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554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4 18:02
第一〇八〇章 來路易行,撤回不易

    沈溪不是傻子,韃靼人如果真攻陷了懷安衛城,那意味著雞鳴驛這地方根本就不保險,走慢了就要有做韃靼人刀下亡魂的心理準備。

    沈溪可不想為大明江山社稷殉葬,誰愛為朝廷效死命誰去,反正他珍惜生命,要活著回家跟妻兒老小團聚,就算名留青史也不及一條命來得重要。

    胡嵩躍道:「大人,您是否再斟酌一下?宣府就在近前,北寇殺來,往宣府去不是更穩妥?」

    沈溪眯著眼問道:「韃靼人的騎兵若正好是從宣府方向來的呢?」

    胡嵩躍一臉難以置信的神色:「大人莫要言笑,北寇騎兵消息已久不見於戰報之中,若韃靼人殺來,那也必然是從太原和大同方向來,怎會從宣府?」

    張永急道:「沈大人說北夷殺來,那就一定是殺來了,為何要質疑沈大人判斷?你們跟北夷拼過命嗎?你們是陛下委任的延綏巡撫嗎?你們京營難道不該聽命行事?」

    胡嵩躍等人一臉不解。

    沈溪說退兵也就罷了,畢竟沈溪平日做的蹊蹺事多了,可這位監軍太監也說撤兵,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通常監軍都喜歡跟主帥唱反調,而且沈溪撤兵的決定明顯跟領到的皇命不符,張永這是瘋了要站在沈溪一邊?

    沈溪怒道:「再說一遍,五更天起行,誰若不走,一律軍法處置!」

    沈溪不想跟這些兵棍糾纏不清,充當誘餌的任務已經完成,如果真窩囊地死在西北,簡直太冤枉了,因為沒有對戰局起到任何促進作用。

    因此,就算三軍不動,就他一個人,也要騎快馬返回居庸關,小命比什麼都更重要。

    等沈溪進到自己的寢帳內收拾東西,張永也離開,中軍大帳內頓時炸開鍋,幾個把總都在猜測沈溪這是發的什麼瘋?之前執意向宣府鎮進發,現在沒到地頭就要撤兵,沒影的韃靼人還被說得活靈活現。

    胡嵩躍搖頭苦笑:「幾位,如何看待?」

    把總朱烈道:「管他的,我們只管將錢糧帶走,依然向宣府進發……他想當縮頭烏龜,由得他去!」

    另一位把總劉序則有些緊張:「話說得輕巧,韃子騎兵要是真來了,還是從宣府過來,就憑我們這點兒人馬能抵擋?沈大人倉皇撤兵的意圖很明顯,指不定是得到什麼確鑿的消息,得知韃靼人殺奔而來,只是礙於身份,不肯對我們明言罷了!」

    「莫非你知道些什麼?怕死就明說嘛……」

    朱烈在幾個把總中,還算有點兒血性,但充其量也就是嗓門大死愛面子,真讓他去跟韃靼人拚命,估計溜得比誰都快。

    結果幾名把總為了是否撤兵的事爭吵起來,最後眾人都看向胡嵩躍:「老胡,這在我們這些把總中資歷最老,連之前跟沈大人討要犒賞也都是你去問話,現在我們都聽你的,你說撤還是不撤?」

    胡嵩躍相對理智一些:「現在不是我們撤不撤的問題,是不能再觸怒監軍,否則我們既得罪沈大人,又得罪張公公,回到京城肯定會被朝廷治罪,到時候將連累到家人。依我看,既然張公公也主張撤兵,我們便聽從命令撤回居庸關就是,反正朝廷要追究,也是沈大人扛著!」

    原本胡嵩躍、劉序等人跟沈溪唱對臺戲討要賞賜,聯合起來向沈溪施壓,在法不責眾的情況下令沈溪無計可施,但幾人並不是斗膽包天什麼事都敢做,至少他們要考慮自己的退路,否則稀里糊塗就有可能下獄問罪。

    朱烈道:「那好,就聽老胡的,說撤就撤,絕不在這該死的雞鳴驛多作停留。咱們各自回去傳令,五更天起行,這回去的道上加把勁兒走快些。如果韃子真殺來,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連朱烈都妥協了,剩下幾個把總不再有什麼意見,各自回去傳令自己的人馬,將家當收拾好,一清早就動身。

    ……

    沈溪這邊剛收拾好自己的書籍和戰報、兵策,從寢帳出來,整個大營內燈火通明,士兵們一邊罵娘,一邊拔營,這一路上的懶散讓他們養成了很不好的習慣,就是各種拖遝,夜行軍從來沒有過,如今提早起行更是引發諸多意見。

    「那個狗屁沈大人,簡直是發瘋了,大清早就起行,難道趕著去投胎?」有士兵沒看到沈溪的身影,當沈溪帶人巡查時,背對著沈溪大聲抱怨。

    旁邊一個兵痞道:「或者沈大人趕著回家抱孩子呢?前段時間聽人說,沈大人有個小妾懷孕了,那小妾居然是閣老的孫女,你想他有這麼一個大靠山,就算沒完成皇命回京不是照樣吃香喝辣?我們跟著他,總沒錯!」

    這番話聽起來是附庸沈溪,但內容卻讓沈溪聽了不那麼舒服。沈溪心想:「感情軍中將士都當我是靠裙帶關係才陞遷到今天的高位,一個個都等著看我笑話?」

    幾名孬兵正說著,突然有聲音問道:「大人,您有事?」

    此時正在拔營的一群大頭兵齊刷刷地轉過身,才發現正被他們非議的「沈大人」就站在身後,打招呼的是正好巡營過來的管隊官,他們不知道沈溪是幾時來的,聽到多少,嚇得頓時跪倒在地不敢說話。

    沈溪一擺手:「起來吧,韃靼騎兵正往這邊趕過來,早些收拾好出發,別耽擱!」

    幾個面無人色的大頭兵趕緊道:「得令!」然後戰戰兢兢站起來。

    沈溪過去,拍了拍剛才說他「發瘋了」的那名士兵的肩膀,點點道:「好好幹!」

    這一拍,將那大頭兵嚇了一大跳,他還以為沈溪準備將他治罪。但沈溪未在原地多做停留,起身帶著人往軍營別處去了。

    等沈溪走遠,幾個兵痞這才驚恐地拍拍胸口,那巡營過來的管隊官道:「別逞口舌之快,大人剛才都聽到了,只是不想跟你們一般計較!」

    「你們不知道,西北各處邊塞,沈大人的威望可高了,很多將領聽說沈大人來,都當祖宗供著,你們當是為何?那是因為沈大人曾跟著劉尚書在西北打仗,立下大功,連我們帶來的火炮,也是沈大人親手設計並督造的!」

    ……

    天沒亮,大軍便再次出發,沿著來路往居庸關方向撤退。

    沈溪這次不再乘坐馬車,而是騎馬,並且是之前就專門挑選好的良駒,這是沈溪做好隨時騎馬逃命的準備。

    韃靼人可不是好惹的,尤其是自己手底下兵馬不多,韃靼人若知道他這個曾經在三邊令韃靼慘敗的元兇出現在宣府鎮周邊,必定會派兵前來追擊,被追上的話想要保住一條小命會很困難。

    「沈大人,既然是撤兵,乾脆將那些笨重的火炮也一併卸了吧!」胡嵩躍在後面查看過行軍的情況,過來跟沈溪通稟,「帶著火炮,每天至少少走十里路!」

    沈溪原本打算捨棄所有輜重,唯獨留下火炮、火銃、砲彈和火藥等物,那是因為沈溪怕若路上真的遇到韃靼人,有這些火器還能跟韃靼人纏鬥一番。

    但現在韃靼人隨時都可能殺來,胡嵩躍所提建議較為客觀。思索良久,沈溪搖搖頭道:「火器等物,還是帶上,否則我們遇到韃靼人必死無疑!」

    胡嵩躍聳了聳肩,顯然對沈溪的說辭根本就不信,但他還是遵照沈溪的命令傳話。

    九月二十二,撤兵第一天,一路上官兵仍舊懶懶散散,只是比之前進兵的速度快了那麼一點兒,一天下來走了四十多里。

    沈溪簡直想一人踹上一腳,心中暗惱:「這都是些什麼窩囊兵,虧我之前還覺得京營人馬只是缺乏激勵和鞭策,看你們這副熊樣,在韃靼人刀口下歷練一番反倒不錯!」

    還沒到黃昏,胡嵩躍已經兩次過來請求沈溪停止行軍,原地駐紮。

    沈溪怎麼可能同意,他騎著馬趕了一天路,屁股都被磨痛了,雖然也感到疲累,但這會兒是在跟韃靼人比腿快,沈溪甚至想過日夜行軍,中途不停輟,花個三天三夜一舉撤回居庸關。

    「不可駐紮!」

    沈溪下令道,「連夜行軍!」

    「大人,不可啊!您是有馬匹,可士兵們大多都是靠兩條腿走路,還要幫助民夫驅趕馬車,豈能與您相比?」

    胡嵩躍一副體諒士兵的模樣。

    沈溪冷聲道:「一天走四十里路,能有多辛苦?我大明京營的行軍速度,就如此不堪?」

    胡嵩躍被戳中痛腳,頓時沒話可說。

    就跟沈溪說的一樣,一天行軍四十里,一點兒也沒有要打仗上緊發條的意思,連平日練兵也不至於走這麼慢,畢竟這周邊多是平原,山巒很少,如果是山路或者是蜀道那種天險倒還說得過去。

    胡嵩躍竭力辯解:「大人,這不是攜帶的糧草輜重太過沉重嗎?況且您還不肯將火炮、火銃和彈藥等遺棄!」

    「無論如何,今天必須再走十里,跟士兵們交待,十里後到懷來縣城附近駐紮!」沈溪吩咐道。

    胡嵩躍原本想抗議,但聽沈溪說及懷來縣城,一琢磨,能靠著縣城駐紮倒是不錯,如果韃靼人殺來,直接進城裡暫避。念及此,他領命道:「末將這就去傳命!」

    可當他走開後,轉念又一想:「韃靼人這會兒連影子都沒有,沈大人子虛烏有說什麼韃靼人即將殺來,我就這麼信了,是否太過兒戲?」

    正想折返回去找沈溪說就地駐紮之事,晃眼看到遠處有快馬而來,他一陣好奇,雖然他們走的是驛道,但這一路上都很少有見到快馬傳報,看樣子像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4 18:02
第一〇八一章 銘記歷史的土木堡

    胡嵩躍得知戰報的內容後,心頭大震。

    戰報是發往京城的,乃是宣府鎮北關口張家口堡傳報在張家口一代發現大批韃靼騎兵出沒的消息,屬於緊急戰報。

    胡嵩躍心想:「還好不是宣府鎮,只在張家口堡,就算韃靼人攻破張家堡口,殺來也需五六日,有足夠的時間撤回居庸關!」

    之前胡嵩躍還想去見沈溪,提原地紮營休息之事,但在得知這戰報之後,他意識到沈溪的判斷並不是空穴來風,這會兒韃靼人很可能惦記上宣府鎮了。

    如果韃靼人的主力出現在宣府鎮周邊地區,以目前自己人馬的戰鬥力,十成中連一成勝算都沒有。

    九月二十二,夜,沈溪所率兵馬仍在行軍,速度慢得出奇,一直到二更時分,一行才抵達懷來縣城北郊。

    沈溪沒有讓繼續趕路,因為此時軍中上下俱已疲憊不堪。

    在接到就地紮營休息的命令後,很多官兵搭建好帳篷便直接入睡,甚至連晚飯都沒吃,更別說是就近找河流漱洗一番。

    連沈溪自己也困頓不堪,進到寢帳倒在毛毯上便睡了過去,連衣服和褲子都沒有脫。他做好了準備,如果夜裡傳來警訊韃靼騎兵靠近,便不再回師居庸關,而是直接駐兵懷來縣城。

    在韃靼騎兵迫近的情況下,如果連個圍牆都沒有,沈溪實在不知道自己這支隊伍有什麼勝算,就算困獸猶鬥,最後的結果也是引頸就戮,為了避免被韃靼人記恨報復,還不如直接抹脖子,或許能留個全屍。

    好在當晚並未有什麼情況發生,第二天早晨,沈溪很早就起來,下令全軍進食乾糧後再次拔營,官兵們叫苦連天……一天行軍五十里,在他們看來根本就是不可理喻之事,好似沈溪故意折騰他們一樣。

    大軍回撤的速度仍舊不快,沈溪親自督促,在隊伍前後來回巡查,但收效甚微,士兵們該不走還是不走,就算用鞭子抽照樣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

    轉眼半天過去,到了正午時分,一行在離開懷來縣城大約二十里之後,突然有快馬傳報,這次前來報訊的不是宣府鎮通傳消息的快馬,而是沈溪之前派出去刺探消息的斥候。

    斥候神色間明顯有些驚恐,見到沈溪後幾乎是從馬上滾下來,衝到正站在路旁督導官兵前進的沈溪面前,結結巴巴地說道:「大……大人,大事不好,有大批北夷騎兵,正在往懷來方向趕來,距離此處不過八十里!」

    「嗯!?」

    沈溪頓時皺起了眉頭,這玩笑開得有點兒大,韃靼騎兵說來就來,轉瞬之間就僅僅距離八十里了?

