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3271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08:38
第一一五〇章 兵臨

    等張永憤憤然離開,寬大的指揮所內只剩下沈溪和雲柳、熙兒三人,雲柳這才收起太監的做派,恭恭敬敬地給沈溪道萬福。

    沈溪從帥案之後站起,來到二人面前,盯著雲柳的如花嬌顏,關切問道:「京城的情況究竟如何了?」

    雲柳原本想讓熙兒趕緊過來給沈溪行禮,但聽到沈溪直接發問,她先是有些不太適應,隨即用正式的口吻道:「回沈大人,這是乾娘給您的信函,請您親自一觀!」

    「哦。」

    沈溪這才知道原來玉娘給他寫了信。

    接過來拆開信封,取出信紙,沈溪仔細閱讀起來。

    信是玉娘親筆所寫,在一些稱呼上顯得含混其詞,稱呼沈溪為「君」,自稱為「妾」,至於對雲柳和熙兒則是「小女」,就好似一個寡婦給熟識的男人寫信一樣,沈溪看起來覺得挺彆扭。

    玉娘將京城情況大致進行說明。

    沈溪很快便知道,劉大夏在三邊進兵一切順利,節節勝利,順利收復國土,眼看就要與「韃靼主力」進行最後決戰。

    朝廷堅信劉大夏在經歷之前的連續慘敗後,可以憑藉豐富的帶兵經驗,為大明力挽狂瀾,對於沈溪卻不太信任……玉娘提到,就連「謝公」也對宣府之事心存疑慮,以至於朝廷相當長一段時間內未曾有兵馬方面的調動。

    京師尚在戒嚴中,玉娘特意提到一點,就是沈家上下已回到京城,就連沈溪的父母沈明鈞夫婦也於日前平安抵京。

    玉娘畢竟不是朝中高層,所知情況不多,信中交待的已經是她瞭解的全部,沈溪無法從信中獲悉更多的內容。

    但沈溪看過信後,顯得極為感慨,畢竟這是他出征以來,得到的最為全面的來自京城的消息,他之前牽掛的其實還是謝韻兒等家眷的安危,他擔心因為京城的戒嚴而阻礙家人回京,尤其是謝恆奴懷有身孕的情況下。

    這會兒家眷都平安無事,他的心終於安定了些,但卻怕之後戰局的變化會給他以及沈家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出征在外的將領,家眷留在京城,等於是被朝廷扣為人質。

    雲柳道:「沈大人,您有何安排,民女必當將消息帶回京城!」

    一句話,讓沈溪六神歸位。

    沈溪抬頭看了雲柳一眼,搖搖頭道:「暫且留在土木堡吧,別想回京師的事了,土木堡被韃靼人重重包圍,進來容易出去難啊!」

    雲柳用堅定的語氣道:「沈大人有何信函需要送回京城,民女拚死也當完成囑託。」說完,雲柳恭敬行禮,做出隨時領命的狀態,旁邊熙兒半晌後才反應過來,跟著低下頭,但她沒說那麼多感性的話。

    熙兒本就是性情中人,不懂得人情世故,更不會去揣摩別人的心理。

    沈溪一擺手,道:「我說不用就不用,現在回居庸關的道路非常危險,我之前派出大量信使,但能平安回京的沒幾個,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們出事。既來之則安之,我已經在指揮所內給你們安排好住所,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情,等你們休息完本官再詢問!」

    雲柳和熙兒昨天傍晚從懷來衛出發,一路急行軍,期間神經一直高度緊繃,此時已疲憊不堪。沈溪體諒她們是女兒身,讓她們暫且去休息。

    此時沈溪自己也有些熬不住,在得知家人安好之後,沈溪精神好了些,他最想做的便是回房躺下來好好睡一覺。

    雲柳道:「沈大人為國事操勞,宿夜未眠,民女姐妹願意侍奉沈大人左右。」

    沈溪回到帥案後,雙手撐著桌子,半晌沒坐下去,聞言只是抬起頭,語氣平和:「這土木堡可不比京師,能照顧好自己便可,本官尚未到需別人侍候的地步!」

    雲柳臉上全都是失望之色,她原本以為拚死帶援軍入土木堡,會得到沈溪憐惜,但此刻看來,沈溪仍舊是「鐵石心腸」,對她們姐妹二人的表現無動於衷。她卻不知道,沈溪心中的確充滿感動和欣慰,只是暫時還沒想到用怎樣的方式去回報這對姐妹花。

    ……

    就在沈溪送雲柳到後面的廂房,然後回到臥室躺下休息的時候,距離土木堡只有幾十里的保安衛城,在韃靼兵馬的強攻下,於日出前失守。

    幾乎是一種平推式的教科書式攻城,韃靼主力有六萬之眾,在國師亦思馬因以及另一位部族首領亦不剌的率領下,分兵兩路,從保安衛城城北和城西兩個方向發動攻城。

    城中守軍雖然拚命抵抗,但韃子軍隊驅使投降的明軍攻城,很快便填平了護城河,然後用木幔、轒轀車、雲梯等發起攻城,在反覆爭奪城牆後,韃靼人出動了臨沖和撞車,終於在淩晨時分攻破城門。

    此後就沒有懸念了,韃靼兵馬衝進城中,恣意屠戮軍戶和百姓,戰事僅僅持續不到十二個時辰,便基本宣告結束,衛城內外屍橫遍地。

    國師亦思馬因對於拿下保安衛城沒有任何意外,但對於達延可汗巴圖蒙克做出的讓亦不剌跟他一起東征的決定不是很贊同,因為他敏銳地發現,達延部有意在這次對大明的交戰中,驅使別的部族打頭陣,有意消減競爭對手的力量。

    亦思馬因原本想讓巴圖蒙克派出察哈爾主力東進,一舉拿下居庸關,但巴圖蒙克卻按兵不動,親率達延部主力留守宣府,對外宣傳的是負責全軍後衛,截斷大明大同鎮、太原鎮的勤王兵馬,但其實質卻是保存實力。

    亦思馬因不得已之下,只能親率本部落的三萬大軍,向東進發,直驅居庸關。

    眼下保安衛城已經拿下,居庸關前面尚有幾座城池需要拿下,其中最讓亦思馬因在意的是令他不得不分出一萬多鐵騎駐防,在前兩次交鋒中已經累計折損超過七千之數兵馬的土木堡。

    土木堡裡領兵的明朝將領正是令韃靼人恨之入骨的沈溪。

    在亦思馬因原本的計畫中,根本就不準備在宣府到居庸關之間的路上過多停頓,哪怕是進行攻城作戰,每一戰的時間也絕不會超過一天一晚,但亦思馬因發現沈溪將這條進兵之路擋死後,不得不臨時改變計畫,要求亦不剌部跟他合兵一處,沿路攻城拔寨。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08:38
第一一五一章 城下

    弘治十六年,十月十六日上午,自巳時二刻開始,亦思馬因與亦不剌部合兵後的韃靼主力,陸續抵達土木堡城西十里開處的韃靼大營。

    這一天韃靼人向東開來的兵馬源源不斷,因土木堡對城外情報獲取困難,使得沈溪無法在短時間內掌握韃靼大軍在土木堡外究竟有多少人馬,也無從推斷韃靼人具體發起攻城的時間。

    沈溪只休息不到兩個時辰,便被安排前出偵查的探馬叫醒,立即起來部署防務。

    土木堡外環繞城池的工事群,必須要在中午之前安排官兵駐防,同時針對韃靼兵馬進攻時可能採取的戰術,安排具體應對策略,務必要讓三軍將士明白自己肩負的職責,不同時段應做出怎樣的反應。

    「……沈大人,韃子兵馬實在太多,這會兒少說又增兵一萬,估摸不用到天黑,韃子就要發起攻城了!」

    劉序帶人去城外巡查一圈後回來,心急火燎來到指揮所找沈溪彙報城外的情況,但劉序只探查到一個大概的數字,對於韃靼軍營內外的情況一無所知。

    沈溪伏案查看眼前的土木堡地圖,一臉苦澀地搖了搖頭:「若本官所料不差,此時張家口堡和宣府鎮城均已失守。」

    旁邊急得來回踱步的張永頓時停了下來,咋舌道:「沈大人,您可別嚇唬人,宣府鎮城怎麼說都是九邊重鎮,咱一座小小的土木堡都沒失守,宣府鎮城怎麼可能說失守就失守?」

    沈溪反問:「在這之前,榆林衛城不是照樣失守了嗎?韃靼人以有心算無心,再加上內外配合,想必張家口堡率先淪陷,然後韃靼兵馬一擁而入,以宣府鎮城的防禦情況,估計最多堅持六七天。」

    「另外我提醒一下張公公,在此之前,外面的韃靼人可有攻城之意?說白了,城外的韃靼兵馬先前只是防備我們往援宣府或者撤回居庸關,並非是韃靼人的主力,而只是局部兵馬。」

    「只有在張家口堡和宣府鎮城均宣告失守的情況下,咱們的土木堡才可能成為他們進攻的重點,如今其援軍開到,足以證明土木堡以西的所有城塞均告失守,距離我們最近的保安衛城或許新淪陷不久!」

    這下張永無話可說。

    至於別的人就算著急,也知道這個時候不能跟沈溪唱反調。如今身陷絕境,按照沈溪的計畫作戰,或許有一線生機,惹沈溪不快的結果,就是跟自己小命過意不去。

    ……

    午未之交。沈溪站在土木堡城西的門樓上,通過望遠鏡觀察到的情況,第一時間作出判斷……城外韃靼援軍的數量已經超過兩萬。

    也就是說參與圍城的韃靼軍數量應該已經有三萬到四萬。沈溪推算韃靼人之所以沒有即刻發起攻城,是因為等待攻城器具到來。

    身著一聲玉色襴衫的雲柳帶著同樣裝束的熙兒上了城頭,二女來到沈溪身後,恭敬行禮:「大人,不妨讓我二人出城探查敵營的情況!」

    胡嵩躍正好從北面城頭過來,聞聲連忙過來勸解:「兩位元公公,土木堡內尚未到需要您二位元出馬的地步,這會兒你們還是先去休息為好。」

    對於兩個太監主動請纓去探查敵情,令胡嵩躍這樣的武將很不爽。在胡嵩躍看來,就算城中將士再不堪,也不該讓沒卵子的太監去,這是對全體將士的一種巨大侮辱。

    沈溪好似沒聽到幾人交談,仍舊目不轉睛看著城外,眉頭微微蹙起,嘴裡自言自語道:「照這情況發展下去,料想不會過黃昏……」

    胡嵩躍聽得糊裡糊塗,連忙問道:「沈大人,您說什麼?」

    沈溪仍舊沒應話,過了許久,他才放下望遠鏡,喃喃道:「韃靼兵馬來勢洶洶,肯定會先試探性攻擊一下,查明我們的虛實!從方方面面的情況分析,城西是敵人主要攻擊方向,我們必須得提高警惕,隨時增兵!」

