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今宋 作者:衣山盡(連載中)

 
mk2258 2017-2-21 22:18: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8 16271
180.jpg

【作者概要】:衣山盡,男,四川 - 樂山,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歷史 > 兩宋元明

【內容簡介】:

  靖康國恥,宇內屍積如山,白骨於野。王朝興替,天為之傾,地為之覆。
  西風,紅旗。
  長纓在手,可否縛得海底蛟龍?
  看今日之大宋,是誰家天下。

【其他作品】:《閒臣風流》、《誰是我》、《我是小地主》、《相爺》、《國士》、《天下衙門》《大明公侯》《大學士》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8-2-17 18:27 編輯

已有(58)人回文

切換到指定樓層
mk2258 發表於 2017-2-21 22:20
第一章 宛如夢

    “這是一場夢嗎?”

    烈日高懸頭頂,明晃晃的陽光照得人睜不開眼楮。

    所有的一切都在干枯。樹木、草葉都變成焦枯的黃色,用手一搓,立即化為粉塵。土地龜裂著,一指寬的縫隙朝遠方延伸。

    沒有風,枯黃的大地被人腳一踩就揚起高高的灰塵,粘在頭上臉上。

    抬起已經變得沉重的眼瞼,王慎茫然地朝前看去,口中發出一聲嘆息。因為脫水,此刻的他甚至沒有絲毫的恐懼,有的只是疲憊和麻木。

    實在太熱了,身上的t恤在經過兩天的跋涉之後已經被泥土和汗垢的混合物凝成一件僵硬的殼子,腳上已經被登山鞋磨得全是水泡。可即便如此,眼前這片荒野還是一眼看不到盡頭。

    不,說是荒野也不確切。實際上,放眼望去,荒草中依稀還能看到田埂,在其中還長著幾叢稗子,只不過在烈日的熾烤下也同樣焉頭搭腦了不生氣。如果沒有猜錯,這里曾經是一片良田。大約是干得實在厲害,被農民拋荒。

    野原空闊,天地間仿佛只有他一個人,整個世界好象只剩最後一口氣正苟延殘喘。

    “好厲害的旱災啊……不對,如此嚴重的災情網絡上怎麼沒有報道,也看不到任何救災的工作人員。還有我在這麼大一片平原上走了兩日兩夜為什麼一個人都沒看到,據我所知,這中原腹地可沒有這樣的地方……真是見鬼了!”

    王慎吞了一口已經變成膠水的唾沫,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就郁悶地收回背包里。

    還是沒有信號,電池的電量只剩百分之五,眼見著就要罷工了。

    去他媽的黃金周,去他媽的人潮人海,再不喝水,老子就要死在這鬼地方了!

    王慎粗魯地罵了一聲,悔恨得想拿起拳頭砸自己的腦袋。

    是的,國慶之前他本和美院的幾個老同學約好一起去黃山,效當年劉海粟大師描摹了天地之間的巍峨壯麗,搜盡奇峰打草稿。可轉念一想,這個時候上黃山,除了看人還是看人,難不成去畫游人的後腦勺?

    再說了,古往今來,黃山七十二峰也不知道被人畫過多少次,再畫也畫不出什麼新花樣。

    作為立志做新時代藝術家的我們,得走到人民群眾中去,用畫筆描繪他們的喜怒哀樂。

    再說了,洪澤湖這一帶水網河流縱橫交錯,畫畫漁舟唱晚,畫畫小橋流水也不錯呀!

    就在大前天晚上,他因為顧著寫生,錯過了宿頭在野地里睡了一晚。等醒過來,一切都變了。小橋流水人家、人煙繁盛的水鄉美景變成了無邊的鹽堿地,變成寥無人煙的曠野。

    最要命的是天氣太熱,已經兩天沒有喝水。一般人遇到這種情形,早就因為脫水倒斃于地。好在王慎自從大學畢業自己創業成立一家文化公司,在魔都買房買車,成為人們口中的成功人士之後非常注意健身。一有空就去健身房舉鐵、去賽馬俱樂部騎馬、去弓箭社射箭,倒也練得一具健康的體魄,這才勉強支撐到現在。

    多想無益,還是快些走吧!

    人不吃飯可以活三十天,可不喝水三天就得了帳。

    咦,有水氣的味道,得救了!

    “喀嚓”腳下好象踩中了什麼,身體失去平衡,狠狠地摔到在地。一看,眼前的情形驚得王慎驚叫一聲,就要從地上跳起來,如果他還有力氣的話。

    眼前竟然是一具尸體,不,應該說是一具干尸,正張大著可怕的大嘴斜坐在田埂邊上,自己一腳踩上去,恰好踩在他的右臂上,將那條手臂踩成了l形。

    這人干得只剩一張皮蒙在骨骼上,身上穿著一件麻布衫子,手上提著一張步弓,撒袋中插滿了羽箭,尾羽上雕翎在風中輕輕顫動。

    再看他的頭發上則挽著一個大大的發髻,用一根荊釵兒穿了,做的正是古人的打扮。

    這里是一個小凹地,有兩尺高,旁邊都是腐爛的干枯的木頭。

    “難道我掉進一個古墓里了?”王慎一交跌進來,已經沒有力氣再爬起來。他腦袋里一片懵懂,已經被摔昏了頭。

    目光落到那具干尸上,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

    想了老半天,才凝起深思,背心一冷,千萬根寒毛都豎了起來︰不不不,這不是古墓中的干尸,而是剛死沒兩天的新鮮尸體。

    是的,這人身上的衣服很干淨,頭發也黑油油地在陽光下亮著。而且,他手中的復合弓的弦還緊繃著,作為一個弓道達人,王慎自然知道,像這種復合步弓平日不用的時候需要將弦子取下放好,還得用弓碼子給弓臂施加壓力保持彈性。如果是古墓,這張弓怎麼可能還能新成這樣?

    是的,這人死了沒兩天,只不過因為天氣實在太干燥炎熱,還來不及腐爛就被太陽烤成了干尸。

    蒼天,這是命案啊!

    這人究竟是誰?

    “什麼人?”突然間,遠處的土坎下跳出五六個人︰“出來,我們已經看到你了,休想瞞過爺爺。”

    “咯咯,這方圓百里就這一處泉眼,爺爺們守在這里已經好幾天,你還不現形。”

    听到人的聲音,王慎心中一喜,可算是得救了。可定楮看去,渾身上下卻如同浸在冰水里,禁不住劇烈地顫抖起來。

    倒不是因為恐懼,實際上,作為一個還算成功的成功人士,他在創業之後什麼樣的大風大浪沒有見過,尚不至于怕成這樣。

    只不過眼前的情形實在太詭異,詭異得超過他的想象。

    只見,跳出來的這六個人和干尸做同樣的打扮,一副古人模樣。他們或高或矮,都壯實得跟牯牛一般。再看他們身上借穿著薄皮甲,手中提著雪亮的腰刀,目光里綠油油地亮著如同兩頭惡狼,在他們的面頰上還刺著青色的印章。

    “這里是什麼地方,難道是穿越了,現在又是什麼年代?”其實,這兩日在曠野上走著,王慎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

    這幾人也不知道是什麼來歷,听他們話中的意思,這里有個泉水。他們正守在這里,搶劫路人,干沒本錢的買賣。

    剛才听到自己跌倒的聲音,知道有獵物羅網了。

    罷,既然被他們看到,只能出去跟他們照面,再給些財物,希望他們能給我一口水喝,再放我一馬。只要是用錢能夠解決的問題,都不算是問題。

    想到這里,王慎摸了摸腰上的皮帶。皮帶上面掛著一個用來闢邪的玉蟾蜍,是以前去麗江旅游的時候被導演拉進玉器店買的,當時花了兩千塊。雖然明知這是個騙局,可為了息事寧人,只有破財免災。沒辦法,進店之後,人家嘩一聲就把卷簾門給拉上,不買夠預期數額,不許出去。

    回家之後他找人看看,其實這塊玉只值一百,但雕工還算不錯,就掛在腰上當做一個玩物。這次用來做買路錢,應該能夠讓那幾人滿意。一百塊用來買一口水喝,也算是值得的。

    正當他要站起身來的時候,突然間,前方傳來一聲嬌呼︰“我們這就出來,不要,不要!”

    王慎一驚,前面還有人,年輕軟妹子?

    聲音好好听。
mk2258 發表於 2017-2-21 22:21
第二章 小娘子

         


    “老天爺啊,老天爺,我就這麼一個弟弟,如果他死了,我該怎麼向奶奶,向爹爹交代。”看著腳邊瘦得只剩皮包骨頭,有出氣沒有進氣的弟弟,安娘無聲地哭泣著。

    她從頭上拔下一根銀釵,對準自己的心窩。

    是的,弟弟已經沒有救了。十天前,他因為喝了髒水,上吐下瀉,如果沒有猜錯,應該是染上了瘟疫。這樣的情形,自從她和弟弟從河北南下尋親,已經見過不知道多少次。得了這種病的人,沒有一個能夠支撐上五天。阿弟能夠堅持到現在,大約是因為他比一般人壯實許多。

    不過,昂揚五尺,一百四十斤的漢子到現在已經拉得小了一圈,用手輕輕就能抱起來。到今天,他已經陷入了昏迷,顯然是已經醒不過來了。

    “劉氏你這個臭女人,都怪你,都怪你這個臭女人,如果叫我看到你,非殺了你不可……可是,可是真到那個時候,我又如何下得去手……你畢竟是我的娘啊!”

    沒錯,安娘口中的劉氏就是她和弟弟的娘親,一個美艷妖嬈的婦人。

    當年,安娘的父親還在老家的時候,身高臂長,武藝出眾,雖然只不過是鄉軍的一個普通弓手,卻是十里八鄉有名的俊後生。據奶奶說,當年爹爹走在街上的時候,只要被他看上一眼,無論是婆子還是小媳婦,都會羞得面帶桃花心中鹿撞。娘親能夠嫁給他,也算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只不過,爹爹是磊落漢子,平日只顧打熬筋骨,對于女色卻絲毫不放在心上,就冷落了那姓劉的臭女人。

    姓劉以前沒有嫁到我家的時候就喜歡和別的後生眉來眼去,被爹爹冷落了自不甘心。再加上父親大人被朝廷征招從軍,一去五年。沒有人管束,這女子的心就野了。

    過年的時候竟然和一個路過的軍漢勾搭成奸,私奔了。

    臭婊子走了也好,我們家的名聲都被她給敗光了,我和弟弟們進了人都恨不得地上有條縫隙好鑽進去。反正奶奶已經替爹爹做主寫了休書,現在她不是咱們家的人了,我也可以抬起頭揚眉吐氣做人。

    可是,可是……弟弟,你怎麼這麼想不開呀,說是要去追那對奸夫***要親手殺了他們。我知道,我知道你就算追到他們也下不去手。

    她畢竟是我們的娘親,我知道你平日里說起姓劉的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可睡著了口中卻喊著她的名字︰“娘,娘,娘親,你不要走,兒子會听你的話的,兒子不好讓你生氣了。你回來吧,回來吧!”

