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278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4 21:53
第一一二〇章 死守待援

    土木堡內尚在一片鬧騰,沈溪將城中官兵和民夫全部調動起來,所做之事不是加固城防,而是修築工事,不但在地下修塹壕,還在地上堆砌碉堡和暗堡,大興土木,簡直要把土木堡翻過來一樣。

    城塞外的韃靼人也在奇怪,他們發現城頭上明軍數量明顯減少,城池幾乎處於不設防的狀態,連城門口都沒什麼兵馬駐守,給人一種沈溪要用空城計的感覺。

    可韃靼人根本就不信這一套,若非上面有令不得攻打土木堡,換作以往時候,他們見到這麼好的機會,絕對不會放過。

    現在他們只能看著空蕩蕩的城頭沒什麼好辦法。

    阿武祿的頭腦比較靈活,她在查看前線的情況後得出一個結論:「明軍分明是想挖地道逃走!」

    這結論一出,韃靼將領著實緊張了一下,因為他們得到的軍令是看住沈溪的人馬,絕不能讓沈溪率軍向宣府進發或者是逃回居庸關,不准出什麼麼蛾子。

    既然對沈溪所部戰力不清楚,那就儘量把局面轉變得簡單些,沈溪死守土木堡不出,韃靼軍隊便將城塞團團圍困,無論沈溪麾下有多少兵馬,只要等到韃靼主力殺到土木堡,這場戰事便可以圓滿地結束。

    沈溪在城裡做什麼,本不歸城外駐守的韃靼人來管,他們的目的只是防備沈溪逃跑。但若沈溪真的在城裡挖掘地道,他們就要小心了。

    之前聽說明朝人飛天遁地無所不能,現在他們很怕明朝士兵挖地道的本事強大,幾天內便可挖出一條十幾里甚至是幾十里長的地道,要麼逃走,要麼從他們的背後發起偷襲。

    但韃靼人顯然高估了明軍的能力。

    現在可不是後世有挖掘機,一天挖掘個一兩里的土坑跟玩似的。沈溪出塞時,軍中只準備有部分鐵鍬和鐵鏟,用途是安營紮寨時使用。

    如今官兵挖掘塹壕等防禦工事的鋤頭、鋼釺、鐵耙等器具,還是向城裡的難民收購所得。

    難民逃難時家裡但凡值點錢的東西都會帶走,農具自然也不例外。結果一路逃到土木堡,難民發現這些器具太過累贅,沈溪率軍入駐土木堡後,為了挖掘水井,以每把農具一兩銀子的價格收購,難民紛紛把攜帶的農具出售。

    這樣等將來戰火平息返回故土,可以用便於攜帶的銀子重新添置。即便回不去,也能用這筆錢在路上購買吃食,在這亂世活下去。

    但僅僅依靠手工作業,根本就不可能挖掘太遠。何況就算能挖到韃靼人身後,沈溪也沒法帶兵逃跑,關鍵一點,沈溪麾下基本都是步兵,而韃靼人通常配備兩匹馬到三匹馬,追趕起來非常容易。

    另外,地道即便能讓人通過,馬匹卻過不去,沈溪存心想逃走的話,喬裝打扮下在原野上晝伏夜出,回到關內反倒容易多了。

    城內大修工事,沈溪每天的工作不再是在城頭觀察韃靼人的動向,因為他已經搞清楚一件事,那就是韃靼人在中軍抵達前,絕對不會主動發起進攻。

    如果韃靼人此時攻城,土木堡中的明軍布下鐵桶陣,或許有一線生機,可若是韃靼人將城塞圍住後來個打援,那沈溪就一點兒辦法都沒了。既然到了這個份兒上,沈溪想得非常簡單,那就是利用手頭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把城塞的防禦力提升。

    但是,這種防禦力的提升不是建立在城牆的穩固上,而在於城塞內的防禦工事,要讓韃靼人明白,攻破城牆並沒有什麼用,只是破城走出第一步。

    因為土木堡已經陷入四面合圍,城內官兵沒了退路,也就不再胡思亂想。

    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沈溪要做什麼,只知道修築工事很累,而且很麻煩,他們每天都在抱怨,但因為跟著沈溪獲得功勞,沈溪還在軍中散播援軍即將到來的消息,士兵想的是堅持下去,跟著沈溪凱旋回京,把自己的戰功折算為犒賞。

    許多士兵不是沒想過當逃兵,但一方面在韃靼遊騎的威脅下,逃走後生存幾率很低,同時還會牽連京師的家人,另外就是捨不得與火綾部交戰中所得功勛。若當了逃兵,那之前的努力就等於白費。

    沈溪這邊指揮士兵和民夫幹得熱火朝天,胡嵩躍、劉序和朱烈三個把總沒事就在沈溪身後唱反調。

    胡嵩躍等人都不是什麼英勇之輩,他們的目的就是活著回居庸關,為了自己的小命家國安危一概不顧。

    這天指揮所大堂,沈溪明確地說道:「諸位不想在城內駐守,敢問一句,如今這土木堡還出得去麼?」

    劉序道:「大人之前不是說要與城外的韃靼人一戰?即便敗了,那也是敗得其所,總好過於在土木堡內當縮頭烏龜!」

    沈溪笑著問道:「劉將軍真乃吾輩楷模,卻不知是在城塞內固守等候援軍抵達更有效,還是出城送死來得更為痛快?」

    這麼個問題讓劉序等人無言以對。

    以沈溪假設的兩種方式選擇,他們自然更願意死守城塞,等候援兵到來,只是他們沒有士兵單純,清楚地意識到援軍到來的可能性不高,守在城中生還機會渺茫,但若從城內殺出去,戰勝韃靼人的可能性更低,而當逃兵活命的概率卻還湊合。

    這群人從開始主張出擊,目的就不是為了跟韃靼人拚命,而是想把韃靼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然後突然逃跑。

    沈溪明白這一點,就不再主張主動出擊跟韃靼人拚命,原本他的計畫中,是要把城塞外的韃靼騎兵逐漸蠶食消滅。

    張永貪生怕死,他的想法沒劉序等人那麼複雜,他知道自己即便殺出城也沒力氣騎馬當逃兵,因為他的身子骨經不起折騰。

    所以張永主張留在土木堡內等候援軍,當下跳出來喝斥:「瞎嚷嚷什麼?沈大人的話,就是軍令,誰不遵從,一律上報朝廷,交由陛下處置!」

    張永作為監軍太監,本身並沒有多少權威,他的任務在於嚇唬軍中這些將領,搬出朝廷和皇帝。

    但他顯然忽略了一個問題,現在這群兵痞連當逃兵都不怕,更不怕當朝廷的罪人,裡外都是死,早死晚死有什麼區別?還不如當逃兵過上幾天好日子!說不定隱姓埋名後朝廷不予追究了呢?又或者明朝被韃靼滅了,新朝既往不咎?再或者他們落草為寇,過另一種人生呢?

    這會兒他們不是不想殺張永洩憤,是覺得沒那個必要,因為沈溪在這群人心目中地位不低,之前沈溪跟火綾部交戰,這群人沒覺得沈溪最後會獲勝,但現在已然獲勝,那說不定下次還擁有創造奇蹟的機會呢?

    沈溪跟韃靼人交戰時指揮若定,三軍兵馬從之前的一盤散沙變得調度有序,幾乎都是沈溪以一人之力完成。

    他們寧願相信,沈溪有辦法帶他們活著離開,此時心中想的是:「沈大人身份和地位可比我們高多了,那可是三元及第的狀元公,正二品的封疆大吏,陛下眼中的紅人……連沈大人自己都沒逃,我們逃了有點兒說不過去,怎麼也要堅持到最後的確沒辦法再說!」

    升帳議事,沈溪除了敷衍和搪塞麾下這群將領,就是安排城塞內防禦工事怎麼修築。

    「……土木堡地域狹窄,資源有限,許多東西只能自行製造。土木堡城東和城北方向,暫時開幾個磚窯,城內不是挖不出水但能挖出爛泥來嗎?用這些爛泥,再加上挖塹壕掘出的泥土,燒製青磚,用青磚修築防禦工事。至於城內塹壕的修築,必須根據本官所說的來!」

    沈溪為了把土木堡變成一座完備的防禦堡壘,花費不少心血,繪製出圖紙,親自帶人安排修築。

    沈溪感覺自己成為一個工程師、建築學家,他面前的土木堡不再只是一座兩里見方的堡壘,而成為一座可以抵禦千軍萬馬侵襲的堅固城塞。

    「只能希望朝廷的援軍能早一步到來!」

    防禦工事再堅固,但如果雙方兵力懸殊太大,終歸免不了敗亡,連沈溪自己心底也在期盼那遙不可及的朝廷援軍。

    胡嵩躍道:「大人,挖那麼多塹壕有什麼用?就算溝能擋得住韃靼人的騎兵,可韃靼人下了馬照樣有戰鬥力,咱們在塹壕裡與他們進行白刃戰,未必有勝算啊!」

    「遇到困難,不是怨天尤人,而是要想辦法努力克服。」

    沈溪厲聲喝斥,「咱們帶了那麼多火藥,完全可以自行建造槍彈,另外就是出去搶……這幾天不是調查清楚,韃靼營中有大量火炮嗎?那些原本是我大明軍中之物,現在卻調轉炮口對著我大明官兵,這真是巨大的諷刺!」

    「無論如何,我們大明自己創造的神兵利器,不能落入蠻夷之手。」

    胡嵩躍驚訝得合不攏嘴:「大人,您不會是想讓我等……出城去送死吧?」

    沈溪啞然失笑:「本官自有安排,你以為奪炮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嗎?先等幾日吧,朝廷援軍是否會到,本官不知,但相信居庸關援兵很快就會抵達土木堡,那時就是我們出城迎戰之日……」

    「兩面夾擊之下,我們務必要讓韃靼人明白,我大明官軍不單單會龜縮防守,進攻照樣讓他們防不勝防!」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4 21:53
第一一二一章 全要了

    城內大修防禦工事,偏偏此時,韃靼使節阿武祿,提出第二次進城商談交換俘虜之事。

    從道理上來說,沈溪不應該讓阿武祿再度進城,畢竟阿武祿進城會刺探城中情報,可能會對防守帶來消極影響。

    但經過幾天修築,城內防禦工事已頗具規模,沈溪有自信可以用一些簡單的「障眼法」,將防禦工事隱藏起來。

    十月初四,清晨,阿武祿的車駕再次往土木堡城西而來。

    沈溪站在牆頭,手持望遠鏡仔細觀察,但他面對的方向,並不是城外馬車來的地方,而是城內,他在觀察對塹壕和掩體的遮攔情況。

    土木堡內煙霧繚繞,沈溪安排人在東南西北十多個地方燃起火堆,然後用一些潮濕的枯草和樹葉蓋了上去,產生大量煙霧,沒過多久便將整座城池籠罩起來。

    城內戰壕已挖掘得差不多了,上層用木條支撐,再鋪上乾草和樹木枯枝,可以把所有官兵都隱藏於「地下」,至於地面上的建築,碉堡和暗堡尚在修建中,但從外觀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再加上煙霧繚繞,並不擔心會被人發現端倪。

    這會兒沈溪即便拿著望遠鏡,從城牆上自上而下,只能看出三四十米的距離,而且看得並不真切。

    阿武祿的車駕尚未進城,就聽到車廂裡傳來劇烈的咳嗽聲,顯然這位達延部可汗妃子呼吸道有問題,稍微受到刺激就控制不住。沈溪自己則沒什麼感覺,因為他站在上風口,可以呼吸新鮮空氣。

    至於這會兒城內大多數官兵,正在進行一項特殊的「訓練」,就是要在韃靼使節阿武祿到來的這段時間,用布條蘸上水掩住口鼻,適應在這種煙霧繚繞環境下的生存。

    而這也是未來沈溪準備在城內開戰的策略之一,那就是利用種種手段,限制韃靼人的發揮,包括這種極端惡劣的環境。

    至於最後是否會採用「煙攻」之計,沈溪尚在論證,但他知道若沒有一些特殊的手段,想在敵強我弱的土木堡完成一場防禦戰非常困難。

    阿武祿從馬車上下來,她本想查看一下城裡這幾天到底在做什麼,可此時她已經咳嗽得眼淚鼻涕一起流,倒是沈溪氣定神閒,從城頭下來,臉上連矇住口鼻的濕布條都沒有,冷聲道:「使節請到衙所說話!「

    阿武祿恨不能立即就到招待賓客的地方,以為那裡情況會舒適許多,可到了裡面,她才知道這兒的情況並不比外面好,忍不住又是一陣劇烈咳嗽,在此期間,阿武祿悄悄觀察沈溪,發現沈溪似乎不害怕這種煙霧侵襲,好似能閉住呼吸一般。

