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 遠東王庭 作者:程劍心(已完成)

 
Babcorn 2017-2-17 17:25:33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09 1403035
Babcorn 發表於 2018-7-24 13:20
第1670章:帝國掠影(Ⅷ)

赫倫堡的馬市上還有較為特殊的騎獸出售,其中最受矚目的無疑是作為當地“名片”的鷲馬。幼年鷲馬的售價只要1200帝國金杜加,折合800遠東金塔勒;成年軍用鷲馬批發價也只有1800金杜加,折合1200金塔勒。羅蘭猶記得自己向迦南訂購的軍用飛馬,平均售價每匹1600金塔勒,這還是歌羅法給他打了八折的友情價。

雖說飛馬的智力遠比鷲馬高得多,可是戰馬更重要的是服從性而非智力水平。考慮到飛馬和鷲馬的價差如此之大,再加上遠東空軍急缺坐騎,羅蘭不由動起由赫倫堡走私鷲馬到遠東的心思……

總的來說,羅蘭對赫倫堡馬市的印象很好。然而當安東尼帶他去到本城另一個比馬市更繁榮的集市,她的心情就急轉直下。

安東尼帶他去的地方是奴隸市場。奴隸與牲口貿易是赫倫堡的兩大支柱性產業,前者的成交額還要大於後者。羅蘭在這裡看到成群結隊被迫出賣自由的同類,他們當中有因欠下巨額債務無力償還被迫賣身的;有生下來就隸屬於某位地主的農奴子女,當主人不再需要他們,或者急需一筆現金,就把他們送到集市上轉手賣掉;還有許多奴隸明顯具有異族血統,大多是受僱於奴隸商人的傭兵在草原與叢林深處擄掠所獲的戰利品。

羅蘭在等待拍賣的奴隸行列中看到不少野精靈的身影。他們大多野性未脫桀驁不馴,被迫帶上手銬和腳鐐,只能憑藉展露雪白鋒利的牙齒、發出嘶啞的吼叫向那些靠近自己的潛在買主表達抗議,而這顯然沒有什麼用處,反而證實了奴隸販子的推銷詞:身體健康,活力十足,值得一個好價錢!

羅蘭不想在奴隸集市上多待,每在這裡停留一分鐘都會刺痛他做人的底線。好在帕拉丁娜適時發來魔法短訊,讓他和安東尼去車站會和。

公主殿下的面子還是管用的,帕拉丁娜順利搞定車票,還是頭等車廂。

或許是因為這一路上經歷了太多不甚愉快的見聞,羅蘭上車後心情依舊低落。帕拉丁娜見他沒有談性,就給安東尼使眼色,低聲打聽發生了什麼事。安東尼簡單講述過逛街的經歷,帕拉丁娜臉色黯然,為再次將祖國境內野蠻黑暗的一面暴露在羅蘭眼前而深感慚愧,有傷自尊。

列車在夜色中奔馳,車輪滾滾向前,穿越科米大草原,於第二天中午進入帝國境內地勢最奇特的一個省級行政區——濱海行省。

帝國濱海行省又被稱為“濱海走廊”、“兩洋陸峽”。行省恰巧處於“隕星洋”和“暴風洋”之間,從地圖上看狀似馬鞍,行省首府“濱海城”就坐落在馬鞍中央最狹窄的地帶。

羅蘭在列車上看到濱海行省地圖,產生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風水寶地”!夾在兩大洋之間的行省可謂得天獨厚,只要掘開一條運河,即可溝通南邊的暴風洋與北邊的隕星洋,大大縮短兩洋海上航路,成為貿易樞紐。

世上不止他一個聰明人,先人早已意識到濱海行省優越的地理位置,亞珊帝國自從弗雷德里希大帝時代就開始推進運河工程,動用數以百萬的民夫,逾億金杜加的投資,前後花了30多年,終於開掘出一條全長三百多里、平均水深九十尺、水面平均寬度近千尺的大運河!

運河工程動用的人力、物力和財力都看成當時之最,被譽為帝國歷史上首屈一指的“世紀工程”。現在這條溝通兩大洋的人工運河就靜靜在呼嘯而過的魔導車輪下流淌,如同一條束在阿特拉斯大陸腰部的帶子,故而名為“束帶運河”。

本次列車的終點站就在濱海城。羅蘭、安東尼和帕拉丁娜在站台下車,不得不在城裡住上一夜,第二天早上搭乘另一班列車繼續旅程。

安東尼已經吃膩車上供應的餐點,急著去商業繁榮的濱海城享用一頓豐盛的午餐。然而羅蘭對剛剛乘車路過的束帶運河唸唸不忘,車上那驚鴻一瞥無法滿足他的好奇心,堅持要先去河畔散步,瞻仰帝國史上最成功的工程。

帕拉丁娜站在羅蘭這邊,還給自己找了一個同行的理由:“如果不貼身監視這個來自敵國的危險分子,天知道他會不會往運河裡撒毒藥,丟炸彈!”

安東尼對她這一波強行警惕表示很無奈,只好餓著肚子陪他們散步。

羅蘭重點觀察運河的通航情況,河面上的確如同他料想中那樣熱鬧,風帆招展連成帷幕,輪渡穿梭宛若穿針引線,河堤兩側還有成群結隊的縴夫,合力拖拽千噸帆船緩緩滑過河面。這條航路如此繁榮,難怪運河海關為帝國政府提供了至少三成財政收入。

羅蘭還注意到運河上並沒有修建船閘,這使他聯想到地球上的蘇伊士運河,至於為何有的運河需要船閘,有的運河則不需要,他就不明就裡了。畢竟不是學水利專業出身,只能猜測這大概與運河兩端的海洋環境有關?

束帶運河沒有船閘,這讓羅蘭隱隱有些失落。倘若帝國與遠東開戰,己方便無法只憑幾艘飛艇投彈炸燬船閘使這條運河陷入癱瘓了……

打消心頭那些不切實際的雜念,羅蘭不忍看到安東尼捧著餓扁的肚皮唉聲嘆氣,表示已經逛夠了。在安東尼的歡呼聲中,帕拉丁娜再次施展傳送術,帶上他們轉移到城門外。

經過一番繁瑣的查證手續,三人總算穿越迷鎖屏障進入濱海城——亞珊帝國商業最繁榮的都市之一,同時也是運河海關總部所在地。

濱海城的繁榮並沒有給羅蘭留下太深的印象,倒是途經市政廣場時看到的一幕使他唸唸不忘。

廣場北面是市政廳,南邊是一棟金色漆頂的教堂式建築。聽了帕拉丁娜的介紹,羅蘭才得知那是本省宗教審判所的駐地。

宗教審判所大門外豎起一根火刑架,一個白髮蒼蒼的枯瘦男子被綁在火刑架上,四周堆滿乾柴,顯然隨時準備點火行刑。
Babcorn 發表於 2018-7-31 19:57
第1671章:帝國掠影(Ⅸ)

羅蘭在火刑場邊停下腳步,抬頭端詳那個奄奄一息、閉目等死的可憐人。

這時一個賣報少年從他身邊走過,笑嘻嘻的說:“別指望看熱鬧啦,行刑時間還沒定下來呢!”

羅蘭愣了一下,想追問賣報少年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然而對方已經一溜煙的跑到街對面叫賣去了。

“別在這種晦氣的地方停留,街邊有一家酒館不錯,咱們過去坐坐,弄點兒吃喝填飽肚子。”安東尼滿臉不爽地望瞭望火刑架,向後退出兩步,彷彿唯恐沾染上什麼髒東西。

羅蘭點了下頭,跟著他走進酒館。濱海城物產豐富,來自兩大洋的魚獲都可以在這裡品嚐到。安東尼對新鮮牡蠣讚不絕口,羅蘭卻沒心思品嚐,時而朝窗外望一眼,看到火刑架沒有被點燃才稍感安心。

帕拉丁娜丟下刀叉,藍眼睛定定地瞅著他,忽然打破沉默。

“你是不是在同情那個死刑犯?”

