帝遇刺來得突然,蕭敬先的那道密旨也來得突然,最近金陵這些事更是突然。」

    「你們不是朝中某些遲鈍的文官武將,想必有自己的判斷。沒錯,不論北燕還是我大吳,都仿佛被人在背後推著,於是不得不去做很多事情,有些步伐更是邁得太快!比方說,朕原本並不打算這麼早清查裴家,不打算這麼早召回嘉王,不打算這麼早清理官場,但毒瘤既然爆發,那麼朕不可能再像從前那些年一樣忍著,只能切掉。」

    說這話的時候,皇帝語氣冷峻,和一貫的溫和寬厚截然不同。

    「之前樓英長潛伏大吳多年,揭出很多朝官陰私的時候,朕沒有發作,因為那時候兩國之間很可能爆發國戰,朕不能冒著外患之下還要爆發內憂的危險。可現在不同,北燕既然自顧不暇,朕若是再不騰出手來收拾內憂,就錯過了良機。」

    皇帝親口承認近日內內外外一系列事情仿佛有推手,越老太爺有些意外,但嚴詡卻並不意外。他更是注意到,在這種本該正襟危坐的場合,越千秋竟然正在和周霽月打眼色,雖說知道那不是打情罵俏,而是互相交換意見和看法,他還是不禁暗嘆這年頭的孩子比他膽大。

    他那會兒也就敢對母親使性子,至於對皇帝舅舅……好吧,他一直都是對人敬而遠之的。

    因此,如今深切體會到皇帝這份職業有多麻煩和艱難的嚴詡,便很給面子地恭恭敬敬第一個開口問道:「皇上既然對此行有所考慮,還請吩咐,臣等自然會牢記在心。」

    皇帝有些訝異地看了一眼嚴詡,見其這個將軍沒當多久,可坐在那兒竟是真有幾分軍營中出來悍將似的端正坐姿,一時不由莞爾道:「阿詡你這麼和朕說話,朕倒是不習慣了。老實說,此行霸州之後,應當怎麼做,朕和越老愛卿等人已經商量過很多預案,但是……」

    他驟然語氣轉厲:「但是計劃很可能趕不上變化,因為幕後指使刺殺北燕皇帝,在北燕發起叛亂的人,在我大吳做出連日這一系列事情的人,再加上蕭敬先,沒有一個是真正省油的燈。最重要的是,對於他們到底要做什麼,到底想怎麼做,我們沒有把握。」

    越大老爺很想說沒有把握不如謹慎行事,可這是皇帝和宰相們以及他所不知道的某些皇親以及高官商議的結果,他雖說已經邁入三品行列,可還資格不夠,最終沒有貿然開口。果然,下一刻,他就慶幸起了自己的謹慎。

    「之前樓英長曾經諷刺阿詡,說他是把四郎當成了誘餌,那一次是意外,但也讓朕看到了千秋和霽月兩個當年的孩子,現在的少年才俊聯手迸發出來的力量。所以,這一次,朕確確實實是把四郎丟出去當誘餌。」

    嘴裡說著這分明冷酷到極點的話,皇帝臉上表情卻很復雜。

    「朕只有這一個兒子,當年心意不定,所以讓他被寵壞了,這些年雖說言傳身教,又有千秋常常開解提點,他終於成熟成長,但還是不夠。這天下有多難坐,朕希望他親自去走一走看一看,親自在血雨腥風中去體會一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此話不假,可一旦覺得身為天子的權力和尊榮都是理所當然,那麼才是養廢了!」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沒有給任何人插嘴乃至於打斷的機會,直到這時候,皇帝才頓了一頓,隨即神情鄭重地舉起雙手,竟是對左右下首四人略微一拱。

    見他們慌忙齊齊起身還禮不迭,他才沉聲說道:「此行朕會給你們臨機處斷的最高權限,必要的時候,接管一州一路,乃至於整個北疆!」

    這一次,不止越大老爺,就連越千秋也倒吸一口涼氣。然而,讓他更沒有料到的是,越老太爺竟是突然開口說道:「老大,你帶著阿詡和霽月先回避一下,皇上有話單獨吩咐千秋。」

    周霽月有些擔心地看了越千秋一眼,見他丟了個盡管放心的眼神,她想想這是在越府,理當無事,最終就起身跟著越大老爺往外走去。反而嚴詡微微皺眉,拽了越千秋到一旁多吩咐了幾句:「一會兒別死強,有什麼話先答應下來,回頭我幫你想辦法。」