    你是要去把她追來了嗎,這又有什麼用處?**就是***就算追回來,她的心也不在這里了。

    可是,阿弟,你不該瞞著奶奶一個人去追。是的,你武藝是強,槍棒打遍一縣無敵手。可這世道亂成這樣,到處都是匪人和女真蠻子,如果有個好歹,奶奶還怎麼活下去?

    因為你不告而別,奶奶已經哭得眼楮都快瞎了。

    可是,可是,你這個小畜生死活不肯回去。咱們姐弟二人從河北輾轉千里到了這淮西,娘親沒有尋到,家卻回不去了。

    你現在又病得快要死了,留我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意義?

    ……

    想到這里,安娘的眼淚成串地落到身邊的弟弟臉上,順著他高聳的顴骨流到地上。

    大約是感覺到臉上的冰涼的淚水,下面的弟弟身體微微一顫,嘴唇微微翕動,好象在說些什麼。

    “阿弟,阿弟。”安娘顧不得將釵兒刺進自己心窩,忙俯下身去將耳朵貼在他嘴邊。

    “阿姐,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對不起,我要死了,你別管我,回家去吧!”

    安娘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回家,回家,我還回得去嗎?”

    正在這個時候,前方傳來一聲大叫“什麼人?出來,我們已經看到你了,休想瞞過爺爺。”

    安娘下意識地叫了一聲︰“我們這就出來,不要,不要!”等她站起身來,定楮細看,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匪兵,從北方流竄而的匪兵。

    確實是他們,這一點從他們身上土黃色麻布衫子,薄皮甲和滿口的魯西北方言可以看出來。

    是的,這些匪軍她和弟弟在一路南下尋親的的過程中踫到過許多次。

    這些賊人自從濟南流竄過黃河之後,四下燒殺搶掠,所經之處都被他們屠成一片白地。好幾次,姐弟兩都差點落到賊人手頭。若不是他們機靈,在危急關頭逃走,此刻已經成為路上白骨。

    在以前,他們不過是游蕩在甦北,在楚州和官兵對峙。想不到他們竟然繞了一個大圈兒,深入到淮西了。

    看到這幾個匪兵,剛開始的時候安娘心中還很畏懼。不過,她本是燕地人氏,燕趙本多慷慨悲歌之士,膽氣也壯。再說,這些匪兵,阿弟一路上也殺過幾個,也沒什麼好怕的。

    不就是個死字嗎,反正阿弟死了,我也無顏回鄉。

    想到這里,她立即將手頭的銀釵扔過去︰“這個是我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給你們了。”

    從河北到淮西,安娘和弟弟已是衣衫襤褸,純粹的流民打扮,一看就沒有什麼油水。這一枚釵子重約五錢,在這亂世中也算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匪兵們應該會滿意的。

    卻不想,兩個匪徒圍上來,一把剪了她的雙臂。

    強烈的痛楚襲來,安娘身體不覺朝前一挺,飽滿的胸脯就呈現出誘人的圓弧狀。

    “嘿,小娘子長得不錯呀!”這五六個匪徒中為首那個頭兒模樣的漢子正用手把玩著銀釵,看到安娘窈窕的身枝,眼楮一亮,閃爍著淫邪的光芒,手在腰上一按。

    雪亮的閃光,風聲尖銳,直奔安娘的額頭。

    那是一柄樣式古怪的兵器,厚背薄刃,直刀,上面浮動著如同羽毛一樣的紋路,一看就是名家所制。

    安娘如何看不出這刀的鋒銳程度,見這一刀襲來,知道自己的腦袋在人家手下就好像切豆腐一般。

    可是,這軍官刀法出眾。就在刀尖正要砍中安娘頂心的時候突然一拐,沿著脖子滑下來,將前襟劃破。

    此刻正值夏末,衣裳穿得單薄,外面的衫子一被劃破,就露出里面的一襲繡著荷花的紅色褻衣。

    安娘那妙曼的身材再掩飾不住,即便隔著衣裳,依舊能夠看到里面那突起的兩點。

    “咕咚!”響亮的吞咽口水的聲音。

    所有匪徒的眼楮都綠了。

    那匪首張開滿是黃牙的大嘴,怪笑著用刀在那兩點上不住磨蹭︰“尤物,尤物啊,也不枉費我弟兄在這眼泉水邊等了兩日。雖然沒搶到什麼東西,有你這小娘子在,也值了。”

    被人用刀貼著衣服在敏感之處,安娘渾身都是雞皮疙瘩。她一口熱血涌起,大叫一聲︰“爹爹,阿弟,安娘先走一步了!”用盡渾身力氣掙脫身後的兩個匪徒,心口對著那把直刃刀的刀尖撞去。

    可是,那匪首的武藝本就不錯,手猛地一縮,人躍到一邊,淫笑︰“想死,沒那麼容易。好歹也得讓咱們兄弟快活上兩日再說,來人,按住小娘子。老子要讓她知道什麼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個匪徒撲上來,伸出手正要去鉗安娘的咽喉。

    “咻!”一聲脆響。

    只見,一支羽箭從他的左側太陽穴射入,血呼呼的箭頭從右額探出來,晶亮地在陽光下閃爍,如同猛獸的獠牙。

    所有人同時愕然轉頭看去,只見遠處大約五十步的一個土坑里站著一個剃光了腦袋,身上穿著圓領古怪衣裳的漢子手中正拉圓了一張搭著長矢的大弓。

    在他身前的地上插著一排白羽。

    “垃圾受死!
mk2258 發表於 2017-2-24 10:00
今宋 第三章 連珠箭

         


    是的,射殺這個匪徒之人正是王慎。

    剛才他一交疊到土坑里,驚動那群守著泉水搶劫過往百姓的土匪。正當他要走出去的時候,卻不想前面站起來一個女子。

    想來那軟妹子應該是誤會她暴露身形,被賊人發現。

    在千鈞一發之際,王慎忙又勾下身子冷眼旁觀,尋思著等土匪搶劫那女孩子之後,自己乘他們不備悄悄逃走。也因為,這一幕他從頭看到尾看得囫圇。

    實際上,這事他既不打算管也沒有那個能力。可是,眼見著這相貌俊俏的女孩子就要被人蹂躪,王慎心中一口熱血涌起。

    他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一把搶過地上干尸的弓,搭上一支箭就朝那個撲向古裝小美女的土匪射去。

    在現代社會,王慎是個成功人士,喜歡畫畫,喜歡軍事歷史,喜歡體育運動,尤其是騎馬和射箭,在他看來,開弓放箭才是男子漢的運動。

    他本不缺錢,買的器械自然精良,請的弓箭教練也是前國家隊主力,听說還拿過全運會第六名,當然,學費也不便宜。有良師指導,加上本就嗜好此道。幾年下來,百米之內不說例不虛發,上靶當不在話下,要知道一百米之外的箭靶子看起來已經是個小黑點了。

    其實,生在天朝對于軍史愛好者來說簡直就是個悲劇。私人持有槍械是重罪,玩弩要進看守所吃牢飯,就連收藏冷兵器也的偷偷摸摸不能開鋒。

    現代弓、傳統弓玩得多了,整天射死靶子總歸不過癮。打獵……現在這山上哪里還有野物。一不小心射到保護動物,一輩子就完了。

    只因為實踐的機會實在太少,王慎的手癢的厲害。

    剛才他一沖動,一箭射殺了一個匪徒,心中一呆,有聲音在大喊︰我殺人了,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當下就有丟掉弓逃跑的心思。

    但是……但是這心中怎麼有一種壓抑不住的興奮啊?

    腎上腺激素大量分泌,腦子里嗡嗡著響,眼前一片血紅,身體仿佛已經不受控制。

    “殺殺殺殺,殺人的感覺好爽,實在是太爽了!”

    看到王慎突然站起來,眾匪俱是一呆。然後齊齊發出一聲喊︰“古頭兒,老辛被這廝射殺了!”

    就在這個時候,又是一箭射來,正中一個匪徒的胸口。直接射穿他身上的薄皮甲,釘進心髒,只留短短一截尾羽在外面顫個不停。

    那人眼神一白,身體就如同米口袋一般軟到在地。

    又有人在喊︰“孫二死了,孫二死了,賊子射得好準。”

    話音剛落,第三箭又來,從一個匪人的脖子射入,箭頭帶著在頸椎骨上摩擦的聲音截斷大動脈,勁急的人血標出兩米,噴了眾人一頭一臉。

    頓時,土匪們亂成一團。

    隔這這麼遠的距離,前方土坑里站起來的那個漢子一箭就能收割一條性命。要知道,雙方距離大約五十步。看起來好象不遠,其實也就是一個小黑點,甚至連對方的相貌也看不清楚,更別說準確射中目標了。

    如此射術只能用神乎其技來形容。

    這群匪徒總共六人,轉瞬之間就被人射死三個。他們又沒有帶弓箭,在遠程兵器的射程中只能被動挨打。這也正常,在古代,弓手都是一軍中最精銳的士卒,至少也得生的牛高馬大。若是氣力不足,又如何開得了弓?

    而且,訓練一個合格的弓箭兵,至少需要三年的工夫。

    這幾個賊兵以前都是流民,剛被亂軍裹脅的時候能夠一人一把刀就算不錯了,大多數人都是鋤頭和木棍。最近一年以來搶劫各地州府,軍隊的裝備才算勉強得到提升,但弓兵這種技術兵的積攢需要很長時間,卻不是短期就能練出來的。

    看到王慎拉圓的大弓,看到搭在上面的明晃晃的箭頭,所有人的頭皮都是一麻,心中冒起一股寒氣。

    有人大喊︰“古頭兒,賊子箭術了得,快走!”

    另外一人則尖銳地叫道︰“西軍,劉光世的西軍精銳。”沒錯,西軍每戰以強弓硬弩壓陣,也只有那些關中漢子中才能有如此高明的箭手。

    這個時候,王慎的第四箭正指著那個叫古頭兒的面頰,听到“劉光世”三個字,一呆,眼前的紅色消失不見,他瞬間恢復了清醒︰劉光世,劉光世,這名字听起來好生耳熟。

    也因此,這一箭卻射偏了,擦著那個古姓匪首的耳朵沒入後面的草叢中。

    古頭兒顯然是一個悍匪,死里逃生,不但不懼,反大吼一聲提刀朝王慎撲來︰“臨敵不過三發,沖上去,沖上去!”

    五十步距離何等之近,只幾個起落,古頭兒就奔自王慎身前二十步的地方。

    敵人如何凶悍出乎王慎的意料,不過他心中卻不懼怕,心中冷笑︰“二三十米距離就是打蒼蠅,看我在你身上射個透明窟窿!”

    雙手一用力,就要拉個滿弓。

    可就在這個時候,無力感襲來。

    他臂膀一軟,不但沒有拉開這張硬弓,反被弓臂的反作用力拉得朝前一個趔趄。眼前突然發黑,有金星閃爍。

    “糟糕,沒力氣了。”他心中一涼,立即明白是怎麼回事。

    他手中這把傳統弓和現代弓箭俱樂部用來消遣的現代弓不同,是用來打仗殺人的。既然要用來殺人,弓力自然是越強越好。

    以他看來,這把復合蒙古弓至少有七十磅以上。這種力量的弓讓一個普通現代人來拉,可以說是要將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但對于古代弓手來說,也不過是堪堪入門。據說,南宋的戰神岳飛就能開三石強弓。

    三石,那就是三百斤,也就是三百多磅。俱樂部的定制弓最強的也就九十九磅,除了教練沒一人拉得開,可想岳飛岳鵬舉的力氣大成何等程度。

    王慎平日間開七十磅的弓本沒有任何問題,只不過他兩天沒有喝水。此刻一口氣射了五箭,力氣已經耗盡了。

    “難道說我王慎今天要死在這里?”

