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歷史] 德川慶喜 作者:山岡莊八 (全文完)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11 07:52
333.第四十六章餘四O自盡(5)

    餘四麿並不明白其所是否正確,但他相信,世上總有明白之人。***
    他認為那人便是自己的哥哥一橋慶喜,還有聖上。
    因此,聖上才未採納姊小路和忠光的意見,准許和宮下嫁,煞費苦心地希望與身為臣子的幕府結為一體,慶喜也打算對此加以輔佐。
    當餘四麿被喚至滿願寺,得到勸說中山忠光自盡的要求時,他也認為這是理所當然且勢在必行的。他可以想象,倘若忠光活著,站在長州軍的最前列,勢必會圍繞政權與聖上和太子(明治天皇)爆一場激烈的衝突。
    然而,他不知如何才能秘密前往長州,最終不得不向慶喜透露此事,慶喜卻對此表示堅決反對。
    他去不了長州,也不能去。慶喜的意見是,他應該暫時退至水戶,等待新時代的到來。
    (如此一來,豈不是要失信於竹生殿下?)
    正如慶喜是水戶之子,餘四麿也是驕傲的水戶之子。不止如此,天皇之所以會認真接過皇位的責任,與水戶學問的影響也不無關係。
    水戶之子怎能令祖祖輩輩神聖輝煌的勤皇精神蒙羞呢……
    這個苦惱盤踞在餘四麿心中久久不去。
    到了第三天,餘四麿終於決定再次前往滿願寺。
    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再加上擁有對水戶精神的潔癖,這令他無論如何都坐不住了……
    (總之,便對竹生殿下實話實說吧!)
    他決定請竹生來判斷——是聽從慶喜之前往水戶正確?還是不惜生命潛入長州正確……
    當日——
    竹生正坐在滿願寺中須彌壇旁的方丈之地,專心致志地書寫著《法華經》。
    他或許以為餘四麿已經動身前往了長州,因此乍一見到餘四麿,不禁扔下手中之筆,僵坐在微弱的燭光中,一時目瞪口呆。
    「哦,的確是餘四麿啊……」
    在說這句話時,竹生的表之中已無嘆息,亦無悲傷,只是宛如一位白隱者般的寧靜。
    「我以為你已經動身前往長州了呢!」
    「那、那個……還沒有。」
    餘四麿不會說謊。
    「我去拜訪了一橋卿。我想……他或許會提供好的意見。」
    「那一橋卿是否認為不可潛入長州?」
    「是的。」
    「的確如此……幕府官吏正在嚴密監視,或許的確無法潛入。」
    竹生自自語地嘀咕著,而後一時無語。
    「對了,我有個東西要給你看,你認為這個如何?」
    竹生從書寫經文的書桌旁的文件箱內取出一張紙片。
    「這、這是什麼?」
    「很久以前,當大阪夏之陣1[1大阪夏之陣:公元1615年幕府消滅豐臣家的戰役。
    ]結束后,你的祖先德川家康在二條城頒布了《公家法度法令》……沒錯,這便是從中單獨抄寫的第十四條。你可以先讀讀。」
    「好,在下拜讀。」
    餘四麿有些不明所以地接過紙片。
    既是家康的公告,便也可以說是備受志士們抨擊的向朝廷布的命令書。
    開頭是竹生的筆跡,寫有「元和元年(1615年)8月家康制定、《公武法度》第十四條」。
    任命水戶宰相賴房為副將軍。將軍施政若有失當之處,則由老中諸官員裁定,並依水戶家之令,於尾州、紀州兩家遴選嗣子並上奏。若兩家均無勝任者,則於諸侯之中遴選有治理天下之才幹者並上奏。僅水戶家可擁此上奏權。
    「這條法令有何不妥?」
    餘四麿閱讀完畢,開口反問道。竹生輕輕搖了搖頭,再次低聲說道:「讀錯了……我以為家康竟敢幹預朝廷之事……以為他是分不清霸道和王道的魯莽之人,只知以自家為重。如此重要的一條法令,我竟然讀錯了。」
    「讀錯了是指……」
    「你再好好讀讀看,家康所說的御三家並非尾州、紀州、水州三家,而是將軍家、尾張和紀州三家,文中所寫水戶賴房為副將軍的字樣便是證據。」
    「是……任命水戶賴房為副將軍。這一法度使用的舊式文體當真怪異。」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11 07:52
334.第四十六章餘四O自盡(6)