    除了沈溪,大堂上就只有阿武祿,等阿武祿感覺屋子裡太過安靜時,已經咳嗽許久,她努力控制鼻息,抬起頭來,喘著粗氣看向沈溪,喝問:「沈大人每次的待客之道都有所不同!」

    沈溪搖搖頭:「阿祿夫人每次來的身體狀況也不相同,如今好像是染上風寒,居然咳嗽得如此厲害?」

    阿武祿有些惱火,你丫才風寒,你一家人都風寒,誰在這煙薰火燎的環境下不咳嗽?恐怕只有你這「怪胎」才能忍耐得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如今這裡呼吸如此困難,怎不見有人咳嗽?寂靜得彷彿像個鬼城一般,讓人不寒而慄。

    「沈大人,請問您一件事,這城中到底在幹什麼?難道非要鬧到現在的地步……咳咳咳……」

    阿武祿原本感覺好了些,但恰好又一股濃煙飄了過來,咳嗽頓時加劇。

    沈溪卻好似沒事人一樣,笑著說道:「夫人見諒,不湊巧今日乃是我大明的齋戒日,原本是想焚香沐浴,洗去我大明將士一身風塵,未曾想城中井水不足,沐浴這一環便省去,不巧焚香時又引燃稻草,火勢失控,如今城內正在組織救火。若非來面見夫人,本官如今還在救火第一線!」

    阿武祿為之氣結,此時沈溪說的話她一個字都不相信,什麼齋戒日焚香沐浴,著火後救火,說得跟真的一樣,但其實就是謊言。

    阿武祿心想:「分明是想用障眼法,讓我看不清土木堡內的情況……不過,他大可不許我進城,或者將我扣下來不許我出城,現在卻來這套,豈不是多此一舉?他又是如何做到在如此濃煙中跟個沒事人一樣?」

    沈溪道:「阿祿夫人今日來的或許不是時候,不妨待明日,本官親自派人去城外面見夫人,詳細交談一番,如何?」

    「你派人去?」

    阿武祿對沈溪的話嗤之以鼻。

    「如果夫人堅持讓本官去,也不是不可以,但要看本官明日是否有時間,若得閒的話,本官會親自走一趟。兩軍交戰不斬來使,本官一直恪守這條原則,阿祿夫人應該也不會食言,對吧?」沈溪笑著問道。

    阿武祿絕對不相信沈溪會親自出城到韃靼軍營,這跟沈溪說自己要送死沒什麼兩樣,沈溪去了韃靼軍營,無論如何也不會被放回來。

    阿武祿本不想跟沈溪如此插科打諢,但她實在忍受不了城中惡劣的環境,這會兒難得沈溪允許她離開,趕緊用手帕掩住口鼻,道:「好,希望沈大人不要食言,走!」

    一聲招呼,阿武祿才意識到大帳內除了沈溪沒別人,就算要招呼人離開也要出了這屋子再說。

    這會兒阿武祿已經被煙霧熏糊塗了,轉身踏出門檻而去,她有心地站在屋外一會兒,想聽聽沈溪之前是否是強忍咳嗽,可當她出來後仍舊聽不到裡面有任何聲響,連沈溪手底下的士兵似乎也對這煙霧都有很大的抗性,居然沒有聽到絲毫咳嗽聲。

    「真是奇了怪了!」

    阿武祿來不及琢磨其中有何古怪,她只想早點兒出城。

    等車駕離開土木堡兩三里後,城內煙霧逐漸消散,這個時候城內的官兵,終於結束抗禦煙霧的訓練,從躲著的戰壕裡鑽了出來,把頭頂的遮擋物除去後,繼續幹活。

    ……

    「大人,您真要出城?」

    沈溪送走阿武祿,馬上升帳議事,召開軍事會議,商討關於之前答應阿武祿出城談判之事。

    在胡嵩躍等人看來,沈溪明顯是活得不耐煩了,居然覺得能活著走出韃靼人的軍營。

    沈溪反問:「有何不可嗎?」

    張永趕緊站出來勸說:「沈軍門,您可別亂來,軍中上下都等著您差遣,您去了韃子營地,若能平安歸來自然是好,若回不來……那就遭了。相信即便去了韃子軍營也不會商量出好的結果,於戰事無補,所以沈軍門還是坐鎮城中為宜!」

    胡嵩躍等人之前對沈溪是有些意見,但這會兒聽沈溪要主動出城去送死,趕緊出言相勸。

    他們不認為沈溪是準備逃跑,因為逃跑沒有去韃靼軍營送死的道理,那裡可是龍潭虎穴,進去就出不來了。

    沈溪輕嘆:「你們以為本官沒想過嗎,只是這韃靼軍營,我非去不可,否則……土木堡內火炮和彈藥物資、糧草輜重等並不足以令我們堅持到援軍到來,就當犧牲我一人,換取土木堡和大明江山社稷的穩固吧!」

    在場之人都急了,沈溪不說別的,居然說要犧牲自己,他們根本就無法接受,因為在他們看來,沈溪絕對是他們最後的救命稻草。

    「沈大人三思而後行啊……」

    「沈軍門可要考慮清楚……」

    「這土木堡可不能沒有沈大人!」

    之前一群人對沈溪都是敷衍和嫌棄,現在終於知道沈溪的重要性了。

    胡嵩躍直接問道:「沈大人,你這是準備用自己去換取韃靼人安放在外面的火炮……和砲彈?」

    沈溪眯了眯眼睛,點頭:「本官正有此意!」

    「那沈大人不用親自去啊,之前為何不跟韃子談條件,就說把人放了,但需要他們將火炮和砲彈送進城來,一進一出兩不損,他們能跟他們的大汗交差,我們也有駐守所用的火炮和砲彈,豈不美哉?」胡嵩躍提出建議。

    沈溪一擺手:「不可,實不可取。」

    沈溪說完,半晌都沒解釋,在場之人不知道哪裡不可取。但見沈溪拿出一份詳盡的土木堡地圖看了起來,包括韃靼人在城外的營寨分佈以及一些防禦措施都進行了標註,其中就包括韃靼人火炮的情況。

    「沈大人,您這是何意?」胡嵩躍看到後不解地問道。

    沈溪道:「這兩天源源不斷有兵馬開進城外韃靼營中,預計韃靼兵馬數量為六七千之數,預計後續還會有韃子軍隊源源不斷開來,而我城中守軍僅為六千,其中一千三百為新兵,剛剛進行簡單的佇列和口令訓練……」

    只是一個大概的數字,就讓在場之人倒吸一口涼氣。

    六千訓練不足的步兵去跟驍勇善戰的六七千韃靼騎兵決一死戰,簡直是自取其辱,就算有城塞和城內防禦工事,也完全不頂用。

    沈溪接著道:「韃靼人無論兵馬數量還是在單兵戰力,都在我們之上,怎會輕易將火炮和砲彈拱手相讓?必須要以他們認同交換的條件,才能換取韃靼人的火炮和砲彈,為城內贏得更多的資源,到那時我們才有能力全力駐守,與韃靼人決一死戰!」

    張永哭笑不得:「聽沈軍門的意思,你不會是拿自己去交換吧?那時城內雖然有了您看重的火炮和砲彈,可少了您的指揮,全軍上下一盤散沙,等韃子殺來將士們驚慌失措,只顧著逃命,就算有火炮和砲彈,又有何用?」

    「是啊,是啊!」

    胡嵩躍等人趕緊附和。

    張永繼續苦著臉道:「沈軍門不妨考慮再好好考慮,不如跟韃子商量,放回去一些人,換幾門火炮和砲彈回來意思一下,總算能說的過去吧?沈軍門莫再提前往韃靼軍營之事!」

    沈溪擺擺手:「不可,外面那上百門火炮,本官要定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4 21:54
第一一二二章 暫時平安

    沈溪提出用自己交換韃靼軍中所有火炮以及砲彈的設想,在張永、胡嵩躍等人看來太過瘋狂,他們根本猜不透沈溪的真實想法,勸說半晌也不見效,只能選擇默認,想看看沈溪到底要做什麼。

    沈溪讓官兵為他準備一輛車駕,儘量按照大明正二品朝廷大員的派頭,必須駟馬而行,篷蓋裝飾、帷幔顏色以及車軸、車轅全都按照他的品階來設計。

    在胡嵩躍等人眼裡,沈溪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都快被韃靼人宰了,居然講派頭,簡直是不把韃靼人的殺心放在眼裡。

    出發的時間,定在十月初六清晨,初五這天沈溪沒出門,一直在指揮所中搗鼓什麼東西。

    ……

    「唉!」

    京城皇宮,擷芳殿,朱厚照剛上完一天課,精神萎頓地從擷芳殿後廡出來,一時間有些茫然,不知該選擇點兒什麼事來做,不過才是個虛歲十三的少年郎,就好似擁有一副老成的心態,學會每天唉聲嘆氣。

    「太子殿下,您有心事?不妨對奴婢說說!」張苑見到有給朱厚照獻慇勤的機會,趕緊上前表現一番。

    朱厚照來到擷芳殿偏殿坐下,順手拿起一本線裝《論語》。

    朱厚照看書不奇怪,奇怪的是看的不是武俠書,而是《四書》《五經》這樣的教科書,這就有點兒稀奇了,但等張苑看清楚朱厚照把書拿反以後,便知道這熊孩子心中一定是有心事隱藏。

    「本宮前日跟父皇談及西北之事,說沈先生所為乃是為國為民,父皇當時也贊同了本宮的觀點,為何之後就對我不管不問了呢?」

    朱厚照滿臉疑惑地問道。

    朱厚照長這麼大,生平第一次在老爹面前就家國大事發表自以為高明、能改變朝局的言論,正是他需要得到肯定的時候,但朱祐樘因為這件事氣得病上加病,甚至熊孩子之後兩天去請安都見不到朱祐樘本人,只是在外面行禮問安後就被要求返回擷芳殿讀書。

    這段時間,朱厚照連文華殿那邊也有許久沒去過了,每日所見除了身邊的常侍太監,就是那些偶爾過來傳話問話的宮女,又或者是詹事府講官和侍從官。

    朱厚照的日子過得非常苦悶,他期待的波瀾壯闊的生活,始終沒個眉目。

    但現在朱厚照問出的是關係到皇帝態度的問題,張苑不太好回答,也不敢貿然作答,在太子這裡說了什麼話,很容易便會傳出去,誰都知道東宮常侍是多麼危險的工作,不知道多少人等著他犯錯好補位。

    「太子殿下,或許是陛下肯定您的做法,之後就會派人前來說及!」

    張苑鼓足勇氣,才對朱厚照說了這麼一句,因為這涉及到九五之尊的皇帝,張苑說完之後覺得背心涼颼颼的。

    朱厚照一擺手:「行了,好聽的話不用你來講,現在問你件事,邊關有什麼新的消息沒有?就是沈先生,還有劉尚書,以及那些亂七八糟的戰事,挑新鮮點兒的給我說來聽聽!」

    張苑頓時傻眼了,他也一直在深宮中,聽到的消息並不比朱厚照多,甚至朱厚照還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現在朱厚照反而跑來問他,他能回答什麼?

    再者說了,張苑對邊關的戰事不太關心,在他想來,似乎沒什麼比自己受宮刑在宮裡當太監更悲慘,一直圖謀在宮闈中崛起。

   現在張皇后那邊正在坐月子,皇帝病情反覆無常,至於熊孩子朱厚照一時間指望不上,張苑就想先把國舅張氏兄弟應付好,或許關鍵時刻能派上用場。

    至於沈溪,張苑只是想把沈溪當成利用的旗子,並未覺得沈溪能幫到他什麼。

    「張公公,聽到本宮的話沒有?本宮想問你,邊關到底有什麼事情發生?」朱厚照催促道。

    張苑斟酌了一下,謹慎回答:「回太子,邊關平安無事,暫且無事發生!」

    朱厚照想了想,道:「哦,沒事啊,那就好,如果真有事可就麻煩了,不過有沈先生在,料想也出不了什麼亂子,哦對了,回頭把本宮的蹴鞠修好送過來,再跟你們踢一場球,好久沒踢了,忽然有些懷念!」

    ……

    夕陽西下,謝遷忙完一天公事,帶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中。

    連續在宮中值夜三宿,白天也得照常辦公,謝遷已經累得有些虛脫。原本他想回到家中,找個有床板的地方倒下來就睡,可經過書房窗前時,晃眼見到裡面有個人影,下意識覺得是沈溪來了。

    瞬間一個激靈,謝遷腦子沒那麼昏昏沉沉了,正要打招呼,猛然想到沈溪如今人在西北,不可能在京城自己家中。

    「誰在書房?」

    謝遷惱火地往書房門走過去,他平日從不許家裡人隨便進出他的書房。

    等謝遷走進去,才知道里面的人是他兒子謝丕。

    原來,徐夫人在後院與兒子絮叨家常時,說起謝遷當年多麼用功,最後考中狀元云云,謝丕一時心動,想到父親的書房裡找幾本書看看,或許對他參加下一屆會試有所助益。

    當初謝丕經常在這裡碰到沈溪,而沈溪最喜歡讀書,謝丕難免會想,大約當狀元的都喜歡看書,他自己也想中狀元,於是就來了。

    「父親!」

    謝丕手上拿著本書,走到門口向謝遷恭敬行禮。

    謝遷老臉皺在了一起:「不是在內院備考麼?這科舉一刻都不能荒怠,你莫不是想一輩子只是個舉人,或者以舉人之身入官場,一輩子碌碌無為,不能顯達於朝堂?」

    謝丕被老爹喝斥,心中有些羞慚,他不是沒想過風風光光做官,只是覺得那離他太過遙遠,他的目標僅僅是考取進士,先試著當官,官大官小無所謂,重要的是能完成謝遷對他的期望。

    謝丕解釋道:「父親,孩兒只是過來找幾本書回去參讀,待讀完後會送回來!」

    謝遷臉色不善,此時他心中想的是,看看沈溪那孩子,再看看我這沒出息的兒子!