“多少有一點。”羅蘭輕聲承認。

“你連他犯了什麼罪都不知道,同情心未免太廉價!”帕拉丁娜毫不介意使用尖刻的詞彙。

“既然是火刑,罪名多半是異端或者邪教徒,別忘了我從遠東來,對這種事可不陌生。”羅蘭聳了聳肩。

安東尼覺察到他倆又要爭吵,匆忙丟下手中的牡蠣殼跳了起來。

“你們先別吵,我去打聽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轉身跑向酒館櫃檯,寧可找酒保扯淡也不想聽羅蘭和帕拉丁娜吵嘴。這一路上,他算吃膩狗糧了!

帕拉丁娜鄙夷地瞟了安東尼一眼,轉頭對羅蘭說:“我已經打聽過,那個人是非法行醫的遊方郎中,犯下為人墮胎的重罪,教會有理由懷疑他是魔鬼的信徒,送上火刑架也算不得冤枉,你還有什麼好爭的!”

“我當然有話說!”羅蘭不以為然地反駁,“據我所知,帝國法律並沒有將為人墮胎定為死罪,就我個人的觀點,這甚至不能算是一種重罪。”

“不好意思,你對帝國法律的瞭解還不夠深刻,”帕拉丁娜微微冷笑,“墮胎罪屬於教會裁判的範疇,一切生命都是秉承神意而生,凡人沒有權力剝奪胎兒的生命,這是無可爭議的謀殺,死不足惜!”

“然而就算按照聖光教廷的經義,也不能就這樣簡單粗暴的下斷言。”羅蘭據理力爭,“胎兒尚未脫離母親的子宮,沒有沐浴陽光就不算獲得培羅神恩,只是母親體內的一個血肉器官而已,母親有權力處置它,如果打胎算是犯罪,那麼割掉贅肉瘤、剪指甲、剪頭髮是不是也算罪行?”

“你確定要跟我這個培羅的聖職者進行神學辯論?”帕拉丁娜微微揚起的唇角分明在嘲弄羅蘭班門弄斧,“你大概讀過幾本我們教會的典籍,可惜只是一知半解,今天我就給你上一課,好好聽著,胎兒與其他人體器官不同,具有靈魂,這靈魂來自其母領受的神恩,是吾主的賜福,胎兒的親生父母尚且無權扼殺這個小小的、純淨無暇的靈魂,何況一個遊方郎中!在這個世界上,我最憎恨的就是殺害嬰兒的屠夫!”

羅蘭嘆了口氣,沉默不語。與一位情緒激動的女士辯論可不是明智之舉,況且帕拉丁娜有一點說得對,他這個辛德拉信徒對培羅的教喻只是一知半解,根據聖光教會的倫理與帕拉丁娜這位准傳奇培羅牧師爭辯,形同戴著鐐銬跳舞,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這時窗外傳來盔甲碰撞的鏗鏘聲,引起羅蘭注意。轉頭望向窗外,廣場上出現一隊全副武裝的衛士,手持繪有培羅聖徽的鋼盾,似乎是宗教審判所的騎士。他們列隊走到火刑架跟前,將那個遊蕩郎中解下來,戴上手銬和腳鐐,半攙半拖的帶回宗教審判所。

“把一個人綁在火刑架上,一整天放在那裡不管,既不行刑也不釋放,臨到天黑又押回牢房,這算是怎麼一回事?”羅蘭喃喃自語。

“的確有點古怪……”帕拉丁娜也是滿臉疑惑。

就在兩人猜測內情的時候,安東尼端著兩大杯啤酒回到自己的座位,將其中一杯啤酒遞給羅蘭。

羅蘭與他碰了碰杯,隨口問:“你打聽到了什麼傳聞?”

安東尼灌下一大口泛起細膩白沫的啤酒,擦了擦嘴角,臉色顯得異常沉重。

“來龍去脈都打聽清楚了,誒,說起來一言難盡。”

“反正我們現在不忙著趕路,正好聽聽故事,權當消遣。”帕拉丁娜故作漫不經心的說。

“這要從一個名叫珍妮的可憐女人說起,她是一個農家女,比出身低微和家境貧困更不幸的是她還有幾分姿色,被一個下鄉狩獵狐狸的貴族老爺看上,擄到樹林裡加以強暴,其後不久懷上身孕。”

“在鄉下,未婚先孕可不是什麼光彩事,珍妮被父親趕出家門,迫不得已進了城,打算找那個強暴她的貴族,要求對方為腹中尚未出生的小生命承擔起父親的責任,可她連那位老爺的面都沒見著,就被奴僕痛打了一頓,丟出門外——顯而易見,這出自主人的授意,那個傢伙不想承認私生子。”

“年輕的母親養活自己都很艱難,根本沒有能力照顧嬰兒,她去教堂求助,希望教會可以收養她的孩子,然而牧師已經得到貴族夫人的暗示,禁止教會收養這個可能會給她的合法子女帶來遺產糾紛的‘小麻煩’。”

“考慮到這位貴婦人不僅是城裡最虔誠的信徒之一,還慷慨的向教堂捐贈了一整套純銀餐具,本堂司鐸無法拒絕她的請求,只能硬起心腸將那個可憐的農家女拒之門外……珍妮走投無路,只好求助於一個跑江湖的郎中,請他幫自己打胎。”

安東尼嘆了口氣,放下酒杯,彷彿杯中啤酒變得格外苦澀,難以下嚥。

“不得不說那個遊方郎中還是有兩把刷子的,這次見不得光的出診進行的很順利。農家女終於擺脫了腹中拖累,修養了幾天又回到鄉下田間幹活,由於她的體態與從前大腹便便的形象反差太大,只要不是瞎子就看得出來,人們很自然的產生懷疑,追問她把孩子送到哪裡去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7-31 19:57
第1672章:帝國掠影(Ⅹ)

“那可憐的女人遭到鄰里盤問,好似被揭開心頭的傷疤,最初還試圖搪塞,聲稱孩子生下來就送到教堂寄養,然而她卻止不住哭聲,那痛苦、自責、近乎發狂的神態實在引人生疑,甚至有好事之徒當面質問她是不是親手殺害了自己的孩子。可憐的女人嚇得發抖,一個字的辯解也說不出,這無異於坦白了真相。”

“就在四天前的傍晚,人們發現她吊死在樹林裡。儘管這個不識字的女人沒有留下遺書,人們還是普遍認為她這是在為殺嬰贖罪。”

“事情當然不能就這麼算了,遊方郎中為農家女墮胎的風聲不脛而走,人們很自然地認為全怪這個卑鄙的劊子手,一對可憐的母子才走上絕路,強烈要求將這惡醫繩之以法。”

“帝國教廷早已頒發禁止墮胎的法令,並且將替人墮胎的醫生視同魔鬼信徒加以嚴懲,按照往常的判例,火刑架將是遊方郎中的歸宿。”

“然而今時畢竟不同往日,源自亞珊聖城的教會改革新風尚也吹到濱海行省,本城頗有幾位年輕氣盛的改革派牧師站出來替遊方郎中辯護,由此惹怒了教會中的保守派,斥責改革派牧師的言論離經叛道,違背了教會的宗旨,強烈要求將遊方郎中處以火刑以儆傚尤。”

安東尼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最後以玩世不恭的口吻做出總結:“事態發展到這地步,已經與那雙不幸離世的母子無關,遊方郎中也只是教會兩大對立派系鬥爭的導火索,他的死活取決於兩派人馬誰能在辯論中獲勝,所以你會看到他被綁在火刑架上一整天卻沒有行刑,這是因為教會改革派與保守派的爭吵還沒有分出個勝負。”

羅蘭默默聽安東尼說完,心頭似有一團烈火迅速躥升。在他看來整件事的關鍵不在於墮胎是否非法,也不在於遊方郎中是否有罪,真正使他感到震驚和憤怒的是參與這場爭論的教會雙方,也包括以此作為談資的本地市民,竟然沒有一人指責強暴農家女的貴族和他那位賄賂教士的夫人。

“強姦犯憑自己高人一等的貴族身份不受指責,被強暴的農家女反倒遭人恥笑;賄賂教會的貴婦不受指責,被教堂拒之門外的母親卻受奚落,違背行善教義、拒絕收養棄嬰的聖職者們打著追求真理的旗號黨同伐異誇誇其談不受指責,為絕望中的母親墮胎、試圖將她拖出苦難泥淖的醫生卻被綁上火刑架等待處決,這是怎樣一個黑白顛倒是非混淆的荒唐世界,醜陋得令我感到噁心!”羅蘭越說越按捺不住心頭怒火,憤然離席,逕自走出酒館。

