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歷史] 德川慶喜 作者:山岡莊八 (全文完)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9 03:35
172.第二十二章下達密詔(8)

    酒井忠義望著長野主膳,啞口無。***
    (這番話哪裡是他個人的意思……)
    酒井忠義認為,這根本就是代表了大老井伊直弼的意願。
    「倘若我不捉人……又將如何?」
    「那恐怕就來不及從江戶召集人手捉拿,只能召集彥根的人來捉拿了。」
    「這件事大老也知道嗎?」
    「當然,必須先捉拿梅田,得到證據,然後立刻捉拿多位公卿中的相關之人。若不如此,關白就會被罷免,屆時間部老中自不必說,您此番進京恐怕也會同堀田正睦大人一樣,變得毫無意義。」
    「這……」
    「您意下如何?若是您不同意,我就必須在回程中去彥根做第二手準備了。」
    主膳已經開始不容分說地逼迫酒井忠義同意。
    「我明白了,就按你說的去準備。」
    酒井忠義只能如此回答。事到如今,他無法違抗大老的意願,令唯一可以依賴的九條關白遭到罷免。當然,他未曾想到,直至後世,這件事仍被認為是引幕末最大執政錯誤的「安政大獄」的導火索。
    十一
    歷史微妙之處往往潛藏於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島津齊彬之死便是其一。後來這種微妙又轉移到向水戶下達的天皇詔書中,這份詔書的秘密被井伊直弼完好地保守住,並直接成為其諜報人員長野主膳不容分說地動了「安政大獄」事件的根源。
    對主膳而,縱然是意氣用事,他也一定要找到他口中所謂「陰謀家們」的陰謀存在的證據。因此,他固執地告訴自己,一定要查明那份幕府和自己都毫不知且令自己顏面掃地的密詔是誰的主張、怎樣下達,又是如何抵達江戶的。
    他已無暇考慮這份固執已經墮落成了怎樣的感用事,而此事對井伊直弼而也是一樣。
    「逆我者亡!」雖然井伊直弼的決心十分強硬,但他絕沒有想過,自己的鎮壓行動將會成為可以稱做是幕末史上最殘酷無的一大污點。他被長野主膳的感左右,對其信賴有加,導致事態變得越嚴重,最終深深陷入險惡政治的陷阱,無法自拔。
    長野主膳決定強硬到底。他打算先檢舉梅田源次郎等學者,從這些最好攻克的煽動家那裡搜集證據。當然,還要找到能夠檢舉與這些人素有往來的公卿和親王家諸大夫的證據。只要找出經常出入於公卿家的學者和諸大夫的罪證,反對幕府的公卿們也會被迫保持沉默。然後,勸說九條關白放棄辭職念頭,暫且重整陣容,迎接間部詮勝的到來。這便是他的計劃。
    只要間部詮勝進京,自己的責任就可以減半。而在此之前,他必須做好主角的工作。
    主膳已經作出了如此堅定的覺悟,在他眼中,即將赴任的所司代酒井忠義也好,皇宮付1[1皇宮付:受京都所司代指揮,負責守衛皇宮,監督朝廷官員行動。
    ]大久保忠良也好,東町奉行岡部豐常也好,西町奉行小笠原長常也好,伏見奉行內藤正繩也好,實在都是不值得信賴的圓滑人物,令他恨得牙癢卻又無可奈何。
    酒井忠義在桑名的驛站旅店裡口口聲聲地應承下緝拿梅田源次郎一事,但到了9月,梅田卻仍平安無事。根據調查,接受了逮捕命令的東町奉行岡部豐常,在從朝廷官員那裡聽說「近日將由近衛公代替九條關白擔任內覽一職」后,便停止了抓捕行動。梅田源次郎深得近衛公垂青,倘若將他抓起來,事恐怕會不好收場。當得知岡部豐常的顧慮后,主膳不禁恨得咬牙切齒。
    他之所以說要捉拿梅田源次郎,正是為了排擠近衛公,確保九條關白地位的穩固,卻沒想到對方連這個意思都未能理解。於是他立刻將酒井家的管家三浦七兵衛喚至酒館,繼續懇切地勸說。
    「一天都不能猶豫了!」主膳氣憤地表示,倘若酒井忠義不抓人,他就要叫彥根藩的人來捉拿。近衛忠熙一旦成為內覽,就相當於成為半個關白。如此一來,幕府在朝廷要依靠誰來舉事?難道這些人都看不見迫在眉睫的天下大亂嗎?