    “賊子受死!”說時遲,那時快。見王慎拉不開弓,古頭兒心中狂喜,手中的直刀當頭朝王慎砍來。以他的力氣,以這把刀的鋒利程度,他有信心把這賊禿的腦袋砍成兩瓣。

    “草你媽!”眼見著這一刀無論如何也避不過去。王慎一口咬破自己的舌頭,借著劇痛帶來的那一絲清醒。不退反進,猛地撲進古頭兒的懷里。

    “踫”一聲悶響,所有人頭抬頭看去。

    卻見古頭兒趔趔趄趄地後退幾步,捂著喉嚨坐到地上。在他的咽喉處正插著一支長箭,鮮血沿著他的指縫不住滲出來。

    原來,就在兩人身體接觸的一瞬間,王慎顧不得開弓,右手一用力,直接將箭刺進敵人的喉管中。

    這一招幾乎用盡了他的全身力氣,眼前的金星更多,再也看不見了。

    顧不得去查看古頭兒的死活,王慎又摸出一支羽箭搭在弓上。他也沒有力氣拉弓,只冷笑著看著前方。

    他的眼神中一片空洞,面上濺滿了古頭兒的鮮血,顯得分外猙獰。

    “逃啊!”見王慎毫不費力就殺了四個同伴,就連武藝高強的古頭兒在他手下也走不過一招,兩個匪徒精神終于崩潰,丟掉手中兵器,發出一聲喊,不要命地逃了。

    “不能昏過去,不能昏過去,不能……”王慎心中大喊。

    可是,滿天滿地的金星消失,一片黑幕襲來。
mk2258 發表於 2017-2-24 10:01
今宋 第四章 是何年

         


    臭,真臭。

    如入鮑魚之肆。

    甦醒過來的時候,身體軟得像一團棉花,上下眼皮就好象被人用膠水粘在一起,只一動,就疼得鑽心。

    就在剛才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到北方出差,和客戶在洗浴中心洗澡。正泡得歡暢,突然間,一個軟妹子裹著浴巾進來︰“大哥,要大寶劍嗎?”

    說著話,她將浴巾一掀,露出滿是蛆蟲的身體。

    紅粉骷髏,色即是空。

    然後,王慎就嚇醒了。

    疲倦,實在太疲倦了,就好象是當初熬了三天三夜做企劃案時的情形;又好象是那次去西姑娘山寫生,翻越冰川大阪去海螺溝。

    可等到有人將臭烘烘冰涼的水灌進自己喉嚨的時候,王慎已經干涸身體好象海綿一樣劇烈膨脹,每一顆細胞都在歡喜地叫喊著,力氣也一點一點回來了。

    臭,非常的臭,草,有人往我口中灌髒水。這味兒簡直……簡直跟小區下水道沒有任何區別,這是想毒死我嗎?

    一個激靈,王慎猛地睜開眼楮,一汪泉水映入眼簾。

    大旱季節,那水縮得只剩一尺見方,一個小姑娘將白皙修長的手伸進水中捧水。水很淺,經她的手一攪,里面沉渣泛起,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敗的氣息。

    看到王慎醒來,女孩子面露驚喜︰“大……大哥你醒了?”

    這女孩子大約十五六歲年紀,個頭不高,看起來只到自己耳邊。她的臉上雖然髒得厲害,卻五官娟秀,小鼻子小嘴,大眼楮在陽光下忽閃忽閃的,亮得叫人不禁心中一跳,是一個小美人兒。

    只不過,這小丫頭發育得實在太好,前凸後翹,偏偏身枝窈窕如同風中垂柳。

    她身上穿著一見土黃色麻布衫子,下面披著滿是窟窿的黑色襖裙,怎麼看都不像是現代人打扮。真要比擬,倒有些像古裝片中的情形。可同後世電視中新鮮亮麗的古人比起來,她破爛的衣衫和後面的黃土地,就仿佛是被一層灰色的歷史迷霧籠罩,恰是一張舊相片。而她,就是那照片中的主人公。

    王慎剛才在夢中被嚇得厲害,此刻腦袋里還暈得厲害,也想不起其他,只感覺心口有一股寒氣涌起來,身體也禁不住微微顫抖︰“這里是什麼地方,你你你,你是誰?快快快,快打120,我病了,我不成了……手機,我的手機呢……”

    “啊。”見他猛地睜開眼楮,女孩子一呆,髒水順著雙手指縫流下去。

    見王慎渾身亂抖,小姑娘忙伸將一張濕淋淋的布巾蓋在旺盛蓋在他的頭上︰“大哥,你中了暑氣,別動,別動,歇一會兒就好。”

    額頭一涼,王慎神智突然清明。就看到女孩子剛才這一翻忙碌,身上的衫子敞開,露出里面大紅褻衣。那內衣上繡著幾朵荷花,正隨著里面的波濤起伏搖曳生姿。

    昏迷之前的記憶突然回來了,腦海中滿是人血、慘烈的叫聲、羽箭刺入人體的輕響,王慎低呼︰“你,就是剛才那個女子?”

    發現自己的外面被剛才那個匪首用刀劃破的衫子已經敞開,女孩子大羞,急忙攏了衣襟,微微一福,語含感激︰“是的,正是奴家。方才若不是大哥仗義援助,我和阿弟已經死在賊人刀下,大恩不言謝。小女子身無長物,無以為報。將來若得還家,定會在案上擺上大哥的長生牌位,日日念頌為大哥祈福,卻不知道大哥尊姓大名?”

    “原來剛才那一幕不是夢啊,我竟然殺了那麼多人,看來,在沒有法律的世界殺人,卻有一種不受道德道德約束的快感,這就好象網絡游戲……免貴姓王,名慎,你叫什麼名字?”王慎喃喃道。

    “原來是王慎大哥,我叫……我叫安……娘。”小姑娘小臉微微一紅,在古代,一個女子的姓名只有父母和未來的丈夫才能知道,報上自己閨名之後,她只羞得渾身躁熱。

    “原來是安姑娘。”王慎見她面泛桃花,想起剛才的旖旎風光,心中不覺一蕩。突然間,他想起一事,面色大變,一把抓住安娘的手︰“現在是什麼朝代,又是在什麼地方?”

    王慎的力氣本就不小,這一把抓過去,十指緊緊地嵌入安娘的手臂里。

    “哎喲,王慎大哥你輕一些。”安娘輕呼一聲,卻沒有掙扎,反柔聲道︰“什麼什麼朝代,這里是淮南東路泗州,難道大哥你不知道嗎?”

    “淮西東路是什麼地方,泗州是什麼地方?”王神面色大變,泗州不就是江甦省盱眙市的古稱嗎……做古人裝扮的土匪和安娘,一言不合就殺人劫色的叢林世界,看來,我是真的穿越了。

    他強忍著激蕩的內心,松開安娘的手,道︰“安姑娘,我老家遭了災,這一年來都四處游蕩,也不知道現在都到什麼地方了。這樣,我換個說法,現在是哪一年?”

    安娘︰“王慎大哥,現在是建炎三年,大宋建炎三年。”

    ……

    建炎三年,南宋建炎三年,公元1129年,2016已是八百八十七年以後了。

    王慎靜靜地坐在那眼泉水邊上,坐在大旱之後的淮西平原上。

    眼前一片枯黃,目力所及,無樹無木,只遠方地平線在天邊勾勒出微微的弧線。

    滿天黃土,身周荒草起伏如濤。

    歷史的狂風在八百年前呼嘯澎湃,吹動他和安娘的衣裳,襟飄帶舞。

    建炎三年正是南宋趙構小朝廷建立的第四個年頭,女真在靖康年破太原,攻佔東京開封俘虜徽宗、欽宗二帝之後,正處于國勢的最頂點。這支可以說是冷兵器時代最強的軍隊在這十多年間崛起于按出虎水,帶著北地的冰雪和北地人特有的堅韌的剽悍,如同狂風一般南下。

    先滅遼國,再滅北宋,所經之地,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

    從靖康到現在,整整六年之中,女真幾乎沒有踫到過象樣的敵人。

    在漁獵民族刀下,農耕民族似乎是不他們的對手。

    如今,女真消化了戰果,在燕雲的統治已經牢固,大軍再次南下,搜山檢海捉拿趙構,欲要徹底滅亡南宋。

    中華漢民族仿佛已經站在懸崖邊上,只差一步就亡國滅種。

    如今,南宋小王朝的皇帝趙構剛逃到揚州和江寧府也就是後世南京一帶,準備據長江天險而守。

    古人有一句話,守江必守淮。

    也就是說,若丟了兩淮,長江一線也守不住。

    現在是建炎三年八月,很快就是秋涼。待到秋收馬肥,就是女真南下之時。

    王慎此刻就穿越到這個操蛋的年代,穿越到這個馬上就要變成大戰場的淮西。
mk2258 發表於 2017-2-24 10:02
今宋 第五章 氟 酸

         


    實際上在射殺那四個山賊的時候王慎就已經知道自己穿越到了古代,只是心中還存著一絲僥幸︰這或許只是我脫水後產生的幻覺吧?

    此刻听到安娘的話,王慎這才肯定,是的,網絡小說中的穿越情節確確實實地叫自己踫上了。

    蒼天,別人穿越到古代,要麼是皇帝、太子,要麼是王公貴族,至不濟也是一個世家子弟讀書相公,所處的時代也是鮮花著錦的太平年月。偏偏自己連身體帶魂魄囫圇地來到這里,還是一個殘酷到極處的亂世。

    嘿嘿,老天爺,你這是在做什麼呀?

    說來也怪,王慎並沒有像其他穿越者那樣又哭又笑。相反,他心中有的只是麻木。就這麼呆呆地坐在地上,心中一片迷茫,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看到王慎這般模樣,安娘心中擔憂︰“王慎大哥,你剛醒過來,不要緊吧,要不再喝些水?”

    說著話,又用手去捧泉眼里的髒水要來喂王慎。

    看到她手中那一捧渾濁的泥水,王慎瞬間情形過來,忙搖頭︰“這水不能吃,吃了會死人的,我們要活下去。”是的,以前在現代社會混軍史論壇的時候,他還曾經和人討論過一旦到了宋末亂世,該如何招兵買馬,又該如何建立自己的班底,進而席卷天下,挽天之將傾地之將覆。但此刻,他只想如何在這個世界活下去,活下去比什麼都重要。

    想起先前橫飛的血肉,想起敵人臨死前的慘叫,怎不叫人毛骨悚然?

    這樣的世界他一點不想要。

    這一句“活下去”剛說出口,王慎心頭悚然而驚︰“剩下那兩個賊子呢?”

