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550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4 21:37
第一一〇〇章 英雄,美人

    宣府鎮的狀況,已到水深火熱的地步,但朝廷依然懵然無知,這只能說是亦思馬因在控制大明軍報傳遞上做得非常出色。

    韃靼人控制宣府到周邊軍鎮以及到大明京師的快報,明軍上下對此一無所知,因為之前也出現過軍報聯絡中斷的情況,即便明軍上下發覺不妥,也只會以為是韃靼人的遊騎阻斷了通訊聯絡,而不會以為宣府出現問題。

    短短半個月時間,亦思馬因便截獲大明軍報上百份,不單單是各處傳報京城,也有地方呈報關口要隘的通知。

    亦思馬因因此得知劉大夏出兵寧夏鎮,這意味明軍上了當,只要劉大夏人馬往西去,他就有更多的時間來攻打宣府鎮。

    「最短三日,最遲不能超過六日,必須連下張家口堡和宣府,一路東進,在半個月內拿下居庸關,然後用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攻打明朝京師……當初瓦剌也先未竟之業,今日將由我來完成,明朝也將會跟宋朝一樣成為歷史,我們將開啟一個全新的朝代!」

    亦思馬因有著極大的野心,他從未想過威脅達延汗在草原上的地位,更熱衷於當國師,作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政治家、謀略家和軍事家。

    亦思馬因作為一個部族的首領,擁有自己的軍隊,這是他堅實的後盾。在這次進犯大明的戰事中,就連達延汗也不得承認,亦思馬因居首功。

    若是換作別人,有如此威名和成就,或許就會生出謀亂自立之心,但亦思馬因想的卻是如何將大明一舉覆滅,成就兩百多年前忽必烈汗的偉業。

    「國師,剛剛得到消息……火綾部人馬,在一個叫土木堡的地方,全軍覆沒了!」一名千戶進來跟亦思馬因報告。

    亦思馬因幾近沸騰的雄心壯志被人潑了一盆冷水,他陡然站起,厲聲喝道:「火綾人呢?」

    「回國師,火綾被明軍擄劫,全軍僅有兩百三十騎逃回,如今人都被押解在大營內,請您處置!」千戶面色不善道。

    亦思馬因猛吸了一口氣,起身往大帳外行去。

    走出中軍大帳,遠遠就能見到前方宣府城巍峨的城牆,這是亦思馬因抵達宣府後圍攻城池的第三天,三天時間火綾便戰敗,即便他曾預料到沈溪狡猾多端,也未曾想到火綾會敗得如此徹底。

    亦思馬因在千戶的帶領下,往營帳西側而去,遠遠地,他便見到一排排被五花大綁、頭被按在地上韃靼士兵。

    在韃靼人看來,戰士就應該戰死沙場,絕不苟且偷生,這些人沒有跟隨火綾死戰而是逃回來,是不可饒恕之事。

    「一個個分開審問,看看火綾那邊究竟是個什麼情況,怎麼會如此快便戰敗!」

    亦思馬因非常憤怒,宣府這一戰乃是他的巔峰之作,千里奔襲繞擊宣府側翼,騙過明軍上下,創造出大好的局面。

    亦思馬因自以為計畫完美無瑕,但卻算漏一人,也是他最擔憂之人,曾在十三歲時就令他折損面子,從大明京師鎩羽而歸的沈溪。

    「回國師,已經問過了,火綾將軍並未貿然出擊,而是在土木堡之外分兵駐守……」

    一名審訊的百戶將獲悉的土木堡之戰的過程詳細奏報,亦思馬因神色冷峻,仔細地聽著,每個細節他都很關注。

    火綾在用兵上的舉措,亦思馬因挑不出任何毛病。等聽到「第二日中午城塞內出兵」,亦思馬因不由想:

    「若我是沈溪,也會選擇此時出兵。土木堡內缺水,若再經歷半日,士兵饑渴或就到難以忍受的地步,正午出擊,看起來是一天裡最燥熱的時候,但也是陽氣最旺盛之時,反倒容易激發疲弱之兵的戰鬥力!」

    亦思馬因覺得,無論是火綾的防備,還是沈溪的出擊,都在他的預料之內,他不認為沈溪正午出擊就可以取得優勢,因為天時對雙方是均等的,但火綾以逸待勞佔有地利,至於人和,韃靼出其不意殺入宣府,士氣正旺,而對手困守孤城,根本就沒有人和可言。

    但問題是,火綾是怎麼失敗的?

    「國師大人,昭使請您往後營一敘!」就在亦思馬因聽到關鍵處,分析沈溪出兵軍陣有何蹊蹺時,有傳令兵過來通稟。

    「昭使?」

    亦思馬因先是一愣,隨即點頭,當即讓彙報的百戶繼續拷問,詢問更多的戰場細節,以便他回來問詢,然後跟著傳令兵往後營而去。

    韃靼軍伍中,國師雖然地位崇高,但仍然要受監軍約束。

    亦思馬因雖然有自己的部族,但畢竟向達延汗稱臣,同時也非蒙古黃金家族後嗣,他在草原上的地位很尷尬,既為達延汗所用,但又不能完全得到信任,本身他能力又超強,在草原上幾乎是神明般的存在,為無數人敬仰。

    達延汗巴圖蒙克,怎麼可能任由一個部下的行動不受絲毫約束和控制?

    所謂昭使,就是達延汗派來的監軍!

    韃靼人中沒有太監這個職業,達延汗最信任的只能是他自己的女人。蒙古人對於貞操看得很淡,達延汗的皇后便是他的叔祖母滿都海。

    如今滿都海病逝,達延汗身邊的女人不少,由於亦思馬因地位太高,達延可汗對他不放心,所以派了一個女人前來監軍。

    雖然草原上女人地位同樣不高,但怎麼說「昭使」是大汗的女人,亦思馬因深受中原儒家文化影響,對於大汗的女人敬而遠之,所以即便他有機會跟「昭使」發生點兒什麼超越君臣關係的行為,甚至達延汗自己也不會介意,但他還是刻意跟「昭使」保持一段距離。

    此番火綾戰敗,「昭使」要找亦思馬因問詢情況,實屬情理之中。

    亦思馬因剛到後營王帳前站定,就有侍女傳報:「國師,昭使請您進帳!」

    亦思馬因步履踟躇,眼前的王帳可是「昭使」的寢帳,他身為國師,進到帳中,瓜田李下,很容易傳到達延汗耳中。

    雖然現在是白天,門口又有侍衛,可亦思馬因始終不放心,當即對傳令官道:「隨我一同進去!」

    傳令官不敢違抗命令,隨亦思馬因一起入內,只見一名身著大明長袍的女人,坐在一張軟榻上。

    這女人姿容嬌美,跟蒙古女人裝束不同,這女人一襲鳳尾裙,妝扮帶著中原女子的婉約,亦思馬因自己的女人不少,但他之前見到「昭使」,也不由低下頭,因為這女人的美貌根本就不是蒙古女人所具備的。

    「國師,我在你眼中,有那麼可怕嗎?連跟我對視的勇氣都沒有!你可是草原上最著名的雄鷹,難道在一隻兔子面前,也需要擺出如此姿態?」女人說話帶著股妖媚氣息,聽起來帶著一種**蝕骨的韻味。

    亦思馬因聽到耳中,老臉一下子紅了起來。以他的年歲,早已非血氣方剛,但依然無法抗拒昭使的魅力,這也是他從來不來拜見的原因。

    亦思馬因道:「您乃是大汗的女人,或許是未來可汗的母親,我豈能在您面前不敬?」

    女人笑了笑:「此言差矣,真正算得上大汗女人的只有滿都海一人,如今滿都海雖死,但她留下子嗣,汗位如何也輪不到有著外族血脈的子嗣繼承。國師知道我的出身,所以無論我的兒子有多聰慧勇猛,永遠只能是被人壓在頭上的卑微草芥,而無法成就大業!」

    女人的話,暗示意味濃烈。

    亦思馬因可以選擇跟眼前的女人合作,篡奪草原大汗的位置,或者是幫助女人的孩子成為達延可汗。

    但亦思馬因不會這麼做,他並非黃金家族後裔,清楚草原上純正血脈的重要,一個有成吉思汗血脈的蒙古人,才能成為蒙古大漢,被萬人擁戴,否則頂天了也就做個國師。

    正如瓦剌部的也先,也是在國師的位置上稱雄草原,擊敗大明,後來他一手廢掉有著黃金家族血脈的脫脫不花大汗,自稱「天聖大可汗」,導致草原各部族分裂,眾叛親離,最後落得個被暗殺而亡的下場,瓦剌就此衰微,韃靼乘勢崛起。

    女人道:「大汗派我追隨國師,名為監軍,其實上我就是國師的一名僕婢,可以聽從您的任何吩咐!」

    女人說到這兒,竟然站起來,聘婷地走到亦思馬因身邊,踮起腳尖,俏臉湊到亦思馬因滿是風霜的老臉前。

    二人鼻息相聞,可以感受到對方呼出的熱氣。亦思馬因雖然心智堅韌,但英雄難過美人關,他從第一眼見到這女人,就對這女人有了濃厚的興趣,之前沒機會與這女人親近,這次相見,女人刻意逢迎,讓他大感吃不消。

    「昭使有什麼話想問嗎?」

    亦思馬因竭力壓抑心頭的火焰,後退兩步,用生硬的語氣問道。

    「國師言重了,我聽聞,火綾將軍兵敗……卻不知她是否身亡,我與她曾有數面之緣,認為她是我草原女子中難得的表率,若她犯險,我於心難安,相信大汗也會為失去如此一名驍將而難過!」

    女子臉色微變,整理了一下衣服,蹙眉看著亦思馬因說道。

    之前女子對亦思馬因幾乎相當於赤果果的勾引,但卻沒有從亦思馬因身上獲得回饋,馬上又恢復高不可攀的姿態。

    不過如此語氣,反倒讓亦思馬感到更輕鬆些。

    亦思馬因道:「火綾此去阻攔大明援軍,戰敗乃是我之責任,此戰後我必定會向大汗請罪,但在這之前,請准允我帶領兵馬,將功折罪。火綾被俘,生死未蔔,但料想明人不會容許她活在世上。」

    女子點頭:「火綾將軍活著,但被明人擄劫?如此說來,倒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不知國師是否願意給我機會,讓我往明朝大營去一趟,將火綾將軍討回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4 21:38
第一一〇一章 出使的女人

    亦思馬因自製力很強,雖然他對眼前的女子傾慕不已,但他知道自己背負重任,明白如今戰事進入關鍵時候,根本就容不得他胡思亂想。

    同時亦思馬因心知肚明,這女人並非真正看上他,只是覬覦他的權勢和地位,希望得到他的支持。

    男人一直以來便是草原的主宰。

    眼前的女子為自己子嗣的繼承權鋌而走險,想利用美色來達到其目的,可惜沒得到他的回應,馬上又想到去大明營中換回火綾,撈取政治資本。

    亦思馬因道:「昭使切不可魯莽,明軍大營去不得!」

    女子微微錯愕:「哦?國師,您能說明是為什麼嗎?火綾乃我軍中一面旗幟,我去將她搭救回來,有何不可?」

    亦思馬因一張老臉上皺紋擠成了一堆:「火綾乃是戰敗被俘,正面對決失利做了俘虜,她自己也知道命運會如何,想必不會苟且偷生。再說,明軍將領也知道火綾的不凡,即便昭使親自前往明軍大營,也斷然不會將火綾交還,反倒會令昭使身陷敵營,實不可取!」

    女子笑道:「原來國師也會心疼人,真是難得!」說話間,她還朝亦思馬因拋了個媚眼,將其溫柔嫵媚展現得淋漓極致。

    這媚態也是草原女子身上罕有,草原上的男子,大多粗俗蠻橫,不解風情,根本就領略不到這種女人的魅力,偏偏亦思馬因飽讀詩書,嚮往中原文化,對於這樣的美人神態反而難以抗拒。

    女子接著道:「不知國師是否想過,火綾乃軍中有名將領,曾為汗廷建功立業,而我一介柔弱女子,於國師身邊不但幫不到忙,反倒會讓國師束手束腳,影響發揮。」

    「我此去明軍大營,用重禮賄賂對方統兵將領,能將火綾換回自然好,即便換不回,我身陷敵營,對於我韃靼部族來說不但不會有損失,反而會刺激三軍將士,令我草原勁旅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一番話,說得亦思馬因半晌沒法應答。