    胡嵩躍正在旁邊遊說沈溪放緩行軍速度,聽到這個消息後驚愕地喝問:「此話當真?」

    「軍報不敢有半字虛言!」斥候下跪行禮。

    胡嵩躍頓時緊張起來,繼續問道:「北寇有多少人馬?」

    「回胡將軍,暫且不知北夷兵馬數量,但均為騎兵,沿路揚起漫天灰塵,應不低於千數!」斥候回道。

    沈溪皺起了眉頭:「沒想到來得這麼快,看來撤回懷來縣城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大人,您說什麼?就算北夷殺來,但距離此處尚有八十里,撤回懷來縣應該還來得及……韃靼兵馬眾多,只有進入懷來縣城方可保證高枕無憂!」胡嵩躍神色驚惶,至於之前讓沈溪減速行軍的話,隻字不提。

    沈溪搖頭:「快馬傳報是要比韃靼騎兵前進步伐快一些,但也只快了稍許,我估計如今韃靼人距離我們最多不過四十里……此處距離懷來縣城已有二十里,你說從此處北上,我們相互間的距離越拉越近,是我們先到懷來縣城,還是韃靼騎兵先追上我們?」

    胡嵩躍張大了嘴,一句話沒說出來,別說這裡距離二十里,就算只有十里,在相向而行的情況下,也不會比韃靼騎兵跑二十里更快。

    「大人,那該當如何?」胡嵩躍無比地緊張。

    沈溪將馬鞭捏起來,往地上甩了甩,揚起一陣沙塵,大喝道:「傳令,三軍立時加速前行,向東往居庸關方向撤退,務必在韃靼人追上之前,找到可以依託的城塞來駐守!」

    胡嵩躍琢磨了一下,道:「大人,那只有回懷來衛,否則……」

    話說到一半,胡嵩躍說不下去了。

    因為此去懷來衛還有二十里,以目前的速度推算,應該無法進到懷來衛。但是,在前面途中還有另外一個選擇,但這個選擇是在萬般無奈之下才可以作出的選擇,因為那裡正是幾十年前令大明蒙羞,令英宗「北狩」,令明朝社稷危如累卵的土木堡。

    在那場銘記歷史的「土木堡之變」後,這座城塞早已荒廢不堪,如今只是作為驛路上的一處普通驛站來使用。

    幾十年過去,土木堡城塞已經破舊不堪,裡面只有地方巡檢司派兵駐守,在西北大規模戰事發生後,土木堡如今已是空無一人。

    這次不用沈溪動員,就好像當初沈溪帶宋書等人去延綏鎮送炮聽說韃靼人追來的反應一樣,官兵們這會兒只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別說是輜重,連兵器和盔甲他們都不想要了,準備直接把盔甲脫下來「輕裝上陣」,但上的不是戰場的陣線,而是加入到逃兵的陣營。

    沈溪絕對不容許這些士兵將兵器裝備拋棄,在任何情況下,這些東西都是確保最後能安然脫身的本錢。

    沈溪不會放棄任何保命的手段,就算他現在放棄三軍,單騎往居庸關逃跑,也無法在韃靼騎兵追上來之前進入居庸關。

    「沈大人,要不那些火炮、火銃、弓弩和彈藥,都扔了吧!」

    緊急關頭,胡嵩躍和劉序等人又開始過來找麻煩,這些人就好像蒼蠅一般在沈溪耳邊嗡嗡個不停。

    沈溪怒道:「丟了那些火炮和弓弩,等於是丟掉性命,你們想橫死在韃靼鐵騎之下?」

    胡嵩躍道:「可是大人,有那些東西拖累,我們根本沒機會在北寇抵達前退回懷來衛!」

    沈溪冷笑不已:「就算沒有那些火炮,我們跟韃靼人比速度,兩條腿跟四條腿比,有機會?留著武器裝備,尤其是那些火炮和火銃,我們至少有一線生機,既然懷來衛我們無法抵達,就先進土木堡吧!」

    聽沈溪說要去土木堡,胡嵩躍、劉序等人都快崩潰了。

    土木堡是什麼所在?那是被釘在大明恥辱柱上的地方,就算奪門之變英宗復辟後,也沒打算重修土木堡,只是在裡面修建顯忠祠,但好在有一點,土木堡距離懷來縣城也就二十多里,距離他們目前的位置只有幾里,眼看土木堡在望,總算不用太趕。

    「大人,要不再斟酌一下?」

    胡嵩躍和劉序等人都過來勸解,「可將步兵留下進行防禦,以騎兵之速度,往居庸關撤兵,或許明早之前便可抵達居庸關!」

    沈溪打量胡嵩躍等幾名把總,暗忖,想得挺美,讓別人來為你們殿後,你們可以跟騎兵一起逃回居庸關?事後責任還不用你們來背,等著我去扛?

    這樣的事情,你們連想都別想!

    沈溪道:「三軍上下共同進退,若誰再言騎兵先撤之事,一律以擾亂軍心處置。幾位將軍,你們可有想過,就算將步兵留下,有幾人會安守原地抗擊韃靼騎兵?莫不是他們以為自己脖子上的腦袋長得太穩,可以扛住韃靼人的利刃?」

    胡嵩躍等人無言以對。

    明擺著的事情,如果讓步兵留下,最後的結果不是這些人抗擊韃靼,而是各自逃散,根本起不到殿後的作用。

    沒有這些人拖延韃靼人的時間,即便騎著馬也根本跑不過韃靼的騎兵,因為按照蒙古人的規矩,出征往往是一人雙馬甚至三馬,隨時可以換馬,但大明這邊一頭馬用到底。等馬力耗盡,到頭來不但要身死,而且死得非常窩囊。

    「沈大人,聽您說來,必須要進駐土木堡?」胡嵩躍著急地問道。

    「進!」

    沈溪不再跟這幾人廢話,現在保命要緊,沒資格挑三揀四。能有土木堡作為鎮守的堡壘已是不錯,正好只有幾里路,進了土木堡之後還有一兩個時辰休整、架炮、構築防線,沈溪甚至覺得這一戰還是有機會獲勝的。

    佛郎機炮在大明邊關許多城塞中成為擺設,因為他們對於新式火炮不會運用,就算有張老五等人培養出來的炮手,但平時少有或者沒有操練,技術也很差勁兒,對於火炮的性能和發射等等都沒有清楚的瞭解。

    沈溪是誰,他可是引進和監督製造佛郎機炮之人,正是他力主推動,又是在實戰運用大獲成功後,佛郎機炮才逐漸配備到邊關各城塞。

    這八十門佛郎機炮,在沈溪手中所發揮出來的效用,可不是平常那些城塞守備兵馬所能比擬。

    大軍一路小跑,在沈溪的監督下,沒有誰敢丟下東西,一路向前走了幾里,終於來到土木堡前。

    原本士兵很擔心,因為他們在往宣府進發時,曾覺得這城塞實在破舊得不成樣子,可回來時被韃靼騎兵追趕,卻又覺得這居高臨下的城塞,可以當成避難的後花園。

    土木堡修建在海拔六百多米高的隆丘上,與周圍的平原有大約幾十米的落差,其形狀大致為船形,堡城南北長約五百米,東西長有一千米左右,城牆高六七米,猛一看還真能起到遮蔽保護的作用。

    可惜不止官兵們有此想法,當沈溪一行大約八千餘眾抵達時,土木堡內還有一群「不速之客」滯留,這些不速之客正是從西北各處逃難、往京城遷移的難民。

    沈溪之前出兵路過土木堡時沒有太過留意,此時撤兵要駐紮土木堡內,才知道土木堡如今雖然荒馳,但往京城去的難民,很多就在土木堡內落腳,難民數量從沈溪最初預估的三五百人,一路飆升,雖然到最後未詳細清點,但沈溪大致推算出土木堡內的難民數量超過萬人。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4 18:03
第一〇八二章 殘垣守城

    「大人,如何是好?土木堡裡全都是逃難的百姓!」

    把總劉序帶人前去查探一番,回來後報告說進入城堡的士兵已被難民堵在土木堡西側入口。

    難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來了這麼多官軍,很多人凍餓交加,見到官軍他們沒多少恐懼,居然湧上來討要吃食。

    如此一來,官軍無法入城,火炮、火銃、彈藥以及糧草等輜重無法運到城內,在沒有槍炮參與協防的情況下,若韃靼人突然殺至,絲毫抵抗的能力都沒有。

    胡嵩躍抽出佩刀,怒喝:「大人,您下令,屬下這就去殺出一條血路!」

    沈溪怒駡:「有什麼火氣,去衝著韃靼人,對大明百姓撒野算男人嗎?讓騎兵從土木堡北部和南部城門衝進去,下馬後迅設置路障,控制各主要路口,然後讓隊伍分流,從北門和南門進去!」

    土木堡內難民是堵住了城門洞,但只是城西這片區域人流相對較多,加上進城士兵不讓,導致城門被堵塞,甚至生糾紛。

    一眾孬兵光顧著進城避難,加上他們平日就喜歡在老百姓面前耀武揚威,對付這些難民他們更絲毫不會客氣。

    沈溪現在只能讓騎兵繞道從難民背後進城,將通道打開。

    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心慈手軟放糧食,否則各處難民聽聞,會一窩蜂跟著官兵跑,那時候城塞更進不去了。

    光是城門就足足堵塞半個時辰,沈溪看了看天色,這會兒已經過了正午,日頭開始西斜,沈溪知道再不進城恐怕會有麻煩,如今已有多批斥候傳報,韃靼人距離土木堡的距離愈近了。

    隨著南北城門疏通,士兵們蜂擁而入。

    與此同時,前頭抵達的輜重兵開始在土木堡內放糧食,擁擠在西門的難民聽到消息後開始往土木堡中心聚集,沒過多久城門便恢復了暢通。

    士兵悉數進城,沈溪剛鬆了一口氣,但還沒等他上城牆部署佛朗機炮,一個不好的消息傳來。

    奉命調查土木堡情況的斥候回稟:「大人,土木堡城塞一丈左右的缺口有八處,三尺左右的缺口大概有二十餘處,城北、城東兩處城門無完整門板,請您示下!」

    沈溪未置可否,胡嵩躍怒道:「這是什麼鳥地方,城門連門板都沒有,怎麼駐防?一丈以上的缺口就有八處,若韃靼人強行破城,城塞豈有守住之理?」

    沈溪嘴角浮現個諱莫如深的笑容,心想:「城牆只是有幾個缺口,四個城門少兩扇門板,就當是什麼大驚小怪的事情,這跟城中沒有水源相比,那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深知歷史的沈溪,對土木堡周邊環境較為熟悉,當年土木堡之變,英宗率領的親征大軍便駐紮在土木堡,因為土木堡地勢較高,水源斷絕,挖井兩丈也見不到水,而土木堡周邊最近的水源地,是在土木堡城南十五里開外。

    當初瓦剌人假意撤兵,讓明朝官兵出土木堡補充水源,結果饑渴的明軍到了河邊,一擁而上補水時,瓦剌人突然從側翼殺出,令大明官兵落得幾乎全軍覆沒的慘況,最後連皇帝都被人擄掠去了。

    如今駐兵土木堡,將遇到跟當初土木堡之變一樣的窘況,那就是缺水。至於城堡中有幾個破口的問題,那都不叫事,沈溪巴不得韃靼人主動從缺口處起攻擊,這樣能充分揮火炮和火銃的作用,甚至有希望反敗為勝。

    如果韃靼人圍城不打,那他就無計可施,讓士兵們渴上個三四天,沒戰死先渴死了。

    為了不打擊軍心士氣,沈溪暫且不提水源的問題,只是下令讓士兵妥善保管好自己的水袋,先保證最基本的飲用水需求。

    至於牲畜飲水則直接掐斷,人都快沒水喝了,牲畜這會兒派不上大用場,渴極了殺牲口放血喝都是有可能的。

    「傳令三軍,對有缺口的地方稍作修補,城門一定要補上,在城塞內外找尋樹木,讓民夫砍伐製作!」沈溪道。

    因為準備戰鬥的時間不多,沈溪不敢確定韃靼騎兵幾時會來,原本就是一座幾近廢棄的城池,想以此來作為屏障的確太過難為人。

    沈溪如今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有一線生機就要盡最大努力,說不定韃靼派來追擊的騎兵只有不到一千騎呢?