    「家康的心意便在於此……家康深體朝廷之意,並未以為自己家族子孫中會一直出現了不起的政治家。」
    說到這裡,竹生似乎若有所思,摘下掛在手腕上的念珠,用雙手靜靜揉搓起來。
    五
    餘四麿並不明白竹生的話。
    「同一個家族中明君不斷出現……這恐怕是不可能出現的奇迹。」
    「正因如此,他才希望朝廷任命水戶為副將軍……你看,這裡明確寫有——當將軍的器量不足以治理國家時,則在尾州或紀州之中遴選人才,並由水戶上奏朝廷。如果尾、紀兩家之中也均無合適的將軍人選時,則在天下諸侯之中遴選人品合適者並上奏朝廷。在這種況下,為了不造成世間混亂,便約定上奏者僅限於水戶家……」
    「是……是的。」
    「水戶家尊重家康遺,自其孫光圀以來,一直鑽研歷史,盡心尊皇。當今聖上和太子自然也在小心翼翼地基於這一傳統而不斷努力……而我卻誤入歧途。我並未認清家康的深思熟慮,而是一頭奔向了庶民之道。忠光和姊小路都效仿我的錯誤,每每念及此處,我就感到無地自容。」
    不知不覺間,竹生的眼中蒙上一層薄薄的水霧,彷彿又蒼老了許多。
    「如此,如此說來,我的祖先們並非是如志士們所說的不端之徒了……」
    「我才是這不端之徒。當時朝廷極其衰微,幾乎所有公卿都依託親戚或土豪而離開了京都,丟下聖上一人……那是一個悲哀的時代,偌大的皇宮之中只剩下不到二十人,伊勢的祭祀活動自然也已荒廢,只依靠尼姑的細心打理才得以存續。自應仁之亂以來的一百二十年間,戰亂不斷,倘若全都離開京都,朝廷的教義和諸類祭祀均將難以傳承。是信長拯救了朝廷,而秀吉和家康之後繼續尊承信長之志,致力於朝廷復興。而且,家康還認為僅僅獻上糧食並不足以勤皇,便向忘卻禮法的朝臣們頒布了不可違背的法令。我卻以為那是不敬神明的不忠行為……簡直豈有此理。家康嚴格遵守祭政大權由朝廷掌握這一自古以來的傳統,由此建立了暫掌政治和軍事的幕府。倘若無法意識到他的這番深思熟慮,朝廷便無法看見臣子的苦心。」
    「……」
    「聽好,在太古時代,祭祀和政治本為一體,均由朝廷處理……但隨著人口的增多,祭祀和政治就會變得不再一致。無論何時,祭祀都必須是美麗的真實,至於政治,對包括生活表面的一切罪惡都必須作出細緻的處罰。祭祀伴隨著大赦,政治則伴隨著死刑。企圖強行令此二者變得一致的便是姊小路和忠光等志士。然而,這二者是無法得到一致的。因此,讓朝廷負責不會招致任何怨恨和憎惡的祭祀,幕府則以尊重朝廷的心意,負責招人厭惡的政治一職……與意識到這一點的家康相比,哪一方才更符合天長地久的朝廷的真意呢……」
    餘四麿不禁大吃一驚,他覺得自己第一次認識到了同為忠臣卻要相互爭鬥的原因。
    當時在野的竹生或許同姊小路和中山忠光一樣,也是急於實現朝權恢復的尊皇激進派。
    因此,他才表示自己對位於政權寶座上的人過於憎恨了。他此前並未意識到,飽含憎惡、怨恨等感的行為才是反朝廷的,甚至會淪為破壞國體的思想行為……
    真正理解國體之人同時也必須是開明的(科學的)。倘若不能令人民分享餘蔭,便無法實現作為太陽來愛護民眾的目標。
    於是,竹生逐漸理解了家康的深思熟慮——他尊敬地將在精神層面追求天長地久的朝廷安置在京都,自己則作為一步走錯便可能招致民眾怨懟的現實政治的負責人,將幕府設在江戶。
    顯而易見,竹生之所以能夠理解家康的深思熟慮,其直接動機正是由於他理解了信長、秀吉、家康一脈相承的尊皇之心。他也意識到,就尊皇之心而,幕府絕不遜於長州和薩摩。
    既然如此,先便必須敞開胸襟,聽取幕府的意見。事到如今,主張廢除一切條約而從頭再來的意見無異於纏人的小孩借著朝威來進行脅迫。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11 07:52
335.第四十六章餘四O自盡(7)