    亦思馬因心道:「她有野心,想為她的子嗣爭取地位,這樣的女人雖然不該支持,但她的勇氣卻令人敬佩。她不是草原人,嫵媚多情,但性子卻比草原女子更加勇敢剛毅!」

    女子見亦思馬因沉默不語,問道:「國師是否贊同?」

    亦思馬因雖然對於眼前女子的勇氣非常佩服,但他還是搖了搖頭,道:「若換作別的明軍將領,昭使前去或有成效,但現在嘛……昭使不會有任何收效,反倒可能會被人利用!」

    女子頗為好奇,問道:「明軍領兵之人是誰?」

    亦思馬因遲疑一下,緩緩說道:「沈溪!」

    「哦,我知道了,此人是明朝狀元,三年前我韃靼大軍南下時,就敗在沈溪之手,確實是我韃靼之大敵。」

    女子會意點頭:「不過,即便他如同傳聞所言,有不亞於國師的神通廣大,我仍舊不認為他有什麼威脅……」

    「我只是一介婦人,所謂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我奉命出使,厚禮相贈交換火綾,他接受可將火綾放還,我平得一份功勞。若不放,將我軟禁,也可令明人自相猜疑,明朝皇帝或許會對他失去信任,國師以為呢?」

    亦思馬因略微思索,深以為然。

    這女人思路清晰,如果韃靼派普通使節前往,沈溪無論是否放還火綾,都不會對沈溪形成影響。

但若去的人是北元的王妃,那情況就大不相同了,亦思馬因知道這女人在魅惑男人上很有一套,只要讓明軍上下覺得,韃靼派王妃前去有誘降沈溪的意思,明廷必然會對沈溪產生猜忌。

    女人繼續蠱惑:「明朝派出的援軍,是在三年前令我韃靼各部鎩羽而歸的沈溪,如今能讓火綾這樣有勇有謀的將軍折戟沉沙,沈溪的威脅確實很大。我前去明軍大營,對戰局有利無害,國師為何不准允呢?」

    女子在出使明軍大營這件事上態度堅決,亦思馬因完全沒預料到。

    照理說,達延汗的后妃隨軍充當「昭使」,應該老實本分,或許會利用美色勾引他,但怎麼也不至於做出充任使節深入敵營的決定。

    就如同女子所言,她往明軍大營去,無論是分化離間沈溪跟明廷的關係,還是刺探明軍情報,都對韃靼有利無害,即便有稍微壞處,就是這女子可能會被沈溪扣下甚至香消玉殞,但亦思馬因相信以沈溪為人,斷不至於在兩國交戰時斬殺一個出使的女人。

    女子作為亦思馬因的監軍,對他的軍事部署和行動形成掣肘,將這燙手山芋送到沈溪軍中,對亦思馬因來說是好事,如此一來他就可以放手施為,而不必處處都得先徵求「昭使」的同意。

    作為一個出色政治家,怎麼想,亦思馬因都覺得自己應該把這女人送到土木堡,讓沈溪去頭疼。但私底下,亦思馬因卻捨不得把這樣一個有勇有謀又嫵媚動人的女人送入虎口,他甚至想過將這女人佔為己有。

    女人見亦思馬因不說話,俏臉一板,又擺出高傲的姿態:

    「國師,你只是大汗的臣子,現在,就當我以昭使的身份,對你提出要求,你無論是否贊同都請接受,給予我金銀珠寶,我會親自前往明軍大營,絕不會丟草原王廷的臉,國師若不信,可派人監督!」

    亦思馬因抬起頭打量女子那動人的容顏,許久之後終於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道:「既然昭使執意要前往明軍大營,為了跟大汗交待,請昭使留下信物。」

    「昭使此去請一路保重,若實在無法用金銀財寶將火綾換回來,能平安歸來也可,我還期待有一天能同昭使一起,進兵居庸關,攻破明朝京師,飲馬黃河和長江,奠定大汗千秋偉業!」

    女子笑容再次綻放在俏麗的臉上,一時間宛若百花盛開:「國師所言,正合我心意,希望歸來時,有機會與國師開懷暢飲……我的酒量雖不高,但能與草原上的大英雄大豪傑飲酒,那是我的榮幸!」

    亦思馬因交待一些出使細節,這才從王帳中出來,等他呼吸外面的空氣時,心中仍舊有很多不甘,在亦思馬因看來,靠女人達成目的是無能的體現,但亦思馬因又明白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才是正理。

    能讓這女子去明軍大營一探虛實,甚至讓大明朝廷對沈溪產生猜忌,這對韃靼來說是好事。

    亦思馬因甚至覺得就算派一萬騎前去,或許也不及派這個女人帶幾個隨從收穫更大。

    「國師,您是否還要詢問土木堡發生的戰事?那些逃兵又該如何處置……」就在亦思馬因凝眉思索時,之前負責拷問潰兵的百戶再次上前請示。

    亦思馬因點頭:「你且將那一戰的詳細過程,一一道來!」

    「是,國師!」

    百戶從逃兵口中得知沈溪戰勝火綾的全過程,其中涉及到許多連亦思馬因聞所未聞的戰術。

    當亦思馬因聽到沈溪一環扣一環、匪夷所思的行動後,心中的驚駭難以言喻,從得來的情況可以看出,明軍步兵數量最多只有五六千人,卻能成功令火綾四千精騎全軍覆沒,還是在城外開闊地帶,讓亦思馬因對沈溪又多了幾分敬畏。

    等聽完百戶彙報,亦思馬因陷入長久的沉默,他在總結沈溪這一戰得勝的原因。

    「既能出其不意,又對戰局有良好的判斷,猜出火綾的主攻方向,將火炮隱藏在隊伍中,利用火綾的盲目自信後發制人,新式火槍和火炮發揮巨大作用,又不拘泥步騎兵交戰的框架,巧妙借用牲畜捆綁火藥襲擊我騎兵……」

    亦思馬因越想越覺得沈溪的出現,或許會對西北戰局造成決定性的影響。

    「好在他的人馬不多,這說明明朝皇帝和朝臣還是喜歡按資排輩,就算沈溪立下再大的功勞,也只是調撥給他少量人馬,甚至連騎兵都不多,令沈溪失去主動出擊的能力。」

    「現在昭使帶人前去土木堡,名義是出使,實則調查沈溪軍中情況,擾亂明人軍心,或可施行反間計。嗯,此確為上策!」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4 21:39
第一一〇二章 京城人士

    周氏與丈夫踏上了北上京城的路途。

    對於周氏來說,終於解脫了,不用再管沈家一大家子的事情,從苦難的歲月熬出頭,沈家家主的位子對她而言,早已經是燙手的山芋,還是早點兒丟了好。

    「相公,總算出來啦,再過些日子,咱就能見到憨娃兒,見到平兒,見到兒媳婦,還能見到韻兒和亦兒,見到黛兒……」

    周氏在寧化一住就是一年多,人變得蒼老許多,不復當年潑婦的模樣,走到哪兒都含蓄內斂,倒不是說她真的想這樣,只是顧忌自己沈家「家主」的身份,還是狀元公的母親,走到哪裡都要面子,人前要跟淑婦一般彬彬有禮。

    當然,最重要的是兒子給她討了個五品誥命回來,周氏覺得自己就跟當了官一樣,不看僧面看佛面,為了朝廷和兒子的臉面,她也要學會矜持。

    可矜持這種事,對她來說難度還是很高的,一天兩天還行,過了十天半個月她就全身不自在,又過個三五個月,她基本原形畢露。

    作為沈家家主,周氏在家裡跟王氏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兩個人扯著嗓子罵架,罵得那叫一個狗血淋頭,結果回過頭來周氏這個「家主」還得操持大房那邊的衣食起居,讓她心情極度不爽。

    罵完了還要給人家當爹當媽,這是要有多好的修養才能完成?

    後來周氏學精明了,乾脆不吵了,不是不想吵,是吵累了,發現吵多了也改變不了自己兒子是狀元,是大官的現實,與其跟一個「小秀才」的妻子吵來吵去,不如讓自己學得更像一個淑女,為兒子和沈家贏得更多美名。

    周氏原本巴望老太太李氏早點兒死,這樣她好當家,結果當她發現這個家不好當後,她又覺得老太太活著是大好事,至少她可以隨時撂挑子走人,因為李氏從來沒承認她是沈家家主。

    在李氏的思維中,她一直沒放下沈家的擔子,可惜這會兒李氏只能是那個精神勝利法的老太太,因為她已經糊塗到每天就只念叨沈家的大功臣「七郎」,亡夫和兒子一個都不記得的可憐老人。

    周氏北上,這一路不再是住沿路小鎮或者是驛站旁的小客棧,每天提心吊膽怕遇上山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周氏自從前往京城的路上遭遇過一次山賊還差點兒被擄走後,她對旅途就有了一定的畏懼心理,這次動身北上,她除了必住有巡檢司兵馬保護的官驛外,沿途都有車馬幫的弟兄護送。

    此外,周氏和沈明鈞還有人跟隨,一個是沈家二房的五郎沈永祺,另一個是沈家姻親楊家子弟——沈溪的表弟楊文招;再有一個是周氏娘家的侄子,正是周氏覺得應該為娘家人培養出來跟兒子「做大事」的周羨。

    三個子弟中,沈永祺歲數最大,今年已經二十歲,剛娶了妻子,是甯化本地小門小戶人家的女兒,人長得漂亮,但家底不厚,如果換作李氏或者王氏當家,絕對不會同意沈永祺娶這樣的女人進門,因為沈永祺怎麼說也是沈溪的堂兄。

    以前沈溪只是狀元郎,翰林官,雖然名頭響亮,但沒多少實權,沈家三代子侄中能娶的僅僅是縣裡有些名望的大家閨秀。

    但沈溪履任東南沿海三省督撫,作為正三品的右副都禦史,統調一方軍政大權,甚至帶兵平匪立下功勛,沈家在寧化的地位陡然提升,知縣已不是說過年過節上門送個禮問問家裡的情況,而是一有空就登門拜訪,噓寒問暖,甚至為李氏的病遍尋名醫,唯恐巴結不及。

    在這種狀況下,適逢婚嫁年歲的沈永祺最有福氣。

    無數人聽說沈永祺要娶妻,都把汀州府以及周邊府縣名門閨秀介紹過來,希望能跟沈家結成姻親。

    但沈永祺老早就失去父母庇護,這些年在家中,隨著兩位兄長相繼成婚,他不識字、地位不高,使得他有很深的自卑心,所以他選了一個畫像看上去文靜漂亮,識幾個字但家境一般的老童生的女兒,把婚事給定了下來。

    周氏自己剛得到閣老家的嫡長孫女謝恆奴當兒媳婦,不可一世,沈永祺要迎娶小門小戶的閨女進門,她跟王氏等人的想法不同,根本就不需要通過聯姻錦上添花,於是選擇支持沈永祺,並且大操大辦,沒讓女方家中出嫁妝,自己搭進去不少。

    沈永祺成婚沒多久,小倆口過日子過得和和美美,沒打算分開,周氏上京,按照沈溪之前的交待帶上沈永祺,周氏便將沈永祺和他夫人沈康氏一起帶在身邊,這樣她在路上也有個人可以使喚。

    周氏有點兒把沈康氏當作自家兒媳婦對待的意思,隨意呼喝,沈康氏知書達理,對周氏這個沈家崛起的「大功臣」恭敬異常,言聽計從。

    雖然沈康氏嫁的不是沈溪,但她嫁到沈家為娘家帶來的榮耀一點兒都不少,她的父親,屢試不第,之前幾個兒女嫁得都一般,卻能讓小女兒嫁到甯化望族沈家,讓康家人大有面子。

    至於周氏本家侄子周羨,乃是周氏兄長的兒子,年近二十,為人機靈,在周氏回寧化縣後,每次上門拜見,都是姑姑長姑姑短,把周氏說成周家出的金鳳凰,哄得周氏非常開心,此番終於有機會跟隨姑姑一起前往京城。

    周羨雖然早已成婚生子,但他並未帶女眷在身邊,平日總是圍著周氏轉,希望能得到姑姑的庇護。

    楊文招在跟隨周氏上京的三人中最是木訥和膽怯,他比沈溪小一歲,尚未婚配……楊家人在府城有一定名望,本想早點兒給楊文招娶妻,但又想讓楊文招試試能不能在科舉路上有所建樹。

    結果楊文招連續考了三次縣試,都未能中,楊家人也就死心了,雖然以前楊沈兩家有些齷蹉,但楊文招是沈溪欽點要帶去京城栽培的後輩子侄,周氏按照沈溪吩咐,去信長汀縣,楊家人聽說沈明鈞夫婦不計前嫌,高興得不得了。