    听說喝了水要死人,安娘眼中疑惑︰“不會呀,我和阿弟方才喝了這水並不覺得不妥。王大哥你箭術了得,那兩個賊子已經被你嚇退了。”

    听到她說其他兩個賊子已經逃了,王慎猛地站起來,“我們得快點離開這里,否則那兩個賊子若是帶著大隊人馬回來,你我都走不脫了……這位是……”

    剛才王慎中暑昏厥,這猛一站起來,只感覺頭昏眼花,背心陣陣發冷。

    只見,在安娘身邊還躺著一個男子。

    “對對對,王大哥你說得是,此地不宜久留。這位是我的阿弟,他叫應祥。”安娘揀起王慎落到地上的濕巾,蓋在那個叫應祥的男子額上,低聲喚道︰“應祥,應祥,阿弟,快醒醒,我們要走了。”

    那男子一動不動,只眼皮動了動,顯然正處于昏迷之中。

    王慎定楮看去,這就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嘴唇上還生著一層細密的絨毛。在缺乏營養的古代,古人大多數只一米六十的個頭。可這個孩子卻長得頗高,都快一米八十了,若是再壯實些,叫人不禁懷疑他才是從現代社會穿越而來的中學生。

    是的,在現代社會,成天大魚大肉的養著,又有良好的體育鍛煉,十一二歲的孩子都發育得極好。一米七十也就剛剛好,甚至一米八十也不鮮見。

    應祥好象是生了很重的病,面如金紙,顴骨高高聳起,看起來就好象是一具骷髏,顯然已經支持不了幾天。

    見應祥不動,安娘眼淚又落了下來。

    王慎一把將他從地上扶起,背在背上,問︰“我來吧,他怎麼了,病得厲害,怎麼不找個郎中看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大約是得了瘟疫,十天前就開始又吐又拉……”安娘低聲抽泣︰“這一帶都沒有人煙,又從哪里去看郎中?”

    “又吐又瀉?”王慎剛將應祥背在背上,先前嗅到的那股臭氣更加濃重,真真是燻得人睜不開眼楮。

    這是大小便失禁的味道,又看了看身邊那一汪已經變成黑色的泉水,心中立即明白。氣道︰“痢疾,你給你弟弟喝這種水,不得病才怪。”

    “啊,痢疾?”安娘驚得滿面煞白,不覺退了幾步。

    痢疾在現代社會或許不算什麼,輸兩天液就好了,可在古時候卻是不治之癥。

    眼見著安娘又要哭出聲來,王慎忙道︰“別哭,別哭,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咱們得盡快離開這里。我背上應祥,你去將我的背包拿上,咱們走。等找到干淨水,再喂他兩顆藥丸。”

    “啊,你是郎中?”安娘一臉的歡喜︰“你能救應祥?”

    “我可不是什麼郎中,不過,行走江湖,哪能不帶藥品干糧。能不能救應祥我可不敢說,盡人事听天命吧。”王慎背上應祥,提起力氣,大步朝前走去。

    “恩。”小姑娘急忙拿起王慎的登山包跟了上來。

    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尸體,小姑娘也不害怕,在尸體上摸索了半天,尋了幾塊干硬的餅子,想了想,又從剛才那個古頭兒身上摘下刀鞘,將那把橫刀收入鞘中,遞給王慎︰“王大哥你帶上兵器,至少能夠當拐兒杵杵。”

    “卻是一把寶刀。”王慎接過來掛在皮帶上,笑道︰“安姑娘,這麼多死人,你卻不怕?”

    安娘嘆息一聲︰“這一路走來,死人看得多了,剛開始的時候心中自是畏懼,多了就沒什麼了。這人死如燈滅,沒有了魂魄,也就是一塊死肉。王大哥,我們該去哪里?”

    王慎想了想,心道︰根據史料記載,現在是建炎三年八月,開封留守司那邊的南宋兵馬起了內訌,留守司的部隊都已經盡數南撤。西面都是潰兵,兵荒馬亂,自然是去不得;黃河那邊又都是金國的領土,北方也去不得;至于東面,還有兩月女真大軍就要來了;那麼,只能朝南方走,只要過了長江,至少短時間內是安全的。

    就道︰“我們朝南走。”

    “好的。”

    “不過,哪邊是南?”

    “我知道,我知道。”小丫頭看著天上的太陽,道︰“現在是上午已時,太陽還沒有到頂上,算是早上吧。”她張開雙臂,念道︰“早上起來,面對太陽,前面是東,後面是西,左邊是北,右邊是南。王大哥,向著我的右手走。”

    陽光強烈,她身上破爛的衣衫被照得仿佛透明了,勾勒住妙曼的身姿。好美,好可愛!

    一剎間,王慎竟是痴了,喉結滾動,不覺“咕咚”一聲吞了一口唾沫。

    這個時候,背後的應祥輕輕地哼了一聲,聲音中帶著惱怒。他右腿勾起,膝蓋在王慎的屁股上頂了一下。如果他不是因病渾身無力,這一記膝撞自然後瞬間將王慎的脊椎撞斷。只

    吃了這一頂,王慎大窘,這小子並沒有徹底昏迷,發現我正在偷看他的姐姐︰“走走走,快走。”

    ……

    篝火燃起,將一間破屋照得通明。火上架著一口鐵鍋,里面的水已經開了一段時間,正汩汩翻騰。

    這是一座不知名的村子,在里面尋了半天,除了滿村的白骨,卻沒看到一個活物。不過,有水井,有干淨的飲用水還是叫人非常歡喜。這半天的辛苦跋涉,一口氣走了至少十五公里,總算沒有白費。

    淮西位中國的東面,天黑得早,偷偷看了一眼還剩百分之一的手機,正是後世北京時間晚上六點,但天已經徹底黑了。

    王慎熱傷風之後,又在烈日下走了一個下午,背心更冷。此刻雖然是大暑天,卻如同置身于冰窖。

    他忙將身體朝篝火邊靠了靠,身邊的地上,應祥閉目一動不動地躺著。

    “就在方才,這小子又拉了一次肚子,排泄物全是白色的涎水,臭死了。”即便王慎不是醫生,也知道應祥已經處于最危險的關頭,如果再不止瀉,小家伙絕對看不到明天的太陽。”“另外,我也得吃一顆感冒藥。”

    “安姑娘,水涼沒有?”就在這個時候,手機的叫了一聲,屏幕黑了下去。原來,電量已經耗盡,徹底變成了裝飾品。實際上,在沒有任何信號的這片時空,這玩意兒也沒有任何用處。

    “涼了,涼了。”安娘手里捧著一只滿是缺口粗陶碗,扶起應祥,小心地將水喂入他的口中。

    應祥已經虛弱得沒有半點力氣,頭一歪,水就順著他的嘴角流出來。

    “還是我來吧。”王慎著扶住應祥,打開背包,掏出一板藥,想了想,摳出兩顆塞進小家伙的嘴巴,然後灌了一口水進去,接著在他的喉頭上一捏。

    藥丸順利地順喉而下,但應祥也醒過來了,無力地睜開眼楮,滿是敵意地看了王慎一眼,又閉上了。

    王慎弄不明白這小子怎麼如此仇視自己,也不放在心上,將那板藥遞給安娘︰“安姑娘這藥你拿著,一日三次,每次兩顆。哎,也吃不了一天,還剩兩道,能不能救回你弟弟,只能盡人事听天命了。”

    安娘謝了一聲,接過去看了一眼,一呆︰“這是什麼藥,我以前怎麼從來沒見過。”是的,這藥約一寸長,半白半紅,就好象是玉雕而成,又用銀箔密封正一個銀扳模樣,看起來煞是珍貴。

    “氟 酸。”王慎順口應道。

    “什麼復盤?”

    “沒什麼,就是我行走江湖的時候從一個無名老道那里求來的,說是可以治內重外急腹瀉之癥。”所謂氟 酸乃是後世常見的抗生素類藥物,五快錢一盒,隨便哪個藥店都能買到。主治胃腸道感染和傷寒和其他沙門菌屬感染。

    雖然是普通藥物,卻是現代醫藥工業中的典型產物,代表著二十一世紀的科技成就。

    作為一個經常在野地里露宿寫生,立志成為大畫家的成功人士,每次出門,王慎都會帶上感冒藥、腹瀉藥和創可貼以備不時之需。

    現在他包里還有六顆氟 酸和一包感冒沖劑,希望這六顆藥能夠把應祥從鬼門關里拉回來。實在不行,希望能夠先吊住他的命,等到了有人的城市,再找個郎中給他開幾副中藥。

    包中的干糧已經在這兩天吃完,手機已經停電,將最後一把感冒沖劑融入水中,一口飲盡,王慎心中突然有些苦悶︰現代社會的一切痕跡對自己來說都已經消失了,在這如同外面長夜一般的古世界中,我又該怎麼活下去?

    喝了一碗滾燙的藥水,吃了安娘遞過來的餅,烤著篝火,身上熱起來,有汗水不住滲出。

    王慎神識一陣恍惚︰我是誰,我從何來,又往何處去?

    ……

    藥好象對應祥沒有任何用處,第二天一大早,安應祥依舊那副昏昏沉沉的樣子。倒是王慎夜里出了一身汗之後,一起床只感覺精神抖擻,渾身都是力氣。

    “安姑娘,不用擔心,安小哥拉了這麼多天肚子,身體脫水嚴重,加上又沒有吃東西,虛得緊。我們抓緊朝南走,找地方買些東西吃,再養上一陣子,應祥就會好的,你喂他熱水沒有?”如果古代有吊針就好了,一瓶葡萄糖輸下去,管叫那小子生龍活虎的。

    說著話,王慎提起鋤頭挖起泥土填入身前的土坑里。

    安娘︰“已經喂過了,王慎大哥你……在做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王慎扔掉手中的鋤頭,拍了拍手,在土坑前站了半天,口中喃喃道︰“再見了,再見了,我的過去,今天是個新的開始,加油吧,努力活下去。”

    就在剛才,他將自己的登山包和已經沒有電的手機都埋進土里,埋葬了所有的現代痕跡,他可不想讓別人把自己當成一個妖怪,除了包里的畫板和一整套文房四寶。

    他用一張破布將文房四寶裹了,交給安娘︰“安姑娘,麻煩你幫我收著,我去背安小哥,咱們今天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好的,王大哥你是個讀書人嗎?”安娘剛問,卻見王慎伸出手來在自己臉上摸了一把︰“啊!”