    說此番話的長野主膳顯得蒼白而瘋狂,但這絕不是因為他醉心於幕府政治,或者是受大老之命所致。實際上,他已完全被自己感中的憎恨沖昏了頭腦。
    於是,酒井忠義尚未有所行動,長野主膳就已說服伏見奉行內藤正繩,決定展開梅田源次郎的捉拿計劃。
    9月7日夜半,京都大地驟然進入了新的鳴動期……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9 03:36
173.第二十三章大搜捕(1)

    一
    另一方面——
    西鄉吉之助留在了江戶,8月17日,詔書也緊隨其後抵達水戶。***得知此事,西鄉吉之助不禁拍了拍大腿,閉上了眼睛。
    「糟了!」
    (水戶當前並無領詔的實力……)
    絕不是說志士們沒有這份勇氣。倘若激憤的勤皇派與以本藩為重的俗論黨圍繞詔書生激烈衝突,水戶藩必將毀於一旦。家老安島帶刀已將此事詳細地告知了西鄉。
    西鄉之所以將自己攜帶的詔書抄本交給同志有村俊齋,拜託他送回京都,自己則留在江戶,正是因為他對水戶產生了深深的同。
    (水戶和薩摩並非陌路……)
    二者是救國的盟友和兄弟,這種關係是通過老公齊昭、藤田東湖、戶田蓬軒和水戶學本身,並由薩摩藩主齊彬的意願所決定的。
    作為齊彬近侍的西鄉堅信,這份關係是男人與男人、英雄與英雄之間純粹而崇高的誓。
    事實上,在先主齊彬的指示下,薩摩藩邸內成立的學習組織「糾合會」便是水戶和薩摩共同合作下的時事研討會。
    成立該組織的表面目的是研究文武,但實際上,以西鄉為的樺山三圓、有村俊齋、大山格之介、岩下佐次右衛門、伊地知龍右衛門、田中直之進和柴山愛二郎等人都在此師從藤田東湖。因此,這些人與水戶的戶田蓬軒、原田兵助、武田耕雲齋和高橋多一郎等人結成了肝膽相照、兄弟深之交。
    正因如此,西鄉先想到的便是——
    (不能讓水戶陷入絕境!)
    這實在有悖齊彬之遺志,也是放棄追隨齊彬殉死的念頭來到江戶的西鄉不得不留在江戶的最大原因。
    水戶的志士們是怎麼想的?井伊直弼又將打算如何除掉他們?
    就在西鄉進行探查的過程中,他又得知了第二次下達詔書的消息……
    西鄉立刻在下谷的酒家鳥十八與水戶志士取得了聯絡。當日出席的水戶一方有高橋多一郎及其弟鯰澤伊太夫、原田兵助、岩間金平等人,薩藩一方除西鄉外,還有高崎豬太郎和堀仲左衛門。
    鳥十八是家雞肉料理店,水戶浪人與長州的桂小五郎後來便是在此結成了事關兩藩命運的「成敗同盟」。
    西鄉先詢問因詔書下達而被迫遠離主公的安島帶刀是否平安。
    「他目前自然正在反省中,同時受到監視,但事恐怕不會就此了結。」
    高橋多一郎後來與金子孫二郎一同在幕後指揮了櫻田門外之變,是所謂的「水戶激進派」的勤皇派領袖。
    「你說事不會就此了結?」
    「無論如何,都必須謹遵詔書。」
    多一郎的語氣十分平靜,但他的論調卻非常嚴肅。
    「因此,歪曲詔書且不向眾大名宣布,這簡直豈有此理!至於井伊的打算,根本不是問題。」
    「不是問題……這麼說即使豁上水戶一藩的命運也……」
    「沒錯。謹遵詔書要比水戶藩和井伊直弼的生命更為重要,這正是水戶學的真髓。」
    聽到對方斬釘截鐵的語氣,西鄉一時無以對。也就是說,為了謹遵詔書,縱然水戶藩毀掉也在所不惜。而且,多一郎在提到井伊直弼的生命不成問題時,還能面帶微笑。
    西鄉此前從未見過如此徹底的尊皇論。書籍之中雖然多有以尊皇為「絕對」的記載,但如今卻是從活人口中清清楚楚地說了出來……
    「您的意思是說,詔書必須絕對遵守,在詔書面前,既無藩也無幕府,對吧?」
    「沒錯。」高橋多一郎毫不遲疑地答道,「這種『絕對』是大義,而大義乃萬事根源,絕對不容侵犯。這正是完完全全的水戶學。」
    「嗯。」
    西鄉再次低聲應了一句,然後便移開了目光。多一郎的形象此刻彷彿變得光芒耀眼,令西鄉不敢正視。
    (是啊,這便是水戶學啊……)
    話雖如此,若要此時的西鄉為了尊皇而做到眼中既無薩摩亦無藩主,他能說得如此斬釘截鐵嗎?