    楊文招的母親楊沈氏親自送兒子回甯化縣,說是回娘家省親,但其實是送兒子來見沈明鈞夫婦,察言觀色,看看小弟一家對自己兒子如何,後來見周氏並無歧視之意,這才放下心,臨行前千叮嚀萬囑咐,讓兒子去京城跟著表哥沈溪出人頭地。

    楊文招這會兒才十六歲,小鼻涕蟲雖然長大了,但沒什麼主見,就這樣被人推著上了前往京城的馬車,一路上擔心不已,覺得自己是被「拐賣」,晚上躲在房間裡不敢出來。

    車馬幫護送的弟兄,全都是宋小城親自挑選,沈溪謀劃的東南沿海商業佈局正在完善,無論是惠娘,還是宋小城,暫時都不會回京。

    周氏在路上除了丈夫外,沒什麼人可說話,念叨最多的就是沈溪。

    隨著年歲越長,周氏對於家庭越來越在乎,但她在意的家庭僅僅限於丈夫、兒子、孫兒、兒媳,至於女兒那是外人,更別說是夫家和娘家那些平日給她找麻煩的親戚。

    「可惜孫家妹子……」

    這也是周氏常感慨的一句話。

    周氏心目中,始終放不下惠娘,當初共同經歷苦難的好姐妹,一起拚搏,讓她找到了人生的價值,但想在京城好好的,卻飛來橫禍,好姐妹就此去了,她總是覺得,這是能共患難不能共富貴,沒讓自己的姐妹過上有大官庇護的好日子,是她心中永遠的遺憾。

    殊不知此時惠娘,已做了她兒媳,甚至為她生下了一個孫子,二人間可能永遠都不會有相見之日。

    一行過了長江,北方氣氛開始變得緊張起來。

    當初謝韻兒一行北上京城就困難重重,如今西北戰事趨緊,從南直隸徐州一代就開始戒嚴,沿途都可以看到官府設置的哨卡。

    繁華的大運河,此時顯得冷清,船隻基本都是從北方南下,往北去的很少,雖然周氏派人去打聽北方出了什麼事,但別人通常都是以「北方不太平,往南先避避」之類的言語搪塞,讓周氏平添幾分擔心。

    「憨娃兒老早就回京,在京城當大官,打仗跟憨娃兒無關。韻兒她們走的早,這會兒應該早回京城了,憨娃兒跟妻兒團聚,可我呢……」

    周氏非常鬱悶,本以為順順利利就能回到京城,見到心中朝思暮想的人,誰知道還未到中原便發覺這路途分外難行。

    沈明鈞勸解道:「荷兒,小郎一家人過得好好的,咱不急著進京,如果路上出個什麼事,反倒讓小郎為難。我聽說,如果咱有個三長兩短,小郎有好些年不能當官,要回家給咱守制,咱怎麼也不能耽誤了他的前程!」

    周氏白了自己的丈夫一眼,氣鼓鼓地道:「相公,您怎麼盡說些不吉利的話?咱現在是官眷,沒看到這一路上官驛的人對咱多客氣?等回到京城,咱把家重新拾掇一番,以後就不回寧化縣了,以後咱就是京城人士,相公覺得可好?」

    「可是娘……」

    沈明鈞顯然不想聽從妻子的建議。

    「到底是娘親,還是妻子和兒子更親,相公可要做出取捨,要是您不體諒,以後您就回寧化縣,我們分居兩邊就是!」周氏如今有了誥命,底氣足了許多,已不再處處以夫為綱,有了自己的堅持。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4 21:39
第一一〇三章 果真一戰

    西北戰火,燃燒到了寧夏前衛、中衛和後衛等地,一時間,黃河兩岸處處傳來警訊。

    但正因為韃靼人用作疑兵的主力西進,劉大夏沿途基本沒遇到像樣的抵抗,兵不血刃便拿下延綏鎮失守的榆林衛城、懷遠堡、清平堡以及周邊的米脂、綏德州等縣城。

    只是到處都滿目瘡痍,不管是要塞、堡壘還是府縣的縣城,都被破壞得很徹底,韃靼人似乎並無佔領和治理的打算,寧可將這些地方的城牆悉數損毀,方便他們日後再次前來掠奪,至少大明邊軍將領都是這麼想的。

    殊不知,韃靼人要圖謀的乃是大明富庶的京畿之地,兵馬已在張家口堡和宣府鎮同時發動,只是打了一個時間差,就讓大明朝廷措手不及。

    九月二十八,張家口堡在韃靼軍隊兩面夾擊下告急,同日,韃靼再次對宣府城發動猛烈攻擊。

    即便此時兩座要隘能將消息傳出,朝廷也來不及增調援軍前往宣府,而真正能增援宣府而且頗具戰鬥力的,其實只有沈溪率領的「五萬人馬」。

    九月二十九,戰火仍在持續,沈溪大軍所在的土木堡,已接到宣府接連發往京城求援的信函。

    沈溪的想法就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這會兒即便消息傳到京師,別說是增派援軍,就算是回個信,也需要五日左右。

    以如今韃靼對張家口堡的攻擊烈度,絕不會允許明軍再堅持三天,張家口堡一旦失守,宣府鎮必將在兩三日內淪陷,到那時,沈溪將直接面對韃靼數萬兵馬。

    當天下午,沈溪升帳議事。

    此時胡嵩躍和劉序等人已經坐不住了,對沈溪的建議無非是撤兵回居庸關,利用居庸關之險要來對抗韃靼的入侵。

    「……大人,撤兵宜早不宜遲,若宣府失守,韃子主力必然東進,那時土木堡如何能堅守?即便如今城外有幾千韃子騎兵,只要我們且戰且退,始終能撤回居庸關內。」朱烈有些想當然地說道。

    亦思馬因相繼派出增援土木堡的騎兵數量,大約是兩千人馬,這些騎兵並未像火綾那樣圍城,都聚集在西北方五里外一個高地的大營中,防守力度上或許不及當初火綾那般,連沈溪派人去城外運水入城都未阻撓。

    但也從一個方面說明這路人馬得到的軍令不是與沈溪所部決一死戰,而是看住拖住土木堡內的兵馬,阻止沈溪西進或者撤兵回居庸關就行了。

    因為無論怎麼看,沈溪手中的五千步兵也是跑不過兩千韃靼騎兵的。

    打打不過,逃又逃不掉,沈溪唯獨能憑靠的就是土木堡的城塞,如此才能與韃靼人進行周旋。

    但現在其實也就與等死無疑,一旦張家口堡和宣府失守,韃靼主力便會趁機東進,那時土木堡需要面對的就不再只是兩千韃靼騎兵,而是幾萬精騎,甚至面對韃靼汗部和亦思馬因的全部人馬。

    現在就是個早死還是晚死的問題。

    換作別人,此時一定會選擇撤兵,就好像胡嵩躍等人,他們雖然察覺外面這兩千多韃靼騎兵很危險,但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怎麼都不願意在土木堡坐以待斃,認定必須得冒險撤兵。

    在胡嵩躍等人的設想中,即便撤兵過程中兵馬折損大半,但始終能撤回居庸關,如此就可高枕無憂。

    但沈溪不這麼想。

    以現在軍中擁有的戰馬數量,如果一心想逃跑,沈溪活著回到居庸關應該不成問題。

    關鍵是現在朝廷的反應太過詭異……沈溪幾次發戰報前往京城提醒,甚至還去信大同鎮和太原鎮方向,希望得到劉大夏等部的兵馬增援。

    誰知道現在這些戰報全部石沉大海,朝廷似乎將他給遺忘了,即便他在土木堡擊敗火綾,仍舊只能眼睜睜看著張家口堡和宣府被韃靼鐵騎蹂躪。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沈溪撤兵回居庸關,朝廷有很大的可能會把戰敗的責任往他身上歸,沈溪之前的努力等於付諸東流。

    沈溪道:「在本官之前的設想中,韃靼侵犯宣府鎮,我們假意西進,吸引韃靼主力的注意,逼迫其分兵,將其一部吸引到居庸關前。」

    「如此一來,韃靼人只會以為我大明朝廷已識破他們的陰謀,不得已轉而速攻張家口堡,而令宣府暫時得到安全,屆時京師和三邊兩路援軍可馳援宣府,以宣府為中心,與韃靼巧作周旋。」

    「即便宣府失守,我大明兵馬齊至,可扼守諸多關隘,韃靼只能在內外長城一線活動,無法攻破居庸關、紫荊關進而威脅京師。」

    「然而如今朝廷所做反應,大大出乎本官預料。朝廷似未曾留意本官上陳之戰策,京師援軍至今杳無音信,至於三邊劉尚書所部也無消息傳來。如今看來,很可能是中了韃靼調虎離山之計,使得內外長城之地,只餘我們一路兵馬。」

    「我們身後便是居庸關,居庸關後便是京師。若此時撤兵,路途之中折損必超半數,退到居庸關後,兵馬不足以憑險而守,韃靼中軍主力東進,韃靼可於張家口和宣府之地提供糧草和兵員供應,居庸關危矣。」

    「此時或可出擊,但只要土木堡外兩千韃靼騎兵不與我們正面交戰,而是以襲擾和遊擊為主,不時在遠處騎射攻擊,我們的軍陣無法長時間保持,一旦出現破綻,讓韃靼騎兵趁虛而入,那就是個全軍覆沒的局面。」

    「此戰到了現在,我大明已徹底陷入被動挨打的局面,不若鎮守土木堡,為朝廷向居庸關增派援軍贏得寶貴的時間,同時也可令朝廷有更多的時間進行籌備,為最終獲得勝利奠定基礎!」

    沈溪態度明確,不能撤!

    撤的話,路上可能會被韃靼兩千騎兵追得七零八落,動輒有全軍覆沒的可能,而且這麼一來,這路人馬就失去存在的意義,沒有起到阻礙韃靼人東進的作用,即便留一條小命回居庸關,朝廷還是會把戰敗的責任歸咎於沈溪和一干將領身上,完全不計他們在土木堡與火綾一戰所獲得的功勛。

    胡嵩躍急切地道:「大人,您的意思,是讓我們這五千人馬,留守土木堡,等韃子幾萬雄兵過來時,跟他們拚命?到最後落個為國盡忠?」

    沈溪點頭:「確實如此!」

    「萬萬不可!」

    不但胡嵩躍不答應,這次連監軍張永都焦急地喊了出來,「沈大人,您這是玩火自焚哪!早知如此兇險,作何還要出兵,直接留守居庸關不就很好?現在突圍,即便韃靼人追上來,也可一戰,即便能活幾個人到居庸關也好。朝廷並非不明事理,知道沈大人一心為國便可,何至於連性命都葬送在此?」

    劉序等人也趕緊抱拳:「是啊,大人,請您三思!」

    與以往這些人都跟沈溪對著幹不同,現在就算他們認為沈溪現在的決定無異於等死,也不敢公然違背沈溪的軍令。

    胡嵩躍等人不傻,他們看出來了,沈溪小小年歲能當上延綏巡撫這種頂級文官,不是靠運氣或者裙帶關係,而是有真才實學。

    沈溪在戰場上指揮若定,將韃靼四千騎兵全數殲滅的英姿,早就銘刻在這些人腦海中。

    他們此時更希望沈溪採納他們的觀點,或者是在他們的觀點上作出更好的安排,這會兒再跟沈溪唱反調,那就是跟自己的小命過不去,如果連沈溪這樣的能人都無法帶他們平安回居庸關,靠他們自己的力量更不用想。

    沈溪道:「留守土木堡,既是為朝廷屯兵居庸關,增加京畿周邊防備贏得時間,也是為我們自身的安危考慮。我軍以步兵為主,最具威脅的佛朗機炮笨重而緩慢,韃靼人只需要拖住我們,相信要不了一天宣府的大軍就會追上我後撤大軍,屆時就是有死無生的局面。」

    「既然我們無法在原野上與韃靼人正面一戰,還不如留在土木堡,至少有城池保護,即便韃靼兵鋒強盛,要攻克土木堡也需要時日,我們有火炮和火銃作為屏障,韃靼死傷必不少!」

    張永道:「沈大人,您也太樂觀了些,先不說這韃靼知道我們在土木堡內兵馬不多,只會派少量兵馬來攻,主力仍舊可以東進居庸關,我們無法阻擋。」

    「單說這韃靼人如潮湧而來,城中人再多,也不過五千人馬,火炮再強悍也只有少數砲彈,火銃槍彈就更少,城塞內糧草和物資都極為匱乏,如何有與韃靼人一戰之力?」

    沈溪點頭:「張公公此話倒也有幾分道理。」

    「既然知道有道理,那就趕緊撤兵吧,或者趁著韃靼人破張家口堡和宣府之前,跟土木堡外面這兩千韃靼騎兵一戰,既然大人能擊敗那醜女人率領的四千人馬,這兩千人馬自然也不在話下。」

    「待將其擊潰,我三軍再往居庸關之地撤兵,申報功勞時,我必然為沈大人和諸位將軍請功,陛下和朝廷都會感念諸位的恩德!」張永道。

    沈溪眯眼打量張永,問道:「果真要一戰?」

    「果真一戰!」張永很堅定點頭。

    連劉序等人也道:「大人,下令吧,今晚或者明日一清早,便跟城外的韃靼人拼了!」

    「對,拼了!」

    幾個指揮和領隊官也開始鼓噪。

    沈溪對於眼下的軍心振奮倒是很滿意,只是對這些狂熱好戰分子決心之外的事很擔憂,現在三軍上下有些驕傲自滿,以為既然之前能擊敗火綾的四千人馬,現在打兩千騎兵就跟鬧著玩一樣。

    卻不知火綾之敗,在於其立足未穩,倉促應戰,策略也出現錯誤,沒有發揮韃靼騎兵機動靈活的特點。

    如今城外兩千人馬合兵一處,軍心齊整且是哀兵,在韃靼有防備之下,沈溪主動發起進攻,一旦對手不接招選擇後撤,等明軍全力出擊落空,就得迎接敵人更加猛烈的反擊,到時候情況就危急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4 21:40
第一一〇四章 克復榆林衛

    說是要主動出擊,但發起進攻前怎麼都需要有所準備,要知道一旦獲勝,立即就得組織撤離,不把罈罈罐罐收拾好怎麼行?