    只要韃靼人不具備圍城能力,那沈溪感覺這一戰的勝算可以提高一兩成,沈溪預估過,一旦韃靼騎兵數量過兩千,就只能寄希望於來犯的韃靼將領犯錯,否則只憑紙面上的戰力,明軍無絲毫勝算。

    太陽一點點西斜,沈溪登上西城城頭,第一時間指揮人手將二十門佛郎機火炮架好。土木堡南北段城牆一里,東西二里,規模不是很大,城塞中聚集大批難民,準備時間倉促,沈溪一時間有些焦頭爛額。

    偏偏還有各種事情麻煩他,一樁樁一件件全會彙聚到他面前:「大人,城塞中無樹木,附近倒是有一些,但一時間難以釘成門板,城門只能暫時用樹枝堵上!」

    「大人,城北又有大批難民入城,這些難民是從宣府方向過來!」

    「大人,韃子騎兵已經來了,您看……前面天空煙塵遮天蔽日,那是群馬賓士激起的揚塵!」

    ……

    沈溪感覺自己的腦袋都快炸開了,但當他聽到韃靼騎兵到來的消息時,依然不自覺地抬起頭來,看向西方官路的方向。

    面向西邊的土木堡城牆有七米高,居高遠眺,可以清晰地辨認出韃靼騎兵揚起的塵沙,韃靼人的前鋒距離土木堡大約只有五六里的樣子,但目前僅僅只有西城牆上架起了火炮,北、東、南三面城牆處於不設防的狀態。

    城中弓弩手和箭矢缺少,平日訓練的那些火銃手也沒來得及集中,加上城門洞開,怎麼看形勢怎麼惡劣。

    如果韃靼人抵達後第一時間從其餘三個方向攻城,沈溪沒有任何辦法應對。

    好在有一點,韃靼人不清楚土木堡的情況。

    如果換作是瓦剌人,他們或許還對土木堡有所瞭解,可是韃靼人兵鋒卻從未染指過土木堡。

    「全軍準備!」

    京營兵原本懶散而鬆垮,但如今刀架在脖子上了,他們也知道現在當逃兵唯一下場便是窩囊地死去,只能在城中準備迎戰。

    火銃兵在城中集結,而刀盾兵則拖著自己的家當上了城頭,結果現這裡的城牆連個城垛都沒有,只是土牆,如果被韃靼人亂箭射上城頭,連個躲避的地方都沒有,一個個頓時打起了退堂鼓。

    此時沈溪已將二十門火炮架設好,好在之前連同炮手一起從居庸關要了過來,再加上沿途從民夫中徵募了一批填裝手一同進行訓練,否則現在才重新手把手教導的話,沈溪恐怕連死的心都要有了。

    「記得,先將子銃填充好砲彈,放入母銃之重,等我令之後,才點燃火繩,步驟不能出錯!」

    由於火炮手和填充手臨陣經驗不足,沈溪作為主帥,在城頭再次充當教習,讓大家嚴格遵照日常訓練進行。

    韃靼人先頭部隊距離城塞越來越近,終於,韃靼人在距離城塞大約三里的地方停了下來,沈溪從懷裡摸出自己在東南沿海平匪時使用的自製望遠鏡,往遠處看了看,現韃靼人數量不多,似乎只有三四百騎的模樣。

    此時有眼尖的士兵也覺了敵人的底細,把總朱烈瞪著大眼仔細看了看,無比氣惱地說道:「不過三五百的韃子,居然趕著我們跑了一路,實在可氣,沈大人,不若派兵去將他們殲滅!」

    沈溪冷聲道:「胡將軍這是在主動請戰嗎?」

    朱烈口氣很大,但聽了沈溪的話,他不由嚥了口唾沫,站在原地不敢吱聲了。

    就算只有三五百韃靼騎兵,也不是說擊敗就能擊敗的,關鍵在於沈溪麾下的騎兵數量太少,而且嚴重缺乏實戰經驗。

    與之相對應的,韃靼騎兵久經戰陣,三五百韃靼騎兵在平原上展開,在有足夠衝鋒距離的情況下,擊垮一兩千腰挎長刀手持盾牌的大明步兵絕對不成問題,更何況這還不是邊軍步兵,而是一向疲弱的京營兵。

    就算沈溪有傾巢而出取勝的把握,他也不會這麼做,因為韃靼人先頭兵馬到了,後續人馬相隔不會太遠。

    韃靼人行軍講究前後呼應,等這邊戰事進行到一半,後續韃靼騎兵不用太多,再有三五百騎,那明朝兵馬終歸要落敗。

    沈溪將望遠鏡揣回懷裡,道:「韃靼人的前鋒兵馬不多,這是好事……韃靼人應該不會貿然攻城,繼續加固城塞!」

    如今既然已進入土木堡,沈溪說什麼都不會貿然攻出去,有火炮,有城塞,手裡加上民夫還有八千人,土木堡內的防守力量不可謂不強大。

    在沈溪眼裡,韃靼人絕對是帶著仇恨而來,要除掉自己而後快,或許會施展其並不擅長的攻城戰,那時候騎兵就揮不出應有的威力。

    沈溪在城頭看了一會兒,確定韃靼主力暫且沒有到來,他沿著馬道下了城牆,準備去別的方向查看情況。

    「胡將軍,過來!」

    沈溪看了看天色,馬上夜幕就要降臨,他估摸入夜後戰事便打不起來了,現在該解決水源問題。

    「大人有何吩咐?」胡嵩躍一臉不解地看著沈溪。

    沈溪道:「你馬上蒐集水袋,等入夜後派快馬往城南去,找到有小河的地方,運幾批水回來。切記,這批水很可能在未來幾天裡成為城內的生命源泉!」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4 18:04
第一〇八三章 一片安寧

    這天晚上謝遷又回府了,徐夫人很高興,一家人團聚,熱熱鬧鬧,頓時又有了家的味道。

    謝遷最近沒什麼事情,由於京畿戒嚴,六部和各寺司衙門有事情基本自己就處理了,大的人事調動基本陷入停滯,最重要的是西北太平無事,沒有戰報傳來,之前鬧得很凶的韃靼人突然銷聲匿跡,朝廷上下一片和諧。

    謝遷心情尚可,只是弘治皇帝的病情顯得有些捉摸不定,不過從太醫院那邊回饋的消息,皇帝的病情似乎未嚴重到威脅生命的地步,謝遷也就放下心來,天天回家陪妻兒。

    謝恆奴回到京城,謝家氛圍好了許多。徐夫人見到謝遷,連忙把近日為謝遷縫製的新衣拿出來,讓丈夫試穿。

    看到丈夫穿上後很合身,徐夫人笑道:「老爺,天涼了,您可要記得多加幾件衣服,人老了可不能著涼,您可是家裡……跟朝廷的基築,妾身不能沒有您啊!」

    徐夫人年老後,對丈夫依戀加深,可惜丈夫不解風情,對她極為冷淡,使得徐夫人生活一直落寞,只有最近才經常看到笑顏。

    謝遷聽到如此「露骨」的貼心話,有些不悅,但他沒有斥責妻子,只是冷聲道:「知道了!」

    徐夫人趕緊為謝遷將新衣解下,又給謝遷換上便服,道:「老爺,今日菁兒又陪我往沈府去見君兒,你不知道如今咱小君兒出落的多美麗大方呢,小腹已經鼓起來了,過了年,君兒可就有孩兒了,那時我們四世同堂……老爺,您說好不好?」

    謝遷沒好氣地道:「我說夫人,你是誠心氣我是嗎?明明知道我見不到君兒,總跟我說她的事,我聽了心裡能痛快?」

    徐夫人知道謝遷不是生氣,多年夫妻,丈夫的脾性她瞭解,謝遷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在朝堂上謝遷以能說會道著稱,可在家裡,謝遷則是個好丈夫、好父親。

    當然,這只是徐夫人一廂情願的想法,謝遷其實算不上仁父仁夫,只是徐夫人對丈夫有種盲目的崇拜。

    為丈夫整理好衣服,徐夫人笑道:「老爺,這不是知道您見不到君兒,為您說說君兒的事嗎?估摸著,沈大人很快便會從西北迴來,那時候讓沈大人帶著君兒回來見您,老爺不就能見到君兒了?」

    「希望如此吧。」

    提到沈溪,謝遷眼睛眯起來,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沈溪在西北事情做得還不錯,之前聽聞他出兵往宣府去,我還為他感到擔心。如今韃靼騎兵銷聲匿跡,多半是北撤草原,畢竟今年寒冷來的早,或許要不了幾天就要下雪,韃靼人應該是回草原過冬了。」

    「沈溪這一趟雖然有做的不對的地方,顯得畏畏縮縮,但怎麼說也是為了能平安歸來,這小子倒是個能屈能伸的大丈夫,君兒跟了他,總算有個著落。等他回來吧,讓他帶君兒走一趟娘家,咱謝府怎麼說也沒虧待他!」

    徐夫人抹了抹眼淚:「那是啊,小君兒在咱家裡,從來都是被捧在手心,結果卻這麼拱手送人,還是妾侍,妾身心中不知有多捨不得。如今看到她在沈府得到善待,一家人和和睦睦,她也笑顏逐開,妾身心中才踏實下來!」

    謝遷罵道:「當初也不知道是誰,非要說沈溪的好話,現在開始怪老夫將君兒送給沈溪小兒了?不過也是,這世上能守護君兒的人不多,沈溪小兒雖然不盡得老夫心意,但總算是個可以託付終生的人,君兒跟著他應該沒錯。就怕老夫走了後,沈溪小兒不會像如今這般善待君兒!」

    謝遷提到一個現實問題,就是沈溪是否因為謝遷在朝中的地位才善待謝恆奴,連徐夫人也略微有些擔心。

    徐夫人畢竟是大戶人家出身,自家事自家知,連她崇拜的丈夫,在入朝堂之後都對她轉而冷淡,就更別說是少年得志風光無限的沈溪。

    但轉眼間徐夫人便恢復了信心:「老爺,妾身往沈府去看過,沈府上下一片和善,沈夫人謝氏是個明理的好姑娘,都說這家和萬事興,君兒從來沒受過欺負,沈府還有個孤苦伶仃的孤兒,跟君兒一樣是沈大人妾侍,日子過得也很好,足見沈家人並非嫌貧愛富之輩!」

    「希望如此吧!」

    謝遷說著,一擺手,「快去準備晚飯,我去書房整理手劄,之後一家人吃飯!」

    ……

    謝遷放鬆身心在家中準備吃晚飯,沈府這邊也是一片安寧。

    沈溪在西北沒有壞消息傳來,其實便算得上是好消息。在沈家人看來,西北那麼多將士,就算有戰事,也未必輪得上沈溪上陣,之前沈溪有一封家信回來報平安,讓謝韻兒等女安心,如此一來沈家老小都寬慰不少。

    這源自於沈家人對沈溪的盲從。

    無論是謝韻兒,還是林黛、謝恆奴,又或者是尚未過門的尹文、陸曦兒,還有沈府上上下下的奴婢、僕人,對沈溪的崇拜簡直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沈家的榮耀是沈溪一手帶來,他們自身的榮辱也完全仰仗於沈溪。

    就連出身相府的謝恆奴,也對沈溪無比迷戀,因為沈溪知道的東西太多,總能給她帶來新奇好玩的故事,以及讓她意想不到的地理和人文知識,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縈繞著他,讓她不知不覺沉浸在沈溪的愛中。

    那種感覺,其實是沈溪的坦誠和平等相待。沈溪雖然有一定大男子主義思想,但相對於這個時代的男人來說,已經非常開明了,他對身邊人極其關心和愛護,哪怕只是奴僕也給予一定的尊重,尤其是他對於妻妾的疼惜,絕對發自內心,是大明一般女人體會不到的。

    這對謝韻兒等女來說,加入沈府就被一種巨大的幸福包裹著,讓人非常安心。

    沈溪不在家,謝韻兒為了保持沈家和睦的氛圍,每天都舉行家宴,利用從閩粵之地帶回來的黃豆和竹筍、蘑菇、木耳、海帶、魚蝦貝等乾貨,變著方兒地搗鼓美味佳餚,不說別的,僅僅黃豆磨出的豆腐便研究出了十幾種吃法。

    一家人每天都湊一塊兒吃飯,有什麼事情,飯前飯後說說,面臨困難大家一起解決,如果有開心的事,也可以分享一下。

    但沈溪不在,家宴始終少一個主心骨,所以這份熱鬧背後,總覺得少了點兒什麼。

    這邊廂飯菜上齊,陸曦兒高高興興就要去拿筷子,謝韻兒白她一眼:「曦兒,不許沒規矩,老爺沒在家,我們怎麼也要先給老爺祈福,讓他能平安回來,我們再動筷子!小文,你覺得呢?」