    然而……當竹生意識到這一點時,長州派的志士們和姊小路、忠光都已步入歧途。
    聖上之所以中止參拜大和,想必也是由於意識到了這一點。
    「一切責任皆在於我。如何?關於潛入長州的方法,能否再次借用一橋卿的智慧呢?」
    說著,竹生又從文件箱中取出一本裝訂簡單的書,封面寫著「回瀾條議」四個字。餘四麿也曾見過,那是長州的久坂玄瑞向學習院提出的文章,其內容在志士的主張之中最為激進——
    (前略)——幕府畏懼夷狄,嚴重違背敕詔,大逆不道天地難容,理應斷然治其大罪(中略)理應貫徹午歲天敕,嚴懲幕府奸吏,重回下田條約(后略)
    等等,等等。
    整篇文章都貫穿著對當事人的嚴懲和廢約攘夷的激烈辭。
    「侍從或許也是這般勢頭,如此一來,長州一定會因無法應對而將其暗殺。不,更重要的是,倘若朝權在如此行過激之徒的幫助下得到恢復,或許便會成為後世子民離間朝廷的原因。我……不希望忠光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也不願眼看著眷戀朝廷的忠光將朝廷葬送。你能否重新考慮一下?」
    餘四麿慌忙握住了竹生的手。他被竹生搶得先手,便再也無話可說。
    他此番前來本打算將一切如實相告,最終卻不得不原樣返回。
    (如此一來,只能再同哥哥商量一次了……)
    不知不覺間,尊皇精神已經淪為倒幕的工具,竹生對此感到無比憤慨,而年輕的餘四麿尚無法看清這一點。
    六
    餘四麿昭訓突然自盡了。
    自盡之人的心是永遠無法理解的,但活著的人的推測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水戶方面公布的消息自然是病死,事實上,在臨死之前,他確實曾躺在床上,蒼白的雙眸一動不動。
    餘四麿曾多次前往後見府拜訪慶喜,卻並未見到哥哥。
    慶喜太忙了。正如前文所述,他正打算以「后見府會議」為中心,親自牢牢地把握以智略來實現的政治大綱。
    (這是肅清朝廷的唯一途徑……)
    於是,參加會議的大名們無數次會聚於慶喜府中。
    然而,第一個破壞這一聯合的人便是土佐的山內容堂。容堂喝酒海量,且直覺敏銳,擁有詩人氣質。但在他看來,這次聯合似乎並不會成功。
    理由便是——同志中的島津久光與朝廷走得過近。久光雖然並非薩摩當家,卻是當家的生父,因此,薩摩藩的實權實際上是掌握在他的手中的。他請求幕府支付生麥事件的賠償金,卻將本藩豐厚的財力用於籠絡近衛家,說動中川宮,不久又開始操縱新任關白二條齊敬。
    「薩摩不過是第二個長州,只想取代幕府,奪取政權。如此一來,必然與一橋卿勢不兩立,只會成為一橋卿的敵人,而不會成為朋友。」
    容堂既然已認為事實如此,便沒有再出席會議。不過說起來,久光的行為的確很值得懷疑。
    (太奇怪了……)
    當慶喜這樣想著時,他突然得知,現在的久光幾乎承擔了近衛家和中川宮的全部生活費。
    對慶喜而,這是一種輕視朝廷的行為,比對待長州更應加強警惕。長州的話只是偏離正軌,提出尊皇攘夷的空論,也可以說是因為過於天真,而薩摩卻是企圖通過採取實彈和西洋式收買的計劃來動政變。
    此事令慶喜有多麼焦慮,應該不難想象。而且,在幕臣之中,還有人猜疑久光要同慶喜聯手,企圖奪取將軍的天下。況可謂十分複雜。
    就這樣,在慶喜無暇與餘四麿展開親切交談的時候,這位純真的水戶之子對自己作出了嚴厲的責罰。
    11月23日,在竹生和水戶勤皇的重壓之下,這位十六歲的少年貴公子迫不得已選擇了這條道路。
    而且,餘四麿自盡的消息被嚴格保密,並未通知慶喜。
    在慶喜毫不知的況下,悲劇逐漸伸展羽翼,向前飛行。之後長州以京都為目標東上,被幕府官吏追捕的竹生也不得不面對理想與現實的巨大差距,在祈禱皇位天長地久的同時剖腹自盡……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11 07:53
336.第四十七章薩摩的目的(1)

    一
    無法準確把握立國根本是造成現實政治一片混亂的原因。***
    長州瘋狂的攘夷論是如此,薩摩號稱「救國運動」的極端現實地擴大本藩體制亦是如此。
    而且,二者均在不知不覺間開始利用以天長地久的國體為核心的朝廷,企圖一逞私慾。倘若任憑他們在私慾的支配下展國力,日本將變成毫無核心的近代國家,淪為在建立、滅亡的過程中不斷循環的卑微國家。
    在所謂政治家中,大概有的人只能看到眼前現實,而有的人卻看到正如物體擁有核心一樣,人類也必須擁有類似的精神核心才能團結一致。
    倘若前者最多只能稱做二流三流的話,那麼後者便應該稱做一流。
    即便如此,一味追求眼前利益的人原本便為數眾多,只要利益的對象生變化,這些人便會立刻消失,因此不足為慮。
    慶喜起初並未想到薩摩的目光竟然如此深遠,但他認為,只要勸說的方法得當,薩摩自然會理解朝廷的真正價值。於是,他打算利用長州敗退這一大好機會,令薩摩徹底明白這一點。
    聽過死去的齊彬等人的話,慶喜已將薩摩視作可以在新日本將國是與現實利益完美調和的重要的商談對象。
    因此可以說,慶喜以公武一體為前提,先期望的便是實現幕府與薩摩的統一。
    當幕府和薩摩懷著同樣的思想緊密聯手時,長州也會開始覺醒。在長州的期盼之中,能夠隱約看見慶喜所期望的民族核心……
    然而,薩摩的現實主義開始偏離真正意義上的公武合體,而偏離真正的公武合體,若不及時地給予糾正使其重回正軌,也就意味著將會逐漸偏離真正的勤皇。
    (這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慶喜經過這般重新審視,不禁感到薩摩久光的行動中包含著根深蒂固的倒幕思想,尤甚於長州。
    或者久光過於自負,以為將長州自天皇身邊驅逐完全是由於薩摩的力量。
    因為有薩摩說動了近衛,又勸服中川宮,最終才將長州力量從朝廷驅逐出去。
    因此,現在也必須想方設法地將幕府逼至絕路……倘若薩摩是懷著這種想法,請求幕府向英國支付七萬兩賠償金,自己則向以近衛和中川宮為的新近侍們贈與生活費,藉此加以籠絡,那這一切不就是對慶喜的完全背叛嗎……
    對慶喜的背叛便是對朝廷的背叛,同時也是對朝廷的一種蔑視。
    若不是在承認建國以來的皇統獨一無二的價值之上進行奉公,而是因為存在朝廷,便要加以操縱的話……這樣一來,勤皇便只會淪為馬基雅弗利主義1[1馬基雅弗利主義:一切以權力為重、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政治主義。
    ]。
    (薩摩也只是企圖將幕府打倒並取而代之的戰國時代的一個武力集團嗎?)
    慶喜對薩摩產生了這樣的巨大疑問,並且在他心中深深紮下了根。
    山內容堂先退出,慶喜又對薩摩持有懷疑態度,后見府會議自然無法取得有效進展。
    而且,更令人震驚的是,不僅限於天皇近侍,連越前的春岳和伊予的伊達宗城也已接連成為薩摩派。
    理由極其簡單,只因在幕府忙於應付長州派挑起的一邊倒攘夷論這個棘手問題時,島津久光卻高舉為幕府所喜的開國論,開始大舉改變朝議形式和策略。
    世間有些人認為,正因孝明帝無比幼稚地厭惡夷人,才始終未能放棄攘夷的主張。
    然而,這只是一些不理解孝明帝真摯的國體論之人的短見,事實上由於爆了如今的長州問題,天皇的態度也正在轉變。
    天皇認為已經聽了足夠多的幕府意見,便徵詢島津久光的意見,通過《時事二十一條》,認同了攘夷一邊倒的不可行性。然而,這一開國論卻令老好人春岳和宗城等人均將久光視作可以信賴的同志。
    不僅如此,令人不敢相信的是,兩個不可思議的流再度在京都城內傳開。
    其一是企圖離間幕府和慶喜的流,聲稱慶喜即將同薩摩聯手奪取天下。另一個則是市民驚擾的流,聲稱長州懼怕二者聯手,不久便將擁戴三條公,攻打京都。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11 07:53
337.第四十七章薩摩的目的(2)