    謝遷這樣在朝堂上圓滑世故,但在家裡卻總喜歡保持絕對權威之人,因為公事繁忙對子女教育不多,但他卻秉承了一種教育理念,那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

    謝丕年少時挨過不少打,而且謝遷總是喜歡拿自家的孩子跟別人家進行比較,恰恰有個沈溪讓他給抓了個正著,只要謝遷同時想到謝丕和沈溪,就會馬上把謝丕歸為「不學無術」的類型。

    這是嚴父對兒子的偏見。

    「為父的書,論述都是家國大事,是你能隨意翻看的嗎?回去用功讀書,爭取一榜中進士,若然不第,便老老實實準備收拾行囊去地方履任,好男兒志在四方,天天守在家中讀死書死讀書,一輩子不事桑田,連最基本的生存技能都沒有!」

    謝遷對兒子管教非常嚴厲,甚至給謝丕定下當屆不中進士便不讓其再繼續讀書的威脅。

    此時才是弘治十六年十月,距離下一次會試開考還有一年多時間,謝丕覺得時間完全來得及,當即辯解:

    「父親,孩兒近來研讀不少科舉文章,如今正缺少對朝堂時政的瞭解,所以才特地來父親的書房找書!」謝丕誠懇說道。

    「要找書,去別處,在為父書房裡成什麼樣子?書放下,須放回遠處。」

    謝遷氣得差點兒就要痛斥兒子,「為父自己都不知一些書放在哪裡,這幾個月未曾動過這些書,你倒好,直接把秩序打亂了,那回頭沈溪小兒……」

    不知不覺間,謝遷就想說「沈溪小兒豈不是找不到」,因為沈溪總把他的書房當成自家的,幾乎把這裡的藏書翻看了個遍。

    換作別人看了一本書很快內容就忘記了,但沈溪卻過目不忘之能,事後引經據典時會指出出處,甚至清楚知道擺放在書架上哪個位置。

    有時候謝遷覺得沈溪在自己家裡讀書很合理,沈溪書看多了,對謝遷在內閣的工作幫助很大,這也是謝遷喜歡用沈溪、老是把沈溪叫到家裡來的根本原因。

    謝丕悻悻地將書放下,卻不記得自己手上的書具體是從哪個書架上拿下來的了。

    謝遷一擺手:「去吧,為父有些話要跟你母親說,你先回房溫習功課!」

    謝丕畢竟已成婚生子,而且有功名在身,老爹如此不把他放在眼裡,心情難免有些不悅,但他還是忍住了,因為自小他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

    等謝丕灰頭土臉走了,謝遷才把書拿起來看了看……不算什麼典籍,只是他收藏的一本元人的古書,他記得自己跟沈溪還探討過這本書的內容。

    「唉,讓沈溪小兒來看,他倒是懂得去其糟粕取其精華,但換作丕兒的話……他懂什麼呀?」

    謝遷頓時覺得跟兒子完全沒共同語言,畢竟彼此學問相去甚遠。但跟沈溪交談時,沈溪言辭中表露出來的睿智和博學,可不是短時間的知識積累和人情歷練所能形成。

    不多時,徐夫人來了。徐夫人知道兒子被罵,面子有些掛不住,畢竟是她讓兒子來書房找書看的。

    「老爺,可是邊關……有什麼禍事,讓您如此煩憂?丕兒不過是想多看些書,開開眼界,豐富閱歷,總是對的吧?」徐夫人勸慰。

    「別的我不管,但看這裡的書,必須要先經過我的同意。至於邊關,暫時平安,沈溪小兒……應該不會有麻煩吧!」謝遷嘆了口氣,幽幽說道。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4 21:54
第一一二三章 切記切記

    謝遷來到後院,還沒等他回房躺下休息,知客匆匆來報,說是吏部尚書馬文升前來拜訪。

    謝遷惱恨不已,睜著佈滿血絲的眼睛,轉身往家門口去。

    別人他可以不理會,但馬文升畢竟是吏部天官,如今又兼管兵部,在朝中跟他的關係極為親近,在涉及孫女婿沈溪的問題上,他始終要仰仗馬文升。

    不過謝遷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我這府邸,以前沒什麼人稀罕,一兩個月都不見一個人。現在倒好,不知如何竟成了香餑餑,每次回家都有人來,真是給老夫面子!」

    但到了門口見到馬文升,謝遷已收起脾氣,好聲好氣跟馬文升行禮問候。

    馬文升老態龍鍾,已沒有當初精神矍鑠的模樣,顯得有幾分蒼老力竭,走進院子,他這才將自己來意說明:「於喬,我琢磨著該跟你說說沈溪的事……這幾日公事繁忙,未曾有時間與你細談!」

    謝遷與馬文升並肩而行,他本想問馬文升談什麼事,但忍住了。

    其實不用說,誰都知道馬文升要談及的事情跟西北戰事有關,或者說是跟奉命領兵救援西北的沈溪有關。因為涉及別的什麼事情,包括劉大夏在延綏鎮以及寧夏鎮行軍打仗的情況,都不是謝遷想知道的。

    現在謝遷就想弄明白一件事,馬文升是否願意在證實沈溪出錯後幫助他。

    謝遷道:「近來朝事繁忙,圍繞之事無非是西北用兵,陛下屢次問詢西北戰情,就連頭兩個月的奏本都從通政司那邊調過去,由司禮監重新查閱!」

    奏本內容,通常先經過通政使司衙門,所以在通政使司會留下文本記錄。朱祐樘調查之前的案宗,說明對內閣已經失去信任,主要是由於太子朱厚照揭破了沈溪在宣府遭遇韃子軍隊主力這一秘密,令朱祐樘對目前邊關的情況產生懷疑。

    二人來到謝遷書房外,馬文升側過身:「西北用兵之弊端,在於其消息閉塞,連場戰事之後,朝廷對三邊以及宣大形勢未有準備把控,以至於謠言滿天飛。朝堂尚且如此,民間更是流言蜚語無數。」

    「如此情形下,京師戒嚴反倒是好事,至少在外亂未平之前,不會有內亂產生!」

    謝遷點頭:「馬尚書所提,確有道理,不過如此造成的京城百姓民生艱難的問題,當如何解決?」

    一句話,又把問題歸到根源上。眼下京城戒嚴,的確可以令京師周邊安穩,但帶來的惡果就是百姓困苦。

    如今京師許多老百姓已到揭不開鍋的地步,因為京師戒嚴意味著交通運輸和市場貿易幾乎斷絕,區區兩個時辰的開市以及補充貨物的時間,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目前京師只有黑市供貨充足,城中不法商賈都在趁機囤積居奇,謀取暴利,外戚張氏兄弟便是代表人物。

    隨著民生問題突顯,百姓生活受到極大影響,城中治安狀況並未達到以往京師戒嚴那麼好,京城盜匪數量激增,甚至發生百姓聚集鬧官府的事,雖然最終都被武力鎮壓,但也證明民怨沸騰,事情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

    馬文升對此一籌莫展,二人進到書房,不等謝遷邀請直接便坐下來,道:「此事暫且不提,有些事需要戶部跟五軍都督府溝通,請示陛下後再行定奪。單說沈溪之事,聽聞沈溪這段時間無新的戰報傳來,陛下下令派快馬去西北調查,不知結果如何?」

    謝遷冷笑一下,反問:「此事不該由我來問馬尚書嗎?」

    馬文升心平氣和地道:「調查之事,雖由兵部和五軍都督府牽頭,但調查結果,一律直接上奏陛下,並不會經過六部衙門,老夫從何而知?」

    「於喬你身在閣部,對於這些事應該更加瞭解,我過來問詢於你,也是怕……沈溪所奏之事屬實!」

    謝遷道:「馬尚書之前不是也不採信嗎?」

    馬文升嘆了口氣,不但是他不信,京城所有人都不信沈溪在宣府遇到韃靼主力,因為每一個人都覺得韃靼人不可能以宣府作為主攻目標,他們判斷的依據,是宣府易守難攻,韃靼兵馬主力既然出現在三邊,便不可能在攻佔延綏鎮後瞞天過海,穿過太原鎮和大同鎮出現在宣府側翼。

    沈溪所提這種戰略既然不符合朝廷上下認知,那韃靼人會攻打宣府在朝廷看來就是無稽之談。

    既然是無稽之談,那沈溪無論說什麼都是徒勞。

    就連之前對沈溪一向信任有加的謝遷,這次都沒完全站在沈溪的立場上考慮問題,而是想著怎麼幫沈溪圓場和轉圜。

    馬文升道:「於喬,我只問你,沈溪奏報這些事情,可有問詢於你?或者是你給過他這方面的壓力或者是建議?」

    謝遷先是一怔,隨即明白什麼,馬文升似乎覺得在沈溪「虛妄上奏」這件事上,他謝遷才是幕後的操縱者。

    謝遷火冒三丈,心想:「我身為大明忠臣,豈會讓沈溪小兒做出如此荒唐的舉動?」

    謝遷面色略帶羞惱:「我一心為朝廷,對於西北戰事從未有所懈怠,即便沈溪小兒在宣府盤桓不前,我也從未與他私信來往……他是來過兩封信,前後談及西北之事,第一封出自他的預料,我未加採信,朝廷不也是沒採信嗎?」

    「再就是自那以後,他上奏朝廷遇到韃子主力,我也曾收到他的私信,他信誓旦旦說明此事為真,我在陛下面前據實以陳,何來給他壓力或者建議?他要做什麼,都是他自己的事情,與我無關!」

    場面略微尷尬。

    馬文升和謝遷都是朝中老臣,因為沈溪的事,二人鬧得不可開交,謝遷說這些話時不但是在為自己辯解,也是為自己得不到馬文升的信任而感覺羞憤。

    馬文升倒是很謹慎:「沈溪做事素來一絲不苟,榆溪河一戰,他居功至偉,照理說他是不敢對朝廷撒下如此彌天大謊的!但眼下宣府周邊的確無戰報傳來,這麼長時間斷絕消息,顯得頗為蹊蹺。」

    「於喬切莫動怒,不妨好好想想,是否沈溪中了北寇的障眼法,讓他覺得北寇要從宣府南下?以沈溪對戰局的判斷,在考慮問題上,他或許會多考慮幾層,反而會著了韃靼人的道。」

    謝遷沒好氣地道:「沈溪小兒自來聰慧得很,你怎知是他著了道,而不會是韃子動向被他歪打正著準確預測了呢?」

    馬文升苦笑著搖頭,意思好似在說,現在是講證據的時候,西北沒消息傳來,那就是沈溪判斷有誤。如今沈溪不用因為戰敗而背負太大責任,能撿條命回來已經算是不錯了,別為沈溪開脫。

    到最後,連謝遷也沒了繼續為沈溪辯駁的底氣,略帶懊惱道:「既然都不信,那就不信到底,如若最後沈溪說的屬實,那才是我大明朝廷鬧出的一個天大笑話!」

    謝遷自己也不信,但他心中又隱隱覺得不安,因為沈溪之前所說事情都太準確了,甚至讓謝遷覺得沈溪的本事太神通廣大到讓他都自愧不如,只是在這件事上他沒法接受沈溪的上奏而已。

    馬文升道:「於喬你且安心等候,沈溪回到京城後,老夫會跟朝廷言明,此戰中他力抗北寇,出力甚多,若然有錯,最多也只是被罷官免職,將來總會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他乃是東宮講官,與太子年歲相仿,太子對他又多加推崇,難道少了他崛起朝堂的機會?」

    這種話謝遷聽了心裡非常舒服,他要的就是馬文升這個朝中數一數二的大臣站在他的立場上考慮問題。謝遷這次改換了神色,恭恭敬敬地道:「那就多謝馬尚書為沈溪小兒多多美言!」