    胡嵩躍大惑不解:「沈大人,城西可是我們防守的重點,韃子就算要攻城,是否會避重就輕,選擇城北或者城南?」

    「咦!?你怎麼在這兒?」

    沈溪這才發現說話的人是胡嵩躍,厲聲喝道,「眼看韃子就要攻城,城池週邊的防禦工事可準備完備?還有最後一道戰壕,如今尚未完工,你不去監督,來我這裡幹什麼?」

    胡嵩躍臉色有些不太好看,支支吾吾道:「老劉已經帶人出城去了,沈大人不是讓他負責的嗎?如果改派末將去……」

    沈溪擺擺手,苦笑著道:「行了行了,是我記錯了,既然劉將軍已去,那你先去做別的吧,記得城西一定要加派人手,這個方向最好再調撥二十門佛朗機炮過來……」

    「兵法雲實則虛之虛則實之,韃靼人想的速戰速決,如果從其他方向進攻,整備兵馬需要一段時間,稍微耽擱今天就不用想攻城了。以韃靼人的銳氣,不碰個頭破血流,他們不會接受教訓!」

    胡嵩躍聽得有些糊塗,但既是沈溪安排,又知道韃靼人很可能會在幾個時辰內發起攻城,急忙去點齊人馬出城。

    沈溪心情異常沉重,再次拿起望遠鏡觀察敵情,熙兒道:「你怎麼知道一定是城西?就算韃靼人整隊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吧,難道就不能是城南或者城北?」

    「熙兒!」雲柳喝斥。

    沈溪一抬手,連頭都沒回,便開口耐心解釋:「韃靼人的攻城器械是從西邊運過來的,為了不令城中有防備,韃靼人必定等攻城器械一到就開戰。」

    「以韃靼人的自負,必會會選擇正面攻城,以提升士氣,至於韃靼主帥亦思馬因,這人生性多疑,一定以為我在城西這邊故佈疑陣,而將其餘三門作為防禦的重點!」

    「對方人多勢眾,就算主帥判斷失誤,對整體戰局影響也不大,但如果判斷正確,就可以打我們個措手不及,一舉攻陷城池。」

    兩女都沒想到沈溪會跟她們解釋這些,一齊恭聲表示受教,此後也未再提出任何非議。

    ……

    到了下午申時,韃靼人的援軍依然在不斷開來,隊伍中不時可以看到高聳的巢車和雲梯等物,沈溪預估的韃靼軍數量已經上漲到五萬人。

    沈溪的心情越發地糟糕。之前他預料的最好結果,是韃靼人分出部分兵馬攻打土木堡,而將主攻方向放在居庸關,如此他才有機會帶兵在防禦戰中獲得勝利,從而挾勝回兵居庸關,與隆慶衛駐守兵馬里應外合,或者是撤兵到紫荊關駐守。

    但眼下的情況令沈溪感覺大事不妙。

    韃靼人似乎是鐵了心要先將土木堡這小小的堡壘給拔除,等確定沒有後顧之憂後,兵馬再東進居庸關。如此一來,土木堡會被數萬韃靼兵馬輪番攻擊,不到城破人亡,這場戰事不會結束。

    劉序帶兵去城外塹壕體系週邊完成最後的土木作業,大約酉時回城。此時尚未天黑,沈溪聽到回報心頭稍微放鬆一下,然後回指揮所吃上一天的第一餐飯。

    「傳令三軍,天黑之前,所有管隊以上軍官齊聚指揮所,進行最後一次升帳議事,屆時本官會將此戰方略詳細解說,如果有人記不住,就讓他頭懸樑錐刺股來記,還記不下乾脆把自己腦袋砍了,一了百了!」

    沈溪下了死命令,無論如何也不能在戰術安排上出現推搪扯皮的狀況,不然作戰計畫再好,但下面的士兵茫然不知所措,那也是白搭,還不如考慮一下如何把士兵的積極性充分調動起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08:39
第一一五二章 臨戰

    升帳議事時,三個把總中只有劉序和胡嵩躍在,朱烈還留在城外,指揮民夫構築最後一道戰壕。

    朱烈相對於劉序和胡嵩躍,更顯笨拙一些,但也許是笨人更加實在,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沈溪大致給他講一遍,朱烈就知道是怎麼回事,遵令而行。

    但胡嵩躍和劉序卻不同,總是有很多「奇思妙想」,腦筋半天轉不過彎來,沈溪只能借助軍事地圖和沙盤,一遍又一遍解釋。

    此番管隊以上軍官,除了擔負具體任務的,基本上都到齊了。由於人太多,指揮所大堂內吵吵嚷嚷,「這樣不行,那樣不妥」的話語,充斥耳中。

    許多人腦子笨也就罷了,偏偏個個都喜歡充當諸葛亮,沒事就參謀一下沈溪安排的戰術,提提問題唱唱反調什麼的,主要是覺得沈溪可能把他們推出去送死,事無鉅細都要先問個清楚。

    沈溪可沒那麼多時間去跟他們逐一解釋,對照一定比例微縮的土木堡沙盤,把整體戰術仔仔細細講解一遍,然後針對不同的兵種、不同的區域、不同的時間段,告訴大家自己應該怎麼做。

    正所謂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真有那死腦筋怎麼都不開竅的,沈溪沒有絲毫遲疑,當即將這些人調到城內負責後勤,充當預備隊,然後換別人來領兵,怎麼都不能讓這些糊裡糊塗的傢伙壞掉大事。

    一直到天擦黑,升帳議事才結束。

    這極有可能是沈溪最後一次召集所有將領開會,一旦開戰,如果不能打退敵人,與會人等中包括沈溪在內,都會全軍覆沒,即便得勝,一部分將領也會戰死沙場,再也湊不到一塊兒了。

    胡嵩躍看到大家臉上全都是悲壯之色,搖頭感慨:「沈大人,雖然弟兄們總是給您找麻煩,但卻打從心眼兒裡佩服您……之前兩仗咱們殲滅了七千韃子,幾乎算是撈回本錢了,這會兒就算戰死沙場,我等也沒有遺憾。」

    「是啊!是啊!」

    一群將領紛紛出言附和,士氣稍稍有所恢復。

    沈溪輕嘆:「我帶你們出來,卻未將你們全都帶回去,是我的錯!」

    劉序笑著安慰:「沈大人沒錯,真要怪的話,只能怪我等時運不濟吧……在京營當差時,咱們這些人或多或少得罪過大人物,才會被強行塞入沈大人軍中,往援三邊。」

    「早知道我們就收起壞脾氣,也不至於處處被人刁難。不過,能在這宣府之地當一回英雄,遠比一輩子當狗熊好,如果真有命回去,跟沈大人這一趟西北之行,足夠我們吹牛吹一輩子了!」

    張永沒好氣地喝斥:「哎喲,淨想好事,還想活著回去哪?也不看看城外有多少韃子兵馬,沈大人又不是活神仙,你們也沒長翅膀,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胡嵩躍微微一笑,並沒有跟張永紅臉:「張公公,您話別說得這麼難聽,都到了這個份兒上了,咱們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跑不了我,您不是也在上面串著呢?沈大人的本事,咱都見過了,絕對是孫武、李靖轉世,或許有奇蹟發生也說不一定!」

    「此番咱駐守土木堡,手裡糧食倒是不缺,但水卻不多了,人若長時間不喝水怎麼成?不如趁著現在精神還好,努力拚搏一把,說不定能把韃靼人嚇退,拖延些日子,把朝廷的援軍給等來。」

    「若實在不行,那也是浴血疆場,為國捐軀,說出去子孫後代也有面子。」

    劉序深以為然:「那確實,如果當逃兵,即便能活得一時,不過京城的家眷可要遭殃了,以後落草為寇,或者一輩子隱姓埋名,還能作何?」

    「若是兵敗回去,差不多也是同樣的下場。這年頭出來打仗,誰身後不是背負婆娘和娃兒的期盼?我現在只希望朝廷能記得咱的功勞,別到頭來,這邊咱丟了命,朝廷一點兒情分都不講,那我們死的就冤枉了!」

    正說著,突然屋子外面傳來「嗚嗚嗚……」的聲響,好像鬼哭,又好像狼嚎!

    聲音是從城外傳來,似乎是韃靼人吹響了進攻的號角。

    ……

    沈溪出了指揮所,快步登上城西的門樓。

    太陽落下去後颳起了大風,「嗚嗚」作響,人迎風站立,搖搖晃晃,想要站穩很困難,好在上來兩名親衛扶住他。

    沈溪舉起望遠鏡,仔細觀察韃靼軍營的情況,以確定韃靼人是真的開戰,還是只是一次佯攻。

    韃靼軍營方向,火光不斷地亮起,韃靼兵馬開始集結,每一個光點都代表著一個火把。

    稍微觀察形勢,沈溪便基本判斷出,今晚韃靼人就會發起一波攻城。雖然對於最後的戰果不敢抱太大的希望,但沈溪對於第一戰獲勝,還是頗有信心。

    「大人,斥候剛剛從城外回來,報告說韃子已開始集結!」胡嵩躍沖上城頭稟告。

    韃靼人並沒有發動突然襲擊,因為他們知道土木堡戒備森嚴,從原本不過二里見方的小城,擴大到了一個縱深接近五里的巨大防禦圈,只是時間倉促,沈溪下令修築的防禦工事很多都沒有完工,沈溪自己也不敢確定這些工事能否頂住韃靼人的輪番攻擊。