    (這一流的來源絕對非比尋常。)
    慶喜在政治上有兩個弱點——其一,他身為水戶之子,受到幕府內部的厭惡;其二,他居於幕府的后見職,又受到長州派的警戒。
    倘若有人企圖巧妙地利用這兩個弱點,將慶喜趕出京都,便只能依靠這樣的流。
    就這樣任由慶喜留在京都,他定會與薩摩聯手,以奪取幕府權力,並為此故意將長州軍引至京都,如此一來,後果不堪設想……
    也就是說,結論只有一個——儘快將慶喜趕出京都。
    (倘若我離開京都,目前究竟是誰獲益最大呢?)
    如此下去,后見府會議也無法繼續。慶喜靜下心來,開始反覆思量。
    如今,老中筆頭板倉勝靜已經不再誤解慶喜,如此說來,難道是要懷疑京都守衛職的松平容保嗎?肯定不會是一直傾向於開國氛圍的春岳和宗城,更不會是天皇身邊的一眾公家。
    想到這裡,慶喜突然拍了下大腿。
    (這不正是薩摩所期望的嗎!)
    倘若慶喜不在,京都或許便會成為薩摩一人的舞台。若薩摩先將慶喜趕走,再向長州示好,成立薩長聯盟,那麼幕府的立場又將如何呢……
    慶喜的頭腦果然十分敏銳。
    正因如此,他才突然感到悚然一驚,不禁開始重新審視當前局勢。
    二
    人類所共同渴求的政權,必須是創造出人類的最高、最善、最美的存在。
    為此,人類先創造出了「神」。不,在此之前,人類應該是先創造了共通的語及文字,藉此集思廣益,然後通過幻想,創造出了諸如思想、神靈、智者等。
    然而,在人類基於幻想追求完美形式的那一刻,神卻被分成了兩種。
    生活在現實中的人也因此分成了兩種——一種人認為最善最美的神是不可求的,另一種人則認為是可求的。
    前者認為「神」存在於天上,有意與現實中的人類疏遠。
    如此一來,偶像便成為必需之物,隨之出現的自然還有偶像崇拜的迷信。
    後者卻並不滿足於此,他們認為,倘若不能在現實存在的人之中求得「神」的存在,那麼幻想和想象都將無法長久存續。
    因此,他們認為,必須將神與身為生命源流的「天皇」結合起來,置於地上的人類之中,令其擁有最高、最善、最美的生活,並令萬人認同他的存在,否則一切將毫無意義。
    不用說,人類所有的希望自然便是在安定的時空中謀求生命的永遠繁榮。
    「看,人類永恆且繁榮地在大地上生活並存續著,這不就是因為神靈真實存在的緣故嗎?」
    日本自然屬於後者,而且這種思想與自然科學的洞察力相結合,使人們認識到太陽系這一實際的存在,從而展成為人類乃太陽之子這一實際存在的思想。太陽即天照大神,天照大神的子孫即萬世一系的天子,萬世一系的天子應以撫育萬民為目標——這一源自太陽的光熱之愛當做要德行來繼承。而承認這種相互思考的「神的存在」,便是日本國體。
    這種「神的存在」源自對自然界的洞察力,因此,無論何人妄圖使其改變,都將以失敗告終。
    天皇之道即生命本身之道,故而只要太陽存在,天皇之道便將無窮無盡,而將此真理形象地映照在大地之上而生活著的只有日本人。不知從何時起,這種自信逐漸清晰地描繪出了天皇與國民之間的關係——「神州高潔之民」將日本視為神國,並以此為核心生活下去。
    然而,太陽之愛與現實政治究竟能否合為一體呢?
    世界上存在眾多國家,這些國家在所有方面都在標榜自我。如今,黑船駛來日本,不容分說地強行要求展開外交。
    於是,問題再次一分為二。
    應該以處理眼前事件為先,還是應該以與天皇息息相關的國體意志為先呢?
    (如今的薩摩恐怕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
    此時,慶喜想到了人在神戶的勝麟太郎。
    慶喜並不會格外地迷戀某人,但也不會輕視任何人的論。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11 07:53
338.第四十七章薩摩的目的(3)