    旁人無法斷定的事,水戶的激進派卻似乎已當做了一種常識。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9 03:36
174.第二十三章大搜捕(2)

    「倘若……」西鄉仍然不看多一郎,開口問道,「……倘若井伊直弼動整個幕府的力量阻擋你們呢?」
    「他已經在阻擋我們了!」這次,岩間金平開口說道,「因此,我們要殺了他。***」
    「倘若殺了他,就是徹底倒幕啊!」
    「沒錯,只要有違大義,無論藩還是幕府……」
    「但只殺一個井伊……」
    「西鄉君,生存的意義是什麼?」
    這次是鯰澤伊太夫。只見他於不可思議的緊張之中露出笑容,目光中充滿試探之意。
    「總之不是一味渾渾噩噩地諂媚上司而活。只要我們斬殺幕府大奸,維護大義,脫藩之後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加入我們。」
    「脫藩……」
    「是的。僅憑跪拜領取本藩放的小祿之人是無法成為救國的力量的,這也是斬殺井伊的一個契機!不知薩摩是否贊同?縱然不贊同,大義仍是大義,水戶會堅決執行的。」
    聽到這裡,薩摩的高崎豬太郎下意識地重重拍了拍大腿。
    西鄉連忙向豬太郎瞪了一眼。
    「實在是太勇敢了。」
    「不,這不是勇敢。」高橋多一郎仍然面帶微笑地說道,「或許可以說是水戶的宿命。」
    「原來如此。」
    「水戶與其他藩不同,權現公(德川家康)曾留下重要密令,要水戶在危急關頭尋找拯救日本國的道路,此外又有藩祖賴房公的臨終囑託。因此,自義公以來,水戶代代為闡明大義傾注了無數心血。倘若現今無法貫徹尊皇大義,水戶的根本就無從談起。」
    西鄉一邊點頭,一邊默不做聲地抱起膀子。事態展的迅猛程度已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井伊直弼給水戶激進派帶來的刺激過重了。水戶代代都有著身為幕政大目付的自負,堅信在危急關頭,水戶必須奉朝廷之命,捨身介入將軍的任免之中。
    井伊直弼恰恰踩上了歷經數代埋下的地雷。
    (這可不是簡單的想法。)
    尊皇不僅意味著倒幕,更打算通過暗殺井伊直弼來號召全國諸藩的志士們脫藩,再糾合這股勢力,尋找新的方向。
    如此一來,西鄉不得不重新考慮死去主公齊彬的遺志究竟何在,想到此,西鄉不禁面如土色。
    二
    店家已將酒和菜肴端了上來。若在平日,眾人恐怕早已意氣風地談論起來,氣氛也會變得異常活躍。但在今日,沒有人打算先拿起酒壺。
    顯而易見,水戶一方認為「暗殺井伊」是水戶的宿命,期待薩摩一方也能高舉雙手表示贊成。
    就西鄉個人而,他非常贊成。然而,僅僅殺死井伊是沒用的。真正的敵人並非井伊,而是以通商為名要求日本開國並意圖侵略日本的列強。正因如此,故主齊彬才會拼盡一生為之努力。
    (若是太守在世,他究竟會如何應對?)
    「西鄉君似乎對我們的決心仍有懷疑?」
    高橋多一郎語氣平靜,漫不經心地拿起了酒壺。
    「如此相持不下弄得氣氛太嚴肅了,先喝一杯吧!」
    「多謝。」
    「我也先喝一杯……」
    說完,多一郎自己也爽快地幹了一杯。
    「西鄉君,動的車子有時需要有人在前面拉,有人在後面推。」
    「明白。」
    「水戶拉,薩摩推……若能如此實屬完美。而且要知道,這輛車已經上了斜坡。」
    「您的意思是倘若沒人推,車子就會滾下斜坡?」
    「沒錯,到那時就無人能夠阻止了。不知您意下如何……」
    西鄉仍舊左手端著酒杯,搖了搖右手。
    「不能暫時用石頭擋住這輛斜坡上的車子嗎?」
    「如此說來,您是不贊成斬殺井伊嘍?」
    「問題不在於井伊。我絕對不是不贊成,只是擔心殺死井伊之後該怎麼辦?」
    「你要記好。」高橋多一郎立刻轉身望向鯰澤,輕聲說道,「西鄉君提到了殺死井伊之後的問題。」
    「我會銘記於心。」
    「殺死井伊之後如何凝聚整個日本國的力量?我們如今面臨的問題只是如何尊重詔書,如何謹遵聖意並徹底執行。」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9 03:37
175.第二十三章大搜捕(3)

    「沒錯。」
    「既然如此,此事可否暫且交給我來處理?我會立刻返回京都,聯絡京都的同志,一定充分確保水戶的顏面。」
    「您打算怎樣做?」
    「請朝廷再向天下諸藩下達一份與水戶同樣的詔書。」
    「什麼?向天下諸藩?」
    「沒錯。雖然朝廷向水戶下達了如此詔書,但還應團結諸藩幫助水戶,這樣,井伊的小伎倆便會成為徒勞。讓一張小網變成漫天大網。如此一來,既能保存水戶的顏面,又能擊敗井伊的詭計。倘若諸藩謹遵詔書,幕政改革亦將指日可待!」
    「原來如此,重新布下一張大網……」
    「問題在於幕政的大改革。我認為應該讓一橋卿成為將軍,令越前侯擔任大老,先讓消除了外樣1[1外樣:外樣大名的簡稱,指江戶時代非將軍同族出生的大名,旁系諸侯。
    ]與譜代2[2譜代:指江戶時代將軍同族出生的大名,與外樣相對。
    ]隔閡的人才擔任幕府要職,然後再履行聖意,樹立水戶的大義。」
    根據西鄉的推論,天皇之意應該是以凝聚整個日本的力量為重,而這也正是故主齊彬和水戶老公的宏願。
    「原來如此,西鄉君的想法和見識果然高人一等。」
    水戶眾人也終於開始認真聽了起來。
    「斬殺井伊直弼!」
    這個結論在水戶和薩摩之間已經沒有任何爭議。
    無視敕命之人罪無可恕……更重要的是,當此謀求民族團結、尋求救國之路的關鍵時刻,絕對不容任何人侵犯敕命。
    此事的影響直至後世。在百年後的日本,太平洋戰爭行將結束時,這件事便阻止了本土決戰論者,令一部分青年將校自殺,引導日本終止戰爭,實在可以稱為世界奇迹。
    不僅僅是水戶藩,薩摩的志士也充分理解絕對尊皇的根本。
    因此,問題就在於,作為日本人,如何對待朝廷已經下達給水戶當家的詔書。
    雖然西鄉所不多,但眾人都已明白問題的核心所在。