    遠處「嗚嗚嗚」的聲音還在不斷響起,沈溪將望遠鏡放下,一臉沉重地說道:「傳本官命令,城外民夫一律撤回城中,所有官兵進入臨戰狀態!」

    胡嵩躍瞪大眼睛:「大人,這就開打了?」

    沈溪微微嘆息:「就算暫時打不起來,將士也要各司其責,別等韃靼人殺來,我們還懵然未知。未來這幾天裡,沒有我的軍令,土木堡寸土不讓!」

    胡嵩躍怔了怔,顯然沈溪這個指示跟之前交待的有所不同。

    之前沈溪說的是,就算城外防禦陣地都丟了也沒關係,只要能穩固城塞便可,但現在沈溪要城塞內外一起防守,而且以土木堡外的防禦陣地為主。

    不過,情況危急,胡嵩躍儘管心有疑慮,但他知道沈溪提出的戰術向來都具有針對性,估計是從韃靼軍中發現了什麼,所以臨時改變戰術,所以還是堅決執行。

    胡嵩躍領兵出城,進入外面的坑道。

    此時韃靼營中亮起的光點越來越多,寒風瑟瑟,號角的鳴響越發地清晰。

    「大人,韃靼各處兵馬,已開始往城外我陣地前沿靠近,不知他們主攻方向在何處!」斥候將城外情況彙總到沈溪這裡。

    沈溪立即吩咐:「北門、南門和東門均按兵不動,即便有韃靼兵馬衝殺上來,也不加理會,只需將自己藏好!城西準備迎戰……」

    沈溪篤定韃靼人的進攻方向是西門,因為韃靼主力當天才抵達土木堡,攻城準備一點兒都不充分。

    此時發動的應該只是試探性進攻,即便擁有部分攻城器械,但卻對於目前的土木堡防禦沒有針對性,威力遠沒有大明官兵想像的那麼大。

    在明軍將士心目中,韃靼人無疑是豺狼猛獸,隨時都可能吞噬生命。但在沈溪眼裡,韃靼人同樣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力氣也不比明軍大多少,只要能壓制韃靼人的銳氣,抑制其兵力的投入程度,就可以將其優勢化解於無形。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08:39
第一一五三章 戰起

    大戰一觸即發!韃靼人已經開始往土木堡城外明軍前沿陣地進發,沈溪在塹壕週邊工事區域佈置了兩千兵馬,其中半數為昨日剛到土木堡的援軍。

    雲柳和熙兒上了城頭,此時就站在沈溪身後,準備隨時準備聽從號令帶兵出城,與韃靼人拚殺。

    熙兒武功高強,雲柳相對文弱許多,但也稍諳拳腳,對於上陣殺敵並不畏懼。

    「沈大人,今晚北寇兵馬就會發起進攻?」受視野所限,熙兒只能看到遠處的火光,不明白韃靼軍隊的動向,上來就問了一句。

    雲柳向熙兒使個眼色,讓她別亂說話,但熙兒仍舊執迷不悟,好奇地打量沈溪。

    沈溪隨口問道:「怎麼,怕了?」

    「不怕!」熙兒果斷地回答。

    「韃靼人兵馬齊聚,他們的最終目的,是拿下居庸關,威逼京師,一定不願意在這小小的土木堡耽擱太長時間,所以對於今日之戰,韃靼人講究速戰速決。」

    「在韃靼人看來,今夜取勝自然最好不過,即便不能,明日也必須得攻下土木堡。一旦我們能堅持兩到三日,韃靼人攻擊重點必然轉變,改而攻打居庸關,保持之前對土木堡只圍不攻,圍城打援的狀況……」

    沈溪這番分析有理有據,但以熙兒的頭腦,根本就聽不懂,比如為什麼韃靼人在進攻碰壁後只能選擇放棄,但雲柳卻明白過來。

    雲柳代為解釋:「沈大人之意,如今天氣越來越冷,用兵越來越困難,同時現在張家口和宣府失守的消息,想必已經傳到京城,朝廷必然抽調兵馬,增援居庸關和紫荊關,耽誤的時間越久,韃靼人用兵越不利。因此,今明兩天乃至後天,是土木堡最危險的時候,若能堅守下來,就可以把戰事拖下去!」

    「這話對,也不對。對韃靼人來說,時間確實是他們最大的敵人,必須要在朝廷反應過來之前,拿下內長城關卡,如此進可攻退可守,可置於不敗之地。但對我們來說,土木堡之戰也無法久拖。」

    沈溪繼續解說,「由於之前的連續繳獲,還有大量倒閉的牲口和馬匹提供的肉食,使得城內糧草還算較為寬裕,但缺水卻是個大問題……咱們儲備的水原本就不足,援軍進城後供水問題更是凸顯出來。」

    「如今城中的飲水將會在三日內出現問題,這也就意味著城塞最多能堅守五日,除非老天爺開眼,下一場大雨或者大雪,否則城中兵馬就必須選擇突圍,方有一線生機!」

    熙兒嘴巴張了張,她本想問,你不是能掐會算嗎,難道不知道未來幾天是否有雨雪天氣?

    但這會兒她學聰明了點兒,知道不該問的最好不問,但她神經還是顯得大條,根本就沒想水源斷絕的後果,但雲柳卻有很強的危機意識,滿臉憂慮之色。

    「嗚、嗚——」

    城外的號角聲再次響了起來,眼看韃靼人進攻在即。

    這是一場矛與盾的交鋒。

    韃靼人驍勇善戰,進攻無比犀利。

    明朝人擅長防守,尤其主帥還是沈溪,沈溪具備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短短時間便將土木堡修築成可以阻擋韃靼鐵騎的鋼鐵堡壘。

    鹿死誰手,且看今朝!土木堡大戰,終於拉開序幕。
    ……

    甚至大明朝廷壓根兒就不會想到,一座小小的城塞,所駐不過八千疲弱之兵,能在這種大規模的戰事中發揮什麼作用。

    雖然張家口和宣府鎮城失守的消息已經傳回京師,大明朝廷也知道韃靼人的主攻方向是宣府鎮,但從一開始,土木堡就被朝廷定為可以放棄的城池,就連謝遷百般努力,都未能給沈溪爭取來一兵一卒。

    戰事剛剛開打,監軍張永就爬上城頭,他原本躲在指揮所自己的房間內,瑟瑟發抖,但他卻不想閉目待死,所以乾脆到城頭上看看沈溪如何指揮作戰,順帶可以對沈溪的臨戰安排做出一些「指點」。

    說白了,張永不想把自己的命運掌握在別人手裡,如果遇到沈溪使用太過冒險激進的戰術,他會堅決反對。

    雖然與一線戰場相隔很遠,但韃靼騎兵的馬蹄疾馳時發出的巨大轟鳴,還是傳到了城塞內,讓每個官兵都聽得清清楚楚。

    張永見到遠處明滅的火光,知道那是韃靼人手持的火把,不由緊張地說道:「沈大人,您還等什麼?韃子殺來了!快派兵迎戰……」

    沈溪瞥了張永一眼,冷冷地道:「本官麾下兵馬,早就調度到位,不用張公公提醒。」

    張永有些生氣:「沈大人,我可是好心,土木堡城破,必定雞犬不留,沈大人自己不也要喪命於此?」

    張永的話,惹來沈溪的親衛以及城頭駐守官兵怒目相向。

    在調兵遣將問題上,三軍將士只會將沈溪的命令當作金科玉律,有人對沈溪指指點點,哪怕是監軍,他們也不會給好臉色看。若非張永有監軍身份撐著,這些士兵早就上去將這老太監按在地上飽揍一頓。

    韃靼騎兵衝鋒到距離城塞五里的地方,就不能再繼續前行了,此時曠野上已出現明軍這些天佈置的絆馬索、拒馬、鐵蒺藜以及陷阱,需要有普通的牲口或者步兵上前探路。

    韃靼人之前抓獲大批明軍俘虜,此時便讓俘虜在前面負責排除障礙,而韃靼騎兵仍舊沒下馬,而是駕馭馬匹跟在身後,步步跟隨,隨時將那些想逃走的俘虜射殺。

    城外戰壕區邊緣一道掩體中,胡嵩躍探明韃靼人的動向,趕緊派人回城稟報,大約一刻鐘後消息傳到沈溪手裡:「韃子下馬了,即將進入防禦工事週邊。」

    張永聽到這消息,連忙拍了拍沈溪的肩膀:「沈大人,您聽到沒有?韃子上鉤了,快開炮,是發射紅色的煙火,還是藍色的?那個誰,快放……通傳城外!」

    戰爭中只能有一個主帥,張永的話等於是廢話,侍立在沈溪周圍的官兵根本就沒有搭理他,張永安排半天,最後只能悻悻然回來跟沈溪請示。

    沈溪卻沒有馬上下令開炮的打算,張永在旁邊嘀嘀咕咕讓人聽了心煩意亂,當下蹙眉道:「如果張公公對本官作戰意圖不解,還非要在這裡提供參謀的話,不如回去好生休息一番……來人啊,送張公公回去!」

    張永怒不可遏:「沈大人,你分明是拿著雞毛當令箭,我是朝廷委派的監軍,有權利監督你用兵……放開咱家!」

    張永即便發火也沒用,被人拖拽著下了城樓。

    此時沈溪仍舊在觀察城外韃靼人的狀況,即便是黑夜,但因為韃靼人大多持有火把,距離也不算遠,讓沈溪對韃靼人進攻的方向和大概的舉動,有一定的瞭解,可以判斷在什麼時候反擊最有利。

    城外的防禦工事雖然修築到五里左右,但其實塹壕區週邊只有幾條零散的坑道,以及少量陷阱和藏兵洞。

    真正的防禦工事,主要是土木堡城塞外兩里的八條戰壕,形成了一個嚴密的防禦圈,明軍的反擊也主要是從這個區域展開。

    之所以要在城塞外五里開始便修築防禦,除了能跟原本韃靼人修築的封鎖線相連,節省大量人力物力外,其目的不是要殺傷多少人,而是打亂韃靼兵馬的進攻節奏,為防守和最終的反擊贏得寶貴的時間。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08:40
第一一五四章 活靶子

    韃靼營中,韃靼國師亦思馬因站在中軍大帳中央桌案前,一臉凝重地看著根據斥候匯攏的情報繪製而成的土木堡地圖。

    「國師,怎麼未到外面的門樓上觀戰?難道是覺得這小小的土木堡,不會成為我大軍的阻礙?」

    一個女子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說的是漢語而非蒙語,亦思馬因抬起頭,最近時常浮現在腦海中的美麗面龐出現在眼前,正是達延可汗巴圖蒙克的妃子,跟隨他作戰的「昭使」阿武祿。