    「師父你就放心吧。」越千秋笑吟吟地直接把嚴詡往門外推,等親自目送人出了鶴鳴軒,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卻是有些煩躁,連日越影都不見蹤影,此刻是一如既往就在暗處防止有人接近呢,還是早就不在金陵了呢?想著這些,他掩上房門,最終回到了原位。

    「皇上和爺爺要吩咐我什麼?」

    對於越千秋把自己和越老太爺並列,皇帝並沒有生氣。事實上,如果真正說起來,越千秋大逆不道的次數多了,尤其是給小胖子起綽號還明目張膽叫出來這一點,足夠任何一個皇帝把他的腦袋砍上幾十回。

    盯著這個當年聞名不曾見面,後來一見面就覺得很有意思的少年,他微微出神片刻,這才字斟句酌地說:「千秋,你的母親雖說拒絕了冊封,但朕希望,你能把朕當成你的外祖父。」

    這麼一個開場白實在是有點突兀,因此越千秋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可不過片刻,他就笑了起來,爽快地點頭道:「好啊!只要別讓我叫太子殿下舅舅,我可以讓皇上占這個便宜。」

    越老太爺頓時氣樂了:「你小子怎麼和皇上說話的?什麼叫皇上占你便宜?」

    「因為皇上也好,爺爺也好,全都吃不准我的身世,不是嗎?」越千秋壓根不接占便宜這個話茬,聳了聳關鍵,隨即笑眯眯地說,「反正我早就說過,我只當自己是越家的孫子,現在皇上說要認我當外孫,除卻無緣無故矮人一輩很讓人郁悶,其他的沒什麼不好。」

    「是啊,朕不知道你的身世,甚至也不能確定四郎的身世。」皇帝眯了眯眼睛,淡淡地說,「如果是八年前,後宮中還有兩個待產的妃嬪,那麼朕也許會三心二意,但現在情勢已經不允許了。四郎在朕眼前長大,哪怕朕真的被人騙了十幾年,朕也認了!」

    一如當初在蕭卿卿面前說這一番話時的斬釘截鐵,此時此刻,皇帝的口氣便猶如寒冷冬日裡凜冽的北風,不帶任何溫度。

    「身為君王,有時候哪怕對親生兒子都不得不狠下心來,所以朕此次不得不把他放出去磨礪。朕給了他朕最信任的人在身邊輔佐,除了你們之外,還會給他最多可以調動的資源。只要他能平安回來,不犯大過,那麼這天下就是他的。可如果他時運不濟,朕就算再痛恨嘉王一系,也不得不做出最壞的選擇。」

    盡管剛剛已經大致算到皇帝的這種抉擇,可越千秋還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心中暗想幸虧他不是皇子……可下一刻,他那慶幸就完全無影無蹤了,因為越老太爺也說了話。

    「千秋,我一直都當你是親孫兒,你可千萬別被人誑去北燕娶公主,當王爺。當初小四先斬後奏,我雖說無奈接受了既成事實,只是抽了他一頓,可換成是你就沒那麼便宜了。我已經為了北燕搭進去一個現在都還沒脫身的兒子,絕對不想再搭一個孫子進去!」

    「記住,你是我的孫子,是皇上的外孫,沒有第三個身份!」

    第五卷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3-26 09:47
第六百七十九章 出其不意



    走出金陵城,曾經是小胖子的一個夢想。就連他聽說自己要被冊封為太子,也沒有丟掉自己的這個夢想。當初越千秋去出使北燕的時候,哪怕他知道那一次危險重重,可仍舊暗自羨慕。然而,現在他終於如願走出了皇宮,走出了金陵,他卻覺得心裡極其發慌。

    那種萬事都不在掌握的不安,從離開金陵的第一天開始,就一直伴隨著他。

    然而,小胖子此行不僅僅是去北疆,去霸州勞軍。作為新鮮出爐的太子殿下,隨行又有大隊兵馬扈從,速度那是根本就快不起來,再加上還要接待沿途的州縣官員,幾天下來他便不厭其煩。如果不是他之前的提議得到了貫徹,蕭敬先真的天天上馬車給他授課,還有武英館的同學輪流相陪,小胖子早就忍不住這種枯燥的行程了。