    他對待勝麟太郎也是一樣,二人起初曾有過多次爭議,故而很多人甚至認為二人之間的關係並不融洽。***
    然而,慶喜在與人交際時並不會受到關係好壞的影響,他在與法國公使洛奇,以及在與通過洛奇聯繫的拿破崙三世展開交際時也是一樣。
    法國固然是一片好意,但慶喜絲毫沒有向法國借款來與反幕勢力一戰之意。如今,他心中只有通過水戶學學到的國家的尊貴,以及被稱做權現公的偉大祖先的「真意」,此二者在他心中和睦融洽。
    他將勝麟太郎秘密喚至酒井府時,也冷靜得很是不遜,並且表現出一副近似詰問的姿態。
    「聽說你正在培養各藩的年輕人。」
    「是的。其中有您討厭的長州人、薩摩人、佐賀人和土佐人。這樣不好嗎?」
    「我可沒說不好,我只是在問你為何要這樣做。」
    「因為大家同為天子赤子。」
    「那我問你,倘若幕府和這些赤子的藩地之間開戰,他們將支持哪一方?」
    「哎?如此說來,大人打算令幕府和諸藩交戰?」
    「並非交戰。倘若對方行為不端,幕府自將討伐。你只需回答我的問題即可。」
    麟太郎有些奸詐地笑了起來。他的回答中不僅包含著深思已久的道理,還一定會含有無比周詳的政治算計。因為在他腦中,事務與政治是被區別對待的。
    「無須特意回答,就讓他們隨意選擇吧。」
    「哦?是嗎?其中存在目光長遠之人嗎?」
    「目光短淺之人是不會留下來的,因為都是由官費來培養。」
    「的確如此。既然這樣,我便不再問這些無聊的問題,讓我聽聽你的見解吧。如何?依你之見,薩摩是否具有真正的勤皇之意呢?」
    聽到這裡,麟太郎第一次將目光凝聚在慶喜臉上。
    「你的眼神似乎在說——權現公是不會問如此無聊的問題的。對嗎?」
    「沒錯。我本就極為崇拜權現公,權現公一定不會做出如此愚蠢之事,他想必早就壓制住外國而開放國門了。」
    「的確如此,但如今不能這樣做。眼下既有長州捲土重來的流,又有薩摩取代幕府的謠傳。若是你面對此狀,又將如何應對?」
    「我會反對薩摩。父母是不能任由子女隨心所欲的。薩摩如今正拚命勸說天子和周圍大臣開國,而天子就在昨日終於表示希望鎖國。既然如此,大人便可斷然地嘗試下令鎖國,如此一來,薩摩究竟是為了自己行動,還是為了天子行動,就將一清二楚。」
    三
    麟太郎所近乎於信口開河,毫無矯飾,卻令慶喜內心大為震驚。
    為了試探對方,可以試著做出與自己的主張完全相反的姿態,如此一來,對方一定會立刻吐出真。聽起來,這似乎完全就是謀略,絲毫不顧大義和道德。
    「原來如此,這麼說便是要我提出完全違背自己主張的意見。」
    「如此一來,便可知曉對方內心所想是否與您相同。」
    「什麼?是否與我相同……」
    「是的。您以天子為絕對,縱然認為天子所有誤,您也會遵從。事實上,這也造成了極大的錯誤。由於以天子為絕對,便使得極端不忠之臣只能通過偽造天子之命來壓制您。」
    「原來如此。」
    「現實政治便是如此。倘若對手手持偽詔,那麼您就必須編造更大的謊,證明對方的偽詔無用。倘若不具備如此的智慧和實力,一切都將無從談起。」
    「嗯。」
    「薩摩如今甚至企圖將天子變為開國論者,幫助幕府。然而一旦幕府得救,露臉的只有薩摩……獲救的幕府的價值就此大打折扣。若是對手可以做出如此算計,大人卻做不到的話……那麼大人必敗無疑,或許還會產生乾脆主動讓位的念頭。但如此一來,大人必定永難安心。既然無法安心,倒不如換種方法嘗試。其實……」
    勝麟太郎正打算說得更明白一些,慶喜卻突然一聲不響地拍了拍手,臉上的表則絲毫未變。
    聽到慶喜拍手的聲音,來自水戶的原市之進立刻走了進來。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11 07:54
339.第四十七章薩摩的目的(4)