    ……

    謝遷跟馬文升商談沈溪之事時,紫禁城乾清宮內,朱祐樘正在跟自己尚未坐完月子的妻子張皇后聊著話題。

    朱祐樘提及西北戰事,說了當日朱厚照擅闖乾清宮破壞他跟大臣間交談的事。

    「……朕所擔心的,始終發生了啊!」朱祐樘頗為無奈地說。

    張皇后不解:「皇上何出此言?」

    朱祐樘輕嘆道:「皇后,朕與你相濡以沫多年,未曾在大事小情上欺騙過你,朕覺得夫妻間貴乎坦誠,朕與你就這一個兒子,他將來要繼承朕的皇位,成為九五之尊。但他的性格,仍需磨礪,若朕百年之後,他頑劣之心不改,你定要善加管教,若朕不在,唯一能鎮得住他的人,便只有皇后你了!」

    張皇后難過地說:「皇上,好端端的作何說這些?聽著怪叫人難受的。」

    「該早些說,就別拖著,皇兒的心始終定不下,並無憂患意識,他從出生開始就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不懂得克制和內斂。他很容易輕信於人,定要防備他身邊有奸佞橫生。他可信任依託之人,無非是宮中常侍,還有一眾年邁老臣,至於閣臣和六部部堂,從這次的事情可以看出,未必可盡信。」

    「至於掌軍之人,到時候要多加防備,讓壽甯侯和建昌侯多照看一些,自家人總算有貼己話,但你不可完全信任張氏一族,要有防備心理……皇位始終要留給皇兒、皇孫的!」

    朱祐樘說這些話時,人已經很疲憊。

    「皇上,您說這些……臣妾哪裡懂啊?」張皇后流著熱淚道。

    朱祐樘嘆道:「總會懂的,你不懂,難道讓朕去對皇兒說嗎?皇兒現在還沒長大,他心智尚不成熟。」

    「還有就是領兵西北的沈溪,無論如何,不能讓皇兒與沈溪走得太近,朕已對蕭公公言及此事,皇后也要在心中謹記,但凡外臣,可用,但不可全力託付!切記切記!」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4 21:55
第一一二四章 真假難分

    黎明到來,土木堡又迎來新的一天。十月初六,這已是沈溪據守土木堡的第十四天。

    在之前這半個月時間裡,沈溪經歷他人生中最慘烈的一場大戰,比他在榆林城外以及榆溪河南岸遇到的境況還要兇險萬分。

    但這次沈溪仍舊化險為夷,獲得最後的勝利。

    隨即就是在準備撤離土木堡時,韃靼後續兵馬趕到,粉碎了沈溪平安回到居庸關的夢想。到如今,他已不敢再想突圍的問題,只是想該如何鎮守土木堡,為大明援軍到來贏得更多的時間。

    「大人,車駕已經準備好,請您示下!」

    胡嵩躍騎馬到了土木堡西門,對著城頭的沈溪喊了一句。

    沈溪要出城到韃靼營中談判,在場將領無法理解,在他們看來,沈溪前往敵營沒有太大的意義,跟去送死一般。

    不過沈溪說要換取韃靼人上百門火炮和無數砲彈,對於胡嵩躍等人來說未必不可接受。胡嵩躍等人所求僅僅是活命,至於沈溪的生死並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列,既然沈溪自己作死,以他們的身份和地位,根本勸不動,只能任由沈溪前往。

    沈溪帶著胡嵩躍等人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可惜這些人始終無法對沈溪歸心,反倒不如在東南沿海時,荊越等人對沈溪那種推心置腹的信任。

    如果可以選擇,沈溪寧願帶著荊越等人來打這場仗,勝算能提高不少,現在他就是帶著一群專門給他扯後腿的人,跟韃靼人進行周旋。

    城頭上,沈溪仍舊拿著望遠鏡看著遠處,喝問:「兵馬準備好了麼?」

    胡嵩躍大聲回道:「大人,已準備妥當,按照您的吩咐,只待您出城後,兵馬會按照指示調度!」

    「嗯。很好。」

    沈溪釋然地點了點頭,「一切按照預定計劃行事,不過……本官可沒說要親自進入敵營!」

    一句話,就讓在場之人有種大跌眼鏡的錯覺,沈溪居然說不進敵營,那之前說的算是欺瞞自己人?沈溪道:「將我大帳內紮的草人帶出來,馬匹會載著草人,自行前往韃靼人軍營!」

    胡嵩躍先是發呆,隨即不解地問道:「大人,什麼……草人?」

    沈溪怒斥:「真以為本官那麼傻,會去敵營送死?本官已經從民夫中選出一位與我身材、相貌有六七分相似的人,只需要穿上本官的官服官帽,代表本官前往。」

    「馬車車廂裡,裝了一口裝滿火藥的木棺。隨行的馬隊,全部放置披甲草人,草人中心位置放置炸藥包。出發的時候點燃馬車以及馬匹的火藥引信,昨天我已經測試過了,等馬車抵達韃靼軍營時,差不多就要爆炸!」

    「大人?」

    胡嵩躍整個人傻了,昨天他還在為沈溪送死的行為惋惜不已,覺得沈溪為國盡忠,勇氣可嘉,但到了今天,胡嵩躍便感覺自己被耍了……沈溪哪裡是為國盡忠,根本就是個老狐狸,不但騙韃靼人,連自己人都蒙在鼓裡。

    但胡嵩躍心中總算放心一些,沈溪能不死,還將韃靼人的火炮以及砲彈全搶回來,那這一戰將會獲得主動權。有沈溪鎮守城池,總算能讓三軍將士安心。

    如今沈溪主心骨的作用愈發明顯,尤其是在土木堡四面被圍的情況下。

    ……

    大地一片朦朧,阿武祿起來得很早。

    阿武祿昨日前往土木堡,未曾探查到土木堡內的真實狀況,但給她的感覺是城中基本沒什麼人了,她的理解是沈溪如今手頭上已經沒多少人手。

    「如果明朝兵馬很多的話,沈溪完全沒必要對我使用障眼法,第一次見到城裡也就四五千人,他沒做掩藏,那也就是說,現在城內的官兵數量很可能低於三千,甚至低於一千,畢竟頭些日子城內逃跑的士兵實在太多!」

    阿武祿對於此戰的前景非常看好,「什麼少年督撫,封疆大吏,不過如此……不如我將所有兵馬整頓好,親自帶兵殺進城去,我就不信當初滿都海取得的成就,我就做不到。在戰場上,永遠是拿實力說話!」

    就在阿武祿出神時,一名韃靼千夫長過來行禮:「昭使,土木堡中派出的車駕,正往這邊而來。」

    「哦!?」

    阿武祿這才回過神,她站在營帳中臨時修築的高臺上,打量遠處的馬車。

    跟她之前進城車駕前呼後擁不同,這次「沈溪」出城車駕顯得很簡單,遠遠地雖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似乎只有七八名騎兵護送。

    「真是不怕死,等人到了,直接將人扣押,絕對不能讓他離開!」阿武祿臉上帶著陰冷的笑容。

    千夫長道:「昭使,似乎那位明朝大官後面,還帶著大批騎兵……是否要防備他們衝擊我軍大營?」

    阿武祿定睛一看,可不是,距離馬車大約一百多步的距離,正有大批騎兵尾隨,當即道:「該有的防備一概不能少,如果明朝兵馬殺過來,豈能不管不問?但記住了,最好能活捉明朝大官,只有這樣才能讓城裡的明軍投降,那時我們不用花費一兵一卒便可立下大功。」

    「等眼前這路人馬除去,從宣府到居庸關,再到明朝京師,將會暢通無阻!」

    千夫長本想糾正阿武祿,這一路過去,明朝駐守的兵馬不少,比如近的便有懷來衛城、延慶州等城池,並不單只有沈溪這一路人馬,但想到最具威脅的終歸還是沈溪這路人馬,他也就沒有在阿武祿面前造次。

    「是!」韃靼營中忙碌起來。

    由於宣府的援軍今天才會全部到齊,加上夜晚寒冷,分別駐守土木堡四門的韃靼軍隊,夜裡都返回新設的營帳過夜,只留下少許遊騎偵查明軍動向。

    如今大營中僅僅有六千兵馬,阿武祿便調動兩千人用來「迎接」明朝使節,做好將沈溪活捉,帶回達延汗巴圖蒙克那裡請功的打算。

    她期冀同時被她帶回去的還有火綾和被俘的幾百韃靼騎兵,以及數千明朝戰俘,這樣她就可以證明自己有能力駕馭草原群雄,不希望別人一直將她當作女流之輩看待。

    ……

    沈溪的豪華車駕,一點點靠近土木堡城西五里的韃靼人營帳。阿武祿沒有迴避,因為她想試試居高臨下的感覺,她準備待會兒讓人將沈溪拿下,押送到高臺下,將沈溪雙手反剪背後按倒在地上,她就可以品嚐到身為人上人的感覺。

    因為前兩次進城,沈溪都給了阿武祿難堪,讓她感覺自己的尊嚴被人踐踏,而她是個報復心很強的女人,所以這次她要試著讓沈溪也感受屈辱。

    阿武祿進城,前呼後擁,馬車車廂是封閉的。但這次「沈溪」出城,則沒有絲毫掩藏的意思,乾淨俐落地站在車轅上。他身下的駟馬大車,車廂極為豪華,一看就氣派不凡,阿武祿暗自嘲笑明朝人死要面子活受罪,這麼好的東西等會兒就要落到自己手裡。

    沈溪迎風而立,當馬車逐步靠近韃靼大營時,身影越來越清晰。

    「是明朝大官嗎?」

    等馬車距離韃靼人陣營不到三里時,韃靼軍營這邊開始有了動作,韃靼人準備派出人馬「迎接」。

    沈溪帶來的護衛不多,只有八名騎兵而已,雖然後面遠遠地跟著大隊人馬,但這會兒韃靼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站在馬車車轅前的「沈溪」身上,沒人留意其他東西。

    阿武祿瞪大眼睛,可惜她手中沒有望遠鏡,所以一時不能確定馬車上的人是否是沈溪。

    阿武祿為人謹慎,她一直覺得自己非常有頭腦,而此時明朝人的土木堡西門一直沒有關閉,讓阿武祿覺得明軍隨時都可能殺出來,這讓她更為謹慎。她一介女流,沒有職位在身,越權調動人馬來迎接一個明朝使節,已破壞韃靼軍規。

    「昭使,人快到了,您快確定一下是否是明朝大官!」

    千夫長眼見沈溪車駕已經距離他們兩里左右,終於忍不住走上高臺詢問,此時前面已有小股騎兵上前去查探情況。

    終於,東方的天空染上一抹紅霞,大地亮堂了許多,阿武祿終於看清楚馬車上那人的臉,果然跟記憶中沈溪的相貌吻合時,臉上露出自信的微笑,一擺手道:「打開營門!」

    沉重的營門緩緩開啟,後續更多騎兵,緩慢往沈溪車駕方向迎了過去。

    但見馬車上的「沈溪」,好像被什麼絆了一下,人直接從車轅上摔了下來,落在地上後,他直起身體,直接抓住旁邊一匹空騎,翻身而上,調轉馬頭一路往土木堡城西門方向狂奔而去。

    韃靼全軍上下,包括阿武祿在內,見到這一幕都傻眼了。

    沈溪主動提出到韃靼軍營談判,如今親自前來,帶來的護衛不多,後續雖然跟著馬隊,但韃靼人並不覺得能夠給自己帶來威脅,認為沈溪非常有誠意,壓根兒就沒想到他會突然逃跑。

    之前韃靼人怕把沈溪給驚擾,出營寨迎接的騎兵數量不多,馬匹步伐緩慢,誰知道轉眼便遇到沈溪逃走這一幕。

    阿武祿站在高臺上,大惑不解,她沒想明白沈溪為什麼要突然逃走。

    等她看到沈溪離開後,拉車的馬匹和旁邊騎兵突然加速往大營跑來,馬屁股上似乎有火星傳來,速度驚人,阿武祿這才意識到可能自己中計了。

    「誘餌,這是誘餌,快關閉營門!」

    韃靼人的營門是專門從攻破的懷安衛城拉來,非常沉重,為了防備被明軍騎兵襲擊而準備,而當明朝車駕從靠近營門不到一里的地方開始發起衝擊,韃靼人不可能第一時間將營門關上。

    「快攔住他們!」

    當阿武祿發現情況不對後,妄圖指派之前出去迎接的人馬,阻擋沈溪派出的自殺車陣。

    此時身處第一線的韃靼騎兵已經看清楚了,原來那駟馬大車旁護送的騎兵,只是披著戰甲的草人。

    那草人身上似乎藏著什麼東西,這會兒已經點燃,正冒出耀眼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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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五章 「馬雷」

    韃靼人怎麼都沒料到,沈溪居然又會用上老招數,用車馬載著火藥等爆炸物,衝向他們的營地。

    當「沈溪」駕馬逃回土木堡時,阿武祿意識到了危險,可當她下令關閉營門時已來不及了。

    阿武祿感覺心頭一陣發涼,她之前的美夢被無情的現實擊碎,不但看不到沈溪在她腳底下顫抖求饒的模樣,甚至她自己都要面對即將發生的危險,她已經有忍不住跳下高臺火速撤離大營的衝動。