    可即便如此,這天當越千秋登上了他那輛寬敞的馬車時,小胖子趁著蕭敬先還沒來,就忍不住抱怨道:「都說兵貴神速,我們這次去北疆應該要加快速度才對。這樣拖拖拉拉要什麼時候才能到霸州?我只怕到時候壞了大事,黃花菜都涼了!」

    越千秋同樣覺得一路上要應付那些官員很麻煩,畢竟,他們上一次是奔著出使北燕去的,越大老爺雖說已經是步入三品行列的高官,嚴詡又是東陽長公主之子,但一路上趕時間,根本沒工夫應付沿路官府,所以走得飛快,他根本就沒怎麼經歷過現如今這種烏龜爬的慢速。

    因此,面對小胖子的怨言,他若有所思地摩挲著下巴,隨即身子前傾,雙目直視著小胖子的眼睛,低聲說道:「你真想走快一點?不惜得罪那些打算討好你這個太子殿下的官員?」

    「真正有本事的人才不會討好我,他們自己的能耐就足夠讓父皇注意到了,而你爺爺他們又不是庸臣,自然會挑選能臣放在朝堂上。那些自詡風骨的人也不會來,他們恨不得擺出強項令的姿態,希望我趕緊過去少惹麻煩。只有那些利欲熏心到不顧我們此行緊急的,才會不要臉地貼上來。」

    小胖子惱火地捶了捶座椅,沉著臉說:「再說了,這樣前呼後擁的,得走到什麼時候?」

    確認了小胖子的心意,越千秋這才笑眯眯地說:「不耐煩的人遠遠不止我們倆,其實大家都已經覺得這樣磨磨蹭蹭麻煩透了。想要趕緊走,那麼只有一個辦法,讓一個足以讓那些官員無計可施的人出來做惡人。你等著,我去找能解決這個問題的人。」

    小胖子正要追問,就只見越千秋已經敏捷地鑽下馬車離開了。他琢磨了一會越千秋這話,很快就眉開眼笑,等蕭敬先上車時,他這笑容仍然沒有消失。

    「這走走停停的,我還以為太子殿下會郁悶得不得了,沒想到竟然很高興?」

    對於蕭敬先,小胖子從前就有一種異乎尋常的好感,如今自己變得很有可能真的是對方的外甥,他非但沒有故意疏遠對方,反而覺得從前那股好感果然不是沒來由,而是舅甥之間的天然親近。因此,他對蕭敬先的調侃非但不以為忤,反而樂呵呵的。

    「千秋已經不耐煩了,所以他說,去找能解決這件事的人出面。」

    「能解決這件事的人?」蕭敬先面色古怪地看著小胖子,突然莞爾一笑道,「除了當年不願意混官場,卻願意在市井之中顛沛流離好幾年的嚴將軍,還有誰有這本事?」

    「英雄所見略同,我也猜是表哥!」小胖子猛地一拍巴掌,眉飛色舞地說,「表哥當初帶千秋進宮的時候,連我都不放在眼裡,更何況現如今那些只知道拍馬屁的官兒?」

    話一出口,他才意識到自己失口說出了不該說的。畢竟,那是比他早些年任性妄為更加丟臉的事。見蕭敬先饒有興致地盯著自己,他不禁有些訕訕地說:「當年我年紀小不懂事,結果正好撞在表哥手裡,挨了一次教訓……」至於是什麼教訓,他當然死都不肯說。

    蕭敬先這個北燕國舅爺當初沒少教訓過北燕那些皇子們,於是金枝玉葉們看到他都像老鼠見了貓,因此,對於嚴詡能在皇宮裡教訓堂堂皇子,他並不覺得奇怪。如果要說奇怪,反而是眼前這個已經是一國儲君的少年能夠從少小不懂事蛻變成現在的光景,實在很難得。

    北燕皇帝的那些個皇子們龍生九種,卻沒個成器的,怎麼就沒因為他的收拾和教訓出個人才來?難道是因為北燕皇子們身邊缺一個越千秋?