    「嗯嗯。」

    尹文連忙點頭,小妮子原本只對沈溪一個人依戀,但在沈家人關愛下,她已經逐漸接受了這個新家,就算沈溪不在家,她也不再愁眉苦臉。

    小妮子到了一定的年歲後,終於感受到一種真正的家庭氛圍。

    只有林黛撅著嘴,往旁邊正在閉眼合什祈福的謝恆奴看了一眼,見到謝恆奴微微隆起的小腹,說不出的妒忌,最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把眼睛閉上,為沈溪祈福:「壞人,趕緊回來,你要是不能讓我懷上你的骨肉,我一輩子都不原諒你!」

    年歲漸長之後,林黛已深切體會到,論姿色和美貌,她在謝恆奴等女面前她沒有任何優勢可言,論年輕,她更是不及謝恆奴、尹文和陸曦兒,如果一直不能有子嗣,她在沈家就會一直沒有保障。

    美貌是女人贏得婚姻和丈夫寵愛的源泉,但要固寵,還得要為家中傳下香火,尤其是男丁。

    一個女人在家中的地位,完全是靠兒女來支撐的,就好像謝韻兒,她之所以能得到沈溪以及周氏等人的絕對信任,除了謝韻兒的大方明理外,還因為謝韻兒誕下了沈家長子。

    簡短的祈福儀式後,沈家人開始進餐。

    謝恆奴原本開開心心的,可之前祈福想到了沈溪,小妮子多了幾分對丈夫的遙寄,原本無憂無慮的小臉上多了幾絲哀愁。

    ……

    皇宮擷芳殿內。朱厚照也開始準備吃晚飯,他這幾天廢寢忘食將沈溪所寫的十幾冊武俠小說看完,兀自覺得不過癮,整個人就好像染上毒癮一般,走到哪兒都是哈欠連連,不知道的還以為朱厚照讀書到了頭懸樑錐刺股的地步。

    可惜的是,朱厚照的確是在讀書,不過讀的是武俠小說,學的不是道德文章,而是江湖俠義。

    「太子殿下,您的晚膳已備好,是否給您送進來?」

    張苑進入朱厚照的寢宮,照例問了一句,他原本以為正在看武俠小說的朱厚照會直接擺擺手讓他退下,或者乾脆不搭理。

    但這次朱厚照卻合上書本,抬起頭看著他,不是因為朱厚照對武俠小說的沉迷度減弱,而是因朱厚照已將沈溪所編寫的新的武俠小說全都看完,回頭再看已沒有了新鮮感。

    朱厚照問道:「張公公,你平日消息靈通,可有沈先生在西北的消息?」

    張苑被問得一怔,他近來聽到別人談論最多之人,就是自己的侄子沈溪,因為是本家,都是姓沈,張苑對沈溪留意也自然多了些。

    倒並非張苑顧念親情,而是他覺得自己在宮中的地位沒有保障,又被張氏外戚脅迫,若沈溪能在朝中呼風喚雨,對他在皇宮中的地位始終會有幫助。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4 18:07
第一〇八四章 進退善惡

    張苑是有野心,他想有一天進入司禮監,成為「內相」,而沈溪有很大的機會成為內閣大學士,張苑明白,若有一天叔侄二人可以在宮裡宮外相互呼應,他的地位和權勢將非比尋常。

    「太子殿下,宮裡不少人在傳播沈大人於西北之事……聞沈大人進兵速度緩慢,出居庸關後往宣府去,比之朝廷給他的期限足足慢了十天以上。這會兒估摸已經到了宣府。」

    張苑將自己探知的消息如實告知太子。

    在張苑心目中,雖然跟侄子打好關係是必須的,但太子才是他最需要巴結之人,皇帝那邊天天「躬體有恙」,指不定什麼時候就駕崩了,若太子可以在這一兩年登基,以他在東宮的地位,會不受到太子器重?

    朱厚照原本帶有很大的期待,自己去不了西北,沈溪出征就好像是他的化身,因為他隨軍的話也不過就是跟在沈溪身邊。

    聽到張苑的話,朱厚照臉色頓時黑下來,怒斥道:「不可能,沈先生有勇有謀,去了西北一定會跟韃靼人大打特打,將那些蒙元餘孽殺個片甲不留!那些說沈先生行軍緩慢的,一定是別有用心,他們氣不過沈先生以少年之身取得今日成就,於是想方設法在父皇面前攻擊沈先生,希望父皇不再重用沈先生!」

    張苑一聽,心裡叫苦不迭。

    太子爺到底受自己侄子多少荼毒,為什麼會對他如此推崇?

    張苑本想解釋,這些並非道聼塗説,而是言之鑿鑿獲得證實的軍報,不會有假,但話到嘴邊卻改口了,因為他知道絕對不能跟太子唱反調,否則太子就會甩臉色給他看,甚至對他失去信任。

    張苑連忙附和:「太子說的是,外面的人,一定是對沈大人惡意詆毀,太子聽聽便可。但聽聞如今西北戰事滯緩,北夷已然撤走,還有傳聞,說京師戒嚴會在九月底解除。」

    朱厚照道:「哦。真是可惜,希望沈先生能追上那些韃靼人,殺得他們嗷嗷叫,哼……敢來我大明,搶完了拍拍屁股就走人?想的倒是挺美,不知道沈先生是他們的剋星嗎?等沈先生到了邊關,他們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沈先生一定會主動出擊草原,封狼居胥,從此後韃靼人就不存在了,以後就得對付什麼烏拉巴哈、嘰裡呱啦人,那時候就輪到本宮領兵出征蕩平草原,讓四夷臣服!」

    張苑聽得一愣一愣的,他琢磨不透朱厚照話裡的意思,封狼居胥是什麼他不是很懂,反正知道這位小主子有點傻愣愣的。

    張苑心想:「如今您是太子,將來就是皇帝,難道當皇帝不應該留在內帷,每天昏天胡地,酒池肉林?打仗找將軍,政務找文臣,監軍找太監,這不是大明定規嗎?幾時輪到皇帝去打仗?」

    「哦對了,聽說英宗就曾經御駕親征過,後來英宗的皇位被人剝奪,聽說還有個叫王振的太監因此死了。未來這位小主子不會做英宗,而我做王振吧?」

    想到這裡,張苑感覺背脊發涼,他原本對朱厚照說出的那些要建功立業的話並不是很在意,但想到自己作為太子的常侍,將來太子上戰場,他很有可能會隨駕,也就是說他這個已經不完整的男人,身在皇宮裡都不安全,隨時可能被人拉去戰場陪葬。

    朱厚照卻是一臉憧憬之色,最後道:「算了,張公公,你去把本宮的晚飯端過來,本宮就在這兒吃,今天有些困頓,吃飽後本宮就安寢,晚上你不用來打攪了!」

    「是,太子。」

    張苑連忙收拾心情,出去為太子端來晚膳。

    朱厚照隨便翻弄桌案上的武俠小說,嘴裡嘟噥:「我要是能跟常山趙子龍一樣,在百萬大軍中取敵方上將首級該有多好?」

    「沈先生非說我學的武功都是他胡編亂造的,我就不信邪,如果我學會了蕭峰的降龍十八掌,那我以後不是也會打遍天下無敵手?」

    「不行不行,我這就勤加練習,說不定沈先生是怕我不務正業,才對我說那些武功是他杜撰的,書裡的武功一看就那麼深奧,怎麼可能會是假的呢?」

    ……

    乾清宮,寢殿,朱祐樘拖著疲憊的病軀,斜靠在龍榻上查看手上幾份奏本。

    旁邊幾名宮女舉著燭臺,儘量將龍榻周圍照得明亮些,幾名司禮監執事則在蕭敬的引領下站在旁邊,隨時準備回答朱祐樘提出的問題,或者是將朱祐樘看過沒提出意見的奏本拿下去,由司禮監代擬硃批。

    「咳咳!」

    朱祐樘時不時咳嗽著,整個人看上去都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蕭敬在旁邊看了乾著急。

    「陛下,時候不早了,您該用膳,早些安寢。」許久,蕭敬見旁邊還有不少奏本,他趕緊提醒朱祐樘,希望朱祐樘能就此打住。

    「唉!」

    朱祐樘輕輕一嘆,「蕭公公,你說西北戰事不斷,朕的江山能不能穩固?若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那太子如何順利登基?」

    「朕原本想好好打一仗,吐氣揚眉,振我國威,為太子登基順利作鋪墊,但現在……韃靼突然殺來,西北全線告急,舉天下之兵一戰,仍舊力有不逮,未來太子如何樹立威信?」

    蕭敬回道:「陛下,太子之威,乃龍威,乃天威,萬民豈敢對天威有所褻瀆?況且陛下春秋鼎盛,如今不過偶感小恙,不日便會痊癒,是陛下過慮了!」

    朱祐樘苦笑搖頭:「蕭公公不必安慰朕,朕身體如何,朕自己心裡清楚,之前朕希望能建功立業,為大明社稷穩固盡最後心力,但如今看來,西北千瘡百孔,即便韃靼撤去,三五年內很難恢復戰前模樣。」

    「唉,朕或許看不到邊境徹底恢復平靜那一天,蕭公公,太子秉性頑劣,朕怕他將來不務朝事,會做出一些荒誕不經之事,你一定要協同朝臣勸諫,切記切記!」

    「是,陛下。」蕭敬恭敬回應。

    「好,好。」

    朱祐樘這才將奏本放下,安心道,「朕看過這幾日緊要的奏本,西北戰事基本平穩,韃靼久不啟戰端,或許已劫掠後回撤。」

    「從各地戰報來看,韃靼人已是強弩之末,並未劫走太多錢糧牲畜,西北休養在望。是朕辜負天下臣民,是朕辜負西北將士的信任啊!」

    蕭敬聽到這種自責的話,一時間沒有沒說辭來勸說皇帝。

    朱祐樘是個負責任的皇帝,西北失利,他主動攬責,在蕭敬看來這也是皇帝聖明的體現。

    朱祐樘再問:「蕭公公,內閣和司禮監,沒有報喜不報憂吧?」

    蕭敬趕緊解釋:「陛下,西北戰事的確久未有消息,北夷或許已撤兵,陛下放心就好。」

    「嗯。」

    朱祐樘點頭,「那沈溪沈卿家呢,他那邊有消息傳來嗎?」

    蕭敬回道:「之前從居庸關傳回的消息,說是沈大人帶兵往宣府去了,這會兒是否到宣府尚未可知,但之後便從會宣府往大同鎮、甯武關,再之後就是延綏。」

    「唉!」

    朱祐樘又是長嘆口氣,道,「朕原本對沈卿家還是很信任的,少年之身,憑自己的才學連中三元,近年來無論在東宮侍講,還是在西北、東南,都為大明朝立下功勞,本來指望他這次能在西北為朕再立功業,如今他能守得六千兵馬,也是善事,但始終跟朕的預期有所差距!」

    蕭敬心裡有些不對味:「陛下這是無人可用?居然讓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帶兵往西北,沒鎩羽而歸已是萬幸,還指望他帶著六千京營人馬去建功立業,除非是神仙。」

    蕭敬道:「陛下,或者沈大人在西北,受到一些掣肘,京營人馬始終並非地方都司,不好管轄!」

    這會兒蕭敬依然在不遺餘力為沈溪說好話,其實是在為皇帝的用人策略強行辯解,他並非是幫沈溪開脫,而是為朱祐樘用人失誤尋找理由。

    這也是蕭敬識大體的地方,就算看一個人不順眼,他也不會出言攻訐,凡事都為皇家考慮,為皇帝的面子考慮,為皇帝的心理考慮。

    朱祐樘搖頭:「沈溪此子,雖然有年輕人的一股衝勁兒,但有時候卻也太過謹小慎微,一看到對手強大,便先失去信心……或許是朕對他寄望太高了。」

    「蕭公公,若朕將來不在了,太子因對沈溪的信任,而將他徵調內閣,你一定要出言規勸,並且說明這是朕的意思。」

    「沈溪此子,進可作為功臣良將,退可以守萬民,善可以安社稷、平天下,惡則可以禍國殃民、亂朝綱社稷!」

    蕭敬聽得一頭霧水,心想:「陛下這是怎麼了,為什麼會對一個少年郎發出如此大的感慨?」

    「陛下,老奴不是很明白,沈大人將來無論在何處供職,並不歸老奴管哪!」蕭敬苦著臉道。

    「你可以的。」

    朱祐樘道,「朕相信的人,並非是朝臣,而是蕭敬你,還有在場幾位公公,你們都是朕的家人,朕有事不會欺瞞爾等。外臣始終跟朕不是一條心,想那謝閣老,朕是多麼相信他,可涉及到家人安危,他便置朝廷安危於不顧,與朕為難。」