    必須請朝廷重新下達新的詔書,以令詔書不會被井伊直弼一派輕易左右。
    對西鄉個人而,此事可謂是一個飛躍,令他腳蹬大地,一躍飛向高空。
    以前的西鄉因害怕不敢領受詔書,認為應該立刻退還給朝廷,而這一次卻恰恰相反,他提出請朝廷重新下達詔書,以令全國眾大名中的有志之士變得更加活躍。
    「原來如此,想法和見識果然高明。」
    高橋多一郎又一次低聲念道。
    「如此一來,或許……能夠貫徹大義。」
    人類的語具備不可思議的力量。他們起初聚集在這裡時,紛紛聲稱要斬殺井伊直弼,將滿腔憤怒灑向不理解大義的幕府腦,甚至不惜捨命相搏,將成敗交給老天,可謂毫無責任感。
    而西鄉的一番論改變了眾人的想法。
    構想也與以前完全一樣——讓一橋慶喜成為將軍,令越前的春岳(松平慶永)擔任大老。只要重新領受詔書,這些事就都能重新實現……不,為了能夠重新實現,至少當前的氣氛應先為之一變。
    於是,眾人消除了爭論和對立,談話內容重新回到「商討」和「協商」上。
    眾人又喝了一輪酒,心中的疙瘩已經解開。眾人最終決定,由西鄉火速回京,請朝廷向眾大名下達詔書,水戶志士則繼續秘密制訂斬殺井伊直弼的計劃。
    雙方都儘可能秘密地尋找將犧牲降至最低的方法……
    「豬太郎君,你可否代我前去水戶,協助水戶制訂計劃?」
    「明白。這是一件事的表與里,斬殺井伊與全國有志大名奮起必須同時進行,否則便無法奏效。」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們還完全不知道失去了齊彬的薩摩如今內部已經變得多麼的不安定。
    而且,齊彬與齊昭之間的盟約宛如生命一樣在其他地方逐漸成長起來。或許可以說,此次聚會已經決定了十年後成立的明治新政府的性質。
    於是,為慎重起見,西鄉於翌日前往越前的江戶藩邸拜訪橋本左內,並小心謹慎地詢問自己這些人的想法是否正確。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9 03:37
176.第二十三章大搜捕(4)

    (水戶與薩摩一心同體……)
    此時,江戶方面由有馬新七和堀仲左衛門負責,高崎豬太郎前往水戶,西鄉則在京都活動。
    西鄉拜訪橋本左內時,身穿武士禮服的左內正在殘夏的氣息中反省。
    三
    反省時身穿武士禮服,端正姿態……這是同時具有日本特色和水戶學特色的武士道所應有的做法。
    他被自己的政敵——幕府現任腦處分,心中一定認為對方罪無可恕,但作為一個承認幕府體制的人,他要徹底遵守法律,嚴於律己,並對得起自己的良心,無論他人如何看待。
    而且,橋本左內本身並未直接受到處分。因他所輔佐的藩主春岳被勒令隱居反省,他便也端正姿態,在自己的簡陋住房中反省。
    橋本左內認為,倘若詔書是不容任何人違背的憲法,幕府的處分決定就是在憲法之下制定的法律,輕重所在分得清清楚楚。
    在西鄉眼中,與因輕視詔書而爭論不休的水戶志士們相比,身穿武士禮服的橋本左內有著截然不同的「別樣美」。
    「我正在反省中,無法請您進屋,多有失禮了。」
    左內在走廊里迎接西鄉,眼神之中充滿著懷念。
    「沒想到會累及太守,我打算暫時遠離政治,靜下心來繼續研究學問。」
    (此人並非說謊之人!)
    西鄉放心地向左內說明了自己的想法。只見左內眼中逐漸綻放出光芒,他一定也想隨西鄉一同進京。
    「無論身在何方,我的志向都和您一樣。」聽完西鄉的話,左內身體微微向前探出,開口說道,「每當心浮氣躁之時,我都會用一橋卿來克制自己。」
    「一橋卿怎麼了?」
    「他如今和我一樣,身穿禮服,坐在桌前,整日抄寫《蓮華品經》。」
    「哦!在反省中抄寫經文?」
    西鄉並未立刻想到水戶學與佛法之間的聯繫,因為在當時那個年代,寺院中的僧侶正紛紛拋棄僧籍走向神道。
    「神州也需要佛法嗎……」
    西鄉毫不遮掩地歪起腦袋,顯得十分不解。左內則端正坐姿,開口說道:
    「排他並不符合神州之心,難道您沒領悟到這一點嗎?」
    「原來如此。」
    「只有領悟到『大和』是這個國家的目標,才會主動去面對佛。正因如此,朝廷才會提出公武合體,儘力統一輿論,爭取大和。這不正是天皇的心愿?我也因此覺得受教頗多。」
    西鄉不禁大吃一驚。他尚未說出斬殺井伊直弼的想法,因為越前春岳是親藩,考慮到其立場,在這裡說有些過於殘忍。
    「西鄉君,日本一定能夠戰勝國難,我最近愈確信這一點。」
    「哦!這可是個好消息。」
    「上有無論如何都要貫徹大和的聖明天子,下有擁戴諸如一橋卿之人的無數志士。如此不畏生死的盾牌是何等堅實!世上沒有任何武器能夠擊穿它。」
    「嗯……」
    「所以我才放心地重返醫學之路。志士們是天子的珍寶,我要在背後保護他們寶貴的生命。我要勤奮學習,貫徹自己生存的意義。」
    西鄉瞪大雙眼,牢牢盯住左內的額頭。直至此時,他才第一次在心中不住搖頭。
    這是這位青年痛苦的謊!西鄉清楚地知道,這名純真的青年有著過於強烈的責任感,方才那番話正是他被逼至走投無路時而出的痛苦的吶喊……
    橋本左內努力剋制洋溢在自己體內的年輕和熱,不禁出痛苦的呻吟。
    左內將一橋卿視作獨一無二的傾慕之人,並將自己所有的夢想寄托在他的身上,而這些夢想卻被井伊直弼粉碎了。不僅自己的夢想破碎,讓自己能夠大展身手的大恩人春岳的一生也因此葬送。
    如此一來,這名純真的青年自然會忍不住嚴厲地責罰自己。而且,他還將日本的命運與嚴厲的責罰聯繫在了一起,令自己痛苦不堪。
    西鄉完全能夠理解左內內心深處的痛苦。
    「最令我感到高興的是,您能夠贊成我們的意見。我西鄉一定連同您的那一份一併努力。」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9 03:45
177.第二十三章大搜捕(5)

    「您是?」
    聽到左內的聲音突然變得高亢起來,西鄉不禁又大吃了一驚。***
    (沒錯!水戶眾人曾經說過,不能讓藩之間這種悲哀的紐帶斷裂!)