    想歸這麼想了,他到底沒說出來,只微微頷首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太子殿下忘了舊事便好。」

    越千秋去找了嚴詡出頭後,自己卻沒有立刻回小胖子那兒,而是來到了最後一輛馬車前。見身著男裝的幾個姑娘們正在那兒說說笑笑,他就看了馬車旁邊唯一堅守崗位的周霽月一眼,卻只見人衝著她搖了搖頭。

    此行竟然還會多個程芊芊,金陵城中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他同樣意外。最初周霽月幾個還常常勉為其難地到馬車裡去陪人坐一會兒,但沒幾天下來就誰都沒這個興致了。哪怕就連讀過書最多的周霽月和蕭京京,在出身揚州程氏的程芊芊面前,那也都覺得沒有共同語言。

    而且,如果真的僅僅是話不投機也就算了,最重要的是,那位程姑娘大多數時候都一言不發,誰願意在馬車裡和人對坐發呆?

    越千秋一看周霽月這表情就知道車裡人還是老樣子,當下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隨即策馬來到另一邊車窗處,咳嗽一聲才開口問道:「接下來一程可能要改變一下行進方式,我想問問,程姑娘你吃得消嗎?」

    「如果我說吃不消,難不成你就會改主意?」車中的程芊芊微微一頓,隨即就漠然說道,「九公子放心好了,我不是弱質纖纖的人,只要換一身男裝,我也能騎馬。」

    這話四周圍的幾個女孩子全都聽見了,就連最不喜歡程芊芊那沉默寡言的宋蒹葭,也不由得吃了一驚。誰都知道,大吳那些自詡門楣的人家,可不像前朝那樣對大家閨秀素來放縱,任憑你在外拋頭露面也不拘束,大多恨不得女兒足不出戶,哪可能讓人學騎馬?

    而越千秋隔著窗簾,也能想到裡頭那少女此時是何等譏誚的表情。毫無疑問,那很可能是蕭卿卿安排程芊芊去學的,絕對是打聽過小胖子那閑不住喜好之後做出的決斷。只不過這到底是怎麼瞞過程家人,怎麼最終實施的……反正那件事都已經不可能成了,關他什麼事?

    既然問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也就不再啰嗦,當下和其他幾位姑娘笑著打了個招呼,隨即立時虛揮一記馬鞭,重新策馬離去。

    等到了次日清晨,小胖子盼望的結果便順順利利達成了。嚴詡強硬地做出了決定,直接下令將原本那兩千隨行步軍遣回金陵,就連一千侍衛馬軍也送回去一半,剩下的一半則是打亂成十隊,又把隨行三百玄龍校尉和武英館出身的這些東宮侍衛也一並打亂編入其中。

    而最終形成的,便是整整十隊,每隊少說也有八十余人的馬軍。

    緊跟著,嚴詡就命人給接下來的沿途官府送文書,措辭強硬地吩咐不許再迎送,否則便休怪他不講情面。他也不管那些當官的是不是聽自己的,繼而又傳令下去,被挑出來重新混編的十隊人自行前進去霸州,不論走哪條路線,都必須在三月初一抵達。

    當然,那位尊貴無匹的太子殿下,他聲稱人也在喬裝打扮之後混入了某一隊。為此,侍衛馬軍可以說是雞飛狗跳,奈何小胖子那身材固然非常扎眼,可分配到每一隊人馬之中的玄龍司校尉又或者東宮侍衛,至少有四五個是差不多身材的,這不得不讓人認為嚴詡早有預謀。

    當前方各官府得到這麼一個消息,驚訝震怒到了額頭青筋暴起,主官們甚至拍案而起,怒罵一定要把嚴詡彈劾死的時候,經過一番易容術裝點的越千秋和小胖子,已經和蕭敬先周霽月以及慶豐年小猴子先走一步了。

    至於暗地裡是否還有其他人隨行保護,越千秋已經懶得去多想了。反正臨走的那天晚上,不止他被叫皇帝和越老太爺叫去面授機宜,之後嚴詡、周霽月、越大老爺,人人都這麼經歷了一回。嚴詡敢這麼做,總應該是有相應的底氣和把握,絕對不是亂來一氣。

    可憐小胖子天沒亮就被拖了起來悄悄跑路,走的還是小路,哪怕上午他差點就從馬背上摔下來,於是一整個下午都是在坐騎上放了雙鞍,他不是被越千秋帶著,就是被慶豐年帶著,可仍舊是整個人都快給顛吐了。

    他平生第一次體會到,所謂的騎馬根本就不是什麼風馳電掣的舒心體驗。騎半個時辰還能忍,騎一整天超過四個時辰根本就不能忍!