帕拉丁娜和安東尼對視一眼,不約而同追了上去。

“有話好好說呀,何必發這麼大脾氣。”帕拉丁娜追到羅蘭身旁,試圖挽他的手,卻被他斷然甩開。

“抱歉得很,我來自遠東那種窮鄉僻壤的小地方,也許是少見多怪,這種事我看不慣,也無法泰然面對。”羅蘭意識到自己的口氣很壞,這樣遷怒於人未免對帕拉丁娜太不公平,勉強壓下火氣,放緩腳步,主動握了握她的手,“你們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在附近走走,冷靜一下就好了。”

“不要騙我,你想要的不是散步,我知道你打算幹什麼。”帕拉丁娜寸步不離地貼在他身旁,眼神分外執拗。

“所以你是來阻止我的?”羅蘭冷冷反問。

“你看錯我了,不談什麼道德、良知、信仰,單單作為一個女人我也不忍目睹這樣的悲劇!一個可憐的女孩連同腹中來不及出生的孩子都被毀了,侮辱與損害她們的人卻視之為理所當然,彷彿隨手撕碎一張草紙,別說受到懲罰,就連輿論的譴責都不會有,更不要指望他們會發自內心的懺悔,看到這樣的人間慘劇,你怎麼能夠認為我的心裡毫無感觸,怎麼能武斷地認定我對珍妮所受到的侮辱與損害無法感同身受?難道你以為帝國貴族都是那種卑鄙冷血的畜牲?我想告訴你我不是那樣的人!”

帕拉丁娜越說越激動,俊俏的臉龐漲得通紅,晶瑩的淚光在眼中打轉。

安東尼快步追上他們,忽然覺察到兩人間那絲若有若無的曖昧氣氛,會意地笑了笑,又躡手躡腳地走遠。

羅蘭駐足轉身,捉住帕拉丁娜冰涼的纖手握在掌心,強忍著將公主殿下擁入懷中的衝動,柔聲對她說了一聲“對不起”。

帕拉丁娜低垂著頭,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顯示出內心激烈的情緒。長長吐出一口氣,她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抬起頭望著羅蘭的眼睛,克制而堅定地說:“很遺憾讓你看到這樣的醜事,我不想為自己的祖國辯解,然而相比抨擊世道不公,我更想做些實在的事情,為這個灰暗的世界帶來一線光明。”

“這也正是我想做的。”羅蘭微微一笑,“現在我們需要一個行動計畫,這裡是你的地盤,我聽你的。”

帕拉丁娜心情有所好轉,思索過後做出安排:“我去拜訪那位貴族的府邸,你去宗教審判所,設法營救出遊方郎中,給他一筆路費,送他出城逃亡,過後我們回酒館碰頭,如果途中發生意外,及時以‘短訊術’聯絡。”

“這樣安排最好不過,我們這就分頭行動。”羅蘭從儲物袋裡找出一瓶隱形藥水,遞給帕拉丁娜,“拿著這個,可能用得著。”

帕拉丁娜沒有拒絕他的好意,當即飲下藥水,窈窕的身影漸變模糊,不一會兒就憑空消失。

羅蘭自行撐起“隱形法術”魔杖,轉身走向坐落在市政廣場對面的宗教審判所。之前他運用“命運之瞳”觀察過,駐紮在審判所的教廷衛士清一色是培羅的聖武士,職業等級都在五六級左右。以他現在的實力,對這種貨色根本不屑一顧,出入審判所就像逛大街一般輕鬆自如。
Babcorn 發表於 2018-7-31 19:57
第1673章:貴族之家(Ⅰ)

營救行動唯一的障礙在於羅蘭不瞭解審判所內部的設施,如果逐個房間搜索就太麻煩了。好在不久前習得的8環神術“感應位置”可以完美解決這個麻煩,施法同時回想遊方郎中的形象,剎那間便可感應到他被關押的位置。

羅蘭隱形來到審判所背陰處的圍牆下,在一小片樹叢中隱蔽起來,施展“感應位置”搜尋遊方郎中。鎖定目標很成功,對方也的確處於審判所內,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目標的位置正在快速移動!

一個承受了嚴刑拷打、在火刑架上暴曬整日、體力極度衰竭的人怎麼可能奔跑的這麼快?更何況他身為死刑犯,本該被關押在牢房中失去自由。

羅蘭暗自納悶,維持施法專注的同時悄悄離開樹林,抄近路繞到一面圍牆跟前,開啟“命運之瞳”靜待事態演變。

果然不出所料,遊方郎中直奔圍牆這邊飛奔過來,神不知鬼不覺地穿越有著衛兵巡邏的庭院。

羅蘭瞳孔微微收斂,緊盯著高聳的牆頭,隱約看見一條朦朧的身影出現在牆頭,肩上還扛著一個同樣處於“隱形法球”籠罩下、身穿囚衣的男人,警惕地四下觀望,隨即縱身跳下牆頭,如同一隻靈巧的大貓悄然落地,沒有發出絲毫動靜。

羅蘭唇角浮現笑意,朝那個隱身人吹了聲口哨。

對方嚇了一跳,匆忙擺出戒備姿態,警惕地朝他這邊望過來。

“安東尼,是我。”羅蘭取消隱形。

安東尼鬆了口氣,扛著遊方郎中匆匆跑進小樹林,沒好氣地說:“怎麼不提前打個招呼,差點嚇死我!”

“你也沒有跟我說要來救人啊。”

“那還不是為你著想,不想打擾你和帕拉丁娜花前月下……”安東尼忽然意識到什麼,左顧右盼,“大姐頭怎麼沒有跟你在一起?”

“她去替天行道,讓我來救人。”

安東尼露出果不其然的笑容,感慨道:“她這人只是表面強硬,其實心腸很軟,是個難得的好姑娘,你可別辜負了她。”

“瞧你扯到哪兒去了!”羅蘭搓搓發燙地臉頰,迅速轉移話題,指著趴在他肩頭、氣息微弱的遊方郎中問:“這位倒霉的老兄怎麼樣了?”

“吃了不少苦頭,身體很虛弱,再這麼折騰下去,恐怕用不著火刑伺候就先斷氣了。”安東尼嘆息道。

羅蘭抬手按住遊方郎中肩膀,釋放“聖療”為他恢復元氣,隨即施展“祛除疾病”,治癒牢獄之災造成的暗疾。

看到遊方郎中臉色恢復紅潤,似乎快要甦醒過來,安東尼對羅蘭說:“這裡有我就夠了,你快去找帕拉丁娜,公主殿下脾氣火爆,衝動起來什麼事都幹得出,你去盯著點,別讓她幹得太過火。”

這也正是羅蘭所擔心的,點點頭,拿出一個裝滿金杜加的錢袋塞進遊方郎中懷裡,叮囑安東尼多加小心,盡快送他出城。隨即再次開啟“隱形法球”,轉身去找帕拉丁娜。

不多時來到貴族府邸所在的別墅區,遠遠望去,庭院中只有寥寥幾點守夜的燈火,顯得很平靜。

羅蘭透過表面的寧靜感受到一絲肅殺,加快腳步飛奔過去,剛來到府邸跟前,兩扇緊閉的大門就緩緩敞開,帕拉丁娜提著劍走了出來,身上散發出濃郁的血腥氣息。

羅蘭看到她那冷峻的神態,不由心頭一凜,迎上去將她籠罩在“隱形法球”內,握著她的手輕聲問:“都解決了?”

帕拉丁娜輕輕點頭,不動聲色地回答:“罪人已經得到懲罰,沒什麼好說的,你那邊還順利嗎?”

“安東尼搶在我前面救出了醫生,這會兒正在護送他出逃,我放心不下,過來看看。”

帕拉丁娜面具般冷硬的表情明顯變得柔和,幽幽地白了他一眼:“用不著你自作多情,我心裡有數。”

“我知道你做事穩妥,然而情感有時候就是這樣不受理性支配,該擔心還是會擔心,大不了以後我裝作鐵石心腸,免得好心沒好報,關心你還要被你數落。”羅蘭委屈地聳聳肩。

帕拉丁娜唇角緩緩上揚,終於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咬著嘴唇揮拳在他背上狠狠錘了兩下。

“你這傢伙,就是一張嘴巴會說!我才不信你的鬼話呢!”