    「當然,我正是為此而來。」
    「不勝感激,這正是我所希望的!」
    二人之間或許存在某種暗示,暗示著這是二人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面。所以此前一直冷靜得有些不可思議的左內突然飛快地握住了西鄉的手,開口說道:
    「西鄉君!我想聽您親口告訴我,我學醫也是了不起的勤皇!」
    「是。醫學的進步才是最好的勤皇。」
    「不勝感激!投桃報李,請讓我也對您說一句話——語是有靈魂的。」
    「你是說靈1[1靈:日本人認為存在於語之中的神靈。
    ]?」
    「既有能夠深入人心的語,也有無法深入人心的語。您這次的計劃……請命名為雄藩聯合。」
    「什麼?雄藩聯合……」
    「沒錯。請朝廷重新下達詔書,令雄藩聯合起來。雄藩聯合一定會在天下的志士心中引巨大反響。」
    「雄藩聯合!」
    「而且,要讓一橋卿站在最高點,他一定能夠創造出一個新的日本,也只有他才能做到,只有他才能真正做到履行聖意……」
    西鄉點了點頭。他心中所想也如此,而且更重要的是,左內想要遠離政治卻無法徹底遠離,這種悲哀的執著令西鄉動容。
    左內又針對「雄藩聯合」這個詞進行了解釋。雄藩聯合實質上是一個苗床基礎,可在各藩之中培養同志——沒有人會認為本藩怠惰卑微。
    雄藩旨在培育「熱愛日本的藩」,在這培育的過程中人才會接連不斷地破土而出。
    「人才的培育不能脫離自負及自信。」
    這是左內最好的政策。先以雄藩之名洗凈人才母體之名——藩。如以雄藩聯合的名義出號召,無論多麼小的藩都會自豪地奮起。而且,左內認為,西鄉擁有至誠之心,是繼藤田東湖之後擔任掘人才之責的最合適人選。
    西鄉覺得自己前來拜訪左內實在是來對了。
    正如劍有活人劍和殺人劍之分,在人之中,有的人只會令他人變得腐朽,而有的人則會令他人逐漸現並揮自己的用處。
    二人交談了約四個小時,方才互相道別,隨後西鄉立刻前往京都。
    西鄉於8月30日抵達京都。他在鍵直向伊地知龍右衛門、北條右門、平野國臣和有村俊齋等人介紹計劃時,使用了「雄藩聯合」這個詞。第二天,西鄉早早地前去拜訪了清水寺的月照。
    四
    抵達京都的西鄉還不知道,長野主膳的執著已經打動了所司代和町奉行等人,並制定了檢舉方針,要將他口中的陰謀家們一網打盡。
    月照自然亦在其中。他聽完西鄉對雄藩聯合的介紹后,謹慎地歪了歪腦袋。
    即使不請朝廷重新下達詔書,相信有志雄藩應該也已收到了下達給水戶家的詔書的抄本。
    「薩摩老公(齊興)、越前和土佐、長州應該已經分別自近衛公、三條公、大原君那裡得到了詔書的抄本。」
    此事一開始便令西鄉受挫。西鄉很明白水戶藩志士所說的以詔書為絕對的立場,所以此時無法隨便說出重新下詔的話。
    實際上,在當時的諸藩志士心中,尚未徹底貫徹後人為其標明的「尊皇」這一思想。崎門學派、陽明學派和朱子學派不過是在「王道的王者」這個意義上敬慕皇室,思想內容上仍多為「尊王」。
    即便是水戶,起初其出點也是朱子學的追求大義,不久以後,才變成追求日本原有的「天皇之道」,即遠離舶來思想,覺悟神州個性。
    「上人的意思是說,應該靈活運用已經下達給水戶的詔書?」
    月照點了點頭。
    「不知詔書是否已經傳到各個藩主手中。當然,我會問近衛公的。」
    既然月照話已至此,西鄉也就不便再說什麼。很多人縱然看到詔書也不會有所行動,倘若繼續向他們下達詔書,只會令皇室威嚴掃地。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9 03:46
178.第二十三章大搜捕(6)

    其時,自江戶出的有馬新七已緊隨西鄉之後抵達京都,告知間部詮勝很快就會自江戶出的消息。***
    「刻不容緩。間部詮勝將於9月3日離開江戶,前往中仙道。」
    雖然間部詮勝的行程已在意料之中,但有馬新七在江戶與水戶志士聯絡時現,對方採取的鎮壓方針強硬得遠遠超出他們的預想,似乎打算將天皇親信中的反幕派公卿們一舉清除。
    「如此一來,縱然一戰也不能讓他進京……」
    然而,9月7日正午稍後,抓捕志士的行動便開始了。
    志士們打算動政變,會集雄藩聯合之兵力,打倒井伊,改革幕政。然而,幕府卻搶先行動,使得形勢生急劇變化。究竟是否還來得及解釋雄藩的含義?若已來不及,又該如何應對這場危機?