    糧草還算充足,加上醃製的馬肉足夠吃上兩三個月,水在這幾日內也準備了不少,城中但凡能裝水的地方已經盛滿,更不要說是羊皮袋和水車了,全都裝得鼓鼓脹脹。

    至於難民,如今城內已為之一空。

    韃靼騎兵並無追擊難民的意思,但就連沈溪也不知道,這些難民短時間內別想回到居庸關,為了控制宣府的消息外洩,韃靼人派出的斥候隊伍基本上是殺無赦,在路上很可能會被韃靼斥候劫殺。

    別看韃靼斥候人數不多,但有時候十多騎發出衝鋒,即便上百難民也無法應對,殺人對那些韃靼人來說,更殺雞沒什麼區別。

    如今的土木堡,看起來兵精糧足。

    官兵有了實戰經驗,加上上一場大戰擊潰火綾後繳獲的戰馬和馬刀,似乎比之前更為強盛。但大明官兵的騎術實在不敢恭維,平日少有接觸馬匹,如今臨時抱佛腳,騎馬速度快一些都有可能摔下來,更別說是在馬上揮刀和挽弓騎射了。

    還有個壞消息是上次大戰下來,佛郎機炮損毀了十門,如今尚剩下七十門,雖然還夠用,但砲彈就有些缺乏了,在這戰事即將開打的時候想要臨時造砲彈,沒有工匠和工具,無異於天方夜譚……

    另外就是城中官兵數量大幅銳減,打完仗本應剩下四千九百餘人馬,到此時再一清點,數量連四千六百人都不到,不知道何時就逃走三百餘人……士兵都不看好在土木堡等死,這會兒寧可趁著夜色開溜,拼著九死一生的機會逃回居庸關,也絕不留在土木堡內十死無生。

    「大人,這境況似乎……不太好!」

    等各部將人馬數量和兵備狀況彙總上來,之前力請作戰的劉序等人傻眼了。

    沈溪道:「早幹什麼去了?之前便讓全軍上下做好備戰工作,難道我說的你們都當成耳邊風?出現逃兵,你們這些做長官的難道絲毫也未察覺?發現後沒有及時予以制止,殺一儆百,如今再跟我彙報是否晚了些?」

    劉序和朱烈等人都慚愧地低下頭,胡嵩躍奏請:「大人,要不然還是直接撤兵吧,您看如何?」

    沈溪冷著臉諷刺:「撤兵?這樣的餿主意虧你想的出來!莫不是急急忙忙出了這土木堡,等走到半路,韃靼大軍肆無忌憚地追殺上來,將我大軍沖散,到時候大家好各奔東西?」

    這下將領們的面子掛不住了,因為他們確實是如此想的……別人的死活不重要,關鍵是自己能留條命回居庸關。至於回居庸關後,是被朝廷降罪,還是戴罪立功,都不在他們考慮之列。

    夜晚的土木堡,篝火處處,沈溪抬頭看了看天色,下令道:「大家先回去作準備,黎明時分整頓好兵馬,日出時出擊。既然出戰,就要有出戰的樣子,畏畏縮縮像個什麼話?我再下道命令,陣前逃跑者,一律格殺勿論!」

    劉序奏請:「大人請三思!」

    張永從沈溪身後鑽了出來,嚷嚷道:「三思什麼?之前是你們自己跟沈大人說,這一仗非打不可,怎麼,現在食言了?」

    「沈大人是要讓你們自己用雙手殺開一條血路,你們不努力怎麼能行?一切聽沈大人的,誰若是當逃兵,別說咱家回去後到陛下面前彈劾爾等!」

    劉序等人面面相覷,感覺自己中了沈溪的「奸計」。

    原本他們力主的可不是跟韃靼人拚命,但在中軍大帳,不知道怎麼就被沈溪給轉移話題,最後所有人鬼使神差地覺得跟沈溪出擊是個不錯的選擇,甚至主動請纓,現在看來出擊簡直是最為可怕的選擇。

    留在城裡或者還能堅持個十天半月,出擊的話可能連明天太陽落山能不能見到都是個問題。

    沈溪厲聲道:「回去備戰,日出時正式出擊!」

    軍令一下,胡嵩躍、劉序和朱烈三個把總不得不回去調動人馬,沈溪則回到中軍大帳,再次籌畫兩三個時辰後的出擊。

    ……

    此時在三邊,劉大夏親率兵馬光復了榆林衛。

    劉大夏領兵進入榆林衛城南大門,這意味著失守兩個月的延綏鎮終於又回到大明的懷抱,劉大夏終於可以鬆口氣。

    「劉尚書,可喜可賀,您如今殺回來,可是大明之福哪!」

    有人向劉大夏恭喜,但他此刻心裡卻一點兒喜悅都沒有。因為拿下榆林衛城基本沒碰到任何困難,甚至一個韃靼人都沒見到,進城後各路人馬大肆搜查,沒有發現韃靼人丁點兒蛛絲馬跡,整座城池儼然一座死城。

    可偏偏這樣一座空城,在之前一兩個月時間裡,被韃靼和大明空置於邊陲地區,無人佔領,若非劉大夏得知韃靼主力出現在寧夏鎮周邊,領兵從甯武關殺了回來,尚且不知韃靼人早就棄城而去。

    劉大夏神色冷峻,這一路西進,他就沒見到任何韃靼兵馬,連榆林衛城這樣的要隘,居然也是一座空城,此時他心頭的失落可想而知。

    「升帳,議事!」劉大夏厲聲喝道。

    城中破敗的延綏鎮巡撫衙門,已不復當初的威嚴,此時城內人馬雜亂,四面城牆都有缺口,基本上失去防禦的功能。

    劉大夏的心情跟這座城池一樣七瘡八孔,他現在恨不能馬上找到韃靼人的主力,與其決一死戰,哪怕最後兵敗身死,自己死在戰場上,比起現在更心安理得。

    如今劉大夏麾下兵馬品流複雜,除了他率領的三邊大軍,還有臨時徵調的地方巡檢司役丁,以及一路上收攏的殘軍,還有從那些未失守的城塞抽調的兵馬。劉大夏此時擁兵十萬,用十萬大軍佔領一座空城,說出去都有些丟人。

    兵馬品流複雜,將領就更加複雜了。

    由於很多部隊建制被打亂,一路上收攏的殘軍,從三邊到內陸都司衛所人馬都有,甚至還有衛所臨時抓的壯丁,這些人缺少統一指揮,之前建制中的千戶、百戶和總旗等消失不見,只能臨時選拔。

    總的說來,基本上所有職務都被臨時提高一到三階,也許劉大夏麾下某路人馬的千戶官,之前只是個總旗,而現在卻擁兵上千,讓人匪夷所思。

    升帳議事,來的人不少,與會者大都升了官,這會兒就等著跟隨劉大夏吃香喝辣,進到衙門大堂沒有基本紀律可言,見面後相互寒暄,竊竊私語,竟然連劉大夏站到衙門中央的帥案前都未察覺。

    「住口!」

    就在堂上一片嘈雜時,劉大夏喝了一聲,將所有人的聲音壓了下去,大堂裡這才安靜下來。

有的人陞官太快,以前接觸的可能只是百戶、千戶,現在卻以千戶官的身份列席會議,竟然不認識劉大夏是誰,心裡在想,這老頭看起來好似大官,可為什麼他既沒有穿官服,也沒有身著戎裝?

    「劉尚書,各路統領均已到齊!」

    劉大夏的監軍是穀大用,作為未來八虎之一,穀大用的能力不可小覷,架勢也擺得很足,對劉大夏說了一句,一些囂張的人聽到他那陰陽怪氣的聲音,立即意識到這是宮裡的太監,可以隨時跟皇帝奏報,頓時連口大氣都不敢喘。

    劉大夏環視在場將領,神色冷峻,心中無比窩火,不單單是因為開戰以來自己屢屢被韃靼人牽著鼻子走,更因為大明邊軍將領昏聵無能,愣是在主動出擊、佔盡優勢的情況下,被韃靼人反擊得手,隨著榆林衛失守西北門戶洞開,韃靼兵馬長驅直入,令大明邊疆遍地烽煙。

    「陝西巡撫、延綏巡撫可在?」劉大夏問了一句。

    沒人吱聲。

    劉大夏這是明知故問,如今的陝西巡撫是王瓊,延綏巡撫有兩個,一個是協助劉大夏統兵的保國公朱暉,另一個則是在榆林衛失守、朱暉下落不明的情況下朝廷派出的少年巡撫沈溪。

    沈溪如今在居庸關與宣府之間「磨磨蹭蹭」,朱暉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王瓊跟朱暉的情況一樣,都是在亂軍中失去蹤跡,這會兒想要陝西巡撫和延綏巡撫出來答覆的難度比較大。

    穀大用提醒:「劉尚書,幾位巡撫俱都不在!」

    「那各路總兵官可在?」劉大夏繼續喝問。

    總兵官是武將,也是鎮守西北邊陲的重要將領。

    劉大夏領兵出征前,將甘、涼、肅、西、寧夏、延綏、神道嶺、興安、固原九總兵調入麾下,安排要務。

    劉大夏出塞追擊韃靼兵馬時,這些總兵官有近半跟隨他出征,其餘則留下來鎮守後方。但隨著大軍兵敗,延綏鎮所轄城塞基本都淪陷,九大總兵官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劉大夏手底下居然只有一個固原總兵官張淩城。

    張淩城如今是軍中僅次於劉大夏的官員,其餘將領則是衛指揮使,亦或者千戶、百戶,戰時臨時抽調,又在重新編整軍隊時破格提拔。

    劉大夏有些無奈,揮揮手道:「張將軍,接下來的戰事安排,就由你來做出說明吧!」

    「劉尚書,三軍今克復榆林衛,之後我軍主力將繼續西進,沿途將光復延綏鎮所有城塞,預計十日後抵達寧夏後衛,十五日後抵寧夏鎮所在的寧夏衛城,伺機與韃靼主力一戰!」張淩城恭敬地說道。

    劉大夏點頭:「此戰關乎我大明江山社稷安穩,若有懈怠者,殺無赦!」

    「喏!」

    只是簡單的戰前升帳動員,所以會議也顯得格外的簡短。

    在場將領根本就不知道大明江山社稷是怎麼回事,只知道跟著劉大夏打仗便可,但最好是留下一條命,才在享受陞官的喜悅後有機會吃香喝辣。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4 21:40
第一一〇五章 重任在肩

    劉大夏如今在軍中通常只是規定一個大方向,具體涉及行軍打仗之事,他都沒辦法進行安排,畢竟他對自己手頭這十萬大軍還比較陌生,派哪些兵馬前往寧夏鎮,哪些人馬駐守榆林衛以及周邊城塞,都沒有頭緒……