    阿武祿神色疲憊,前一日明人援軍增援土木堡,她寢食難安,此時亦思馬因和亦不剌兵馬雲集土木堡外,她怕被追究責任,所以來亦思馬因的中軍大帳試探口風。

    亦思馬因從未想過追究阿武祿的責任。

    畢竟阿武祿是達延汗的妃子,即便偶爾犯些錯誤,也是可以理解的。把過錯歸咎到女人身上,在亦思馬因看來是無能的表現。

    亦思馬因具有強烈的大男子主義作風,但心底裡也佩服阿武祿這樣的聰明女人,當下搖頭:

    「昭使說錯了,在下並非成竹在胸,相反對於此次攻城有些憂心。土木堡一戰,今夜只是個開端,想在一夜間攻陷城池不太可能……」

    阿武祿稍微驚訝一下,問道:「哦?連國師也對拿下土木堡沒有十足的把握?」

    亦思馬因正色道:「土木堡駐兵不多,但其主帥卻是多次與我草原部族為難的沈溪,此子詭計多端,非一般明軍將領可比,如果我們強行攻城,必然折損大量兵馬。所以要對付沈溪,最好是穩紮穩打,逐步發現其防守上的漏洞,一擊而下。」

    「其實,在整個居庸關以西的防禦體系中,土木堡作用不大,只要明朝不再派援軍前來,眼前的城池就是一座孤城,久而久之不攻自破!」

    阿武祿有些失望:「原來國師要等的是……不攻自破,那是否覺得會折損面子?」

    被一個女人指責,亦思馬因沒覺得丟臉,反而坦然接受,因為他深受儒家文化影響,最喜歡納諫,當下道:

    「昭使可有想過?一個困守孤城的少年,能做的選擇是什麼?無非是穩固城防,固守待援……在下到土木堡後,看過城防佈局,此子在防守上的造詣非同小可,即便是我也無法做到眼前這一切!」

    「嘖嘖,能將土木堡城防延伸到城外五里,還是在短時間內完成,換作他人,即便有如此想法,也會因工程量巨大而選擇放棄。」

    阿武祿深以為然:「是啊,但他最終還是完成了。」

    「這便是我覺得不可思議的地方。」

    亦思馬因輕嘆,「小小的土木堡,本不會對我軍形成威脅,但如今城外多了這麼多溝壑,攻城器械無法順利運達城牆下,同時城內火炮數量劇增,隨時威脅到我進攻將士的安全……這一戰,土木堡內明人佔據天時和地利,唯獨欠缺人和,這是我們獲勝的唯一契機。」

    「可是——」

    阿武祿思考一下,不解地問道:「天時地利人和不應該在我們一方嗎?」

    亦思馬因笑而不語,此時他心中已經有了較為完善的計畫,揮揮手道:「昭使安心回去,等攻破土木堡,抓到沈溪,到時候我會派人通知你。」

    「大汗要統治天下,必須要有文臣來輔佐,沈溪此子年紀輕輕便三元及第,文武雙全,比之當年薛禪汗帳下的董大還要優秀,是輔佐大汗的不二人選。如此少年,在對明朝朝廷死心後,只有效忠大汗一途。」

    阿武祿羞惱不已。

    在她看來,將沈溪殺掉方能解心頭之恨,最好是一刀刀淩遲,因為她干涉軍務後在沈溪手中吃了大虧,如今城中那些火炮有大半是因為她麻痺大意丟失的,現在反倒成為韃靼兵馬攻城的阻礙。

    阿武祿道:「若能一夜間攻破土木堡自然最好不過,以沈溪的聰明才智,依然不是國師之敵,大汗必會對國師心悅誠服,將來大汗入主中原,國師可為宰相,天下臣民皆要對國師頂禮膜拜!」

    亦思馬因搖頭苦笑,他本想說出「兔死狗烹」一詞,但卻忍住了。

    此番入寇大明,亦思馬因算無遺策,草原各部族稱頌不已,已為巴圖蒙克忌憚,原本就非同一部族,亦思馬因不指望巴圖蒙克一直善待他,只希望拿下土木堡和居庸關,兵臨大明京師,能夠將草原各部族矛盾化解,為瓜分大明財富攜手合作,重現當初薛禪汗建立大元盛世的輝煌。

    ……

    土木堡外,喊殺聲驚天動地。韃靼人動用一萬兵馬,自土木堡城西方向,分南北兩路往土木堡西城門進發。

    之前韃靼人在張家口和宣府鎮俘虜的明軍降兵先行,隨後是步兵和騎兵,最後才是攻城器具,行進中,第一件要做的事不是快速前進,而是對付一道道不規則的塹壕。

    城外五里這些塹壕,都是些斷頭坑,兩邊無坑道連接,唯一的作用便是延緩韃靼人前進,但由於挖得到處都是,工作量無比巨大,填平的事只能放到後面來做。

    如今攻城要緊,韃靼人只能用攻城的梯子鋪上去,然後再搭上木板,形成一座橋樑,韃靼騎兵只能下馬,牽著馬過橋再上馬,然後又下馬、過橋,循環往復。

    但由於人多勢眾,韃靼兵馬推進速度依然很快,短短一個時辰,便推進到靠近土木堡大約三里遠的地方。

    這個時候,韃靼人終於遇到麻煩,沈溪安排掩埋的地雷相繼被觸發,形成一次又一次爆炸,許多負責開路的明朝戰俘被炸飛。

    隨著爆炸的密度越來越大,韃靼人感覺到了強烈的危機,進攻速度自然放緩下來。

    此時朱烈已經率領民夫回城,上城樓跟沈溪覆命,到了城頭見到遠處轟然炸開的火光,興奮地說道:「大人,看來咱們的埋伏有效果啊!」

    土木堡地勢較高,站在城西城頭上更是居高臨下,沈溪手持望遠鏡,邊看邊說:「這只是開胃菜,大餐還沒上呢。你還不能休息,帶人去其他三個城門巡察,一定不能讓韃靼人從別的方向偷襲得手!」

    沈溪判斷韃靼人進攻的主要方向在城西,但不代表韃靼人不會從別的方向進行包抄作戰。尤其當正面戰場戰事激烈時,韃靼人很可能會採取繞後的方式,選擇從別的方向打開土木堡防禦的缺口。

    如今明軍總兵力只有八千,而韃靼兵馬僅保守估計就有六萬,在兵馬數量相差如此懸殊的情況下,防守方一旦採取側重防禦,就可能出現防守上的盲區,被韃靼人抓住破綻一舉攻入城中,導致前功盡棄。

    朱烈領命後離去,此時城西戰事仍舊在持續。

    韃靼人不斷地用俘虜和牲畜趟路,繼續小心翼翼往城牆下進發,此時地面上已是陷阱重重,被鐵蒺藜紮到腳的戰馬和人比比皆是,地雷被觸發後的爆炸聲此起彼伏,在夜空中被炸開的一瞬間,便會帶走一片殘肢斷臂。

    雖然黑火藥製造的地雷的爆炸威力相對一般,有許多都是雷聲大雨點小,但對韃靼兵馬的心理影響還是很大的。

    韃靼兵馬付出一定的傷亡後,終於殺到城外兩里左右,此時地面上的塹壕已經是那種寬而深的戰壕,同時地面上還有高矮不等的防禦工事,就好像城牆從內向外延伸兩里。

    面對前方拒馬後面的深坑,韃靼人不知道該如何著手,此時匍匐在第一道戰壕裡的兩百名火銃兵,站在木梯子上,向拒馬後面的韃靼人射擊。

    「砰砰砰——」

    密集的火銃射擊聲響起,隨著槍口噴發出一道道火光,韃靼人一批批倒下。

    在火銃兵射擊的間隙,塹壕後面的射擊岩體裡,弓弩兵開始射箭,一道道利箭穿越夜空,落入韃靼軍佇列中,慘叫聲此起彼伏。

    等韃靼人推開拒馬衝到戰壕前,大明的火銃兵已經扛著梯子,順著坑道撤離了戰壕。

    面對三米深的塹壕,韃靼人茫然不知所措,就在這時,城頭以及部署在幾道塹壕間的火佛朗機炮,開始發聲。

    「轟轟——」

    先是一聲接著一聲的悶響,緊接著在戰壕外的區域,火光衝天而起,隨著一枚枚砲彈炸開,被塹壕攔住的韃靼人,頓時如同割麥子一般以片片栽倒。由於在狹小的地段擁擠太多人,每一枚砲彈都可以帶走幾十條生命,讓被打懵了的韃靼人感覺心裡一寒。

    這幾年來,火炮對韃靼人而言儼然一場又一場噩夢。

    沈溪從弘治十三年開始,接連給韃靼人上「軍事課」,韃靼最近兵敗,都跟沈溪以及他引進的佛郎機炮有很大關係,韃靼人這會兒聽到火炮的響聲,便會有一種不自覺的心理暗示,應該馬上逃走,而不是奮勇上前。

    隨著一聲聲火炮響起,後續火炮聲不絕於耳。

    沈溪手頭有大批佛郎機炮和砲彈,這要歸功於韃靼人「送貨」上門,韃靼人原本想利用明人的火炮來攻城,結果沈溪的「馬雷戰」令韃靼人棄營而逃,這些佛郎機炮和砲彈,都落到了沈溪手裡。

    沈溪有了這批佛郎機炮助戰,防守輕省了許多。

    防禦工事修築到城外後,沈溪把各個方向都編好了序號,即便是晚上,只要告訴向哪個區域開炮,炮手便會按照相應的射擊諸元調整炮口,炮火覆蓋不再有盲區,韃靼人想通過土木堡防禦體系,必須要經過彈雨的洗禮。

    明軍出動了佛郎機炮,而韃靼人面對守軍又寬又深的戰壕束手無策,不得不考慮撤兵的問題。

    要知道韃靼兵馬在攻破張家口、宣府鎮城和保安衛城後連續出兵,士兵們已經高度疲勞,如今又是夜戰,他們對於地形極為陌生,只知道前面是一座孤城。

    自己還是從山下往山上仰攻,如今遇到火銃、弓弩和火炮的接踵攻擊,衝在前面的韃子兵死的死,傷的傷,損失非常慘重。

    「鳴金收兵!」

    亦思馬因在獲得前線急報後,馬上下達後撤的命令。

    其實不用亦思馬因下令,前線的韃靼兵早就開始潰逃,沒人願意留在明軍的陣地前充當活靶子。(未完待續)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08:40
第一一五五章 莫名的援兵