羅蘭被她捶得直咧嘴,忍痛苦笑:“不信就算了,何必動粗……時間不早了,我們能做的事都已經做了,回旅館好好休息,明天還要早起趕路呢。”

帕拉丁娜默默點了下頭,與羅蘭並肩走在空曠靜謐的街頭。月光在他們身後投下兩條剪影,乍看起來是那麼相襯,貼近時彷彿可以完美融合,卻又修長得近乎刀鋒,離得太近難免互相傷害。

……

第二天一早,羅蘭、安東尼和帕拉丁娜一行三人用過早餐,再次登上西進的魔導列車。羅蘭上車前特地買了一份早報,翻遍所有版面,連夾縫廣告欄都沒漏下,卻沒有看到一則關於“遊方郎中越獄”或者“貴族夫婦慘遭暗殺”之類新聞。

這說明濱海城的新聞界反應遲鈍,抑或有人暗中施壓,阻止報社刊載相關消息?羅蘭對此不得而知。

列車拉響汽笛緩緩離站,羅蘭丟下報紙,隨著列車漸漸遠離濱海城,他也將昨夜那些是是非非拋在腦後,轉注欣賞沿途的風光,期待下一站的旅程。

接下來的旅行沒有值得一提的際遇,羅蘭又在列車上過了一夜,於次日——亦即1623年2月3日——進入聖城特區。

亞珊聖城作為帝國首都相當於一個省級行政區,實際直轄的區域甚至比一般的省區更大,囊括帝國中部六十多萬平方裡國土,舉國精華集於此地。在羅蘭看來,“聖城特區”在亞珊帝國版圖中的地位,堪比地球上“巴黎大區”之於法蘭西的地位,更為巧合的是聖城居民也像巴黎市民那樣為自己的“戶籍”深感自豪,將首都之外的地方統稱為“外省”,提到“外省的某某某”時總會帶上一絲若有若無的輕蔑。
Babcorn 發表於 2018-7-31 19:57
第1674章:貴族之家(Ⅱ)

列車在聖城特區外圍的一個小鎮拉響汽笛,緩緩靠站。

由於羅蘭身份特殊,不能直接進入戒備森嚴的帝國首都,一行三人只得在這個衛星鎮下車,找家旅館暫作停留。

帕拉丁娜向旅館老闆討來紙筆,匆匆寫就一封短信,寄給弗蘭克太子,接下來能做的只有等待回音。好在時間還很充裕,羅蘭也不急著進城,在兩位旅伴的陪同下四處遊逛,領略聖城特區的風土人情。

一整天逛下來,羅蘭對帝國心臟區域有了新的認識。聖城特區的人口密度僅次於斐真首都阿瓦隆,高居瓦雷斯世界第二,當羅蘭置身熙熙攘攘的街頭,甚至有種回到地球的錯覺。

聖城周邊的小鎮既有整潔漂亮的一面,也顯示出極為懸殊的貧富差距。鎮上那些豪華氣派的府邸大多是聖城權貴的產業,附近就是他們名下的田產和莊園,每年秋天出城住上兩三個月,騎騎馬,打打獵,夜以繼日地舉辦宴會,度過一段悠閒的田園假期;待到冬季來臨,城裡的貴族老爺和豪商巨富們就離開鄉間別墅,如同遷徙的雁群前往南方那些療養勝地過冬,先在賭桌旁發洩多餘的精力,隨後浸泡溫泉,享用極品紅酒,放鬆疲憊的身心;而當春天到來,這些有閒階級又相約回到聖城,女士們遊走於各個舞會與沙龍,憑藉各自別出心裁、花枝招展的裝扮爭奇鬥豔,聯手掀起新一季時髦風尚,紳士們則在俱樂部的牌桌碰面,聊聊各自的莊園與投資收益,談談政治或者宮廷緋聞作為消遣,當然,聊得更多的還是女人;聖城的夏天悶熱多雨,上流社會的紳士貴婦們不屑久留,紛紛前往陽光燦爛的海濱度假,帝國的社交中心也由此轉移到每塊磚石都散發著古老貴族氣息的海邊城堡,以及富麗堂皇宛如移動王宮的巨大遊艇。

至於窮人?不好意思,貧民窟就是他們的歸宿。

第二天下午,帕拉丁娜收到弗蘭克的回信,隨信寄來的還有皇太子殿下特地為羅蘭簽發的外交護照。

羅蘭拿到護照,翻來覆去地端詳,心裡說不出的怪異。護照上沒有填寫國籍,一個沒有國籍的外交人員好比大寫的“滑稽”,羅蘭只能聊以自嘲——這份奇特的護照與他這個“穿越者”倒也相稱。

憑藉皇太子簽發的護照,羅蘭順利通過衛兵檢查,總算是抵達了此行的目的地,正式踏入帝國首都“亞珊聖城”。

羅蘭站在瓦雷斯世界的中心環顧四周,街頭的建築與行人看起來並沒有多麼與眾不同,畢竟對於一個來自地球的穿越者而言,早已見慣紅塵中的繁華景象,亞珊聖城再怎麼繁華難道還比得上紐約巴黎東京北上廣?倒是街頭巷尾不經意間展現出的滄桑感給羅蘭留下深刻印象,一千六百多年的歷史積澱在這座古都中留下無形的遺產,塑造出一種獨特的文化氣氛。

帕拉丁娜回到故鄉,明顯變得興奮起來,拉著羅蘭登上出租馬車,沿街指點名勝古蹟,介紹那些古色古香的建築背後的歷史典故。

“我說公主殿下,羅蘭初來乍到,還沒有一個落腳的地方,咱們作為主人應該為他安排一下啊!”安東尼打斷帕拉丁娜的話茬,熱切地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這就帶羅蘭回家,往後他就住在我那裡。”

帕拉丁娜被打擾了談性,不悅地瞪了他一眼:“這件事我早有安排,用不著你多管閒事!”

“哦?你是怎麼安排的?”

作為被“安排”的對象,羅蘭覺得有必要關心一下自己在聖城期間的住宿。

“這還用問?”帕拉丁娜彷彿在說什麼天經地義的事,“既然到了我的地盤,你當然要住在我家!”

“這……不太合適吧?”

羅蘭不得不擔心被人說閒話。遠東王子下榻帝國公主府邸,傳出緋聞都算好的,嚴重點可就成了政治陰謀。

“沒什麼不合適的!我父親給你父親的信裡早有說明,照顧你在聖城期間的生活起居,更何況還要考慮你的安全問題。”

帕拉丁娜敏銳地覺察到羅蘭正在與安東尼暗地裡打眼色,收起笑容一臉嚴肅。

“我知道你們兩個在動什麼鬼心思,聖城是個花花世界,安東尼呢……恰巧又是一個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如果你住在福格爾家,跟隨安東尼出入花街柳巷倒是挺方便,可是人身安全就難有保障了,孰輕孰重你自己掂量!”

這還用掂量?羅蘭當然猜得到公主殿下心目中的正確答案。

“帕拉丁娜,我對花街柳巷之類的地方完全不感興趣,為了證明我的純潔無暇,我決定跟你走,往後還要請您多多關照。”說著向安東尼投去一個抱歉的眼神。

“哼,早就知道我在你們之間是個多餘的人!”安東尼充分發揮他的表演天賦,看起來還真像個怨婦。

帕拉丁娜被這活寶逗樂了,扭過頭去捂著嘴偷笑了好一會兒才恢復端麗莊重的公主氣派。

馬車在一棟古樸宏偉的府邸門前停下,早有僕人前來恭迎小姐歸來。羅蘭與安東尼道別,約定明天去他家拜訪,隨後跳下馬車,轉身攙扶帕拉丁娜下來,在一群僕人的簇擁下進了門。

亞珊帝國親王殿下兼三軍統帥的府邸頗為氣派,羅蘭初來乍到,如果沒有人在前面帶路準會在樓閣林立的庭院中迷路。

進入主人的客廳,迎面走來一位容貌與帕拉丁娜有幾分相似的貴婦,羅蘭立刻猜到這位就是帕拉丁娜的母親。

西格蒙特親王秉承漢森伯格皇室的傳統,娶了當代保士華大公的姐姐漢娜公主。年過四旬的漢娜夫人保養的很好,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膚色白皙容貌娟秀,與自己那個被人們稱為“騎士公主”的女兒相比更具名門閨秀的風度。