    劉大夏感覺頭大無比,這主要是身邊缺少幫手,以前王瓊和朱暉還能幫到他,可現在這二人不在,他只能是獨自承擔,甚至連兵馬糧草供給都需要他自行籌措,各路人馬打亂編制後缺少體系,這些事他只能交給固原鎮總兵張淩城。

    克復榆林衛城後,劉大夏只用一天時間進行休整,此時他還得防止韃靼人去而複返,不得不抽調人馬出塞,在榆溪河與外長城之間布下一張斥候網。

    劉大夏不敢有絲毫麻痺大意,時刻關注榆林衛周邊韃靼軍隊的動向,此時的榆林衛城基本不具備一個重要軍鎮的要素,若是韃靼大軍殺來的話,榆林衛城不能憑牆而守,即便用磚木臨時進行加固,也很可能在戰事進行不久就進入殘酷的巷戰。

    「劉尚書,如今三邊和宣大一線均風聲鶴唳,各處均有韃靼人出沒的消息,但許多都證實是子虛烏有。之前聽聞宣府鎮周圍有少量韃靼人出沒,一度阻絕往來通訊,現在宣府再度失去聯繫,這個節骨眼兒上我們是否有必要大舉西進?若韃靼突然襲擊宣府鎮怎麼辦?」

    張淩城雖然是武將,但早年曾過鄉試考取舉人,可惜兩次赴京參加會試均名落孫山,這才繼承父親衛指揮使的職務,多年行伍下來終於掛上總兵銜。

    他統軍出了名的小心謹慎,屬於做事處處留有後手的那種,這種人可能在戰爭中不會太出彩,但通常在大敗後能保全己身。

    張淩城提出韃靼人可能在宣府發起進攻一事,也是出於對戰局的擔憂,但這顯然不是劉大夏希望聽到的。

    劉大夏道:「按理說,宣府鎮之前,尚且有大同和太原兩大軍鎮,近來太原鎮和大同鎮均無韃靼兵馬活動的戰報,韃靼如何能繞過兩大邊防重地,深入宣府腹地?」

    「如此……」

    張淩城有些不確定地說,「若韃靼中軍從沙城、興和南下,自張家口堡等地尋求突破,是否有此可能?」

    劉大夏繼續搖頭:「宣府兵馬齊整,即便韃靼大舉南下,也可駐守百日以上,足以令大同、太原等地派出兵馬馳援,你多心了!」

    張淩城聽到這裡,即便心中還有疑慮,也不敢再多言。

    劉大夏不管怎麼說都是中軍主帥,而他只是一個總兵官,歷來文官掌兵,而他只是個武將,只需做到聽令行事便可!

    「劉尚書,這裡有延綏巡撫沈溪沈軍門的一份軍報,請您過目!」張淩城將一份軍報呈遞劉大夏手中。

    劉大夏看過後,眉頭皺成一團。

    這正是沈溪在宣府鎮遭到韃靼襲擊前撰寫的一份陳述戰略的軍報,其中提到韃靼人繞過三邊、太原鎮和大同鎮,從內線攻打宣府和張家口堡,並且跟達延部汗部的人馬內外夾擊的可能。

    沈溪在軍報中陳述極為詳細,包括韃靼人行軍的大概時間都做出推理,只是沈溪還是低估了韃靼人進兵的速度,以至於沈溪自己都遇到大麻煩。

    而且沈溪沒算到劉大夏會輕信韃靼人主力出現在寧夏衛的戰報,居然領兵西進,等於是南轅北轍,中了韃靼人的調虎離山之計。

    張淩城見劉大夏在思考,緊張地說道:「尚書大人,沈軍門在軍報中提到之事,有很多得到印證,在之前的一個月時間裡,甯武關以北地區的確經常遇到劫掠的韃靼人,導致我們一度與京城失去聯繫。」

    「雖然此後一段時間,消息恢復暢通,但半個月前又再度與宣府失去聯繫,如今京師的訊息大多是從紫荊關和固關傳遞。」

    「如果這些阻隔訊息的人馬真如沈軍門所言乃是韃靼斥候,此時恐怕韃靼兵鋒已近宣府,此時再向西進兵……恐怕我等回援時間上來不及!」

    劉大夏到底不是昏聵的老臣,雖然他認為沈溪在後方有些畏縮不前,但至少沒失去最基本的判斷。

    劉大夏看到沈溪的軍報後,認為沈溪提到的事情還是有可能會發生的,而且真如沈溪所言的話,那韃靼人的陰謀遠不止掠奪大明邊塞人畜和財物那麼簡單,更有可能會染指居庸關乃至京師。

    到個那時,大明主力都在西北,京畿防備空虛,或許會再次經歷當初英宗時土木堡之變後的京師保衛戰一幕,情況危殆。

    「尚書大人?」

    張淩城一直沒得到劉大夏的答覆,不由緊張地問道。

    劉大夏這才回過神來,將沈溪的軍報合上,道:「此事不得掉以輕心,沈溪有勇有謀,之前朝廷的來往公函中,說明他曾預料韃靼人南下犯邊,若此番再如他所料,京師周邊或許會有危難。」

    「如此也恰能解釋沈溪為何在居庸關停滯不前,或許是在防備韃靼繞我背後之情況發生!」

    張淩城聽到這裡,頓時放下心來。

    張淩城別的好處沒有,為人中庸這點很好,他雖然不至於怯懦,但生性謹慎,看到沈溪所提頗有道理,心裡就擔心會有這種情況發生。

    現在劉大夏贊同他的觀點,意味著即使後方真的出了問題,他張淩城也不用背負太大責任。

    劉大夏說出這番話後,突然後悔了。此時他想的是:「沈溪所提是有一些道理,但韃靼人的消息封鎖不可能那麼嚴密,大同鎮和太原鎮至今尚未有任何訊息傳來……反倒是寧夏鎮周邊遭遇敵情更為確切,我若停留榆林衛城不進,豈不是也成了畏縮膽怯之人?」

    「這要探查到後方宣府鎮的確切消息,沒有十天半月做不到,難道這段時間就一直停留延綏鎮?」

    就在劉大夏遲疑不定時,突然門口有傳令兵進來,奏稟:「大人,有寧夏後衛最新戰報傳來!」

    「報!」劉大夏喝道。

    「是。」

    那傳令兵拿出一份由竹筒所盛放的戰報,打開來,讀道,「寧夏後衛衛城花馬池,於九月二十四日失陷,北寇兵馬約莫在三萬餘,此外,胡楊堡遭遇襲擊,安定堡失陷……」

    一連串戰報,都是寧夏鎮周邊一些要隘遭到圍攻和失守的消息,噩耗來得太過猛烈,而且對於韃靼人的具體數字描述得很詳細,一次就有三萬多人馬,還有各路雜兵,劉大夏在心中估算一下,這些兵馬合起來至少有六七萬的數目,甚至比他在榆林衛遭遇的韃靼兵馬還要多,還要來得兇猛。

    傳令兵宣讀結束,將戰報呈遞給劉大夏。

    劉大夏拿在手中仔細看過,再到大幅三邊地圖前,詳細比對這些要隘的地理位置,雖然大明在地圖編撰上有一定侷限,但大致方向和距離還是能推算出來的,劉大夏感覺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劉大夏厲聲道:「事關緊急,容不得再思量,一旦寧夏後衛失守,寧夏衛沿關一代必將受到衝擊,寧夏鎮危殆,此時若再不進兵,恐會令三邊之地再有城塞生靈塗炭,必須馬上西進!」

    張淩城遲疑一下,問道:「那尚書大人,宣府和沈軍門……」

    劉大夏謹慎地說道:「韃靼主力如今確實出現在了寧夏鎮,即便宣府週遭有韃子騎兵出沒,必然也是小股流寇,不必理會,現如今最重要是保障寧夏衛的安危。當前我軍的主要任務是快速西進,收復寧夏後衛!」

    張淩城對於劉大夏用兵一變再變有些無語,他其實寧願相信沈溪所說,因為如果是他,也覺得韃靼人進軍宣府,比攻打什麼寧夏鎮收益更高。

    韃靼人攻打寧夏鎮顯得非常拙劣,放著大明九邊糧倉宣府不打,卻盯上貧瘠偏遠的寧夏鎮,韃靼人對明朝三邊的堡壘是有多憤恨,非要打上一圈全部攻克瓦解才能解心頭之恨?

    但這是劉大夏的軍令,讓張淩城無法辯駁,他作為總兵官,絕對不能頂撞劉大夏,而且他也缺少適當的幫手來說服劉大夏考慮沈溪的建議。

    「尚書大人是否三思而後行?」張淩城最後用試探的語氣道。

    劉大夏正因為西北之戰的連續失敗而懊惱和不甘,此時他得知韃靼「主力」的存在,豈能放過這揚大明國威的機會?

    劉大夏道:「本官之命便是最後的軍令,張將軍只管將本官軍令傳達三軍,任何人不得有違!」

    自從軍中效命以來,張淩城早已習慣聽這種不講道理的軍令。

    文官素來都是說什麼就是什麼,他們不通軍務,看過幾本兵書就以為什麼都會,在軍中耀武揚威,對不聽命的手下只有一個字:除之而後快。所以張淩城不敢表現出絲毫不滿,恭敬地說道:「遵命!」

    隨後,張淩城便收起自己的質疑和牢騷,出了官衙前去安排行軍往寧夏後衛方向事宜。

    張淩城離開後,劉大夏望著沈溪的戰況分析,心中也滿腹憂慮,生怕沈溪所提到的事被印證,京畿遇到危險。

    「沈溪啊沈溪,你雖然處處料敵先機,但也有可能會出錯。即便你預料屬實,但目前的韃靼主力分明在寧夏後衛,你當面遭遇的韃靼兵馬應該不多,朝廷派給你五萬大軍,還有大同鎮、太原鎮和京營人馬,總算不會讓韃靼人趁勢東進。鎮守居庸關的任務,就落在你身上了!」劉大夏喃喃自語。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4 21:41
第一一〇六章 求和?

    十月初一,黎明時分。土木堡內,沈溪已經做好出擊準備。

    四千五百餘兵馬以及兩千民夫已經準備完畢,這是一場沒有退路的戰爭,必須要將面前的兩千韃靼兵馬擊敗,才能避免在撤回居庸關的途中被兩千騎兵騷擾,無法快速行軍,進而被敵人中軍追上,帶來全軍覆沒的命運。

    跟之前與火綾兵馬交戰時的境況一樣,沈溪沒在城中留下多少人馬,充其量也就兩百名步卒、幾十名炮手和裝彈手以及五百多傷兵,帶著剩下的兩千民夫,看守火綾跟那些韃靼戰俘。

    沈溪從未打算殺俘,但他也知道如果這一戰失敗,這些戰俘很可能落回韃靼人手上,重新裝備起來攻擊大明邊塞。

    所以沈溪下了一道軍令,如果這一戰出擊兵馬在城外潰敗,城內戰俘必須就地格殺,不能留給韃靼人。

    但沈溪知道這條軍令執行難度很高。

    城裡的步卒、傷兵和民夫如果知道前方大敗,他們的第一反應就是逃走,而不是殺俘耽誤時間。

    留下戰俘一條命,或許就能保全自己一條命……如果將戰俘悉數殺掉,那憤怒的韃靼人絕對不會罷手,即便追到居庸關下也會不死不休,在騎兵追擊下生存的幾率實在太小。

    身處封建王朝,又屬於抗擊侵略的戰爭,本來不應該存在某種仁慈,只是沈溪來自後世,具有開明的思想,怎麼也不願意做出濫殺戰俘的舉動。

    隨著東方天空越來越明亮,沈溪小寐後立在城頭,用望遠鏡打望遠處。

    沈溪仔細觀察城外韃靼人的營寨,剛開始還好好的,但不知道為何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雙方距離五里,韃靼人警惕性很高,營寨又建在高地上,想靠夜襲取勝不太現實,反倒是以之前的軍陣出擊最合適。可惜如今韃靼人已經有了防備,再難打出之前跟火綾所部一戰酣暢淋漓的大捷來。

    即便是跟火綾所部一戰,也有僥倖的成分,現在要戰勝這路兩千騎韃靼兵馬,沈溪推算了一下,勝機其實只有不到三成,全依賴對方統兵大將犯傻,再次集結與自己進行面對面的較量。

    「大人,兵馬已準備妥當,如今天剛破曉,估計韃靼人還在睡懶覺,若日出後,韃靼人有了防備,就達不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了!」