    安娘羞得脖子都紅了,低著頭,顫聲道︰“大……大哥你在做什麼,我我我……”

    王慎見她一副小兒女狀,禁不住哈哈大笑︰“安姑娘,你生得實在好看,這一路也不太平,仔細踫到歹人將你劫了去,我先用鍋灰抹了你的臉再說,委屈你了。”

    “不……委屈,人家才不好看呢……”安娘低著頭小聲說,她剛才吃了王慎一摸,。以為王慎要對自己非禮,又羞又憤,此刻才知道是一場誤會,可內心中卻隱約有些失望。

    “你若不好看,這世上就沒有好看的姑娘了。如果滿眼都是丑八怪污染環境,我還不如死了。”

    大笑聲中,王慎一把背起安應祥。

    就在這個時候,他腰上又吃了應祥膝蓋一頂,這小子好象比起昨天有點力氣了,竟有點疼,難道他已經有好轉的跡象?
mk2258 發表於 2017-2-28 20:27
今宋 第六章 俘虜

         


    心中疑惑,王慎重猛地轉過頭去,只見安應祥那是那副昏迷模樣,但嘴角卻帶著一種得計的笑意。

    王慎心中好笑︰幼稚。

    不過,應祥看起來確實是要好了,他也是覺得高興,現在最要緊的時候給他弄點吃的,昨天安娘從死尸身上搜到的餅子已經盡數下了三人的肚子,大伙兒已經斷炊。

    就算不是為他,我這肚子也餓得厲害。

    只是,這一帶都是荒野,除了草還是草,走了半天,也見不到一個人,又哪里去尋吃食?

    吃了不知道多少茅草根,不但不能止住腹中的餓感,反將他弄得饑火上升。

    人一餓,火氣就上來。背上的應祥也是可惱,身體越來越重。這小子才十二三歲年紀,怎麼長得這麼高,都瘦成骷髏了,還重道得厲害。

    不對,這小子是故意聚了氣,將身體的重量壓下來。我王慎也不知道什麼地方惹了他,我好歹還喂了他的藥,至于嗎?

    王慎心中氣惱,一屁股坐在地上︰“安姑娘,歇口氣。”

    就在這個時候,身邊“撲稜”一陣響,有密密麻麻的黑點飛起來,倒將他嚇了一跳。

    “原來是蝗蟲,久旱之後必有蝗災,古人誠不欺我。蝗蟲,蛋白質,好多的蛋白質!”王慎眼楮大亮,大叫︰“快抓,安姑娘快抓,可以吃的。”

    “啊,有吃的咯。”安娘大喜,大約是實在是餓得急了,猛地朝前一撲,一頭跌倒在地上。

    王慎吃了一驚,忙將她從地上扶起︰“安姑娘,可還好。”

    “我沒事,就是……就是……”

    “就是什麼?”王慎忙問。

    安娘舉起已經染成綠色的手,一臉的喪氣︰“剛才我明明已經抓住兩只蟲子,可是用力太大,捏爛了。”

    王慎松了一口氣︰“我道你怎麼了,原來是這樣。這里的蝗蟲多的是,捏爛了再抓就是了。想你嬌滴滴一個美嬌娘,手上憑地這麼大力氣?”

    安娘羞怒︰“你說誰力氣大了,討厭。”說著話,鬼使神差地將手中的汁液抹在王慎臉上。

    王慎哈一聲︰“安姑娘你這是在報復我早晨抹了你的臉啊?”

    阿娘又抹︰“王大哥對我姐弟恩深義重,我怎敢報復?大哥生得疏眉朗目,仔細被女大王捉了去做壓寨相公,不行,得將臉涂了……”話還沒說完,她就咯咯地笑起來,然後又紅著臉把頭埋了下去,只用眼楮偷偷地看著前邊。不知道怎麼的,和這個王大哥做了一路,她心中卻有說不出的快活。

    王慎︰“要抹大家一起抹,抹成個青面獠牙,臉如藍靛。”就又捏爆一只蝗蟲,欲要再次伸出魔爪。

    就在這個時候,那邊有人冷哼一聲︰“不成體統。”

    二人同時轉頭看去,卻見安應祥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了起來,用憤怒的目光看著王慎。如果目光可以殺人,王慎只怕早已經死了千萬次。

    “啊,應祥,你醒過來了,今天感覺怎麼樣?”安娘驚喜地叫了一聲,急忙跑過去,扶住弟弟,又是摸額頭又是看舌苔。

    “放開我,不許踫我。”應祥很虛弱,聲音也小︰“還有,你離姓王的遠一點,登徒子,不是好人,也只能騙得你了。”

    “啊……應祥。”听到弟弟呵斥自己,想起剛才和王慎嬉鬧的一幕都被他看在眼里,安娘身一顫,臉上又泛起桃花。

    這小丫頭,面皮實在太薄,太愛臉紅了,叫人看了好生喜歡。

    王慎一笑,道︰“安娘,安小哥已經好了。”

    “啊,好了。”安娘有照例驚呼了一聲,一把抓住弟弟的手搖著︰“對對對,若是在以往,這半天路走下來,阿弟你只怕又拉了兩次,好了好了,嗚嗚……阿弟,你總算活過來了,姐姐好開心。”

    “哭什麼哭,我死不了。”應祥一臉不耐煩︰“放開我,男子漢大丈夫,死則死耳,又有什麼大不了,叫那姓王的滾蛋。”

    看到安應祥有力氣罵人,又一上午沒跑肚,王慎道︰“啊哈,我的藥果然湊效了,也對也對,這古代的病毒還沒有產生抗藥性,任何一種抗生素用到他身上都是仙丹妙藥。太好了,安小哥,藥不能停。”說著就提著從昨天射死的賊人身上解下來的水囊,遞過去︰“安娘,喂安小哥再吃一道藥。”

    “恩啦……啊!”

    “你又在叫什麼?”王慎不解,正疑惑。

    就在這個時候,他感覺腰上被尖銳之物頂著,接著有人在耳邊怒喝︰“別動,否則宰了你!”

    安娘和安應祥身後的長叢一陣涌動,五六個身著皮甲手執明晃晃刀刃的漢子躍將出來,將刀子架在姐弟二人的脖子上。

    一剎間,王慎的冷汗就流了出來,忙道︰“別亂來,我們不動,我們不動。我腰上有個玉佩,還能換頓酒錢,你們拿去,但求饒得我們一家三口性命。”

    安應祥虛弱地唾了一口︰“誰跟你是一家三口。”

    安娘忙捂住他的嘴巴,不住搖頭。

    “區區一只玉佩就想把咱們打發了,當我們弟兄是要飯的?”後面那人連聲冷笑,但還是伸出一只手來扯掉王慎身上的橫刀和玉佩︰“捆了。”

    眾士卒一涌而上,將王慎捆成粽子。

    王慎心中叫苦,且不說自己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腹中無食身上無力。就算身上有勁,對上這麼多全副武裝的敵人,再加上安娘姐弟被人用刀架住,自己投鼠忌器,也沒辦法反抗。

    待到被人捆住,王慎這才回過神來,見眾人衣甲鮮明,穿著打扮和昨日的六個流寇不一樣,忙道︰“可是官兵,我們都是良民,逃難至此,不是賊人,誤會,誤會。”

    “沒錯,咱們正是官兵,倒是眼尖。不過,你這廝身高體壯,刀劍在腰,一看就不是好人。定然是亂賊的細作,先跟爺爺回去再說。”為首那個軍官模樣的人冷笑著看著王慎。

    听說是宋兵,王慎松了一口氣,安慰已經面容蒼白的安娘︰“安娘,是自己人,別怕,別怕,等下跟他們回營,說清楚就好。”

    “誰說要帶他們一起走的。”那軍官一把抽出王慎繳獲的那把橫刀,頓時被那三尺青鋒驚得抽了一口冷氣︰“好刀。”

    然後走到安應祥跟前,在脖子上比劃了幾下,冷冷道︰“這小子就是個癆病鬼,根本走不動。咱們還有幾十里路要走,誰耐煩帶他,先砍了再說。”

    “不要,不要!”安娘驚叫一聲,撲到弟弟身上,淚水如同泉水一般涌出,在已經抹花的臉上沖出兩道痕跡。

    那軍官看安娘髒成這樣,心中厭煩︰“連你一道殺了。”

    王慎心中一涼︰糟糕,我倒忘記這宋軍可不是什麼仁義之師。

    是的,在封建社會,官兵雖然代表著朝廷,可在戰爭時期也不是什麼善茬,也不會跟你講什麼軍民魚水情。搶劫百姓、禍害地方有的時候比流寇更烈。俗話說︰匪過如梳,兵過如箅。

    就拿南宋初年來說,鐘相、楊⼳做亂,南宋小王朝發大軍平寇,兩湖百姓可糟大罪了。

    賊軍來的時候屠一次,宋軍來的時候屠一次。沒辦法,古時候物資短缺,糧秣運輸不便,大軍出征都會以軍就食。所謂以軍就食,說穿了就是搶劫。

    宋軍和賊軍在洞庭湖反復拉鋸,活生生將那里殺成千里無人煙的白地,經過二十多年才恢復生氣。

    岳飛“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在古代是一種特殊的存在,也因為如此,岳家軍才受到百姓的擁戴,保持著嚴整的紀律和高昂的斗志。

    在這個時代,各地的諸如曹成、孔彥舟、李昱、張用等賊軍是野獸,各地的官兵,不管是張俊還是劉光世的兵,同樣是野獸,都是要靠人肉為生的。

    正當王慎心中冰涼的時候,想起劉光世這個名字,想起以前在史料上看到的建炎三年的歷史,心中突然一亮。

    再顧不得其他,高聲喊道︰“你們可是劉平叔劉帥的淮西軍,我等是從宿遷來的,有緊急軍情稟告,還請快快帶我等去見你們上司。”

    “爺爺們正是淮西軍,撲哧,看你這鳥人賊頭賊腦,能有什麼緊急軍情,不就是這一路上有幾個蟊賊乘火打劫罷了,沒什麼大不了。”那個軍官模樣的人冷笑,但手頭的刀卻停了下來。

    王慎也不懼怕,一聲大笑︰“哈哈,哈哈,你等死在眼前尚不自知,可笑,可笑。”

    “易都頭,這小賊好生可惱,砍了他!”眾軍士同時怒喝。

    那個叫易都頭的人面色鐵青︰“你笑什麼,今日若不說清楚,老子也懶得帶你回去,直接剮了爽利。”

    王慎譏諷地看了他一眼,冷笑︰“真的只是幾個蟊賊嗎,嘿嘿,若李昱也算是蟊賊,這天下可就太平了?”

    “什麼,李昱!”那軍官吃了一驚,面色大變︰“你也知道李昱?”