這位出生於保士華的長公主年紀輕輕就嫁給比自己年長十二歲的西格蒙特親王,在聖城生活了二十五年,如今已經完全亞珊化了,羅蘭聽她說話,絲毫覺察不出保士華口音。
Babcorn 發表於 2018-7-31 19:57
第1675章:貴族之家(Ⅲ)

羅蘭聽帕拉丁娜私下裡介紹,方知元帥夫人其實是一位不太符合人們對上層社會貴婦印象的居家型賢妻良母,平日深入簡出操持家務,很少在聖城的社交場合露面。

雖然接觸時間尚短,彼此只說了幾句客套話,羅蘭還是覺察到元帥夫人對待女兒的態度有點複雜,望向帕拉丁娜時眼神流露出發乎自然的溺愛,卻又摻雜了一絲恐怕連她本人都沒有覺察到的哀愁。或許這是因為元帥夫人只為丈夫生育了這麼一個寶貝女兒,隨著女兒年紀漸長,身為母親她不得不為女兒考慮擇婿問題,可惜女兒自身對此似乎並不急切。

出於上述心理,元帥夫人最初很高興看到女兒終於肯帶一位年紀相仿的英俊青年回家,然而當她得知羅蘭來自遠東,眼中那喜悅的火苗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加倍的哀愁。

羅蘭不難想像元帥夫人對他的“異端”兼“叛黨”身份該有多麼失望。雖然他並不認為自己出身卑微,不配與她的女兒結交,可是一想到自己的造訪將給這位多愁善感的母親平添諸多猜忌與煩惱,仍不免心生愧疚。

帕拉丁娜也覺察到母親在得知羅蘭的身份後態度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由最初發自真誠的歡迎轉為淡淡地客套,心裡頗不是滋味。這樣尬聊對雙方都是一種折磨,索性站起身來對母親坦言:“羅蘭公務繁忙,這次是實在推脫不了弗蘭克殿下的盛情邀請才來聖城訪問,預計出差一週,明天上午應邀拜訪雅各布·福格爾,下午要去韋恩斯坦家出席特地為他舉辦的家宴,後天弗蘭克殿下將於普愛宮設宴為他接風洗塵,再往後還要去中央大學政治經濟學院參加學術研討會,內閣與皇室都很期待他的發言,希望借鑑他在遠東的成功經驗,協助弗蘭克殿下設計出一套推進社會經濟改革的穩妥方案……您也看到了,日程安排的很緊,出於方便工作和出行考慮,羅蘭在聖城期間就住在咱們家,這是父親做出的安排,我對此沒有意見。”

羅蘭正要去拿茶杯的手僵在半空,轉頭望向帕拉丁娜,為她與自己母親聊天時突然換上一副“打官腔”的口吻感到詫異。

更讓他詫異的是元帥夫人並沒有為女兒這傲慢的口吻而動怒,反而像是被震懾到了,臉上露出討好地笑容,訕訕地說:“我們當然歡迎羅蘭先生這樣的貴客,帕拉丁娜,在你這樣的年紀,多結識一些青年才俊大有好處,你們要好好相處。”

“我們相處的還算不錯。”帕拉丁娜矜持地聳聳肩。

“你應該介紹他結識巴澤爾,我猜這兩位優秀的年輕人準會一見如故。”漢娜怯懦地瞅著女兒,眼神卻藏不住狡黠的意味。

“巴澤爾出差去了外省,最早也要下周才能回聖城,不得不錯過與羅蘭見面的機會。”帕拉丁娜臉上可沒有半點遺憾的意思。

漢娜轉了轉眼睛,又露出那種摻雜怯懦與討好的笑容,拉著女兒的手想說些什麼。帕拉丁娜卻突兀地跳了起來,以誇張的方式擁抱母親,在她左右臉頰分別吻了一下。

“好了我親愛的母親,別的事情咱們晚上接著聊,現在我得帶羅蘭去見爸爸!”

“唉,瞧你還是這麼毛躁,一點也不像個女孩子,當著客人的面多失禮呀。”元帥夫人無奈地回吻女兒,目送她挽著羅蘭的手跑出客廳,眼中的憐愛與哀愁又加深了幾分。

“不好意思,讓你看到我在家裡不安分的一面。”走到沒人的角落,帕拉丁娜對羅蘭說,“漢娜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善良的女人,只不過上了年紀難免變得愛嘮叨,關注一些庸俗瑣碎的小事,你不必在意。”

“我對你在家裡的霸道作風早有預料,所以沒什麼好意外的,只希望借住期間不會給你的家人添麻煩。”羅蘭發覺帕拉丁娜柳眉倒豎並且舉起了拳頭,連忙又補上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等你到了元帥夫人那樣的年紀,有了自己的寶貝女兒,看到她和某個來路不正的壞小子結交,免不了也會犯愁,所以我特別能夠理解你母親的心情。”

“如果我是漢娜,你知道我會怎樣對待那個對我女兒心懷不軌的壞小子?”帕拉丁娜斜瞟羅蘭,笑容裡透出促狹。

“打斷他的狗腿!”羅蘭咬牙切齒,滿臉凶相。

“算你有自知之明!”帕拉丁娜心情大好,挽著他的臂彎說,“現在你就能體會到我母親是多麼一個寬容善良的人了。”

兩人說笑著穿越花木掩映的庭院,來到帕拉丁娜父親的書房。

帝國元帥齊格蒙特·漢森伯格的書房中看不到炫耀武勳的勛章和綬帶,沒有展示勇氣的武器與戰利品,他的書房就是書房,如同字面意義那樣堆滿了書籍,房間裡瀰漫著菸草、舊羊皮與發霉紙張混合而成的嗆人氣味。

羅蘭跟隨帕拉丁娜進來的時候,元帥閣下正叼著煙斗伏案書寫。背後豎起一塊黑板,用粉筆勾勒出兩軍交陣的簡筆畫,還有一排排的數學公式。

“爸爸,瞧我把誰給您帶來了!”帕拉丁娜歡快地跳到父親跟前,彷彿要把羅蘭當做一件稀罕玩具展示給他看。在母親面前她像個驕傲的女王,面對父親時則流露出純真嬌憨的一面,像個長不大的小姑娘。

年過五旬的帝國元帥鬢髮斑白,身板倒還像年輕時那樣瘦削挺拔。聽見女兒的歡呼,連忙摘下夾鼻眼鏡,迎著門口透進來的光線先眯起眼睛看了看帕拉丁娜,確認寶貝女兒依舊健康活潑神采飛揚才放心,轉而端詳女兒身旁那位高大俊朗的青年,唇角浮現一抹欣慰的笑容。

“歡迎來我家做客,年輕人,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想起魯道夫,時間彷彿一下子倒退了二十年。”
Babcorn 發表於 2018-7-31 19:57
第1676章:貴族之家(Ⅳ)

羅蘭上前一步,雙手緊握住西格蒙特遞來的手,畢恭畢敬地說:“很榮幸拜見您,元帥閣下,我父親這些年一直很掛念您,感謝您當初對我們一家人的無私幫助。”

儘管雙方立場不同,儘管很清楚對面這位帝國元帥未來很有可能成為遠東軍民最大的威脅,羅蘭說這些話卻完全發自真心。若非二十多年前西格蒙特設法保護寇拉斯父子逃脫死刑,他們父子倆也沒有今天。

“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魯道夫沒有讓我失望,相信你也不會讓魯道夫失望,通過這次聖城之旅為遠東與帝國兩地民眾帶來寶貴的和平。”西格蒙特元帥心情複雜地嘆了口氣,或許連他也說不清當初營救寇拉斯父子是不是犯下一個巨大的錯誤,以至於二十年後引來無數煩惱。

帕拉丁娜覺察到氣氛轉冷,連忙主動接過話茬,興沖沖的問父親:“瑪蒂爾德剛才還向我抱怨,說你好不容易有幾天假期,不出去散心卻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從早到晚埋頭寫作,好像要創作一部傳世巨著?”