    韃靼主力抵達土木堡後的第一戰,對於明軍將士而言不溫不火,張弛有度,也可說是淺嚐即止,雙方兵馬剛交兵不久,韃靼一方便選擇鳴金收兵。

    但在韃靼軍看來,這一仗打得極為窩囊,連明軍的面都沒碰到,就已經損失了大約一千人,而且還放棄了剛剛佔據的地盤,狼狽撤回後方營區,舔砥傷口。

    韃靼兵馬撤走後,潛藏在塹壕區週邊藏兵洞中的明軍士兵推開偽裝爬了出來,興高采烈地打掃戰場。

    「大捷!大捷啊!」

    胡嵩躍帶人從前方塹壕回到城內,看到他見人就吆喝的囂張模樣,沈溪很想踹他兩腳,現在韃靼人只是暫時退去。

    他就好像取得最終的勝利一樣,殊不知韃靼人隨時會殺回來,一旦週邊藏兵洞暴露,下次韃靼人就會更加小心,到時這些兵馬都會糊裡糊塗就喪命。

    好在現在是黑夜,韃靼人畢竟沒有夜視眼,又忙著撤退,或許沒有發現端倪。

    「大人,咱們勝利了!」

    胡嵩躍上了城頭,興沖沖來到沈溪面前,就好像凱旋等待頒賞的將軍一樣,但其功勞充其量只是遠遠地跟韃靼人照了一面,然後按照沈溪的安排,用火銃兵和弓弩手遠距離殺傷對手,這場勝仗跟胡嵩躍的臨場指揮調度沒多大關係。

    不過在目前如此艱難的情況下,能在一線堅持,對沈溪來說就是一名好將領,不會太過苛責。

    寒風凜冽,沈溪打了個寒顫,情不自禁緊緊衣衫,身後雲柳趕忙給他披上大氅,沈溪問道:「戰場可收拾停當?」

    「回大人的話,基本整理完畢,此戰又割下差不多一千真韃的腦袋,此外還抓了七八百戰俘,以前都是咱大明邊軍,這次被韃子拉來探路用,他們很聰明,趁著地雷和砲彈爆炸跳進黑漆漆的壕溝裡,又或者乾脆躺下來裝死,等韃子撤了,他們才爬起來,表明身份。這些人該如何處置?」

    胡嵩躍非常興奮,這一仗實在太輕鬆了,韃子就跟自動上門送腦袋似的,幾乎沒費什麼工夫就得到偌大軍功,自身不但沒有損失,反而增添了七八百邊軍士兵,這些戰俘拉過來就能用。

    沈溪也在琢磨今晚這筆買賣好似很划算,打一仗白得了一千韃子的腦袋,還有七八百身經百戰的邊軍士兵,韃靼人是怎麼想的呢?

    沈溪道:「七百就是七百,八百就是八百,去好好給我清點一下人數,我不想聽到七八百這樣模糊的數字!」

    「是,大人,末將這就去!」胡嵩躍興奮地下了城頭,顯然這一戰把他的精氣神給激發出來了。

    明軍士氣高漲,這一戰戰果算不得輝煌,畢竟只是韃靼人合兵一處後發起的試探攻擊,卻讓全軍上下感覺到韃靼人並非不可戰勝。

    之前圍困土木堡的只是韃靼人「小股」部隊,沈溪戰術得當,雖然前後兩次獲得勝利,但在大家看來有一定僥倖成分。

    但此番韃靼人主力齊至,土木堡的脆弱防線仍舊可以兵不血刃取得首戰的勝利,讓軍心士氣受到很大鼓舞。

    前線官兵將最後清點清楚的八百四十九名被韃子當作炮灰的明朝邊軍士兵押送進城,因不確定其中是否隱藏有韃靼人的細作。

    下一步需要調查他們的背景來歷,如果確定真的是大明軍戶,才會重新下發兵器,但依然會將他們分散到各軍中,安排守夜和巡邏時不會考慮他們。

    「升帳議事!」

    沈溪確定韃靼人短時間內無攻城計畫後,下令升帳,這一戰有許多需要總結的地方,同時他還要為幾天後的斷水做準備。城中缺水的話,戰事將無法持續,之前修築的防禦工事也等於徒勞無功。

    ……

    城外韃靼軍大營中,兵馬調動頻繁。面對首戰千餘人馬的折損,擺在亦思馬因面前的問題,是否繼續攻打土木堡?

    一旦決定攻打,代價可能會很大,而且耗費時日,這跟韃靼人速戰速決的戰略規劃相違背。

    若是派出部分兵馬對土木堡圍而不打,主力繞過土木堡東進的話,除了後方留下一個不穩定因素,還會因分兵攤薄主力兵馬數量。

    就好似之前攻打宣府鎮城和張家口堡,因為沈溪擊敗火綾的四千人兵馬,亦思馬因必須派出六千人前來增援,而後又因為遭受「馬雷」襲擊損失慘重,不得不再次分兵,直接造成韃靼主力嚴重不足,張家口堡和宣府鎮城兩戰耗時都超過預期,這跟韃靼人預期不太符合。

    此時京城內,朝廷正在籌畫如何鞏固京畿防禦,由於弘治皇帝朱祐樘臥病在床,這件事交由內閣議定。

    內閣大學士都是文臣出身,對於行軍打仗不甚明瞭,便臨時組建了一個「顧問團」,成員由內閣三位大學士、吏部尚書馬文升、兵部左侍郎熊繡、五軍都督府都督英國公張懋、京營總兵官壽甯侯張鶴齡七人組成,商討擬定京城和居庸關、紫荊關防備事宜,同時調動西北兵馬回撤,徵調各地兵馬勤王……

    事情繁雜,以至於顧問團成員不得不坐下來商討,但開完一天會後謝遷才發現,之前該做的準備已經做了,即便韃靼人攻破宣府鎮城往居庸關殺來,朝廷似乎只需要保持原來的戰略不變即可。

    「商議一日,到最後發現徒勞無功,難怪都說官做得越大,越是無能!」謝遷非常惱火,但在文淵閣他有脾氣也沒得發,回到府裡,跟馬文升坐下來商討一下邊關戰事,謝遷上來就忍不住抱怨開了。

    馬文升未予置評,因為他知道,這會兒謝遷因為沈溪的事情正上火,不想火上澆油。

    朝中那麼多大臣,只有馬文升跟謝遷支持出兵援救土木堡,可惜這計畫並未在朱祐樘那裡獲得通過,這意味土木堡被朝廷戰略性放棄,等於推沈溪送死。

    謝遷坐下來,拿起桌上一份書函,正是之前沈溪給他發的求援信,搖頭嘆道:「當時未曾想,沈溪小兒預料的一切都屬實,朝廷早一步派出兵馬往宣府,何至如此?」

    「現在亡羊補牢猶未晚矣,但朝中大臣各個想的都是如何守住京城,卻不知唇亡齒寒的道理……當初土木堡之禍,居庸關也未失守,京師不同樣為狄夷襲擾?」

    「於喬不必過慮,如今失守的只有宣府鎮城和張家口堡,大同和太原兵馬如今也該得到消息。即便未有朝廷調兵命令,各處兵馬也應知曉勤王。」

    馬文升為了安撫謝遷,對沈溪的功勞予以充分肯定:「宣府之失,責不在沈溪,而在於各處兵馬無法協調一致,朝廷未安排九邊總督統籌,三邊和宣大之間缺少必要的聯絡,情報滯後,各處守軍固守城塞不出,被北寇從偏頭關進入關內都不知……唯有沈溪能預測到敵人動向,功勞不小!」

    以前謝遷要求著馬文升,讓馬文升通過跟劉大夏的良好關係去說和,讓沈溪「罪責」可以得到適當減免。

    但現在卻不需要如此了,因為這會兒西北戰事最大的庸臣是劉大夏,罪責最大的也是劉大夏,就算要將土木堡選擇性放棄,朝廷也沒一人不肯定沈溪的遠見卓識,反倒是當初否定沈溪建議的朝臣會有麻煩。一旦戰事結束,恐怕就連次輔李東陽都會被朱佑樘秋後算帳。

    現在就看韃靼人幾時殺到京城之下,還得看朱祐樘身體何時好轉。

    謝遷冷笑不已:「沈溪小兒為國鞠躬盡瘁,一人破韃靼四千主力,這樣的功勛,便是封個侯也不為過吧?可偏偏他在土木堡如此靠近居庸關之所,朝廷竟不能出兵往援,這是讓為國盡忠的人心寒……」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08:41
第一一五六章 態度

    謝府書房,馬文升和謝遷正在說話,管家莽撞地推開門進來,稟告道:「老爺。」

    「何事?沒見到老夫這兒有客人嗎?」

    謝遷怒氣衝衝,不能對皇帝發火,也不能對百官發脾氣,他只能對自己的家人大呼小叫。

    管家訥訥道:「老爺,是……兵部熊侍郎前來拜訪!」

    「哦!」

    聽到是熊繡前來,謝遷的怒火稍微平息,微微頷首,道:「請他進來吧!」

    謝遷心情不怎麼好,本來朝臣中不管誰來他都不會接見,但熊繡是劉大夏倚重的副手,這會兒在兵部地位尊崇,被看作是下一任兵部尚書的有力競爭者。

    作為「顧問團」的一員,熊繡在劉大夏往西北後,在兵部所做的就是代理尚書職務,謝遷知道他無事不登三寶殿,就算心情不佳也要見上一見,看看有何情況。

    熊繡風塵僕僕前來,見到馬文升也在,趕忙上前行禮。

    馬文升曾經長時間擔任兵部尚書職務,跟現任兵部尚書劉大夏關係也不錯,如今馬文升又以吏部尚書監管兵部,所以熊繡對馬文升這個老上司照樣恭敬有加。

    謝遷道:「汝明前來,可是西北有新的戰報傳達?」

    熊繡面帶緊張之色:「兵部剛剛知悉,延綏巡撫之前曾下令徵調居庸關人馬,隆慶衛指揮使李頻奉命撥兩千兵馬馳援土木堡……」

    謝遷和馬文升同時皺眉,他們對這消息的反應截然不同。

    馬文升直接問道:「幾時的事情?居庸關內調動的兵馬,可是隆慶衛所屬……」

    謝遷則在嘀咕:「兩千兵馬,能做什麼?」

    二人的關注點迥異!

    馬文升注意的是沈溪從居庸關調兵,是否會影響居庸關的防守,畢竟韃靼人拿下宣府鎮城,拔掉東進的障礙後,居庸關眼看就有一場大戰發生。而謝遷在意的則是這些兵馬是否能幫上沈溪的忙!