    「市之進,時辰到了,你和圓四郎陪我一起吃午飯吧。***」
    麟太郎頓時放聲大笑。他一邊笑,一邊拱手示意,隨後便起身離席。
    他覺得慶喜這樣的態度十分奇怪。
    「的確如此,你說的沒錯!」
    慶喜並未如此自內心地表示同意,而是用不需再聽下去來搪塞。這是他的習慣,聰明之人都會這樣做,否則將會無法收場。
    市之進和麟太郎一同退了出去,慶喜再次認真地拍了拍手。
    或許是拍手方式不同,這次則是阿芳提著裙擺輕輕走了進來。
    「是阿芳嗎?」
    「是的,您叫我嗎?」
    「阿芳,俺要給越前(春岳)寫封信,你去準備一下。」
    阿芳不禁輕聲一笑,慶喜所用的「俺」聽起來頗為古怪。
    說起來,從那時開始,慶喜便一直用古怪的音稱自己為「俺」或「在下」。不知他是在模仿阿芳還是在模仿麟太郎或新門,但無論如何,這都讓阿芳感到無比開心。
    阿芳準備好文房用具,慶喜便表不變地坐在了書桌前。
    他並未叫阿芳磨墨,阿芳磨的墨會令筆尖變得凌亂。無論何事,只要不合自己的心意,他便無法接受,歸根結底這是一種神經質的表現。
    慶喜運筆如飛,突然彷彿想到了什麼,再次對阿芳說道:「阿芳,在你看來,越前怕俺嗎?」
    阿芳再次輕聲笑了起來。
    「是的,那人十分正經認真,或許對您是既懼且恨。」
    「是嗎?那麼稍微讓他驚訝一下也沒什麼吧。」
    「讓他驚訝一下是指?」
    慶喜並未回答。
    「我來問你,倘若你是藝妓……俺和越前都認為你很好……你會去誰的身邊?」
    阿芳似乎吃了一驚,重新望向慶喜,然後慌忙搖了搖頭。
    「別說這種話了,俺可是迷戀老爺您的。」
    「是嗎?既然如此,我再問一句,在我們二人之中,你更怕誰?」
    阿芳以手掩口,一邊笑一邊斟茶。
    「我怕的只有一人,是個女人,我一點兒都不怕男人。」
    「什麼?怕女人……哪個女人?」
    「便是須賀,但她如今人在江戶,所以我也就放心了。」
    「哦?須賀是如此可怕的女人嗎?」
    「是的。因為她也喜歡老爺,沒有什麼比迷戀中的女人更可怕的了。」
    慶喜不知是否聽見了阿芳的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便又再次飛快地寫了起來。
    如今,他打算在信中將自己即將變節一事告知自己最信賴的家臣——越前的春岳。
    原本,薩摩向天皇提交的《時事二十一條》意見書便是根據詔書要求提出的。
    其中明確寫有不可鎖國的內容,並陳述開國乃是勢在必行。而此時,天皇卻也想起了長州時代不可閉鎖橫濱港之事。
    仔細想來,這封信古怪得出人意料,竟然提出應該按照天皇先前所,斷然執行鎖國。
    春岳想必會大吃一驚。事實上,他的確大吃了一驚,並且大吵大嚷,以為「一橋瘋了」。此事在今後的歷史之中仍有記載,從中不難想象春岳的誠實,以及慶喜對薩摩勤皇的深切關心。
    慶喜寫完書信,便命阿芳喚來圓四郎。此舉足以證明,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親自查明島津久光的真面目。
    四
    第二天,島津久光前來拜訪慶喜。久光其時四十八歲,在他眼中,慶喜或許只是一個乳臭未乾的貴公子。因此,他的寒暄方式顯得異常妄自尊大。
    「聽說您找我有事……」
    這種態度無疑是在說——找我有什麼事就趕快說!慶喜卻故意沉著地開口說道:「聽聞三郎殿下在薩摩被稱做國父,不知近期與中川宮和近衛公的周旋是否已然奏效了呢?」
    聽聞此,久光頓時挺胸回道:「雖被聖上暫擱一旁,但聖上看來已經意識到,諸如橫濱鎖港之類的姑息手段是絕無益處的,因此可以放心。」
    「我所問並非此事,而是薩摩的家督繼承之事。不過,此事似乎也很棘手,縱然父親提出想要繼承兒子的家督之位,亦屬史無前例。」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11 07:54
340.第四十七章薩摩的目的(5)