西格蒙特聽女兒提到自己正在撰寫的著作,略顯靦腆的擺了擺手。

“巨著可不敢當,只是一篇關於軍事理論的文章。”

“寫得怎麼樣了,順利嗎?”帕拉丁娜饒有興致地追問。

“還算順利,可我不確定自己是否走在正確的軌道上……”西格蒙特拿起書桌上的眼鏡看了看,重又戴在鼻樑上,“我無法向你們準確形容此刻的心情,新發現總是使我患得患失,期待這次能夠抓住真理,卻又擔心手中緊握的只不過是一把流沙。”

帕拉丁娜半懂不懂地應了一聲,拿起書桌上的稿紙草草翻看,若有所思地說:“這些就是您上次提起過的‘戰鬥方程式’?”

西格蒙特點了下頭,撫摸著桌上的書籍,深有感觸地說:“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利用業餘時間蒐集整理瓦雷斯各國戰爭史,從冷兵器時代到魔晶炮時代,整理出來的數據資料堆滿了書桌,漢娜抱怨這項工作對我的視力有害,還使我患上偏頭疼,但是她無法理解……我親愛的帕拉丁娜,假如我通過上萬份實戰數據整理出來的公式是正確的,那麼為此犧牲些許健康也是值得的。”

“在這個問題上,我站在您這一邊!”帕拉丁娜望向父親的目光充滿崇拜,“我相信您的研究很有價值,而且終將取得突破!”

西格蒙特感動地笑笑,轉身望向羅蘭,帶著歉意說:“不好意思,我不該在年輕人面前說這些無聊的事。”

“恰恰相反,元帥閣下,我對您正在從事的研究很感興趣,不知能否有幸拜讀您的手稿。”羅蘭眼含期待。

帕拉丁娜回頭怒視:“你這個叛黨頭目,給我自覺一點啊!想竊取軍事機密也不用這麼直接吧?!”

“好了帕拉丁娜,可別把小夥子嚇壞了,我整理出的經驗公式無非紙上談兵,只是一種純粹的理論研究,給他看看也無妨。”西格蒙特笑著將手稿遞給羅蘭。

羅蘭接過來翻了翻,抬頭時眼中露出詫異:“這是……微分方程?”

西格蒙特輕輕點頭,“為了研究這些數據資料,我特地聘請了一位數學教授,抽出空來就請他給我補課,現在看來為此花費的精力是值得的。”

羅蘭穿越前在大學讀書時主修經濟史專業,雖說可以歸為文科院系,基本的微積分課程還是必修的,只是多年不用這些知識難免有些生疏,連蒙帶猜的勉強看懂西格蒙特元帥的論文。

這部手稿分為兩個篇章,第一篇概述了戰場上兩軍對壘的兵力配置。出於方便分析起見,西格蒙特將現實中那些非常複雜的兵種加以簡化,統統歸納為兩種基本類型:近戰兵種與遠程兵種。近戰包括步兵與騎兵,遠程則包括弓弩與大炮,因此其研究無論對單純的冷兵器時代抑或大量運用槍炮與魔法的當代戰爭都適用。

論文的第二個篇章,西格蒙特元帥對其多年來蒐集的數據進行了分類整理。這些數據全部來自歷史上真實發生過的戰爭,其中也包括他親身參與和指揮過的大小戰役。

運用計量統計工具處理上述數據,西格蒙特元帥總結出兩個經驗公式,統稱為“戰鬥方程”。

根據第一篇提出的兵種分類,西格蒙特進一步將戰場上雙方衝突簡化為兩種基本情況:遠距離交火和近距離廝殺,兩種情況適用於不同的戰鬥方程式。

當戰場雙方遠距離隔空對射時,一方的損失率既和對方兵力成正比,也和己方兵力成正比,通過數學運算——解一個常微分方程組——可知,一方的實力和本身戰鬥單位的數量成線性關係,西格蒙特在手稿中將之命名為“線性律”;反之,當戰場上的雙方在近距離集中火力殺傷對手時,戰場上一方的損失率僅和對方戰鬥單位數量成正比,而與己方戰鬥單位數量無關,同樣通過解微分方程運算可知,任一方實力和本身戰鬥單位數量的平方成正比,亦即西格蒙特在手稿中命名的“平方律”。

為了方便羅蘭和帕拉丁娜理解,西格蒙特在黑板上畫出兩軍交戰的簡圖。

“假設交戰雙方分別是藍軍和紅軍,考慮到武器裝備和訓練等因素的差異,設定藍軍平均單兵戰鬥力是紅軍四倍,那麼100名藍軍和400名紅軍的戰鬥力相同,現在100名藍軍和400名紅軍遠程對射,戰鬥持續到至死方休,那麼交戰的結果將是雙方耗盡最後一兵一卒,同歸於盡。”

西格蒙特拿抹布擦淨黑板,又畫出紅藍雙方的近戰圖解。

“現在還是假定藍軍平均單兵戰鬥力是紅軍的四倍,100名藍軍和400名紅軍進行肉搏戰,通過簡單的計算可知,當藍軍100人全軍覆沒時紅軍仍有346人存活,即損失54人,由此可見近戰中優勢兵力一方的實際損失比劣勢兵力一方的損失小得多,而單兵實力的優勢則被大大削弱。”
Babcorn 發表於 2018-7-31 19:57
第1677章:貴族之家(Ⅴ)

西格蒙特親王在黑板上完成戰棋推演,丟下粉筆頭,拍拍手上的粉塵,轉身觀察兩位學生的反應。

帕拉丁娜抱著胳膊,眉頭緊鎖,還在消化黑板上的演算過程。羅蘭也裝出一臉愁容,彷彿看不太懂的樣子,其實暗自震驚。

在地球上,西格蒙特列出的這兩個關於戰力計算的公式被稱為“蘭切斯特戰鬥定律”,連他這個對數學和軍事都不甚瞭解的“小白”尚且有所耳聞,可見其價值已經得到學術界的肯定。西格蒙特親王可不是什麼穿越者,只憑自己長期從事軍事指揮的豐富經驗,以及對戰史數據的瞭解,再加上那麼一點點臨時補習得來的高等數學知識,就獨立研究出“蘭切斯特戰鬥方程”,這對羅蘭造成的震撼,遠比他那高貴的親王兼元帥頭銜乃至傳奇境界的個人實力更為甚,無愧為“帝國軍神”!

“感謝吾主,我總算看懂這兩個方程式了。”帕拉丁娜長出一口氣,眼中滿是讚歎,“雖說這些數學公式並沒有考慮戰場上的實際情況,比如地形、天氣、士氣和高階超凡職業者的個人實力等因素對戰鬥的影響,但是仍然提煉出了戰爭中的普遍規律,對指揮作戰具有很高的參考價值。羅蘭,你怎麼看?”

“我嗎?”羅蘭顯得有些失措,“真不好意思,我的數學功底很差,沒有完全看懂元帥閣下的理論……”

“住口!”帕拉丁娜橫眉怒目,“你那點鬼心思,瞞的了別人還想瞞我?這裡沒外人,你給我乖乖的說實話!”

“我這真不是謙虛……”羅蘭見帕拉丁娜臉色越來越難看,自知無法搪塞過關,只能勉強說點心得,“雖然不太明白元帥閣下的計算過程,但是我相信得出的結論是有道理的,那麼以此為前提,對軍隊的建設乃至戰略規劃都能起到指導作用,比如一個國家的軍隊以精銳為主,數量不多,但是單兵作戰能力很強,根據元帥閣下總結出的規律,就應該為這支部隊配備充裕的遠程火力,儘量避免與敵方肉搏;反之,假如某個國家沒有能力在短時間內打造出一支精兵,只能以士兵數量來彌補質量的不足,那麼同樣基於上述規律,這支雜牌軍應該儘量避免與敵方打炮戰,而是儘可能尋求近戰機會,充分發揮數量優勢,迴避單兵作戰能力低下的弱點。”

最後,羅蘭又補充了一句:“當然,上述分析不包括高階超凡職業者和傳奇強者,畢竟後者與其說是人類,毋寧算徒具人形的戰略武器,好在這樣的人為數不多,戰爭中的主要兵源還是普通士兵和低階職業者——這正是適用元帥閣下的理論所必需的土壤。”