    “怎麼不知道,濟南賊李昱。”王慎點頭︰“我在宿遷可是見過他一面的。前番,劉大帥進剿賊寇,兩軍在楚州對峙……想我淮西軍多的是敢戰精銳,賊子如何抵擋得住……如今,李賊主力正星夜南下,欲要繞過洪澤湖抄我大軍後方糧道……若我後方被其鈔掠,此戰只怕要再生變數,還不快快帶我等去見你們上司,若是遲了,吃罪得起嗎?還請饒我家兄弟一命,也好去見你家上司,否則,在下寧死不從。”

    “當!”橫刀掉落地上,那姓易的都頭面色大變,喃喃道︰“李昱來了,李昱來了,直他娘完了個蛋!”
mk2258 發表於 2017-2-28 20:28
今宋 第七章 陸虞侯

         


    按照宋朝軍制,野戰軍隊分為小隊、中隊、大隊、都、營、軍、廂七級。

    三人為一小隊,九人一中隊、五個中隊一個大隊,軍官為隊正。

    再上面,兩個中隊則編為一都,一百人馬。

    五個都為一營,營官為營指揮使。五營一軍,軍官為軍指揮使。

    十個軍編為一廂,共二萬五千人,指揮官為廂指揮使。

    一都的都頭,也就相當于後世軍隊的一個連長。南宋初年,新生的小朝廷國家財政崩潰,各路兵馬幾乎沒有軍餉可拿。因為,部隊多不滿員,再加上淮西軍軍紀敗壞,軍官多吃空餉,喝兵血,一都人馬能有個五六十個主力戰兵就算有良心。至于缺額,隨意征召幾十個夫子充數了事。

    所以,如果換成別的都頭,也就是部隊中最最基層的下級軍官,渾渾噩噩,什麼軍國大事,什麼兩軍形勢,都是兩眼一抹黑。反正上頭叫做什麼,照著辦就是了。

    但這個易都頭在軍中自有大靠山,耳目也比普通軍官便給,如何不知道這一戰是什麼情形。

    今日踫到這一家三口,為首這條漢子精壯剽悍,一看就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叫人見著就心中生疑。現在听他將兩軍形勢說得頭頭是到,顯然是熟知淮北各地形勢。尤其是當說到李昱主力繞道而來,更是叫他心中震攝。

    這可是關系到弟兄們生死存亡的事兒,切不可大意了。此處不是問話的地方,先將他帶回軍營再說。如果此事當真,我也算是立下一樁功勞。上頭獎賞下來,我部空缺下的那個營指揮使還不是俺的。

    也罷,且不殺那癆病鬼和臭鬼女人,以免激怒了這漢子。

    易姓都頭這一叫,其他幾個宋軍也面帶慘容,亂糟糟叫道︰“糟糕了,糟糕了,這下糟糕了。”

    看手下亂成一團,易都頭擦了一把額上滲出的冷汗︰“怕什麼,怕什麼,人家不是還沒有殺過來嗎?好,把俘虜都帶上,咱們回營。”

    王慎見眾人嚇得厲害,心中鄙夷,又是嘆息,書上說劉光世是長腿將軍。中興四將中淮西軍軍紀最壞,戰斗力最差,想不到怯懦成這樣。

    易都頭沒有心思殺安應祥和安娘讓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忙道︰“易將軍還清松綁,也好背我家兄弟,他病得厲害,怕是走不動路。”

    那易姓軍官哼了一聲,揀起地上的橫刀唰一聲就把王慎身上的繩子砍斷︰“背上人,跟我走。提醒你一聲,別耍花樣,否則殺你全家。”

    應祥還是一副對王慎痛恨入骨模樣,在背上也不老實,時不時還用膝蓋頂他一記。

    王慎心中無奈,低聲苦笑道︰“安小哥,咱們現在都已經這樣了,你同我置氣又有什麼意思?自該同舟共濟,度過這個難關。與其如此,還不如養些力氣。再說了,如今你沉痾不起,二兩棉花也拿不動,想要打我,省省吧!”

    應祥虛弱地哼了一聲︰“賊子滿口胡柴,瞞得了那幾人一時,瞞得了一世?到時候我和阿姐都要被你害死了。”

    “我說的都是真話啊。”

    應祥哼了一聲,將眼楮閉上,又陷入了沉睡。安娘伸出手來,輕輕扶住王慎。

    王慎︰“我撐得住。”

    安娘也不說話,手反緊了一分。

    王慎只能由得他去,在現代社會,他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還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不是因為不想,實在是當初自己做吊絲的時候沒人看得上。等到有車有房的時候,那種單純的熱烈的情感好象再不屬于他,不屬于那個所謂的成功人士的圈子。

    此刻被小姑娘白皙細長的手指扶著,他感覺自己像是走在雲端里,身上卻有使不完的力氣,長長二十來里路卻是一氣走了下來,只怪這路還短了些。

    如果能夠這麼和一個女孩子相互扶持著,依靠著走下去,永永遠遠,那才是最好的。

    內心中,王慎還保留著一絲清醒。在知道這里是什麼地方之後,他不住觀察著兩邊地形和後世地圖相互應照。

    在現代,這里正位于淮河流域。

    淮水自西向東流入身側的洪澤湖,滋養這一片水土。也因為有豐沛的降水和航運的便利,這一帶乃是有名的魚米之鄉,是江淮地區的糧食主產地。

    可惜在南宋初年,經過一年多大旱災,所有的河流都已經干涸,只滿天的灰塵。廣袤的洪澤湖也退縮到看不見了,只留下大片大片干出裂口的灘涂。

    這樣的地形正適合大兵團作戰,也給了李昱賊軍迂回側擊劉光世部後方的機會。

    這一點王慎是做為一個先知先覺的穿越者才知道的,對于易都頭這個久經戰陣,或者說從陝西到開封,然後一路潰逃到淮西的軍官來說卻是軍事常識。

    對于他的話,自然是信了。

    在路上行了一天,一行人總算到了地頭。

    這一路上王慎也沒有閑著,不住地同士卒們攀談。一來是打听消息,二來也好同他們混個臉熟,等下若是易都頭要對自己不利,也有些不好意思。

    王慎在現代社會好歹是個打了引號的成功人士,什麼樣的酒桌飯局沒有經歷過,什麼樣的人沒接觸過,對付幾個古人還不手到擒來?幾句玩笑,幾個葷段子下來,只笑得幾人前俯後仰,卻不為難。

    這才知道,這幾人屬于劉光世淮系軍後軍的一個營。所謂後軍,就是大軍的後衛,平日間負責輜重糧秣運送,保衛後勤通道安全。

    他們所屬的輜重營有五個都,總兵力一百三十,另外還有百余民夫,不滿編。淮西軍自建炎元年開始就不停打仗,從開封到應天府,然後又到楚州,部隊損耗得厲害。輜重營的五個都頭中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只剩兩個,就連營指揮使也在今年年初的劉苗兵變之戰中落水死了。

    俘虜王慎的這個易都頭叫易杰,在兩個都頭中排名第一,手下兵馬佔絕大多數,最得軍心。而且,人家是淮西軍大將酈瓊的遠房外甥,很有可能補上營指揮使一職。只不過,劉帥屬意于輜重營虞侯陸燦,卻托不開酈瓊的情面,就擱置不議,說是等將來二人誰立了功勞就讓誰補上去。

    听手下的士卒說起自己的來歷,易杰不但不制止,反有點得意洋洋的模樣。可一听到陸燦的名字,就唾了一口,冷哼︰“酸丁,也配做營指揮使。他打過仗嗎,手上見過血嗎,到時候兄弟們非被他害死不可。”

    “對對對,咱們是擁戴都頭你的,誰想做這個指揮使,得問咱們手上的刀答應不答應。”

    “那姓陸的算什麼東西,怎比得上都頭你。”

    “嘿嘿,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貨色。都頭你放心,有酈將軍在,哪里輪得上陸燦上位?”

    “都頭,不不不,指揮使,以後得意了可不能忘記兄弟們。”

    眾人一陣喧嘩,紛紛叫鬧,一時間諂詞如潮。

    易杰滿面享受,笑道︰“那里能忘記大伙兒,咱們是什麼關系啊,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還是那句話。但有將來,有我易某人一口吃的,必少不了你們一口。”

    王慎看得在心中不住搖頭,暗想︰軍隊中士卒之間稱兄道弟也不算什麼,有的時候戰友情兄弟友誼確實能夠讓大家在戰場上同仇敵概。提升士氣。可如果把關系庸俗化了,甚至拉幫結派搞小山頭,軍隊卻要因此離心離德,反而沒有什麼戰斗力。

    因為,在近現代軍隊中,一軍統帥從來不用所謂的江湖義氣來凝聚部隊,而是共同的民族理想和主義。

    和近代部隊相似,在這個時代中的岳家軍的搞的就是驅除韃虜還我河山的民族主義那一套,而不是封建軍隊中的人身依附。事實證明,即便是站在冷兵器戰爭的頂峰的女真鐵騎,對上岳家軍這種帶著一絲近代古典軍國主義氣息的軍隊,也被打得滿地找牙。

    “如果我王慎將來有機會獨領一軍……”

    正想著,他突然一笑︰我想這麼多做什麼,當兵打仗?我可沒這個興趣。一將功成萬骨枯,戰場上刀箭無眼,誰也不知道最後活下來的究竟是誰。想當初賀胡子兩把菜刀鬧革命的時候從老家帶出去幾萬子弟,等到建國時剩下的不過一兩百人。當年淮海大戰下來,無數母親問劉帥要兒子,無數妻子問他要丈夫,無數孩子問他要父親。每當想到這里,獨帥都是淚流滿面。終其一生,從來不看戰爭題材的電影。因為每當看銀幕上連天戰火,他都會想起長眠于地的戰友。

    “我王慎可不敢說自己就是活到最後的那個幸運兒,如今還是想辦法脫離目前的困境,帶著安娘姐弟一路南下,有多遠走多遠,最好直接走到廣東海邊。實在不行就去廣西和貴州,有宋一朝,好象只有南邊沒遭受什麼戰火。”

    走了一天,到傍晚時分,終于到了一個叫平原鎮的地頭,這里就是淮西軍後軍某輜重營的駐地。

    平原鎮鎮如其名,位于一處空曠的平原上,一條官道橫穿小鎮。鎮周圍都是平整的良田,只不過因為兵荒馬亂的,加上又是大旱災,地都荒著,鎮中也看不到一百姓,除了兵還是兵。

    這里是淮西軍的一處府庫,位于揚州天長縣和泗州之間,自大戰開啟,就有糧秣輜重源源不絕經過這里轉運去東北面的楚州,也就是後世的淮安。

    也因為如此,此地甚是要緊。

    看著平整的地勢,王慎心中奇怪。按說這種類似于軍供站的地方應該設置在險要之處,此地無險可守,若是敵人輕騎來襲,又如何守得住。一旦被人截斷後勤運輸線,這仗還怎麼打?

    又想了想以前看過的安徽地圖,他恍然大悟,禁不住一拍額頭︰“我卻是忘了,現在是大旱,如果現在以往,這一帶的地勢倒是易守難攻。”

    原來平原鎮西面乃是都梁山,而旁邊就是滾滾洪澤湖,水網河流縱橫交錯,不利于大軍行動。只不過現在旱得厲害,所有的河流都已經干涸,大湖也向東退縮了十里,將平原鎮光敞敞地露出來了。

    進了府庫之後,易杰正要詢問王慎。

    王慎整理了一下思路,正要將自己從史書上看過的資料復述一遍,思索著如何取信這廝,也好脫身。正在這個時候,外面有人喊了一聲︰“陸虞侯。”

    就看到一個白淨面皮的中年人走進來。

    此人大約四十出頭,身材普通,略顯瘦弱。他身上穿著一件特有的青衿,領口和袖口都打著補丁,卻洗得發白,顯得利索。若不是腰上掛著一口手刀,右手虎口處有厚實的刀繭,還真當他是一個落魄的讀書人。

    如果沒有猜錯,他就是輜重營的虞侯陸燦陸子餘,未來營指揮使有力競爭者。

    所謂虞侯,對現代人而言也不算是個生僻的名詞,《水滸傳》中不就有個陸謙陸虞侯,後來被林沖林教頭一刀捅了個透心涼。虞侯乃軍職,負責警備巡查官,或內部監察,說穿了就是個軍紀官。虞侯一職可大可小,大的有負責一軍軍紀的將虞侯,小的有負責一個都的都虞侯。

    剛才路上易杰還不住破口痛罵陸燦,言語中甚是憤恨。此刻見了他,卻骨碌一聲跳起來,忙拱手見禮︰“見過陸虞侯,虞侯你怎麼來了,最近天熱,你又害了暑熱,別傷了風。”一副畢恭畢敬模樣。

    陸燦看都懶得看易杰一眼,顯然是對這個手下頗為不屑︰“這點暑熱算得什麼。”他定楮端詳著王慎︰“剛抓的細作?”