    駟馬牽引著的豪華馬車,轉瞬間衝到了營地前方十幾丈開外。

    馬匹身上著火,馬車車廂裡有一口裝滿火藥的封閉木棺,底部則是乾草和桐油,非常的危險。

    「攔住!」

    阿武祿站在高臺上,指著衝向營地大門的馬車,大聲喝斥。

    但此時她的聲音早就淹沒在營地內外的紛亂嘈雜中,四匹馬橫衝直撞,營門前有韃靼勇士跳下戰馬,想沖上去阻攔,結果直接被馬匹撞翻在地,然後就是一陣踐踏,等馬車過去,人已經奄奄一息,眼看不能活了。

    馬車一往無前,直接通過營門衝進營地中。

    營地裡一片驚呼,韃靼人趕緊縱馬避讓,阿武祿也下意識地蹲了下來,雙手摀住腦袋。

    就在這個時候,異變發生。

    「轟隆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傳來。

    以四匹馬和車廂為中心,爆發出一團巨大的火焰。

    緊挨著爆炸地點的二三十名韃靼騎兵,已經和旁邊那由一座座營帳分崩離析而成的燃燒木片和毛皮混雜在了一起,殘肢斷臂和爛肉塊漫天飛舞,濺射得到處都是。

    方圓百米之內的韃子騎兵和他們坐下的馬匹,都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七竅流血,摔倒在地,巨大的衝擊波撞碎了漫天迷霧。

    高高騰起的濃煙帶著熾熱的烈焰,將整座營地照映成一片血紅。

    阿武祿所在的高臺也受到衝擊波震盪,整個木架子簌簌晃動,她只覺得兩耳嗡嗡作響,胸口一陣煩悶,有嘔吐的衝動。

    強勁的衝擊波,將燃燒的桐油拋射得到處都是,引燃一座座完好的營帳。

    阿武祿還沒回過神來,後面跟著衝進來的幾匹戰馬身上的草人又接踵發生爆炸。

    「轟轟——」

    每匹馬爆炸波及的範圍都不是很廣,但也有七八丈左右,爆炸點周圍全都被炸了個人仰馬翻,原本想策馬過去阻擋後續馬匹衝擊的韃靼騎兵嚇得轉身就跑,生害怕自己步上那些倒楣鬼的覆轍。

    明擺著的事情,這些馬匹不單是衝進營地橫衝直撞搞破壞那麼簡單,沒有人知道這些馬匹馱著的草人幾時會爆炸,這會兒都是帶著「滋滋」燃燒的引線跑,一旦爆炸就是波及一大片。

    這時候土木堡城門大開,更多的牲畜被蒙上眼睛,馱著一個個炸藥包,「奮不顧身」地衝向韃子營地。

    這些炸藥包裡,摻雜大量鐵片和鉛丸,又用特殊手法進行壓縮和封閉,只要被引爆,就會造成一次轟轟烈烈的爆炸。

    不用士兵驅趕,只要把這些牲畜的尾巴點著,或者是讓它們感覺刺骨的疼痛,就會向前一直跑下去。

    韃靼人的營地距離土木堡僅僅只有五里地,本來就不是什麼遠距離攻擊,這些牲畜的體力足夠把這一段路跑下來,即便跑偏也無關緊要,只要大致方向對了就行。

    這些牲畜通常都會一頭撞上韃靼人營地的木門或者木柵欄,發生爆炸後造成一陣人仰馬翻,很快木柵欄就被炸開一道道豁口。

    「昭使,敵人城中遠遠不斷有明軍士兵衝出來!」

    「昭使,軍中傷亡慘重!」

    「昭使,有一段柵欄被炸開個缺口!」

    阿武祿腦袋還暈暈乎乎,剛剛在高臺上站直身體,便接連聽到傳令兵傳來的噩耗,。

    大明官兵不用出擊,只需要把城門打開,把一隻只綁上炸藥的牲畜趕出城,然後將其往韃靼人營地驅趕,造成一次又一次的爆炸,將韃靼營地破壞得七零八落。

    阿武祿精神好不容易恢復一些,趕緊從高臺上下去,此時她心中非常慌張,因為她並無實戰經驗,現在營中缺少一個能鎮得住場面的將領,她這個身份地位最高的大汗側妃拿不出切實可行的方法。

    爆炸仍在繼續,因為之前亦思馬因下達過死命令,一定不能主動進攻土木堡,所以即便明軍把城門打開,不斷往外釋放「移動爆炸物」,韃靼人只能幹瞪眼,到後面已經沒有韃靼騎兵敢於靠近這些衝過來的蒙著腦袋的牲畜,生怕爆炸後波及自己。

    士兵一旦有了這種心態,軍中士氣自然隨之大跌。現在已經不是跟人之間的戰鬥,而是跟這些不講道理的牲畜,這些牲畜本來就必死無疑,即便他們殺得興起,對這些牲畜來說也沒有什麼作用。

    ……

   「轟!」「轟!」「轟!」

    爆炸聲接踵傳來,土木堡西門外的韃子營地,完全就是在進行一場絢爛的煙火表演,沈溪站在城頭,看得非常過癮,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

    胡嵩躍和劉序等人不用領兵出城,佇立在沈溪身後,看著城外那些牲畜的「表演」,心中樂開花。

    之前他們還覺得跟韃靼人無一戰之力,但現在連士兵都不用派出去,就把韃靼人炸得人仰馬翻,他們看起來過足了癮。

    沈溪忽然一擺手,「加把勁兒,之前不是俘獲一批韃靼人的戰馬嗎?選一百頭羸弱的,用同樣的方法,把炸藥包捆綁好後派出去。我這些……嗯,不管騾馬還是戰馬,都是馬,即便中間參雜一些驢,總歸是四條腿的動物,就叫『馬雷』吧,嘿嘿,我這些『馬雷』可不是吃素的!」

    胡嵩躍笑道:「嘿嘿,馬雷,這名字好聽!」

    胡嵩躍沒想那麼多,直接下去安排,沈溪繼續拿著望遠鏡看風景。

    劉序道:「大人,這開戰有一段時間了,以末將觀察,似乎……這些牲畜即便炸了好幾輪,也無法對韃子造成毀滅性的損傷。誠然,剛開始打擊確實有效果,但現在韃子學精明了,躲得很快,炸不到人可不行啊!」

    沈溪懶得回頭看劉序,沒好氣地道:「誰說不行?現在外面的圍欄基本炸光了,接下去韃子的營地就會遭殃。再者說了,就算殺傷效果有限,給士兵們提升一下士氣,也是很有必要的!」

    外面的爆炸持續不斷,韃靼人如今已是焦頭爛額。

    「昭使,各處都有明軍襲擊,請您做出安排,到底該如何!」一名千戶過來徵求阿武祿的意見。

    阿武祿怒道:「我懂什麼?你們以前怎麼應對的,現在就照章辦理。難道之前大汗和國師沒有安排應急計畫嗎?」

    那千戶一臉苦惱,他還真想說「沒有」,這種事不但他沒料到,就連巴圖蒙克和亦思馬因這樣無比睿智的人也不可能料敵先機。

    沈溪這種攻擊方式完全不按套路出牌,鬼才能猜到面臨如此攻擊時應該怎麼應付。

    「轟!」

    有一頭騾子馱著炸藥包從洞開的豁口衝進營地,這次就在阿武祿身邊十多丈外爆炸,她親眼見到十幾名韃子騎兵連人帶馬被炸飛,其中一節血淋淋的斷臂就落在她面前,心頭恐懼頓時加劇,趕緊擺手:「撤出營地,向西急退十里,再行謀劃!」

    正說話間,旁邊又「轟」地一聲爆炸,原來又一批驢子衝過了頭,在幾人身後十餘丈的地方爆炸,這次又有十多個韃子兵被炸得血肉模糊。

    如今擺在韃靼人面前的有三條路。

    要麼攻,要麼守,要麼撤。

    亦思馬因特別強調過,在韃靼主力抵達之前,不得主動與沈溪所部開戰,因為誰都不知道沈溪會用出什麼方式進行攻擊和防守,但也不能丟失陣地,不能讓沈溪逃走。

    但防守要付出的代價太大,而且士兵完全是在練習躲避危險的能力,那些「馬雷」只要一過來,必然造成一次爆炸。

    這些個韃靼士兵,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伴被炸得四分五裂,對心理的衝擊實在太大,已經陸續出現逃兵。

    「撤兵十里,退到西方的高地上!這個時候,以保存實力為第一要務!」阿武祿此時仍舊能保持大致冷靜,她發出的指示非常具有針對性。

    眼下不能跟明軍力敵,因為現在明軍只是在用牲畜背負炸藥進行遠距離轟炸,等到明軍衝殺出來,很容易趁著韃靼軍隊傷亡慘重士氣全無,而完成一次絕殺……這是阿武祿和韃靼軍隊不想看到的結果。

    相反,只要韃靼軍隊能夠保持一定的實力,即便明軍趁此機會出逃,也無法走出多遠。沒了這些自殺式牲畜的威脅,韃靼騎兵能夠應對一切突發狀況。

    韃靼人連帳篷和鍋灶都來不及收拾,每個士兵最重視的還是自家的馬匹,因為韃靼人打仗可不是公家配備馬匹和武器,需要自行準備,損失了別的那是汗部的損失,可損失馬匹和兵器,就得自己承擔。

    要撤兵,當然優先把自家的東西帶上。

    阿武祿此時根本顧及不上別的,她只知道這地方太過危險,得趕緊離開,至於如何安排撤兵那是下面千戶、百戶的事情,與她無關。

    韃靼人從來沒這麼狼狽過,在沒遇到明朝一兵一卒的情況下,已無法堅守營地,眼看土木堡內還有源源不斷的「馬雷」射出,他們在簡單收拾後便奪路而逃,生怕自己墊後當了炮灰。

    韃靼騎兵雖然保住一條命,但卻顧不了營地裡的家當,尤其是那些沉重一時無法運走的東西,而那些東西,正是沈溪一直想要得到的,也是他此戰的主要目的。

    被韃靼人劫走,炮口正對著土木堡的各種型號的佛郎機炮以及配屬砲彈。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4 21:56
第一一二六章 一失一得

    十月初六黎明起的這場戰事,前後持續兩個時辰,臨近中午時,韃靼兵馬已經撤出十里左右,徹底將土木堡周邊給讓了出來。

    此戰沈溪的針對性很強,對殺傷韃靼人並沒有硬性追求,目的就是要讓韃靼人主動撤兵,以便他率軍去韃靼人營中將佛郎機炮、砲彈以及輜重給搶奪回來。

    由於事前進行了周密安排,之後行事井井有條,官兵用城中剩下的馬匹、騾子和驢子套上馬車,出城去搶運物資。

    沈溪並不擔心韃靼人折返回來。

    因為韃靼人給自己找麻煩,圍城期間,在距離土木堡五里到十里這段範圍內佈置大量陷阱和絆馬索,防止明軍向宣府進或者回撤居庸關,影響韃靼整體戰略,結果現在這些東西卻讓韃靼人自己吃了不少苦頭。

    在撤兵過程中,韃靼人損失不少馬匹,許多士兵從馬上滾落下來摔得遍體鱗傷。

    不過好在這些東西也阻礙了沈溪佈置的「馬雷」襲擊,即便後續沈溪加長了炸藥包的引線,牲畜在攆著韃靼人屁股起追擊時,許多一頭栽進陷阱,又或者是被絆馬索絆倒,很快原地爆炸,使得韃靼人順利撤走。

    韃靼人撿回一條命離開營地,一時半會兒根本顧不上後面生了什麼。明軍第一時間奪取韃靼人的營地,先是調轉炮口,嚴密警戒韃靼人的動向,然後便開始搬運東西,只要完好無損的,即便是殘破的帳篷布條都不放過。

    韃子的物資倉庫主要集中在營地西部,大多未受到此次爆破波及,裡面存儲有大量自榆林衛城、米脂、綏德州、永寧州、嵐縣、偏頭關以及懷安衛城等地奪取來的物資,包括糧食、被服、草料、軍械、鹽巴、茶葉以及箭矢、砲彈、火藥等武器,甚至包括一些煉鋼、煉鐵的爐具。