    其時,平野國臣已經出,打算說服筑前的藩主黑田長溥。
    他們在鍵直的一個房間內聚商議,終於迎來了8日的清晨。
    「太奇怪了,女中們說梅田雲浜已於昨夜被捕。」
    「好,我們先確認一下。」
    由於西鄉過於引人注目,所以就由北條右門迅速出門,去市內打聽消息,而後返回。
    「對方動手了!被抓的不止一兩個人,雲浜、星嚴、賴三樹三郎、池內大學和山本貞一郎都被捕了。」
    最初的消息都是謠。星嚴和山本貞一郎在被捕前就已因霍亂病死,池內大學則離家逃亡,並於10月25日自。
    然而,有一件令人痛恨的事不可忘記——9月7日深夜,幕府引燃了安政大獄的導火索,將有利形勢拱手讓給了倒幕派。
    至於這場大獄是怎樣性質的冤獄,前文已有提及。雖然其直接動機涉及夾雜著長野主膳私憤的面子問題,而其目的旨在將天皇身邊反關白一派的近衛、鷹司、三條及其下諸公卿罷免。因為幕府至今仍然誤以為是他們為天皇出謀劃策,反對開國,對抗幕府。市井學者梅田雲浜、梁川星嚴和賴三樹三郎等人之所以被捕,便是因為幕府想要找出公卿陰謀計劃的證據。因此,接下來被幕府盯上的自然還有與他們私交深厚的鷹司家的小林民部、三國大學,三條家的兼田伊織、池內大學等人。
    而在近衛家,月照便是當其沖之人。
    西鄉雖已覺察到自身處境危險,卻從未想到月照也已成為眾矢之的。
    月照是有資格出席朝廷法會和祈願儀式的高僧。西鄉深信,面對朝廷尊崇的聖德高僧,町奉行的捕快們是無法下手的。
    然而,這只是西鄉一相願的想法。月照當時已經被可疑之人盯上,並已覺察到自身處境危險,便逃到了近衛家避難。西鄉來到近衛府後,月照便陪著他從庭院一直來到近衛公的起居室。
    (近衛公似乎有話想直接對我說。)
    西鄉還不知道這將成為關係到自己生死的大事,他跟隨月照從庭院來到走廊,跪拜在地。
    「我有事想拜託你。」近衛公開口說道,「是關於月照和尚的,你可否保護和尚去找奈良的熟人?倘若他在這種時候被捕,不知道會遭到何種對待。」
    西鄉懷疑自己是否聽錯。沒想到月照的處境竟然如此危險……
    「明白!西鄉一定儘力而為。我也有要事稟告……」西鄉開口說道,「我藩老公正在從江戶返回本藩的途中,如今正在伏見。可否請殿下寫信命朝廷護衛保護老公……」
    似乎剛剛意識到這件事的近衛公點了點頭。
    「是嗎?好,就交給我吧。」
    近衛公喚來了針灸侍醫原田才輔,命他以後有事要仔細徵詢月照的意見,然後便命其退下。
    間部詮勝的進京已經令近衛公感到強烈的不安。雖然無法說出口,鬱悶之卻逐日加深。
    當日,為了幫助西鄉,月照建議不要請朝廷重新下達詔書,而是再次拜託近衛公,請他將下達給水戶的詔書的抄本分別送給有志各藩。
    「我今晚就去迎接您,請準備好等我。」
    離開近衛家時,西鄉如同變了一個人一樣,顯得意氣風發。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9 03:46
179.第二十三章大搜捕(7)

    西鄉認為,護送月照去奈良實在是小事一樁。更重要的是,於前天抵達並住在伏見的老公齊興留下了相當多的人作為皇宮警衛,因此,朝廷下詔命令土佐(山內)、宇和島(伊達)、阿波(蜂須賀)和因州(池田)藩出兵保護齊興。如此一來,井伊直弼也將無可奈何。西鄉覺得一切事都進展順利,腳下彷彿也輕快了許多。
    西鄉原本就是開朗的樂天派。他回到鍵直后,立即與同志們商議,並決定了前往奈良的行程。西鄉一人不大放心,最終決定讓年輕且孔武有力的有村俊齋一同隨行。
    事決定之後,眾人進行了短暫的相互道別,並召開了富有年輕人風格的預祝酒宴,祈禱一切順利。
    五
    在水戶,除了水戶學問描畫出的士魂宗譜以外,另一不可忽視的東西便是水戶的血脈。
    前文已經提到,天才水戶齊昭,是日本文藝復興時期的核心。若要說到他人性上的弱點,便是強烈的固執,以及因精力無比旺盛而喜歡拈花惹草。
    但他並非世間所謂的普通登徒子。他征服所有接近自己的女性,卻不會感到絲毫不自然,可以說是一個光明正大的女性徵服者。
    縱有能令齊昭低頭的文明夫人在旁牽制,似乎對此也無可奈何。
    先有侍女古興(荻原氏)、比呂(山邊氏)、利子(立原氏),後有自京都陪同正夫人而來的貞子(松波氏)、登聞(柳原中納之女)和睦子(萬里小路大納之女)都在瞬間被其征服。
    此外,德子(友田氏)、道子(庵原氏)和悅子(高橋氏)接連懷孕產子,也是被其征服的證明。
    連夫人都搞不清齊昭究竟是何時何地如何寵幸這些女人的。而且,出現在夫人面前的齊昭總是道貌儼然,心憂天下國家。從來沒有哪個女人因此而大呼不平不滿,真是名副其實的征服者。
    「這就是老爺,不,或許這就是老爺的使命。」