    易杰插嘴問︰“虞侯你都听說了?這鳥人說他是流民,有緊急軍情報來,屬下這就把他們帶回來了,我得馬上審訊。如果屬實,必須馬上稟告上司。”

    陸燦“哦”一聲,朝王慎點了點頭,一副不甚關心的樣子。坐上主座,皺眉看著易杰︰“易都頭,什麼鳥不鳥的,你好歹也是我大宋朝的軍官,豈能滿口污言穢語?還有,流民,流民……嘿嘿,你看此人模樣,唇紅齒白,哪點像是流民?他說什麼,你就信了?”

    被他一通呵斥,易杰忙賠笑︰“虞侯,你說他不是流民又是什麼人?”

    “奸細,還是死間。”陸燦猛地站起來,提起王慎的包裹一掀,里面的東西嘩啦地掉了一地。有硯台,有兩大卷紙,有筆墨,還有畫板和用于篆刻的雕刀、印泥等物,這些都是王慎寫生用的工具。

    陸燦︰“易都頭你看,這東西是流民能有的?”

    易杰︰“我我我,我瞧著他就是流民啊!”

    陸燦︰“一個流民逃難于此,隨身不帶錢,不帶干糧、戶籍和換洗衣物,卻只有筆墨紙硯,分明就是個細作,這些紙筆是用來傳遞情報消息的。易都頭,你說這個叫王什麼的……”

    易杰忙補充︰“王慎。”

    “恩,王慎。”陸燦冷著臉,不帶感情色彩,一字一句道︰“這個王慎說李昱大軍已經繞過大湖轉道我淮西軍後方,欲要截斷我軍糧道,他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就在昨日,我接了前方軍報,劉平叔正在楚州和李昱大戰,雙方都是死傷甚重。這麼遠的路,才幾日,難不成李昱插了翅膀飛過來。分明就是李昱派出來的死間,欲以一條賤命擾亂我淮西軍軍心。來人,將他推出去斬了。”

    听到這話,王慎驚得冷都流出來了。眼見著兩個如狼似虎的士卒進來剪住他雙臂,就要推出去,自己卻無法可想。

    正在這個時候,一邊的安娘怯生生叫了一聲︰“虞侯,我等確實是良民啊!他他……他本是個讀書人,沿路都靠給人寫家信,算命測字為生,吃飯的家伙,身上帶著文房四寶也不奇怪。”

    易杰也道︰“對對對,我看他就是個書生,說不定和虞侯你一樣還是個秀才。李昱就算要用死間,派別人不行嗎,非要用個讀書人,豈不浪費了?”

    沒錯,在古代,讀書人可是難得的人才。據史料記載,明清兩朝百姓的識字率不過百分之五,這還是在印刷術得到極大普及的條件下。在兩宋,這個比例只怕更低。物以稀為貴,特別是在這個亂世,但凡你識得幾個字,投到哪方勢力都會被人接納。沒辦法,無論是管理地方還是在軍中收收發發,總得要用人,所謂揀到盤子里的都是菜。

    王慎也高聲叫道︰“虞侯,我確實是個讀書人。”

    陸燦喝道︰“住口,你的頭發怎麼回事。還說你是讀書人,難道不知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道理?我看你就是歹人。”

    王慎這才想起自己一頭板寸,忙道;“我本是河北士子,女真佔據河北之後,命百姓剃發易服。我乃炎黃子孫,如何能做胡人打扮,就剃了頭發,欲遁入空門不做亡國奴。無奈廟里師傅說我有家有口,塵緣未斷,不肯收留。沒辦法,只得和家人從魯南一路南逃至此,到如今頂上之發尚未長出。所謂耳聞不如一見,對李昱賊寇的情形也曉得一些,所稟之事句句屬實。”

    陸燦的臉色緩和了些︰“听你所說,舉止談吐倒有幾分儒雅,可這並不能解我疑竇,如此,也不足以贖你一命。”

    安娘忙叫道︰“官長,我等實屬良民,有戶籍文引在身,還請查驗。”

    易杰聞言︰“咳,你們有文引在身怎麼不早些拿出來,憑多廢話。”說罷,忙從安娘手中接過兩張紙片,討好地遞到陸虞侯手上。

    這個時候他到是熱心地想保王慎一命。

    其實,姓王的是死是活同他易某人也沒有一文錢關系。之所以如此,實在是李昱大軍繞道來平原鎮一事實在駭人。以輜重營區區兩百來人,要想守住這里,無疑是以卵擊石。

    大丈夫不立于危牆之下,大丈夫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還是盡快撤退安心,走他娘的。

    只姓陸的死活不肯相信,端的可惡。這死瘟生平日里就拿著讀書人的架子,看不起我們這些軍漢。

    直娘賊,破落戶。
mk2258 發表於 2017-2-28 20:29
今宋 第八章 一家三口

         


    听到文引二字,王慎心中大奇︰宋朝也有路引,沒听說過呀!

    北宋的戶籍制度寬松,百姓可以自由遷徙、流動。並不像明、清時那樣百姓離家五十里地就得去官府開具路引。否則,一旦被人查到就會被當成流民關押。

    因為對于路引一物,後世的史學家頗多爭論。又因為沒有實物留存,此事遂成未解之謎。

    王慎在現代社會和人在論壇上爭論的時候也覺得這玩意兒並不存在,直到有人找出零七年的一樁考古發現。說的是在洛陽定鼎門遺址進行過連續幾年的考古發掘,根據挖掘的文物推測,此處可能是城門看護人員的生活場所、出城者辦理“路引條”的場所,他才信服了。

    也對,就算北宋的戶籍管理再松,可古人出遠門總的要文憑證明自己的身份。特別是進京趕考或者辦理官府事務,沒有身份證卻有諸多不便。

    據路上和安娘攀談得知,她們姐弟從河北南來乃是為尋找失散的母親。這兩河淮西到處都是亂軍和流民,如果沒有文引證明身份,還不得被人當成流寇和賊人砍了?

    于是,王慎就定楮朝前面看去。

    接過戶籍文引,陸燦依舊是一臉沉靜,但眉宇中卻依稀能夠看到一絲不耐煩。

    他捏著那兩張紙片,念道︰“岳知安,政和四年生人。河北西路相州府,湯陰縣人氏。恩,文引和官府的印鑒都是對的。”

    王慎一呆︰啊,安娘原來姓岳,我倒是弄錯了。也對,宋朝女子的名字可是隱私,只有父母和未來的丈夫知道。平日里,別人都是什麼娘子,或者小娘子稱之。她的名字中有個安字,自然被人喊做安娘。政和四年生人,今年是建炎三年,我算算,哦,十四歲。十四歲的小姑娘就發育成這樣,當真是****啊……湯陰縣,姓岳……

    突然間,他感覺到什麼地方不對。

    陸燦看完安娘的文引之後,又拿起應祥的戶籍憑證︰“岳雲,政和六年生人。河北西路相州府,湯陰縣人氏,文引和官府印鑒也對。哦,你們是姐弟。”

    南宋建炎三年,相州府湯陰縣,岳雲……蒼天!

    望著躺在上昏昏沉沉軟弱無力的應祥,王慎腦袋里嗡地一聲就炸開了,心里有一個聲音在大喊︰岳雲,岳雲,這不就是岳飛的長子嗎?這個……這個躺在地上的癆病鬼就是四猛八大錘中排名第一,《說岳傳》中第二高手岳雲?

    這就是那個在真實歷史上十二歲從軍,從一個普通士卒做起。縱橫沙場,積功為岳家軍最最精銳的背嵬軍統制,所向披靡,勇如飛將的岳雲?

    這就是那個在風波亭上,與岳爺爺一道含恨九泉,天日昭昭的岳雲?

    如此猛虎般的人物此刻正躺在地上,瘦成一把骨頭……這真是他嗎?

    也對,這個十二歲的孩子病得雖然厲害,可還是有接近一米八的個頭,如果養好了卻不知道是何等威風凜凜的鐵塔般的漢子。

    也對,岳雲的表字不就是應祥嗎?古人二十而冠,就會取字。應祥想必就是他的小名,或者說是岳飛提前給他取的。

    可笑我一直以為他姓安,還安小哥安小哥叫個不停。

    正當王慎腦子里亂成一團的時候,陸燦看完了岳雲姐弟的路引文憑,指著王慎問安娘︰“岳小娘子,岳雲,你們的戶籍文憑都沒有問題,可這人卻沒有,卻又是何道理?”

    安娘忙拜下去,低聲道︰“稟官長,王大哥是我的丈夫。我們老家受了災,相公他不肯做亡國奴要削發為僧。無奈師傅不收,于是我們一家三口就逃到此地。”

    “啊!”王慎終于忍不住叫出聲來。

    安娘一張涂花的臉羞得通紅,她還是大著膽子看了王慎一眼,目光中又是羞澀又是懇求。

    易杰插嘴對陸燦道︰“如此就沒有問題了,這三人實是良民。虞侯,想來這個王慎所言李昱主力已經迂回到我平原鎮一事都是真的,還是快些稟告上司為妥。還有,咱們也得提前準備。”

    “提前準備,準備什麼,收拾行裝嗎?府庫中這麼多;糧秣軍資難道都不要了,難道都要丟給賊寇?難道易都頭想要資敵?”陸燦淡淡問。

    “這個,這個……未雨綢繆總是好的,別到了時候就來不及了。”不知道怎麼的,看到他的目光易杰心中一陣發慌,竟有些口吃。

    “嘿嘿,就算這三人的戶籍文引都是真的,也不能說明他們不是李昱派來的奸細。”陸燦突然大聲冷笑起來,將手頭的文憑朝地上一扔︰“也罷,本官且寄下此三人的腦袋。來人,拖下去好生看管,明日再審。”

    ……

    夕陽猛地從頭頂上方四米處的那一小方窗戶墜下去,房間里一片漆黑。

    夜已經來臨。

    抱著雙膝坐在地上,王慎默默地坐著,這兩日他先是射殺四個匪人,接著發現自己穿越到了南宋初年這片亂世。再接著被宋軍捕獲,差一點被那個糊涂的陸虞侯砍下腦袋。又知道安娘姐弟竟然是大英雄岳飛岳爺爺的長女和長子。

    不,古人結婚生子都早。這個時候的岳飛也不過三十來歲,也不算老爺爺。

    王慎這兩天的遭遇可以說是跌宕起伏,到現在總算是消停了。一日未食,當真是疲憊欲死。可腦子里卻轉個不停,澎湃的心潮怎麼也平復不了。

    這是一間庫房,周圍堆滿了亂七八糟的諸如木架子一類的東西,有濃重的霉味襲來,燻得人想流眼淚。

    其實,現在的王慎還真有點想哭。

    他在後世見多識廣,什麼樣的人都接觸過,自然看得出來那個陸燦對自己不壞好意。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那個陸虞侯死活也不肯相信自己的話,一心要置他于死地。

    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陸燦要下此死手,究竟想干什麼?