    「將來能規勸太子的,並非外臣,那些始終不是家裡人……爾等出入都在太子身邊,時常可以在他面前提點,甚至可以作出規勸。太子年幼,始終會更相信身邊人多一些!」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4 18:08
第一〇八五章 戰爭財

    朱祐樘對蕭敬非常信任,內閣大學士屬於職業政客,跟皇帝在利益上不可能保持高度一致,所以朱祐樘對身邊的太監極為信任。

    因為太監沒有子嗣,很多人家裡基本死絕,這些人少有拉幫結派,皇室就是這些太監最大的依託,皇帝對待太監不但當其作家奴,也是當做家臣。

    皇帝高高在上,通常沒有安全感,尤其是明朝這些多疑的皇帝,他們寧可相信身邊的太監,也不相信文臣武將,這也是明朝為何詔獄盛行,甚至出現幾個權傾朝野的大太監的根本原因。

    蕭敬跪在地上,恭敬地道:「陛下對老奴一片信任,老奴萬死莫報,但您有幾位閣臣輔佐,老臣實在力不能及!」

    朱祐樘不由幽幽一嘆。

    蕭敬能力相對平庸,這是他早就知曉的,朱祐樘之所以重用蕭敬,是因為蕭敬的忠厚和坦誠,這是個朱祐樘可以絕對信任但卻始終不能委以大任的老太監。

    蕭敬行事不溫不火,對於朝中那些老臣過於恭敬,是宮裡宮外公認的老好人,連朱祐樘都覺得,把太子託付給蕭敬,或許蕭敬完全起不到督促太子的作用。

    朱祐樘道:「蕭公公,知道朕為何只對你一人說?在朕心目中,放心不下的並非是皇后,而是太子,太子頑劣,做事缺乏節制,遇事或許有幾分熱度,但熱度一去,便不再有仁君治國之心。」

    「朕希望你能以司禮監掌印的身份,出面勸導太子,至於對沈溪的運用,換作外人,即便朕與他們言說,他們也不會放在心上。」

    「朝臣計較的是爭名逐利,功成名就,而蕭公公卻始終對皇家保持忠誠,朕才放心委以重任!」

    皇帝已經把話說的這個份兒上了,就算蕭敬自覺力不能及,也得硬著頭皮恭聲領命。

    蕭敬心想:「真是成也蕭何敗蕭何,沈大人當初為朝廷器重,也是因為陛下想為太子培養股肱之臣。如今陛下卻覺得沈大人做不了閣臣,若將來太子登基,有意要以沈大人為內閣大學士,我如何去跟太子言說今日之事?那時我豈不是要得罪很多人?」

    蕭敬很想提出「空口無憑」,讓朱祐樘立下遺詔,免得將來太子追究他一個虛妄聖言的罪名。

    但蕭敬見朱祐樘精神萎頓,又希望朱祐樘能早些休息。

    蕭敬是個典型的老好人,他不想跟任何人爭鬥,不想與人面紅耳赤,只想大家和和睦睦,將朝事平淡處之,就連他代天子硃批,也是九成九採用內閣票擬,所以一直以來蕭敬在朝廷內外都沒有敵人,別人見到蕭敬都客客氣氣。

    朱祐樘問過西北戰事,知道沒有變故這才放下心,加上向蕭敬托以重任,心中一塊大石頭放下,整個人頓時如同洩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倒在床上。蕭敬親自服侍皇帝躺好,這才退出乾清宮。

    蕭敬知道皇帝這會兒精疲力盡,無心用膳,等稍微恢復精力恐怕得一兩個時辰,於是前往禦膳房打招呼。

    一路上,蕭敬感覺肩上有一股莫名的壓力,皇帝居然用臨終託孤的口吻跟他說話,說的還是涉及未來沈溪的任用問題。皇帝對沈溪的幾句評斷,蕭敬想想都有幾分後怕,因為蕭敬聽到皇帝說沈溪很可能會禍國殃民。

    蕭敬心想:「沈大人不過是個少年郎,如今性格都未定型,曾經的榮耀,不過是陛下和朝廷對沈大人期望過高,如今卻說沈大人威脅皇權穩固,我是不信的。」

    ……

    壽甯侯府內,張鶴齡和張延齡兩兄弟吃過晚飯,正在後院花園旁的戲樓聽戲。

    京城戒嚴,張氏兄弟憑著皇帝對他們的信任,在朝中地位陡然提高。

    如今張鶴齡執掌京營,張延齡從旁輔佐,利用職務之便,張延齡通過在京師戒嚴後私下貨物進出京收穫大量銀錢。

    張延齡對別人或許會斤斤計較,但為了讓兄長身心愉悅,甚至為了將來能坦誠對兄長說及此事,張延齡想把張鶴齡一併拉下水,所以近來總是給壽甯侯府送一些東西,甚至專門請了南戲班子到壽甯侯府來唱戲,讓府裡人一同前來觀賞。

    「侯爺,京營宋把總在外求見!」

    家僕過來在張鶴齡耳邊說了一句。

    戲樓上南戲班子正在咿咿呀呀,唱的是《穆桂英掛帥》,這戲本是從南方流傳過來,正是出自沈溪的手筆,只是時過境遷,當初沈溪寫出《楊家將》戲本後,南戲班子經過無數次演繹,已將劇碼變得更加完善,觀賞性更高。

    如今已經沒人記得這齣戲出自何處,更不知戲本居然出自堂堂的沈大狀元之手。

    張鶴齡戲癮正濃,一擺手,示意家僕去跟宋書說明,自己無暇接見。

    張延齡頭湊了過來,問道:「兄長,有什麼事要處理嗎?」

    「有不識相的屬下前來求見,我怎麼有空搭理他……二弟,你找來的戲班子不錯,不像一般的草台班子泛善可陳,今天這齣戲頗有韻味,比之前看過幾次的《楊家將》都更有韻味,回味悠長啊!」張鶴齡讚嘆道。

    張延齡笑道:「兄長喜歡最好,若兄長不喜,一定是做弟弟的罪過。近來城中戒嚴,想出去走走找個樂子都不行,知道大哥好這口,便特意給兄長找來戲班子。」

    「這班子可是正規的南戲班子,據說在金陵城內也是首屈一指,難得往北方來,就讓他們到侯府唱幾天,除了《楊家將》,他們還排有幾個不錯的戲本,聽說都是江南一代流傳甚廣的名劇,或許有的兄長尚未聽過!」

    張鶴齡聽了不由來了興致,眉角舒展開,笑道:「哦?那為兄可要好好聽聽,近來京城戒嚴,的確少了許多樂趣!平日軍務繁忙,連出去走走的時間都沒有,此番正好徹底放鬆一下!」

    張延齡心中暗笑,他知道自己兄長不好女色,卻喜歡附庸風雅,偶爾作幾首酸詩讓人感覺不出有什麼水準,當初還因為引用沈溪的詩詞而被人笑話過。

    張延齡想找到兄長的弱點,把兄長拉下水一同「做買賣」,自然要投其所好,思來想去,只有請兄長看南戲比較合適。

    幾齣戲看下來,時候已經不早,張鶴齡意猶未盡,戲卻不得不散場,因為時間的確有些晚了,就算看戲的人不累,唱戲的人也精疲力竭,唱腔沒有剛開始那麼穩當了。

    張延齡向侍立一旁的壽甯侯府管家吩咐:「送幾位夫人回去歇著,再從我那兒拿一箱錢過去打賞,就說這是做弟弟的孝敬!」

    「是,二侯爺!」

    管家高高興興地去了。

    張延齡聽到「二侯爺」的稱呼,心裡多少有些不悅,自己跟兄長都是侯爵,以前兩家人都喜歡稱呼他「二老爺」,現在他當了侯爺,又知道他喜歡「侯爺」的稱呼,所以換了個「二侯爺」的新稱謂,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張鶴齡的妻妾往內院去了,張氏兄弟這才從花園出來,到了前面的書房,張鶴齡仍舊沉浸在之前所看的南戲劇情中,甚至不自覺哼上一小段,看起來就是個南戲票友。

    張延齡笑道:「兄長,近來京師周邊沒有任何韃靼人活動的奏報,京師戒嚴,快要解除了吧?」

    「嗯。」

    提到公事,張鶴齡收攝心神,「西北戰事仍未終止,隨時可能會有情況發生,但陛下之意,月底前京師將施行宮禁和門禁,但不再設城禁。如此也好,忙過這段時間後,總算能太平幾日,恢復往常的安生日子!」

    張延齡試探道:「兄長,不知可否……令城禁時限適當延長一些?」

    張延齡言辭閃爍,一看就是有什麼事情掩藏,張鶴齡顯得很謹慎,問道:「二弟,你想說什麼?」

    張延齡本想把話挑明,但想了想還是沒有直言,旁敲側擊道:「兄長,我是說,這京師戒嚴如此輕易便解除,若韃靼人捲土重來,那時必定會有細作進入城內,不若等西北戰事確定結束,再行開禁。」

    弟弟是什麼人,張鶴齡多少有些瞭解,他皺著眉頭道:「城中戒嚴,你無法出去花天酒地,理應煩悶才是……你如今卻想讓城禁延長時限,有何居心?」

    張延齡笑道:「兄長誤會了,兄弟我哪裡有什麼居心,我這一切都是為了大明江山社稷著想,更是為我張氏一門未來的福祉著想。」

    「城禁只要在進行中,就沒人威脅京畿安危,陛下和太子的皇位就能穩固,這對我張氏一門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

    張鶴齡微微頷首,對弟弟的說辭倒也有幾分贊同,他卻渾然不知,弟弟之所以如此熱衷維持城禁,是想繼續利用城禁發財,謀取私利。

    張鶴齡道:「回頭為兄會跟陛下提及,西北戰事尚未有結果,城禁最好維持,對朝廷來說更為穩妥。只是內閣和六部那邊都想早些開禁,陛下有些為難,一時難以做出決斷。」

    張延齡嘿嘿一笑:「兄長不妨跟陛下陳述利害關係,陛下如今龍體有恙,或許會贊同兄長提議。畢竟陛下並非外間傳說的那般春秋盛年哪!」

    張鶴齡略微思考,覺得弟弟說的有那麼幾分道理。

    「兄長,聽聞沈溪那小子,在西北畏縮不前,陛下有意在他回到京城後論罪處罰,兄長不會出面維護那小子吧?」張延齡陰謀得逞,便想到還有個沈溪沒處理,趁熱打鐵在兄長面前挑唆兩句。

    張鶴齡發問:「你想如何?」

    張延齡笑道:「只是秉公論斷,若沈溪在西北無功,最後在功勞簿上還要記他一筆,會令軍中上下不滿。倒不如令他早些罷官,從此後,朝廷也少了一個大患。畢竟太子對這小子信任有加,威脅你我地位啊!」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4 18:08
第一〇八六章 殺夫仇,丟刀恨

    京城這邊各懷心思,除了謝遷會出手幫沈溪外,其餘之人,包括馬文升在內,都不會給予沈溪任何幫助。

    沈溪從最初臨危受命、身負重擔的忠臣良將,變成如今被人以為工於心計、膽小怯懦不堪大用的庸才,其中的轉變,僅僅是因為沈溪在西北用兵中未曾按照朝廷給他預設路線,一路西進,往延綏鎮收復榆林衛城。

    朝廷給沈溪挖了個坑,沈溪沒有照著往裡面跳,所以他成為了罪人,但現如今沈溪無暇顧忌這些,他需要面對韃靼數千精騎的圍攻。

    九月二十三日夜,沈溪率軍抵達土木堡當晚,派出胡嵩躍率兩百餘騎兵,前往土木堡城南十五里的方向取水,趁著韃靼主力未到來之前加大飲用水儲備。

    派出這路人馬前,沈溪考慮過胡嵩躍領兵逃跑的可能性,隊伍出發後也一直擔心,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多慮了。

    韃靼人防備嚴密,阻斷了從土木堡往南方水源地的交通,胡嵩躍此番出城南下,差點兒全軍覆沒,去時兩百餘騎,回來連一百騎都沒有,路上摺損了一半人馬,卻連一滴水都沒帶回。

    同樣是這天夜裡,火綾率領的中軍抵達土木堡周邊,將沈溪從城內撤兵的路徑全都給堵上了。

    四千騎兵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圍困一座不過兩平方裡的城塞,那是綽綽有餘。

    城內本來就很擁擠,除了沈溪率領的八千餘人馬外,尚有上萬難民,城中士兵就算要開灶都得小心,免得被凍餓交加的難民搶走食物。

    火綾率軍抵達後,站在土木堡城西五里的一處高崗上,遙望前方的城堡。

    「終於能報仇了!」

    火綾騎在馬上,揚起馬鞭直指土木堡,非常希望這就帶著麾下大軍發起攻城,將沈溪的腦袋摘下來祭旗,但夜色中的土木堡就像一頭猛獸,給人一種龐然和陰森感,再加上城內駐守的又是之前幾年名字響徹草原的大明少年英才沈溪,火綾就算再自負,也要好好斟酌和思量一番。