    到了現在這個地步,謝遷已經不求沈溪能夠力挽狂瀾,又或者怎樣,只要沈溪能平安回來,就已心滿意足。

    畢竟沈溪有先見之明,還取得對韃靼兵馬作戰的勝利……殲滅四千韃靼騎兵,這功勞在謝遷看來怎麼都夠了。

    朝廷上下現在並不指望能夠在正面作戰中擊潰韃靼人,不管是皇帝還是朝中重臣,所持態度跟幾十年前土木堡戰後的態度基本一致,外長城防線既然被韃靼人捅出個大口子,只能加強京畿和內長城關口防禦來令韃靼人「知難而退」。

    熊繡介紹道:「軍報是從五軍都督府轉過來的,看日期是兩天前送抵,不知為何又耽誤了!據軍報言,隆慶衛自身兵馬並無調動,只是徵調衛所和地方巡檢司人馬,共兩千餘眾,往土木堡方向而去!」

    兩千多人馬,在謝遷看來太少了點兒,在數以萬計的韃靼騎兵面前,這點兵馬可能都不夠韃靼主力一輪衝鋒的。

    「最近五軍都督府著實耽誤了不少事情,如此重要的軍報又延誤兩天……看來回頭張懋得好好整頓一下,抓幾個害群之馬出來,否則老是出現這種狀況,讓人心裡不安啊!」

    馬文升搖頭感慨了一句,又道:「土木堡方圓不過二里之地,有兩千多人馬,想來是足夠了!」

    地方小,駐兵就少,這理論謝遷怎麼都不願接受,當初明英宗可是帶著幾十萬兵馬撤到土木堡,當時土木堡同樣可以駐下。

    雖然謝遷不知道沈溪現在麾下有多少兵馬,但想來殲滅韃靼四千騎自身怎麼也得損耗相同的兵力,如此即便加上援軍,沈溪手頭滿打滿算也就四千左右人馬。

    要在東進的韃靼數萬大軍圍攻下求得一線生機,謝遷覺得這對沈溪來說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

    謝遷問道:「隆慶衛是如何上奏的?」

    熊繡將奏本呈交到謝遷面前,道:「請閣老一覽!」

    換作平時,即便是軍報,在交到五軍都督府或者是兵部後,都應第一時間上呈通政使司衙門,然後送到內閣票擬,再進司禮監交由皇帝御覽,批紅用印,最後五軍都督府或者兵部衙門才能看到具體內容和批覆。

    但現在皇帝生病,邊關戰事吃緊,很多事情都不按照規矩來,所以軍報才會在五軍都督府卡了兩天,送到兵部這邊熊繡先看過軍報內容,簡單的自行就處置了。

    但若事關重大,他又不想自己承擔,乾脆就直接請示內閣大學士,所以才會拿著軍報來到謝遷的府邸。

    謝遷原本想接過奏本,瞧瞧裡面是何內容,但見馬文升正打量他,心中一動反而縮回手去,搖搖頭道:「此等機密之事,還是上呈天聽為好!」

    熊繡意識到什麼,趕忙將奏本收起來,道:「謝閣老說的是。」

    就算明白眼下做的事不合規矩,熊繡卻知道,只不過是謝遷覺得場合有些不對。

    說是上呈天聽,但弘治皇帝這會兒根本就沒有處理軍政事務的能力,如今七人的顧問團,再加上司禮監掌印太監蕭敬,幾乎可以決定朝廷目前大部分事務。

    熊繡在顧問團中,官職不能說最低,但影響力卻無疑是最小的,畢竟別人不是內閣大學士就是尚書、勳貴,唯獨他只是兵部左侍郎。

    從目前的情況看,劉大夏很難從寧夏鎮「全身而退」,作為劉大夏左右手的熊繡顯得有些進退失據,因為他很可能會因為劉大夏落罪而受到牽連,畢竟目前西北戰事一步錯步步錯,劉大夏在邊關固然要擔負責任,但朝中的職司衙門就能置身事外?

    熊繡有意向謝遷靠攏,就是希望借助謝遷的力量保住他頭上的烏紗帽。

    誰都知道在張家口堡和宣府鎮城失守後,謝遷在朝中地位不降反升,主要是沈溪有先見之明,謝遷沾了孫女婿的光。

    謝遷道:「汝明,你這就隨老夫進宮……馬尚書是否同行?」

    馬文升原本只是來謝府,跟謝遷做一些私下的交流,但眼下得知隆慶衛給沈溪調撥了兩千餘援軍,這事情可小可大,為大局著想,不得不進宮商議,七人的顧問團眼看又要聚攏,商討的結果會通過蕭敬傳達給弘治皇帝。

    蕭敬作為皇帝的耳目和代表,具有一票否決權,如果蕭敬覺得不該上呈給皇帝知曉,那就會讓朝中大臣自行解決。

    如果蕭敬覺得幾名大臣商討的結果不合他的心意,就會改變商議的結果,按照他自己的想法上奏皇帝。

    作為司禮監掌印太監,在朱佑樘不理政務後,蕭敬手頭的權力無疑一鎚定音的作用,這也是為何歷史上明朝會有宦官權傾朝野的原因,體制決定了宦官的特殊地位,一旦皇帝放權,宦官就有可能總攬軍政大權。

    馬文升、謝遷和熊繡三人匆忙從謝府出來,兩位相對年輕點兒的選擇乘坐馬車,年老體邁的馬文升則乘坐轎子,三人前後腳往紫禁城方向而去。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08:41
第一一五七章 沙盤演兵

    就在文淵閣籌備新一場議事時,東宮內太子朱厚照正在用沙盤推演戰事。

    朱厚照自小在宮闈中長大,沒有兄弟姐妹,也沒有少年玩伴,就算有年齡相當的太監那也只是奴僕,不會交心,所以顯得百無聊賴。

    如今朱厚照年歲不大,就算朱祐樘對兒子有很大期待,也不會跟他說太多的事情,他平日的任務就是吃飯、學習、玩耍和睡覺。

    進入青春期後,朱厚照很希望表現自己,獲得更多人的認同,這是少年心性使然,可惜這年頭先生可不會注重青少年健康心理和人格的培養,更不會多管齊下對孩子的負面情緒進行疏導,以至於朱厚照的訴求很多時候都得不到滿足,心中的不滿越積越多。

    漸漸的,這種不滿演變成為逆反心理,朱厚照開始跟身邊人做對,甚至連他老爹和老娘的話都不聽從,唯一崇拜的人就是沈溪。

    這次用於兵棋推演的沙盤,是沈溪為熊孩子準備的「玩具」之一。

    沈溪在廣東時,為了保持跟太子間的親密關係,不但為太子準備了武俠小說以及好玩的皮影戲等等,還精心設計了一些符合朱厚照性格的「玩具」。

    說到對朱厚照的瞭解,沈溪可以說比朱祐樘和張惶後還要來得透徹,因為沈溪不但跟朱厚照相處兩年多,他還熟悉歷史上朱厚照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朱厚照生性頑劣,貪圖逸樂,崇尚出風頭逞英雄,行事不拘成法,非常喜歡冒險,論胡鬧,別說是大明,就算把前後幾朝都加上也沒有誰能超過這位。

    由於弘治皇帝就這麼一個兒子,朱厚照從小缺乏一種危機意識,父母也未給過他正確的引導,讓朱厚照在叛逆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沈溪知曉朱厚照的性格,就有意識地寫武俠小說給他看,潛移默化中,給朱厚照灌輸「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思想。

    同時根據朱厚照喜歡出風頭的秉性,給他說及一些歷史上的戰爭,教給他一些兵法韜略,讓朱厚照自己琢磨如果把他放入歷史中,能否取得衛青霍去病李靖等人的功業。

    朱厚照每次都會認真學習,所以後來弘治皇帝抽查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的兒子居然會兵法韜略,吃驚之餘高興不已,這也是當初將沈溪從東南調回京城的又一個重要原因。

    沈溪特意為朱厚照準備了沙盤的設計圖紙。

    這些沙盤的設計圖紙是沈溪根據實戰編撰出來的,一草一木一條小河一個古井一條道路都有替代品,同時在配套的書籍中,將歷史上著名戰事的水文地理、山川走向以及兵馬佈置、調動等進行明確安排。

    朱厚照在東宮悶了很久,終於從箱底里發現沈溪提供的設計圖紙,好奇之下讓隨身太監依樣畫蘆路將沙盤製作出來,他驚訝地發現,沙盤中一個個「小人」,或者是由小人構成的方陣,再加上城池、山巒、河流、沙丘等地形位置,赫然就是一個現實世界。

    發生在書面上的戰爭,通過沙盤立即變得立體直觀起來,朱厚照從最初對照兵書排兵佈陣時的好奇,到隨意調動兵馬宛若親臨戰場的喜悅,沉溺其中,一時難以自拔。

    「太子殿下,時候不早,您該用膳了!」張苑站在旁邊,打量朱厚照半天,也不知道這用泥土堆砌的東西有什麼好玩的。

    一個熊孩子,對著拼接起來好似七巧板一般的東西,成天在那兒擺弄不休,手裡還隨時拿著一本書,那書上畫著一些圖案,每次朱厚照都會按照書上的內容,先將地形擺好,再將草木河流以及城池等鑲嵌其中,然後將兵馬按照書中描述進行佈置。

    書中記錄的,是沈溪精心設計的不同攻擊和防守陣型,很多戰事都是歷史上真實發生過的,沈溪無法教授熊孩子實戰,只能先從「紙上談兵」開始。

    沈溪的紙上談兵,不同於這時代那些書呆子憑空臆測,對於戰場的隨機變化理解得很清晰,通過邏輯推理的方式,讓朱厚照做出選擇。

    比如,是進攻還是防守,在敵人撤兵的時候是進行追擊還是繼續固守,每一種戰略後面,沈溪又會做出不同假設,就好像一道道邏輯思維題,讓朱厚照沉浸在這種每次都有多個選擇,每種選擇都會有不同結果的腦力遊戲中。

    如果選擇失誤,剛開始只是損失部分兵馬,或者是自己在戰場上的某個方面遇到麻煩,可隨著手裡的兵馬損失過大,沈溪會按照時間軸,讓虛擬的對手發起「總攻」,那時如果朱厚照在之前的戰事中並未殲滅足夠多的敵人,就會陷入很大的被動,最後兵敗垂成。