    枉我王慎平日里也算腦袋靈光,又有穿越者的先知先覺,但此刻卻是無法可想。

    還是很臭,這究竟是什麼玩意兒?

    正在這個時候,有一縷幽香襲來。

    王慎已經習慣了這牢房里的黑暗,轉頭看去。安娘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挨到自己身邊︰“王大哥,你還好嗎?”

    “我沒事。”王慎端詳著安娘那張清秀的臉色,輕聲道︰“剛才謝謝你,也委屈你了。王慎被人殺了不要緊,須壞了你的名節。”

    是的,一個尚未出閣的小女孩,為了救我王慎當著這麼多人說我是她的丈夫,這在封建社會可是不得了的大事。若是傳了出去,以後還怎麼嫁人。

    南宋初年雖然沒有“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一說,女子改嫁的事情也常見。可清白人家對于這些事情還是非常看重,安娘說出這句話又要鼓起多大勇氣?

    屋中雖然黑,可外面的燈光從縫隙中投射進來,落到她的臉上,還是能看到那一抹羞紅。

    安娘柔聲道︰“王大哥,我和阿弟的性命都是你救的,怎忍心看你被人殺頭。我的名節……怎……怎麼比得上大哥你……就算是死了,也不要緊……”

    王慎心中感動,忍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

    “啊!”安娘低呼一聲,身體禁不住輕顫起來。

    “哼。”一直躺在地上的岳雲身體動了動。

    “阿弟你醒了,可覺得好些。”安娘急忙從王慎手上掙脫,然後又從庫房角落用來防火的水桶里舀了一瓢水去喂。

    岳雲氣惱地將頭轉到一邊︰“我不渴,你離姓王的遠些,他不是個好人。”

    安娘︰“阿弟,你說什麼話,大哥可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什麼救命恩人,他救了我們是不假,可難保他沒有別的心思。”岳雲虛弱地冷哼。

    安娘︰“什麼心思,阿弟你可不好這麼說的。”

    “什麼心思難道你還不明白,當我是瞎子,這姓王的分明就對你懷有覬覦之心。是的,他救了我們,我們要報恩,可也不能以身相許吧?不要臉!”

    “砰”瓜瓢掉到地上,安娘氣得眼淚都迸出來了︰“阿弟,你怎麼能這麼說話,你怎麼能這麼說話……你這是在說你姐姐嗎?”

    王慎也有些惱火,他苦笑著搖了搖頭︰“應祥……”

    “應祥也是你叫的?”岳雲冷冷地看著他,目光中卻是警惕。

    王慎︰“好好好,岳小哥,你也不要跟你姐姐吵。依我看來,那姓陸的軍官一心要殺我等。我也不知道他這麼做是為什麼,大丈夫豈能把生死交給別人。有力氣爭吵,還不如想想怎麼逃出去。”

    “陸虞侯要殺的是你,可不是我們姐弟。”

    這種十二三歲的孩子正處于叛逆期,在真實的歷史上,岳雲從小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 種,自由散漫慣了。從軍之後,好幾次因為胡鬧差點被他父親以軍法砍了腦袋。後來也是經過岳飛多年的磨礪,這才成長為一員優秀的統軍大將。

    和岳雲這種中二少年也沒有什麼好爭的,王慎就揀起身邊散落一地的木架子搭在牆壁上,看能不能搭張梯子好從上面的小窗戶爬出去。

    他拿起一個木架定楮看去,卻是一呆,這玩意兒很是奇怪。約四尺長,表面上了漆,用麻布一層層包裹,里面好象還夾著東西,就好象夾心餅干一樣,用膠水牢牢地粘著。一頭還掛著一根繩子,像是一張強弓的弓臂。
mk2258 發表於 2017-2-28 20:29
今宋 第九章 神臂弓

         


    王慎將弓弦掛上,喝一聲,竟拉之不開。如果沒想錯,這張弓臂起碼有一百磅弓力以上。

    這不是開玩笑嗎,要知道在現代社會的弓大多只有五十磅。七十磅以上的硬弓就沒幾個人能拉滿,而且這樣的弓還需要定制。

    再說,這弓入手,手感怪怪的,總覺得不怎麼順便。

    他又翻看了半天,這才發現弓臂中間還有隼頭和卯孔,難道說這是一具強弩?

    有意思。

    拿著這玩意兒,王慎心中已經有了個計劃。等下大可將這些弓臂用弦捆在一起,捆成一張梯子,不就可以爬出窗口了?

    現在天才剛黑,不急,要等到黎明時分士卒們睡得正熟的時候才好動手。

    閑著無聊,再加上疲倦到了極處。王慎知道自己只要一躺下就會睡死過去,得找些事做。對了,等下兩手空空,好歹也得弄幾件武器防身。我的箭法勉強過得去,弩的威力比弓大,如果裝一具出來,在路上行走遇到歹人也有反擊之力。

    他在地上尋了半天,這一尋還真找到了些東西。

    果然是強弩,有最頂端的踏張圓環,有附,有弩臂,有鉤牙,有望山,有懸刀,亂七八糟的一大堆。

    作為一個弓弩愛好者,強弩的結構對王慎來說也不陌生。當下就蹲在地上興致勃勃地裝配起來。

    須臾,一張弩弓在他手中成型。

    一看手中的成品,王慎還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這弩塊頭也實在太大了些,端在手上也非常別扭。而且,擊發機構中最重要的懸刀和關、托也沒地方裝,這不符合物理學定律啊!

    他抓了抓腦袋,又看了看庫房那一大堆零碎,有點迷糊。

    “嗤,真是個笨蛋,連神臂弓也識不得,弩臂上面可是裝著一個架子的。”岳雲低低的冷笑聲傳來,笑聲中帶著不屑︰“如果憑你就能裝出一具神臂弓,那才是咄咄怪事了。”

    岳雲家學淵源,他父親岳飛本就是高手,十八歲起就憑借一身武藝,打遍湯陰無敵手。受他父親的燻陶,岳雲也從小隨父苦練槍棒,嗜武如狂。方才王慎裝配強弩的時候,他一時好奇就忍不住在旁邊看了半天。

    見王慎一臉迷糊,岳雲又是著急,又是惱怒,忍不住出言譏諷。

    “啊,這就是神臂弓,這……這弩臂上面有個架子?”王慎一呆,忍不住問。

    “自然,不然還叫什麼神臂,那樣和普通弩弓又有什麼區別?”

    “你以前使過?”

    岳雲一翻白眼︰“我又不是西軍士卒,這等軍國利器怎麼能使,以前听父親說過。這東西沒幾人能用,你還是省些力氣吧。”

    “原來如此,原來神臂弓是偏架弩,我就說嘛!”王慎忍不住面露微笑,“知道大體結構就好。神臂弓,呵呵,竟然就在我的面前,有點意思。”

    說起神臂弓,在北宋時那可是大名鼎鼎,是載入了史冊的。這種兵器乃是宋神宗時期由黨項羌酋李定所獻,弓身長三尺三,弦長二尺五。

    據說,此弓有一百五十斤力,以腳踏張,射三百步,能洞重甲。

    也就是說,最大射程可達三百米,在有效射程內能夠射穿這個時代的最堅固的鎧甲步人甲和扎甲。

    在戰場上,西軍靠著這這種強悍到極點的弓弩屢屢有不錯的表現。比如靖康二年,小種在山西戰場被完顏銀術可大軍包圍,靠著此弩硬頂了女真鐵騎兩日的沖鋒,直到箭盡,才死戰殉國。

    在後來南宋紹興五年仙人關之戰,川陝宣撫司都統制吳依靠神臂弓大量殺傷金兵,使得完顏宗弼以陝入蜀,攻佔南宋賦稅重地四川的戰略徹底破產。

    此弩威力雖大,可在歷史上,除了宋軍大量使用之外,卻從來沒有金國大量列裝的記錄,也沒有人成功復制,以至後來徹底失傳。

    想來,正因為這弓實在太厲害了,神臂弓的主部件和核心部件是分開管理的,而其組裝使用則是核心機密。

    這庫房中的神臂弓組件想必是劉光世的淮西軍從陝西出征時隨軍攜帶的,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沒有裝備部隊,就扔到了這里。

    王慎在庫房里尋了半天,很容易就找到了一條偏架,將一張弩裝好。伸腿神臂弓頂端的圓環上一踏,喝一聲,用腰力開了弓,端在身前。

    岳雲面露駭然之色︰“你,竟懂得這弓。”

    “又有何難。”王慎心中得意。宋人將神臂弓看當成寶貝,這也可以理解,畢竟這種強弩上有杠桿有鐵制滑輪,這玄之又玄的技術對他們來說確實算是黑科技。

    可對于他這種弓弩愛好者來說,卻簡單得不能再簡單,所有的原理初中物理書上都有記錄。

    岳雲心中雖然震撼,可口頭還是不服輸︰“看起來倒是不錯,能不能使兩說。”自己是欠王慎一條人命,對他也是心中感激。可不知道的,見他和姐姐說話,看到阿姐一臉的桃花,這個大孩子怎麼也不順眼。

    “試試看吧。”王慎在里面尋了半天,找了根細木條做箭桿子。光一根箭桿子還不行,需要粘上兩片尾羽。否則,這箭一射出去會在空中亂飄。

    夏末的天氣本就炎熱,庫房里密不通風,悶得讓人喘不過氣。身上的汗水一陣接一陣地出,就沒有個停的時候。

    王慎實在經受不住,就脫下t恤,從上面扯下幾片布巾綁在箭桿後面上面,現在只差一只箭頭了。

    這也難不到他,實際上這種強弩對于箭頭鋒利程度也沒有什麼要求。如同時代床子弩用的箭中甚至還有一種錘頭箭。一旦被其射中身體,就算不能入肉,也管叫你筋斷骨折。

    他就尋了一個懸刀,捆在箭上,舉起強弩,扣動扳機。

    “嗡”巨大的風聲字庫房里回蕩,如同刮過一道強風。

    “叮”一聲,弩箭深深沒入夯土牆上,只剩小半截在外面,兩片小布條尤自“呼呼”甩個不停。

    “這是何等之力,若被射上一箭,立時就會了帳。”岳雲自然識得其中厲害,臉色大變,張開嘴,再說不出話來。早听說神臂弓力大,卻不想大成這般模樣。若換成爹爹以硬弓射來,想必也不過如此。

    一弩在手,膽氣既壯。王慎禁不住哈哈大笑︰“如何?”

    正在這個時候,庫房大門轟一聲開了,有亮光刺入眼簾,一時間竟是目不能視物。

    驚得王慎急忙將神臂弓扔到一邊。

    “小聲點。”陸燦的聲音響起,好象是在吩咐看守︰“把門關上。”

    王慎心中一凜,姓陸的深夜至此,也不知道要做什麼,卻不知道是福是禍?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