“都是些正確的廢話,看來你的軍事才能遠不及搞經濟和內政。”帕拉丁娜裝出一臉失望,心裡卻頗為慶幸,認為自己至少在軍事方面比羅蘭更優秀,這使她的自尊心得到安慰。

“正確的廢話嗎?我可不這麼認為,如果羅蘭指揮遠東民兵對抗帕拉丁娜你指揮的帝國精銳,孰勝孰負還真不好說。”西格蒙特意味深長地看了羅蘭一眼,隨即自嘲地笑笑,“我這麼說倒像是存心挑撥,好了,朋友間犯不著爭論這些打打殺殺的晦氣話題。羅蘭,當初你的父母就是在這座城市相識相戀並且生下了你,而你當時年紀太小,對這裡恐怕沒有多少印象,時隔二十多年,現在你又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我們很應該喝一杯聊作紀念,祝願這次聖城之旅能夠彌補你的童年缺憾,留下一段美好的回憶。”

羅蘭陪同元帥一家共進晚餐。讓他意想不到的是元帥夫人態度大變,對他格外熱情,晚餐桌旁的慇勤招待使他受寵若驚,更讓他費解的是女主人的熱情發自真誠,似乎完全忘記了他是來自遠東的叛黨分子。

不光羅蘭感到意外,帕拉丁娜也對母親的態度變化很是詫異,晚餐結束後特地找母親說了好一會兒悄悄話,終於打探到她對羅蘭態度由冷轉熱的原由。

第二天一早,帕拉丁娜就把自己打聽到的內情當做笑話講給羅蘭聽。

元帥夫人在這一天裡經受了頗為曲折的心路歷程。最初見到羅蘭時覺得眼前一亮,留下極好的第一印象,認為只有這樣英俊帥氣的小夥子才配得上她的寶貝女兒;然而當她得知羅蘭來自遠東,是那位自立為王的叛黨首領魯道夫·寇拉斯的獨生子,心裡頓時涼了半截,為女兒與羅蘭的親密過從深感憂慮;後來帕拉丁娜帶著羅蘭去見西格蒙特元帥,元帥夫人一個人待在客廳裡悶悶不樂,無意間想起自己的祖國保士華,最初也像帝國一樣中央集權,君王統御國內所有領土與臣民,後來各地貴族領主紛紛自立,成為事實上的割據武裝,保士華王室最初也將這些桀驁不馴的地方領主定性為“叛亂集團”並且加以征伐,討伐成功,自然是剿滅叛黨收復失地,倘若作戰失利,最後就不得不承認對方的自治權,“叛黨”由此搖身一變成為新晉君王,類似的戲劇性轉折,在保士華近千年的歷史上多次上演,以至於這個曾經強盛到堪與亞珊帝國扳手腕的大國,如今僅維持著名義上的統一,事實上分裂成數十個邦國,各邦文書往來都以“陛下”、“王子”相稱。

元帥夫人參照保士華的分裂史揣度遠東與亞珊帝國之間的衝突,越想越覺得歷史與現實出奇的相似,只要遠東人抵擋住帝國的攻勢,最終帝國當局也只能接受現實,承認造反起家的寇拉斯王國是合法的政權。

真要是到了那一天,魯道夫·寇拉斯將堂而皇之地摘下叛黨帽子,成為與帝國皇帝身份對等的“國王陛下”,羅蘭作為魯道夫一世的獨生子,也將名正言順的成為那個新興大國的王儲,日後再次蒞臨聖城,出現在社交場上,誰見到他不得恭敬地問候一聲“王子殿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8-7-31 19:58
第1678章:貴族之家(Ⅵ)

如此暢想著,元帥夫人頓覺神清氣爽,心花怒放。對羅蘭這個反賊的遠大前程滿懷期待,繼而認為他未嘗不能成為西格蒙特家的乘龍快婿,目前還欠缺的無非是一點兒時間和耐心。

帕拉丁娜講述母親心態轉變時笑得花枝亂顫,還帶著一臉促狹向羅蘭吐槽自己老媽:“漢娜向來瞧不起老家那些人,說到保士華的分裂現狀也滿臉不屑,然而為了給你這壞小子找個好出身,她不得不暫時收起對故國政治現狀的鄙夷,反而將之視為一個值得帝國與遠東外交部門借鑑的好榜樣,真是笑死我了!”

羅蘭聽了她的講述,也是哭笑不得。元帥夫人無法說服倔強的女兒疏遠他這個“壞小子”,只能搜腸刮肚地尋找理由,強迫自己改變對他的成見,從而獲得些許慰藉……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然而轉念一想,元帥夫人設想的局面未必不能實現,最起碼對遠東一方而言,這是一個可以接受的選項。

羅蘭陪元帥一家用過早餐,西格蒙特喝著咖啡問他今天有什麼安排。

“中午去福格爾家吃飯,晚上去拜訪韋恩斯坦一家。”羅蘭如實相告。

元帥看了看鐘錶,站起身來:“趁現在還有一點時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您指的是……?”

“還記得魯道夫託付你的那件事嗎?我們今天上午就去辦。”西格蒙特含含糊糊地說。

羅蘭聽懂他的暗示,連忙站起身來,忐忑地說:“可我什麼都沒準備……”

“昨天你在我書房提到過那件事,過後我就叮囑管家準備妥了,現在就出發吧。”

“好的,真是麻煩您了。”羅蘭既感激又慚愧。畢竟不是親生的,自己在潛意識上就沒能真正注重父親臨行前的諄諄囑託,實在是有失孝道。

西格蒙特帶著羅蘭登上馬車,正要吩咐車伕上路,身後傳來帕拉丁娜的呼喊。公主殿下頭髮蓬亂地追了上來,不由分說跳上馬車,氣急敗壞地怒視對面一老一小兩個男人。

“居然趁我梳頭的時候偷偷跑路,你們兩個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啊?!”

西格蒙特笑而不語。羅蘭只好出面抵擋帕拉丁娜的怒火,拿起放在後座上的一大束白花,沖帕拉丁娜晃了晃。

“元帥閣下帶我去陵園,為家母掃墓。”

“那又怎樣?”帕拉丁娜不依不饒,“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事,幹嘛背著我?”

“我母親當初被宗教審判所定為魔鬼後裔,死於火刑,而你恰恰是聖光教廷的聖職者,我覺得帶上你去掃墓不太合適。”羅蘭苦笑著解釋。

“這有什麼不合適啊?!”帕拉丁娜滿臉委屈,“我是培羅聖職者沒錯,可我並不隸屬於審判官系統,況且我是教廷改革派的支持者,贊同弗蘭克殿下廢除火刑、改革宗教審判所的舉措,帶我去為你母親掃墓有何不可?”

“好吧,既然你不介意,那就陪我們同去。”羅蘭只能妥協。

“哼,早就該這樣!”帕拉丁娜露出勝利的笑容。

馬車一路西行,花了將近兩個鐘頭才到達坐落在山腳下的陵園。

帕拉丁娜下車後環顧四周鬱鬱蒼蒼的樹林,茫然地呢喃:“我都不知道山腳下還藏著一片墓地……”

“這裡是專為收斂死刑犯和無名屍骸而設的公墓,平常人根本接觸不到,你不知道也很正常。”西格蒙特親王淡淡地說。

三人穿過林間小道,進入一片木柵欄圍起來的簡陋陵園。守墓人的小屋房門敞開,裡面空蕩蕩的,也不知主人跑到哪裡去了。

西格蒙特走走停停,時而觀察一下周圍的樹木,似乎在努力回憶二十年前的下葬地點,途中耽擱了許久,終於找到一座石砌的墳墓。

小小的墳丘看上去平平無奇,正前方豎起一座石碑,碑面平滑如鏡,一個字也沒有。

“當初為你母親下葬的時候,城裡的宗教氣氛比現在嚴肅得多,為了避免麻煩,我不敢在墓碑上銘刻她的名字,希望你能體諒。”西格蒙特歉意地對羅蘭說。

“不敢當,您為保護我們一家所做的已經夠多了。”羅蘭雙手捧起花束,鄭重放在無名墓碑前。雖然他算不得弗蘭西絲卡夫人真正的兒子,但是穿越到瓦雷斯這些年來,共同經歷了那麼多風風雨雨,他已經把魯道夫視為真正的父親,對這位素未謀面的“母親”也懷有深深的同情。

擺好花束,羅蘭面向墓碑深深鞠躬,在心裡默念:“弗蘭西絲卡女士,我替魯道夫先生來祭奠您了,祝您的靈魂得到安寧。”