    久光瞬間變得滿臉通紅。***慶喜對久光欲繼承島津家的想法一清二楚。根據兄長齊彬的遺,家督之位由久光之子忠義擔任,因此他不能以藩主的身份行動,自然感到無比遺憾。
    「我如今正專心致力於如何令聖上開啟聖蒙,並未考慮此事。」
    「那麼你所謂的要讓聖上覺醒,是指……」
    「這還用說,自然便是橫濱鎖港的談判。春岳侯已經贊成此事,只要聖上逐漸轉變心意……」
    久光意氣風地說道,慶喜卻輕輕擺了擺手。
    「橫濱鎖港之事由我負責,我已做好安排,先將池田筑後守派往法國,而後順次訪問西洋各國。」
    「您……您說什麼!難道后見職大人贊成鎖港?」
    「沒錯。聖上對外夷的侵略之心格外警惕。既是有關國體的頭等大事,不管對方是否聽取,我已將池田筑後守派往長崎,以便直接前往各國,同各國國王展開交涉。」
    「萬、萬萬不可!如此做法只會招致對方恥笑,反令日本國蒙羞啊!」
    「可是既然已經知曉聖上意在攘夷,若不採取措施,豈非不忠?」
    「不,倘、倘若對方直接拒絕……倘若遭到拒絕,該當如何是好?」
    「倘若遭到拒絕,只需從頭再來即可。貴國的意見已經明白,讓我再問問下一個國家的意見……只需這樣說即可。在整個世界環遊一圈,恐怕需要兩三年的時間。而在此期間,我國也將備齊軍艦和大炮……」
    慶喜果然是比久光更勝一籌的人才。事實上,他的使者早已遠渡法國,但關鍵在於,他已輕而易舉地改變了談話的方向。
    「如此一來,我的一片苦心將化作泡影。如您所知,我的心愿便是公武一體,只要儘力說服聖上……」
    「草率地說動聖上乃是錯誤之舉,聖上所才是正確的。總之,事交給我處理即可。」
    久光再次變得滿臉通紅。久光與慶喜之間的年齡差距猶如父子,但慶喜所條理井然,令他一時無從反駁。
    久光絕不認為自己的思想是馬基雅弗利主義,也不會承認其中缺少尊皇精神。自古以來,霸道主義的權謀家都是無法理解更高境界的理想的。
    「聽聞三郎殿下不僅與近衛家頗有往來,與中川宮也格外親近。不如請中山宮美幾句,提高官位與藩主並列,如何?」
    「不,我、我並未提出如此請求。后見職大人竟然不理解我為幫助幕府所作出的努力……實在太遺憾了。」
    「我只是叫你不必擔心,我不會讓他人與你產生口角的。你大可放心,只要不招致藩內尊皇派的怨恨即可。」
    「您、您說什麼?尊皇派的怨恨……」
    「在伏見的寺田屋騷亂時,你曾領受天皇之命,殺死了眾多藩士。因此,依我看來,會有很多人怨恨你欺騙了他們。」
    這是久光的最大痛腳和舊傷——自己當時為了討好朝廷,所作所為過於急躁。
    並非僅有寺田屋事件,中山家的諸大夫、負責撫育年幼的明治大帝的田中河內介也被他斬殺於船中。如今,西鄉吉之助便是怨恨他的其中一人。
    而現在,久光卻驟然搖身一變成為了開國派。正如勝麟太郎所,這裡果然是他的弱點。
    「后見職大人若是這樣說,那我也無可奈何。對了,您找我來究竟是所為何事?」
    「便是池田筑後守的外國派遣之事。我已經決定並下令起程,為了慎重起見想先行告知……」
    「您、您不能將池田筑後從長崎召回嗎?」
    「來不及了,恐怕在派遣使者時,船便已經出航了。」
    「既然如此,何不派人追到中國?」
    「你為何對此事如此執著?」
    被慶喜這麼輕輕一問,久光只好借蒼白的笑容掩飾過去。倘若對此事繼續固執下去,反而會加深對方的疑惑。
    「不,我只是看看您決心的程度。總之,也就是說,一切均出自后見職大人對天皇的忠誠心,因此已不可更改?」
    「沒錯,因為我知道,聖上的本意便是憎恨醜惡。」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11 07:54
341.第四十七章薩摩的目的(6)

    「既然如此,我明白了。***」
    久光又在慶喜府中逗留了片刻,方才離去。他剛一出門,便立刻來到了越前府。僅憑方才一事,還無法令久光停止自己的行動。既然事已至此,便動員以春岳為的贊成自己的所有人,即使固執也要強行地阻擋住慶喜的前進道路……這便是久光的性格。
    正因這種性格,在維新政府成立后,他才僅僅官至從三位,比正三位的西鄉隆盛(吉之肋)還要低一級。
    「被大久保(一藏)騙了……」
    被埋沒的久光一生都在不停地重複這句話。
    春岳當時自然知道池田筑後守遠赴歐洲一事,但他並未想到,慶喜竟然以改變心意的形式巧妙地利用此事。或許是聽了久光的解釋,春岳真的以為「一橋瘋了」,震驚得啞口無。
    五
    正如島津久光不理解崇高的理想一樣,越前的春岳也無法明白人間的手段策略。在任何況下,他都保持正直誠實,習慣完全信任對方。
    在春岳眼中,久光是以公武一體為目標的勤皇家,與齊彬相比亦毫不遜色。
    慶喜本打算以此試探久光,卻令比久光更為關鍵的春岳震驚不已,這件事或許令慶喜一生都無法釋懷。
    「我已經無法理解一橋卿了。」
    春岳真正地放棄了,由此可見,他終究不是一個能夠在霸權之上活動自如的政治家。
    久光先說服了春岳,而後又依次勸說后見府會議中與春岳大同小異之人。
    「一橋卿又變節了!」
    他起初是認真的水戶式攘夷家,進入幕府後便變為開國派,此次為了阿諛朝廷,又奇怪地變回了鎖國派。
    其時,天皇也已認識到,僅憑當今國力是無法避免開國的。因此,慶喜現在變節可謂毫無意義。
    「必須罷黜如此毫無良心、無法依賴之人,否則將難以成事。」
    久光或許未曾想到自己遭人試探,這種想法完全是自內心。
    總之,他按照自己所相信的事實展開了行動,如此一來,他的思想、理想和性格都清清楚楚地暴露了出來。
    他企圖將真正的第十四代將軍喚至京都,取代德川慶喜這位后見職。
    倘若將軍家茂直接進京,與后見職相比,舞台效果將成倍增加。
    與隨意操縱后見職相比,若能隨意操縱將軍大人那麼便能在天下人面前博得一個更好的名聲。
    而作為實現這一目標的手段,他自然打算利用敕詔。
    將軍與天皇之間是妹婿與親舅的關係。眾所周知,天皇對妹婿家茂極為喜愛,倘若令這位親舅頒布萬民均無法違背的敕詔,妹婿自然會前來管制慶喜。這便是久光的如意算盤。
    朕以不肖之身,早承天位,受萬世無缺之金甌,感激涕零,常恐有負寡德先皇與百姓……
    這份真誠的天皇手書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了天皇的不滿和心。
    (中略)方去之春,進京廢典得以再興,最值嘉賞。孰料藤原實美(三條)等人信用鄙野匹夫之異說,未察宇內形勢,不思國家危殆,朕亦矯命而草率公布攘夷之令,亂興討幕之師,又有如長門(長州)宰相暴臣之流,威嚇其主,無故炮擊夷船,暗殺幕臣,秘密誘騙實美至本國(長州)。此等行為務必嚴懲。然此亦乃朕之不德所致,實悔恨萬分……
    天皇手書中如此懇切地要求將軍進京,尊重朝意的幕府也沒有任何理由來阻止將軍進京。
    這自然是在久光的政治手腕之下迫使天皇下達的詔書。如此一來,久光與慶喜的正面衝突已是不可避免。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11 07:55
342.第四十八章發動攻勢(1)