    連文明夫人也說出這種話,終於放手不管。實際上,在幕末維新史上,齊昭的確充分完成了某種「使命」,這是不容忽視的。
    當西鄉護送月照離開京都時,拜託的大名之中,除了齊彬原來的同志外,可以說都是齊昭側室生下的孩子。水戶當家慶篤和一橋慶喜則為文明夫人所生。以此為中心,鳥取的池田家、川越的松平家、岡山的池田家分別認慶德(五郎麿)、直候(八郎麿)、茂政(九郎麿)為養子,繼承家業。
    此外,浜田藩主松平武聰(十郎麿)、喜連川藩主足利繩氏(餘一麿)、肥前島原藩主松平忠和(餘六麿)和土浦藩主土屋舉直(餘七麿)等人都是齊昭的兒子。
    齊昭所生子嗣一直到二十二麿,即已成為陸奧守山藩主的松平賴之,其血脈關係之中蘊涵的實力佔有很大比重。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十個女兒。倘若算上姻親,可以說水戶的血脈如同水戶學一樣遍佈於整個日本。後來,以將軍代理身份次參加巴黎萬國博覽會的德川昭武(餘八麿)就是齊昭的兒子,成為會津容保的養子的松平喜德同樣也是齊昭之子。
    這顯然也是令井伊直弼誤解齊昭懷有吞併天下的野心的原因之一。
    總之,如此血脈可謂罕見的壯觀。為了保護朝廷,西鄉此次請眾多大名出兵,其中的蜂須賀家就是齊昭的姻親,岡山藩和鳥取藩的當家也都是水戶公子。
    正因如此,西鄉才感到十分放心。
    (倘若近衛公提出要求,我藩老公也不至於說無法分兵了。總之,當務之急先要將月照平安送走。)
    西鄉打算先將月照送至奈良,然後立刻返回薩摩。他清楚地認識到,當務之急是讓本藩完全繼承齊彬的志向。
    (我們只能靈活利用藩的力量,立足於藩來展開行動。)
    於是,在街道一片寂靜的10日的深夜,西鄉在有村俊齋的陪同下,再次向月照所在的近衛府走去。
    若在途中被町奉行手下的捕快襲擊,有村俊齋會不容分說地大開殺戒。然而,西鄉打算盡量不動用武力,而是讓月照喬裝,巧妙地躲開捕快。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9 03:47
180.第二十三章大搜捕(8)

    西鄉先將月照從近衛家帶到三條御幸町的好兵衛家,讓他穿上黑色僧衣,扮作一個行腳僧,但這副打扮無論怎樣都不大合適。月照膚色白皙如同女人,兼之身材矮小,即使金線袈裟合適,黑色的饅頭笠1[1饅頭笠:裝潢笠的一種,頂部呈圓弧狀凹陷,因形似饅頭而得名。
    ]也不合適,反而像歌舞伎義經的扮相一般惹眼2[2江戶時期的歌舞伎中,源氏武將源義經通常做俊美高雅的貴公子扮相。
    ]。於是,西鄉放棄喬裝,決定以高僧參拜奈良的形式,讓月照乘坐轎子前往奈良。
    月照身邊還帶著一名服侍自己的僕人——重助,因此,西鄉和有村俊齋就跟在轎子兩旁,重助手提燈籠走在前面。
    出之時,隨處可見疑似捕快之人。那時,梅田雲浜和梁川星嚴的夫人紅蘭女史已經被捕數日,關白九條尚忠則以「倘若繼續留在朝廷,公武之間將引堪憂事態」為由,提出辭職。
    前來赴任的所司代酒井忠義也已向兩傳奏提出嚴重抗議。
    一行人懷著如履薄冰的心態,行至竹田街道。那時天已大亮,一座橋樑橫跨鴨川。眾人行至橋頭的茶店旁邊,只見約有三十名捕快正在逐一檢查過往行人。
    然而,西鄉卻巧妙地擺脫了危機。在對方盤問之前,西鄉一行人迅速靠近茶店,故意在捕快們面前停下轎子休息。
    但是,當他們抵達伏見時,戒備更是極其森嚴。
    看來無論如何都無法平安抵達奈良。於是,他們來到薩藩專用的旅店——文珠四郎方,住進後院的房間里,重新商量起來。
    幾人經過商議認為,倘若乘坐三十石船,可以很輕易地前往大阪。不如暫且先去大阪避難,然後一同前往薩摩。
    月照一直笑呵呵地聽其他人商量。他雖然外表看起來溫柔優雅,但膽量非小,顯得異常沉著冷靜。
    「好啊,我聽你們的。」
    計劃立即決定下來,一行四人於當日乘坐三十石船出前往大阪的八軒屋。
    對月照而,這次旅程意味著永遠離開京都,當時,他應該還不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將是悲慘的命運……不,縱然知道,月照也不會收起微笑。
    改變目的地后,西鄉又開始蠢蠢欲動。他打算再次返京,確認天皇的親信已經加強防禦,即使間部詮勝進京也完全不是對手。
    這是理所當然的。因長野主膳進而形成的逮捕大網已經逐漸展開,西鄉擔心近衛、鷹司和三條諸公會因為害怕這種恐怖政治而屈服於對手的威逼。
    於是,西鄉留下有村俊齋一人保護月照,自己則冒險潛入了京都。
    潛入京都的西鄉表現出了驚人的活力。他面見近衛公,拜訪鷹司公,甚至聯絡了水戶的鵜飼吉左衛門。鑒於薩藩老公齊興身邊已有五六十人,他甚至還說服其留下一部分人擔任皇宮護衛。
    (這下就妥了!)