    西城牆臨時搭建的城垛後方,胡嵩躍來到沈溪身邊奏稟。

    在胡嵩躍眼中,沈溪是個性情古怪的主帥,每天都喜歡拿個小圓筒站到城頭打量遠處的韃靼營地,具體看到什麼卻不說,但他猜想沈溪看到的不會比他多。

    此時天剛濛濛亮,連幾十丈外都看不清楚,遠處營地只能見到微弱的燈火,他不知道沈溪是怎麼通過那小圓筒確定韃靼人動向的。

    「不用了,看來今天這一仗沒法打了!」沈溪突然說了一句。

    胡嵩躍先是一怔,隨即問道:「大人,你在說什麼?卑職不太明白,不是已經準備好了麼,為何……突然又不打了?」

    沈溪轉過頭瞪了胡嵩躍一眼,道:「如果我說韃靼人的援軍來了,我們出城純屬送死,你怎麼看?」

    「援……援軍?」

    胡嵩躍腳下一個不穩,差點兒從城頭摔下去,好在後面有人扶著他,等他回過神來,目光就沒離開遠處的韃靼軍營,「大人,這黑燈瞎火的,您莫不是長了千里眼吧?您怎知……韃靼人的援軍到了?」

    沈溪正準備將望遠鏡遞給胡嵩躍,卻又怕胡嵩躍吃驚之下不小心把望遠鏡跌地上摔壞,當下道:「本官拿著,你自己看吧!」隨後將望遠鏡遞到胡嵩躍眼前。

    胡嵩躍從那小圓孔看出去,半晌都沒看明白,等最後視野變得清晰時,他發現自己好像開了天眼,居然能看到遠處營地裡士兵走動的情況,還有前方天與地交接處,正源源不斷開來的韃靼騎兵。

    胡嵩躍指著西方,臉上一片惶恐:「大人,我看到了韃靼人的營地,還有援軍……數量不少,僅僅視野裡的恐怕就有六七百騎,或許整支援軍有幾千騎!」

    「看清楚了?」

    沈溪將望遠鏡收回,胡嵩躍沒有再大驚小怪,只是好奇地打量沈溪,他忽然明白沈溪之所以能看得那麼遠,完全是得益於那小玩意兒。

    「大人,這可是好東西,不知您從何處得來?」胡嵩躍咋咋呼呼地看向沈溪。

    沈溪心說粗人就是粗人,不問這東西的原理是什麼,張口就是問從哪兒來的,以便回頭好搞一套。當下沒好氣地回道:「臨出征前,皇上御賜的寶物不行嗎?」

    「御賜?陛下給的?」

    胡嵩躍嚥了口唾沫,眼饞不已,但他馬上意識到,現在不是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而應該把注意力放到韃靼營帳中源源不斷開來的韃靼援軍上面,「大人,情況不妙,韃靼人援軍突然殺至,是否預示宣府和張家口堡已經……」

    「沒那麼快,韃靼人即便要攻克這兩座城塞,恐怕還得需要幾日……如今韃靼援軍到來後,土木堡外的韃靼騎兵數量預計有五六千之數,加上之前的四千騎,那就是一萬大軍……我們果然成功吸引韃靼人分兵,為宣府和張家口堡的固守贏得寶貴的時間,但若我大明沒有援軍到來,一切都是徒勞!」

    沈溪一臉憂憤地說道。

    「那……大……大大人,下一步該如何?」此時胡嵩躍受到驚嚇,舌頭都不好使了。

    沈溪道:「傳令三軍,繼續在城內駐紮,趁韃靼援軍剛剛抵達,尚未安排好防禦陣型,派出騎兵前去城南運水,能運回多少是多少!」

    「是,是!」

    胡嵩躍這會兒也不想出擊和逃走的問題了。

    韃靼人的援軍一來,意味著逃走的希望徹底斷絕,眼下只有一條路,就是跟韃靼人死磕到底,而且必須據險而守,如果連起碼的城牆防護都沒有,跟韃靼人面對面打仗,本身戰力就不強,兵馬數量還不如對方,士兵戰意也不濃,怎麼想都沒有勝算。

    原本城內官兵已經做好出擊準備,很多人抱了必死之心……他們知道現在當逃兵也是九死一生,還不如上戰場拚命,殺一個夠本,殺兩個就賺了。

    隨著沈溪軍令下達,士兵們不但不失望,反而暗暗高興,因為這意味著暫時腦袋又能在脖子上多安放幾天。

    「大人命令繼續堅守不出!」

    「大人命令派人前去運水!」

    ……

    土木堡內外一片混亂,韃靼人因為援軍剛到,必須要擴大營地規模,同時準備完善包圍圈,防止沈溪兵馬逃竄。

    沈溪一直站在西門城頭觀察敵人的動向。

    韃靼兵馬進入營地後不久,陸續有騎隊向土木堡兩翼挺進,實施對城塞的合圍,同時之前火綾派人埋設的陷阱和絆馬索,此時重新架設起來。

    唯有城南方向被刻意留了出來,好似韃靼人有意讓城內守軍把水補充齊全。

    看似對方統帥下了一招昏棋,但沈溪卻能感覺到背後安排這計謀之人的高明:圍三闋一,一直是兵家圍城的不二法門,既要完成對城池的包圍,又不能讓城中士兵以為沒有逃路,做殊死之戰,乾脆圍住三面,給城中士兵一種可以繼續防守或者逃跑的假像,懈怠戰鬥意志。

    而空缺的方向自然以南方最好,因為土木堡城南十五里就是水源地,逃兵往南去,既可以補充水源,又錯誤地以為過了河便可以萬事大吉。

    殊不知,如今永定河南岸已經有四個韃子的百人隊日夜巡察,只要發現明人,不管是軍人還是難民,一律殺死。

    現在韃靼人雖然加大了對土木堡的包圍力度,但其實採取的依然是「拖」字訣,韃靼即便派來五千騎兵圍城,還是不敢貿然發起對土木堡的進攻,因為韃靼人吃過苦頭,知道沈溪的厲害。

    沈溪能在野外作戰中讓韃靼人吃癟,更別說是明軍本就擅長防守戰,佛郎機炮在守城中的作用更大。

    「讓運水的人先不急,看敵人這架勢,這一兩天應該不會干擾城內取水,再找人去城塞周圍尋找一些大一點的岩石和巨木回來,做好守城戰的準備!」沈溪下令。

    受詔而來的劉序再也忍不住了,上前奏稟:「大人,乾脆趁著韃靼人尚未完成合圍,突圍吧!」

    沈溪怒道:「再言退卻者,斬!」

    「大人?」

    劉序急了,面紅耳赤地就要跟沈溪爭辯,被手下幾個指揮七手八腳地給拉了下去。

    沈溪這會兒無比的窩火,韃靼人援軍已至,這下子退路沒了,再想複製之前與韃靼人交戰的輝煌戰果,沈溪實在是力不從心,城內官兵數量比之前又少了一千多人,根本就沒有什麼勝算。

    沈溪想了想,下得城樓,叫來正在組織官兵和民夫在城內挖掘戰壕的朱烈,讓他從之前於難民中挑選的兩千青壯裡挑選出一千三百人,補充進軍隊,恢復出征時的六千之額。

    為了提高朱烈的士氣,沈溪承諾回京後將向朝廷舉薦其擔任京營的都指揮,朱烈高興地去了。

    「大人,城塞外有人求見,好像是韃靼使節!」

    太陽從東方的地平線上升起,給大地帶來溫暖和光明,土木堡城西突然出現一支馬隊,簇擁著一輛華麗的馬車,往西城門而來。

    「咦!?這是何意?」

    沈溪趕緊回到城樓上,仔細打量遠處,心中默默揣測韃靼人有何用意,可是不管怎麼想,韃靼人也不會在這節骨眼兒上求和,要知道韃靼人目前佔據絕對的優勢,怎麼可能會主動上門來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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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〇七章 女使

    韃靼人的馬車,在未經明軍同意的情況下,徑直往土木堡開來,城內官兵都如臨大敵,畢竟之前還在籌備與韃靼人殊死一戰,誰想韃靼援軍馬上就到了,不得不偃旗息鼓。

    如今韃靼使節到來,並未成為城內明軍的希望,大明官兵雖然怕死,但沒一個人想成為韃靼人的俘虜,到草原上過那種茹毛飲血的生活。

    「大人,人已經到了城門前方,詢問是否准允他們入城?」胡嵩躍上來向沈溪請示。

    沈溪依然站在城頭,蹙眉打量韃靼使節的馬車。

    顯然韃靼人不會相信沈溪或者大明官兵會獻城投靠,那韃靼人前來勸降的可能性很低,即便是勸降,也不該是用馬車載人前來,那顯然會置使節於險地。

    沈溪心想:「這馬車上的人,多半是為了火綾或者是城內的韃靼戰俘而來,可為什麼不是騎馬而來,而是乘坐馬車……韃靼人千里奔襲,隨軍帶著的蓬廂馬車應該不多,難道來的人是女子?」

    胡嵩躍見沈溪陷入沉思中,並未理會他,趕緊又問:「大人,到底該如何行事,請您示下!」

    沈溪略微思索,揮揮手道:「將人放進來吧,務必阻止後續人馬進城,要防備敵人在馬車上放置火藥或者是更為厲害的……機關,胡將軍,勞煩你出城一趟,先仔細檢查過,沒有問題的話再放行!」

    胡嵩躍行禮:「是,大人!」

    要讓胡嵩躍上陣殺敵,有些勉為其難,但在城頭佛郎機火炮保護下,出城迎接使節的勇氣還是有的。

    不涉及生命安危的跑腿事,對胡嵩躍來說再簡單不過,沈溪甚至不用詳細跟他交待出城迎接使節的細節,胡嵩躍便帶人出了城門,騎著馬到了車駕前交涉。

    按照胡嵩躍的意思,要挑開車簾看看車廂裡面的情況,但韃靼人那邊似乎不允許胡嵩躍這麼做,一時間車駕前形勢迅速趨於緊張。

    「這老胡,不會是想跟韃靼人拚命吧?遠處的韃靼騎兵正虎視眈眈呢!」沈溪喃喃自語。

    最後卻是韃靼人在胡嵩躍的堅持下妥協,允許胡嵩躍掀開車簾檢查,沈溪趕緊調整望遠鏡的角度,可惜車廂內光線較暗,根本就看不清楚是什麼狀況,但隱約可見裡面確實是個女子。

    劉序問道:「大人,聽老胡說您手上之物無比神奇,不知您看到了什麼?」

    「本官見到的稍後你們也能見到,城門處全力戒備,如果車廂內藏有危險品,可能會在過城門時觸發,騎兵準備好,隨時出城迎擊!」沈溪下令。

    劉序有些尷尬:「大人,您知道城內精騎不到二百,讓他們跟韃靼鐵騎交鋒,有死無生啊!」

    沈溪瞪眼道:「之前老胡帶人去取水,可是湊足七百之數,就算大多數人騎術不精,無法上陣殺敵,做個樣子總該可以吧?腦子放聰明點兒,不要什麼都要我來指點,不然要你們這些把總、指揮有何用?」

    劉序有些慚愧,低下頭道:「大人莫急,末將這就去安排!」

    劉序離開後,沈溪繼續觀察馬車的情況,嘀咕道:「車轍印基本看不到,說明車內貨物很輕,可能就一兩個人……不過,火藥本來就不重,如果再加上一些爆炸物,也不是對城門全無威脅!」

    等車駕到了城門口,沈溪從城頭下來,胡嵩躍率先進城,來到沈溪面前稟報:「大人,搜過了,裡面就兩個娘們兒,說話嘰裡咕嚕,根本聽不懂在說些什麼,就這樣還來做使節,到時候怕我們跟她們一句話都對不上!」

    沈溪道:「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對方既然出使,肯定有精通韃靼語和漢語之人跟隨,而且我相信跟你說話的那位,自己也會說兩種語言,只是不想說而已!」

    胡嵩躍驚訝得合不攏嘴:「大人怎麼好像什麼都知道?那女人是誰?為什麼見了我說韃子語,不說咱大明的話?」

    帶著一系列疑問,胡嵩躍重新策馬出城,將韃靼使節一行迎進城門洞裡。

    沈溪依然遠遠地觀察韃靼使節的馬車,明顯車子是從大明搶劫所得,車廂是用上好的檀木製成,雕飾有鳥獸花紋,看起來比較奢華,應該是某位朝中重臣或者勳貴用過的官車,韃靼人畢竟是馬背上的民族,他們很少會用到帶蓬的馬車,沈溪正在打量,馬車停在遠處,此時城門已經關閉。