    一
    在這種況下,薩摩與慶喜的衝突很顯然是幕府與薩摩在「勤皇」上的較量,同時是一種政略方面的實力競爭。***慶喜確信自己的勤皇之舉是正確且成熟的,但對於薩摩的勤皇舉動,他亦無法斷然地全盤否定。縱然現今薩摩領軍者久光的勤皇之舉不夠正確、成熟,但自源賴朝以來父傳子繼的傳統之中,正確且成熟的勤皇理念也許依然生機勃勃地延續著。
    為了探明究竟,最好的辦法便是令慶喜與久光爆激烈衝突。而慶喜之所以能夠如此當機立斷,是因其滿懷自信之故。
    倘若二人之間爆激烈衝突,自然會出現收拾殘局之人。如此一來,慶喜便可以與這股勢力合作,壓制住暗中蠢蠢欲動的久光。然而,慶喜雖已成竹在胸,表面卻依舊不動聲色,只是根據聖旨中所定日期,靜候將軍家茂抵京。
    將軍家茂乘坐幕府的翔鶴號輪船,於12月27日離開江戶駛往京都,並於正月八日抵達大阪。至於將軍抵京並進入二條城,則是在7天後的正月十五日。
    這期間久光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幕府本就希望開國,倘若憑藉久光的斡旋,能夠令天皇收回諸如橫濱鎖港等異想天開的攘夷論,那麼將軍也必定樂於主動進京。
    屆時若能巧妙地大肆散布謠,宣稱慶喜與長州結盟,久光反而會在眾人眼中變成佐幕派。一旦久光被幕府視為救星,他便有足夠的能力趕走慶喜——這便是久光所打的如意算盤。
    將軍家茂進入二條城后,依照慣例須設酒宴,由各藩大名分飲將軍杯中之酒。至於出席之人,無論是越前的春岳,還是伊達或者山內,眾人皆已表示支持薩摩,故而久光亦信心十足,放心地出席了酒宴。
    當日,到了分飲將軍杯中酒的環節時,將軍家茂竟然親自斟酒傳杯,態度之鄭重可謂前所未有。而在酒杯傳完一圈之後,將軍家茂便徑自離席退入內堂去了。
    山內容堂當日並未出席,將軍走後,席間所剩之人除了后見職慶喜,還有越前的春岳、伊達宗城和島津久光。
    對久光而,這一刻可謂絕佳良機。將軍家茂自不必說,留在席間的春岳和宗城都是不贊成橫濱鎖港的。若能令眾人明示反對之意,縱然慶喜如何堅持,內心也勢必會產生動搖……不僅如此,久光此番前來,還準備了一把「刺刀」,打算徹底擊潰慶喜。
    「今日實在可喜可賀。前日我自關白大人處得知,聖上對將軍的到來早已迫不及待,將於本月21日召見將軍,並冊封將軍為右大臣。」
    聞,慶喜輕輕點了點頭。
    「事實上,我的家臣高崎豬太郎今早被請入中川宮(親王)府中,於交談之際得知,此前下達的橫濱鎖港的聖旨實則有誤,並非聖上真意。故我特此先行知會諸位大人,聖上或許會收回先前成命呢!」
    久光此番話中接連提及的天皇與中川宮之名,正是那把蓄謀已久的「刺刀」。對慶喜而,這無異於當頭棒喝,他眼中驀地閃過一絲寒光。
    「哦?您這番話當真叫人無法置之不理。正因聖上亟盼攘夷,我才主張暫鎖橫濱。禁止夷人設立使館之類的小事自不必說,若到萬不得已之時,我亦不懼與之一戰。」
    「我方才已有在先,那份旨意實則有誤,並非聖上真意。聖上也說了要收回成命。」
    久光冷靜地打斷慶喜說道。
    「此話著實不可理喻!」
    「開國亦是幕府夙願,如此一來,豈非幸事?」
    「住口!你的意思是說,薩摩人通過中川宮得到的聖旨是真的,而身為後見職的我,所得到的旨意卻是假的嗎?中川宮將我慶喜當做什麼人了!不對,三郎殿下剛才所空口無憑,這番話當真是中川宮親口所說?」
    「您若不信,可以詳細詢問我島津家臣高崎豬太郎!」
    「罪不可赦,實在罪不可赦!在執掌天下的一國之君面前,縱是親王,亦與我們同為臣子。倘若這番話確為中川宮親口所,我慶喜絕不會後退半步!同為聖上旨意,薩摩人所得便是真的,而下達於我的卻是假的!若對此等胡亂語尚且不聞不問,何談國家?何談萬民命運?不好意思,三郎殿下要做一回證人了。不,僅有三郎殿下尚嫌不夠。既然要同親王對質,還請春岳殿下和伊達殿下也能一同前往!」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VEGASIRIUSVEGA

LV:16 版主

追蹤
  • 1801

    主題

  • 12065

    回文

  • 7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