就在這一剎那,頭頂突然吹過一股陰風,頓覺寒意刺骨。緊接著,羅蘭感到一股莫可名狀的氣息迅速朝自己撲過來,強烈的怨念侵入他的精神空間,似乎是震驚、疑惑與憤怒的綜合體。

這種前所未有的恐怖感覺,使他不由得渾身汗毛倒豎,僵硬的雙腿踉蹌倒退,好不容易才忍住拔腿逃跑的衝動。

西格蒙特親王似乎也覺察到氣氛異常,眉頭微微蹙了起來,伸手在羅蘭肩頭一拍,試圖侵入他體內的神秘邪靈迅速退避,轉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羅蘭如釋重負,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抬頭望天,茂密的枝葉在頭頂交織,如同重重烏雲,些許陽光穿透枝葉縫隙艱難的投射下來,深淺不一的光斑映在身上,給他帶來些許暖意。

三人默默離開陵園,乘上馬車,羅蘭坐在避風的車廂裡,這才發覺自己的內衣已被冷汗浸透。

這詭異的地方,他不想再來第二次。

“羅蘭,別怪我冒犯……剛才拜祭的時候,我感覺到陵園裡瀰漫著強烈的怨念,讓人很不舒服。”帕拉丁娜觀察著羅蘭蒼白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

“這並不奇怪,那個陵園埋葬的都是死刑犯,其中不乏火刑架上的異端,這些人辭世前都經受了巨大的痛苦,還有遠甚於肉身痛苦的精神折磨,死後留下無窮怨念,常年累月積鬱在墳地,形成強烈的負能量場,正常人進入陵園,接觸到死者怨念凝結的負能量,覺得心情壓抑是正常現象。”西格蒙特笑著安慰女兒不必多慮。
Babcorn 發表於 2018-7-31 19:58
第1679章:貴族之家(Ⅶ)

西格蒙特向女兒解釋陵園中陰森氣氛的由來,一邊若無其事地看了羅蘭一眼,接著補充道:“神職者的感知比常人更敏感,體會到的精神壓力也更強烈。”

羅蘭旁聽西格蒙特和帕拉丁娜父女倆聊天,心裡甚感寬慰。既然帕拉丁娜和西格蒙特也都感應到那股令人不悅的氣息,可見這是陵園中的普遍現象,倒不見得是某位怨靈在刻意針對他。

三人乘車回到主城區,羅蘭本想在街邊下車,無奈親王父女太熱情,堅持送他到福格爾家門口。

羅蘭難卻盛情,只好接受了這份殊榮。當帶有親王紋章的馬車出現在福格爾家大門前,立刻在這個帝國最大的包稅商家族內部引起一陣騷動。眾所周知,西格蒙特親王對金融家向來沒什麼好印象,平素鮮少與這些他口中的“高利貸販子”往來,更不要提主動驅車來訪。

這次太陽打西邊出來,可把福格爾一家嚇了一跳,以雅各布老頭為首,家族的頭面人物都興沖沖地出門迎接元帥大駕。見面後稍作寒暄,這才醒悟鬧了個大烏龍,原來元帥父女只是順路送羅蘭來訪。

不過既然見了面,免不了要坐下喝杯茶客套幾句。西格蒙特知道軍方無論激進派還是保守派都對福格爾家沒什麼好印象,甚至將軍費拮据歸咎於他們這些包稅商的貪婪,為免落下口實,謝絕了雅各布的邀請,倒是留下女兒陪同羅蘭參加福格爾家族的午宴。

羅蘭本來是以安東尼好友兼商業夥伴的身份前來赴宴,除了老雅各布和安東尼,福格爾家族其它成員對他的來訪談不上多麼重視。然而今非昔比,看到元帥閣下對羅蘭如此看重,親自驅車送他赴宴,還留下寶貝女兒作伴,以精明著稱的福格爾一家就明白自己低估了這位“遠東王子”的份量,招待的倍加慇勤,無論本家嫡系抑或分家旁支,都千方百計的往羅蘭身前湊,爭取混個臉熟。

一頓午宴的工夫,羅蘭至少結交了上百位“福格爾先生”與“福格爾小姐”,接受無數次敬酒,對他的記性與酒量都是一次嚴峻的考驗。

整個福格爾家族,只有雅各布和安東尼這兩位老相識能夠以平常心與羅蘭打交道。商人慣於在觥籌交錯間談生意,雅各布老頭也有這樣的偏好,很不耐煩地把那群趨炎附勢之輩轟到一邊去,三言兩語就跟羅蘭談妥了投資遠東鐵路的草案,後續合作事宜由安東尼代理。

羅蘭在福格爾家一直待到傍晚才得以脫身,謝絕主人熱情挽留的理由就是還要去韋恩斯坦家拜訪。

離開福格爾家,羅蘭看了一下懷錶,距離與小艾伯頓約定的拜訪時間還有一個鐘頭。他本想利用這段空閒去找前任遠東大主教、如今賦閒在家的格里高利·華倫斯坦,順帶給他送去一筆“活動經費”。然而帕拉丁娜像影子似的貼身防守,使他無法抽出身來獨自行走,更不敢把格里高利這枚“暗棋”暴露在她面前,只能放棄初衷,與帕拉丁娜並肩在黃昏的街頭散步。

一路上邊走邊聊,羅蘭聽帕拉丁娜介紹聖城的風俗與特產,氣氛倒也融洽。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當兩人來到韋恩斯坦府邸門外,恰好過去一個鐘頭。

“你中午喝了太多酒,晚餐可別再喝了,”帕拉丁娜不想公開流露對羅蘭的關心,又傲嬌的補上一句,“如果你醉倒,我可沒有耐心把你拖回家,看到路邊那隻垃圾桶了嗎,很適合作為醉鬼的睡袋對不對?”

“你放心,我的酒量說千杯不醉都算謙虛,況且就算真的醉了,也不信你真忍心將我棄置街頭。”

“聽你這麼一說,我現在反而盼望你喝醉了。”帕拉丁娜笑得不懷好意。

福格爾家和韋恩斯坦家並列為亞珊帝國頂級富豪家族,但是這兩戶人家的風格卻截然不同。福格爾家的發家史可以上溯兩三百年,家大業大人口也多,聚居在一起的親戚足有好幾百號,顯得熱鬧而俗氣。韋恩斯坦家的發跡史則相形見黜,艾伯頓·韋恩斯坦出身寒門,白手起家開創出偌大的產業,家族三代人丁不旺,算上寄居的親友也不過三十來口人,再加上韋恩斯坦一家大多具有奧術傳承,頗受教廷猜忌,行事特意保持低調,從家居到裝潢都不像福格爾家那麼奢華,更有書香門第的氛圍。

羅蘭和帕拉丁娜在管家的引領下走進韋恩斯坦府邸,一進門就看到三位主人前來迎接。

羅蘭首先認出小艾伯頓,又經他介紹與其父古德曼·薩克斯先生握了握手。

古德曼先生是艾伯頓·韋恩斯坦的學生兼秘書,也是老人畢生事業的重要助手。韋恩斯坦老頭只有一個獨生女馬蒂爾德,在這年月,女人顯然不適合拋頭露面經營工廠,為了將家族事業傳承下去,將秘書招為入贅女婿是一個好辦法,因此古德曼先生的全名應該是“古德曼·薩克斯·韋恩斯坦”。好在亞珊帝國並沒有歧視贅婿的風氣,古德曼先生又的確是一位才幹非凡的工業家,這些年來老頭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很少過問生意上的事,古德曼承擔起接班人的重擔,把家族事業打理的蒸蒸日上,已然成為韋恩斯坦家族的第二代領軍人物。

古德曼與馬蒂爾德婚後生育了兩子一女。長子小艾伯頓是家族的第三代接班人,羅蘭已經很熟悉了,次子名叫雷文,還是個小學生,平日住在後院,很少出席家族的社交活動。那位陪同小艾伯頓前來迎接羅蘭的女孩就是他的二妹布列塔妮,與帕拉丁娜齊名的聖城名媛。這位富家小姐看起來還是一位妙齡少女,烏黑亮麗的秀髮編成一條粗辮,由頸後繞過肩膀隨意搭在胸前,身段窈窕體態玲瓏,唇紅齒白容顏俏麗,眉宇間隱約可見一絲稚氣未脫的頑皮神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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