    火綾心想:「這沈溪真沒用,之前只是我軍前鋒抵達,他明明兵力佔優卻連主動出擊的勇氣都沒有,定是貪生怕死,想留在城中當縮頭烏龜……哼,我要讓你知道厲害,即便你駐守城池不出,我也會帶兵破城,用你的腦袋祭拜長生天!」

    「火綾,下一步是否該攻城了?」

    一名同部族的將領上前喝問,語氣間頗為不恭,因為他們都是千戶,卻要聽命於一個由千戶擔任主帥的女人,心有不服。

    他們也知道自己在能力上跟火綾有些差距,但仍舊不想承認自己屬下的身份,甚至火綾的名諱都是直呼。

    火綾道:「是否攻城,由我來定奪,爾等只管聽令行事即可。傳令下去,所有兒郎就地紮營,沒有我的軍令,任何人不得擅自發起進攻。派人往城東、城南、城北各處加強防守,防止敵人出逃。」

    「若敵人出逃碰壁自行撤回城塞,不得窮追不捨,免得落入敵人的埋伏!」

    在把握整體戰局之前,火綾保持著相對的冷靜,她所做安排,有部分是亦思馬因專門交待她的,有部分則是出於她自己的理解,亦思馬因之所以放心將四千精兵交給一個復仇心切的女人,也是充分相信她的能力。

    韃靼軍中雖然有妒才和不服氣之人,但在場的韃靼將領還是基本能遵守軍令,這也是韃靼人能在草原上崛起的原因,因為他們明白,想獲得戰爭的勝利,只有彼此配合無間才行,若各行其是,就會給予敵人機會,到頭來很可能會面臨失敗。

    有了這種思想,以前就算是韃靼火篩部主動發動對明朝邊塞的戰爭,其餘韃靼部族也大致保持對火篩部的互不侵犯,事後瓜分戰利品時,各部族都會有所收穫。

    如今韃靼軍中,火綾是一名女將,雖然很多人不服氣,但她的軍令還是得到了貫徹,沒人質疑這麼做是否正確,就算不正確,韃靼人也堅信只要上下一心就能取得勝利,獲得大批戰利品!

    韃靼人如今打仗的目的很簡單,那就是燒殺搶掠。

    ……

    火綾進駐中軍大帳沒多久,就傳來沈溪派人馬往城南搶水但功敗垂成的消息。

    韃靼軍中士氣大振,在很多韃靼人心目中,沈溪是最強的敵人,是完全可以跟達延可汗和亦思馬因國師相提並論的人物。

    照理說沈溪這樣算無遺策之人,應該不會經歷失敗,但沈溪所率軍隊在初戰便告失利,這讓那些帶著些許憂慮的韃靼人軍心振奮。

    同時,明軍的舉動也讓韃靼人清楚地知道,城中缺少水源,否則明軍不會派出騎兵帶著水袋前往城南搶水。

    「火綾,國師讓我等務必要全殲沈溪兵馬,若是能活捉沈溪最好,不行就殺了他,帶著他的首級回去!如今明軍自投死路,進駐一個缺水的城塞,看來我們距離勝利為期不遠了。」

    一名韃靼千戶沉浸在建功立業的憧憬中。

    火綾握緊拳頭大叫道:「誰都不許殺他,他是我的,我要帶他回草原,在草原那達慕大會上,正大光明地用我的戰刀殺死他……他居然敢把我的戰刀扔在地上,我一定要讓他知道得罪我的下場!」

    火綾當初在京城被沈溪擲刀之事,草原上至今也無多少人知曉。

    在韃靼人眼中,這種舉動是對人的一種巨大侮辱。頭可斷血可流,一旦把戰刀拿出來比試,就代表神聖的決鬥,褻瀆敵人的戰刀只有在用武力戰勝對手後,但若在交戰前,那就意味著雙方不死不休。

    以前亦思馬因不允許火綾把被沈溪丟刀的事說出來,主要是為了避免影響火綾在韃靼人心目中女戰神的地位。

    如今火綾見到大敵在前,一時間顧不上面子,居然當眾坦誠……不得不承認,直爽是火綾最大的特點,她要跟沈溪拚命,就主動把之前所受屈辱說出來,讓人知道她心中的憤恨。如此一來,變相地讓軍中上下知道了她的糗事。

    「火綾,你被那個明人丟刀侮辱過?你怎麼能忍受下來,當時為何不殺了他?你殺不了他,為什麼不自殺以全名節?」其中一名千戶出言喝問。

    火綾被問得一愣,當下皺著眉頭解釋:「在明人的地界,我是客人,當時我承擔的是出使的任務,並非殺人,他不肯跟我回草原參加那達慕大會,丟刀在地,是不懂我們草原人的規矩,我為什麼要自殺?」

    火綾是個認死理的女人,她可不認為自己要為沈溪一點兒不規矩的舉動便引頸自殺,根本就沒往這方面想過,但別人卻覺得火綾是怕了沈溪,在被沈溪「嚴重侮辱」的情況下,既不做出反擊,又不自我了斷,這是孬種的體現。

    「你們如果到了明人的地方,就會明白當初我為什麼會做出如此選擇,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是一句中原人的俗話,為了今日的報仇,我已準備很久。從今天開始,在殺死沈溪前,我每天只睡兩個時辰,任何時候有城中的情況,不管我是否在休息,都要第一時間送到我手上!」

    火綾下達軍令後,便返回自己的寢帳去了。

    ……

    進駐土木堡當晚,漫長難熬。

    沈溪領兵退到土木堡後,被韃靼精騎追上,雖然對方人馬不多,但沈溪自問手下這群京營兵無法跟驍勇善戰的韃靼精騎抗衡。

    在胡嵩躍出城搶水失敗後,當晚軍中就遇到第一次用水荒,有的士兵並未有特別的準備,有的羊皮水袋開裂,有的在驚慌失措中隨手扔掉。當晚駐兵城中,當發現偌大的土木堡內居然沒一處水源時,很多士兵開始慌張失措。

    沒有飯吃或許能堅持七八天,沒有水喝能堅持三天就算是不錯了,而且口渴的滋味遠比肚子餓的滋味難受。

    雖然軍中尚有十幾輛馬車載滿了水,一時間不用擔心缺水,但沈溪還是下令集中軍中所有水,嚴密控制用水,而且當晚就組織開鑿水井。

    如果到缺水時才意識到沒有水喝,那土木堡內就只能等到人困馬乏後完成一次不可能勝利的突圍戰,到最後全軍覆沒。

    這絕對不是沈溪希望看到的結果!

    但沈溪知道土木堡地勢很高,要鑽取地下水的難度很高,這小小彈丸之地,想遍到水源並非易事,更何況,就算能打一口井來,軍中有八千多人馬,加上城中一萬多難民,水仍舊無法保持供應。

    面對重大的缺水問題,沈溪一籌莫展。

    原本沈溪應該當機立斷,作出突圍的決定,至少能有一線生機。

    但沈溪知道,若突圍失敗,那必然是身死;突圍成功,也必會損失慘重,就算他能逃出生天回到京城,朝廷也不會放過他,有很大的可能讓他「自裁以謝天下」,又或者他隱姓埋名逃走他鄉,下半生屈辱地活著,但卻會連累沈家上下遭殃。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4 18:09
第一〇八七章 非常規戰役

    土木堡戰事,並未到一觸即的地步,雙方主帥沈溪和火綾都在儘量避免開戰。

    沈溪不會主動出擊,而火綾則不會主動起攻城,都在等對方先有所行動。

    在這次戰事中,明軍明顯落於下風,雖然有土木堡作為屏障,但城中卻無法補充水源,這跟當初在南澳島一戰的情況相似,只是如今沈溪作為防守的一方,很可能會最終飲恨土木堡。

    但戰事尚未開啟,戰局走向是個未知數,沈溪連夜組織人手在城塞中開鑿水井,而城中難民開始鼓噪起來,本來就是背離家園一無所有的災民。

    此時突然處在明軍和韃靼的夾縫中,他們已經聒噪著要出城,渾然不顧外面虎視眈眈的韃靼騎兵。

    胡嵩躍搶水失敗回來,心有不甘,向沈溪抱怨道:「大人,難民出城對我等或許是好事,可讓步兵夾雜在難民隊伍中,韃靼人兵馬數量不多,如果我們裹挾難民起突然進攻,或許會一戰功成!」

    沈溪聽了半晌,沒聽懂胡嵩躍得出「一戰功成」這個結果的邏輯是什麼,讓步兵混在出城難民隊伍中,就一定能得勝?

    沈溪此時正在監督開鑿水井,雖然已過了淩晨,但沈溪了無睏意,小命都快沒了,睡覺已是無關緊要的事,沈溪年輕氣盛精力本來就很旺盛。

    沈溪道:「胡將軍,就算你說的有幾分道理,本官也不會允許城中百姓出城。西北之戰,重在安民,讓百姓做擋箭牌,這可是我大明將士應該做的事情?」

    胡嵩躍臉上帶著幾分慚愧,行禮道:「大人說的是,末將出師未捷,請您降罪!」

    沈溪道:「與其計較你的罪過,還不如清算一下我派你出城搶水的失誤……誰也未曾料到韃靼人對土木堡周邊地形如此熟悉,如今水源被斷,只能努力找水,否則土木堡將成為死地。」

    「這裡幾十年前生過什麼,胡將軍你不會不知曉吧?」

    原本胡嵩躍等人對土木堡不太熟悉,可在聽了軍中諸多傳聞後,他們已經明白,當初英宗就是在這裡被俘,瓦剌人也是在這裡打敗大明數十萬大軍。

    現在他們已知曉城內沒有水源,不用幾天就會自亂陣腳,這個時候終於弄明白為何韃靼人只是在遠距離圍城而不起攻城……

    胡嵩躍額頭全都是冷汗,這比之前他遭遇韃靼騎兵突襲還要覺得恐怖,趕緊勸道:「大人,您趕緊拿個主意,城中無水,若不能兩三日內挫敗韃子兵馬,撤回居庸關,恐怕……我們將因缺水而失去戰力,後續韃子人馬也會更多!」

    沈溪道:「好消息是,韃靼人目前主攻方向必然不在我們腳下的孤堡,而是我們北面的宣府,又或者是外長城的哪座關隘。壞消息是,我們現在只能被動挨打,城塞出不去,我們還要兼顧這城堡內上萬百姓的吃喝拉撒。」

    「若韃靼圍城的兵馬不在這兩三日攻城,我們很快就會陷入無水可飲的境地。現在我們只有火炮和火銃方面佔有一定優勢,但韃靼人對此有所防備,後續戰事將不會如我們所願!」

    空有佛郎機炮架在城頭,可韃靼人就是不主動來攻城,這才是讓人鬱悶的地方,韃靼人把城外所有道路都控制了,沈溪在城內駐守人馬又不能擁有壓倒性的優勢,往哪個方向突圍,都敵不過韃靼人。

    或許韃靼人要分兵駐守四面圍牆,但土木堡狹小,而韃靼兵馬全都是騎兵,一人兩馬到三馬,機動性極高,而沈溪這邊即便靠優勢兵力從一個方向突圍成功,韃靼人也會在極快的時間內馳援到位。

    正面戰場相遇,沈溪所部獲勝的幾率近乎於零。

    這會兒沈溪已經顧不上去想怎麼突圍的問題,重點是要找到城內潛在的水源地,如今的儲存用水只能堅持兩天,如果找不到水進行補給,意味著兩天後城內將陷入缺水的困境。

    沈溪對胡嵩躍吩咐:「傳令三軍,在沒有現水源地的情況下,城內所有將士一律不得用乾糧果腹,免得口渴!」

    胡嵩躍有些不滿:「大人,這口中乾渴就很難受了,難道還要讓肚子一直餓著,受兩份罪?」

    沈溪道:「這不是兩份罪,是進食尤其是進乾糧必須伴隨用水,按照我的吩咐傳令,不得有違!」

    胡嵩躍聽得不是很明白,但還是依言去了,等他走遠,回過身看到沈溪還在指揮士兵連夜鑿井,便感覺死神降臨。

    胡嵩躍心道:「若之前聽從沈大人吩咐,往城南十五里外搶水,或許不會遇到韃靼騎兵。下次再想找到那麼好的突圍機會,不知要何時!」

    原來之前沈溪讓胡嵩躍出城搶水,胡嵩躍帶著兩百騎兵想逃逃跑,結果剛上官道不久就遇韃靼人的騎兵,這才落敗,若他老老實實按照沈溪的交待,摸黑前往儘是荒野的城南搶水,或許可以在韃靼人反應過來前將水送回城裡。

    胡嵩躍怎麼都想不明白,為什麼沈溪對土木堡周邊地勢瞭若指掌,還是換不來一場戰事的先機?