    朱厚照原本沉浸在武俠小說中,根本沒留意到有這麼好玩的東西,等他發現後,玩得那叫一個津津有味,甚至比之前看武俠小說還要投入,甚至白天上課時,也在紙上寫寫畫畫,推算每種戰場局面下自己能保留的兵馬是多少,做出怎樣的攻防選擇才是正確的。

    張苑原本是叫朱厚照去吃飯,可當他發現朱厚照正對照沙盤研究兵書,以至於整個人都在發呆時,感覺不可思議,心想:

    「這又是沈溪給他準備的東西……為什麼我那侄子,每次拿出的玩意兒都能讓太子如此沉迷?沈溪設計的玩具就如此有魅力?」

    「我知道了!」

    朱厚照突然興奮起來,站起身,繼續在沙盤上演示自己的想法。

    張苑湊近沙盤看了一眼,依然不明白演示的都是些什麼東西。

    不過張苑很懂得拍馬屁,趕緊恭維:「殿下選擇的一定是對的。」

    「你知道什麼?這是本宮的最新發現,原來這場戰事,就是當初的土木堡之戰啊!」朱厚照瞥了一眼書裡的地圖,興奮地揮舞了一下小拳頭,小臉紅撲撲的,顯得神采奕奕。

    張苑聽得一頭霧水,什麼土木堡之戰,他根本就不明白與眼前的沙土有何關係,不過他最近倒是聽說一件事,沈溪這會兒領兵駐紮的地方就是土木堡,而且陷入重圍,幾乎沒機會逃生。

    因為滿朝上下都在議論,連宮裡的太監也都眾說紛紜,張苑聽到不少秘聞,他將自己探聽來的消息都告訴了朱厚照。

    朱厚照畢竟不再是稚子,有了一定的頭腦,他在那本戰術圖解書中扒拉半天,終於將類似沈溪駐守在土木堡之中、陷入重圍的一章給找了出來,這會兒他好像取代沈溪,獨自面對韃靼人數萬大軍。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08:42
第一一五八章 來不及

    紫禁城文華殿偏廳,七位顧問大臣彙聚一堂,商討軍政大事。

    之前商討一整天,都是按照既定流程辦事,沒什麼新意。結果才散會一個多時辰,就有新議題了。

    居庸關守將李頻,上報朝廷出動援軍兩千餘眾增援土木堡,其得到的軍令不是朝廷下發,而是由沈溪這個延綏巡撫直接開出的調令,讓朝中的大佬們大出意外。

    建昌侯張延齡並非七位顧問大臣的成員,但他跟兄長一起統轄京營,此時同在文華殿內。

    聽到熊繡的闡述,張延齡心想:「沈溪這小子不甘心引頸就戮,居然擅自調兵!?原本死後還可以追封個功臣,使得家族榮耀,但出了私下調兵這事兒,足可讓你身敗名裂,不是功臣反而是罪臣。這小子簡直是自找麻煩!」

    除了張延齡幸災樂禍,與會大臣大多生性謹慎,諸如劉健、馬文升,他們擔心的是出動援軍後對居庸關防務的影響。

    雖說給沈溪派去的屬於「預備役」,但在內長城一線遭遇韃靼攻打之時,這些「預備役」兵馬也可以派上大用場,沈溪此舉在朝中大臣看來,有「僭越」嫌疑,擅自調兵,必須要拿出個對應的態度。

    英國公張懋環視殿內群臣一眼,說道:「延綏巡撫,從居庸關調兵,未經兵部許可,怕是不妥吧?」

    張懋沒敢把話說得太滿,因為他要試探在場大臣的反應,張懋清楚謝遷和馬文升肯定會保沈溪,李東陽、劉健、張鶴齡則會站在踩沈溪一邊,至於兵部侍郎熊繡則屬於中立一方,兩邊都不會得罪。

    張延齡蹙眉:「公爺這話不對,沈溪的行為哪裡是不妥,根本是罪大惡極!沈溪身為延綏巡撫,本為光復榆林衛城出兵,結果他出京一個月,尚未離開京師六百里,兵不過宣府,如今延綏已順利收復,他尚停留土木堡,如今調動的又是隆慶衛兵馬,於情於理,都該追究責任!」

    張延齡對於西北戰事一知半解,只顧著攻訐沈溪,沒有考慮太多。但像張懋、劉健這樣的老臣,卻清楚延綏巡撫這個職務有著怎樣的定義……

沈溪以右都禦史領延綏巡撫,乃是劉大夏副手,徵調兵馬範圍絕對不僅僅限於三邊,為了達到對韃靼作戰勝利的目的,徵調隆慶衛兵馬幫忙,本身沒有任何問題。

    問題在於沈溪徵調的兵馬不是往宣府,而是往援土木堡,土木堡已荒棄,不在朝廷剛剛做出的軍事防備體系之列。

    如果朝廷將沈溪這種調兵行為認定是抵禦韃靼入侵,那就合情合理,屬於正常調兵;如若將沈溪的這種調兵行為當作是為解救自己危難而不顧大局,那就是自私自利、貪生怕死的僭越。

    說白了要看朝廷怎麼給沈溪定性,在大明,以成敗來論英雄最恰當不過。

    在沈溪提前判斷韃靼人出兵計畫,並且成功預言韃靼主攻方向並上奏朝廷的前提下,沈溪的調兵合情合理,甚至被很多人看作是妙筆。

    問題在於沈溪的先見之明並未被朝廷採納,朝中這些大佬可不願承認是自己的懈怠才在戰局判斷上出現重大失誤,他們只覺得沈溪是撞了狗屎運,至於沈溪獲得的戰功,也被他們選擇性忽略。

    如果現場出現一致聲討的情況,那即便沈溪調兵合情合理,也會被定義為不合法,必須問罪。

    從開始,就只有張懋和張延齡兩個管軍隊的勳貴發話,旁人都在沉默中。

    謝遷沒有出言為沈溪辯解,旁人也未落井下石,這會兒都在等別人發表意見,自己站出來說話,或者會顯得包庇縱容,或者會顯得小肚雞腸。

    以文華殿中這些大臣的閱歷,他們覺得自己沒理由跟一個後生小子斤斤計較,雖然從官品上來說,沈溪並不比他們低多少。

    司禮監掌印太監蕭敬一直旁觀會議,靜候給弘治皇帝傳報的最後結果出爐,見場面有些僵持,他著急地道:「諸位大人,你們且說說,沈大人這調兵是該讚許,還是該定罪?」

    話本身沒問題,但謝遷聽了卻很不樂意,當即問道:「蕭公公,作何一定是嘉獎或者定罪?沈溪小兒雖在一些事上做得有欠周詳,但卻成功預判西北戰局變化,預料到狄夷的走向,如今據守土木堡,以土木堡為憑據與狄夷一戰,有何不對?」

    「即便朝廷準備放棄土木堡,沈溪小兒身處重圍,又不能未卜先知,他所作所為全是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即便不合規矩,但事急從權也不該定罪!」

    李東陽勸道:「於喬,切勿心急,想來蕭公公也並非是有要追究之意。」

    蕭敬連忙解釋:「是啊是啊,謝閣老,沈大人在西北確實為大明立下功勛,我為他請功還來不及,怎會追究他的罪責?只是此事朝廷總要拿出個說法,陛下那邊正在等著傳信,諸位大人可不能這麼不了了之……」

    在司禮監多年,蕭敬對於大明這些文臣的習慣早就一清二楚,有事一退六二五,沒事打哈哈,自然而然就可以把小事複雜化,又或者將大事簡單化。

    蕭敬發現自己不但要對皇帝鞠躬盡瘁,還要在這些重臣面前陪笑說和,當個日理萬機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對他這樣對權力無心之人,確實是一種巨大的煎熬。

    蕭敬從未有過爭奪權力的野心,只希望平平淡淡過日子,只因他在皇宮中聲望崇高,才被弘治皇帝委以重任。

    馬文升插話:「老朽看來,不如這般,傳令土木堡,命沈溪即刻撤兵居庸關,同時加強居庸關戒備,令沈溪部可憑據居庸關防守!」

    這話說得容易,做起來可就難了。

    嚴格說起來,這根本就是場面話,誰都知道現在宣府的狀況,沈溪固守土木堡待援,根本已失去突圍的能力。在這些大臣看來,土木堡不具備駐守的條件,那讓沈溪繼續留在土木堡就有推沈溪送死的嫌疑。

    但讓沈溪突圍,沈溪死得更快。

    這不是說馬文升準備催沈溪去送死,因為朝廷的軍令未必能送進土木堡,沈溪連軍令都領不到,談什麼遵從?

    張懋瞥了馬文升一眼,神色好似在說:「真是『高招』,你怎麼不自己去傳達軍令?如果派出的援軍能收回來,就沒這麼多麻煩了,就怕這路兵馬最後也要折損在土木堡,卻無法延緩韃靼人前進的步伐。」

    劉健作為內閣首輔,適時發話:「西北形勢急轉直下,如今最著緊的是鎮守京師和紫荊關、居庸關,北寇兵馬必分兵多路奇襲長城內關和京畿重地,若是可堅持到寒冬到來,北寇兵馬自然撤去,危機當可解除。」

    「要做到持久作戰,則必須加強京師九門戒備,傳召各處勤王兵馬火速向京師進發,與北寇一戰!」

    又是避重就輕的廢話,關注的焦點不是怎麼將沈溪徵調出去的兵馬討回來,而是轉移到京畿防務——借給別人的兵馬或許能收回,去了土木堡基本是有借無還,在韃靼勢不可擋的兵鋒下,借出多少兵馬都屬於「打水漂」。

    其實劉健這種態度很務實,兵馬調都調了,土木堡朝廷也決定選擇性放棄,你說什麼也沒用,與其追究責任,不如先商討下一步兵馬調度的問題,現在追究沈溪也沒法把他押回來受審,想要追究李頻的責任還指望熟悉地形的李頻在居庸關死守。