    此外就是戰場上作為「馬雷」使用的騾馬驢以及被炸死的韃靼人的馬匹,悉數被收集起來,運回城中製作醃肉。

    如今氣溫已經逼近冰點,倒也不怕這些肉類變質。

    士兵們把大批物資裝上馬車,馬車不夠用,便直接用布匹將東西包裹好,背在身上,其中最搶手的便是明軍中少見的烈酒。

    原本沈溪嚴禁在軍中飲酒,但眼下酒卻是好東西,不但能解饞,還能禦寒,更可以解渴,城中淡水正急劇減少,如今土木堡城南方韃靼派出兵馬不少,城中已經很難從城外補充水源。

    「大人……可喜可賀啊!」

    等到最後把韃靼人的軍營半空,佛朗機炮也一併運回城,沈溪率軍回到城中,來到指揮所想喝口水鬆口氣,之前那些對他百般挑剔的將領都跑來跟他賀喜。

    沈溪放下羊皮水袋,看著胡嵩躍、劉序和朱烈三人,還有一眾喜氣洋洋的指揮,冷聲道:「韃靼不過撤兵十里,並未散去,何喜之有?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在城塞周邊修築工事,加強防禦!」

    剛取得一場大捷,大傢伙兒還沒來得及高興,沈溪就這些將領頭上潑冷水。

    城內防禦工事基本修築完畢,下一步就是圍繞土木堡展開作業。

    土木堡方圓不過二里,靠這個小城駐守實在太過艱難,只能趁著韃靼主力未至,將土木堡修築得更加穩固,使得其成為一座可以跟韃靼人周旋的要隘,而不單單只是一座破敗的堡壘。

    胡嵩躍搖了搖頭:「大人,戰事剛結束,士兵們尚未喘口氣,是否應該先清點戰利品?」

    沈溪道:「什麼喘口氣,從頭到尾就是搬東西,累著他們了?至於清點戰利品,你們以為現在已到論功行賞的時候?」

    「本官倒是想馬上給你們論功行賞,不過敢問諸位一句,如今韃靼人尚未撤兵,朝廷是否會承認咱們的功績,及時給予獎賞?如今我們身陷重圍,這繳獲的戰利品是應該作為軍需,讓我們在城中堅持更長時間,還是下後讓士兵各行其是,變成一團散沙?」

    「這個……」

    這問題讓胡嵩躍、劉序和朱烈啞口無言,誰都知道這個時候,即便把東西領到身上,一旦城塞被破,最後都會便宜韃靼人。但是人都會有私心,只有分到手上才是自己的,要不然就是吃大鍋飯,一點兒都不實在。

    劉序徵詢道:「大人,要不還是先分點兒?」

    沈溪冷笑不已:「諸位可真是我大明的棟樑,見到韃靼人也未見諸位如此積極主動,請你們捫心自問,自己是否配得上這軍功和犒賞?如果韃靼人捲土重來,有幾人肯為朝廷效死,與韃靼人血戰到底?」

    言辭無比的激烈!

    以前沈溪說這些事,將領們一個比一個不服氣,但經過連續兩場大勝後,個個都對沈溪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會兒誰都不敢再質疑沈溪的戰略,因為他們瞧出來了,眼前這位少年督撫簡直是戰神化身,每次都能化腐朽為神奇,他們跟在沈溪屁股後面吃香喝辣,將來回到京城少不得陞官財。

    胡嵩躍表態:「大人說怎樣便怎樣。你們呢?」

    「一樣一樣,當然是大人說的對!」朱烈和劉序趕緊附和。

    這時候張永才姍姍來遲,原本他已經收拾好鋪蓋卷等著逃命,聽說韃靼人敗了,還把韃靼人的營地搬空,繳獲上百門火炮和數萬砲彈,他這才屁顛屁顛地到指揮所來詢問具體情況。

    朱烈笑著說道:「張公公,戰事已經結束,我們正在跟大人談軍功之事!」

    張永一聽,眼睛瞪得溜圓:「軍功?好說好說,諸位都是我大明脊樑,我必定為諸位上奏朝廷,請陛下和朝廷予以嘉獎……哦不對,是重重犒賞!幸好有諸位在,不然這韃靼人殺去居庸關,指不定造成怎樣的惡果!」

    因為打了勝仗,張永變成了好說話之人,誰叫這次他又死裡逃生了呢?

    原本張永以為沈溪要去韃靼營中送死,都不敢去城頭上看看,只等趁亂逃走,然後把責任歸在沈溪指揮不力上。

    偏偏事情生逆轉,張永現在不但不用逃,又打了一個大勝仗,這對他在宮中的地位提升有極大好處。只是這些功勞必須要回到京城才能兌現,不然就得跟現在一樣,整天為自己的小命提心吊膽。

    ……

    土木堡城中一片和諧,官兵得到物資補充,士氣大幅提升,土木堡雖是孤城,但突然之間便恢復了朝氣與活力。

    反觀曾在戰場上佔據絕對主動卻不得不灰溜溜後撤的韃靼人,此時每個人都灰頭土臉,一身晦氣。

    「昭使,此戰我軍折損兵馬兩千六百餘人,差不多三個千戶所完了。另有馬匹、糧草、毛皮、火炮、箭矢等損失不計其數,如今很多部眾無基本生活資料,請您下令,對軍中物資重新進行分配,以令軍心安穩不至產生譁變!」

    一名千戶在阿武祿面前訴苦,讓阿武祿聽了非常不爽。

    阿武祿在軍中沒地位可言,但她是達延汗的偏妃,又是亦思馬因部監軍,身負到土木堡與沈溪談判之責,使得她的地位比較穩固。

    當然,最重要的是她有兒子,是達延可汗的血脈,母憑子貴,將來她在汗部的地位不會低,所以別人都不敢得罪她。

    如今韃靼軍中將領恨不能把所有責任都歸咎於阿武祿身上!

    原本大家在山上紮營紮得好好的,結果阿武祿一來就做主把營地挪到平地上,然後又中了沈溪的計謀,給予對方可趁之機,導致營地一片混亂,無法組織起有效的防禦,最終一敗塗地。

    阿武祿怒不可遏:「僅僅只是一點小小的挫敗,至於產生譁變麼?難道我蒼狼與白鹿的子孫,竟還不如明朝人……土木堡內那些殘兵敗將嗎?」

    阿武祿本想說兩句氣話,但想到之前巴圖蒙克對她的交待,無論如何也不能侮辱軍中將士,說得屬實官兵自然是面紅耳赤接受,知恥而後勇,但若說得不對,那就是自己找麻煩,韃靼人最講究臉面,甚至不惜拔刀相向。

    至於阿武祿說的韃靼人不如明朝人,顯然不對,除了沈溪這一路兵馬外,別的明軍都被韃靼人摧枯拉朽殺得片甲不留。

    千戶道:「昭使說的是,也不是。誰都未曾料想,那明朝大官會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由於事情倉促,軍中為之大亂。卑職麾下曾一度組織起來,用弓箭去射擊對方的牲畜。可惜那些牲畜屁股著火,眼睛又被矇住,度驚人不說,身上中了幾箭依然狂奔不止,直到爆炸為止!實在可恨可惱!」

    「如今明軍是取得勝利,不過我主力猶在,只要遠遠地監視,明軍絕不敢撤出土木堡一步,請昭使放心!」

    「一步?我看如今十步都不止了吧?我們駐留在此,到底先等到的是明朝的援軍,還是我們自己的兵馬?」阿武祿喝問。

    千戶支支吾吾:「不知。」

    「什麼都不知,要你們何用?大汗之前就說過要在軍中施行精兵簡政,你是想高昇,還是想從此之後籍籍無名?」阿武祿突然放低聲音問道。

    那千戶答不上來,他顯然熱衷於「高昇」,但他自己也不敢確定,阿武祿是否是在開玩笑。

    阿武祿怒道:「馬上調集人馬,重點是防守土木堡南方,一定不能讓城中再補充水源,只要守住水源地,城中就算補充到的物資再多,也無法抵擋我草原鐵騎!」

    阿武祿正在聲嘶力竭大喊大叫,突然營帳門口出現傳令兵的身影,進來後恭聲道:「昭使,外面下雨了!」

    「下什麼雨,早上起來不是豔陽高照?」

    阿武祿非常生氣,覺得傳令兵是在拿她尋開心。

    傳令兵很冤枉,早上確實是豔陽高照,但都顧著躲避「馬雷」,後面則狼狽逃命,誰有工夫留意幾時變成陰天,再到現如今下雨?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4 21:57
第一一二七章 及時雨

    這場及時雨來得正是時候。此時正是土木堡內水源告急之時,因為城中要修築防禦工事,在和泥上需要用到大量水,原本城中淡水就不夠,導致用水緊張。

    此時一場大雨下來,沈溪最擔心的問題隨之解決。

    城中火炮數量已經有兩百門,砲彈更是不計其數,此外還繳獲韃靼人部分馬匹和武器裝備。

    這些繳獲的戰馬大多是震暈過去,又或者是馬蹄、馬腿等受了傷不良於行,只需要經過一段時間恢復,即可再次派上用場。

    此消彼長之下,沈溪覺得駐守土木堡並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

    沈溪正在指揮所裡看著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胡嵩躍頂著雨一路小跑過來,到了屋子裡,抹了一把腦袋上的雨水,笑呵呵地道:

    「嘿,大人,下雨了,這雨下的還不小!」

    沈溪沒好氣地回道:「本官眼睛又不瞎,怎麼可能看不到?還等什麼,快組織人接水,難得下場雨,這種事難道還用我教你們?」

    「城裡之前不是挖了許多水窖麼,許多都進行過防滲水處理,這會兒把雨水都往那些專門整治過的水窖裡引,完了在上面搭建遮擋的棚子,一定要把寶貴的飲水妥善儲存起來!此外,其餘戰壕裡也儘量多儲存水,稍後修築防禦工事時用得著!」

    「是,是!」

    胡嵩躍屁顛屁顛去安排了。

    在這之前,沈溪就準備得非常充分,按照土木堡的地形地貌,在城區各處規劃了四十口水窖。

    這年頭沒有水泥,只能用特殊的方法,將一些泥地經過烈火煆燒後,將縫隙儘量堵上,反覆夯實之後,形成的水窖才能投入使用。

    沈溪從來不打沒有把握的仗,他知道小冰河期的十月天已經很冷了,如果在第一場大雪到來前不能有一場雨,那之後水源問題將會分外突出。

    好在天隨人願,大雨終於來臨。

    這一天先是一場輝煌的大捷,賺回火炮和無數的戰爭物資,又將韃靼人逼退十里之外,令土木堡周邊幾里悉數納入明軍控制之下,現在又是一場豪雨下來,似乎沒什麼比今天發生這一切更完美了。

    「大人,我們自韃靼營中,抓回來一些俘虜!」

    這次是劉序頂著個斗笠進入指揮所,他是在清理完戰利品過後才過來稟告,主要目的是想和沈溪說說「俘虜」的問題。

    沈溪面帶疑色,皺著眉頭問道:「俘虜?什麼俘虜?」

    劉序神色有些尷尬,湊到沈溪跟前,小聲道:「大人,這俘虜……多數都是大明百姓,而且是……女眷!」

    沈溪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原來韃靼人沿途劫掠人畜,將部分大明婦女劫持軍中淩虐,之前韃靼人忙著逃走,根本沒工夫帶上這些「累贅」,使得營中婦女盡數被明軍搭救。

    沈溪之前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佛郎機炮上,對於其他事務沒怎麼關注,此刻聽到這個消息,立即沒好氣地喝斥:「既是我大明百姓,豈能稱之為俘虜?暫且……將人安頓在城東那片空置出來的屋舍裡,任何人不得騷擾!」

    劉序本來還想說點兒什麼,但見沈溪態度堅決,只能點頭:「大人說的是,末將這就去安排!」

    看到劉序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沈溪大概明白他想要說什麼,劉序分明想將這些女人當作俘虜對待,如此一來就可以做一些畜生不如的事情。

    在這個時代,無論哪路兵馬,騷擾百姓的事都不少做。

    當兵的覺得他們朝不保夕,為國捐軀的時候能夠得到一點兒應有的「賞賜」,那是應該的。

    沈溪可以容忍軍中一些潛規則存在,但決不允許士兵騷擾百姓,這是他為人處世的原則,什麼時候都不會改變。

    所以,即便沈溪覺得這麼做可能會讓全軍的士氣提升到一個新的高度,也絕不會觸碰自己的底線。

    而且誰碰了,他就要斬誰的頭,不會有絲毫容忍。

    ……

    入駐土木堡以來的第二場戰事結束,適逢大雨,明朝士兵抓緊時間休息,只等雨一停,便會立即開始下一階段計畫,在土木堡外大規模修築防禦工事。

    城外韃靼兵馬,撤出十里左右後,在土木堡以西的太平溝重新紮營。這裡以前是邊軍的一個屯田點,用幾十棟屋舍,同時周邊修築有三四米高的城垣,可以抵禦一般土匪侵襲。雖然現在整個堡壘已經破舊不堪,但勉強可以躲雨。