    西鄉對此深信不疑。於是,他給正趕往江戶的日下部伊三次和堀仲左衛門寫了一封信,大意如下——
    間部詮勝和所司代酒井忠義所攜皆為弱兵,不堪一擊。如此一來,就可以攻下彥根城,故望關東(水戶)亦能舉兵,攻佔井伊府邸,打倒直弼。
    但不幸的是,這封自信滿滿的信最終在大津落入長野主膳手中。
    六
    西鄉終究還是有些幼稚。
    (京都的防禦鞏固了……)
    在產生如此自信的一瞬間,他寫下了令長野主膳大為震驚的過激信件。對於水戶的激進派會做出怎樣的激憤舉動,西鄉自然一清二楚,所以他才會來到京都,打算壓制水戶的爆。
    得知隱居的齊興留下兵力后,過於興奮的西鄉,竟然忘記主膳自然會派人在途中檢查信件。
    「倘若間部詮勝採取強硬手段,就打垮他,再一舉攻佔彥根城。」
    長野主膳讀過信后,作出了這樣的理解。對他而,這種理解很適合嚇唬直弼,誇耀自己的先見之明,而且能進一步展開逮捕的大網。
    他以此為由督促並鼓勵所司代和町奉行立即逮捕水戶的留守居鵜飼父子,並即刻捉拿近衛家的月照、鷹司家的小林民部和三條家的兼田伊織等人。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9 03:47
181.第二十三章大搜捕(9)

    在這種極端險惡的氛圍下,老中間部詮勝來到了京都。
    9月17日,間部詮勝抵達京都后立刻住進妙滿寺,稱病不出。在上朝之前,他先督促並鼓勵手下大肆檢舉志士們。
    18日,水戶的鵜飼吉左衛門及其子幸吉在京都被捕,飯泉喜內在江戶被捕。
    間部詮勝的作戰計劃是先讓水戶受挫,然後再向天皇的親信下手。
    而且,在他住進妙滿寺的同時,他便開始施展並不屬於自己風格的恫嚇手段。他稱病入住寺內,並畫了一幅不可思議的畫,取名《老者月夜磨刀圖》。
    顯而易見,磨刀之人便是他自己。他喚來比瑞山的僧侶,命其寫下了讚賞之語——
    胸中自有安逸意,
    笑向長空撫佩刀。
    而且,他還立刻將這幅畫掛在壁龕里,向來訪之人展示。
    這是一幅有失風雅且令人毛骨悚然的畫作。間部詮勝此番進京並不簡單,而是要笑著磨佩刀……見過畫的人紛紛向公卿們透露此意,令眾公卿大吃一驚。正在此時,間部詮勝決定22日進行大搜捕。
    由於近衛家的月照早就逃離京都,因此免遭逮捕,而鷹司家的小林民部和三國大學、三條家的兼田伊織、畫師浮田一蕙、學者賴三樹三郎等人皆因半信半疑而失之大意,很快即遭逮捕。
    如此一來,天皇的親信皆噤聲不語,九條關白則鬆了口氣。
    「事已至此,他們只能老實交代罪狀。」
    22日夜裡,六位親信在鷹司府邸聚,商量善後策略。長野主膳在席間說了上述話,並寫在信中寄往江戶。
    顯而易見,長野主膳非常得意。他已經徹底變成了秘密諜報機構中的令人憎恨的魔王。
    喜歡戲謔的間部詮勝之所以畫了那幅《老者月夜磨刀圖》,自然也是受到了主膳的建議的影響。而且,間部詮勝又立刻將逮捕之網撒向了逃匿的月照和西鄉。
    他先責問了薩摩的留守居伊集院太郎右衛門,得知西鄉等人的根據地是鍵直后,便將鍵直的主人及其老母喚至町奉行所,詢問了西鄉等人的目的地。
    鍵直的主人被迫說出西鄉似乎已前往大阪后,立刻便有四十多名捕快前往大阪捉拿西鄉。
    於是,這場無果的大獄愈演愈烈,最終,被逼得走投無路的西鄉和月照在薩摩投水自盡,促成了一不可思議的哀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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