    陣前不宜換將,這個節骨眼兒上想追究責任意義不大,論功請賞更是無稽之談,如此一來自然應該把這件事暫時忘掉,甚至對皇帝也別提,免得聽了上火。

    一退六二五,老思路,老戰術,甚至不能算是舊瓶新裝,乾脆就是圓滑世故的老臣應該做出的選擇。

    蕭敬一聽這話,立馬受到啟發……他的心態跟劉健無太大區別,息事寧人是其最大的特點。蕭敬連忙道:「那此事,暫且不議?」

    謝遷有些不滿:「之前怕誤事,不肯給沈溪小兒調撥兵馬,如今兵馬都已調往土木堡,雖只有兩千餘眾,但也未必不能力挽狂瀾,為何不繼續增派?」

    雖說朝廷上下現在對謝遷敬佩有加,但他的提議卻很難得到旁人的贊同。

    謝遷想要設法營救沈溪,跟馬文升兩票對五票,無法扭轉其他重臣的觀點,別人也不會給他這機會,因為權貴們最著緊的是保住他們的身家性命,京師安危排在了第一位。

    至於京師之外的事情,基本不在考慮範圍之列。

    李東陽道:「兵部劉尚書的兵馬,也該早些徵調回撤,若行軍及時,紫荊關和居庸關左近之地尚且可具備一戰之力,否則只能以京師為最後防線,與北寇一戰。」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5 08:42
第一一五九章 料敵機先

    土木堡,十月十七。清晨,大雪。入冬後長城內外的第一場雪,來的非常及時。

    鵝毛大雪紛飛,土木堡內的明軍官兵未有任何苦惱,相反歡欣鼓舞,到處都是歡聲笑語。

    因為這是一場瑞雪,在城中缺少飲用水的情況下,一場大雪未必能讓士兵脫離困境,但短時間內水供應問題應該不用發愁了。

    一大早,明軍官兵就用各種方法歸攏冰雪,小冰河期的十月天北國氣溫已經在零度以下,冰雪落地不會融化,很快就形成積雪,士兵們小心翼翼把積雪鏟下來,裝入籮筐中,送到水窖中珍藏。

    到後來水窖裝滿,城內那些暫時擱置不用的塹壕鋪上稻草,然後開始用來存放積雪。

    明軍官兵有說有笑,挑著籮筐行走在土木堡內外的戰壕和防禦工事,不斷加大城內的水資源儲備。婦女們則開始準備早飯,土木堡內灶火處處,隨著雪水融化,煮著馬肉的肉湯開始散發出濃郁的香味。

    士兵們休息一夜,精神狀態很好。原本大傢伙兒最擔心的事情就是韃靼兵馬拿下張家口堡和宣府鎮城後,主力兵臨土木堡城下。他們怕韃靼兵馬人多勢眾,第一天就輕易破城,那即便有援軍到來也無濟於事。

    令明軍上下歡欣鼓舞的是,韃靼主力雖然來了,但對於土木堡似乎沒什麼好辦法,昨夜一場進攻以韃靼人丟掉一千顆真韃的頭顱、鎩羽而歸結束,到今天早上起來,韃靼人也沒有立時攻城的打算。

    根據探馬回報,韃靼營中兵馬調動頻繁,很多老兵都在說,韃靼人不會跟明軍在土木堡死磕,而是會繞過土木堡,攻打居庸關或者紫荊關。

    老兵們想要表達的意思,韃靼人只是圍住土木堡,不會自討沒趣發起進攻。如此一來,城內的守軍就可以堅持下去,等到城塞內缺水時再想辦法。士兵們剛剛放下擔心,結果一場大雪就降下來了,簡直是雪中送炭錦上添花。

    如今土木堡內的大明官兵,覺得自己佔據了天時地利人和等所有要素,在城塞內安心等著跟沈溪建功立業,衣錦還鄉即可。

    至於戰爭的殘酷性,已經不用多費心思考慮,也別想當什麼逃兵,如今土木堡四面被困,即便不被困,城塞外到處都是明軍自己或者是韃靼人修建的戰壕,想走也走不了。

    「……大人,該用早膳了!」

    沈溪正站在城北城頭,觀察韃靼人的動向,雲柳帶著熙兒來到城頭下招呼。

    昨日戰事結束,沈溪對照地圖看了半響,就下令將指揮所搬到城北城牆內的藏兵洞,別人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今天一大早沈溪就起床爬上城頭觀察,胡嵩躍、朱烈和劉序都曾來過,但沈溪未就此做出任何解釋,三名把總都忙著自己的差事,也沒有詢問。

    至於監軍張永,則留在城西那片宅子,怎麼都不肯挪窩。

    「知道了!」

    沈溪應了一聲,放下手中的望遠鏡,發現眼睛有些乾澀。從城頭下來時,沈溪見到模樣俊俏的雲柳和熙兒正好奇打量他,不由微微點了點頭。

    沈溪以前雖然對二女有所憐惜,但未曾有情愫,也許是如今他長期在軍中,身邊沒有人相陪,在雲柳和熙兒不顧生死帶兵馬前來馳援的情況下,沈溪多少有些感恩,重新審視對雲柳和熙兒的感情。

    其實就沈溪的審美觀,這兩個女人無論是姿色還是個人魅力,都很符合沈溪的標準,可惜就因為她們背景太過複雜,沈溪生害怕自己的生活受到打擾,所以一直對她們敬而遠之。

    沈溪打了個哈欠,沒有因為在美女面前而有所顧忌……就算鐵打的身子,這會兒他也感覺有些撐不住了,抬頭四下看了一眼,說道:「到指揮所說話!」

    熙兒正在偷看沈溪,對沈溪突然露出的倦容不太理解。雲柳則表現得鎮定自若,無論從哪個角度說,雲柳都比熙兒聰慧睿智,能幫沈溪分擔不少工作。

    沈溪總喜歡一個人想問題,往往會把一些簡單的問題複雜化,所以沈溪乾脆叫雲柳和熙兒到指揮所,談談下一步用兵問題。

    指揮所內,沈溪手頭拿著份土木堡軍事地圖,這張圖都快被沈溪翻爛了,雲柳和熙兒曾嘗試去理解上面的內容,但始終不得要領。

    沈溪站在帥案後,顧不得將身上的雪花拍去,打量軍事地圖,道:「下一步,韃靼人必然會從城北發起進攻!」

    雲柳和熙兒對視一眼,熙兒心直口快,問道:「為何?」

    雲柳瞪了熙兒一眼,怪她多嘴,但沈溪沒有迴避這個問題:「因為韃靼人要從各個方向試探一下土木堡的防禦力度,昨夜韃靼人選擇從黑煞位進攻,今日,應該是白狼位吧……」

    說到這兒,沈溪啞然失笑,因為他看到雲柳和熙兒臉上的迷茫。

    「什麼白狼位,我是說著玩的。」

    沈溪笑著解釋,「其實不過就是憑感覺……我覺得韃靼人下一步,應該從城北攻擊。若領兵的韃靼將領有足夠的頭腦,他應該能發現四面圍城的弊端,下一步就要圍三闋一,讓出城南,因為那是水源地,可以動搖我軍軍心……」

    「至於為何是城北而不是城東,因韃靼人的攻城器械多數劫掠自我大明,對他們來說相對笨重,若圍三闋一讓出城南,運到城東再發起攻擊未免太遠,反倒是城北雖然地勢較高,但上坡的路並不困難!從城北發起進攻,是先下坡再上坡,相對沒那麼費力!」

    雲柳問道:「沈大人,在下不明白,既然韃靼人佔據兵力上的絕對優勢,為何不四面圍攻呢?」

    沈溪微笑道:「一方面,是韃靼人的攻城器具不夠。另一方面,韃靼人最忌憚的,是城內的火炮,火炮的優點是覆蓋面廣,但有個問題就是移動不便,只需要確定我們火炮的大致佈局,對方就可以進行針對……如此可最大限度減少傷亡!」

    雲柳問道:「沈大人既然判斷出韃靼主攻方向,應該會加強城北的防守力度吧?」

    「沒錯!」

    沈溪點了點頭,「但我也不能太過自負,若韃靼人不按套路出牌,必須要有所應對。這一仗城北我是會加大防備,但我並不打算投入太多兵力,還要裝作這一線防備相對空虛,等韃靼人殺來後,我們的官兵還要裝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讓韃靼人以為偷襲得手……」

    聽到這裡,雲柳基本明白沈溪為什麼每次在戰場上都會有所收穫。

    沈溪想事情,不會只考慮一方面,而是會把方方面面的情況都兼顧到。

    很多將領,既然分析出韃靼人下一次進攻是從城北發起,他們通常會沾沾自喜,針鋒相對佈置大量人馬,結果韃靼人臨時改變策略,選擇從別的方向進攻,那守軍自然會陷入極大的被動。

    沈溪則料敵機先,而且不做定論,反而似模似樣做出一些誘敵深入的姿態,等韃靼人真的殺來,才知道明軍的防備重點在城北,讓韃靼人損失慘重。

    雲柳繼續問道:「那沈大人覺得,下一次韃靼人出擊的兵馬,數量會是多少?」

    沈溪微微頷首,表示出對雲柳所提問題的讚許,道:「即便只是試探攻擊,韃靼人出動的兵馬不多,但料想也有五千左右,一個防備不當,被韃靼人順著塹壕區殺過來,防守上也會陷入極大的被動!」

    「我只準備讓二營統領朱烈率領一千五百人迎戰,二營剩下的一千人,以及從一營和三營抽調的兩個千人隊,作為總預備隊……」

    昨晚戰事結束升帳議事時,沈溪對麾下兵馬重新進行了調整。

    原本三名把總麾下各有兩千人馬,這些人馬加上後續援軍,總數量已經突破八千。

    沈溪在援軍中抽調出六百人,組成第四營,將剩下的一千五百多人馬,加上昨日俘獲的八百四十九名大明邊軍官兵,平均分配給了朱烈、劉序和胡嵩躍,讓這三人麾下的兵馬都到了二千八百人左右,均是火銃兵、弓弩兵等各兵種混編的部隊。

    目前四個營中,第一營由胡嵩躍率領,負責城西防備。

    第二營由朱烈統領,防守城北。

    第三營統領為劉序,負責城東。

    至於第四營,由援軍千戶宋解統率,負責城南防務。

    城南是沈溪故意留給韃靼人看的破綻,他並不認為韃靼人會利用這個破綻,即便是老奸巨猾諸如亦思馬因,也對沈溪用兵捉摸不透,就算看到這破綻,沈溪相信此人也不敢輕易從城南發起進攻。

    因為一旦城南遭到攻擊,城內守軍將會意識到補充水源無望,逃走又無路,只會死戰到底。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老頭牛肉麵

LV:6 爵士

追蹤
  • 1

    主題

  • 2569

    回文

  • 1

    粉絲

[img]http://my.so-net.net.tw/kuo232636/Sovivi/logogif.gif[/img]