    結果,等到了晚上住宿時,小胖子就更加傻了眼。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選擇住在城裡的客棧又或者旅舍,而是一座官道旁年久失修的破廟!換成平時,他就算路過也不會瞧一眼,現在竟然要在這種破爛地方過夜!

    然而,相比住宿的肮髒,小胖子更介意的是被磨得生疼的大腿。當慶豐年和小猴子撿來柴禾生起火,周霽月將地上大致掃了掃,他眼看越千秋把空余那匹馬上的行李鋪蓋放下來,一時也顧不得客氣,連滾帶爬地過去直接趴在了上頭,一動都不想動了。

    足足老半晌,發現周霽月正背對他和蕭敬先說話,他連忙齜牙咧嘴地扒下褲子,一層一層脫到褻褲的時候,他小心翼翼把兩個褲管往上一揭,卻是立時痛得齜牙咧嘴。好容易忍住了那鑽心疼痛低頭一看,他就發現大腿內側不少地方被磨得出現了又紅又紫的腫塊,最嚴重的地方直接就磨破了。

    他這輩子都沒吃過如此苦頭,而此刻除了痛之外,更讓他無措的是沒有伺候的人,他根本就不知道怎麼敷藥裹傷。就在他糾結時,突然眼前就出現了一個黑影。抬頭一看,卻是越千秋湊了過來,手拿一個瓷瓶在他的面前晃了晃:「來,要不要敷點藥?」

    小胖子想到當初自己還笑話越千秋嚼爛藥丸隨隨便便往身上的淤青就那麼隨便一糊,可此時輪到他自己時,他卻覺得毛骨悚然,可到底沒好意思說讓越千秋幫忙。可緊跟著,他就只見越千秋湊近了一些:「會很疼,記得嘴裡塞塊帕子,否則我懷疑你會哭出來。」

    越千秋!

    小胖子氣得肺都快炸了。尤其是看到越千秋站起身就這麼大剌剌地扭頭就走時,他第一次懷念起回春觀的宋蒹葭在他看來,有那樣一位醫術不錯的少女跟著,自己應該不至於吃接下來的苦頭。可不多時,越千秋頭也不回地又一番話飛來,他卻猶如挨了重重一棒。

    「別以為我是故意為難你,別人動手容易手腳沒個輕重。你如果讓我動手,那麼我只有一個字,快。動作快才能少吃苦頭,但一開始肯定很疼。要知道,明天你還要趕路的。這藥消腫散瘀效果很好,別問我怎麼知道的,因為我也用過。」

    小胖子頓時心氣平了,甚至在腦海中浮想聯翩越千秋當初騎馬趕路時的慘狀,一咬牙往大腿內側磨**倒藥水的時候,他死死咬著嘴唇,愣是沒哼一聲。正好側頭看到這一幕的蕭敬先微微眯起眼睛,再一次覺得這小子和從前那第一印像截然不同。

    等到周霽月到四周圍巡視一圈回來,她就靠近越千秋低聲問道:「為何嚴將軍和越大人不和我們一塊走?」

    「因為他們得帶著程芊芊。」越千秋聳了聳肩,隨即呵呵笑道,「再說了,沒有他們在明面上吸引一下別人的注意力,我們就是跑再快也沒用。只要這樣堅持連續三四天不住城裡,別人的視線就會放在那一隊隊的大部隊身上,我們就能消失在人視線之中了。」

    他剛剛說到這裡,蕭敬先就神出鬼沒地閃了出來,意味深長地說:「不用擔心,就算出問題,還有更好的瞞天過海辦法。要知道,我和千秋那可是曾經男扮女裝過的。」

    那一刻,越千秋只覺得額頭青筋直接要爆了,更沒想到蕭敬先竟還越說越起勁了。

    「只要需要,太子殿下也可以變成公主殿下。」

    那一刻,原本正打算嘲笑越千秋的小胖子頓時閉嘴。要是那樣,他還不如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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