    「下來!」

    「下來!聽到沒?」

    一群大明官兵衝了上去,將韃靼使節的車駕和周圍少數幾個護送的韃子騎兵給圍了起來。

    因為忌憚韃靼人強橫的武力,即便已到城內,韃靼騎兵也只有六騎,明軍上下還是顯得十分緊張。沈溪心中正在想這些人有多窩囊時,突然聽到車駕內傳來一名女子的聲音:「這就是天朝上國大明的待客之道嗎?」

    這句話說得不卑不亢,既讓人覺得很得體,又顯得極有威儀,而且聲音有幾分磁性,忍不住讓人想再多聽幾耳朵。

    明軍官兵都沒想到韃子女人漢話說得如此標準,一時間都有些發愣,沈溪趕緊讓親衛過去傳話,把人帶到他在城中的指揮所敘話。

    所謂指揮所,在這廢棄的土木堡內並不顯得有多冠冕堂皇。

    土木堡荒蕪已久,裡面的建築大多殘破不堪,大軍入駐後,沈溪指揮官兵和民夫中的工匠幹了好幾天,才算把所有房子的牆壁和屋頂給補上,這樣晚上宿營才不會覺得寒冷。

    其中靠近西門的一個前後四進的院子是原來地方巡檢司的駐地,但由於長期沒有維護,照樣一副殘破的模樣。沈溪將其中一間屋子作為寢室,又把緊挨著的大堂作為召集眾將開會的地方,現在則用來接見使節。

    沈溪進到指揮所大堂,後面朱烈、劉序還有一票人跟著走了進來,沈溪在帥案前站定,轉過身皺眉打量幾人,喝問:「你們來幹什麼?」

    「大人,韃子派使節前來勸降,末將等人自然是與您並肩而立,壯大人聲威!」朱烈覥著臉道。

    沈溪面對這麼一群老兵油子,有打罵人的衝動……就你們這麼群熊包還壯聲威呢,要不是看在你們跟著我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我都懶得理你們,自行回居庸關去了。

    沈溪道:「你們暫且退下,只需張公公與我一同接見韃靼使節便可!」

    張永有些遲疑:「哎呀,沈大人,這北寇派來的使節,不會是想挑撥離間吧?或許是他們想施展反間計呢?這車上顯然是個柔媚的女子,或許施展的是美人計……」

    沈溪打量張永一眼,或許這太監長時間為性命擔憂,以至於有些神經質,總覺得天下人都要害他。

沈溪道:「張公公,儘管將心安回肚子便可,即便來人施展計謀,以我們現在的處境,還有比這更糟糕的嗎?張公公何所畏懼?」

    劉序等人本想留下來聽聽沈溪跟張永的對話,但見沈溪態度堅決,只能不情不願地離開。張永面色悲哀,道:「沈大人,您可要自重,若真的投降北寇,我這一把老骨頭,無兒無女也就罷了,您……背後還有一大家子,不能將親人置之不理!」

    沈溪微笑搖頭:「張公公多慮了,韃靼絕不派人來勸降,更不會放過我們,我們無從妥協!」

    張永老臉漆黑,連投降這條路都走不了,在他看來無疑死定了,心情越發地煩躁。

    不多時,韃靼使節已到指揮所門前,親衛進來稟報:「軍門大人,北寇使節如今已在帳外!」

    就聽外面傳來一個悅耳的女子聲音:「說話放尊重一些,誰是北寇?妾身稱呼你們大明為天朝上國,你們就稱呼我們大元子民為蠻夷北寇?」

    說是不允許如此稱呼,但沈溪聽這女人叫出「蠻夷北寇」卻極為流利,這讓沈溪頗為不解。

    從這女人的強勢來看,在韃靼人中的地位應不低,但沈溪只知道韃靼軍中有個火綾,別的什麼女將他無從知曉,當下只能猜測,這女人或許跟達延汗巴圖蒙克有關係,出任監軍之類的職務。

    或許是想交換戰俘,亦或者懷有其他目的,韃靼人不想派勇士進城談判,所以找個能鎮得住場面的女人來。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但若場面劍拔弩張,殺使臣的事情還是能幹得出來的。但若派來的是女子,還是達延汗的女人,沈溪殺女人於人心不服,還能令韃靼上下同仇敵愾,反倒會惹來一身騷,於大局無益。

    沈溪心想:「能派出女人出使我軍中,韃靼統帥其心狠毒,而且膽量也不小。難道是達延汗巴圖蒙克親自帶兵攻打宣府鎮?」

    人未到聲先至,沈溪不得不佩服這女人的膽略,在一個男人為主宰的世界,有這麼一個強勢的女人極為難得,當下一擺手:「請!」

    沒等親衛出去,大堂門前掛著的簾子幾乎是被人撞開,之前說話的那名女子,在沒有任何侍衛跟隨的情況下,一身寬厚的大氅,徑直進到門裡,她身邊是十幾名刀劍相向、如臨大敵的警衛官兵。

    女人進到屋裡,一雙鳳目打量立在帥案後的二人,她先看張永,眉頭輕蹙,似乎有幾分「失望」。

    明顯她是將張永當成了沈溪,而將沈溪當成是侍從的緣故,可隨後她就發現眼前的少年郎站得比老人還要靠前,而且雙手按在帥案上,不由美眸流轉,頓時多了幾分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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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〇八章 潑婦對毒舌

    這名韃靼女子的容貌,在這個時代人眼中,或許貌若天仙,但就沈溪的審美標而言就顯得平素了些。

    沈溪家中都是如花美眷,就算沒過門的尹文和陸曦兒,在沈溪眼裡也比這女子好看許多,而且最重要的是沈溪對韃靼人半點兒好感都不看。

    沈溪心想:「如果在矬子裡選擇,這女人算是韃靼女人中出類拔萃的吧?」

    女子的目光看到沈溪後就有些挪不開了,一直猛盯著看,彷彿要把這張年輕俊朗的臉從沈溪那兒摳下來一般,讓人感覺有些不適。

    沈溪見到這女人,不自覺想到另外一個人……玉娘,二人間有一點相似,就是眼睛會說話,年歲也相仿,甚至連說話的口氣也有幾分相似,只是如今玉娘見到他多了幾分畢恭畢敬,而這女人不管是神情還是言辭,都能讓人感覺到一股強勢。

    「哪位是大明延綏巡撫,沈溪沈大人?」過了好一會兒,女人定了定神,不動聲色地問道。

    沈溪的親衛大聲喝斥:「混帳,沈大人的名諱也是你一蠻子女人可以直呼的嗎?」

    女人冷笑不已:「吾乃大元使節,見到明朝使節直呼其姓名有何不可?連你們沈大人都沒提出反對,你插什麼嘴?」

    「沈大人,你該好好教訓一下你的親兵了吧?這種不守規矩的傢伙,如果在我們草原汗部,會被直接拖出去亂刀剁死!」

    沈溪的親衛一聽,嚇得臉色一變,頭上冷汗直冒。

    沈溪微微抬手:「我大明素來講究以理服人,沒有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再者說了,本官名諱不想從番邦之人口中吐出,親兵之言代表了本官的意思……他替本官說出來,何錯之有?」

    這個時候,沈溪當然要站在自己人的立場上,這樣有利於他穩定軍心。

    沈溪不可能為了所謂的「尊嚴」,被人嗆上兩句就把自己的親衛拖出去斬首,這是令親者恨仇者快的事情。

    女子微微笑道:「沈大人之言,讓妾身佩服無比,只是沈大人稱呼我元朝乃是番邦,豈是兩國邦交應該說出的稱呼?」

    沈溪哈哈一笑,道:「元朝?也許是在華夏的歷史上存在過,但如今已覆滅,只有一群不知天高地厚之人,在草原上稱孤道寡,其實不過是一群草原遊牧民沐猴而冠……我大明既為正朔,番邦不肯歸順我朝,談不上邦交,言何禮重?」

    二人說話針鋒相對,因為沈溪和女子語速都奇快無比,旁聽的張永稍微有些跟不上節奏。

    張永的想法是,這女人好生奇怪,韃靼派個女人來當使節不說,偏偏言辭還如此犀利,若跟這位脾氣火爆的沈大人一言不合,不會當場血濺五步吧?

    不行不行!我還是離遠點兒好!

    女子再次點頭,環顧在場對她刀劍相向的士兵,道:「沈大人,不知可否撤去不相干之人,妾身有話,想單獨與你談!」

    「既為番邦來使,所談之事即便不涉邦交也與眼下戰事有關,本官乃正人君子,不會做那藏頭露尾之事,閣下有什麼話儘管明言……當然,你有什麼條件也可以開出來,這裡是光明正大的說話之地,衛兵負責保護本帥安全,既有番邦人氏在此,恪於職責,他們自不會退去!」沈溪辯解道。

    「真是這樣嗎?」

    女子冷笑不已,「你們明朝人一向講究門面功夫,以往派出使節前往草原,可沒有沈大人這般氣度。不過,既然沈大人要打開天窗說亮話,那妾身也無需隱藏什麼……實不相瞞,妾身本為中原人氏,後為胡人擄劫,身陷敵營,不得已淪落至此!」

    這話說出口,沈溪沒什麼感覺,宛若聽了個不靠譜的故事,但周圍官兵卻感同身受,臉色微微一變,眼中的敵意無形中少了許多。

    因為現在土木堡中官兵最擔心的就是兵敗被俘,屆時他們將會成為韃靼人的奴隸,過上生不如死的生活,而且他們心中隱隱有保護大明黎民百姓的神聖使命,想到這女子原本是明朝人,卻被韃靼人擄走,心中不免產生憐憫。

    沈溪笑了笑,道:「所以說,這位姑娘……應該稱呼夫人,是嗎?這是回來尋親呢,還是歸故鄉定居?」

    原本嚴肅的氛圍,被沈溪兩句話說得瞬間變味,女子把自己說成背井離鄉、淪為韃靼人的玩物是多麼的悲慘,而沈溪則是用打趣的語氣,把女人的可憐說成是衣錦還鄉,諷刺意味濃烈。

    女子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她發現沈溪根本不是外表看上去那麼幼稚,跟老謀深算的韃靼國師亦思馬因一樣難以應付,不得不收起對沈溪的輕視,道:「沈大人,敢問您一句,您可有親眷被胡人擄走?」

    沈溪連想都沒想,道:「大明北方邊患嚴重,每到災荒年草原遊牧民族都會寇我邊關打草穀,每年都有大量邊塞百姓在戰爭中失散和離落。不過,本官乃江南人士,並不曾有家眷被北寇所擄。」

    「閣下稱呼胡人,其實不太準確,如今當稱之為北寇、北夷、韃子……乃我大明宿敵,若明朝子民被韃子擄劫,氣節丟失,就不配稱其為大明人!閣下還是說清楚,自己是韃子,還是我大明人為好!」

    女子嘴角微微上挑,顯然沈溪的話對她的傷害不輕,當下秀眉蹙了起來:「沈大人這話說得輕巧,我一介小女子,落入胡人之手,無處可逃,但也謹記一件事,不輕賤自己的性命……沈大人不覺得如此攻訐我這樣一個小婦人,有些無禮和霸道嗎?」

    這次不用沈溪說話,張永就開始嚷嚷起來:「你個沒氣節沒骨頭的賤女人,這會兒都當了韃子的走狗了,還敢回來質問沈大人?你以為自己是誰?你面前的乃是陛下欽命正二品右都禦史,巡撫延綏的沈大人。」

    「見了沈大人,不讓你下跪已是對你的恩賜,再敢大放厥詞,說不得就讓人把你拖出去打嘴,直到打得你不能說話為止!」

    女人怒道:「你個老陰陽人,說什麼呢?」

    「哎喲喲,這張臭嘴喲,你看這說的噴糞的話喲,連咱家這樣一個半身入土的老傢伙你都不放過,你這賤女人不得好死,生個兒子沒腚眼!」

    女人這不罵還好,說到罵人,誰能跟出身太監,本身心理就極度扭曲變態的人相提並論?