    考慮到明軍「馬雷」的可怕,駐紮得太近,一旦土木堡城中開始往外放「馬雷」,營地必然會遭受到打擊。

    第二天上午辰時,雨水漸漸停止,明軍紛紛從土木堡中出來,開始環繞城池修築防禦工事,周邊遊走的韃靼騎兵,只是遠遠地看著,並沒有沖上去打攪。

    上頭的命令是圍城不打,只要城內明朝兵馬沒逃走,那他們就沒必要畫蛇添足,多此一舉。

    如今,即便明軍就站在城門外讓他們去殺,他們也不會上,經過連續兩場慘敗,韃靼人愈發感覺到明軍的可怕。不是眼前這群明朝士兵戰鬥力有多強,或者說在戰場上的配合有多好,而是城內有個變態的主帥,使用出的戰法匪夷所思,誰也不知道下一步沈溪會採用怎樣的戰術。

    阿武祿站在高臺上,看著明軍在城塞外活動,心頭湧起一抹深深的怨恨:「早就聽聞大明的狀元郎沈溪絕頂聰明,十三歲時就能讓國師丟面子,之後更是令我草原部族在榆林地區遭受巨大損失……我本以為能輕鬆將他制服,現在才知道自己是多麼幼稚可笑。」

    「不行,一定不能讓大汗和國師對我失去信心,只要能堅守到大汗和國師的人馬到來,我的任務便算是完成!」

    阿武祿並不打算離開,她準備留下來繼續監視土木堡中的明軍,甚至在合適的時候再進城去跟沈溪談判。

    韃靼兵馬之前士氣很高,但此時偃旗息鼓,從將領到士兵都感覺一種巨大的挫敗,想到當日那些「馬雷」進入營地橫衝直撞把自己袍澤炸成碎末的慘況,這些人都感覺全身上下冷汗直冒。

    之前一戰已經給這些韃靼人留下巨大的心理陰影,他們終於明白為何驍勇善戰的火綾會在土木堡兵敗被擒了。

    ……

    十月初六,當沈溪完成土木堡一場無關大局但可說是扭轉城內官兵士氣的一場勝仗時,北方的張家口堡,同樣經歷了血與火的考驗。

    從初四下午一直到三天後臨近中午,一場無比慘烈的戰事才宣告結束,韃靼人頂著明軍的猛火油、墜石、狼牙拍、金火罐和佛郎機炮的打擊,在折損八千餘兵馬後,終於攻克宣府鎮北關最重要的防守要隘張家口堡。

    到了這一步,大明外長城一線終於宣告失守,大明北部邊陲被韃靼人撕開了一道大口子。

    作為韃靼人負責長城內線作戰的主帥,國師亦思馬因在戰後並未立即去覲見達延汗巴圖蒙克,而是派人去蒐集整理張家口堡內的所有明軍情報和戰報,他要知道此時明朝到底有了怎樣的防備,以確定下一步戰略。

    十月初六,下午。韃靼兵馬自張家口堡出發,馬不停蹄往宣府方向挺進,這是巴圖蒙克親自下達的命令,必須趁著明軍回過神來之前,一舉將宣府攻克。

    韃靼人認為明軍已經有了防備,畢竟自九月十七繞道宣府側翼,向懷安衛城發起進攻至今,宣府鎮戰事已經持續了二十天。

    在韃靼人的想法中,明軍情報系統再落後,也不可能到現在還沒得到韃靼入侵的消息。

    可惜正如韃靼人料想的那樣,二十天足以讓宣府鎮的消息傳回京城,可惜到如今也只有沈溪的一份戰報順利傳到朝堂,而且還未被人採納。

    即便是明朝那些老成持重的大臣,也都不相信沈溪的奏報,在他們看來,韃靼人的主力分明在三邊的寧夏鎮,怎麼可能會出現在宣府?

    在選擇相信劉大夏或者沈溪這件事上,所有人都無條件相信劉大夏。

    畢竟劉大夏的資歷擺在那兒,所有人都把弘治十三年那場對韃靼人的大捷記在劉大夏的頭上,即便弘治皇帝肯定了沈溪在那一戰中的功勞,也只是認為沈溪輔佐有功。

    ……

    夜幕降臨,一場大雨襲擊了韃靼人南下的馬隊,亦思馬因剛不得不領兵就地駐紮,還未等他休息,從土木堡傳回來自第一線的戰報。

    亦思馬因最怕的就是已經處於甕中之鼈狀態的沈溪部鬧出什麼亂子來,等他看到戰報的內容後,氣得將戰報一把摔到了地上,滿臉慍怒,渾身上下透露出的濃重殺機,讓在場的將領感覺極為難受。

    「無能,廢物,將明軍圍困起來,還讓對方如此肆無忌憚!難道我們草原上連個獨當一面的英雄豪傑都沒有了嗎?」

    亦思馬因憤怒到極點,所以說出一些頗為打擊人的話語。在場的韃靼將領聽到後個個不服氣,他們自詡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豪傑,草原上只有英雄才能成為將領,他們可受不了亦思馬因這樣的「侮辱」。

    「國師,可是宣府發生變故?」有將領問道。

    亦思馬因指了指戰報,喝問:「你不會自己看嗎?」

    那將領面紅耳赤,因為他根本不識字,亦思馬因也知道他不識字,明顯是在嘲諷他不懂還在這兒瞎說。

    亦思馬因道:「馬上去信大汗,告訴土木堡發生的情況……土木堡距離宣府不過一日馬程,若被土木堡明朝守軍殺出來,襲擊我側翼,宣府可能無法在短時間內攻克。若明朝在居庸關和紫荊關加強戒備,之前的計畫也會付諸東流!」

    在場將領,讓他們去沙場拚命還行,讓他們聽這些戰略方面的東西就有些太難為人了,他們腦子幾乎都是一根筋,上面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根本就不會思考。

    所有韃靼將領均起身領命,亦思馬因抬起手道:「就算現在天上在下雨,我們也必須即刻拔寨起行,馬不停蹄趕往宣府。若三日內無法攻下宣府,所有將領一律按懈怠治罪!」

    在場將領聽著外面「沙沙」的雨水聲,面面相覷,好一會兒才無奈地低下頭,行禮:「遵令!」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4 21:58
第一一二八章 不那麼簡單

    西北戰場烽煙四起。寧夏鎮,劉大夏率兵節節勝利,在連續收復失地的同時,也振奮了大明上下的軍心和民心。

    然而在京畿眼皮底下的宣府鎮,情況剛好相反,韃靼人在大明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攻破張家口堡,兵馬往宣府進發。

    至於不起眼的土木堡,早就被明朝皇帝和重臣遺忘,這裡曾經是大明背負恥辱的地方,早已荒棄,沒人認為這裡有防守的價值。

    此時此刻,領兵往三邊增援的沈溪,在土木堡內外修築防禦工事,土木堡已隱隱成為大明抵禦韃靼人東進的最後陣地。

    但沈溪手頭兵馬始終不多,六千官兵加上二千五百多民夫,即便算上可以作為苦力的韃靼戰俘,也只有不到一萬人。

    好在城中多了一些平常百姓家的婦女,這些女人進城後可以作為生火造飯、醫護救治的生力軍,可以節省大批人手。

    沈溪幾乎把手頭所有能調動的資源全部發動起來。

    亦思馬因在土木堡戰事結束後六個時辰就得到具體戰報,而同一時間大明京城仍舊沒有任何西北傳來的戰報,就連寧夏鎮那邊的戰事,也因為相距京城山長水遠,暫時無更多消息傳回。

    夜深人靜,整個京城處於休眠狀態,城西金城坊靠近城隍廟的地方,一輛馬車穿過街道上的哨卡,在一處民宅外停了下來。

    趕車的是一名身著男裝的女子,馬車車廂裡則是一名少女,二人下車後,直接上前敲門,門很快「吱嘎」一聲從裡面打開,門內站著的正是廠衛情報頭目、曾走南闖北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的玉娘。

    這兩名前來拜訪的女子,正是她的義女,熙兒和雲柳。

    「進來!」玉娘吩咐了一句,讓二人進入院中。

    院子裡空空蕩蕩,二女跟隨玉娘進了正廳,只見正廳內供奉著一個靈牌,香火嫋嫋。二人知道這是玉娘的一處私宅,玉娘每年都會過來祭拜,由於涉及玉娘的往事,她們不敢過多詢問。

    玉娘上完香,並未讓二女靠近祭台,隨即她才走回來,示意到偏廳說話。

    進入偏廳,玉娘將頭上紮著的白布取下來,問道:「西北戰事,你們調查得如何了?」

    玉娘供職的是東廠,東廠之職責在於秘密緝捕和查案,無論是可以拿到明面上來說的,還是那種見不得人的事情,東廠都可以管轄。

    東廠在大明各地都有一些情報組織,負責人稱之為「檔頭」,而下面的差役則稱之為「番子」。這些遊走在黑暗中的人,雖然不會得到朝廷的承認,但卻可以從朝廷那裡支取開支,或者通過朝廷為他們找到生計,立下功勞後調回京城謀取官職。

    玉娘在汀州府時,只是一名番子,她立下的功勞原本可以讓她成為一名**品的官員,但因為她是女子,到現在她仍舊只是一名「檔頭」,手下能調動的人不過六七十人,但她在東廠的地位與日俱增,她獲得的情報以及負責的差事,幾乎是東廠份量最重的。

    皇帝當日在乾清宮,因為太子的突然奏稟而雷霆大怒,之後派遣人手前去邊關打探消息,除了明面上派遣的兵部和五軍都督府的官員外,暗地裡東廠和錦衣衛也奉命前往調查,玉娘便是其中一路人馬的主管。

    雲柳道:「乾娘,我與熙兒出了京城,一路往西北而去,靠近居庸關時,聽路人言宣府似有戰事發生,但無法確定。不時有流離失所的百姓通過小道逃入居庸關,其中部分精壯在百姓相互指證查明身份後編入隆慶衛,其餘老弱則任其入關南下。」

    「那些逃難的百姓講,宣府地界韃靼兵馬眾多,官道悉數被韃子騎兵封鎖,沿途死傷難民無數。至於沈大人的消息……我們未曾聽聞!」

    玉娘隨即看向熙兒。熙兒顯得有些緊張,她先看了雲柳一眼,然後肯定地點了點頭,意思是雲柳說的話也是她親身所見所聞。

    玉娘謹慎地說道:「西北戰事,看來真的不像朝廷獲悉的情況那麼簡單。但兵部和五軍都督府前往調查的官員剛傳回來消息,說居庸關以西暫且太平,只有小股韃靼流寇作亂。如若真如沈大人所奏,宣府已成為韃靼主攻方向,宣府地界異常的兇險啊!」

    玉娘說完這話便陷入沉思,她在想之後如何跟東廠的上司奏稟。

    如今暫時執領東廠的是司禮監掌印太監蕭敬,但玉娘知道蕭敬不會領這差事太長時間,因為東廠廠公通常是以司禮監秉筆太監中位居第二、第三者擔任,為的是防止掌印太監權力過大,影響到皇權穩定。

    但如今弘治皇帝重病在身,蕭敬身兼兩大重要職務,屬於權宜之計,因為皇宮那麼多太監中,皇帝最信任的只有蕭敬,蕭敬素來對皇室忠心耿耿,為人雖然憨厚和迂腐了些,但做事能力上還是頗得皇帝肯定。

    熙兒道:「乾娘,現在所有消息都只是道聼塗説,從正途已經無法出入居庸關,除非有朝廷手令,不然我們只能到居庸關為止。探查多日不得要領,於是我們趕緊回來跟您奏稟,如果沈大人真有麻煩,他不會只上奏一次就不再提了吧?」

    「熙兒!」

    雲柳不滿地說,「不知道的話就別亂講。若如今宣府真的成為韃靼主攻之處,兵馬數量將超過十萬,沈大人對外號稱有五萬兵馬,其實不過只有數千京營兵,連騎兵數量都很少,此時恐怕得找尋堡壘駐守。」

    「韃靼人恨沈大人當初在榆林衛前後兩次挫敗他們,此刻必然調集兵馬與沈大人為難,沈大人若陷入重圍,如何能將後續戰報傳往京城?」

    玉娘抬起頭瞪了雲柳一眼,若有所思道:「你倒是什麼都知道!」

    雲柳趕緊申辯:「女兒只是隨便猜測,乾娘切勿介懷!」

    玉娘幽幽一嘆:「你分析的很對,我作何要介懷?沈大人之前上奏在宣府遭遇韃靼主力,內閣和司禮監不加採納,甚至未將此事上報陛下。雖然滿朝文武都認為沈大人可能是虛報軍情,但之後沈大人便斷了消息,這顯然於情理不合。」

    「沈大人怎會明知自己奏報不妥,而無後續奏報?」

    熙兒連忙道:「乾娘的意思,是不是說沈大人既然撒了一個謊,為什麼不繼續編理由下去?」

    這下不但是雲柳,連玉娘也在瞪熙兒,熙兒只能老老實實待在一旁不說話了。

    雲柳相對有頭腦些,考慮問題比熙兒全面,只是她資歷不高,很多事情不能往更深層次考慮,聽到玉娘的話,她的思路變得明確許多:

    「乾娘的意思,應該是說沈大人遇到了麻煩……種種跡象跟沈大人的奏報非常吻合。加之近來宣府鎮消息閉塞,太原鎮和大同鎮的消息基本都是從紫荊關傳入京城的,事情頗有蹊蹺!」

    「嗯。」

    玉娘點點頭,道,「你們二人,明早出城,帶上信物,直接往居庸關去找隆慶衛指揮使李頻,宣府有無爆發戰事別人不清楚,李頻不可能對此全不知情。若得到準確消息,立時傳遞消息回來。」

    「若沈大人真的遇到了麻煩,你二人務必想辦法,將朝中情況傳遞給沈大人知道,讓沈大人拖住韃靼主力,等待援軍到達!」

    熙兒和雲柳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聽玉娘的意思,她們意識到沈溪奏報的事,有很大概率屬實,那之前朝廷所得到的所有「大獲全勝」的戰報都可能會被推翻。

    宣府鎮一旦失守,京城必然會遭遇危險,即便熙兒這樣對於戰局不清楚之人,也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

    雲柳表態:「乾娘放心,我二人必將此事辦好,不辜負乾娘的信任!」

    ……

    京城建昌侯府大門外,江櫟唯剛參加完酒宴,出來後,酒興未消,臉上一片得意之色。

    建昌侯府內,江櫟唯獲悉沈溪在西北遇到了大麻煩,倒不是說沈溪被韃靼人圍困,而是聽說沈溪一路怯戰,到如今劉大夏即將收復所有失地,但現在沈溪連大同鎮都還沒抵達,已成為朝廷上下的笑柄。

    「沈溪這廝往西北,若是立下大功,回來必定與我為難。好在如今我投靠了建昌侯,又有美人在他身邊為我進言……這回一定要將這廝拉下馬來,哼哼,只要兩位國舅爺就沈溪的問題在陛下面前多說兩句,看誰能救那臭小子!」

    江櫟唯滿臉是笑,彷彿已經看到沈溪被抄家滅族的場景。

    就在江櫟唯即將上馬車時,後面有建昌侯府的家僕過來,遞上一封信,道:「江大人,這是我家夫人給您的信,裡面有她對您的交待,請您收好!」

    建昌侯府的夫人,說的自然是江櫟唯進獻給張延齡的美人,這美人對沈溪的仇恨甚至比江櫟唯都更深,當初江櫟唯也是查明這仇恨基本不可消除後,才選擇跟這女子合作……兩個人屬於一拍即合。

    江櫟唯不敢讓張延齡知道二人間有私信來往,趕緊將信收好,上了馬車。

    等馬車走出兩條街,江櫟唯才讓車伕停車,下車後掏出信,讓家僕打燈籠過來,借助微弱的燈光將上面的文字大致看清楚,心頭也就定了下來。

    「沈溪估摸這回是跑不掉了!」

    江櫟唯將信直接投進燈罩中,將家僕嚇了一大跳。

    「嘭——」

    燈籠落地,燭火迅速將燈罩點燃,家僕想要伸出腿去將火焰踩滅,被江櫟唯一把抓住:「沒事,由它燒吧,回去後準備些銀兩,送去建昌侯府,過些天咱們就搬府宅,跟以往熟悉的人不再聯繫!」

    家僕一頭霧水,但還是恭敬行禮:「是,少爺!」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4 21:59
第一一二九章 暴風雨前奏

    十月初七,沈明鈞夫婦在歷盡千辛萬苦後終於回到京城。

    京城雖然仍舊在戒嚴,但官眷進城的限制已沒有戰事之初那麼嚴格,沈明鈞夫婦進城後,沈家這邊才得到消息,謝韻兒準備得很不充分,趕緊讓雲伯過去給自己的公公婆婆收拾院子。

    吃過晚飯後周氏急匆匆過來,好似要興師問罪。

    「憨娃兒,我家憨娃兒呢?」

    周氏進了沈家大院,直接開始嚷嚷,她一路上都在惦記沈溪,回到京城後沒見到兒子親自相迎,再也忍不住了,於是不請自來。

    這也是因為周氏不滿自己跟丈夫進京城後,被安頓在謝府老宅內。

    謝韻兒本已準備回房休息,未曾想自己的婆婆突然殺來,趕緊讓人叫來林黛和謝恆奴,她率先迎出,便見到朱山正攔著周氏,不讓她跨入正堂。

    「你是誰家的丫頭,怎這麼不懂事?以後還想嫁人嗎?」

    周氏對著朱山嚷嚷,顯然是因為朱山不明白誰才是一家之主,居然把她這個「正主」擋駕在外,傷透了心。

    朱山是那種愛恨分明之人,她不喜歡周氏,於是就形之於色。

    儘管她知道眼前這位是「老夫人」,但在朱山心目中,一切來沈家找麻煩的都是敵人,即便是曾經的「老夫人」周氏也不行。

    朱山現在完全把自己當成沈溪和謝韻兒的跟班,有些不把周氏放在眼裡了。

    「娘,您怎麼來了?是兒媳做的不好,跟小山沒關係,相公不在家,未曾跟您詳細說明,便讓人過去安頓您和爹的起居。娘有什麼話進來說,小山,還不讓開?」謝韻兒趕緊對朱山使眼色。

    朱山雖然愛恨分明,但她還算懂禮,在陸家和沈家這麼久,她不再是個魯莽的女孩,很多道理她也明白,只是頭腦一熱就容易做錯事。

    周氏在謝韻兒攙扶下,氣呼呼進入正堂,來到當首的位置坐下,擺起了臭臉色:「我不不敢當啊,這是京城沈大人的府邸,我只是他老娘,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以前我還不信,現在算是明白了,他連我這個娘也可以不認!臭小子人呢?」

    說話間,林黛和謝恆奴才剛到正堂前面。

    謝恆奴挺著個大肚子過來,還沒等進門就聽到自己的婆婆在那兒嚷嚷,小姑娘家不懂什麼勾心鬥角,在謝恆奴眼中,周氏一向很好說話,從來就沒見過周氏如此凶巴巴的模樣。

    謝恆奴悚然一驚,人突然停住,險些被門檻絆著,好在身後的林黛及時伸出手扶住了她。

    周氏側目看到挺著個大肚子的謝恆奴,高興不已,之前的陰霾盡去,起身兩步躥到謝恆奴跟前,抓著她的手道:

    「哎呀,好兒媳,你這有孕在身,作何還出來?走路小心些,不像那些身子骨不金貴的……她沒碰著你吧?」

    林黛原本是出手攙扶的那個,現在反倒成了她的不是,這讓林黛感覺非常的冤枉。

    林黛早就猜想婆婆來了自己會有麻煩,這才見第一面,就先被數落上了,林黛心中別提有多不痛快了,她低著頭沒說話,謝韻兒走過來,道:「娘,妹妹懷孕快九個月了,再過月餘估摸著就要誕子,還是讓她多休息吧!」

    周氏又把火氣轉到謝韻兒身上,數落道:「你這做姐姐的也是,既然知道妹妹的身子不好,就該多照顧一些……對了,憨娃兒呢,讓他出來見我,別總拿朝事繁忙這種藉口糊弄人,我就不信他再忙,爹娘來了他都不見?」

    一句話,就讓原本已經僵持的場面,變得更加尷尬和寂靜。謝韻兒提了一句:「相公往西北去了,這會兒還沒甚消息!」

    周氏原本正在瞎嚷嚷,聽到這話身子不穩,人就要往地上跌坐下去,林黛反應還算及時,拉了周氏一把,但隨即想到婆婆之前對自己的教訓,馬上又縮回手,反倒是謝恆奴和謝韻兒及時扶著周氏,讓周氏坐回椅子上。

    周氏突然就在抹眼淚,看起來很傷感,半晌後她都沒從傷心中平復過來,一把鼻涕一把淚道:

    「我那苦命的憨娃兒啊,一輩子就沒過什麼好日子,以前跟著我在鄉下吃糠咽菜,也就不知道怎麼了,他就開了天眼,一下子考中秀才,一下子又考中舉人,再一下子就考中狀元了。」

    「完了,完了,這下老天爺要來罰他了,都說那有本事的人不長命,我算是見識了,一路上都聽說西北在打仗,他只是個小屁娃娃,去了西北能做什麼?估摸我們娘兒倆只有下輩子才能見面了!」

    周氏嚎啕大哭,謝韻兒不由跟著抹起了眼淚,連謝恆奴也記掛和擔心起來,擦拭眼淚,只有林黛皺著鼻子道:「相公不是在西北好好的嗎?誰說見不著面了?娘說這些話,不是想咒相公早點兒死吧?」

    周氏喝斥:「你這不孝的兒媳,說什麼?再給老娘說一遍?」

    林黛可不傻,讓她說她也不說了,她看出婆婆生氣了,再說一遍不但要挨駡,很可能還要挨打受罰,她趕緊躲到謝韻兒身後,拉著謝韻兒的袖子,意思是讓謝韻兒幫她撐腰做主。

    謝韻兒趕緊說和:「娘,您別太擔心,相公在西北不會有事,等過些日子就會回來。聽說西北的戰事已經基本結束,若是相公立下功勞,指不定又要陞官了呢!」

    「還升,升什麼?都已經正三品了,再升的話不是讓他升到天上去?一點數都沒有!」聽到兒子可能會陞官,周氏臉色好轉了一些。

    謝韻兒提醒道:「娘,相公這會兒已經是正二品的右都禦史了。」

    「什麼?正二品?我走的時候不還是正三品嗎?這麼快就正二品了?那他回來……不是正一品?」

    周氏以為自己聽錯了,但她又知道自己的兒媳婦不敢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反正兒子陞官跟坐火箭一樣,她早就習慣了。以前聽到這種話她還不信,現在已經被鍛鍊得心也大了,就算說兒子當了正一品的大官,她也會信。

    連兒子中狀元這種事都能發生,還有什麼她接受不了的?

    謝韻兒解釋道:「娘,相公在西北打仗,是臨時加的正二品官階,領的是延綏巡撫的差事,不過延綏這會兒被韃子佔了,相公領兵過去,至於結果如何,現在不好說,但以相公的能力,凱旋指日可待。」

    「據悉戰事差不多快要結束了,娘就等著相公回來便可!」

    周氏鬧騰了一會兒,聽到這話,又接連問詢半晌,這才放下心來。

    「那個誰,黛兒,你快扶你君兒妹妹進房休息。君兒,別念叨你相公了,你相公很快就回來。韻兒,你跟娘多說說話,今天娘不想回去了,好些日子沒見到你,娘準備跟你多敘敘舊,還有你爹娘讓我給你帶的話,我也一併跟你說……」

    ……

    沈家因為周氏的到來鬧騰許久,巍峨的紫禁城中,此時卻是一片寂靜。

    文淵閣內,燈影綽綽,謝遷正在值夜,本來李東陽說好天黑就來接他的班,可一直到入夜也沒見到人。

    「幾更天了?」謝遷起身來到門口,詢問迎上前來的太監。

    太監恭敬回道:「閣老,已是三更了!」

    謝遷皺了皺眉:「這都三更了,李閣老還沒來?這是要讓我在宮中過夜?」他很惱火,被李東陽放鴿子不是一次兩次,這讓他有些厭煩,每次說好了有人來替班,到最後都是他一個人守夜,以至於他每天都起早貪黑。

    謝遷剛轉身回文淵閣內院,便聽到外面有腳步聲傳來。腳步聲瑣碎而輕盈,謝遷沒多想,以為是李東陽來了。

    謝遷再次來到門口,才發現來人不是李東陽,而是司禮監掌印太監蕭敬。

    「蕭公公?」

    謝遷打量蕭敬一眼,好奇為何他會半夜來訪。

    蕭敬行禮:「謝閣老,別見怪,是陛下說心神不寧,怕是西北那邊有緊急狀況發生,這才命我前來問問,若無事的話,就當我沒來過就是!」

    謝遷這才知道蕭敬為何會深夜來訪,趕緊道:「陛下多慮了,西北如今太平的很,未曾有緊急戰報傳來,下一步……或許就是西北大捷的消息!」

    「那樣最好不過。」

    蕭敬聽到這話,心裡微微鬆了口氣,「謝閣老,有些話我知道不中聽,但卻不得不說出來……陛下這些日子寢食難安,就是聽到沈溪沈大人那一番上奏。陛下心中擔心,如果沈大人所奏之事屬實,該當如何?」

    謝遷心想:「原來不但是我擔心,馬尚書擔心,連陛下都擔心,都覺得沈溪小兒為人還算靠譜。這小子以前立下的功勞不少,得到陛下賞識,如果陛下不信他,委派他去西北做何?」

    謝遷想了想,建議道:「蕭公公回去通稟陛下,無論沈溪小兒所奏是否屬實,總算宣府之內還有內長城關口可守,只要居庸關和紫荊關在手,北寇想進犯京師,就不是容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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