    ……

    沈溪在備戰,火綾也在備戰。

    韃靼人一向擅長打平原地區的正面遭遇戰,但當火綾現沈溪很可能會堅守不出後,她擔心沈溪會選擇突圍,所以她採取明人一向喜歡用的戰略,就是在土木堡往各處官道的路上設置陷馬坑和絆馬索等物,阻住明軍撤兵的路線。

    火綾比普通韃靼人思維更開闊,採用明軍中一些合理的手段,用到韃靼兵馬的作戰中,頗見成效。火綾對自己信心十足,認為沈溪這次屬於甕中之鼈,只要城中斷水,要不了三天時間,沈溪兵馬就會不攻自破。

    現在唯一要防備的就是沈溪領兵突圍。

    火綾覺得自己取得這場戰事的勝利並不困難,唯一可慮的是如何才能生擒沈溪。

    「如果生擒不了,殺了他未嘗不可,就是不知道他會不會藏起來?如果他會飛天遁地,那就壞了!」

    火綾以前聽說過中原人中的智者通常都會一些邪術,比如說什麼豬哥亮,可以呼風喚雨,還有個什麼牛伯溫,可以觀地氣斬龍脈,她本來不信,但傳這些話的人多半都很篤定,信誓旦旦表示確實有這種人,久而久之她也就相信了。

    火綾不能確定沈溪是否具有這種神通,甚至在她心中,寧願相信沈溪真有這本事,因為這能讓她心裡好過一些:

    「沈溪不是靠他的才華和智慧取得弘治十三年的勝利,而是靠一些鬼神之力,如果我們韃靼人也會,可以取得同樣的效果,明人並沒有那麼神乎其神!」

    ……

    同樣是二十三日夜,京師,紫禁城,文淵閣,這天謝遷在家中吃過晚飯,便回到皇宮值夜,剛進入文淵閣,就見到李東陽在批閱奏本。

    平日輪值換班時,李東陽通常都是遲到早退,謝遷從來不跟老友計較,這次難得遇到李東陽居然等到他到來還沒走。

    「於喬,這都快上更了,宮門已經關閉許久,怎才到內閣值守?」李東陽面帶怨責之色問道。

    謝遷遲到被抓了個現行,有些不好意思,道:「今日家中設宴,不知不覺多飲了幾杯,小寐後方才入宮。」

    李東陽微微頷:「軍國大事要緊,此等時候,還是莫貪杯為宜。於喬,這裡是西北剛過來的幾分奏本,你看過後,擬好票擬連夜送往司禮監!「

    之前謝遷還對老友「體諒」心存感激,這會兒謝遷心裡略微不爽,你李東陽留在文淵閣,手裡拿著重要的戰報,居然不親自批閱,非要等到我來讓我完成?那你守在這裡算什麼意思,監督我做事?

    還要連夜送去司禮監,那是多重要的戰報,莫不是西北戰端又開啟?

    趁著李東陽沒走,謝遷將奏本拿過來,詳細看過,現戰報大多很普通,基本是太原、大同鎮的公文,表示周邊風平浪靜,請京師安心,只是其間多了份寧夏衛奏報遇到韃靼主力的急報,這算不上什麼好消息。

    之前韃靼主力的消息,久未出現在西北各邊塞要隘往京城的戰報中,此時突然見到,不由讓人一驚。

    「於喬如何看待此事?」李東陽覺謝遷拿著寧夏衛的戰報皺眉思索,不由好奇地問道。

    謝遷組織了一下語言,道:「既然覺北夷主力西進,不若趁勢收復延綏各城塞和要隘,此奏本應儘快呈遞陛下。可有跟司禮監打過招呼?」

    「嗯。」李東陽點頭,「已跟蕭公公知會過,稍後他便會親自過來,我三人先商定好我再出宮。後面若再有關於韃靼中軍動向的戰報傳來,就全靠於喬你了!」

    謝遷苦笑不已,他本想說自己精力不夠,不可能天天晚上熬夜,但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他自問在很多事上要求助於李東陽,如今李東陽老來喪子身後事沒個著落,他只能儘量體諒這位老友。

    很快,司禮監掌印太監蕭敬出現在文淵閣。

    蕭敬顯得很緊張,聽聞西北戰事有變,他生怕是戰敗的戰報。等得知是寧夏衛遇到韃靼主力,他連忙問道:「寧夏衛可有失守?」

    「並未失守!」李東陽道。

    謝遷仔細看過題本,點了點頭道:「暫且不知,但若有失守,後續會有詳細奏報傳來!」

    相比之下,蕭敬更願意採納李東陽的回答,因為他若連夜進獻戰報給弘治皇帝,必然要面臨同樣問題,若由他自己來說,無論說對說錯都可能會有過錯,但若是「轉達閣臣之意」,那他就可以不用背負任何責任。

    有什麼事,那也是「李大學士說」云云。

    蕭敬欣慰地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啊,現在韃靼主力方向基本確定,也是該收復失地了……西北這半年內戰局多舛,該消停一下,兩位閣老,若來日面聖,一定要記得跟陛下說及啊!」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4 18:09
第一〇八八章 絕地反擊

    朝廷上下,重新關注西北戰事,只是注意的重點不在內外長城間的宣府鎮,也不在張家口堡,更不在居庸關或者是土木堡這些地方,而是在三邊的寧夏鎮。

    此時得到奏報說寧夏鎮發現韃靼主力,是真是假沒人討論,因為韃靼主力在戰場上失蹤很長時間,大明朝野都覺得這場戰事該結束了,那麼寧夏鎮這場戰事,就被看作勢在必行。

    或許韃靼人已經北撤,寧夏鎮奏報的韃靼主力,只是由守軍編撰出來,為的是讓朝廷更加體面一些。

    劉大夏領兵往寧夏鎮去了,因為劉大夏不想做大明罪人,跟韃靼在正面戰場的交戰中沒有獲勝,後續總需要拿出點兒成績來,如此對朝廷也好交待,朝廷也能對大明將士和百姓有所交待。

    看,我大明雖然在戰事開局遭遇「些許不利」,但最後還是力挽狂瀾,打了一場大勝仗。

    到那時就不會有人再計較,其實這點兒小小的「不利」折損了數萬大明將士,而最後的一場「大勝仗」其實只是斬殺了幾十個韃靼人的腦袋,還要算算這些腦袋中有多少是殺良冒功。

    朝廷上下都在等這樣一場「大勝仗」,他們不知道,此時就在京畿防衛之地的眼皮子底下,宣府鎮轄地正在上演的幾場血腥而殘酷的戰事中,就包括即將開啟的土木堡血戰。

    兵家之事上,此等情況被稱之為「燈下黑」,燈雖然可以照亮整個屋舍,但燈檯之下卻是黑暗。

    九月二十四日,黎明曙光出現。

    沈溪站在土木堡城塞西側城牆上,面對藍黃色相間的地平線,他在觀察那些昨夜剛剛升起的白色帳篷,那裡是韃靼人駐紮的營區,距離土木堡大約有五里,城頭上的火炮可沒有能力打擊那麼遠的地方。

    「大人,剛派人出去查探過,韃子在前往居庸關和宣府的所有道路上設下陷阱,即便成功突圍,咱們也得走荒山野嶺,怕是難以如願撤兵!」

    胡嵩躍將一個不太好的消息告知沈溪。

    「嗯。」沈溪微微點頭,看著遠處的天空,「胡將軍,問你件事,你上過戰場嗎?」

    胡嵩躍搖頭苦笑:「末將以前曾在黔南帶兵剿匪,殺過幾個賊寇,立下功勞,上下打點一番,好不容易從西南之地調到京營,本以為就此能享受安逸,家眷也能從偏僻之地到京城過上好日子,誰知道……」

    「唉,京營可不是什麼好地方,除了練兵,根本就沒有上陣殺敵的機會,昨日帶兵出去搶水,乃是末將到京營後經歷的第一場戰事。」

    沈溪點頭:「明白了,或者我在戰場上的經歷,比你豐富些,不但經歷過生死只在一線,也經歷過戰場上逃命,或者是拚死搏殺,跟韃靼人面對面相向,最後我僥倖活下來,現在想起都有些後怕……或許我的運氣一直不錯,這才能留下條命到現在!」

    胡嵩躍想了想問道:「大人以前去過西北,經歷過戰事?」

    沈溪道:「是,那是弘治十三年,先是在榆林衛城下,當時也是千鈞一髮,差點兒就被韃靼騎兵追上,血戰一番下來,好不容易保住一條命。其後是榆溪河血戰,生死只在一線間,我親眼看著我的護衛從身邊倒下,那時我為了保命,甚至鑽到了牛車下面。多虧劉尚書派來兵馬,將我救下來。」

    胡嵩躍聽到「牛車」,心裡有些發怵,他作為大明京營將領,對於「牛車破陣」的故事聽聞不少,西北各地,也都會時常拿弘治十三年冬天那場戰事中如何用看似不起眼的牛車破敵陣來振奮軍心。

    胡嵩躍來西北有一段時間,他之前只是覺得,既然弘治十三年的那場戰爭是劉大夏領兵打出來的,那設計「牛車破陣」的人就是劉大夏。

    現在他才知道,原來沈溪當時就在場,而且還鑽到牛車下面,聽上去窩囊了些,但能在大明破敵制勝最關鍵的牛車旁,沈溪在那一戰中的地位一定很高。

    胡嵩躍道:「大人能在短短幾年間從狀元郎,成為延綏巡撫,也是末將欽佩有加的。」

    「沒什麼好欽佩的,就是在戰場上捨生忘死,一場仗一場仗打下來,一戰功成萬古枯,到那時還能活著,自然就能建功立業……當然,更多的人卻只能戰死沙場,永遠也沒機會離開!」

    沈溪頗有感觸地說道,「老胡,再過幾個時辰,戰事就要打響,我需要一路人馬,助我一戰功成,你能勝任嗎?」

    胡嵩躍身體一顫:「大人您……」

    沈溪道:「昨夜我嘗試過在城塞中掘井,但至今沒有任何效果,只要我們被圍城三日以上,由於缺水,土木堡內的將士將損失六成以上的戰力,不如趁現在士兵還有精氣神,跟韃子做殊死一戰。」

    「若能功成,我們便可趁機殺回居庸關,完成戰略防備。即便功敗垂成,也只是一條命,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胡嵩躍從軍這麼多年,從來沒人跟他說過這麼感性的話,面對沈溪這些言語,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

    「你怕了?」沈溪問道。

    「沒……大人,可是……韃子的騎兵,實在是兇悍,這人馬……出了城塞,也無法一戰,為何……」

    胡嵩躍腦袋嗡嗡作響,沈溪這種主動出擊找死的策略,為他所不能接受。

    沈溪道:「我說過,如果守在城塞內,必然一死,而且死得窩囊,大丈夫終有一死,或者轟轟烈烈,或者碌碌無為,難道我們要做那縮頭烏龜,死在城塞裡,被韃靼人笑話?」

    胡嵩躍無言以對。

    沈溪再道:「午時過後,三軍發起攻擊,先將騾車拼湊一起,將二十門炮架上去。騎兵開路,火銃兵掩護。待韃靼騎兵正面衝鋒時,我騎兵兩翼散開,利用韃靼騎兵衝勢無法頓止,開炮迎擊。若敵人騎兵近前,則用火銃射擊。等韃子騎兵潰散,則騎兵主動沖上去,趁機掩殺!」

    胡嵩躍聽的雲裡霧裡,大概意思他聽懂了,但對於這種血腥的戰鬥,他心裡一點兒底都沒有,他寧可躲在城塞裡等死,也不願出城去跟韃靼人用最直接的方式作戰。

    沈溪道:「本官觀察各處韃靼人的數量,確定韃靼圍城兵馬數量約在六千之數,刨除韃靼人一人雙騎或者三騎,我們當前面對的兵力或許只有兩千左右。」

    這下子胡嵩躍來了精神,問道:「大人,才兩千韃子?」

    沈溪雖然知道這數字不對,但還是點頭,把韃靼人的數量說少一些,卻是為了振奮軍中士氣。

    韃靼兩千人就追得我們八千人跟兔子一樣,現在有新式火炮和火銃助陣,為了顏面還不去拚命?