    聽到張永罵人的話,連沈溪都不禁有捂耳朵的衝動,這女人瞬間就把張永的火氣給點燃了,本來張永就怕死怕得要命,又不能找人打一架,軍中又無人跟他對罵,現在有個現成的「潑婦」送上門來,潑婦對陣陰陽人,罵人的話讓沈溪聽了大感吃不消。

    女人顯然沒料到,進了明軍營中,連道理都沒得講,簡直跟潑婦駡街一樣。正題沒說一句,眼看就說不下去了,想樹立自己的威信,結果發現個能言善辯的沈溪,想發揮一下自己女人潑辣的一面,居然有個比潑婦還要毒舌的張永。

    沈溪見這女人有些焦頭爛額,不由說道:「既是作為敵陣出使之人,有事不妨直言,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吾乃軍中主帥,不會為難你一介小女子,即便你叛國投敵,本官也不會與你計較!」

    女人道:「大人可真是好氣度,還說不為難小婦人,我來到貴軍,連座椅都未有,更沒有應有的接待禮數,這就想讓我說明來意?」

    張永指著女人怒駡:「你個不識好歹的毒婦,到我大明城塞裡來放屁拉屎,沒讓你自己吃回去就是好的了,還想坐著拉?你怎麼不想跪著拉?將你抓起來塞到那些兵士中勞軍,看你怎麼活著走出大營!」

    這話說得極為陰毒,連女人都不知道自己一句「老陰陽人」能將張永刺激到這等程度,氣得渾身顫抖個不停。她本以為能保持個好氣度,但現在既說不過沈溪,又罵不過張永,心想:「怪不得明朝皇帝會派這兩個人出來,一個領兵一個監軍,簡直是絕配,老少同樣無恥!」

    沈溪只是跟這女人說了兩句針鋒相對的外交辭令,就被歸為「無恥」的行列,何其冤枉?

    不過他聽這意思,張永似乎永遠也罵不完,而這女人也在賭氣,眼下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將談判押後。

    沈溪一抬手:「請來人到偏廳等候,召集三軍將領,之後與本官一同面見來使!」

    「哼!」

    女人冷哼一聲,帶著極大的火氣走出大堂。

    這怒氣,讓沈溪有些看不懂,照理說這女人敢隻身入土木堡,不該如此易怒,她好似故意抬槓和置氣,就是不說明來意。

    如此事情倒是明瞭了,要麼她在拖時間等候韃靼後續人馬殺來,要麼就是她自己不想離開,故意把談判時間拖後。

    沈溪心中稍微一盤算,如果是前者,那這女人已經做好犧牲的打算。如果是後者,那這女人另有目的,多逗留時日顯然不是流連明朝故土,希望回歸做大明子民,而是想通過她自己被明軍「扣押」這件事做文章,圖謀在韃靼人中的地位,也有想讓韃靼人以為她犧牲自己為韃靼人盡忠,激發韃靼將士的好戰心。

    「氣死咱家了,氣死咱家了!」

    女人暫且離開,張永餘怒難消,整個人還氣呼呼地嚷嚷,簡直有要把那女人活剮的意思。

    沈溪勸道:「張公公消消氣,跟一個韃靼女人鬥氣,實在沒什麼意思!」

    「沈大人,你這是站著說話不嫌腰疼,感情那賤女人罵的不是沈大人您!」沒處發洩,張永對沈溪的態度也有些不善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4 21:43
第一一〇九章 贖人的條件

    女人連姓名都未通報,進入土木堡便好似準備不走了。

    但沈溪不會如她所願,不想走,到時候架著也要把人送出城去。

    利用我來當你在權力場上的跳板,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我是什麼人……從來都只有我利用別人來達成目的,沒有別人利用我的道理!

    隨著使節進城,土木堡周邊韃靼人的封鎖網正式形成,唯獨只留下南部水源方向沒有發現韃靼人的蹤跡。

    即便城內派出馬隊前往運水,也沒人騷擾,給了城中將士一個假像……完全可以從城南方向逃跑。

    之前城中接二連三發現逃兵後,沈溪便下令嚴防死守,堅決不允許出現類似的情況,土木堡各出城通道均加大了排查力度,一方面是防止韃靼人攻城,另一方面便是阻止城中士兵出逃。

    沈溪跟張永閒話好一會兒,平復老太監心頭的一腔怨懟後,兩人才一同進入旁邊的偏廳,準備再次與那女人洽談。

    女人靠坐在簡陋的木椅上,顯得有些慵懶,沈溪瞥了一眼,心想:「漢家婦人對禮儀看得很重,站有站的模樣,坐有坐的姿態,何曾見過如此大開雙腿、不倫不類的婦人?」

    隨沈溪一同過來的除了張永外,還有幾名將領,但卻不是胡嵩躍、劉序和朱烈,而是五個當作代表的指揮。

    如今土木堡內除了迎接使節,還得加強城池的防備,三個把總責任重大,沈溪已提前將事務安排下去,需要三人配合執行,所以選了五個次一級的軍官出席會見。

    「閣下,如何稱呼?」沈溪進入偏廳後,來到女人座位對面的椅子旁,居高臨下問道。

    女人坐在椅子上,抬頭看了看沈溪,微笑道:「沈大人如此打聽一個女子的名字,不覺得唐突嗎?不過既然沈大人問了,妾身也不便隱瞞,我本家姓岳,夫家姓呂,如今乃是草原人,更名叫叫阿武祿,隨便沈大人如何稱呼!」

    沈溪慢悠悠坐下,等親衛給廳內所有人送上茶水,這才有條不紊地說:「按照漢人的習慣,應該稱呼夫人為呂岳氏,或者一聲呂夫人。不過如今你已非漢人,還是稱呼草原上的名字更為妥當……阿武祿,咦?這名字似乎只有韻母而沒有聲母,實在拗口,不如稱呼阿祿夫人好了!」

    阿武祿皺眉,什麼韻母聲母,她壓根兒聽不懂,但沈溪這簡稱她聽得真切,自己原本是三個音節的名字,直接被沈溪給縮寫成兩個字,而且好像是南方人對女人的稱謂,前面帶了個「阿」,就跟阿貓阿狗似的,這讓阿武祿大為不滿。

    阿武祿道:「阿武祿夫人比起阿祿夫人好聽許多,沈大人隨便更改人家的名字,是否太過無禮了?」

    「是嗎?」

    沈溪不以為意地笑著說道,「或許是本官一個不太好的習慣吧,總喜歡儘量將人的名字簡化,比如說我軍中有一位胡嵩躍將軍,我就喜歡稱呼他為老胡。再比如說監軍張永……」

    張永正在旁邊生悶氣,聞言道:「沈大人,打比方別扯上我,我這可憐人沒什麼簡稱!」

    沈溪搖頭:「並非如此,平日裡我們對監軍大人敬重有加,自然不能直呼名諱,需要尊稱一聲張公公!」

    沈溪解釋得一本正經,阿武祿剛開始還聽得頗為認真,很快她就發現這問題似乎有些偏了,沈溪進來後並沒有跟她探討談判議題,居然跟她說起人的名字以及簡稱來。

    阿武祿心想:「這小子,莫不是誠心消遣我?這土木堡已被重重包圍,城內雖然不缺水缺糧,但看樣子沒多少兵馬,僅僅城外大軍就足以將城內守軍消滅,眾寡懸殊,他竟然還能如此輕鬆?」

    轉念又一想,她馬上察覺到危險:「不好,他定是怕我出城後,將城內實情告知於外,所以隨便找話題拖著我,不讓我出城……」

    此時的沈溪,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就好像一隻狡猾的狐狸。如今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跟韃靼使節見面,插科打諢自不在話下,甚至他覺得可以多探討一些這方面的內容,反正現在他別的沒有,有的是時間。

    阿武祿主動進入正題,道:「妾身到沈大人軍中來,是商討交換被你們擄走的女將軍火綾。」

    沈溪釋然:「原來是交換戰俘,甚好甚好……不知阿祿夫人準備以什麼條件交換你們需要的人?」

    「如果沈大人肯放人的話,妾身保證,沈大人和您的部眾可以平安離開土木堡,返回內長城關隘,順帶還會贈送大批珠寶,按照大明貨物的價值,大約價值十萬貫錢左右!」阿武祿道。

    當聽到十萬貫錢的數目,在場那些指揮眼睛都瞪直了。

    只是一個戰俘,就能換得全軍平安無事,還有十萬貫錢贖金。如今城中即便加上民夫,也不過才八千人,分到每個人手中平均一人能拿十多銀子,就算是眼前這些指揮,也覺得是一筆「鉅款」,更何況他們可以分到的錢還遠遠多於普通士卒,更不要說那些民夫了。

    阿武祿見沈溪沉默不語,問道:「沈大人對此數字,可滿意否?」

    所有人都看向沈溪,就連張永也是一臉的期待。雖然之前老太監跟阿武祿間大罵了一場,可面對求生之路,他不會計較個人恩怨,小命比什麼都來得重要。

    就在所有人都期待沈溪答應下來時,沈溪卻斷然搖頭:「不滿意!」

    「啊?」

    阿武祿沒多少驚訝,倒是張永和幾位指揮瞪大了眼睛……沈溪居然拒絕這麼優厚的條件?

    阿武祿好奇地問道:「沈大人,希望您明白,我們用這樣的條件只為交換火綾一人,至於其餘韃靼兵,您喜歡押走,或者就地格殺,輪不到妾身來管。妾身只需完成任務,而且這一切……都是經過大汗准允,我可以跟您保證,我們草原人絕不食言。如果您獅子大開口的話,那就未免太沒誠意了!」

    張永坐在沈溪的一側,神情緊張,悄悄拉了拉沈溪的衣襟,小聲提醒:「沈大人,三思而後行啊!」

    沈溪沒理會張永,道:「阿祿夫人,希望你能明白,現在人在我們手上,開條件的不應該是你們,而是我們,不是嗎?」

    阿武祿道:「沈大人請講!」

    「既然要本官說明,那本官就直言了。」

沈溪侃侃而談,「所謂盛世珠寶亂世黃金,現如今韃靼入侵我中原之地,馬上要破宣府,縱觀西北之地,只有土木堡內有本官親率五萬兵馬……」

    最開始時,沈溪說到「盛世珠寶亂世黃金」,阿武祿的第一念頭是:這小子很貪婪,居然不想要珠寶,而是索要黃金。後來聽到沈溪說「馬上要破宣府」,阿武祿心頭一凜,因為沈溪將韃靼人的作戰計畫一語道破。

    等再聽沈溪說到「五萬兵馬」,阿武祿不禁想笑,她大致看過土木堡內兵馬,滿打滿算也未必能湊出五千人,沈溪開口就敢說五萬。

阿武祿心想:「這是在欺負我一介婦孺,連數都不會算?」

    「沈大人,您可否講重點?」

    阿武祿打斷沈溪的話,直言道。

    沈溪點頭:「既然如此,那本官就不客氣了,五萬兩黃金或者一萬匹駿馬,爾等兵馬後撤九十里,本官自然會放人!」

    儘管阿武祿心中早已預料到沈溪會獅子大開口,卻沒想到沈溪會誇張到這等地步。

    她此時想說:「你這不是交換,乾脆是在明搶!」

    五萬兩黃金對於韃靼人來說,意義並不大,只要明朝把商路堵塞,韃靼人就算有銀子有黃金也花不出去,只能在內部進行流通,而草原上更多是以物易物,金銀珠寶根本就派不上用場。

    縱觀大明,跟北方遊牧民族的交往就是打打停停,打起來時各處城塞封閉,等大明有了切膚之痛便想講和,不得不開出些通商之地,允許草原跟明朝互通有無。等大明國力恢復,就把通商之地關閉,又籌備出兵,循環往復。

    到最後,草原人跟明朝打仗就兩個目的,一個是搶掠,一個是逼迫大明開啟通商口岸。

    草原是一個很難自給自足的地方,他們對於中原的依賴,遠比中原對草原的需要多得多。

    無論哪個部族崛起,想真正過上好日子,還是要跟大明打交道,要麼打仗,要麼貿易,二者必選其一,想打敗大明這個巨人非常困難。

    自從幾年前韃靼寇邊,邊境貿易便宣告斷絕,韃靼人積攢的金錢不少,十萬兩銀子能夠拿得出來,但五萬兩金子就沒一點兒可能,就連大明國庫也未必能拿出這麼多金子。

    所以第一條,直接否定。

    至於一萬頭駿馬,那更是草原人的命根子,任何部族都不可能一次能拿出一萬頭馬匹來送給別的部族,更別說是給最大的敵人明朝。

    第二條,韃靼人也絕不會同意。

    至於退出九十里的說法,阿武祿倒是覺得可以接受,但她說會放沈溪回居庸關,並非實情,她的目的僅僅是救回火綾,至於最後是否兌現承諾,與她無關。

    以韃靼騎兵的速度,即便後撤九十里,等明軍出土木堡返回居庸關,估計還沒走出三十里,又可以追上,屆時以有心算無心,明軍必然大敗。

    沈溪開出這等條件,等於是把阿武祿繼續說下去的路給堵死了,因為雙方開出的條件相差太大。

    「沈大人,您這分明是沒有談判的誠意啊!」阿武祿蹙眉。

    沈溪笑道:「又不是談生意,沒有強買強賣,一切聽憑自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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