    沈溪道:「韃靼人數量不過兩千,且分守四方,若我方集中所有兵馬殺出,韃靼人措手不及,必然要以三方援救一方,那時便形成添油戰術,我軍只需要專門對付一路,你覺得我們有幾成勝算!」

    胡嵩躍心想:「這倒是個好主意,先攻擊一邊,韃子人不多,必然是將另外三邊的韃子抽調過去,到位的時間有先後,每次只需要面對幾百韃子,同時城堡另外三個方向也會陷入空白狀態,那時說不一定有逃命的機會!」

    轉念又一想:「韃子既然在土木堡前進和後退的道路上設置陷阱,恐怕也想到了這一點,還不如拼盡全力一口氣將韃子消滅了,不就每次只對付幾百韃子嗎?若是不專心對敵,光顧著逃命,即便能離開土木堡二十里,也無法返回居庸關,始終會被韃子騎兵追上!」

    「大人,您如何能確保韃子會傾巢而動往您主攻方向而去?」胡嵩躍疑惑地問道。

    沈溪笑道:「就因為我的存在……韃靼要除我而後快,當初便是我指揮牛車火炮陣破了韃靼數萬兵馬,如今若我指揮騾車火炮陣出擊,韃靼必然來尋仇。韃靼將駐防的重點放在東側回居庸關方向,而西側往宣府方向是他們防備的弱點,我們就從西門出城。」

    「老胡,我希望你能帶兩千騎兵,從側翼殺出!」

    胡嵩躍趕緊提醒道:「大人,城中騎兵數量……最多不過三五百之數,而且……軍馬良莠不齊,很多都是喜歡尥蹶子的馬,未必能派上用場!」

    沈溪道:「不是還有騾子和驢嗎?」

    「嗯?」

    胡嵩躍被沈溪一句話說得目瞪口呆。

    軍中的騾子和驢向來都是用作運送物資,根本就不會在戰場上作為坐騎使用,但沈溪似乎覺得騾子和驢也能在戰場上發揮作用,胡嵩躍腦海中浮現明軍官兵騎著驢,揮舞馬刀跟騎著高頭大馬的韃靼騎兵交戰的情景,感覺十分地古怪。

    「老胡,你要記得,我們要充分利用手頭所有資源來完成這一戰,因為我們已被逼上絕境,難道我們要跟韃靼人客氣嗎?」

    沈溪道,「我說的騾子和驢,並不是作為騎兵所用,雖然騾子和驢根本無法跟戰馬相比,但若是用來作為自殺式武器……威力還是不小!」

    「自殺式武器?」胡嵩躍又聽到了一個新名詞。

    沈溪笑了笑,道:「對。說白了,就是讓騾子和驢,尾巴或者屁股上綁上草料或者布條,撒上桐油以及火藥,讓其往韃靼騎兵隊伍發起衝鋒,雖然未必能傷到韃靼人和他們的坐騎,但韃靼的馬匹見到此等狀況,,必然自亂陣腳不敢迎戰,那時……便是你帶兵馬掩殺的良機!」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4 18:10
第一〇八九章 心腹

    沈溪原本想駐守土木堡,與韃靼兵馬進行一番周旋,等對方統兵將領主動發起攻城戰。

    但韃靼人的反應比起沈溪想像中更為老道,居然採用了圍堵戰術。

沈溪自知土木堡內駐防已不切實際,如今最有效的求存方法反而變成主動出擊,這是沈溪在確定城中無法儘快鑿出井水的情況下做出的判斷。

    土木堡曾有過甜水井,要不然當初也不會在這裡建造堡壘。

在花費一定時間考察過土木堡內詳細地理環境以及諸多建築的遺址後,或許能打出水井來,但一兩口水井解決不了士兵和難民的飲水問題,所以鑿井是要繼續,但不能把希望全部寄託在這上面。

    在如今的情況下,只能選擇主動出擊,打對方一個立足未穩。

    沈溪駐兵土木堡內,算是有城塞駐守,士兵處於被圍困的狀態,是為困獸,韃靼人地處城塞外,看似佔據先機,但因需要防備城內守軍突圍,各個方向均駐守有人馬,具體到一面數量並不多。

    沈溪開始安排出兵事宜,他將親率騾車隊,拖載火炮出城,朱烈率火銃隊緊跟其後,劉序負責安排騾子和驢發起自殺式攻擊,至於胡嵩躍,將率騎兵從背後掩殺……

    沈溪完全是用自己的生命當誘餌,他知道只有殲滅眼前的韃靼兵馬,才會讓宣府地界的韃靼主力分兵,減輕宣化城以及外長城關隘承受的壓力,若失敗,那他之前的佈局等於是泡湯。

    到這個時候,朝廷和三邊都沒有要增派援軍前往宣府的意圖,沈溪知道,自己的建議一定是沒引起朝中大佬的重視,以至於如今陷入孤軍奮戰的境地。

    此時劉大夏正出兵寧夏鎮。

    劉大夏為了挽回顏面,疾掠如風,率軍高速向延綏鎮挺近。

    與韃靼主力交戰,劉大夏自問勝算不高,只能先光復延綏鎮周邊城塞,再匯合固原鎮等部邊軍,試圖阻止韃靼人在寧夏鎮周邊的軍事行動。

    至於朝廷,謝遷和李東陽面聖之後,弘治皇帝給出明確答覆——下令兵部尚書、三邊總督劉大夏,伺機尋找韃靼主力,與其決一死戰。

    決一死戰,成為朝廷發出的冠冕堂皇的口號,這是建立在朝廷方面以為韃靼大隊人馬已經撤離大明邊境地區,剩下的只是一群殘兵敗寇的基礎上。

    柿子挑軟的捏,韃靼主力不敢打,打幾個侵犯寧夏鎮的小賊還是綽綽有餘的,這造成一個結果,就是朝廷明知道寧夏鎮出現的未必是韃靼主力,但還是盲目調兵西進,而忽略大同鎮、宣府鎮的防守。

    謝遷和李東陽面聖完畢,謝遷回文淵閣值夜,而李東陽則出宮回府。

    第二天一大清早,馬文升派人到內閣送請柬,邀謝遷往吏部衙門一趟,謝遷知道這是馬文升擔心西北戰事,想找他商議。

    謝遷白天不用輪值,由劉健和李東陽坐鎮內閣,可以暫時休息。

    等謝遷來到吏部衙門,跟馬文升見過面,還未等他坐下,馬文升劈頭蓋臉問道:「寧夏衛左近出現的當真是北夷主力?」

    謝遷搖搖頭:「以前是,現在則未必,有傳聞是火篩部人馬……這火篩,頭幾年犯邊鎩羽而歸,此番捲土重來,威脅定大不如前……陛下下旨命劉時雍領兵往寧夏,與火篩部周旋!」

    馬文升再問:「沈溪可有消息?」

    謝遷知道為了一個沈溪,現在幾乎所有老朋友都對他有意見,當下道:「沈溪小兒如今在宣府,他要做什麼,你只管等他的戰報到來,我所得消息,與馬尚書無甚差別,為什麼要問我?」

    由於明哲保身,還有就是對於馬文升、李東陽等人對沈溪質疑的不滿,謝遷將沈溪上報的關於宣府鎮可能涉險的問題有意忽略,並未跟如今兼領兵部事務的馬文升提及。

    馬文升也察覺謝遷跟他之間有芥蒂,再無之前那種默契,又問了幾句西北的情況,便恭送謝遷出衙門。

    臨上馬車前,謝遷道:「西北暫且無事,若劉尚書能收復失地,再於寧夏周邊多殺幾個韃靼人,等大軍凱旋時,也算得上是我大明功臣。從旁輔佐之人也應當有功,馬尚書到時候別添亂就好!」

    謝遷言辭間帶有警告意味,話有所指。

    馬文升絲毫也未妥協,回道:「於喬說的從旁輔佐之人,莫不是沈溪?若沈溪真有功,老朽絕不會忘,但若他繼續在宣府滯留不前,莫說老朽不幫他,朝中絕不能容忍奸佞之臣存在……沈溪貪生怕死,如何能擔當大任?」

    謝遷厲聲喝問:「對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如此苛刻,馬尚書不覺得太過刁難嗎?」

    「是否刁難,並非於喬你能決定,在下會請示陛下,由陛下定奪!」馬文升具有很強的家國情懷,眼睛裡揉不得沙子,準備對西北消極避戰之人採取零容忍的態度。

    說是零容忍,但在謝遷眼裡,馬文升分明是吹毛求疵,專門針對沈溪一人。

    ……

    皇宮,擷芳殿。

    太子寢宮外,跪了一排太監,就聽到裡面傳來朱厚照的呼喝聲:「不好玩,一點兒都不好玩,你們這些沒用的東西,快給本宮找些好玩的來。不然我一個個點名,把你們拖出去打板子!」

    太子發威,苦的是下面的太監,東宮裡宮女不是常制,朱厚照想找個「小姐姐」交流一下感情都沒機會,成天對著一群不陰不陽的人,每日就是上課、吃飯、睡覺,沒有夥伴玩耍,整日裡昏昏沉沉沒什麼意思。

    尤其是在看完沈溪編撰的武俠小說後,平日熊孩子沉浸在武俠小說絢爛多彩的世界,跟現實的黯然無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再加上每個月都會有那麼幾天心情不痛快,朱厚照便開始撒潑耍渾,專門拿跟前無辜的太監出氣。

    張苑等幾個身份地位高一點的太監在旁邊戰戰兢兢地看著,心裡很著急,如果不能讓朱厚照滿意,連他們也免不了遭殃。

    張苑道:「殿下,要不出去蹴鞠?」

    「蹴什麼鞠?這天如此寒冷,出去凍死個人,而且你們一個個笨得要命,每次跟你們踢,連基本的配合都打不起來,有何樂趣可言?還有沈先生上次給我做的羊皮蹴鞠,被你們踢壞了,現在我上哪兒去找個能滾那麼遠的好寶貝?」

    「你們這些不學無術的傢伙,快給本宮想辦法找樂子!」

    朱厚照幾乎是拍著桌案吼道。

    張苑心中別提有多為難了,入宮前他就是個好吃懶做之人,吃喝玩樂的事會的不少,但現在是在皇宮大內,他就算想把自己擅長的吃喝嫖賭類的東西教給朱厚照,也缺乏實現的條件,他又沒有沈溪那聰明的腦袋瓜和博學多才,能讓身處深宮內苑中的朱厚照找到精神寄託。

    張苑苦著臉道:「太子殿下,要不……讓奴婢給您學個狗叫如何?」

    「你又不是狗,學什麼狗叫?你叫的能有小花狗好聽?」

    朱厚照抓起地上的靴子,直接朝張苑臉上丟過去,「本宮是要好玩的點子,實在不行,你們去給本宮抓幾個宮娥回來!」

    「啊?」

    張苑乍聽到這要求,非常為難,但仔細一想,好像也就這辦法比較靠譜,既能讓朱厚照找到樂子,他們還能遠離太子,免得時時刻刻膽顫心驚,屁股好少遭點兒罪。

    朱厚照隨口而出,連自己都驚訝一下,隨即越想越覺得有理,理直氣壯地喝道:「啊什麼啊,就這麼說定了!本宮將你們分成五隊,每隊出去給本宮抓兩個宮娥回來,一定要漂亮的,身材也要好看,能完成任務,本宮就不處罰你們,如果完不成,每人打二十……不,四十大板!」

    張苑蹙眉:「殿下,在宮中擄人,這……成何體統?」

    「是本宮讓你們去抓的,怕什麼怕?父皇和母后現在都不管後宮之事,太皇太后身子骨不好,你們替本宮去抓,如果有人跟你們計較,就把本宮名字報出來,看誰敢造次!」

    朱厚照小眼睛裡冒著奕奕神采,「記得,抓兩個回來才夠數,如果不夠,就等著挨板子,如果抓得多了,本宮還會有額外的賞賜。以後本宮當了皇帝,你們就是本宮的左膀右臂!」

    原本張苑只是想敷衍了事,可聽到這話,心頭一震。

    張苑一直不知道怎麼才能讓熊孩子完全相信他,現在總算找到一條門路,既然熊孩子長大了,明白男女之事,那就不妨多給熊孩子找幾個女人回來。

這差事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好的,需要臉厚心黑,而且做了這差事肯定能成為太子的心腹,以後飛黃騰達之日可期。

    「太子殿下,您……奴婢只能試試了!」張苑心中已在盤算怎麼去擄人,如果出了事怎麼交待。

    皇帝病重,於乾清宮臥病不起,張惶後難產誕女後正在坐月子,周太后年老多病此時也無心過問宮內事,整個皇宮處於無人做主的狀態。

    張苑心想:「法不責眾,只要說這是太子強迫我們做的,即便皇后怪罪下來,最多只是打幾下屁股,但若是能得太子的信任,將來太子有什麼私密事都讓我去做,那我就成為太子身邊的紅人!」

    朱厚照煞有介事地點著他手底下的太監:「你……你們幾個,還有你你你,你們一隊,這就去吧,最多半個時辰要找個人回來,如果本宮不滿意,你們就得繼續給本宮找尋。」

    「張公公,你帶著他們幾個去,記得……半個時辰,本宮要在這裡等著你們,誰回來晚了就要挨板子!」

    「哼,如果連這點兒小事都做不好,以後別在本宮面前晃悠,乾脆打發你們去守皇陵,跟孤魂野鬼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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